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七七
大成天命三十年,夏。位于京城繁华地的苏府,南厢房。
正值正午,点点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煞是好看。
“小姐,该起身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出发去宫里了。”苏婉若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醒,缓缓睁眼,却如同见鬼一般张着嘴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叫醒她的是陪她入宫才一年就死了的贴身丫头阿英!苏婉若带着恐惧把目光从阿英身上移开,发现这不是冷宫里的破房子,现在竟也不是冬天,透过窗外能看到明媚的阳光。
“小姐这是怎么了?先起来醒醒神可好?表小姐已经来了,见小姐睡得熟就没叫小姐。奴婢侍候小姐梳洗吧!”阿英见她发愣,赶紧扶她起来。
这不是宫里,这是堂伯苏成明以前给自己住的屋子!
难道到了地府,她仍是住以前的屋子?不对,地府不应该有阳光!
苏婉若任由阿英给自己梳洗着,脑里念头千回百转。
“小姐,这次可是皇后设宴,各家小姐还有表小姐都会去呢!奴婢把小姐打扮得美美的,定能把那些小姐都比下去!”为什么,阿英说的话这么熟悉,就好像是当年自己第一次入宫,第一次遇到他的那天说的话。
苏婉若身子一僵,从铜镜看着用心为自己梳头的阿英,难道说……
苏婉若慢慢的走在游廊上,混沌的脑子慢慢清楚起来。这是老天可怜她么?让她回到了十六岁,回到了陷入深渊的那一天!宝庆三十年五月初四,她永远忘了不这个日子!
“小姐不是着急见表小姐么?怎的走这么慢?”阿英有些疑惑,怎么小姐醒来之后好像变了许多,原来只要一听表小姐杨月雪来了,就会迫不及待的要去见,现在……
“不急。”苏婉若心口像是被锥子狠狠扎下,疼得她倒抽一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阿英张张口,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也没再问下去。
苏婉若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思量着所有的事。上天既然让她重活一回,那她就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
剥皮断肢之苦,她这辈子绝不能再受!
但一个名字划过脑际,她的心却更痛了起来。东方宏泽,为何你偏信杨月雪的话,为何任由她害死我!
“表姐!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半天了!”走到堂伯父专门为女客设的花厅,熟悉甜美的声音已然响起。
苏婉若眸底寒光一闪,既而消失不见。如常露出一个微笑,伸手理了下衣角,避开杨月雪拉自己的手:“有些贪睡了,就迟了些。让雪儿久等了。”
杨月雪没发现她的异常,亲热说到:“表姐你这身衣服好漂亮啊,今儿一定是宴会里最夺彩的人。”
“哪里,我怎么也比不上雪儿这身云锦十八缎,你才是最夺目的。”她身上这身粉裙,是苏成明特意给她订的湖缎,比起云锦来,是稍逊了些。
不过,对她来说苏成明已是待她不错。她只不过是苏家旁支庶女,也不知她父亲为什么只带了她一起来京述职,住在这个堂伯父家。苏成明先是对她淡淡的,后来不知为何对她好起来,甚至还给了她一间正屋。
“才不是呢,表姐这般姿容,穿什么都会把我比下去!表姐才来京城几个月,就已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这可是别人都羡慕不来的呢!”杨月雪想拉苏婉若过去坐,苏婉若却先走到小桌边坐下。
她淡淡瞥了眼杨月雪,手不由摸了摸脸颊,似乎那种令人发狂的痛还在。
“什么第一美人,那是那些人没见过真正的美人,见到个有鼻子有眼的,就瞎了眼。”不满的声音响起,苏婉若知道这是堂伯庶女,三堂姐苏云裳在说话。
果然,这些话和前世一模一样呢!苏婉若低头喝茶,掩住眸底那抹寒意。
堂伯父只有一个嫡长女,已经嫁人;庶女二,还待字闺中。本来这两个在家的堂姐平时没怎么为难她,直到苏成明给她安排了正屋,她就成了这两个堂姐排挤的对象。
今儿皇后设宴请各世家未婚小姐进宫,苏成明这两个庶女也会跟着一起去,就快要到进宫的时辰,大家都在这花厅候着,等着苏成明夫人带她们一起进宫。
本来杨月雪是要和杨家姐妹一起,偏跑来要和她一块。杨家和苏家交好,她要来苏家也没意见。上世的她可是欢喜得紧,一路上和杨月雪说个没完。
苏云裳见她不理,觉得无趣扭头和自己胞姐苏云媚说话,而杨月雪则坐到她身边,说些新鲜趣事。苏婉若只说自己睡迷糊了,并不怎么应声。
很快苏夫人就把她们带出府,也不带让带丫头进了安排好的马车。苏婉若与杨月雪同乘一辆,并没有与苏家两个小姐一起。
坐在进宫的马车里,苏婉若一路之上都没有怎么和杨月雪说话,杨月雪说什么,她都只是淡淡一句应付过去。
“表姐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对了,我爹从西城里带了咳嗽药,有空了来我家拿些儿给姨父。哎呀,表姐你也太软了些,就由着她们那样欺负你?”杨月雪发觉她有些不对劲,眸底闪过狐疑。
“多谢雪儿,我爹他已经好了很多,毕竟来京城已经几个月,现下天已热起来也习惯了。”苏婉若露出一个微笑,婉拒了杨月雪。
如果没有记错,接下来杨月雪会给她出主意,让她报复三堂姐。然后她随口一句“不和小人一般见识”,给她在苏家惹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果然,杨月雪愤愤然到:“表姐你本来就有着倾国之貌,你那个三堂姐就是妒忌才到处乱传你的名声。表姐你不要怕她,去和苏伯父告状,让她被苏伯父罚!”
苏婉若右手轻轻绞着垂在肩边青丝,语气云淡风清:“三堂姐也没说错,我不过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哪里敢称什么第一美人。依我看,雪儿你才是京城第一美人,谁也比不上。”
杨月雪眸底疑惑更深了些,就算这个表姐性子温婉善良,可是每每受了欺负,和自己言语间还是会露出些微词,今儿怎么……
杨月雪看看苏婉若,见她眸里一片平静,仿佛还多了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表姐你就是心太好。”杨月雪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苏婉若默然不语。是,是自己心太好,太容易相信人,才会被这个嫡亲的表妹剥皮断肢,一杯鸠酒上黄泉!
杨月雪母亲是自己母亲亲妹子,运气好嫁入京城都尉杨家,做了杨家二房嫡妻,杨月雪也就是杨家二房嫡女。自小儿她就和杨月雪交好,哪怕是随父亲去了京城外县,也是书信不断,感情深厚。
此次随父进京,虽然是住在堂伯家,二人倒常常见面,每每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皇后设宴,杨月雪不肯和自家姐妹一起,偏要与她同行,让她一度欢喜得很。当时在马车里,杨月雪还给她说,皇后这次设宴,只请了世家未婚女子,看样子是要给两个皇子选妃。
苏婉若唇边快速划过一抹笑,当时自己怎么就那么傻,相信了这个表妹的话,认为她对嫁入皇家没兴趣,只求平常一心人。
“表姐,听说皇后娘娘此次设宴是为了给四皇子和五皇子选妃。”杨月雪打破沉默,声音有些闷。
“哦。”苏婉若清楚的记得她对自己说过的话,不想再听第二遍。
可杨月雪没看出她的冷淡,自顾的说着与前世相同的话。
“一入皇城深似海,我可不想嫁入皇家。不过表姐这般美貌,倒是有可能让皇后看中,做皇家儿媳呢!”终于杨月雪说到最后,苏婉若松了口气。
不用再听那些让自己想呕的话了。
“表姐你在想什么呢?我说了半天你也没理我。是不是在想,会嫁给四皇子还是五皇子?”杨月雪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偏着头看着苏婉若。
苏婉若深知杨月雪心机,生怕她此时看出些什么,压下刻骨恨意“哧”一声笑出来:“表妹你都看得透这些,我得向你学习才是。什么四皇子五皇子,没出阁的大姑娘说这话也不怕人笑话!”
杨月雪见她与平常无异,疑虑打消了些:“这里不就只有我们两个嘛!依我说,你要能嫁给四皇子就好了,听说五皇子体弱多病,常年药物不离身。四皇子可就不同了,不但是健康得很,更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苏婉若笑而不语,心里却是不平静。记得她死前,杨月雪和她说了很多,她把每一个字都印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
杨月雪她早就花了大价钱打听出了四皇子的喜好,才会在接下的的宴会里,让自己触了四皇子东方宏泽的忌讳。而她杨月雪,却成功引起东方宏泽注意,并让全场瞩目。
“雪儿,皇家的事,我们怎可如此议论?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苏婉若打断她的话,根本就不想再听下去。
“表姐,皇后娘娘设宴一定会有才艺表演。听说皇后出自书香门弟,最喜风雪诗词,表姐到时候就吟诗一首,皇后娘娘一定会很喜欢。”杨月雪只当她是害羞,话锋一转又接着说到。
苏婉若心底叹了口气,盯着自己纤细若凝脂的手看。倒底,杨月雪还是如前世一般给自己设下了套。虽然上次是在进宫后,这次是在进宫前。如此看来,前世发生的事,重活了一回仍是会发生。
那么,还有什么好疑虑的呢?苏婉若轻轻捏捏手指,已是有了主意。
很快,皇宫到了。苏婉若与杨月雪下了马车,与苏家两位小姐一起跟在苏夫人身后进了宫。
踏入宫门,看着自己呆了五年半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苏婉若胸口发闷。莫名的,冷宫三年不堪的生活浮现在眼前,让她从骨子里感觉到恐惧。
五年半的皇宫生活,似乎就是她生命里的全部。她的心,她的泪,她的命,都丢在了这里。三年冷宫生活,教会她太多,此时捏捏手心,把骨子里那股恐惧压下去,跟着苏夫人一路走着。
到了皇后设宴的关睢宫,已是有好些世家夫人小姐到了。宫女引着她们到到自己走向位置,杨月雪要和她分开,坐回杨家那边去。
“表姐,你要记得我说的话。”杨月雪冲着苏婉若眨眨眼,姣美的脸上露出调皮。
“好了,我知道了。”苏婉若浅浅一笑,目送杨月雪过去。
“苏夫人,这三位是?”坐在苏夫人下首的一位夫人,与苏夫人交谈着。
“哦,容夫人,她们是我女儿,她是我们老爷堂侄女。”苏夫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若不是自己亲女已出嫁,这两个庶女哪里上得了台面?更可气的是,老爷还非得让自己带上这拖油瓶一般的旁支庶女。
苏婉若前世是皇后之尊,亦是曾在这关睢宫设宴,对这宽阔豪华的关睢宫毫无兴趣。她低头品茗,也不去管来了些什么人。
反正,来的是谁,结局都是一样。
她,终究是要嫁给四皇子东方宏泽的。不过这世,她要守着自己的心,不会再交给别人。或者,她可以做得更多。
虽然此次是皇后设宴请的都是女客,但仍是按着各家地位排座。苏家一门两侯,满朝门生,现任苏家族长苏成明,也就是苏婉若的堂伯,更是大成五侯之首。整个朝堂,几乎苏家人就占了十之四五。
可惜苏家虽势大,偏就女子少,嫡支里除了长房苏成明有三个女儿,其他两房竟是各自只有一个嫡女,均已出嫁。她的父亲,也不过有她和一个嫡姐而已。所以此次只有苏成明夫人带着两个庶女,和苏婉若进宫。
宫宴位置以左为尊,苏夫人的位置是左边最首,是这豪华宫殿里最显眼的位置。而杨月雪的位置,则是在她对面往下好几桌的地方,只能算得上是位置里靠中的。
苏婉若瞥见杨月雪悄悄站起来,眸底快速闪过一抹光芒。低声对苏夫人说了句话,苏婉若走到杨月雪身边。
“雪儿,我突然肚子不舒服,你可知道哪里有净房?”苏婉若掐着时间,拦住已走出位置的杨月雪。
杨月雪露出一丝不自然:“表姐怎么了?皇后娘娘就要来了,怎的这时候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你快陪我去找净房,否则皇后娘娘来了就糟了。”苏婉若着急说着,拉着杨月雪往角落里走去。
皇后还没来,关睢宫里人多也略有混乱,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杨月雪眼神不住向凤座旁金色幔帐那里飘——皇后或是皇子要出来,是要从幔帐后走出来。听说四皇子每每有宴,必会在未露面前在附近转悠。此次虽是皇后宴请朝臣女眷,自己也要赌上一把,看看能不能遇上四皇子,先给他留下印像。
苏婉若当然也知道她的心思,而且杨月雪上次确实是成功了。所以现在,她要拖住杨月雪,不给她机会。
“表姐,不如你去问问宫女,我怕我离开时间长了,我娘担心。”杨月雪生怕此时皇后到来自己失了机会,找着理由推脱。
“哎呀表姐没事的,姨母可是看到你和我一起,不会担心的。你也知道,这里我就和你熟,我又胆小,还是你陪我吧!”苏婉若哪里肯放开她,扣着她的手腕不放。
杨月雪越发急了起来,再不趁现在溜到凤座旁的幔帐后去,机会可就没了。
“表姐……”
“别说了,快我和一起去找。”苏婉若不由分说,拉着杨月雪就乱走一气。
杨月雪想甩开她的手,却一直被她拉着走没有机会。
“皇后娘娘驾到!”杨月雪正想用力挣开苏婉若的手,却听到太监大声通报。关睢宫里马上安静下来,各人都在位置上规矩站着。
完了,皇后来了,自己的大好机会失去了。杨月雪满心失望,狠狠瞪了眼仍是满脸难受的苏婉若一眼。
苏婉若只当没看到她瞪自己,只是着急说到:“雪儿快回位置上去,皇后娘娘来了。”
杨雪儿甩开她的手,大步回到自己位置。苏婉若亦是快步回去,被苏夫人剜了好几眼。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慢慢从幔帐里边走出来,众人皆是规矩行礼。
“都平身吧,不必拘礼了,坐吧。”皇后走到凤座前,并不坐下,笑吟吟先让众人平身。
众人哪里敢坐?等皇后在凤座上坐定,这才规矩坐好。
“明儿就是五月节,本宫想着宫里好久不曾热闹过,就请了诸位夫人和小姐进宫,与本宫先热闹热闹。倒是让大家少了与家人同欢,本宫真是过意不去。”皇后并没有身着明红色凤袍,一袭淡紫团花苏锦长裙,端得是衬得她雍容高贵。
众位夫人小姐都连说着“皇后赐宴,是我等荣幸”等语,皇后听着微笑着,头上百花捧凤步摇微微晃动。
苏婉若对这些客套辞一点也不陌生,前世的她最算不受宠也是皇后,这类话听得实在腻耳。
“咦,镇安侯夫人身边的这位美人儿,怎的从没见过?”皇后笑吟吟的把目光转向苏婉若。
镇安侯,就是苏成明。皇后问的,自然就是苏夫人。
苏夫人面色微僵,旋即便恢复过来,恭敬站起来说到:“回皇后娘娘,她是候爷堂弟之女,此次随父进京述职。皇后娘娘设宴,臣妇便带她一起来了。”
苏婉若也站起来,对皇后盈盈一拜:“臣女苏婉若,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一直打量着苏婉若,见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身量纤纤自有一股风流,真是一个俏人儿。再听她嗓音柔美,更觉舒服。
“快平身,真是个好孩子,以后可要常常进宫才好。”皇后微笑着让她坐下,吩咐开宴。
苏婉若感觉得到宴上人的目光都朝自己射来,其中那道小心掩饰着愤恨的目光自然也是落在她眼底。她不以为意,端正坐好,也不去理会两个堂姐如刀一样的眼神。
“四皇子到。”极为平常的通报声,却如针扎在心头一般让她痛了一下。手不自觉握紧茶杯,头却更低了些。
四皇子东方宏泽大步从幔帐里走出,先给皇后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仍是笑吟吟的,右手在空中轻托一下:“泽儿怎的现在才来?快坐吧。”
众夫人小姐又站起来给四皇子行礼,才又坐下。宴会正式开始,关睢宫里一派欢乐祥和气氛。
苏婉若已无了刚进宫里那股恐惧,相反,她此时的心非常平静,平静得犹如无风拂面的湖水,再无半点波澜。
东方宏泽一身玄身蟒袍,与这花繁锦素场面有些格格不入。苏婉若微一偏头,见他坐在皇后身边面上虽是带着淡笑,那如皎月一般夺目的眸仍是淡然而冰冷,配着骨子里那股清冷,生生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苏婉若红唇微勾,自己前世就是被他那双眼睛迷惑,想要走近他,了解他。最后,还死心踏地的爱上他。
“今儿难得这般热闹,不如大家都来助助兴如何?”皇后的声音打断了苏婉若沉思,转眼那些歌舞已撤下。
“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安排?”与苏夫人说话的容夫人开口,苏婉若见她微有得意,注意到容夫人身边那个两颊微红的少女。
“听说各位小姐个个都是德才兼备的人儿,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难得各位小姐入宫,不如就各显一下绝艺,让本宫开开眼界。”皇后似不经意看了眼身边的东方宏泽,却发现对方浑不在意,目光里不由得多了两分恼怒。
苏婉若当然明白这这到献艺的时候了。记得当时自己是第三个出来表演,听了杨月雪的话吟了一首赞月诗,却全场冷住,不单是东方宏泽对自己投来愤恨目光,连皇后都怪怪看着自己。
这世么……自然是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这表演顺序也是与世家门弟有关,苏家自然是要排在前面。苏婉若深吸口气,耐心等着。
苏云媚擅作画,献了一幅赛龙舟,算是表演;接着便是容夫人身边的女子表演,吹了一支笛曲。
“好,容家千金果是才貌双全,这笛声悠扬婉转,令人难忘。”皇后唇角含笑,对着容家千金微一点头。
可苏婉若分明听出皇后是在敷衍,那目光就不曾真正落在容家千金身上。反倒是时不时的打量着自己。
“这位苏家千金第一次进宫吧?不必紧张,只当本宫是你的长辈就好。不知这位苏千金有何绝艺?”如苏婉若所料,皇后已点到她的名。
苏婉若款款站起,微微躬着身子恭敬回到:“回娘娘的话,臣女无甚才能,但求能博娘娘一笑。”
殿内目光再次聚集在她身上,苏婉若看到杨月雪冲着自己直眨眼,也对她回以一个微笑。只是这微笑在杨月雪移开目光的瞬间变成一朵霜花,没有一丝温度。
“好,好。”皇后眸光微睑,示意苏婉若可以开始了。
苏婉若轻轻吸气,如黄莺一般的声音响起:“臣女恳请皇后娘娘准许臣女一事。臣女所作的表演,还需要些准备。”
皇后微讶,连苏夫人也不禁斜眼看着她。苏云媚两姐妹更是发出不屑笑声。
“王尚宫。”皇后侧头吩咐一声,一直站在皇后身边的女官走到苏婉若身边。
苏婉若没有丝毫紧张,低声在王尚宫耳边说了几句话。王尚宫面上现出惊讶之色,却还是点头回到皇后身边,向皇后禀报。
杨月雪心底涌出不安,怎么这个表姐没按自己教她的做?为什么?
苏婉若却不看任何人,眼观鼻,鼻观心。
很快,皇后便让王尚宫按着苏婉若的要求去准备。
东方宏泽似乎也来了兴趣,眼神向苏婉若扫去。那清冷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些许玩味。
很快的,王尚宫就和几个宫女拿着些东西走到了献艺的宴会中间。竟是几架屏风,和一对粗大的蜡烛。
众人包括皇后,东方宏泽都好奇起来,宴上的人都静静看着宫女们用屏风把苏婉若包围起来,又见屏风后面一亮,现出窈窕纤细的身影,大概是那对蜡烛已被点亮。
随即,乐声响起,是宫廷乐师奏起了《梅花引》。
皇后和众人都有些惊讶,这个女子在搞些什么?东方宏泽眸里有些了然之色,面上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随着乐声,屏风上的影子动了起来,落在屏风上的影子快速变化着,手影与身子相互变动,竟是变成了一株含苞待放的梅花——苏婉若表演的,竟是影子舞!
这与一般的影子舞不同,一般的影子舞虽然也是在屏风内表演,可给人看到的还是舞姿,苏婉若表演的,却是配合着乐声,做出栩栩如生的形态,把梅花的形态表现的淋淋尽致。
宫廷乐师造诣自是不凡,随着悦耳乐声苏婉若快速的变化着姿势,落在屏风上那株含苞待放梅花徐徐开放!
不,不是一朵,接二连三的梅花纷纷绽开,仿佛是有微风吹动一般,轻轻晃着。乐音一弄,那些梅花竟是傲然全立,铮铮傲骨尽显;二弄花儿却是开得越浓越烈,仿佛全然苏醒欲与寒风试比高;三弄乃是全曲最高处,所有的花儿都仿佛云朵一般飞舞在屏风上,又似得到自由的小鸟在天空中遨游;
总之,所有人只觉自身已处到了苏婉若表现的梅花中,心绪都都浸入到苏婉若所制造出来的这个奇景里。
音乐戛然而止,皇后及所有人,全都盯在定在屏风上徐徐收姿的梅花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苏婉若从屏风后出来对着皇后盈盈一拜,皇后才回过神,叫了一声“好!”
苏夫人已是看得愣了,这个旁枝庶女居然会这样的,这样蛊惑人心的妖术!可皇后都带头叫好了,也只能强忍着心头不快露出相应态度。
“苏家千金果然不凡!真是令本宫大开眼界。你叫婉若是吧?果是人如其名,悠婉若仙。王尚宫,把本宫的那支碧水双首凤玉璜拿来,赏给婉若。”皇后满面笑容吩咐着,王尚宫依言马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下面知底的人已经小声议论开了,这碧水双首凤玉璜可不是简单的东西,是当年皇后荣登凤位时,先太后亲自赏给皇后的!而且,皇后还直呼的是苏婉若闺名!
苏婉若不敢不接,谢过皇后,回到位置之上。快速扫了全场一圈,发现东方宏泽眸底一闪而过的玩味,显然已是成功引得他的注意。
而杨月雪充满不解和妒忌的目光,自然也是被她尽收眼底。苏婉若唇边划过一抹快得似乎从未出现过的冷笑:表妹,你一定很奇怪我会这样的东西吧?这都是拜你所赐,上一世你害我在冷宫呆了三年,那寂寂日子,我只能靠着手影打发光阴。
突然苏婉若发现了一个身影,心尖儿微颤了一下。他,居然也在!就在东方宏泽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目光,那人朝她微一点头,露出一个如春风般的笑容。苏婉若红唇微抿,快速收回目光不敢再看过去。
苏婉若怎么可能会忘记他?当初自己有一次被陷害的时候,就是他出手相助,她是感激他的。只可惜不等她有机会报答他,她已被陷冷宫,直到……现在重生。
“各家千金果然都是多才多艺,真是让本宫喜欢。”表演继续进行,皇后亦是赞不绝口。
苏婉若只当听不到两个堂姐因不满小声讥讽,专心看着表演。因为现在表演的,正是杨月雪。
杨月雪表演的亦是舞蹈。不过与她的不同,也与其他千金表演不同,她表演的是高板舞。就是人踩着四寸来高的特制舞鞋,表演各种动作的舞。
如果没有先前苏婉若的影子舞,无疑杨月雪的高板舞是最特别的。可惜已有苏婉若在先,杨月雪虽表演精彩,却不如苏婉若夺目。
苏婉若知道,此舞更成功的引得了东方宏泽的注意。因为,东方宏泽亲母宸妃就酷爱此舞。
一舞毕,杨月雪同样得到皇后赏赐,只是比起赏给苏婉若的碧水双首凤玉璜,她得到的红翡如意就显得寒碜了。
“臣女谢皇后娘娘赏!”杨月雪的声音甜美盈耳,比起苏婉若如黄莺的声音更胜一筹,不容别人注意不到。
“好孩子,你也是个出色的。”皇后被她声音吸引,不由得多打量她几眼。
苏婉若知道,皇后这几眼意味着什么。可惜,一切早已注定,皇家之所以会选中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姿容,更是因为她背后的苏家!
苏家在朝势大,皇室也得忌上三分,联姻是必然。苏家嫡支嫡女虽嫁,总还是有庶女。皇室选中她这个旁枝庶女,大有深意。一则皇室不想与苏家嫡支联姻,怕会让苏家更为势大;二则她是旁支庶女,更为好掌控。
她注定是要嫁给他的,不过,她要改变一些事,要把所有的先机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赏赐罢了!那样的门弟,没见过好东西,宝贝似的!”苏云裳低声嘀咕着,她可没得到任何赏赐。
“三妹,小声些!让别人听到就不好了。”苏云媚忙拉了拉妹妹袖口,眼神却如刀一般剜在同排的苏婉若身上。
苏夫人听到她们对话,轻咳一声,回头瞪了她俩一眼:“没用的东西,只会在这里嘀咕!有本事也拿到皇后娘的赏!”
苏婉若只当看不见听不到,默默坐着,细细理顺没想完的事,哪怕是一些细末枝节也要想个通透。
宴毕,果然她和杨月雪都被皇后留了下来,将会在宫里度过两天。
皇后吩咐她们与家人告别,和东方宏泽先行去了。苏婉若看到那个人,又是向自己微一点头,这才跟着离去。
“婉若,皇宫可不比自己家,你凡事要小心,可别出了什么差子连累了苏家!”苏夫人没想到皇后会作出这样的决定,虽是叮嘱,却带着十分不耐烦。
“伯母放心,婉若定会循规蹈矩,不敢惹出事来。”苏婉若恭顺应着,看着已与家人告别向自己走来的杨月雪。
“那就好。”苏夫人鼻里哼了一声,带着两个庶女离去。
“表姐今天表现得真好呀!没想到表姐还有这么一手,连我都瞒着!”杨月雪与家人告诉,过来和她并站一起。只是话语里带着重重酸味,也无先前那般亲热。
苏婉若浅浅一笑,亲热的拉着杨月雪手道:“雪儿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不按着你说的去做,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给表妹一个惊喜!雪儿你最喜欢梅了,我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可喜欢?”
杨月雪却是半信半疑,明明她应该按着自己的话去做,然后让四皇子对她厌恶才对。可是她不但没有按着自己说的去做,反而还成了全场瞩目,让自己准备许久的高板舞竟然落在下风!
“表姐一舞惊人,希望表姐不会骗我才好。”杨月雪虽然怀疑,可是苏婉若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大概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只是临时改了主意。
“两位小姐,这边请。”王尚宫亲自送她们去要住上两日的锦绣宫。
锦绣宫的一切还是如当年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她住在东阁,杨月雪住在西阁。两人在东阁说了一会话,杨月雪说累要先回去休息。
望着杨月雪消失的背景,苏婉若唇边划过一抹冷笑。
好表妹,好雪儿,从现在开始,你所有的算计都会落空!不但如此,你还会收到更大的礼!
是夜,苏婉若等东阁的宫女歇下了,早作好准备的她悄悄摸出东阁。
整个皇宫,她都很熟悉。
前世她是不受宠的皇后,每每无聊只能在宫里数地砖。
转出锦绣宫,顺着一处小路转过外面的小花园,在一处池塘前停步。
然后,躲在一处假山后。
过了没多久,轻轻脚步响起。
来了!
苏婉若没有丝毫紧张,美眸微眯紧紧盯着脚步方向。
精心打扮过的杨月雪,慢慢出现在苏婉若视线内。
果然,杨月雪还是和前世一样,在今夜偷偷出来,“偶遇”四皇子。
然后,在东方宏泽心里先留了位置。
红唇勾起一抹弧,苏婉若像一只野猫,悄无声息绕到脚步轻快的杨月雪身后。
“谁?”杨月雪突然感到有人,惊惶回头。
说时迟那时快,杨月雪只觉得两眼一黑脖子一痛,然后整个身子都轻起来。
“扑通”一声闷响,她竟已经掉到池塘里!
苏婉若把她丢到池塘,毫不迟疑转身就走。
没有人知道,前世先皇病了,身为太子妃的她侍疾时无意中得到过一本奇书。她当皇后时无聊,按着奇书练过,银针打穴早就已经纯熟。
她现在还不要杨月雪死,就这样死了,怎么对得起杨月雪之前对她做的一切?
绕回到小路,苏婉若站定,眉俏微压眸里闪过犹豫之色。
是回去,还是代替杨月雪去见东方宏泽?
杨月雪就是凭今夜和东方宏泽相会,一举得到东方宏泽喜欢;现在杨月雪落入池塘,她若是代替杨月雪,那东方宏泽会先喜欢她吗?
抿唇轻叹一声,她决定不去见东方宏泽!
暂时,她还不能单独面对他,她怕见到他,她的心不受控制!
小心绕过小路,锦绣宫就在眼前。
而这时……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落在她面前,吓得她差点失声尖叫。
“你是谁?”低沉的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是他,他居然就在锦绣宫附近!
压下心里慌乱,苏婉若规规矩矩给东方宏泽行礼:“臣女见过四皇子。”
东方宏泽皱了皱眉,这个女子声音有些耳熟,难道认识?
“你好像是今天参加宫宴的人。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东方宏泽心里烦闷出来走走,没曾想在这里遇到她。
“臣女准备歇下,但有一只萤火虫从窗外飞过,臣女家乡有很多萤火虫,故而臣女就想出来看看。”苏婉若的心不争气跳快,杨月雪见到他时,不是用这个引起他注意的!
可是她不像杨月雪,做不出那种事!
“是么?你不是京城人氏?”京城哪里会有萤火虫,就算那些宫妃有喜欢让人弄进宫,也是极少。
“回四皇子,臣女祖籍京城,但臣女一直随父在京外花城。”苏婉若暗暗捏紧手指,提醒自己不要紧张。
既然遇上了,那她就只能面对。
此时夜深幽静,唯有挂在墙角的几盏宫灯在空中随风而动,昏暗的光线照在苏婉若和东方宏泽脸上,对方容颜都有些模糊看不清。
“你想家了?”东方宏泽并没有转身离开,眸里光芒颇有兴味。
“是,臣女离家已有三月。”苏婉若声音平静无波,却隐隐有股悲愁之感。
这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所以东方宏泽扬扬眉,她果真是因为想家才会出来,而不是刻意出现在这里?
若是后者,那么……
唇畔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笑意,东方宏泽仔细看着这个站得挺头微低的少女。原来是她,先前表演影子舞的女子。
真想不到是她。
东方这宏泽没再说话,也没走。
气氛,就这样一点一滴尴尬下来。
苏婉若虽然知道杨月雪曾经就是这样勾住东方宏泽,可是却不知道她具体怎么做——若是那些手段,哪怕她再重生一次,她也做不出来呵!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萤儿已归家,臣女先行告退。”
苏婉若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越是和他呆得越久,她的心就越痛。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这么冷,从前一直都不肯信她?
她受不了这种折磨,她想逃。
“你读过的书倒是不少。”东方宏泽微有讶异,他迟迟不走,不过是想等等看,看这个让全场惊艳的女子,是否还有什么手段。
“是臣女……姨娘教臣女的。”苏婉若低低回答,柔美声音伤感更浓了两分。
东方宏泽不过一息之间就明白她的身份,原来她和他一样,同是庶出。
长幼嫡庶径渭分明,东方宏泽又岂会不知个中滋味?
“你母亲很好。罢了,回去休息吧。”东方宏泽压下眸里情愫,不想再试探她。
“臣女告退。”苏婉若行了一礼,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好险,她差点就不能撑下去。
就在她转身要走之时,却听东方宏泽“咦”了一声,然后是一抹人影跌跌撞撞朝这边走来。
苏婉若心一紧,虽说看不清是谁,她却单凭那抹身影,就能认出是从池塘里爬出来的杨月雪!
“走。”
不等苏婉若反应过来,东方宏泽已是拉住她的手腕,快速从小路离开。速度之快,让跟着走的苏婉若差点跟不上摔倒。
东方宏泽带着她回到锦秀宫后殿,才松开她的手。
而苏婉若微喘着气,只觉脸及身上都烫得紧。他,竟是拉着她走了一路。
“先前胆子还挺大,现在怎么怕了?”东方宏泽勾唇,黑眸如冰潭深不见底看着她。
苏婉若再次心一紧,瞬间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没错,是臣女推她的。殿下若是觉得臣女有罪,不妨把臣女交给皇后娘娘处置。”
既然他知道,那她也就不瞒着了。她,决定赌上这一把!
“为什么?”
东方宏泽声调未变,她倒是坦诚!
“因为她做错了事,我不想她错下去。”
“哦?她是你的什么人?”
苏婉若已经知道她这把赌对了,她成功引起东方宏泽注意。这也许就是阴差阳错吧!
思及此,苏婉若心底叹气,原来前世她死之前,杨月雪说的都是真的。
她从来都不曾了解过这个男人,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她才会一败涂地,死在杨月雪手里。
见她不回话,东方宏泽没有动怒,只是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表情。
她眸似秋水,却隐有薄雾,柔和娴静却带着股子他极为欣赏的倔强。
“回答。”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她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
“她是我表妹,她母亲与我姨娘乃是亲姐妹。”苏婉若压下对杨月雪刻骨的恨,努力把一切都演绎完美。
“为何要这样对她?”东方宏泽继续发问,却了眼锦秀宫西阁。
西阁已经亮起弱灯,却不闻人声。她那个表妹也是个有趣之人,被人推下池塘不吵不闹,还似乎挺怕别人知道。
“因为她错了,我不想她再错下去。”
“如何错了?”
苏婉若却身体一震,昏暗的灯光下东方宏泽看到她两颊变得苍白,眸里水雾更浓,悲切与倔强交织在眸中,还有他不理解的凄怆。就好像是长辈对晚辈失望,恨铁不成钢一般。
这对表姐妹,还真是有趣得紧!
“不愿意说?也罢,那我问你,你可知我会出现?”东方宏泽摸摸拇指上玉板指,抬头看天。
可惜月初并无圆月,连个月牙也没有。
“臣女不知来的会是殿下。”
“嗯?”
这个答案很出东方宏泽意料之外,究竟是知还是不知?
“臣女不知如何说起,殿下不必再问。”苏婉若似铁了心就不说,福了一福继续道:“殿下已知臣女所作恶事,一切听凭殿下责罚。”
“恶事?呵呵,你回去休息吧。”东方宏泽轻挥下手,居然就这样让她回去了!
苏婉若亦不答话,再次行礼回到锦秀宫东阁。
等她身影消失,东方宏泽勾唇摇头,缓步走出锦秀宫,来到杨月雪之前掉下的池塘前。
“好不好玩?”
就在东方宏泽才停下,一抹身影已悄然出现在他身边。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包括东方宏泽也不知道他之前藏身何处。
“陈陌尘,你真幼稚。”东方宏泽看也不看他一眼,“你觉得这样好玩么?”
一身白衣,手拿折扇的陈陌尘唇边带着温和的笑,说出的话却不客气:“你还不是早就看到了?明明是自己好奇,却赖到我的头上。”
“你有何看法?”东方宏泽瞄了眼这个故作风雅的男子,也只有他知道这个好友皆谋士心有多黑。
“没看法。这些个小伎俩你四殿下不是看得多了么?不过你见死不救却和凶手一块赏月谈心,倒是挺别出心裁。”
“你的眼睛越来越好了,赏月?凶手?”东方宏泽丢给陈陌尘一个不屑眼神。
想起那张明艳绝色的脸,她不是他见过的木头美人,也不是他见惯了的蛇蝎美人。
倒像是……他摇摇头,想这些做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天下女子莫不都想做四皇妃,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你,讨好你;前面那个美人应该是知道你喜欢到这里来,所以才会在这里等你;”
陈陌尘黑眸划过一抹嘲讽,见东方宏泽不回答,知道他在等他说下去,“后来那个美人把她推下去,应该是想取而代之;可表现出来的却不是这样,倒不像是要等你。”
东方宏泽微微眯眸,就是这样他才觉得奇怪,才会现身要看苏婉若会有何反应。
苏婉若回到东阁,换衣躺下闭眼。
却半点睡意也无。脑里各种念头在她脑里飞来飘去,她拼命努力却抓不到任何一个头!
正值五月,哪怕已是夜深仍是闷热。她却裹紧薄被,身子还微微颤抖。
冷宫冬天那刻骨的冷,似乎此时还纠缠着她,折磨着她!
“贱人,凭什么你这个庶女可以当皇后,凭什么我身份尊贵却要向你低头请安!”
“告诉你,不单是送你入冷宫,这三年来你享受的痛苦也是我一手安排的!还有,今天送你上路的懿旨,也是我,大成皇后六宫之尊亲自下的!”
耳边,又响起她临上路时,杨月雪对她说的真心话,那杯鲜红的毒药,就放在她身侧的破桌上。
苏婉若心脏痛缩成一团,紧紧闭着眼捂着脸颤抖着身子。
“你以为皇上心里有你么?只要有我在,他就永远不会相信你!”
“呵,你那么爱皇上,那皇上心里想什么你知道吗?他最讨厌的就是木头美人,你就是那根毫无价值的木头!”
杨月雪说的每个字她都记得,从未这样清楚过!
呵,原来在他心中,她不过是根木头而已!
苏婉若放开手,紧紧捏成拳。
原本自醒来到惊艳全场,她还有些事没想清楚,但她现在清楚得很了!她不光不要再走以前的路,她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前世杨月雪得到东方宏泽的信任,一步步设下陷阱害她,剥皮断肢惨死冷宫,那么,这世她就要得到东方宏泽所有宠信,让杨月雪吃下她自己种下的苦果!
轻叹口气,苏婉若睁眼,心却更苦涩了些。
她要杨月雪自食苦果,那东方宏泽呢?她又要怎么对他?
指甲陷入掌心,刺痛哪里能比得上心里的痛?
东方宏泽,东方宏泽,你要我怎么面对你?!
良久之后,苏婉若长叹一声,罢了,她注定是要入宫做四皇子妃,太子妃,皇后,她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心,再也不要为任何人而动!
还有就是,让那些踩着她尊严、尸骨上位的人付出代价!
理清这些,苏婉若再次闭上眼。
这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她不能不睡着,因为明天是五月节,还有很多事她要面对,她必须要有好的精神去应对明天的一切!
而东方宏泽与陈陌尘,并没有在那个池塘多呆,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各自离开。
看了眼悄无声息的锦绣宫东阁,东方宏泽轻轻勾唇。这个女子,还真是与他所知的大家闺秀与众不同呢!
翌日一早,苏婉若起身,王尚宫派来的宫女雨灵伺候梳洗。
杨月雪迟迟都没有现身,苏婉若也不主动过去看她。
用过早膳,杨月雪终于来到东阁。
“雪儿你是怎么了?好像精神有些不济,哪里不舒服么?”苏婉若拉她坐下,表面仍是如以前一般亲热,心里却是冷笑两声。
杨月雪昨儿掉下水,又不敢惊旁人,这天虽热想必还是着了凉。看她掩不住的乌黑眼,胭脂不能全遮的苍白脸颊就知。
杨月雪勉强笑笑,婉如黄莺动听的声音有几分哑:“昨儿贪凉开着窗睡,有些着凉了。表姐,你昨儿可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苏婉若颦眉,“你怎会这样问?昨儿我很早就歇下,不曾听到什么动静。”
杨月雪“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苏婉若静静看着她,她怎么会没看到杨月雪眸底怀疑?
五月节皇宫本应设宴,一则是因为皇上器重的一位重臣归来,皇上要亲自出城迎接不得主持宴会,二则皇昨日已设过宴,因此宫里并不再设宴。
但皇室王妃夫人及郡主等人仍会进宫,参拜皇后并献上五月节礼。
皇后早早起来接见那些个王妃郡主,直到午膳时分才休息。
安静的长春宫寝殿,皇后在日常贵妃防过塌上歪着,两个小宫女锤着腿。
“王尚宫,吩咐下去,今儿本宫乏了,让那些王妃郡主都不必再来。”皇后半闭着眼,眉眼间隐有疲态。
“是。那娘娘,昨日进宫的两位小姐呢?”王尚宫并没有亲自去吩咐,让其他人去通知。
皇后抬抬眼皮,“王尚宫,你觉得这两位小姐如何?”
王尚宫声调平稳:“奴婢瞧着两位小姐都是拨尖儿的。”
“你这个老滑头。”皇后闭眸,眸里精光一闪,“皇上的意思是要给泽儿选妃,只是这个苏家小姐并不是嫡枝正出,只怕泽儿会有想法。本宫瞧着,他似乎对那个杨家小姐更上心一些。”
“娘娘明鉴,这杨家小姐确是个心思玲珑的。”
“是呀,昨儿那一舞,费了她不少心思呢。泽儿虽非本宫亲生,却是本宫抚养长大,亦是本宫希望。”
皇后轻轻抚下手上红宝石戒指,眸底寒光闪过。
“幸好殿下不曾记得那舞。”
“是啊,他不记得了。他连他母妃是何样子都不记得,又怎会记得什么舞啊画啊。难为这个杨小姐心思周密,毕竟她是嫡出小姐,嫡母就是亲母,教导自是比别人好。”
皇后轻笑一声,眉眼间却是多了抹伤感。若是锐儿还在,那多好啊。
“娘娘可要宣她们?”王尚宫服侍皇后多年,知她又想起伤心往事忙打岔道。
“不必了,给她们重赏,送她们出宫。毕竟今儿是佳节,也让她们与家人好好过节。”皇后那抹伤感已经抹平,轻描淡写吩咐着。
“是。”
王尚宫知道皇后昨儿的犹豫已变成决定。
当苏婉若与杨月雪在锦绣宫等待宣见,却等到重赏出宫的消息时,杨月雪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整个人失了精神:怎么会这样?
为了今天她做了多少准备,为何皇后却不见她?
苏婉若却是泰然自若,她早就知道皇后不会见她们。她清楚今儿要应付的不是皇后,而是……
出宫路上,杨月雪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越来越远的明黄宫殿,闷着心思不说话。
苏婉若与她并肩而行,亦是不开口。
突然迎面过来一队人,苏婉若心道一声“来了”,心紧了一下。
“你们是什么人?”站在人群最前的少女高傲一抬下巴,冷声发问。
“公主问你们话呢,为何不答?”不等苏婉若和杨月雪回答,少女身边的宫女再次大声询问。
“公……公主?臣女杨月雪见过公主。”杨月雪并不认识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公主,口里请着安慌乱跪下。
“臣女苏婉若见过骄阳公主。”苏婉若不似杨月雪,神态镇定没有一丝慌乱,恭恭敬敬请安。
骄阳公主瞧着面前两人,杏眸里闪过一抹玩味,也不叫她们起来玉指一指苏婉若:“你认识本公主?”
此话一出,杨月雪顿觉讶异,不由偷偷看向苏婉若。
苏婉若轻吸口气,不慌不乱抬头:“臣女未曾见过公主。”
此言一出,不光是骄阳公主,连杨月雪都惊讶了一把。没见过,她怎么会认识?
“哦?那你怎么知道是本公主?”骄阳公主美眸不掩好奇,仍是没让她们起来。
“臣女猜的。”
这下骄阳公主与杨月雪更惊讶了,苏婉若竟敢说是猜的!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哈,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起来吧。”哪知骄阳公主却未发怒,反而还让她们起来。
杨月雪满心都是嘀咕,苏婉若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何最了解她的自己,都猜不透?
骄阳公主上下打量了苏婉若好几眼,见她容貌出众,气质也与那些千金不同,看自己的目光虽然尊敬却无曲意讨好,顿时来了兴趣。
“你很有趣,本公主要回公主府,你与本公主一同回去。”骄阳公主似不经意一句话,却让杨月雪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骄阳公主是什么人,若是投了她的缘,她可以把你捧上天;反过来,若是让骄阳公主看不顺眼,就算是王室宗亲郡主县主,她照样不留情!
她要苏婉若和她回公主府,究竟用意何在?
“臣女不敢。”苏婉若松了口气,计划成功了一半!
“有什么不敢的,跟上。”骄阳公主并不问苏婉若为什么不敢,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她根本就不怕苏婉若不跟上来,在她看来,这个世上除了母后之外的女子,几乎没有不敢不听她的!包括父皇的那些宠妃在内!
“表姐……你快求求公主,不然只怕……”杨月雪猜不透苏婉若要做什么,但她阻止她与骄阳公主来往就对了!
她也曾在骄阳公主身上费过心思,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成功。不管这次骄阳公主是会喜欢苏婉若还是讨厌她,她都不能让苏婉若有机会得到公主喜欢!
“公主的话,我怎敢违背?”苏婉若看看杨月雪,表情非常无奈。
“你刚才胆子太大了!你不知道这位公主性子,要是你得罪了她,只怕连苏伯父也保不了你!”
杨月雪见公主渐行渐远,压低声音皱着眉故意吓苏婉若。
“真的?那可如何是好?雪儿,我只怕得罪了公主,你先回去免得我连累你,我这就给公主说。”苏婉若做出一副吃惊害怕样子,眸底却快速划过一抹寒意。
“好,那我在宫外等你。”杨月雪见她露出害怕模样,假意关心一声先走了。
只要苏婉若敢拒绝公主,那她就被讨厌定了。骄阳公主,容不得别人拒绝!
苏婉若快步追上骄阳公主,骄阳公主看到她跟过来,刚要开口说话,不料她们迎面又遇到两个人。
是东方宏泽与陈陌尘!
“皇兄。”骄阳公主看到东方宏泽笑眯眯打招呼,“这可真巧了,咱们一道回去。”
东方宏泽眸光落在苏婉若身上,苏婉若委身给他行礼。
“这位是?”陈陌尘看到苏婉若,猛然心神一荡。
竟然是她。
“哦,她呀,叫苏什么来着,反正我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就叫她一起回去。皇兄我们走吧,我都安排好了。”
骄阳公主和东方宏泽很亲热,上拉挽着他的胳膊撒娇。
谁知陈陌尘却突然说了句:“公主还是不要让她跟着吧,我不喜欢有外人在场。”
苏婉若闻言一惊,不由多看了陈陌尘两眼。
这个人,莫不是要坏掉她的计划?
不光是苏婉若吃惊,连骄阳公主亦是不快,瞪了眼陈陌尘语气不善道:“什么外人,我喜欢就好。”
“那就恕我不能陪公主了。”陈陌尘竟不相让,就是不同意苏婉若一起!
“哎,你还真是……那好吧,你先回去,以后有空本公主再叫你。”骄阳公主跺了下脚,见东方宏泽并没有帮她的意思,只得不高兴对苏婉若说到。
苏婉若万万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只得低头行礼从另一边离开。
与陈陌尘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个多管闲事的人,真是讨厌!
可是她却看到陈陌尘对她微一颌首,目光大有善意。
“皇兄我们走吧。”骄阳公主很快就放下不快,大大方方挽着东方宏泽的手就走。
东方宏泽无奈摇头,他对这个妹妹挺无奈。
陈陌尘跟在后面,微微拧眉。
他不是不高兴公主与东方宏泽亲热,他是觉得苏婉若刚刚看他那些有些奇怪,似乎对他有怨怼之色。
这不对呀,京城人人皆知骄阳公主性子,若是惹恼了她,那后果……他可是帮了她呢,她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他?
走出宫门,陈陌尘看到那抹纤细婀娜身影上了马车,猛然明白过来。勾唇,陈陌尘摇摇头,眸里闪过薄凉:原来她也不免如此……
杨月雪果真在宫外等苏婉若,看到苏婉若出宫眸里快速划过一抹快意:敢拒绝骄阳公主,那就等着吧!
面上却是亲热加担忧,一副好姐妹样子。
两人各自上了宫里为她们准备的马上,就此分手。
苏婉若坐在空空车厢,一手扶额暗自生气。她气陈陌尘搅她的计划。
她知道今儿东方宏泽会到骄阳公主府与她过节,所以特地引起公主注意,为的就是能到公主府,进一步与东方宏泽接触。
她绝不能让杨月雪先入为主!
轻叹一声,苏婉若打起精神想着下一步。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明天皇后赐婚的懿旨就会到苏家。然后她就不能再出苏家,直到大婚。
那就意味着她不能再见东方宏泽,这个时期,杨月雪有足够的时间先赢得东方宏泽的好感。
手指捏紧,苏婉若已有了主意。转念,想到今儿的破坏者。
骄阳公主……陈陌尘……
还有对她是“本公主”,对陈陌尘是“我”,还有陈陌尘的“不喜欢外人在场”,看来这个陈陌尘身份不简单。
马车快到苏府时,苏婉若突然挑帘叫车停下。
“小姐有何吩咐?”虽说皇后重赏苏婉若并派车送她回去,但送她回去的人很少,不过是一个车夫加个两个嬷嬷。
“烦劳在这里停就好。”
“为何?”
“我想给家人买些礼物。”苏婉若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打鼓,他们是奉命只怕不肯。
哪知她给两个嬷嬷一人一个荷包后,两个嬷嬷痛快答应了,还夸她孝顺!
于是苏婉若独自拿着皇后的重赏——其实不过是一套头面,外加一对玉簪下车。
吸口气,她快速进到一条巷子,在一处民居前停下,没有犹豫,敲门。
三轻三重敲门声响过,门开了。
但开门的老者看清站在门口的苏婉若时,原本平和的脸瞬间变沉,看苏婉若的目光也挺不善,语气更是大有不高兴:“这位小姐找谁?”
苏婉若见他虽须发皆白,那双眼睛却是灼灼有光,倒也不怕镇定道:“我找你们门主。”
“小姐走错地方了。”老者脸色更加难看,说完便要关上门。
“告诉你们门主,我知道鬼谷先生遗物在哪里。”苏婉若在老者关门瞬间淡定一句。
老者的手僵在原处,狐疑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苏婉若几眼,最终一言不发把门关上。
苏婉若也不急,就站在门口等。
此地位于偏僻小巷之内,来往的人并不多,她倒也不担心会被人看到。只是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显出她内心紧张。
一盏茶时间后,门终于再次打开。
仍是开门老者,不过态度比之前恭敬许多:“小姐请。”
苏婉若吸口气,跟着老者进去。
里面仍是普通民居模样,到了后院,只见一抹白色身影立在一株梨树之下,负手侧头似在研究树叶。
“小姐请。”老者带她到那人一丈远地方,恭敬退下。
苏婉若看到那抹身影时心怦然而动,果然是他!
然她压着心中激动,缓步上前轻启朱唇:“平月哥哥。”
立在梨树下的人一惊,讶然回眸,下一瞬俊郎无敌的脸上写满惊讶:“婉若妹妹?!”
是她!她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还知道他的身份?
苏婉若浅浅一笑,走过去行了平礼:“是我。”
鬼谷平月看着这个盈盈少女,眸光流转霎那间脑里转过无数念头。
苏婉若只是浅笑而立,等他开口。
良久之后,鬼谷平月收起眸里惊讶,优雅抬手请苏婉若在那边石椅坐了,亲自给她倒上茶:“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苏婉若伸手拿起茶碗抿了一口,声音淡定从容:“我不过是试试,没想到平月哥哥真是鬼谷门门主,看来我没找错地。”
鬼谷平月沉吟不语,实在想不通为何她会知道这些,不仅知道他是鬼谷门门主,还知道他已经回京,就住在这里。
“平月哥哥,我有事要你帮忙。”苏婉若知道他此时定是疑惑万分,直接说出要他帮忙的话。
“何事?”
“我要你的手下风雪,随我进苏家,听我差遣。”
一句话惊得鬼谷平月差点坐不稳,向来遇事不惊的他两眼睁得老大,像看什么怪物一样看着苏婉若。
她,她怎么会……
“婉若妹妹,你何时进京?又如何知道我是……我在这里?”
鬼谷平月很快就把震惊压下,故作镇定反问。
苏婉若浅浅一笑,她知道他此时必定很吃惊。
鬼谷平月,原名孙平月,年少时机缘巧合拜在号鬼谷子的某位高人之下,便以师父之号为姓改为鬼谷平月。
他与她年幼时就相识,而且交情颇深。他是她母亲堂兄不待见的庶子,自小在孙家无甚地位,后来更是被嫡母给赶出孙家。
她母亲曾悄悄收留过他一段时间,所以苏婉若与他感情很好。直到后来,他遇到鬼谷子,随师云游便好些年都不再见。
微风拂过,鬼谷平月的心像是被这风吹乱,面上镇静实则着急等待苏婉若回答。
“很多事我一时无法解释清楚。平月哥哥,我只想你帮我,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真相。”
苏婉若仔细斟酌用词,她不能告诉鬼谷平月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知道很多事。
鬼谷平月对她的回答相当不满,皱眉道:“婉若妹妹只怕搞错了,我不是什么门主,也没有什么手下。”
“我知道平月哥哥是不相信我,但真不必否认。我不但知道你是鬼谷门主,我更知道你成立鬼谷门是为什么。还有,我亦知道你有四下手下,风云雷雪,他们个个都是……”
苏婉若不紧不慢说着,然放在桌下的左手已捏紧,手心亦沁出汗。
她与鬼谷平月自幼相识没错,但就这样把对方主底牌掀出来,不是不冒险。对方已经不单是她的表哥,更是全国闻风丧胆、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为名的鬼谷门主!
他的身份至今没有人知道,除了她和另外一个人。
“想不到婉若妹妹消息倒是灵通,是谁告诉你这些?”鬼谷平月听她说着,桃花眸里寒光一闪。
“不,没有人告诉我,我保证我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而且,我真的知道令师鬼谷先生的遗物在哪里。”
苏婉若已然看出他眸里寒意,虽无杀机却危险得很。
“你知道?”鬼谷平月声调上扬,他找了三年都找不到,她怎么会知道?!
“是的,我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在哪里,但你得的答应我,让风雪跟我进苏家,听我吩咐。”
苏婉若说完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她确定他没有对她动杀意。或许是因为相信她知道他师父遗物,也或许是因为他和她有微弱的血缘关系。
“婉若妹妹,今天你真是让我吃惊。但你觉得,只凭几句话我就应该相信你吗?”鬼谷平月勾唇,他向来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人的人。
“信不信由你。平月哥哥,今儿圣上亲自去迎的人是你吧?但你玩了空城计,只怕圣上迎到的只是一个空轿子。”
鬼谷平月不语,看她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审视。
“平月哥哥,你我一同长大,我把你当成亲哥哥一般,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再者,抛开你我身份不谈,就当是交易,那我用先师遗物换你的手下帮我几个月,这笔交易你也不亏。”
苏婉若实在没办法解释其他,只能换个角度相求。
鬼谷平月沉吟半晌,最终轻叹一声:“你果真知道我师父遗物在哪里?”
“没错。”
“那好,我可以让雪跟你一起回去,听你差遣三个月,三个月后她必须回来。风不在京城,有雪帮你已经足够。”
苏婉若心又是一松,还好,还好。
“多谢平月哥哥。令师遗物,就在苏家。平月哥哥是要自己去取,还是我让雪送回来?”
“什么?在苏家?”
鬼谷平月择指尖微抖,他平生从未在短短时间之内受到这么多震憾!
半个时辰之后,苏婉若一个人回到苏家。而鬼谷平月手下雪,则是用特殊方法跟着她,没人知道她身边有这么一号人。
苏婉若独自一人回苏府,让苏家人略有吃惊,凡进宫出宫者多有宫里安排马车送回来。
但奇怪的是,不管是镇安侯还是苏夫人,竟没有叫她过去问话,亦没有为难她。甚至,苏夫人还送来新衣,让她晚上出席苏家五月节家宴。
并不是谁都可以出席这种节令家宴!就连苏家那两个庶出小姐,未得苏夫人同意,也是不可以出席!
“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阿英了。昨儿知道小姐进宫消息,奴婢一晚都没睡着,奴婢真是……”
“行了,我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苏婉若坐在窗下小炕上,让阿英下去。这丫头忠心是忠心,就是太乍呼了些。
等阿英下去,苏婉若轻轻拍了三下手,一轻两重。
一抹黑影瞬间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单腿曲膝跪下:“小姐有何吩咐?”
苏婉若红唇边绽开微笑,似三月迎春花一般清新迷人:“雪,你检查下这衣服。”
“是。”
雪站起来,仔细检查苏夫人送来的新衣。
苏婉若唇边挂笑,还好,有雪在她很多事都不用怕。
抱歉了表哥,本来你要在新皇登基后才展露头角,入主朝廷一展抱负,但我为了自保,不得不先向你借人。
看着雪认真的样子,苏婉若发自内心欣赏她。
这个一身黑衣紧衣,俏丽面容永远保持严肃的雪,不但武功高强,更是医毒高手。有她相帮,她可以实现很多计划。
比如,在她准备大婚期间,让杨月雪不能出门不能与东方宏泽相见。
“小姐,这衣服上有痒粉。”雪检查完毕,垂手站在苏婉若面前。
这个答案苏婉若一点也不意外,这是苏家庶三小姐苏云裳的杰作——前世苏云裳亦是这么做的。
“那你能处理么?”
“可以。”
“我不但要你处理,你还要让下药者自食其果。”
苏婉若淡定吩咐,雪却猛一抬头。
自跟着这个苏小姐,她就觉得“委屈”:作为门主四大手下,她要做的都是大事,现在却要跟着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想必她也做不了什么好事,必定只是些弄花粉,抢扇子之类的无聊事。
但现在,她对苏婉若有些改观了!这个千金小姐居然知道衣服有问题,查出后不但不生气慌张,还要还以反击。
一般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可做不到这样淡定。
“是。”雪虽然对她有些改观,但仍觉得这只不过是过家家的小游戏。
“你去哪里?”苏婉若自是知道她一些想法,凭记忆她知道雪心气挺傲。
“查出元凶。”雪有些没好气,看来这个小姐还是和没头脑的千金一样不会想事,要报复回去不得想知道始作俑者么?
“不必查了,这是苏家三小姐苏衣裳手笔,她就住在清心阁。”苏婉若纤细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对了,你还要加一点东西,让她两个时辰后神智混乱的东西。”
雪再次震惊,不可思议看着苏婉若。
她怎么知道她的独门秘药?
世间让人神智不清醒的药多得很,但雪的秘药却是世间独有。不但可以根据药量让人在预定时间神智混乱,更是过后事主一点儿被下药的痕迹也查不出来!
五月节是大成国的重要节日,大街小巷各家各户,处处都充斥着热闹祥和的气氛。
苏家,重头戏就在晚宴。
大成风气还算开放,女子亦可入席,只用屏风隔开,席面与外面相同。若是来了什么名流淑媛,还可以大大方方让主人引见,说上几句话。
想当年,苏夫人就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苏成明,两人一见钟情后来结为连理。
当苏婉若一身新衣款款从侧门进来时,坐在另一桌的苏云裳死死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的脸戳出两个窟窿!
“三妹,有没有用啊,怎么她没事人一样?”苏云媚看到仪态纤纤的苏婉若,压低声音问苏云裳。
“怎么会没用?我看她现在只是忍着,一会儿有她好看!”苏云裳恶毒目光扫着苏婉若,贱人你凭什么抢了我的风头?
不过是苏家旁支庶女罢了,哪里比得上她们这样的正规小姐?虽然她们也是庶女,可夫人唯一嫡女苏绾儿已经出嫁,她们就是苏家地位最高的小姐!
“婉若,过来这边。”苏夫人看到苏婉若,居然笑意盈盈让她过来,坐在她身边!
这下苏云媚和苏云裳更是气恨交加,看苏婉若的眼睛恨不能喷出火来,把苏婉若给烧成灰!
她们能出席家宴,还是早早求了夫人才得到允许,这个旁支庶女,不但可以出席,还能坐在夫人身边!她们是苏家小姐都只能坐旁席!
苏婉若款款过去,给苏夫人行了礼,大方落座。
苏夫人对她温和一笑,然后……不理她了。
苏婉若也不以为意,端正坐好目不斜视。
她知道苏夫人为何会这样对她,大抵是因为镇安侯苏成明对她说了吧!呵呵,苏夫人功力还是不到家,面上要对她好,却又不能做全。
宴会开始,家主兼族长镇安侯从大门进来,说了些客气话后坐到正席。
一道道美味佳肴上来,宾客尽欢。
苏婉若算着时间,目光有意无意瞄过苏云裳姐妹那桌。还有不到半刻钟,好戏就要上演了。
“皇上赏赐到!皇后赏赐到!”
“四皇子赏赐到!”
“骄阳公主赏赐到!”
突然门口人声大起,随之响起声音虽尖,但“力压群声”的报喜声。是宫里的大官前来送赏。
众人都不觉意外,哪年节日,皇家会少了给苏家赏赐?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苏成明笑眯眯起身,在大门口跪下接赏:“臣苏成明谢皇上隆恩,谢皇后娘娘隆恩……”
谢完恩,苏成明笑眯眯亲手把鼓鼓的荷包塞给来送赏的大官,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骄阳公主?她也给苏家赏赐了?
“侯爷客气,请问哪位是苏婉若小姐?请她出来接赏。”大官把荷包放入怀里,白净的脸笑成一朵花。
苏婉若?苏成明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忙让人去叫苏夫人领苏婉若过来。
苏夫人亦是一惊,苏婉若也有赏?看来老爷说的是真的……
来不及疑惑,苏夫人带着苏婉若出来,而不明所以的苏云媚与苏云裳,也都跟着过来——她们实在不能相信,苏婉若也有赏!
苏夫人带着苏婉若出来,前来送赏的大官却愣了一下。
他奉命给没听过的苏婉若小姐送赏,可是苏夫人身边有三位小姐,个个都是花一般的美人,哪个才是接赏的人?
苏夫人他是认得的,按理只能带得赏的小姐出来,苏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苏小姐请接赏。”不过送赏的大官并未在脸上显露出什么,按步做事。
苏夫人这才发现苏云裳姐妹居然跟过来,眸色一沉。两个蠢才!她白教导这么久!
“苏婉若见过官人。”苏婉若优雅给大官行礼,大官是宫里宦官,地位高者大臣都要尊称一声“官人”。
这个大官马上开心起来,他不过是个送赏宦官位不过六品,苏成明对他客气也只叫他一声“张大官”,“官人”这个称呼还没谁叫过。
“苏小姐折煞咱家,咱家奉皇后娘娘与骄阳公主之命,给苏小姐送赏,请苏小姐接赏。”张大官笑眯眯开始念礼单,苏婉若则跪下准备接礼。
苏夫人心有不甘,也只能跪下。苏云裳和苏云媚只得也跟着跪下。
“苏小姐真是好福气呀,咱家……”张大官念完赏赐礼单,话还没说完,突然衣服被一只手给揪住了!
“明明是赏给我的,为什么会赏给这个贱人?你这个老糊涂,我才是苏家小姐,快把赏给我!”
抓住张大官的是突然起身的苏云裳,她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凶神恶煞拽着张大官不放。
“这是怎么回事?”张大官被吓了大大一跳,眼前这个女子是疯子么?
“快给我!我才是苏家小姐,哈哈!所有的赏赐都是我的,我的!”苏云裳拽着张大官拼命摇,还去抢他手里的礼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呆住了,这是在闹哪样?
还是苏夫人反应快,赶紧叫人去把苏云裳拉开:“不成体统的东西,还不快回去面壁思过!”
但苏云裳就像疯了一样,面目狰狞死死拉着张大官就不放,嘴里更是说着让人惊悚不已的话:“我的!全是我的!我是未来四皇子妃,将来的太子妃!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我的!”
苏成明气得脸都绿了,大声喝令把苏云裳拉下去:“还愣着干什么,她已经疯了,快快拉下去家法处置!”
苏云媚先前还呆若木鸡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听到“家法”两个字打了个激灵,家法这是要打死苏云裳啊!
张张嘴,苏云媚却说不出一句求情的话。苏云裳是她亲妹,可她知道苏云裳今儿闯的祸有多大!此时她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苏婉若早就退到一边,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冷眼看着众人表现,苏云媚还真是“姐妹情深”!
很快苏云裳就被拉下去,她一路尖厉的叫喊却仍在继续。不过没多久就听不到了,想来她的嘴被堵住。
“张官人,这……她失心疯了,张官人切莫相信她的疯言疯语……臣教导出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实在是有罪!”
“哎,咱家真没想到……侯爷放心,苏小姐的病话不会有人相信的。”张大官理理被苏云裳抓得又破又皱的衣服,无奈说着。
苏家,他得罪不起呀!就算是皇上知道苏家小姐这样,也不会重罚!这就是一门两侯的苏家!
苏家的五月节家宴,最终还是一派祥和结束。
苏云裳的闹事,仿佛不过是一阵风吹过,谁也不会去记得——这便是最会顾全大局的苏家。
家宴结束,苏婉若在此次家宴上大出风头的人——除了镇安侯,整个苏家唯有她得到皇后与骄阳公主的赏,却没有像上世那样,被苏夫人叫过去“说话”。
苏婉若暗想,苏夫人应该是去处理苏云裳所以暂时无瑕顾及她。
“哇,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与公主殿下赏给小姐的?”
阿英不能跟着她去宴厅,等送赏的仆人离开看着那些亮闪闪的首饰惊喜不已。
“阿英,收起来吧。”苏婉若美眸平静无波,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她没多大兴致。
“小姐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我哪里不高兴了,行了,收拾好你就下去休息,我不叫你你不用来。”
苏婉若淡淡说着,她表现有这么明显么?连大咧的阿英都能看出来了?
阿英虽是不解,还是乖乖听话下去。
“雪。”苏婉若在椅子上坐了,轻唤一声。
立马雪就似影子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小姐。”
“我有两件事要问你。一是苏三小姐为何痒粉没有发作?二是你给她用的是什么药?”
苏婉若直视雪,平静的眸里看不出情绪。
雪半低下头,语气却有些不以为然:“我下的是另一种痒粉,遇到伤口发作会更厉害。”
“还有呢?”
“我给她用的是‘内魔’。”
“呵呵,原来你把她当成实验品。”
苏婉若勾唇浅笑,“内魔不是让人神智不清的药,而是把人内心的真实想法给逼出来。雪,你为何不听我的吩咐?”
平淡听不出怒意的话,却像一道雷一样击中雪。
她猛的抬头,惊讶看着这个才跟了不到一天的小姐,眼神中惊讶带着三分害怕,为什么……
“既然你应该听我吩咐,就不应该擅自改我的主意。你说,我要怎么罚你才好呢?”苏婉若看着雪,眸光瞬间变得犀利。
雪碰到她的目光心尖一颤,这个少女的目光好骇人!
“雪做错事,任小姐处罚。”雪又低下头,或许,她太轻视这个苏小姐。
“很好,那就罚你今晚不许睡,等众人睡了以后,到池塘边去捉铁螺,每只大小不能超过筷子头。捉到五百只,你就可以休息。”
苏婉若眸光变柔,雪又被她的话惊讶一回。
这算什么处罚?
“你可以去做了。”
“是。”
苏婉若见她消失,微微勾唇。
没叫阿英侍候,苏婉若也没准备休息,起身到内间悄悄拿出几样东西。
苏云裳今儿说出那番话想必会很惨,丢了性命倒不至于,她还有利用价值,苏夫人不会让她死了。
只是,雪用内魔逼她说出心里话,倒是解了她一个疑惑。一个前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疑惑。
当年她登上皇后之位,苏云裳却出家还成为“一代名尼”,后来偶然在苏云裳出家庵堂相遇,苏云裳没说几句话竟一头撞死在她面前,她因此差点被废。
原因竟是苏云裳也钟情于东方宏泽,所以不惜用性命来陷害她。
那她今天给她的教训,不算太重——原本她还觉得,因为痒痒粉就害她会丢性命过份了些,如今看来竟是一点也不过份。
夜深人静,苏婉若小心把东西收好,卸妆休息。
可她仍无睡意,脑里念头像调皮的精灵一般蹦来跳去,她得努力把这些都连贯起来,最终织成一张大网。
一张报复的大网。把所有害她的人都网进去,让她们自食其果!
东方宏泽……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跳出来,刺得苏婉若心口一痛。
明明只是个把她当成木头、认为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为何她还要这样在意他?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直接害她么?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被人陷害,凄惨死去?
苏婉若咬紧唇,手不自觉捧住脸。
幽幽吐口气,苏婉若强迫自个不要再想,要休息要养足精神好应对一切。
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睡梦中的她突然觉得好冷,整人个都飘忽起来,好似回到她惨死那天。
被打入冷宫三年后的腊月初七。
她,瑟缩着身子站在穿着明黄凤袍明的杨月雪面前。
“雪儿,我真的没害过你,你要相信我!”
“我知道不是你,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你这个该死的贱人,我早就想你不得好死了!”杨月雪姣美面庞一瞬间变得狰狞,涂着鲜红丹蔻的手已是掐上了苏婉若纤细脖子,死死把她抵在墙上。
苏婉若使劲扒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圆睁的双眸里尽是惊恐和不可置信。可是长期挨饿的她,却怎么也扒不开那双手,喉咙只能发出“呃呃”声。
杨月雪腥红的唇凑近她,看着她削瘦惨白的面庞再无原来倾城之容,眸里闪着满意,声音一如从前甜美:“皇上已封我为后,我穿凤袍是不是比你好看?”
“为,为什么……”苏婉若艰难问到。
“为什么?就因为你蠢!”杨月雪松开手,苏婉若弯腰拼命咳嗽起来。
不等她喘过气,头发就被抓住往上提,她被迫与杨月雪对视。
“告诉你,让皇上厌恶你把你打入冷宫,让你享受尽人间痛苦,也是我安排的!还有,今天赐你归天懿旨,也是本宫,大成皇后六宫之尊亲自下的!”杨月雪红唇狞笑,字字如刀割在苏婉若心头。
“你,你没有权利处死我,皇上……”苏婉若胸口巨痛,原来这一切竟是这样!
杨月雪猛的把苏婉若往地上一掼,镶着金边玉珠的鞋狠狠踩在她脸上:“皇上早就把你忘了,你以为还会来救你么?你不是高高在上么?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怎么样?我就是要你永远被我踩在脚下,一杯毒酒太便宜你了!”
苏婉若想挣扎,却听“嘶拉”几声,身上薄衣已被杨月雪扯破。冰冷刺骨的感觉,如同无数条毒蛇,狠狠的噬咬着她全身。不等她开口,杨月雪已是抬足猛踢,她娇小的冻得发僵的身体在地面上翻滚着,很快就浑合和灰尘,使她看上去如同一只灰虫。
“呕……”苏婉若喉咙发腥,吐出一口鲜红。心口犹如被利刃狠狠捅了无数刀,疼得钻心。
“你这张脸,现在留着也没用了。”杨月雪没有回她的话,松开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小刀,俯身在她眼前比划着。
苏婉若眸里满是恐惧,眼睁睁看着那把小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剧烈的疼痛让她尖叫起来,想挣扎,手却被杨月雪死死踩住。她只能看到,比毒酒还要艳的血,在贴着地的脸边慢慢汇聚成一片。
杨月雪竟生生剥去她的脸皮!
钻心的痛让苏婉若生不如死,这种痛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啊!”
苏婉若从梦中惊醒,忽一下坐起手捧着脸大口大口喘着气。
良久之后,她慢慢放下手,压下凄惶怨恨,混沌眼神渐渐变得清明,眸里光芒晶亮。
杨月雪!你给我的,终有一天会如数还给你!
翌日,进来伺候的阿英看到苏婉若的脸色,不由惊叫一声:“小姐你昨晚没睡?怎的脸色这么差?”
苏婉若只投去一个淡淡眼神:“大清早叫什么,还不过来给我梳头。”
是的,她整整一夜都没办法再合眼,尽管她极力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可是一幕幕割碎她的画面,还是会冒出来折磨她。
梳洗好,苏婉若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阿英正要去拿早膳,不料苏夫人贴身嬷嬷却来了:“小姐,夫人请你过去。”
“好。”苏婉若没让阿英跟着去,独自去见苏夫人。
行至苏夫人所在正院,苏婉若敏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她不知是哪里不对,但她知道这次苏夫人找她,要说的话必与前世不同。
因为她昨天得到骄阳公主的赏赐。
“夫人,婉若小姐到。”嬷嬷把她带到正房,禀告完退下。
“嗯,过来。”苏夫人坐在正位,一副大家主母风范。
“见过伯母。”苏婉若过去行礼,然后在苏夫人身侧站好。
苏夫人眯了眯眸,眸里厉色突现看着苏婉若:“听说昨儿出宫的时候,你遇到骄阳公主了?”
“是。”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去招惹骄阳公主!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得罪了她,整个苏家都会受到连累!”
苏夫人声音变厉,她实在是忍不住!哪怕苏成明已经把事情告诉她,她也忍不住!骄阳公主就是她的死穴,她容不得任何人与骄阳公主有来往!
“伯母,婉若并没有招惹公主,只是向她请安而已。”苏婉若并不害怕,她敢让骄阳公主注意到她,那她就不怕苏夫人责问。
“请安?请安她会让你去公主府?苏婉若,你最好安份点,不要给苏家找麻烦!”苏夫人语气愈厉,胸口竟起伏起来。
“是,婉若知道了。”
苏婉若乖巧点头,心底却是冷哼一声。
苏夫人与骄阳公主结下的死仇,她怎么会不了解?
“那好,叫你来还有一事要和你说……”苏夫人见她乖觉,稍满意一点,想起苏成明吩咐要交待另外的事。
但匆匆进来的嬷嬷却打断苏夫人的话:“夫人,皇后懿旨到,快快去接旨!”
苏夫人一惊,一下站起来:“什么?”
嬷嬷又重复了一遍,补充道:“皇后赐婚懿旨已到,夫人婉若小姐快去接旨!”
赐婚?苏夫人怔了一下,竟这么快?
苏婉若只是低头,跟着苏夫人去接旨。
皇后长春宫。
东方宏泽与皇后正在用早膳。
“泽儿,前儿见过的苏家小姐,母后有意赐婚与你,你觉得怎样?”皇后微笑看着东方宏泽,赐婚懿旨已下,她不过是要看看东方宏泽反应。
“母后作主就好。”东方宏泽早知皇后已经让人传旨,回答却漫不经心。
“这苏家小姐是个好的,母后很喜欢她。泽儿你也别多想,这选妻选德,选妾选貌。难得苏小姐德貌双全,你也不必介意她的身份。”
皇后脸上始终保持微笑,句句都显慈母心怀。
东方这宏泽语气仍是淡淡:“母后喜欢就好。”
皇后嗔怪看他一眼,“成婚后你可要好好对人家。”
“是。”
东方宏泽眼眸平静,脑里却不自觉闪过那抹倩影。敢在皇宫推表妹入水,敢当着他的面承认,还敢去引骄阳注意,还能让皇后费心一再暗示,还真是个有趣女子。
东方宏泽的表现,让皇后更满意了几分。
当养母可不易啊,既要让他觉得给他安排是真心,又不能让他真正对一个女人上心。
东方宏泽并未在皇后这里呆多久,很快离开。
“哟,气色不错,是因为要娶美娇娘了么?”回到景翔宫,陈陌尘一看到他就打趣道。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不派你去做细作真是可惜。”东方宏泽扫了他一眼,大步进到书房。
陈陌尘跟着进去,脸上仍是带着玩世不恭:“皇后可真有心,最终还是选了苏家小姐。不过,我猜皇后肯定对你说叫你不要介意身份之类的话。”
“哼。”
“难为皇后,也难为你。”
陈陌尘摇头晃脑,大大方方在东方宏泽书桌前坐下。
“我有什么好为难的,娶谁不是娶,反正都是女人。”东方宏泽瞄了眼陈陌尘,为何这家伙每次都要坐他的位置?
“才怪,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你?直到现在你连个侍妾都没有,不就是在等你的仙女下凡么?”陈陌尘见他脸色不善,起身让位。
“你再说一句试试。”东方宏泽瞬间黑脸,他就知道!这家伙早晚会出卖他!
“行了,不说这个。听说皇上昨天去接的那位没来,皇上居然没生气,还给那人找理由!”
陈陌尘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一凝,皇上去接的这个人,他们查了很久都查不出是谁。
“父皇爱才。”东方宏泽坐下,语气淡淡。
“这位神秘的重臣,除了皇上之外无人知道真面目,本以为昨天能得见真身,没想到他居然连皇上的面子都拂。”陈陌尘声音渐轻,“这位是敌是友,你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东方宏泽眸色一沉,拿出本书信手翻着:“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你忘了前朝……”
“皇兄!”
陈陌尘的话被突然过来的骄阳公主打断。
“皇兄赐婚了啊?咦,三……陈公子你也在。”骄阳公主及时打住,还好没叫出来,不然皇兄又要生气了。
“公主你激动什么,四殿下不日大婚,你应该想想送什么礼才好。”陈陌尘眸里划过一抹黯然,但消失太快他们都没看到。
“这礼嘛肯定是要送的,早知道苏家小姐是未来皇嫂,昨天的礼就应该再重一些。”骄阳公主笑嘻嘻笑下,眨着眼睛看着东方宏泽。
“找我有何事?”东方宏泽看骄阳的眼神里带着宠溺,她是乞今为止唯一能让他用比较温柔态度对待的女子。
“反正我也没事做,成天呆在公主府也没意思。那些世家小姐都呆呆的不好玩。皇兄,不如我替你试试未来皇嫂如何?”骄阳公主眼珠儿一转,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别乱来,要是人家一不小心得罪了你,你不放过人家怎么办?那可是你未来皇嫂。”陈陌尘马上反对。
“那我保证,就算她得罪我,我也不整她行了吧?我就是觉得她有趣。行了,我知道要怎么办,陈公子!”骄阳公主认定的事,那是不能改的!
东方宏泽摇头,这个妹妹从小就是这样,皇后,你真是教导有方啊……
自皇后赐婚消息在苏家传开,苏家所有人看苏婉若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管是谁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苏婉若,她都只是淡淡的,并无特别反应。包括她亲爹,连五月节都未能入苏家家宴的苏成志,特地来看她,她仍是一副波澜不惊样子。
“婉若呀,你现在身份不同了,飞上高枝可要记得苏家对你的养育之恩呀。”
苏成志笑容满面看着这个他以前并不怎么在意的女儿,心道听堂哥的话还真是对。这个女儿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
“女儿自然记得。”苏婉若垂目,声音轻轻。
她自然会记得苏家之恩!记得苏家是怎么算计她,把她推入火炕!她相信杨月雪的话,如果不是杨月雪手段非常,只怕她的皇后之位早就让给苏家嫡支、另一个堂伯才及笄嫡女了!
苏家,还真是对她有大恩!
先是用旁支庶女联姻证明苏家忠心,然后等待时机,只等东方宏泽登基,再找出她的罪状“大义灭亲”,换苏家嫡女坐上皇后之位。
罪状,包括她嫁入皇室多年无子,只怕不祥;不敬太后残害嫡弟逼死嫡母,更生生逼得“一代名尼”在她面前撞柱而亡……
真是好算计!
“婉若,你这是什么态度?嫁入皇家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你倒是不情愿了?!”苏成志巴巴说了半天,见女儿居然不理他,瞬间垮下脸。
“女儿有些不舒服。”苏婉若轻轻揉下额头,表示她真不舒服。
“这样啊,那你就先歇着。对了,你大伯父已经给你安排了新院子,也同意过几天我接你母亲来照顾你。六月二十八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你母亲不辞辛苦来照顾你,你可要好好对你母亲。”
苏成志说完眼睛又笑眯起来,女儿攀上高枝,很快他就可以在京谋到个好差,到时候再买新房,就不必再依附堂兄。寄人篱下哪有自己当家作主好!
“父亲,我希望来的是我娘亲。”苏婉若眸光一冷,她才不想见到那个“母亲”!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娘亲不过是个贵妾,哪里有资格来?”苏成志不满看了她一眼,“你别以为能当四皇妃,就可以不讲孝道!”
“不,我只要我娘亲。如果父亲不许,那我与伯父说去。”苏婉若根本就不妥协,倔强强调。
“胡闹!就这么定了!”苏成志气得瞪眼,要不是因为她已指婚皇家,早就开骂。
苏婉若默不作声,就这么定了?世事无常,板上钉钉的事也会出现变故!
变故,很快就发生。从骄阳公主派人请苏婉若进公主府开始。
当骄阳公主的人把苏婉若接到公主府后,苏夫人气得砸了手边所能能砸的东西:“这个小贱人还真和那个小贱人攀上关系了!她怎么敢!”
旁边的张嬷嬷知道苏夫人心头之痛,可安慰半天也没作用,只好等苏夫人气消一些再劝她:“夫人别生气,气坏身子。”
“哼!要不是因为骄阳那个小贱人,我的绾儿又怎么会到现在还痛苦?”苏夫人眯眸,眼眸里迸出恶毒寒光。
“夫人!小心隔墙有耳!她可是皇家公主呀!”张嬷嬷心里直叹气,敢把皇家公主骂成小贱人,要是让别人听到她们还有命么!
也难怪夫人会这样恨骄阳公主,这个公主不但抢走夫人爱女中意郎君,更是破了苏绾儿的相,苏绾儿出嫁两年,至今未出夫家门一步,更没回过娘家。
不过骄阳公主也不好过。本来欢喜待嫁,嫁的是她从苏绾儿那里“抢”来的郎君,谁知才搬进公主府,还未披上嫁衣,那位郎君便突染恶疾一命呜呼。
所以,骄阳公主就成了望门寡。所以,她不像其他公主住在宫里,而是住在公主府。所以,苏夫人不能容忍苏家任何人,与骄阳公主亲近!
苏夫人与骄阳公主这个死结,苏婉若一清二楚。而且,她也清楚骄阳公主那位暴毙的郎君死因!这就是她为什么费心要引起骄阳公主注意的原因之一。
前世嫁给东方宏泽五年,被打入冷宫三年,八年所见所闻加上杨月雪最后对她的“坦城”,足够让她知道她的大网怎么织成!
“苏小姐。”进到奢华的公主府,骄阳公主一见苏婉若就颇为亲切。
“臣女见过公主。”苏婉若可不会因为骄阳公主如此就失了礼,恭敬而优雅行礼。
“苏小姐不必多礼。陪本公主到后院赏花。”骄阳公主再次细细打量这个苏家小姐,还真是美人一个。
苏婉若身穿一件淡粉长裙,黑如绸头发绾成别致芙蓉少女髻,云鬓插枝银簪别无他饰;皓白手腕戴着一个银镯,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体态婀娜气质超然,非那些世家俗女可比。
连她这个自负美貌的公主都觉得比不上她。嗯,外表是个能配得上四哥的女子。
苏婉若自是不会拒绝,俏丽小脸带着得体笑容,跟着骄阳公主。
公主相邀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这不就是让娘亲来京的机会么?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骄阳公主带着苏婉若进到后院赏花,进到公主府精致别趣的后花园,陪骄阳公主逛了一圈之后,二人来到中间亭子。
公主府仆人早已在亭子里准备妥当,石桌上摆了好些小罐子。
走得近了,苏婉若看清后心里一乐。这个公主,还真是改不了她的喜好啊!
“苏小姐,我这里的花可好看?”骄阳公主一路走就一路观察苏婉若,越是观察,就越觉得她……挺吸引人。
再加上她是指婚给四皇兄的人,所以骄阳公主也就换了称呼,不再称“本公主”。
听说她只是个在外县长大的庶女,可一举一动,一问一答都非常得体优雅;而且有时候说话还挺风趣,不比那些呆板小姐,只会说些无趣的奉承话。
“公主这里的花都是极品,世间难得。”苏婉若站在骄阳公主身边,却暗自算了下时间。
这个时候,雪应该拿到东西,并交给鬼谷平月了吧?希望她给雪准备的小礼物,雪会喜欢。
“这些话我都听腻了。来,陪我玩。”骄阳公主让苏婉若坐下,然后揭开桌上一个小瓦罐。
小瓦罐里装着一只大蟋蟀。
骄阳公主抿唇一笑,又揭开一个小瓦罐,仍是装着一只大蟋蟀。
“这是我的大将军和大司马,你猜它们斗起来谁会赢?”骄阳公主拿过逗蟋蟀小棍,轻轻拨着里面的虫儿。
苏婉若勾唇形浅笑,大将军大司马若是知道他们官名居然给了两只小虫,不气死才怪。
“依臣女看,大将军会赢。”苏婉若勾唇轻笑,“这大司马看上去要大一些,可是后劲不路,而且它吃的东西太好,所以牙也不如大司马。”
骄阳公主逗蟋蟀的手一顿,抬眸不可思议看着苏婉若:“你不怕?”
苏婉若亦是露出一副吃惊样:“臣女怕什么?”
“不是,一般女子见到它们不都会怕么?”骄阳公主不再逗蟋蟀,苏婉若是唯一一个见到这小虫不叫不害怕的人。
不但不害怕,似乎还很懂!
“它们有什么好怕的?臣女长大的地方,像这种小东西多得很。”苏婉若轻轻歪头,露出调皮笑容:“臣女小时候可喜欢抓它们玩,但母亲每次发现都会重罚,姨娘也劝我不要惹恼母亲。”
骄阳公主顿时把兴趣转到苏婉若身上:“你也喜欢?真是太好了,那些小姐见到都怕得要命,叫陪我玩一个个就像是吃了苦药一样的苦着脸。来来,陪我斗两把!你选哪只?”
苏婉若现在愈加放松,到现在为止,她很顺利。
陪骄阳公主玩了两把,骄阳公主又命人去拿她的另外一个宝贝:“等下你肯定不知道怎么玩!”
苏婉若轻轻捏捏手指笑而不语。她怎么会不知道怎么玩呢?
前世她无意中得罪骄阳公主,结果这个公主时不时就会找她麻烦,后来她费了很大力气了解这个公主,知道她的喜好投其所好,才让公主消气甚至还对她有好感。
只可惜,前世公主在她被废前年得了一场大病香消玉殒,不然或许当年她被废这个公主还能帮她说说话。
很快仆人就拿来一个精致的和首饰盒差不多大的小盒子。
骄阳公主接过,粉脸上满是自得:“苏小姐你猜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苏婉若沉吟一下,带着几分犹豫道:“是蛇?”
骄阳公主手一滑,手里盒子一下子就落在桌面上:“你,你怎么会知道?”
苏婉若怕她多心以为她刻意查过她,赶紧柔声解释:“臣女是猜的。不敢期瞒公主,臣女嗅觉比常人灵敏些,闻到蛇身上的躁味所以才猜是蛇。”
“哦,这样啊。的确,我养的这条青翠有些味儿。”骄阳公主拿起盒子闻了下,看苏婉若的目光更为和善,“你能闻出蛇味,难道你以前养过?还真是和我喜欢的一样。”
苏婉若仔细斟酌用词,缓缓道:“臣女并不喜欢养蛇,只是因为臣女以前住的地方常有蛇出没。开始的时候臣女挺害怕,后来知道没有毒也就不怕了。”
“啊?你住哪里呀,怎么会有蛇?”骄阳兴趣又被苏婉若转移,已然忘了她是想拿青翠吓苏婉若。
“臣女住的地方……”苏婉若迟疑着不回答,头渐渐埋低骄阳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明白了,唉,你的嫡母还真过份。不过你放心,既然你和我兴趣相投,我会替你好好出口气。”骄阳公主并不是不聪明的人,马上就明白过味来。
想必苏婉若是庶女,所以不得家里待见,随便找个地方打发她。嫡母打压庶女的事,并不新鲜!
“不,臣女不敢!”苏婉若说完,心紧了一紧。
骄阳公主最容不得的就是别人说“不”!
果然骄阳瞬间变脸,竖眉瞪眼道:“你说什么?”
苏婉若心更紧了一些,起身跪下,语气凄然道:“公主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骄阳公主怒气未平,听她这么一说又给逗笑了:“你先假后真!”
她还真是与众不同!
感觉到骄阳公主声音里怒气消去许多,苏婉若的心也慢慢下放。
“假话就是,臣女不敢劳烦公主,不敢让公主名声有损;母亲她对臣女不薄,对臣女关爱有加,是臣女不知福才在公主面前失言。”
苏婉若缓缓说着,每个字她都想了又想。
骄阳公主“哧”一声笑了,娇美的脸上怒气已全无,的确,一般人都会这样说。
“那真话呢?”
“真话就是,臣女不敢让公主这么做。因为母亲是臣女嫡母,若是不知道公主为臣女出气还罢,若是有朝一日知道起因在于臣女,只怕臣女以后日子更不好过。臣女出嫁,臣女娘亲可还要在母亲手下过活。”
苏婉若说完,刚刚才放下一点的心,又提了上来。
这样,会不会太直白?
“哈哈哈!我未来的皇嫂你真是太好玩了!快起来,你以后可是四皇兄的嫡妻,还怕什么嫡母啊!”骄阳公主大笑起来,一点儿皇家风范也没有,笑得腰都弯下去了。
敢这样直言的,这世间除了她骄阳,也就只有这个未来皇嫂了。
这个苏小姐这么有趣,想必皇兄一定会喜欢。嗯,皇兄之所以和她走得近,不就是因为他们的兴趣差不多么?
“谢公主。”苏婉若真想拍拍胸压压惊,她刚才的胆子的确是太大了!
不过一声“未来的皇嫂”,却让苏婉若心一疼。
她会是四皇子妃,不久之后还会是太子妃,再过两年还会是皇后。可是,她不知道她报复完所有人后,还能不能坦然面对东方宏泽,做他的皇后。
他,没直接害她,可是也伤她不轻啊!
“苏小姐,你以前没想过要报复你的嫡母么?”
骄阳完全不看桌上的东西,现在再没有苏婉若能得到她兴趣了!
“臣女从未想过。”
“为何?”
“因为她是臣女的嫡母呀。”
骄阳点头,是个聪明女子。
“臣女母亲马上就要来京照顾臣女,还请公主千万不要为难臣女母亲。”苏婉若已知这次拒绝,骄阳不会生气。
她了解她。
“都说了你别怕她。咦,你怎么哭了?”骄阳见过太多小姐哭,有被她欺负哭的,有被她吓哭的,也有故意哭博同情的。
但她们都没有苏婉若哭得好看,呃,应该是哭得让人由衷想保护她。
娇怯怯的脸庞没有做作表情,水汪汪的眼睛晶莹泪珠慢慢滑出,真真是我见犹怜哪。
“臣女只是想娘亲。若是娘亲能亲眼看到臣女出嫁,必定会很开心。”苏婉若拭去眼角边泪水,声音却更悲凄了些。
短短时间骄阳已经把苏婉若当成“自家人”,未来皇嫂么!
于是一拍桌道:“这有何难?我让人去接你娘亲来就是了!”
苏婉若瞬间两眼放光,“真的?”
骄阳公主学着陈陌尘的样子摸摸下巴,眼珠儿一转道:“我不仅要让你娘亲来京看你出嫁,我还要母后赐她五品宜人!”
苏婉若真真切切吃了一惊,她原本只想娘亲来京,没想到骄阳公主居然还给她娘亲封号!
“这……恐怕不妥吧,臣女娘亲不过是个贵妾……”苏婉若抿抿唇,瞬间想到很多。
她父亲不过是回京述职的从五品小官,若是娘亲被封五品宜人,在家地位是高了,可也显得不论不类——贵妾是五品宜人,而正妻却无封号。
“哎呀我还以为你聪明,谁知道你脑子也是转不过弯来!本来我是想让母后抬你娘亲做平妻,不过你想,以往被压一头的贵妾有封号还有俸禄,而作为正妻却一无所有,见着贵妾还得行礼,是不是会堵得慌?”
骄阳公主坏坏一笑,让人不痛快是她的拿手好戏!正妻又如何?就得向有封号的妾行礼!
苏婉若真服了这个骄阳公主,幸好她小心没得罪她,不然真是有得受。
“就这么定了,苏小姐,呀,叫苏小姐挺拗口,我叫你婉若吧。”骄阳公主就是这个性子,只要是她喜欢的人,就喜欢直接叫名字。
当然,世间四个人除外——皇上,皇后,东方宏泽,陈陌尘。
“只要公主喜欢就好。”苏婉若开心回应,骄阳公主也说得对,娘亲有了封号,而她又是四皇子妃,以后娘亲日子不会再难过。
“婉若来我们玩青翠。”骄阳公主今儿真是觉得尽兴,想起她的宝贝小蛇了。
这时,一抹修长身影靠近她们,冷不丁开口:“骄阳,你又在吓人了?”
苏婉若听到这个声音一震,站起来的身体竟微微颤抖,连行礼都忘了。
是他,四皇子东方宏泽!他怎么会来?
“我才没有呢,我正和婉若玩!皇兄你不知道,婉若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女子,她都不怕我的大将军大司马,也不怕我的青翠。”
骄阳公主没注意到苏婉若异样,高高兴兴对东方宏泽说着。
东方宏泽眉心一拧,狭长黑眸向那个似乎被吓着,僵硬站在那里的少女扫去。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是东方宏泽用对这个少女的第一印象。
不过,她神情似有些恍惚,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一抹哀伤,甚至还带着些许恐惧。
是他吓着她了,还是她被骄阳的“宝贝”给吓着了?
正要移开目光,东方宏泽眉心却一跳。
他刚才居然只顾注意这个少女的气质和表情,居然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她!
可不就是那天在宫宴上一舞惊人,后又在锦绣宫遇到的女子,也是皇后才赐婚、他的未婚妻苏婉若!
“皇兄你老盯着人家看做什么?等大婚过后,你要怎么看都可以。”
骄阳根本就不知道转瞬之间苏婉若与东方宏泽心理变化,笑嘻嘻拉东方宏泽坐下。
苏婉若亦是回过神,暗恼自己差点失态赶紧给东方宏泽行礼:“臣女见过四皇子。”
东方宏泽“嗯”了一声,心里却道:声音还是这般好听。
骄阳把苏婉若拉坐下,也不再提她的青翠:“皇兄你怎么来了?”
东方宏泽瞄了眼桌面,“怎么连杯茶也没有?”
他并不介意在这里遇到苏婉若,大成风俗,未婚男女有了婚约,只要不是孤男寡女呆在一起便无碍。
他只是有些惊讶,短短时间这个女子就可以让骄阳对她刮目相看,连称呼都改了,还真是不简单。
很快,亭子里桌上东西都收拾下去,热茶点心也捧上来。
骄阳公主再一次问东方宏泽怎么会来,东方宏泽则是不紧不慢抿口茶,才缓缓开口:“父皇派我去江南,大概要去十天,我特地来与你告辞。”
骄阳公主“哦”了一声,而一边的苏婉若却是心一沉。
前世东方宏泽也是在这个时候去江南,结果遇刺受了重伤。后来更是因为这次受伤,每到阴雨天受伤的地方还是很痛。
这世,她要不要提前让他防范,不要再受伤?
心念还没转回来,东方宏泽已和骄阳说完话,走了。
甚至苏婉若没来及给他行礼。
“公主,臣女出来时间不短,臣女想先告辞。”苏婉若本来还想与骄阳多接触,可东方宏泽一出现,她的心就乱了。
哪怕她极力压制,此时也是不想再呆下去。
因为,她感觉东方宏泽的气息还在,她心会一直乱下去。
“那好吧,我派人送你回去。对了,陈一你过来!”骄阳公主本还想留苏婉若,想想她如今还要回去备嫁,也就不留了。
远远在花园一角侍候的陈一小跑过来:“公主有何吩咐?”
苏婉若抿唇,骄阳公主给随侍取名还真有特色,明明是个如花大姑娘,却取为“陈一”。不但有陈一,还有陈二陈三,都是漂亮女子。
“你去把母后赏给本公主的高丽参,吐火罗的绿宝石头面拿来送给苏小姐。再派人用本公主的马车送苏小姐回去。”
骄阳公主这样吩咐,苏婉若实在不敢拒绝。
她知道,得罪骄阳公主会很惨,但得她好感,她可以给她能给的一切。
“婉若,有空你要再来陪我玩。你不来,我就派人去接你。”骄阳公主亲自送她到外庭,一副非常不舍的样子。
“是,臣女有空必来陪公主。”苏婉若浅笑嫣然,她能主动来才有鬼!
且不说她一回去就得准备大婚学习礼仪,根本就不能出府,现在她回去,苏夫人必会知道她已得骄阳公主好感,不掐死她都算好的了,还准她来见骄阳公主?
坐在公主豪华马车上,苏婉若轻轻叹了口气。
骄阳公主是皇后嫡女,皇后宠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几乎除了天上的星星,什么都可以给她,所以骄阳才会如此骄横跋扈,肆意妄为。
皇上也宠她,所以骄阳连皇上宠妃骄阳也不放在眼里。
“公主,希望这世我能帮到你。”苏婉若再次叹了口气,骄阳并不坏,甚至说得上是情深意重,只是小孩子脾气太大而且始终改不了。
她清楚,骄阳并没有抢苏绾儿的意中人,那个早逝驸马根本就对苏绾儿无意;苏夫人的恨,骄阳也一无所知。
自从那个早逝驸马死后,骄阳便决定此生不嫁,纵情玩乐不过是假像,她内心的痛没人能懂。
现在骄阳把她当成自己人,她便想,当年骄阳那场大病是因为吃错东西,或许这世她可以帮骄阳躲过一劫,算是报了她帮了她的恩。
压下心思,苏婉若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便挑帘看看外面。
突然听到马蹄“踏踏”声,远处两匹周身雪白的俊马不疾不徐过来。
马儿渐近,苏婉若看清马上的人,心里一个咯噔,赶紧把帘子放下。
居然是东方宏泽和陈陌尘。
听到马声到了马车边,渐渐远去,苏婉若又忍不住挑帘回头。
她只看到两抹背影,东方宏泽已经离她很远。
放下帘子,苏婉若闭目沉思。
她究竟要不要让人通知东方宏泽,此行江南会有危险?
真到回到苏家,她仍是拿不定主意。
当骄阳公主豪华四马马车停到苏家大门,看门人吃了大大一惊赶紧过来“接公主驾”。
等看门人看清从公主马车上下来的人不是公主,而是苏婉若时,嘴巴更是惊讶得合不拢。
苏婉若谢过送她回来的陈一,也谢绝她送她进去的好意,自个儿拿着公主送她的东西回到苏家。
直到她从侧门进到前院,看门人仍是没缓过神来:这个婉若小姐怎么会坐公主的马车回来?!
苏婉若没有去见苏夫人,直接回到她的新院子。
比起之前安排的小房间,她这个两进落的新院子真算得上是“豪华宽阔”。
“小姐你可回来了!奴婢真是好担心呀,呜。”阿英一看到她就扑过来,上上下下看着她,就好像她身上有伤似的。
“你这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不小的人了,还这样诈诈呼呼,动不动就哭鼻子。你这个脾气要是不改的话,那你就回乡去别跟着我了。”
苏婉若摇摇头,语气甚为严厉。
阿英吃了一吓,赶紧求情:“小姐你不要送奴婢回去,奴婢要跟着小姐侍候小姐。”
“那你改不改?”
“奴婢一定改。”
她只是担心小姐嘛,先前二小姐来过,说了好一通吓人的话,又说小姐肯定是得罪公主啦,让她准备好伤药什么的……
“嗯,把这些放好,明儿我就戴公主赏的头面。”苏婉若把手里包袱递给阿英。
阿英又吃了一吓,张嘴就要问“这些都是公主赏给小姐的?”一看苏婉若盯着她,又乖乖闭嘴。
见阿英听话,苏婉若满意点头。
她不是故意为难阿英,她知道阿英忠心。但嘴快肠子直,非常容易被算计。她不能让阿英像前世那样,同她进宫不到一年,就被人陷害致死。
原本苏婉若还以为回来苏夫人会找她“谈话”,但苏夫人并没有,这倒是让苏婉若挺意外。
看来苏夫人还挺能忍的……
是夜,苏婉若打发阿英下去,坐在寝室桌边轻声唤了声“雪”。
与前几次一样,雪悄无声息出现在她面前。
“雪,东西交给门主了么?”苏婉若相信雪的能力,但她还是要问一问。
“回小姐,我已经交给门主,门主让我谢谢小姐。”雪抬头,认真看着这个素颜女子。
才跟了她两天,雪却觉得这位小姐身上的谜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人猜不透。
“那就好。”
“雪谢谢小姐赐药!”
突然雪双膝跪下,非常认真道谢。
雪其实一整天都在激动。
今儿苏婉若把鬼谷子遗物交给她,让她带给鬼谷平月,同时还给她一个小盒子,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本来雪不以为意,像她这种千金能送什么礼物?
不外是些首饰香囊之类的女儿家之物,她又用不着。
哪知等她把东西交给鬼谷平月,回来打开一看,瞬间惊呆。
盒子里躺着两枚药丸,盒底还有张方子。
是治疗她试毒不慎受伤,心脉受损的药和方子。她这几年一直苦苦研制,但没有成功。
苏婉若却连药带方子都给了她!昨儿让她抓的铁螺,就是这药的重要一味!
这个小姐究竟是何来头,为什么会这样厉害?她早上交给她铁螺,不过一个时辰她就可以把药制出来!
“不必多礼,委屈你要跟我三个月,这些小东西不足挂齿。”苏婉若浅浅一笑,她其实不过是试试。
对于鬼谷平月,她了解真的不算很多。她只知道他有四大手下,他成立鬼谷门的原因。至于风云雷雪具体情况,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见到雪的时候,她确定雪应该受了内伤,是心脉受损的那种——多谢那本奇书,不然她也看不出来。
所以就抱着试试的心态,看看能不能帮一帮雪。本来这药不易制成,但早把奇书内容学了个精透的她,只需要简单工具,短时间就可以制好。
哪知还真的对了。
“小姐对雪的大恩,雪没齿难忘!”雪声音很低,但非常有力。
她是鬼谷门的人,不能承诺会对苏婉若忠心;但苏婉若若是有事要她,在不损及鬼谷门的情况下,她一定会办到。
“你客气了,你能帮我的还多着呢。”苏婉若亲自扶起她,“别老跪着,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朋友?雪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极了。
“不说这些,雪,我有事请你帮忙。”
苏婉若轻轻拍拍她的肩,快速提笔写了张纸条递给她,然后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雪点头:“是,我马上就去办。”
“小心一些。”
苏婉若看着雪消失,坐下闭眸长长叹了一声。
终究,她还是让雪以鬼谷门的名义去通知东方宏泽。
“我不是帮他,我是帮天下百姓。他虽对不起我,却是个好太子好皇上。”苏婉若拼命找着理由,能找出的只有这个。
在她印像中,东方宏泽不是个暴君。她当皇后的三年,她知道他平定内乱,减免赋税,重创来犯的大秦,给百姓安乐生活。
不过,这个理由……她低头轻叹,这是最好的理由。
“嗖!”
“小心!”
东方宏泽正在驿站与陈陌尘密谈,不料一只飞镖却破空而入。
陈陌尘一惊赶紧去护东方宏泽,但飞镖目标却不是他们,稳稳钉在他们桌上。
东方宏泽眸色微沉,他已看到飞镖上绑着的纸条。
正欲伸手去拿,陈陌尘却摇摇头低声道:“小心有诈。”
东方宏泽却没听他的,伸手取下飞镖解下纸条:“以你我的能力,能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近我们,还能射出暗器,若是要对付我们你觉得难吗?”
陈陌尘默然。
“江南之行有人行刺,对方约会在十里镇动手。万望小心。”东方宏泽轻轻念出纸条内容,剑眉拧成一个疙瘩。
陈陌尘一把抢过纸条:“什么?有这样的事?鬼谷门?”
居然有落款,是近几年声誉鹊起却又十分神秘的鬼谷门!
东方宏泽面罩寒霜,眸色阴晴不定,因为他无法判断纸条内容是真是假。
“你和鬼谷门很熟么?”陈陌尘脸上惊讶退去,恢复平常之色。
“不熟。”
“那对方为什么要通知你?”
“不知。”
“那你觉得是真还是假?”
“难断。”
陈陌尘忍不住冲东方宏泽翻了个白眼:“那你究竟信不信?”
“信。”东方宏泽眸色坚定,也不再念二字诀,“父皇令我去查江南贪污,只怕不少人都恨不得我快去死。”
“那我们要不要绕路去江南?”
“不。”
陈陌尘无语。
“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区区几个小贼就吓着你了?”东方宏泽哼声鼻音,“这可不像你。”
陈陌尘两手一摊,“我的四殿下,这不是在京城,而且就咱俩先去江南,双拳难敌四手你懂不懂?”
“不懂。”
陈陌尘抬头望天。
东方宏泽则是细细看着手中纸条,这字……很是绢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难道鬼谷门是女子门主?
皇后赐婚后五日,苏成志接了他的夫人,也就是苏婉若的嫡母到京城。
苏成明没露面,苏夫人接待他们,态度不冷不热。
这几天她心一直堵得慌,苏婉若那个贱人,竟一直戴着骄阳公主给她的首饰,这是要活活气死她么!
所以,能有这种态度已经算她有肚量。
苏成志夫人冯氏,原本也是京城的小望族,一次踏青认识苏成志,硬是用手段抢了苏婉若娘亲孙氏的嫡妻之位。
后来苏成志犯了错,冯氏娘家出力保他出京外放,苏成志更是把她当王母一样供着。至于孙氏,苏成志早已厌烦,提都不愿意提她。
苏夫人客气几句让人带冯氏去苏婉若院子,算是完成面上功夫。
冯氏进到苏婉若两进落院子,目里马上射出嫉恨光芒。这个死丫头居然住这么好,还被赐婚!明明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宝贝女儿苏秋凝才对!
老爷真是糊涂,进京带这个死丫头做什么,这下好了,正经嫡女荣华富贵全被这个死丫头抢了!
可冯氏也还没蠢到家,她知道苏婉若是皇后赐婚,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就算心里再怨再恨再不痛快,也不能面上表露出来。
“母亲。”苏婉若听闻苏成志和他夫人来了,开始时很高兴,以为是自己娘亲来了。
可是细一想不对,骄阳公主若是真的给娘亲请命封了宜人,也不能被称为夫人,只能按品称为“孙宜人”。
“母亲知道你被赐婚,真是替你高兴。从现在开始,母亲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大婚。”冯氏带着笑容的脸假得像是戴了面具。
“多谢母亲。”苏婉若心里叹气,骄阳公主不会食言吧?
冯氏借口对这里不熟,不但把这个小院转了个遍,更是把苏婉若的房间给搜了个遍。
哼,这个死丫头来京城这么久,听说还得了皇后的赏,她非得把那些赏都找出来,留给自己的宝贝秋凝不可!
就算她以后是四皇子妃,那也是以后的事!而且她是嫡母,做了四皇子妃就不认嫡母了?不孝的名头,她敢顶?
只要她“拿”得巧妙,不撕破脸就行!
深知冯氏为人的苏婉若,岂会不知这个嫡母的心思?由着她翻也不吭声。
“婉若,这套头面不错,你姐姐以前就想要这么一套头面,可惜一直未能如愿。母亲瞧着你也有首饰,这套就给你姐姐留着吧。”
冯氏很快就翻到一套绿宝石头面,那些绿宝石多翠多绿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宝石!
“母亲,那是骄阳公主赏给婉若的。”苏婉若不怒不气,只是平静说着。
“哦,赏给你就是你的,你是我女儿,我也能作主。”冯氏毫不客气把这套头脸收好放在一边,继续翻。
苏婉若真的很想笑,看来她不知道骄阳公主大名。若是让骄阳公主知道她敢抢她赏的东西,只怕会很惨。
冯氏继续翻,又翻到上次皇后赏的玉簪,更是喜欢:“呀,这是正宗的和田玉整根雕琢的玉簪,你姐姐肯定很喜欢。”
“母亲,这是皇后所赏。”苏婉若说话时眸光一寒,如此贪心那就别怪她下手狠。
“哎呀,赏了你就是你的,我自然可以作主。”冯氏漫不经心回答,皇后公主赏的,秋凝戴出去更有面子!
正要扩大搜索,冯氏突然捂住肚子弯腰叫痛:“哎呀,我的肚子怎么这么痛?痛死我了!”
“母亲你怎么了?”苏婉若过去扶她,眸里一丝紧张也无。
“不知道……哎呀我要去茅房!”冯氏顾不上拿她选中的宝贝,急冲冲要去如厕。
苏婉若让阿英扶冯氏过去,轻轻摇头。
冯氏不光会拉肚子,还会拉得起不来床。至少三天,她会拉到腿软甚至会软到会拉到床上的地步。
若冯氏不抢她的东西,就不会如此。
苏婉若过去,拿出素净洁白手绢,细细擦了一遍被冯氏摸过的头面,还有玉簪。玉簪上涂有雪给她的秘药,她不能留在上面。
躲在房梁上的雪抿抿唇,小姐这个母亲真是太不像话了!早知道就给小姐更狠的药,让这个老东西永远都起不来!
其实苏婉若给雪安排了房间,说有需要的时候再叫她;但雪是非常尽忠职守,就是不肯到房间休息——她甚至觉得房梁上呆久了,还要安全一些。
冯氏足足拉了一天,苏夫人顾着面子给她请了大夫,这大夫还有几分本事,冯氏拉得不那么厉害了。
气得雪直骂那个看上去不咋的,实际医术了得的大夫多管闲事。问苏婉若要不要给冯氏来点狠的,苏婉若摇头说不用。
就算好一些,冯氏也要躺几天。
翌日,苏夫人要去白云观上香,谴人来问苏婉若去不去——不过也是面上功夫,苏婉若自然不会去。
到中午时分,苏府突然热闹起来。
原来是骄阳公主驾到。
苏夫人不在,苏成明的贵妾安氏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二小姐苏云媚迎接。苏云裳没出现,那日家宴被打了二十板,连夜就被送到乡下庄子去了。
骄阳公主一行人进到苏家花厅,安氏战战兢兢命人上茶。
“你们夫人呢?”骄阳公主皱着秀眉,“居然不来迎接本公主。”
安氏颤抖着舌回答夫人去上香不在府,骄阳公主也不以为意,她又不是来会苏夫人,她要会的是另一个苏夫人。
“听说苏婉若小姐的嫡母来京,为何不见?”
“回公主的话,无诏不敢擅见公主。”
“去,把苏婉若小姐请来,记得叫上她嫡母。对了,再派人去把苏婉若小姐的父亲找来,本公主有皇后懿旨要宣。”
骄阳公主说完,对身侧的中年美妇一笑。这个美妇就是苏婉若娘亲,孙氏。
果然是美人生美人,婉若那么漂亮,她的娘亲当然也得是个美人,骄阳公主暗想。
孙氏自进到苏家,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心情,就激动起来。婉若,她的女儿,她可以见到她,可以送她出嫁了!
心情过于激动,孙氏没留心公主说有皇后懿旨要宣,更不会想到,这道旨是关于她的,会打多少人的脸。
半盏茶时间不到,苏婉若已带着阿英来到花厅。
当她目光触及站在骄阳公主身边的孙氏时,身体颤抖了一下。是娘亲!娘亲来了!骄阳公主没食言!
苏婉若压住心头激动,款款走过去给骄阳公主行礼:“臣女苏婉若见过公主。”
骄阳公主笑眯眯亲自扶她起来:“婉若你客气什么,你马上就是我皇嫂,以后我还得给你见礼呢!”
“婉若不敢。”苏婉若知道骄阳公主这是在给她长脸,也就大方收下她的好意。
“你的嫡母呢?”
“回公主,嫡母身体不适,卧床休息。”
“不适?还真是巧,这分明就是没把本公主放在眼里!那个谁,你去给本公主叫,就算是用抬的,也给抬过来!”
骄阳公主对苏婉若客气,对其他人可不客气,吓得安氏赶紧叫人去请冯氏过来。
苏婉若看到孙氏眸里含泪,欲与她相见又不敢,心尖一痛。可骄阳公主没说要她们现在相认,她只能忍着。
住在别院的苏成志,与冯氏同时到花厅。
冯氏撑着头晕眼花给骄阳公主行礼,偏骄阳公主就是不叫她起来,也不叫苏成志起来。
“本公主奉皇后之命宣皇后懿旨。彬州盐运司副使苏成志夫人孙氏贤良淑德,堪称女子典范,着封其为五品宜人,赐玉如意一对,云锦十匹,珍珠两觚……”
骄阳公主站起来居高临下大声念着,跪在地上的冯氏心里乐开了花,人也精神不少——她没听清“苏成志夫人”后面的孙氏,还以为这是皇后重赏她哪!
孙氏倒是听清楚了,不过她虽听清楚,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封为五品宜人,真的封的是她么?
骄阳公主话音才落,在门外候着的侍从已经把赏赐搬进来。
冯氏抬头,看到那么多好东西,眼睛都直了。
“臣妇谢皇后娘娘隆恩!”冯氏脸笑成一朵花,挺直身体要接骄阳公主手里的懿旨。
谁知,肩上却吃了一脚!
“好个不知耻的妇人,竟敢冒领隆恩?”骄阳公主这一脚踢得份外爽,自听皇兄的话,她好久都没有这样踢过人了呢!
“啊!”冯氏被她一脚踢倒,差点就忍不住把内里脏物喷出来。
“公主息怒!”苏成志没想到这个公主居然会动手,一边不敢相信所见,一边磕头求饶。
“孙宜人,你还不接旨?”骄阳公主拉了一把站在身后的孙氏,笑眯眯看着她。
与对冯氏的态度那是天差地别。
“臣妇谢皇后娘娘隆恩!”孙氏跪下接旨,但觉得整个人都是飘忽的!
苏成志傻傻看着这一切,连冯氏都忘了扶起来:“公主,这……”
“怎么?”骄阳公主秀眉一皱,看在他是婉若父亲的份上,就给他点面子。
“回公主,孙氏只是臣的贵妾,她不是臣的夫人。”苏成志看了眼自己爬起来跪好的冯氏,咬牙辩明。
不管是因为冯氏,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都不能让孙氏被封宜人!
“是吗?”骄阳公主才不理这些,“你敢质疑母后?”
“臣不敢。但臣亦不敢欺瞒皇后公主。孙氏只是臣的贵妾,无资格受封,还请公主禀明皇后娘娘,收回懿旨。”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与本公主说话!”骄阳公主大怒,她本来是想给他点面子,但他非要把脸凑过来让她打,那她还客气什么?
苏家其他人都悄悄侧头闭眼,完了,这个苏老爷不知道骄阳公主厉害,这下可捅了大篓子了!
“公主息怒,我父亲他不是这个意思。”苏婉若见骄阳公主横眉怒目,知她马上就要发作赶紧开口。
“婉若你有这样的爹你还真是可怜!今天我就好好收拾他!”骄阳公主一拍手,就要叫人进来。
“公主请听婉若一言。父亲的意思是,他的诺言还没有实现,怕娘亲伤心。”苏婉若顾不得其他,轻轻拉住骄阳公主的手。
若是其他小姐这样,骄阳公主二话不说一个耳光就过去,但当她感到她柔若无骨的手的温度时,她只觉得她的手真好捏!
“什么诺言,什么伤心?”骄阳公主又捏捏苏婉若的手,为什么她的手捏起来这么舒服呢?
孙氏在苏婉若说出诺言两字时,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从眸里掉落。婉若,只有你还记得……
“是这样的,当年父亲与娘亲有婚约在先,但母亲冯氏于父亲有恩,于是父亲便只能给娘亲贵妾之位。当年父亲迎娘亲进门,承诺待一定会给娘亲平妻之位。”
苏婉若娓娓道来,声调并无起伏。
“后来父亲事忙,就一直未能实现承诺。今公主宣皇后娘娘懿旨,父亲必定是想起诺言,所以怕伤了娘亲的心,想等娘娘恢复平妻之位再求皇后恩典。”
既然她那个父亲绝情至此,宁可得罪皇后与公主都不愿意她母亲好过,那她何必再顾什么,那些陈年往事也是时候见天日了!
苏成志原本与孙氏有婚约在先,却贪图冯氏嫁妆硬是改妻为妾,这本来就是苏成志最不愿意面对的难堪;
再加上这些年冯氏故意挑唆,苏成志更不愿意面对孙氏!
孙氏已是哽咽不能成声,又不敢大哭,流着泪抖肩膀。
“原来是这样啊。婉若你不早说,这样,本公主现在就让你父亲实现诺言,着撤去冯氏嫡妻之位,贬为良妾,孙宜人为苏成志嫡妻,当家主母。”骄阳公主还不知道有这一出,马上就开口贬冯氏抬孙氏。
她平生,最看不起这种食言混帐,骗女人还骗了这么多年,真是该死!
苏成志彻底傻了眼,他原本以为硬着头皮拿孙氏身份说事,好歹这个公主会想贵妾受封不合适,哪知苏婉若三言两语,竟让公主把冯氏贬为良妾,抬孙氏为嫡妻,还不是平妻!
“公主!”冯氏没想到她会突然失去一切,扑过去抱住骄阳公主的腿,声泪俱下:“公主不可这样啊!我才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她不过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骄阳公主再次不客气送她一脚,不耐烦道:“好个不要脸的妇人,看来你连良妾也不配做,那就做贱妾吧!”
苏成志见冯氏连挨两脚,心胆俱颤,但仍是不死心,扶住冯氏颤声含泪道:“公主明鉴!臣是答允过孙氏给她平妻之位,但不是嫡妻之位呀!”
“本公主高兴。”骄阳公主懒得理这二人,转头看向孙氏和苏婉若,“孙宜人,你可要好好管好门户。”
孙氏正要回答,哪知不甘心的冯氏却厉声叫道:“公主不能这样!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过问朝臣家事!”
骄阳公主瞄了冯氏一眼,这个妇人还真是好玩,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和她叫板?
那倒可以和她玩玩。
苏婉若心底叹息一声,若冯氏是个聪明的,就乖乖接受安排:娘亲不比心狠手辣贪得无厌的冯氏,做不出冯氏做的那些事,冯氏后半生还是无忧的。
“不能过问么?那个谁,你过来,你是什么妾?”骄阳公主冲一边安氏勾手,安氏赶紧过来。
“回公主的话,贱妾是侯爷贵妾。”安氏心里升起一股不妙,但只能老实回答。
“本公主现在贬你为通房,你谢恩吧。”
安氏瞬间觉得天塌地陷,通房只比丫头高那么一点点呀!
“贱妾谢公主恩。”安氏尽管委屈愤怒,却不得不下跪谢恩。她不敢惹这个公主啊!
抬头瞬间,安氏狠狠剜了眼冯氏,都是这个无知妇人,害她无辜受累!
“看到了吧,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外放五品,就算是侯爷家事,本公主也管得着!”骄阳公主红唇浅笑,这次玩得真过瘾!
冯氏瘫倒在地,是了,连侯爷的家事公主都敢管,她一个五品小官夫人又算什么?
骄阳公主见冯氏面如死灰想来是死心,抿唇一笑看着安氏:“本公主瞧你还顺眼,你可以继续当你的贵妾。”
安氏马上大喜再次跪下谢恩,天哪她都快吓死了!
“母亲起来吧。”苏婉若要去扶冯氏,却被冯氏狠狠甩开并狠狠剜了一眼。
“婉若你叫错啦,你母亲在这里,她不过是个贱妾你叫她声姨娘都抬举她。”骄阳公主知道苏婉若是故意的,她喜欢!
苏成志颤抖着牙关,不敢再说一句话。完了,这下冯家不把他给吃了才怪!
苏家其他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吭过一声,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只要公主不迁怒他们,他们就烧高香了!
骄阳公主玩够了,和苏婉若说了两句回公主府。
苏成志呆呆看着苏婉若扶孙氏进院,那些赏赐苏府下人自然会搬到苏婉若院里。
“天哪!”冯氏放声大哭,两手使劲捶着胸。
但听“扑哧”几声响,花厅顿时弥漫臭味。冯氏再也憋不住,拉了一身。
臭味提了苏成志的神,他仍有些空洞的眼神看着捶胸顿足大哭大叫的冯氏,再发现她身上的那些黄金,整个人都傻掉了。
这是他多年捧着供着的夫人么?简直就是个邋遢疯婆子!
最后,苏成志带着冯氏去了别院,已为正妻且有宜人封号的孙氏留在苏家陪苏婉若。
母女见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流不完的泪。
“婉若,你是怎么与公主结识的?在你父亲与夫……与冯氏离开后,公主的人就找到我,说要接我进京,我还不敢相信呢!”
孙氏擦擦眼角,她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又盼着见苏婉若,又怕见不到。
“母亲,我进宫的时候遇到公主,与公主挺投缘。”母亲,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盼着能这样叫她呵!现在终于如愿了!
在苏成志与冯氏面前,她只能叫孙氏“姨娘”,叫声“娘亲”都不敢呵!
“那……”
“母亲,下个月二十八我就要出嫁了,我只想好好陪母亲。”
苏婉若打断孙氏的话,轻轻靠在她怀里。
亲人在身边,真好。
孙氏摩挲着女儿如黑绸一般的秀发,不再问下去。
只要女儿安好,她可以什么都不问。
骄阳公主大闹镇安侯府的事,很快就传开。没人敢说骄阳的不是,传得多的倒是苏成志与冯氏,当年苏成志改妻为妾也被挖出来,搞得苏成志连去应卯都不敢露面。
阿英上街采买东西,听到些议论回去说给苏婉若,苏婉若只是扯扯嘴角,丢给阿英一个淡淡眼神:“你当没听到就好。”
阿英张嘴,最后还是没再说话。这几天小姐对她可严了,她性子硬是给改了不少。
当苏夫上香回来得知骄阳公主来家闹事后,气得一整晚都没睡着。骄阳这个贱人,害她女儿不算,还跑到家里来逞威风!
真当她这个苏夫人是软柿子好捏么?
一夜未合眼的苏夫人,肚子毒计慢慢成形……骄阳,苏婉若,别以为本夫人怕你们,公主皇妃又怎么样,本夫人照样让你们付出代价!
而东方宏泽收到骄阳来信,得知这事之后把信丢给陈陌尘:“骄阳还真护她。”
陈陌尘看完信,勾唇笑道:“未来小姑护嫂子,你还不高兴?”
“你倒是见解独到。那你什么时候找个嫂子给骄阳护护?”东方宏泽想到那天在公主府见到她,她眼神里的惊恐。
那绝不是装出来的。骄阳说她不怕虫蛇,那是怕他?
“宏泽!注意你的言辞!若是这话让第三个人知道,你是想害死我母亲吗?”陈陌尘脸色突变,语气亦是严厉起来。
“抱歉,我只是说事实。”
“你敢再说试试!”
陈陌尘严厉不减,还做了个拉袖子的动作。
“你打得过我么?”东方宏泽仍是淡定如初。
“你!你就可劲欺负我吧你!有你这样的兄弟,我真倒霉!”陈陌尘很想给他一拳,但想想还真揍不过他,只得作罢。
“不想有也不行,反正今生你是逃不掉了。”东方宏泽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精神,努力刺激陈陌尘。
“哼。”
陈陌尘扶额,他真的不怕这样大方说出来会惹出祸么?
“骄阳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说说鬼谷门的事。这次十里镇遇刺,我们欠鬼谷门一个情。”
东方宏泽不再刺激陈陌尘,拧眉想着昨天的事。
他此生最不怕的就是挑战,尤其是知道前方有坑的挑战。
当年他亲眼看到母妃惨死,小小年纪的他为了生存,为了给母妃报仇,硬是逼自己装出一副失忆的样子,为的只是潜在仇人身边,有朝一日把仇人全歼。
“这个鬼谷门,从来与我们没有交集,这次为何要帮我们?”陈陌尘再次挽袖子,不过这次不是为打架,而是给伤口上药。
昨天遇到的刺客,训练有素武功高强,要不是东方宏泽早就准备,只怕真会凶多吉少。饶是有准备,他和东方宏泽还是受了伤。
他伤他左臂,东方宏泽伤了右臂。
“不知。传言鬼谷门主从不露面,但手段狠辣行为乖张;这次让我们欠下人情,只怕将来难还。”
东方宏泽帮陈陌尘上药,却想到那纸条上的字。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写出这种字来?
“再说吧。反正你现在是唯一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将来的天子,当了天子还怕还不了?”陈陌尘随口说着,东方宏泽却用力一按他的伤口。
“你要谋杀是不是?”陈陌尘疼得抽口凉气,他就知道他一说这话东方宏泽就会炸。
“陈陌尘!我不想多说,我只问你,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肯……”
“我不肯!我姓陈!”
陈陌尘白了他一眼,态度是玩世不恭,黑眸眸底却一片冰寒。
“行了不说了,本来十日就可回京,现在出了这些事,只怕还是再晚几天。”东方宏泽不再提陈陌尘不高兴的事,剑眉微宁考虑着回京的事。
“晚几天就晚几天呗,反正你是下个月底才大婚,急什么。”
“再胡说我就揍你。”
“堂堂皇子动不动就要揍人,果然是有风度。”
又两日后,东方宏泽在江南十里镇遇刺身受重伤的消失转回京城。
苏婉若无意间听到苏成明与苏夫人对话,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她不是让雪提醒他了么,为何还会……
知道这个消息后一整晚,苏婉若都没有能真正合上眼。
她不明白她是怎么了,明明都已经决定不再爱他,却在得知他重伤后还会……担心。
他不在意她,当她是木头,当她是联姻的工具,从来都不曾在意她的真心……她又何必去管他呢?她只是要借他的手,惩罚那些害她的人呵!
好不容易,苏婉若才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顾好眼前要紧。
翌日,苏婉若早早起来,就发现母亲孙氏有些不对。观察一天下来,苏婉若觉得母亲似乎一直心事重重,有时候还能看到她眼框泛红,似偷偷哭过。
自从孙氏得到封号,并被赐嫡妻之位后,孙氏这些天一直都很高兴,突然现出这种表现必有反常。
苏婉若也不直接问孙氏,等到夜深人静,悄悄唤来雪,问她可发现什么不妥。
“小姐,我也不知道孙宜人怎么了,昨天孙大人来找过她,说了几句话孙宜人就心情开始不好。”
“他说了些什么?”苏婉若蹙眉,苏成志向来不待见孙氏,莫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我不太懂他说的意思,孙大人是这样说的:你以后就用你的份例,我苏家供不起你这样的夫人。”
雪儿说完,发现苏婉若已露出怒容,不由有些惊讶,这小姐这些天不管遇到什么事——如那个二小姐悄悄在饮食里做手脚,苏夫人派人监视并散播谣言,教习嬷嬷故意为难下套,她都是平静处理,从不曾动过半份怒。
“很好,他还真是有情有义!”苏婉若银牙一咬,“多年夫妻,竟一点恩义也无!”
雪见她言辞发恨,更奇怪了:“小姐,你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他是想把我母亲休了!”苏婉若深吸口气,平复情绪。
“啊,孙宜人不是公主亲赐的嫡妻么,他怎么敢?”
苏婉若苦笑一下:“你不懂这些世俗礼法。虽然我母亲有皇后亲封宜人封号,又被公主赐与嫡妻之名。但关上门过日子,谁知道谁家事?”
雪在一边听得睁大眼睛,这倒是,皇后和公主也不能知道人家怎么过日子呀。
“所以,我父亲断了我母亲的银钱,只怕我母亲的陪嫁也落入那个冯氏之手。可能等我出嫁后,我父亲就会找借口,把我母亲送到清静的地方,比如庵堂之类的地方让她自生自灭。他对冯氏,还真是好。”
苏婉若说到这里心抽痛起来,她本以为这世她可以改变她与母亲的命运,却不料苏成志竟绝情至此。
“他敢这样?要不小姐,我去把那个冯氏送去西天?”雪本来就讨厌那冯氏,当下就要去把冯氏给弄死。
“不,说起来其实根不在冯氏。”
“为何?”
雪更奇怪,明明就是苏成志宠冯氏才会这样,小姐为何根不在冯氏?
“因为,不管是谁在我那个父亲身边,他都会做同样的事。”苏婉若黑眸闪过一抹哀伤。
苏成志当年贪图冯氏嫁妆做出让人诟病的事,是他的心结。他早就不愿意看到孙氏在眼前了。
雪惟懂非懂,又不知道要怎么办苏婉若才好,只恨不得把苏成志给杀了才解气:哪怕他是小姐的父亲,这种父亲不要才好!
“你去休息吧,我自有论断。”苏婉若情绪已经平复,亦想到要怎么做。
雪退下,夜恢复平静。
第二日,苏婉若特意让阿英支开教习嬷嬷,单独与孙氏谈心。
几句话下来,孙氏已说出真相,却强忍着心中难过安慰苏婉若:“婉若,你不要因为娘亲就与你父亲生份,虽然你将嫁入皇家,但你还得倚仗你父亲和苏家。”
苏婉若只是心里冷笑,灿若星辰的眸里快速划过嘲讽:倚仗苏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苏家推入万丈深渊,连渣都不会剩!
“娘,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娘知道你孝顺,可是娘老了你还年轻,你要为你自己的前途考虑。听娘的话,千万不要气你父亲,不要得罪苏家。”
“我知道了。”苏婉抿唇,看来她之前想的东西,还所所欠缺。
没想到,当夜雪却主动现身。
“小姐,主人想见你。”
“你安排一下就好。”苏婉若大概能够猜得出来鬼谷平月找她为何,正好她也想找他。
“那,小姐得罪了。”雪轻轻咬下唇,过来一转身背着苏婉若就走。
苏婉若有些哭笑不得,雪你就不能换个方法带她出去么?这样在房顶上跳来跃去,她真的觉得头晕啊!
雪已经尽量顾及苏婉若,要知道苏婉若现在待嫁,住的新院子不但人多眼杂,还有那两个奉苏成明过来的教习嬷嬷,那眼睛尖得就像豹子,耳朵灵得就像猫!
这俩教习嬷嬷就住在苏婉若隔壁,哪所是晚上熄了灯,只要听到一丁点儿动静,马上就会像幽灵一样出现。
今儿若不是雪给她们用了点睡觉香的药,只怕这俩嬷嬷早过来,看是谁在说话了。
不一会儿,雪背着苏婉若直接从后墙跳进鬼谷平月所住的小院。
院里一片漆黑,雪把苏婉若放下,然后点灯。
“谁?”
声音刚落,声音的主人已到她们面前。
苏婉若定睛一看,站在面前披着白色外袍,头发有点点乱的人正是鬼谷平月。
“属下奉主人之命,请苏小姐过来与主人相见。”雪弯腰恭敬说着。
苏婉若看到鬼谷平月俊脸划过一抹惊讶,然后他摇摇头道:“婉若你先等我一等。”
然后像阵风一样快速消失。
苏婉若抿唇,看鬼谷平月这副模样,应该是准备就寝。可是他不是让雪带她来见他么?
不过几息时间,鬼谷平月再次出现,这次他穿了件浅蓝外袍,头发也整理好。
“婉若妹妹,进屋说话吧。”鬼谷平月让雪退下,和苏婉若并肩进到里面屋里。
很显然这不是鬼谷平月寝室,而是他的书房。
进到房内,苏婉若闻到淡淡墨香,还有未散蜡味,看来鬼谷平月才离开书房不久。
“坐。”鬼谷平月燃灯请她坐下,声音温和带着几分亲切,“没想到雪这个冒失鬼竟让你这么晚过来。”
“没关系,白天我也不能出来。平月哥哥,你找我来是可是因为先师遗物?”苏婉若浅浅一笑,烛光下不施粉黛的清新如芙蓉。
鬼谷平月挑眉,努力压下惊讶。看来,他小看了她。
“婉若妹妹冰雪玲珑,真不知这几年你是得到哪个高人真传。没错,的确是因为先师遗物。”
鬼谷平月眸里划过一抹哀伤,走到书桌前,伸手从抽屉拿出一个古朴无华的木盒子。
这就是苏婉若让雪交给他的鬼谷子遗物。
苏婉若只是静静看着,眸光平静无波。
“婉若,你可知这里装的是什么?”鬼谷平月把盒子拿过来,并不忌讳苏婉若,直接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不知。”苏婉若轻轻摇头。
鬼谷子捏着手里羊皮卷,眸里浮上一抹狐疑:“你既不知,怎么会知道我是因为这个请你过来?”
苏婉若轻启朱唇,坦然道:“我是猜的。这些天发生的事平月哥哥你都知道,但你却没过问一句。若不是因为先师遗物,平月哥哥又怎么会想见我呢?”
鬼谷平月哑然,是了,她说的都对。
他后来知道她被指婚,和骄阳公主交好,整治嫡母待嫁学规矩,但他没有过问一句。
“婉若,你的心是水晶做的么?先师遗物我是找到了,可是我却参不透其实意思。”
鬼谷平月没有半分犹豫,在苏婉若面前展开羊皮卷。
苏婉若没有看羊皮卷,她早就知道这羊皮卷是什么意思。那是鬼谷子集平生所学,写出来的鬼谷集要。内容不多,却字字精华,按他所说去做,平常人可富甲天下,有权者可因此权势滔天——前提是能看得懂,并且会用。
因为这集要太过重要,鬼谷子怕落入心地不善之人手里,所以用“密语”写成。
还是她当皇后第三个年头,有一次回苏家,苏成明喝醉了对苏夫显摆她才知道的。
“平月哥哥人你是鬼谷先生弟子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是么?那你可否告诉我,你又是怎么知道先师遗物在苏家?”鬼谷平月眸光一凝,眸底隐隐现出一抹寒意。
当天他问过苏婉若,但苏婉若一句“说来话长”便搪塞过去。他想着等她拿来确认真假,再细细问她。
雪送回来后,他确定这是鬼谷子真迹,但研究了好几天,他都没办法知道这内容是什么意思。想到苏婉若知道此物下落,大概也应能知道这其中之意。
“平月哥哥,你的大师兄是苏家人,难道你不知道么?”苏婉若神色平静,决定先不说出其中内容。
“你是说……苏则?他是镇安侯家人?”鬼谷平月变了脸色,“是他偷了师父遗物?”
“没错。苏则是我堂伯外室所生之子,是他悄悄把鬼谷子先生的遗物放在苏家。”
鬼谷子俊朗脸上惊讶更甚:“可是师兄三年前已经死了呀!”
他实在不能相信是苏则偷了这东西,因为苏则死后半月,鬼谷子才死!
“没错,他是死了。但在此之前他发现令师已经不久于人世,就提前下手偷龙转凤藏在苏家。不料他被仇家追杀,来不及取出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
“平月哥哥,我想几句话说不清楚,你让雪进来一下。”
苏婉若黑眸沉静,并不在意鬼谷平月惊讶。
雪很快进来,苏婉若吩咐她回苏家,她住的地方某处去拿样东西回来。雪领命而去,只有鬼谷平月与苏婉若的书房,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呼吸声。
鬼谷平月坐在苏婉若对面,时而拧眉,时而轻叹,更多的时候是默默看着苏婉若。
比起几年前,苏婉若样貌没多大变化,性子却是变得让他不敢相信这与以前的她是同一人。
没人先开口打破沉默,气氛慢慢凝下来,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紧迫。
好在雪的动作很快,片刻就把苏婉若说的东西拿回来。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知道的原因。”
苏婉若把东西递给鬼谷平月,雪则很自觉退下。
鬼谷平月接过,打开包裹绸布,现出一本手札。
翻开看了几眼,鬼谷平月脸色大变,捏着手札的手竟有些颤抖。这是苏则的日记,详细记下了苏则如何用手段拜在鬼谷子门下,又如何取得他的信任,得知他弄出的集要,又如何偷龙转凤拿到手放在苏家……
手札最后,苏则发誓一定会成为人上人,让所有人的都匍匐在他脚下。
“你怎么会有这个?”鬼谷平月把手札放在桌上,努力平复心情。
“之前我住的院子,正是苏则悄悄放手札的地方。”
鬼谷平月看着始终平静的苏婉若,信了她的话。
信归信,他还有太多疑惑不能解开。如,她虽然找到手札,也找到鬼谷子遗物,为何就知道他是鬼谷子传人?
而且还知道他建立鬼谷门的目的,甚至还知道他的手下,他回京城住在哪里,到这里时的暗号……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她此时不过十六岁,所做之事所说之话,完全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特别是双黑眸,经尽苍桑的人也未必会有那种镇定淡然。
“平月哥哥,鬼谷子先生之前是不是有本书叫做‘鬼谷之术’?”苏婉若拿起羊皮纸,似不经意问着。
现在她要施行她的计划。
“是。难道这其中之意与那本书有关?”鬼谷平月马上把书找出来,可是左看右看,都看不出羊皮纸上的字,和这本书有什么关系。
一个是杂乱无章的几段话,一本是谈论养身的书。
苏婉若浅浅一笑,并不直接回答,美眸盯着鬼谷平月,字字清晰道:“月平哥哥,我想我可能能知道令师的意思,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鬼谷平月觉得,在苏婉若面前保持镇定是件有些难的事,他这些年从未在别人面前露过情绪,却每见苏婉若,他都会失态。
“我要你先答应我,待会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不能拒绝。”
“好。”
于中苏婉若走到书桌前,按着苏成明前世说的方法,把书中对应的文字一一划上线。
不消片刻,苏婉若已划完。
鬼谷平月在一边看着心直跳,等苏婉若划完迫不急等抢过一看,脸色变幻不停,看不出喜怒。
没想到会是这样啊,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鬼谷平月放下书,终于忍不住大笑三声:“原来师父是这个意思!真是太好了!”
苏婉若自然知道他为何高兴,黑眸亦是泛起笑意,她这样做的确是为自己,但也算是了了鬼谷子先生的遗愿。
前世苏家在她出嫁后不到两年,突然财力大增,财富积累之快之多令人咋舌。正因为有了资本,所以苏成明才再次大封,竟被封为“镇国并肩王”,权势滔天连东方宏泽一度都要忍他脸色。
直到鬼谷平月高调入朝堂,与苏成明分庭抗礼,苏成明才收敛。她被废后,在冷宫三年听说苏成明起兵造反,后被压制带着部下逃到漠北一部自立为王,仍是与大成作对。
再后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平月哥哥,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苏婉若勾唇,轻声提醒鬼谷平月。
“婉若妹妹,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管你是怎么知道方法,我都会记得你的大恩!”鬼谷平月还没有从兴奋中完全走出来,晶晶亮的桃花眼全是激动。
“我不用你记我大恩,我只要你分我一成。”
“什么?”
鬼谷平月激动化成惊讶,她要一成?她知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江南的铁矿,东海的盐矿,西南的煤西北的金矿,若是平月哥哥全弄出来,自己建个王国也足够了。我只要一成,先放在你这里。”
苏婉若对鬼谷平月的惊讶视若无睹,她只要以后能安身立命的本钱!
第二十四章
就算她以后靠着东方宏泽,报复了杨月雪,报复了苏家,阻止苏家造反避免战乱又如何?
到时她名为皇后,却只能仰着东方宏泽生存,没了杨月雪,或许会再出现王月雪李月雪,她的一生,就只能和这些争宠的女人斗个无休止。
后宫有多可怕,她早已看透。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只想让害她的人自食其果,然后寻个脱身方法,带着娘亲去过安静日子。
但想过安静日子,没有足够的资本,那也只是妄想!她必须得有能保障的资本!
“你,你知道这些?”鬼谷平月觉得他问得多余,她若是不知道,又怎么会先提出要求?
这不是一个足不出户的闺中小姐能理解的!只怕那些个成天调脂弄粉的小姐,最多就只知道金矿有金子!
“自然知道。平月哥哥不是个食言的人,我相信你。”苏婉若平静说着,藏在袖中的手指却捏了捏紧。
鬼谷平月定定看着她,良久之后答道:“好,我答应你。”
“多谢平月哥哥。那么,我们现在算是合作者,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苏婉若巧笑嫣然,心中石头终于放下。
等她报完仇,她就可以去过自由的生活。不用去爱谁,也不用谁来爱。和娘亲在一起简简单单,每天都可以很开心。
“时候不早,我让雪送你回去。”鬼谷平月急着要弄下一步计划,他已经有些迫不急待了!
“好。”
苏婉若起身,对鬼谷平月福了一福,鬼谷平月则赶紧还礼:“婉若如此冰雪聪慧,可能以后少不得还要与婉若多见见,只怕你这个四皇子妃以后不方便出来。”
“平月哥哥想见我,那可是容易得很。婉若先回去了。”
雪早在院里等着,见安苏婉若出来,正要上前背她,苏婉若却轻轻摇头:“咱们走回去吧,到了你再带我进去。”
“是,小姐。”
雪仍是背着苏婉若跳出墙外,然后放下她二人步行。苏婉若轻抽嘴角,难道就不能从门出去么?
大成不实行宵禁,但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家家窗户都是一片漆黑;二人各怀心事缓步而行,因为没有灯笼,雪一直担心苏婉若会摔着。
但显然她的担心有些多余,苏婉若走得很稳,和她这个常年练武习惯黑夜的人一样稳。
真是个奇怪的小姐呢!
到了苏府,雪背着苏婉若跳跃穿壁,回到苏婉若院子,不再多话各自休息。
不过她们二人都不曾发现,在她们进到苏府后,两个身影快速从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消失。
“四殿下,真没想到啊,古怪的你也要娶个古怪的正妃。这大半夜出去逛街,身边还有个武功高强的侍女……”
“闭嘴,你才古怪。”
城郊一所竹屋内,陈陌尘摇头晃脑吊二郎当坐在竹椅上,东方宏泽则是脸色难看在屋中立着。
他没想到偷偷回来,却撞见她偷偷回去。
大半夜的她出去做什么?还有她怎么会有武功很好的人在身边?
究竟她是什么人?
“你是说你不古怪呢,还是你这个未婚妻不古怪?别想了,想就去见呗,反正她是你的正妃,你们见面又没什么。”
“哼。”
东方宏泽送了个白眼给陈陌尘,这家伙为什么老是能戳中他的心事?
“时候不早,这连夜赶可真累死我了,我要去休息你自便。”陈陌尘毫无形像伸了个懒腰,不理东方宏泽回房休息。
东方宏泽亦是进到一处房间,人虽躺下脑里却不停想着苏婉若。
突然东方宏泽剑眉拧成一个疙瘩,他猛然想起带苏婉若回去的女子轻功路子有些眼熟,好像是曾经交过手的鬼谷门人!
从怀里拿出那张雪绑在飞镖上的纸条,东方宏泽不敢相信他突然产生的疯狂念头:难道苏婉若是鬼谷门的人?
陈陌尘亦是没有睡着,和东方宏泽一样想着同一个人。
苏婉若……
这个故意结交骄阳公主达到自己目的,行为古怪的人真的是你么?
真的是那个在雪地里哭花脸,心思比晶莹白雪还要单纯的女孩么?
翻身下床,陈陌尘小心从房间隐秘的地方拿出一个小小的玉坠,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
良久,他才把这个小小的、玉质不是很好的坠子放回原处,小心的样子就像是放什么珍宝一般。
陈陌尘叹口气,他应该相信她,相信她和那些只想攀高枝,只想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女子不一样……
五月二十五,在江南“遇刺重伤”的四皇子“回京”。
下午,骄阳公主就特地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苏婉若,并邀她明日一同去大安寺,为东方宏泽祈福。
这让苏婉若心情很是复杂,她为他祈福……有这个必要么。
不过,这些天派去盯着杨月雪的雪带来消息,立时让苏婉若此行很有必要:杨月雪明日也要去大安寺。
她岂会不知杨月雪心思?杨月雪果真是个消息灵通心思玲珑之人。
“表妹,明日大安寺见。”苏婉若红唇微勾,这些天她还没顾上得杨月雪,是时候要和这个表妹好好亲热一下了。
五月二十六巳时正,骄阳公主派来的马车已到苏府大门。苏婉若谁也没带,独自上了马车前往大安寺。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住,已是到了目的地。
苏婉若还未下车,却听到马车外娇声顿起:“臣女杨月雪参见骄阳公主。”
听到杨月雪声音,苏婉若刚伸向车帘的手缩了回来,没想到杨月雪竟会直接拦车,不过可惜她不知车里坐的是谁。
“臣女到大安寺进香,见到公主銮驾,特来向公主请安。”杨月雪不知马车里是苏婉若,堪比黄鹂的声音又娇又酥。
苏婉若唇边划过一抹淡笑,素手掀开车帘探身出来:“原来是表妹。”
杨月雪见车帘掀开,正要欢喜过去,哪知出来的人却不是骄阳公主,而是她此生最为怨恨的苏婉若!
瞬间整个人都呆住,眼睛直勾勾盯着款款下车向她走来的苏婉若,满脑都只有疑问:怎么是她?为什么是她?她为什么可以坐骄阳公主的马车?
第二十五章 猎物
苏婉若浅笑嫣然,婷婷站在杨月雪面前:“表妹你也来大安寺上香?”
杨月雪眸底情绪复杂,看着对方明艳绝绝的脸,猛然觉得不对:她叫她表妹?
“你怎么会……”杨月雪眸光一凝,上上下下看着苏婉若。
不对劲,苏婉若非常不对劲!
“哦,你是问为什么我会坐公主的马车么?公主白邀我来大安寺上香,表妹你呢?”苏婉若红唇浅勾,原来看一个人气急败坏这么有趣。
“公主邀你同来?”杨月雪睁大眼睛,她怎么也不相信苏婉若的话!
骄阳公主哪里是那么容易让人接近的?难道,上次听闻骄阳公主去镇安侯府,把苏婉若母亲扶正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是真的?
“是呀,自然是真的。”苏婉若粉面含笑,始终镇定自若,“陈一姑娘,公主已经到了么?”
接苏婉若过来的是陈一,她对杨月雪出现一直保持看不到的状态,听到苏婉若问话才恭敬答到:“回苏小姐,公主已经到了,在大殿等着小姐。”
杨月雪差点没咬着舌,骄阳公主身边的人居然会对苏婉若这样客气!而且,还是骄阳公主在等她!
她究竟给骄阳公主吃了什么**药?
“苏小姐请。”陈一仍是看不到杨月雪,只请苏婉若进去。
苏婉若只对杨月雪浅浅一笑,提步与陈一进去。
杨月雪狠狠捏紧拳又松开,犹豫一瞬跟着进去。她不相信,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就算是真的,她也要得到骄阳公主欢心,她的计划不能失败!
眼角余光看到杨月雪跟过来,苏婉若眸底快速划过一抹寒意。
到底,她还是心软了些,看在两人母亲的份上,刚才给了她一次机会。看来她想多了。
大安寺今儿非常安静,没什么香客也没见有侍卫。大概主持知道公主驾到,早早作了安排,虽无侍卫也定是安排好护卫。
进到大安寺正殿,里面一个香客也无,骄阳公主已经上完香,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苏婉若与陈一都不敢现在过去,等骄阳公主祈祷完站起这才过去。
“婉若你来了。”骄阳公主站起,过去亲热拉苏婉若的手。
她的手捏着真舒服呢。
“婉若见过公主。”苏婉若手早已被骄阳拉住,只得勉强行了个礼。
“客气什么,我已经上完香啦,你上完香我们去后面玩。”骄阳公主看到站在苏婉若身边的杨月雪,却当没看到一般。
只有陈一和苏婉若已发现骄阳眸底不高兴。
“臣女杨月雪给公主请安。”杨月雪此时心里万公不是滋味,果然苏婉若已经得到骄阳欢心了!
“哦,婉若她是谁?”骄阳公主微微眯眸,“敢来打搅本公主,你可知罪?”
杨月雪吃了一惊赶紧跪下,口里说着请罪的话。
苏婉若看了眼诚惶诚恐笑着对骄阳道:“公主恕罪,雪儿是我表妹。”
骄阳“哦”了一声,“那起来吧。”
苏婉若亲自把杨月雪扶起来,还拿出手绢儿给她擦擦额头:“雪儿起来吧,公主不怪你了。”
杨月雪真想拍开苏婉若的手,再给她一巴掌,脸上却是又感激又开心:“多谢公主,臣女见到公主真是……”
“既然你是婉若表妹,那就跟来吧。”
骄阳公主根本就不想听杨月雪说话,催着苏婉若上香好到寺后去玩。
苏婉若上完香,心底摇头:骄阳还真是改了不性子,明为东方宏泽祈福,实则是为了到寺后的树林去玩。
从大安寺后门出去,有一片小小的树林。本来也没什么稀奇,但不知何年有个得道高僧在那里圆寂,就生出异象,吸引万千人前来观赏游玩。
大安寺不堪其扰,求了当时皇上下旨不许人随意进去,这才清静许多。
“我求了母后好久,母后才许我来,一会儿我们得好好看看,这传言是不是真的。”骄阳公主叫来一个小沙弥带路,边走边和苏婉若兴奋说着。
苏婉若见她这样疑惑顿生:东方宏泽与骄阳感情深厚,现在东方宏泽身受重伤,骄阳来祈福是正常——但从见到骄阳,就未发觉她有担忧之色,莫非她压根就不在意东方宏泽?
杨月雪跟在她们身后,垂眸默然不语。然她恨不得苏婉若现在就被雷劈中就此死去,再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公主,从这里出去便是福泽林。小僧不敢进去,公主自便。”小沙弥把她们带出后门,指了个方向双手合十弯腰。福泽林,就是她们要去的小树林了。
“下去吧,本公主知道了。”骄阳公主随意一摆手,带着苏婉若,陈一及杨月雪进去。
“公主怎的不带侍卫?”苏婉若见只有她们四人进去,隐隐有些担忧。
“他们都在寺外守着,放心吧,这福泽林不大有院墙围着,普通人进不来的,我们先去看寒潭。”
骄阳公主伸手拉住苏婉若柔荑,两人走向前。
进到树林,一股清甜香味便迎面扑来,闻了竟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哇,好香,怪不得听说以前这里时时都有人来。”骄阳公主大大吸了口香气,由衷赞着。
苏婉若却颦眉,这股香气她分辨不出是什么香味,事出反常或有妖也不一定。
“那就是传说中的寒潭了吧?快过去。”
骄阳看到不远处的小池塘,拉着苏婉若大步过去。
突然苏婉若感到一股疾风袭来,暗叫一声不好,脚下猛然发力拉着骄阳公主闪向一边:“小心!”
“叮叮”两块轻响,她们刚才站的地方,豁然钉着两枚泛着蓝莹光的飞刀!
不等骄阳反应过来,几条穿黑衣蒙着脸的人像幽灵一样出现,把她们包围起来!
“啊!”杨月雪才叫了一声,就被飞身过来的一人给打晕。
陈一见势不好才摆开架式,结果和杨月雪一样,被人一掌打中颈晕了过去。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来人,来人!”骄阳声音虽有些颤抖,倒还有几分气势。
可是,骄阳公主的大叫并没有引来人,苏婉若的心顿时沉下。看来,骄阳守在外面的侍卫是听不到这里的动静。
围住他们的四人却不语言也不动手,慢慢缩紧包围圈。他们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她们,就像捕到猎物的狼,想着先从哪里下口一般。
包围圈缩小,骄阳一手紧紧拉着苏婉若,一手死死按着胸口,身体颤抖非常厉害。显然,骄阳也想到她的人不会出现。
苏婉若咬紧牙根右手腕轻翻,两枚银针已捏在指间。
不行,他们人多且武功高强,她银针打穴虽然厉害但不一定能一次把四个人都拿下!怎么办?
“你们知道本公主是谁?”骄阳公主尽管身体颤抖唇也颤抖,却不肯减气势,“若本公主有事,你们个个都会被诛九族!”
然他们并不回答,突然四人同时围着她们快速转了起来,苏婉若虽有银针在手,却一时不知要怎么出手!
转得几圈,苏婉若与骄阳已被捆到一起,而那四人,又恢复刚才姿势,静静看着她们。
“放开我!我要让父皇把你们的头砍下来!诛你们九族!”骄阳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又急又怕又气,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苏婉若右手银针仍是捏在手里,不过她知道她现在更不能以银针自卫了!
“快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骄阳受不了这几人就这样盯着她,她挣扎更厉害,声音也更大。
没有回答,那四个人仍是用看死物的眼神看着她们。
苏婉若亦是又惊又怒又怕,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若是要杀她们,直接动手就好,却把她们捆在这里守着?
无意低头看到捆她们的绳子,苏婉若瞬间脚底下升起一股寒气直蹿全身,三魂六魄差点不稳!
捆住她们的是小指粗细的银色绳子,从她们胳膊到小腿缠绕而下;苏婉若认得这条银绳,正是苏家死士特有的武器!
没错,这根绳子是武器!名为索命绳,被捆住的人越挣扎,绳子就越勒得紧,直到把人生生勒死!
若是不挣扎,绳子也会慢慢收紧,仍是把人活活勒死!不光是这样,若是被捆肌肤破皮有血沾到绳上,那么索命绳还会一点一点把血吸干,让人痛苦万分死去。
这些人,是苏家死士!他们是苏夫人派来的!
是了,苏夫人恨骄阳入骨,骄阳又到苏家闹了一场,苏夫人起了杀意也是意料之中!
“公主别再动,越动就越勒得紧!”苏婉若心凉如冰,看来苏夫人觉着杀了她们不解气,要她们慢慢痛苦死!
“什么?”骄阳愣了一下,但还是听话不再挣扎。
站在苏婉若面前的人眼睛划过一抹疑惑,她居然知道?
手却伸向怀里,拿出一条细小皮鞭。
其他人亦是拿出皮鞭,突然四人又同时动手,四条皮鞭同时向骄阳和苏婉若身上招呼去!
苏婉若暗叫一声“我命休矣”,眼睁睁看着皮鞭砸来。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鞭子打到她们身上,两条人影快速从天而降,只听几声闷哼响起,刚才攻击骄阳和苏婉若的四个人同时倒下!
“啊!皇兄,三……”
“没事吧?”
来人打断骄阳的话,竟是“重伤回京”的东方宏泽!他身边站着手持白扇,皱着眉看着倒地黑衣人的陈陌尘。
“皇兄,呜,吓死我了,你快把我和婉若放开!”骄阳先前并没有哭,得救看到东方宏泽却一下子哭出声。
“好。”东方宏泽看了眼面惊惧交加的苏婉若,上前一步要解开索命绳。
但解不开!
东方宏泽从腰间取下匕首要割,却割不动!
“殿下,这绳只能用酒泡才能解。”苏婉若秀眉紧蹙,东方宏泽刚才的动作让索命绳勒得更紧,她被勒得生疼。
东方宏泽抬眸看了眼苏婉若,漆黑星眸疑云浓厚:“你怎么知道?”
苏婉若疼得厉害,额上沁出微汗咬着牙说道:“我曾见过这东西。”
陈陌尘伸足在四个黑衣人身上点了点,转身燕子三抄水冲向院墙:“我去找酒。”
“皇兄,呜,疼。”骄阳小脸哭得跟花猫一样,又不敢动可怜巴巴看着东方宏泽。
“谁叫你乱跑。”东方宏泽也不敢再解,压着眉角踱步。
苏婉若早已悄悄把右手银针丢下,拼命理着杂乱思绪。
他不是受了重伤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来了多久,知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骄阳一直未露担心之色,难道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他未受伤?
东方宏泽俊脸寒霜笼罩,清冷目光不时停在面色苍白苏婉若脸上。这个女子——
三人就这样站着,除了骄阳偶尔吸鼻子叫疼,东方宏泽与苏婉若都不开口。
不多时陈陌尘托着一坛酒回来,打开,把酒淋到绳上一气呵成。
索命绳终于解开,骄阳一下子扑进东方宏泽怀里大哭起来:“哇,皇兄我好痛!呜,你要查是是谁要害我,把他们通通都砍头!”
东方宏泽轻轻拍着她的背,冷峻的声音带着两分温柔:“行了别哭了,没事就好。”
苏婉若揉着生疼的胳膊,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心底苦涩却一圈圈荡开。
他对骄阳的关心没有半分作假,原来他也会对人有真心温柔。她前世再怎么努力,却得不到他的信任……
陈陌尘看到苏婉若苍白小脸,心猛的一缩。真想把她揽入怀里,轻言软语好好安慰她。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很快就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这些人怎么办?”陈陌尘指指地上的四人,又指指晕过去的杨月雪和陈一。
“他们带走,这两个人送到骄阳那里,切不可透漏风声。”东方宏泽立时作出决定,却侧头看着苏婉若。
“好。”陈陌尘点头,“苏小姐没事吧?”
苏婉若忍着疼痛轻声答到:“我没事。”
“骄阳,陌尘先送你回去休息。其他的事我会安排。记住,今日的事,你切不可让别人知道,哪怕是母后也不可以,明白吗?”东方宏泽后面刻意加重语气,骄阳虽不明白,但乖乖点头。
“走吧。”陈陌尘先带骄阳离开,临走时深深看了苏婉若一眼。
苏婉若恍若示见,只是怔怔看着东方宏泽。
东方宏泽回头,就正好与苏婉若目光相撞。
瞬间,东方宏泽有种要揽她入怀的冲动,却又生生忍住,只用冷漠语气对她说道:“跟我走。”
苏婉若仍是像没听到一般,东方宏泽拧眉,直接拉起她的细腕,大步朝院墙方向走去。
东方宏泽拉着苏婉若到院墙边,见她仍是一副魂神不在身样子,剑眉微扬突然伸手抱住她,轻轻一跃上了墙头翻过去。
墙外,已有一辆马车等着,而不远处另一辆马车不快不慢行着,应该是陈陌尘带骄阳离开所乘。
“上去。”东方宏泽直接把她抱上马车。
苏婉若进去坐好,仍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也不说话。
她没心思去管院墙里的人东方宏泽会怎么办,也不去想杨月雪会怎么样,她只是想,原来她之前都想错了。
原来她以为她可以像杨月雪那样,先得到他的信任,再借他的手报仇;可是如今看来,上世他也未必相信杨月雪,或者说,除了陈陌尘与骄阳外,他从来都不会信任何人!
联想到上世,她被废三年他才立杨月雪为后,大概也是因为不能完全相信杨月雪,可他不信归不信,却任由她在冷宫被人欺侮折磨……
东方宏泽抱她进马车,复又下去不知和谁说话,片刻之后才上马车,坐到苏婉若身边。
“苏小姐,我想你应该给我个解释。”东方宏泽瞧着这个脸色一直不好的少女,她莫不是被吓傻了吧?
可又不像,若是真被吓傻,又如何会冷静提醒骄阳不要动,又知道提醒他用酒绳?
但自绳解开后,她就一直保持这种表情,三分疑惑三分痛楚,还夹着他看不懂的绝望,又是何因?
“殿下要我解释什么?解释为何来大安寺,又为何到这片小树林么?”熟悉的声音钻入耳里, 苏婉若的心又狠狠颤了一下。
“你说呢?”东方宏泽黑眸看着她,可是她的眼神却穿过他看着车壁。
车壁比他有吸引力吗?
“我只能说,是公主殿下约臣女来大安寺,公主想看福泽林奇景,谁知才进去就被人埋伏,殿下与陈公子就来了。”
苏婉若轻捏手指,心底那朵冰花绽开,冻得她整个人都非常不舒服。
她懒得在东方宏泽面前称“臣女”,反正他也不会介意。他不是不喜欢规矩人么?
东方宏泽没再问,静静看她一会,别过头。
两人一路默然不语,苏婉若也不问要带她去哪里。
大概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住。
东方宏泽先挑帘下去,对外面的人说了几句复又挑帘对苏婉若伸手:“下车。”
苏婉若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手放入他的手心。
就让她再任性一次吧!
捏着她柔弱无骨的柔荑,东方宏泽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觉。这双素手,捏在手里的手感真好!骄阳没有说错,她的手果然很有吸引力……
但苏婉若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呵,这是多么讽刺……当年她与他大婚,他也牵着她的手,她当时只有幸福的感觉,却没有认真感受他手心根本没温度。
而现在,他温热的手牵着她下车,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去探亲,去郊游。
很快苏婉若收起心思,下车后快速抽回纤纤细手。
“走吧,先进去。”她的手抽走,东方宏泽的心却跟着一空。这是怎么了?
苏婉若轻轻吸气,跟着他进到这处清幽雅致别出心裁的竹屋。
这是他的秘密地方?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进到竹屋小小厅内,苏婉若更觉得这里的主人非常闲雅,所见之处均是花过大心思布置。
“坐。”东方宏泽先坐下,苏婉若亦是在他下首单几坐了。
“可要喝茶?”东方宏泽温润清澈的声音淡淡问着,似乎把她带过来只是为了品茶聊天。
“谢谢。”苏婉若目不斜视盯着几边的花纹,他究竟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他,真是一个让人不可琢磨的人。
东方宏泽居然亲自把自己面前的茶壶拿过来,给她倒上一杯清茶,凉的。
“抱歉这只有冷茶。”东方宏泽倒完又回到坐位,黑如星辰的眸没有半分歉意。他就是喜欢喝凉茶,从不喜欢喝热茶。
苏婉若当然知道他这个习性,不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个习惯。
“苏小姐难道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自从倒茬以后,两个人就一直静静坐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东方宏泽原本以为苏婉若会先沉不住气,谁知人家还真能沉住气,坐着就坐着,不看他不说话。
这让东方宏泽有一种小小的挫败感——他耐心居然没个女子好!
“没有。只是我出来时候不少,只怕家人担心。”苏婉若蹙眉,还好她今天没带雪出来。
如果雪在东方宏泽之前动手救她,那会出现的后果……
“只是这样?不急,反正都来了,我会让骄阳给苏家说一声,就说留你在公主府小住几天。”
东方宏泽勾唇,语气漫不经心。
苏婉若又是一惊,他这样说是要留下她么?为什么?
“殿下真会开玩笑,我与殿下这样在一起不好吧?”苏婉若侧头,却没直视东方宏泽,看他头后面的竹墙。
“有什么不好?你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以后可是要与我在一起的。”东方宏泽心底那抹不舒服又升上来了,她为什么不看他?
难道她喜欢看墙?
“那随殿下之意。”苏婉若心底轻叹,他是对她有兴趣了。可惜这种兴趣绝不是男女兴趣。
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他对她是什么样的兴趣,只要她能够达到目的就好。
东方宏泽见她镇静自若,更加纳罕。手指轻轻叩几下桌面,他真的弄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究竟长着一副什么样的心肠。
“久闻苏小姐多才多艺,不如陪我去赏赏花如何?”东方宏泽觉得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干脆用别的办法试探她。
“花?”苏婉若挑眉,她早看清这里环境,竹屋之外只有竹林与几株参天大树,何来的花?
“对,走。”东方宏泽看到她疑惑,玩兴突起。
苏婉若跟着他走到另一间小屋,原来这间小屋是所别出心裁的书房。
书房里“长”着各种小树,树枝上挂着各种画作,挂得最多的是花。原来,他说的赏花竟是这样赏。
“如何?”东方宏泽在一副画前站住,凝视上面的木槿花。
苏婉若也看向那副画,暗自想道:“原来他也喜欢此花,以前倒是不知。”
苏婉若细细看了看这幅画,随口道:“很好。”
“哪里好?”东方宏泽却故意追问,淡淡的语气偏又让人觉得他不是故意为之。
“花好,画好,都好。”苏婉若眸光移到别的画上,手心微微沁出汗。
看来她之前真是想得太容易,那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学杨月雪以色诱之?不,她做不来。站在他面前,她都不愿意或是不敢看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放弃?她更不要放弃,她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你很怕我?”东方宏泽挪步靠近她,她身上的幽香飘入他的鼻。
“殿下言重了。”
苏婉若瞬间心一跳,下意识后退。
“是吗?”东方宏泽走到用整根树树做成的书桌前,“过来磨墨。”
他说得再自然不过,就好像她给他磨墨是时常且正常不过的事。
苏婉若抿唇过去,磨墨。
东方宏泽提笔信手涂鸦,不疾不徐道:“一个自小长在深闺的小姐,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侍女,遇刺临乱不惊还知道那怪异绳索如何解开,被我带来没有丝毫惧怕,苏小姐,你不觉得你很有趣么?”
苏婉若的心,随着他的每个字慢慢沉下去,他知道雪的存在?!
“久闻苏小姐多才多艺,不如请苏小姐为这画题字如何?”东方宏泽放下画笔,目光灼灼看着苏婉若。
“不敢。”苏婉若一颗心怦怦乱跳,其他的她都可以圆过去,雪的身份她要怎么瞒?
“不必客气,请。”东方宏泽似乎刚才说的那通已经带过,把笔递到苏婉若面前。
苏婉若实在弄不懂这个男人的心思,提笔在那副涂鸦上随手写了几个字:一石不晓。
东方宏泽看着这几个字,心思迅速转动:果然是她。
苏婉若才放下笔,陡然感到身边男人身上散出寒冽气势,如此热天竟是让她生生感到寒冷。
“你倒底是谁?”东方宏泽声音亦是变得没有半点温度,如寒潭一样的眸紧紧盯着她。
苏婉若打了个寒颤,他开始发难了么?
“臣女苏婉若,乃彬州盐运司副使之女,殿下的未婚妻。”尽管心尖儿颤抖,后背也洇湿,苏婉若却强忍不露怯色。
“是么?”东方宏泽冷眸相对,“我能有鬼谷门门主这么个未婚妻,真不知是不是我的福气。”
苏婉若身体一颤几乎站不稳,他说什么?他说她是鬼谷门主?
而她这个反应,更让东方宏泽以为他猜对了,从怀里拿出张小纸条在她面前展开:“听闻鬼谷门主武功绝世,却对付不了那几个毛贼,是否早就知道我与陌尘都在?”
边说,眸里已经露出怒色。
若不是他担心骄阳,他真的想忍着看她什么时候才动手!
“殿下误会了……”苏婉若有种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无力感,她哪里是什么鬼谷门主啊,如果她是,还用得着这样费力么?
直接以鬼谷门门主身份与东方宏泽谈判,那不知省了多少事……
等下,谈判?
东方宏泽微微俯身,直直盯着她的眼眸,不放过她眸里半点变化。
她先是惊慌,后是无奈,现在却是镇定。他果然猜中了!普通女子哪里能像她这般?
“我想我没有误会。说吧,你故意引起皇后注意被赐婚,又故意结交骄阳,你有什么目的?”东方宏泽慢慢收起戾气,语气也慢慢平缓。
“殿下真是误会了,我哪里配得上门主之名,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苏婉若故意把话说得含糊,或许以婚约以色没有作用,那换另一种方法赌上一把也许可以。
“无名小卒?门主以为我这么好糊弄吗?”
“随殿下信不信。”
东方宏泽剑眉一拧,“我若是不信呢?”
“那殿下大可以杀了我。殿下不是早就有这个心思了么?我知道殿下没受伤,又知道殿下这处地方,死人才不会透露秘密。”苏婉若抬抬下巴,勇敢与之对视。
“你以为我不敢?”东方宏泽有些来气了,他是那种动不动就杀人的人么?
要杀她,她还能好好在这里站着?当然,他也是忌惮她的身份,毕竟鬼谷门名气太大。
苏婉若只是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那双黑眸沉静如枯井,染不进一粒尘埃。这眼睛……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东方宏泽口气淡淡,心里却又开始恼火。
又是他先开口,她怎么就能这么沉住气呢?
“什么?”苏婉若轻呼口气,还好他没动杀机。
她很爱惜她的命,一点都不想现在就死。
“我可以不娶你,还可以保全你的名声。还有我可以保证你的身份不会被发现。但你要与我合作,鬼谷门决不能做逆我意之事。”东方宏泽缓缓说着,他看不出来她想不想嫁他,但他直觉,这个女人很排斥他。
这也算是正好。
苏婉若一怔,他说可以不娶她?原因?
“抱歉,殿下你真是误会了。赐婚乃是皇后娘娘旨意,我不敢违;鬼谷门的事,我也作不了主。”
“你执意要嫁我?”东方宏泽瞬间怒意大增,明明排斥他,偏又要嫁他。
难道,她的目标就是他?
“不是我执意要嫁,是不得不嫁。”苏婉若能感觉得出他的怒气,想必他也是不愿意娶她的吧。
“很好。”东方宏泽突然长臂一伸,环住她的腰揽她入怀,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就来侍候你的夫君。”
她的身体很软,她身上的香气再次扑入他的鼻孔,竟让他心底某根弦轻轻动了动。
不,她不是她,他唯一心动的那个姑娘。
熟悉的怀,熟悉的气息,却不是因为恩爱而抱她,苏婉若心痛得难以言喻。她心痛什么?她明明都已经决定不再爱他了啊。
“殿下不是要与我做交易么?”苏婉若勉强找到自己声音,努力和东方宏泽对视。
“后悔了?”
“不存在后悔,我不得不嫁殿下。我只是想殿下成婚后,仍守礼相待。”
“你说什么?你又要嫁我,又要我不碰你?”
东方宏泽惊讶了,她倒底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殿下可允?”
“我可以答应,那你也得答应我,鬼谷门不得做出逆我之事。”
苏婉若勾唇,她又不是鬼谷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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