章节目录 069章 忘了

    等委屈劲儿一散,什么神智都缓过来了,抱个爷们儿当着热闹的街市口把脸哭得惨不忍睹,叫人瞧了成什么体统?卿妆拿袖子蒙住脸,老老实实给卫应认错,瓮声瓮气的,“是奴没规矩,连累大人也叫人看笑话了。”

    她这会不哭了,这爷儿就起了身负手站干岸,居高临下瞧着她笑,怎么瞅怎么觉得那笑不怀好意,“你没规矩我也不是头回瞧,熟门熟路,你也用不着不好意思。”左右他横行惯了,旁人怎么瞧他压根儿没搁在心上,再扭头吩咐人,“伺候你们姑娘回去。”

    说完了,街巷里有随行的戈什簇拥来,他头也没回率先走了。

    周嬷嬷一行不敢耽搁,粗使婆子抬起轿子下了劲儿,一溜小跑送到了地方。青安先进门领着小丫头们出入打水,伺候卿妆擦脸再挑了干净的衣裳换下来,又斟杯茶搁在她手心里,这才鱼贯而出,一室静谧。

    人撤了,但凡有点什么动静都能听个明白,更何况多个人在喘气。卿妆冷不防地唬了一跳,下榻趿上鞋撩了帘子往落地罩里头看,卫应正将她寻常练字的匣子重新扣好,正抬脸对她道:“三两天倒有些进步,模样虽差些,风骨还是有的。”

    这功夫谁管下笔的风骨,合着刚才不声不响,她擦脸梳妆换衣裳他全都听着响了,好在换的只是外衣,要是内衫可不全被他瞧去了?

    她好歹有些气性,端着盖碗虎视眈眈地将人盯地牢牢的,他见了也不恼,将锁头拧个个儿搭上又道:“你这么看我,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你几个丫头跟扇面一样将你围得密不透风,能瞧着什么?”

    他递个眼风来,风流倜傥,“再者说了,我同你这样亲密,你看我我看你本就是该当的,说着话怎么耳朵又红了?”

    正反话都叫他讲了,她哪还有什么解释,再说什么都显得无力,卿妆福福身,“大人怎么来了,不声不响的吓了奴一跳,也未及相迎,真是失了礼数。”

    说的情真意切还不是挑他的理,然则姑娘家偶尔有小脾气表示她心底里信任你,才会无所顾忌地窝里横,他向来善解人意怎么会把这个放在心上,反倒觉得有意思。

    卫应抬手叫她到跟前儿来,笑道:“我只当你耳力好,屋里有个风吹草动的便能察觉,我搁哪儿你都能瞧着,合着今儿打市集上过一趟耳朵就不顶用了?”

    这是要秋后算账呐,卿妆一口糯米牙呲得甚是活泛,“大人的大驾往哪儿一临,必是贵脚踏贱地,蓬荜生辉,是奴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奴没那个胆子往这上头想,一时间怠慢了,不如这就去给大人沏盏茶以示赔罪?”

    他哪是在乎这个的,把手往后一抄,杨柳细腰盈盈堪握,趁她垂死挣扎的功夫捏过她的杯子浅饮一口,又递回给她道:“你手里有现成的,何须来回折腾。”说完还意犹未尽地品咂两下,叹道:“挺甜!”

    她的腰抵着书案,只不过当中垫着他一条手臂,即便在挣扎也不敢用力过猛。这爷儿几日不见,兴头越发旺盛了,她只觉脸都要笑僵了,“这茶是青安倒的,大人身边的姑娘被调理的真是心灵手巧,连带着一盏酽茶里都添了蜜卤子的滋味。”

    见过败兴儿的就没见能耐到她这样式的,要是搁在寻常姑娘的身上这会指不定羞红了脸或哭或娇,他也有功夫趁着这个话头安抚几句近近彼此的距离;这丫头可好,非但不接招还可着劲儿膈应人,一句奉承话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卫应心头甚为无力。

    卿妆在他面前终归是个小姑娘罢了,他是个沉浮宦海的老妖怪,哪能让她堵死了话头没有唠嗑的余地,他凑近了她低声道:“院里的丫头什么样我寻日里从未关心,想来再机灵也没机灵成你说的那样,那盏茶甜的很不过是你曾尝了口,暗香盈室,我有感而发罢了。”

    他挨得近,连眼睫掀合带出的风都能将她呛上几回,她脸热的轰顶,屈着手臂将将撑住他心口隔开一条细缝,“大人,您先放开奴,不带这么调戏奴的。”

    “调戏你,这话怎么说的?”他似乎有些失望,眼睫一搭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在应天的府里倒能给我唱个越地的小调,这会出了趟门逛了个集连说话都不让说了,还怪罪我调戏你,真是世事难料往事不可追啊!”

    这会可都说明白了,就是逛铺子撞上了不该见的人惹出了这档子事,甭看在街头这爷儿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心里头早惦记清楚,这会功夫没了闲杂把人一拘,发作上了!

    卿妆觉得再这么和他浑闹下去今儿必定吃不了兜着走,眼珠子溜了溜了溜到他心口上又停了。方才在关山县街头攥着他哭得不成,这会衣襟上四爪正蟒叫她的眼泪浸的都失了威仪,她讪笑道:“是这么的,奴不是怕大人穿着不干净的衣裳身子不舒坦么,要不叫个小子来给您换身衣裳,完了奴再陪您好生说说话?”

    卫应撒开手,慢悠悠地道:“你是我通房,给我换件衣裳是你份内的事,我这人向来看不惯越俎代庖的,不要叫那起子粗手笨脚的小子进门,厌的慌!”还未待她有个回应,就叫人拿衣裳去了。

    片刻小丫头送进来三尺长的薄片小叶檀的衣匣子,头也没敢抬出屋手脚麻利地阖上门,一乜眼脚步声就消失在廊道那头了;卿妆瞠目结舌,拧头对上卫应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好整以暇地撑起手臂还调侃道:“有劳太太。”

    她抖着手去解他领口上扣得严丝合缝的金纽,他垂着眼看她缩手缩脚的模样,还紧着挤兑她,“别哆嗦,指甲划我脖子了。”

    他这么讲她更害怕,没留神指甲尖陷在金纽兽纹缝隙里,她心急一拽豁了老长一条。她面上愁云惨雾,手还没放下便被他握在掌心里,放在嘴里仔细给她咬齐了,见人五雷轰顶的模样却坦坦荡荡道:“接着来!”

    这还怎么接茬,卿妆觉得那根指头都没法长自己手上了,可这爷儿还抻着手等着,左右这衣裳不换下来今儿就没完了,看在指甲咬的还算齐整的份上闭眼就这么回事吧。

    她手上的活计没停,眼神老在指甲上溜,溜来溜去冒出个疑问来,左右没人他还能怎么她?头一抬,巧笑倩兮,“大人真是大殷的栋梁,连指甲都咬的比平常人齐整,奴真佩服您。”

    笑容美的可堪入画,只是这话说的叫人十分头疼,大殷的栋梁都在朝堂上比着咬指甲么?小丫头胆子越发大了,明里暗里讽刺他,却听她又道:“奴那个小妹子两三岁的光景也爱咬指甲,不让她咬可就来咬奴的,咬的跟个尖刺似的自己个儿还咯咯乐。”

    他沉声道:“我年少时不爱说话,父亲又严厉,他一教训我,我无事可做就咬指甲,后来等年岁大了就改了。”

    她觉得有意思,“这样挺好,与民同乐嘛。”

    他不愿勾起她的伤心事,唇角一勾就是另外的景象,“原先不以为然,如今倒是叫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习惯,别人家描眉梳头,你我则是这样的闺房之趣,免了随波逐流的无趣。”

    卿妆两眼一黑,人夫唱妇随对镜贴花,这爷儿可好,捧着个手呲着森森的牙怎么都觉得诡异。可她还得捧场,尴尬地笑笑,“大人果然英明神武!”

    衣裳收拾了,等她将干净的取来这爷儿倒不愿意换了,闲散地枕在她的榻上闭目养神,“一早出去见故友,久别重逢的喜悦劲儿被搅扰了,让我十分头疼,在你这地儿歇个觉你介意么?”

    她介意还能怎么着,将他给打出去么?何况她见曾白衣的事儿就是由头,今儿气要是出的不顺畅了,往后指定没完,躺着就躺着罢,总归这船姓卫。

    “大人玩笑了,您在这儿奴求之不得。”她打哈哈,将衣裳抖开了挂在素木施上,回身又行个礼,“您且安生歇着,奴出门同姨奶奶说会话,您要有事叫人传了奴就来。”

    她还未及直了身子就被卫应扯了衣袖,手肘往回收将人带到跟前,“你不待见她们,她们又别有用心,你们坐一块能讲什么,哪儿都不许去,好生呆着!”

    他跟前儿一亩三分地都是泥沼,栽进去就不得出来,卿妆扽着袖子跟他扯劲儿,一面赔笑一面道:“大人,奴在这儿您也歇不好,要不奴在门口守着,总归不去远地就是了。”

    卫应的耐心耗尽了腕上的劲儿一撒,她借着那股冲劲儿就往后跌,跌也没跌实了,半道被他裹进怀里塞进被子,她张牙舞爪地挣扎却叫他摁住了脑袋,“别瞎闹,我困了。”

    他给怀里的顺顺头发又搂牢了些,紧着她折腾也不撒手,约莫是闹腾累了,一刻后被子里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把她的脸托出来,打量了半晌,凑过去吻她的额角,轻声道:“忘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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