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里火山
新人！迷茫中寻找新起点的一颗无名新人！
写小说是儿时就有的梦想，可人到中年被万事所绊，各种借口远离自己初心的那个大叔，终于想坐下来，安静的想想梦想这回事儿了。
这部小说我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可能，甚至连会不会有可能都不太敢奢望。毕竟以我一个起点新人的观察，这里像我这种废柴谍战题材的作品实在太少，成不了什么气候。更何况我还是屁都没有的崭新作者。
我的废柴英雄里没有穿越变身，没有玄幻修仙，好像没有这里小说可以爆发的那么多卖点。可作品里还是有我的努力态度，有一颗废柴不死的决心吧。
还是太絮叨了，不说太多，作品里说的比我这里的废话好看。
求各位读者们的关注和帮助吧，好像还有求月票求推荐订阅什么的吧？原谅我甚至都不太清楚这些东西的意思，反正你们如果喜欢我的废柴包子，就慷慨提携一下新人火山吧！
感谢！
回到梦想起点的感觉，挺好！
那是1945年的6月30号，山西太原，日本侨民聚居区。
那天的太阳很大，却被一团又一团乌云挡着，发不出光来，没个鸟用！
民国废柴，外号包子的包自强正盯着那一团团乌云使劲儿看，他数了半天，肯定没错，每朵云彩都是十八个摺儿，薄皮儿大馅儿，滋滋冒油。
包子承认自己是饿了，他真的很想吃包子。
尤其是那边街口支着的包子摊，几笼牛肉大馅儿包子刚刚蒸得，香味儿直往包子这边扑腾，还让不让人活了！
包子太纠结了，继续苦等，他很可能被那批包子给馋死。
可难道为了包子，就不等了吗？
毕竟是来接头的，包子认为一个准专业人士在进行地下接头任务的时候，是不太适合举着个包子大嚼特嚼的，那样好像不太符合自己的身份。
至于自己的身份具体是什么？包子倒觉得不重要了。
11点03分，包子看了一眼手腕上灰不拉几的五手破表。
“什么情况？迟到三分钟，太不专业了吧？”包子头一次感觉沾沾自喜，表哥冷军没事儿总喜欢在自己面前以专业人士自居，现在好了吧，掉链子了吧！真正专业的，还得是他包自强。
因为沾沾自喜，所以就很放松。放松下来的包子才看见了女神。
女神就在离包子不远的一根电线杆后面。她好像很早就站在那儿了，学生打扮，长发、纤细、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睫毛应该也很长。包子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他那颗久旱无甘霖的废柴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包子身子尽量后仰，让身子成了一个反弓形，视线这才绕过电线杆，看到那姑娘的全貌。
姑娘正在看书，好像完全没发现包子的存在。
太好看了，好看到腰都快断了，包子依然打算再看一会儿。
……
冷军怎么也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身后一共两个尾巴，看样子都是日本人，训练有素。冷军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把他们甩掉。
已经11点05了，冷军知道包子一定在等，而且会一直等。他不能把包子也害了，毕竟对党的地下组织来说，包子连屁都不算，不能让他也白白牺牲了。
后面的两个日本便衣并不着急，他们仿佛认准了冷军已经是囊中之物，一直不即不离的跟着。
冷军决定赌一次，他看准了前面拐角的胡同，快走两步，突然拐进去。
两个日本便衣反应有些慢了，他们也加快一点儿，到胡同口才发现，冷军兔子一样的速度，已经跑到下一个拐角，闪身就消失了。
两个鬼子这才加速奔跑起来。
可惜新的拐角，冷军不见了。
……
这个时候，包子已经站在了女神的身边。
关于为什么刚才为了包子纠结半天可现在为了一个姑娘就冒然离开接头位置，包子很容易就给自己找到了借口。本来就是准专业人士，用不着过于严格要求自己，这样进步空间会比较受限，不好。
姑娘还是那样，书都没翻一页，雕塑一样。包子被各种姑娘拒绝的经验是非常丰富的，所以他知道第一句话可以决定他的命运。
“街口那个摊儿，老板姓牛，包子是这附近一绝，小姐吃过吗？”包子把这句话尽量用最轻松俏皮的语气说出来，他自我感觉非常好，这样可以显得幽默又有见地，毕竟越美的姑娘越爱吃，所以说包子比夸她美若天仙更有用！
姑娘依然没抬头，不过倒是终于开口，客气的回答包子说。
“滚！”
作为废柴，包子和现在的我们最大共同点就是脸皮还是够厚的。所以他继续微笑，继续问。
“哪方面的？重庆，还是延安？”
效果不错，姑娘抬头了，不过看包子的目光除了惊讶，还有凶狠。
“不用隐瞒了，我注意你很久了……首先，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中国女学生，孤身一人在日本人聚居区呆着，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有任务！很明显，你不可能是疯子！……第二，你看起来在读书，可只要周围有人经过，你一定警觉。如果经过的是日本人，那你的眼睛会冒火，仇恨的火焰，并且随时做好战斗准备……还需要继续说吗？你这样的姑娘，一定是革命者！”
包子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他很惊喜的看见了姑娘的变化。
那本从没翻过的书有了一点点动静，包子即使再没经验也能感受到，那下面一定有武器，不是手枪，就是匕首。
“你不用担心，我跟你一样！……自我介绍一下，包自强，**太原地下组织重要成员。”说这句话的时候，包子同时伸出自己的手。
其实知道有武器那一刻还是很害怕的，不过就像遇见熊最好的办法是装死一样，包子知道这时候表现出恐惧来，等于是在自杀，所以他真的很镇定。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伸出去的手，比他的心抖得还厉害。
“你是地下党？”
“对，我正是地下党。”包子非常肯定的回答。
庞曼曼终于认真的看了看眼前这个讨厌的傻蛋。中等个子，微胖，脸肿的类似包子。身上是最近流行的西服礼帽打扮，可礼帽缺了一角，还故意把缺角转到后面掩人耳目；西服肋下有块儿补丁，墨镜一侧的镜框裂开了，是用铁丝勉强固定缠好的，难得那铁丝也被涂成跟镜框接近的黑色。
曼曼实在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笑声中问：“重要成员同志，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姓包，包自强”
“姓包的重要成员同志，你们这些地下党是可以在街上随便说的吗？……请各位注意了，我是地下党，很重要的重要成员哦！请鬼子们赶紧来抓我吧？哈哈哈！”庞曼曼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包子感觉自己真的很幸福，女神就是女神，嘲笑别人都这么好看。
“其实你说的没错，一般我们是不能随便说出身份的。不过今天例外，对你说是为了保护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最短时间信任我。”
“谁需要你保护？”
“你已经被人盯上了，不知道吗？”
“知道呀，不就是你吗？刚才跟个虾米似的偷着看，现在更恬不知耻凑我身边来瞪眼看！”
“我说的是你身后二十米，五点钟方向，两个人……”
庞曼曼惊讶，要回头，包子却低语。
“别回头，近点儿，用我的墨镜看……”
曼曼这次很听话，凑近包子，从他的墨镜镜片上，果然看见侧后方二十米左右，两个巡逻的警察正在抽烟聊天……
冷军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再三确认，后面确实没有鬼子跟着了，于是快步走出这个巷口。
前面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已经能看见包子了，冷军脸上挂起胜利的微笑。
“这小子身边怎么有个姑娘？”微笑随即被愤怒所取代，冷军恨的压根都痒痒，“这时候还敢沾花惹草！蠢货就是蠢货！朽木不可雕！”冷军握紧拳头，向包子走去。
可是，路边一个理发招牌的反光，让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是那两个鬼子，又出现了。冷军只是略微迟疑，他的脚步没有停下，继续走，走过了包子所在的路口。
包子的视线已经被身边女神充满了，他完全没注意到本该跟自己接头的表哥刚从身边经过，这时候更是已经越走越远。
两个阴魂一样的鬼子看了包子和曼曼一眼，应该也有怀疑，可冷军明显更重要，他们选择很干脆，跟随冷军远去。
对包子而言，生死在一刻之间，已经神奇逆转。
包子很享受这时候的感觉，女神贴自己那么近，看着自己的眼睛。
可惜幸福总是这么短暂，姑娘只看了一会儿，随即就笑，笑得无法抑制。
“小姐，这不是开玩笑，没有我保护你，你会很危险懂吗？”
这时候，两人身后的墙上，两个年轻男人轻手轻脚的跳了下来。包子吓了一跳，他本能的想去保护女神，可身子却没听他的使唤。
好在其中一个年轻人很快开口了：“曼曼，这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得手了吗？”
两个年轻人点头，曼曼花朵一般的微笑。
“走吧！”曼曼看也不看包子，转身就走。
那两个年轻人明显很疑惑，但看起来曼曼应该是领头的，他们不敢多说，只是点头，背起肩上的大袋子，跟着走。
包子一直就觉得奇怪，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街口那俩警察竟然跟瞎子似的，完全没往这边多看一眼。
“我明白了，那两个也是你们的人，望风的，对吗？包子很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庞曼曼和两个年轻人的脚步停了下来，曼曼的脸色很难看。
“你叫曼曼对吗？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包子有点儿得寸进尺了。
曼曼突然举枪，把包子推到墙边，用枪顶住他的头，这些动作一气呵成，跟动作片一样精彩。
“你到底是什么人？说！”
“不是说了吗？地下党重要成员，包自强！”
“再给你说一句话的机会，我不满意，一定会开枪。”
顶在脑门的枪口很凉，可包子却可以感觉到子弹即将被推出枪膛而迸发出来的那种热量……
“我真是地下党，一会儿就有同志来跟我接头，他能证明我的清白！”包子这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曼曼依然握着枪，瞪着包子，这时他们身后的墙里，一阵日本人叽里呱啦的叫骂声音响起来。
年轻人中的一个着急的喊：“鬼子发现了！走吧！”
曼曼犹豫起来，耳边听着院子里鬼子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了，可她的枪依然顶在包子头上，一时之间，是转身就走，还是开枪再走，倒成了一个难题。
包子倒比曼曼还着急：“你们快走吧，我掩护你们！”
“我信都不信你，怎么让你掩护？”
“这问题简单呀，试试就知道了！”包子双手举起来，从女神的枪口离开，然后一步跨到院门前，身子整个靠在门上。
庞曼曼他们三个人都不太明白包子要干什么。
“走啊！”包子低声的，坚决的催促他们。
曼曼和两个同伴迅速的交换了眼神，没别的选择了，曼曼挥了挥手，三个人终于走了。
院门几乎是同时被推开的，包子像是无意识被撞倒，正拦在两个穿着和服举着手枪冲出来的日本浪人面前。
“八嘎”，两个日本浪人看不见他们要追的人，门口只有躺在地上的包子。
“你是什么人？”一个浪人拔出武士刀，顶在包子的脖子上。
“对不起太君，我走累了歇歇脚，不小心就靠在你这门上了。是小人不对！”
两个浪人明显没什么耐心。“别废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卖肥皂的呀太君，您买肥皂吗？强力牌，好东西！”
“肥皂？”
冷军已经没力气再跑了。
身后早已不止两个鬼子，几个方向都有敌人在围堵，前面的巷子口，一辆车突然停下里，三个人迅速下车，向冷军跑过来。
冷军知道没希望了。
所以，他干脆停了下来。冷军自己都没想到，原来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是可以这么平静的。
三个鬼子已经快够到冷军了。冷军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匕首，直接向自己胸口刺过去。
可惜他还是慢了，身后那两个鬼子到了，一人顶住冷军的胳膊，匕首只刺破胸口的皮肤就再也动不了。另一个鬼子用手中铁棒猛击冷军的脖颈。冷军应声倒地，再无知觉。
鬼子们一句废话都没有，抬起昏迷的冷军，上那辆车，车也在第一时间开走。
巷子重新恢复平静，平静到好像从来都这么平静似的……
两个日本浪人快把包子打残了，可包子却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个路过卖肥皂的，跟跑出来那俩小偷没有关系。而两个浪人在包子身上搜到的也只有肥皂，几十块包装完好的肥皂。
包子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后悔的，要是就这么被打死，那可太亏了。虽然名义上是为掩护女神，可人家女神连他是谁都搞不清楚，到时候想哭都找不着他包子的墓在哪儿，白死！
所以，包子坚定的发誓，为了让女神多认识自己一点儿，他必须坚持下去。
“太君，我真的只是个卖肥皂的！……强力肥皂的牌子你们总听过吧？太原城最好的牌子，强力强力，够强够力！……好东西，真真的好东西！”
包子把强力肥皂的广告说了几十遍，各种声调各种语气都试过了，他坚信，当一种絮叨变成坚持的时候，离成功就不远了。
果然，两个浪人也不知是打累了还是快被包子死不要脸的推销给烦死了，总之他们终于停手了，也终于相信了地上这个蠢蛋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顺着包子随便指的方向，两个耿直的日本浪人追出去了，包子感觉自己好累，好想睡上那么一会儿。
刑讯室里，收音机里播放着日本军歌，同时，惨烈的呼叫声不绝于耳。
冷军正在被几个日本人鞭打，他艰难的忍耐着。
角落里，黑木明浩正舒服的坐在沙发里，微闭着眼睛，手里还拿着红酒，另一只手随着音乐的节拍在轻轻敲打。
黑木明浩是日本支那派遣军第一军太原宪兵队特高科的科长，三十岁，在太原城里有嗜血猎犬的恶名，是个极为阴险狠辣的角色。
刑讯室门打开，黑木的助手村上和两个日本便衣推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进来，一个五十多岁，另一个二十多岁还怀着身孕。
刚进门，两个女人就被摁倒，跪在地上。
“科长，到了。”
一句简单的报告，村上依然把腰弯到几乎九十度。
黑木对村上的礼节表示满意，他微微抬了抬手，什么都没说。
可冷军却开口了，他看着两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喊。
“妈！少玲，你们怎么也被抓来了？”两个女人都没有回答，只能用泪水回应。冷军转头再看黑木，眼睛快瞪出血来了。
“黑木，你奶奶的，我家人跟这事儿没关系！你抓他们干什么？”
啪的一声，村上狠狠扇了冷军一巴掌，“别废话！”
冷军根本无视村上，还是瞪着黑木，嘶吼着。
“黑木明浩，你他娘的要是还算个军人，就放了他们，有能耐都冲我来！”
黑木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冷军面前，看着他，眼神里的温度很低，低到强硬的冷军都开始打起冷战。
突然一声脆响，黑木手里的酒杯砸到冷军头上，碎了。随手，手中剩下的酒杯碎片，被他反手插进身后冷军妻子的肩头。
女人凄厉的一声惨叫，要歪倒，却被身后两个日本人死死扶住。
“少玲！”冷军已经喊出了眼泪。
黑木像欣赏一出美妙戏剧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终于开口了。
“冷军先生，我请求你，不要害死你的亲人……”黑木说的无比诚恳，好像他真的不是个恶魔，而是冷军最好的朋友一样。
“你不说，你妻子的血会一直流下去，流干为止……当然，她流的不止是她自己的血……还有你们没出生的孩子……孩子的血，味道其实更好，你想不想试试？”
血疯狂的流着，冷军的妻子努力忍耐着撕心的疼痛，努力不叫出来。可她旁边的两个鬼子却用手指撕扯那伤口，伤口更深更重了，血流的更多了。
冷军浑身发抖，看着妻子，又看妻子身边已经昏过去的岳母，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黑木，****你祖宗……”
接着，冷军忍不住大哭起来……
黑木看着冷军，冷酷的脸上，慢慢有笑容浮现，他知道，自己又成功了。
包子就保持最后那个姿势，趴了很久，跟死了一样。他当然没死，他只是太累太疼，想多休息一会儿。
那两个长跑的浪人还没有回来，周围围观的群众却越来越多了。两个半大孩子勇敢的凑过来，学着大人的样子去探包子的鼻子。
包子突然睁开眼，吓了那俩倒霉孩子一跳，周围人群更是冲击波一般散开，包子随即高喊。
“诈尸了！”本来还在后退的人群瞬间爆发，四散逃了个干净。
包子笑了，他知道这里真不是午睡的好地方，可他真的不想起来，不想起来是因为包子感觉此刻的自己，很幸福！……
包子知道，自己的搭讪肯定是非常不成功的，但就凭他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勇敢的挡住鬼子，他相信那个叫曼曼的女英雄一定会感激自己，一定会时刻想着自己，一定有一段伟大的爱情，差不多就要开始了吧？
会这么完美吗？清醒一点儿的包子只能用“呵呵”回答自己了。
作为一枚资深民国废柴，包子跟我们一样，是个时而自大爆棚，时而又自卑想死的典范。此时的他就突然转向想死路线，因为他想起自己的人生从来就不是喜剧，哦，也不能这么说，他总是被别人当成喜剧，这样就对了。包子早已习惯了在每个方向碰壁，碰到头破血流之后才明白那个最浅显的道理——人一定要努力耕耘，因为耕耘之后……谁特么知道有没有收获？
如果收获爱情，会是什么滋味呢？包子自卑到想死之后，往往又会燃起希望，他开心的想，也许这一次，会不一样吧？
民国废柴包子，就是靠这种连自己都不信的希望，活到现在的。
不能再赖床了，他从满是血污的地上爬起来，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肥皂。
包子把肥皂放进箱子的动作很小心。那副被打掉的墨镜也被他捡起来，太可惜了，这么名贵的墨镜，只剩了一只镜片。
他把那些肥皂一块块在箱子里摆好，擦了脸上的血迹，站起来。
包子这时候才想起来冷军来，不对呀，自己本来是在这里跟冷军接头的呀，可他人呢？再迟到也不至于这么久呀？表哥会不会出事儿了？表哥出事是不是代表我也完蛋了？
包子很快又用呵呵表达了对自己的嘲讽。表哥虽然讨厌，但他的战斗能力还是很强的，这么牛叉的人，出不了事儿，别吓自己了，他不来，就去找他呗，反正手里的货，今天一定得交给他……
这是一条很普通的小街，街角一间小铺，挂着“林记杂货铺”的招牌。
杂货铺门开着，没有顾客。铺子附近的小巷看起来很平静。
几个黑衣男人在小街两头的街口出现，一个个面无表情，只是冷漠的抽着烟。
巷子周围本来是有几个小贩的，这些猴精的小商人很快就发现形势不太对，一个个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可惜他们刚拐过巷子口，就被藏在里面的日本特务摁倒抓住了。
附近的几个制高点，一只只乌黑的枪口在隐秘中露出来，枪口所向，都是那间林记杂货铺。
杂货铺对面的二层小楼里，纱帘后面，黑木明浩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
铺子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擦拭几只水壶，安静闲适，看起来像铺子的老板，里面没别的顾客了。
“他叫林宝恒，名字很可能是假的。”村上在黑木旁边低声汇报。“铺子三年前开张，掌柜和伙计就老林一个人……冷军说林是东北抗联老兵，太原地下党最好的爆破专家，作战能力很强。”
黑木点点头，“冷军指认的，就他一个吗？”
“冷军在雷霆小组里只能算外围，没有下线，唯一的上线就是林宝恒……冷军的主要任务就是为林老板收集情报，还有，提供制造炸弹需要的原料。”
“那个花园行动，还有什么细节吗？”黑木打断村上的话。
“没了，冷军确实只知道行动的代号，不过林宝恒好像跟他说过，这次行动非常重要，整个雷霆小组都被调动起来，全力以赴完成任务。”
“雷霆小组都动起来了？好啊！……他们的花园，我们也去逛逛吧！”
“冷军招供很快，林宝恒一定还不知道他被捕叛变的消息……所以，现在只要控制老林，雷霆小组一定全军覆没。”
“动手吧！记住，他是爆破专家，随时有可能让自己爆炸！你要挑最好的人进去，一击即中，这个人绝不能死掉！”黑木冷冷的说。
“哈伊！”村上弯腰鞠躬，起身就要指挥战斗，可是，负责观察的一个日本人此时低声喊，“那是什么人？”
几个人都看向对面，杂货铺门前此时出现了一个身穿西服，背着箱子的年轻人，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村上很兴奋，他对身边的特务命令，“拍下来”。
长焦相机对准了那个背影，可惜背影一直都只是背影，拍来拍去，背影也没有转过来。
“带冷军过来。”黑木发号施令。
很快，房门打开，浑身是血的冷军被从另一间屋子拖了过来。冷军一眼就看见对面站在杂货铺门口的年轻人，他的脸色变了……
背影确实是包子。
包子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各种眼神示意都试过了，可里面那位老板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他。
没办法，包子只能干咳一声，开口问。
“请问这里是林记杂货铺吗？”
林宝恒转过头来，看怪物一样看包子，“你不认字儿？门上那不是招牌吗？”
“我就是确认一下！”包子干笑，“没猜错的话，您就是林老板吧？……您认识冷军吗？”
林老板的眼神有寒光闪动，“我应该认识吗？”他冷漠的说。
“应该呀，我是他表弟，我叫包自强……林老板您每次要的原料，冷军都是从我这儿买的。”
“你先进来吧。”林老板点点头，示意包子进来。
包子微笑着，走进这间万众瞩目的杂货铺。
黑木这时候正饶有兴味的看着冷军，仿佛正研究着他的表情。可冷军这时候虽然还在看着杂货铺，面上的表情却满是冷漠。
“对不起，这个人我没见过。”
“你确定？真没见过？”村上并不完全信任冷军。
“绝对没见过，我猜他应该不是我们的人，雷霆小组的人没有这么接头的。”
黑木点头，“就算他只是个普通顾客吧，没关系，一起抓！”他回头看村上，刚要说出行动的指令，可冷军又开口了。
“现在几点？”
“什么？”村上不明白。
“我问现在几点？这很重要。”
村上迟疑着，看表，“三点五十，怎么了？”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老林跟我说过，今天我去交货的时间是四点……在我之后，雷霆小组还有人来林记接头，应该在四点十分……所以，他命令我不能迟到，交完货后马上离开，因为我跟其他线上的同志不能见面。”
“你的意思，如果我们现在进去抓人，会把你后面那个接头的人吓跑？”黑木冷冷的问。
“对，一定会。”
“来接头的，会不会就是刚才进去那个？”村上问。
“不会，我们最在意的就是时间的准确，有时候早到比晚到更危险。”
黑木和村上对视，两人都在迟疑之中。
黑木瞪着冷军看，仿佛要看进他的骨头里，“这么重要的情报，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们又没问我，况且这情报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是看那人进去才想起来的。”冷军并不着急，缓缓的回应。
黑木显然是暂时信了冷军的话，“等到四点十分，不管有没有人来，动手！”黑木对村上命令。
村上躬身答应，出去布置了。
冷军一直看着对面的杂货铺，里面依稀可以看见包子的身影。
“哥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你要是命大，赶紧走呀！”冷军心里，焦急的呐喊……
林记杂货铺里，包子此时站在柜台外面，老林坐在柜台里，可他手里却握住一把手枪，包子那个角度看不见。包子更看不见，他身后的枪口更多，他的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马蹄特特荆门道。”林老板突然开口。
包子被说懵了，“啊？”了一声，不知所措。
林老板眼中寒光一闪，手里的枪已经要举起来了。
包子却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说，“这句好像是暗号吧？对，这句话表哥教过的，马蹄特特荆门道，我要说下一句，可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林老板同志您等等，等等哈！……我表哥说，以后要是有同志问这个，我要回答天，……对，第一个字是天……天降大任……不对，天，天生我才，必，必有用……对吗？”包子已经急出一脑门子汗了。
林老板依然没打算放弃，“你妈死的时候，你几岁？”
“啊？十二岁呀，这个也要问？”
林老板这才终于把手里的枪放下。
“嗯，我可以确认你是包子……可冷军为什么让你直接来找我？他不知道这样严重违反纪律吗？”
“不是我哥让我来的……他跟我约好了十一点见面，可他没去赴约。”
“他没去赴约？人呢？”
“我也不知道呀，所以来问问你……”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表哥说过这个地方，他说这次这批货很重要，他要是出问题，让我直接送来给你。”
老林看着包子，叹了口气，他示意包子噤声，然后从柜台里出来，走到门口，出去，外面很安静，太安静了。
依然没有言语，老林又回来，拿了一块写着“今日闭店，盘货一天”的牌子放在门上，然后把店门关上，锁紧。
林老板的动作让黑木和村上都很惊讶，两人一起瞪视冷军。
黑木突然抓住冷军的头，摁到桌子上。一把匕首贴着冷军的鼻尖，插进桌面上，冷军吓得脸都白了。
“说！店里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一定认识！说！”
冷军的眼前正是那亮闪闪的刀面，他清楚的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真不认识呀！……我连上级都招了，没必要为一个外人得罪你们，你说是不是？……没必要呀！”
片刻之后，黑木抓起冷军，把他扔到一边，回头对村上说。
“就到四点，不管有没有人过来，直接动手！”
“哈伊！”
冷军窝在地上，他看屋里的挂钟，时间已经到了三点五十五分……
林老板不慌不忙，他在两边门框中间各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拉出两根极细的铜丝来，两根铜丝各自拉伸，在门前交接，把它们绑在一起。
包子越看越好奇，“您这是干嘛呢？”
林老板回来，拉着包子到里间，把里间的门也轻轻关上。包子更懵了。
“冷军同志，可能已经叛变了，鬼子就在附近。”林老板终于开口了。
“啊？我哥怎么会叛变？鬼子怎么会来？哪有鬼子呀？”包子惊恐的问。
“这条街两边都是铺子，即使再冷清也有人走动！可你看看外头，你进来几分钟了，外头有一个人影没有？”
包子努力向外面看，果然一个人毛都没有。
“这种现象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日本人已经封锁了整条街，正准备收网抓我……呃，现在还要加上你。”
“怎么会这样？我哥真叛变了吗？”
“你说你小子又是何苦，早点儿来晚点儿来都没事儿，偏偏赶节骨眼儿上进来！……唉，连个外围都算不上，就这么牺牲了，可惜呀！”
包子这次真是害怕了，声音都有点儿发抖，“会，会牺牲这么严重吗？”
老林看着包子，笑了，“包自强同志，看来你表哥对你的评价还真是准确。”
“他背后夸我了吗？”
“我转述你表哥的原话啊。”老林强忍住笑，尽量一本正经的说，“有革命热情，但觉悟一般，能力差，经验无，偶尔盲目自大，偶尔胆小怕事，小用尚可，但绝对难堪重任，总结俩字，脓包。”
包子恨得牙根都痒痒，“嗯，他这种同志，我看叛变也正常。”
话音还没落，敲门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很客气的声音问，“有人吗？铺子怎么关了？我们有病人，急需一捆绷带呀！……老板，开开门吧！”
“来了！”林老板很镇定，他唯一在做的，只是握紧手里的枪。
可包子却已经蹲下了，一副正在害怕的脓包样子展露无遗，他仿佛是在用行动证明，冷军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
时钟刚刚指向四点钟……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老林看起来更镇定了，他对外面喊，“对不住了先生，今天闭店盘货，改天再来吧。”
“真是急用呀老板，您行行好，卖我一捆吧？”外面的声音听上去无比诚恳。
包子一直蹲在老林脚下，他透过门的缝隙，可以隐约看见外面起码五六个人，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有类似枪的影子，包子感觉自己头皮都麻了。
老林也蹲下来，包子拉住他，低声问，“林老板同志，你这儿一定还有别的通道吧？地下党不都得留个后手吗？一定有对不对？咱们赶紧走吧！别跟鬼子硬碰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呀！”
“放心吧，能出去。”老林看着包子，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真的？真能出去？……谢谢你林老板同志，谢谢你再造之恩呀！”
老林好像一句话都懒得跟包子说了。
四五个鬼子此时在杂货铺门外，两个人蹲伏在地上，作势要撞门。
负责指挥的那个鬼子摇摇手，让两人撤开，后面一个随即过去，把撬棍插入门缝，另一个人帮忙，两人一起把门锁别断，门打开了。
杂货铺里没有人，刚才还在柜台那儿的老林和包子都不见了。
几个鬼子对看一眼，都举起枪来，准备进去。
可是刚到门口，指挥的鬼子摆手让大家停下，在太阳的照耀下，他看见了那连在一起的细铜丝的反光。
指挥官冷笑，他再次挥手，训练有素的拆弹人员过来，用老虎钳剪断铜丝，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人拉住两边的铜线。
铜线被剪断，果然没有任何反应，几个鬼子得意的笑起来。
可是，就在两边拉住铜丝的两人要把手里的铜丝慢慢放下的时候，铜线突然快速的缩了回去（门框里有弹簧装置），几个鬼子大惊，对视一眼，确切的说，应该是他们罪恶人生中的最后一眼。
炸弹响了。
炸弹是埋在门框和门外两边的，几声巨响，外面的四五个鬼子都被炸飞。
里间屋子，爆炸的气浪和烟尘把这里也充满了。
包子和老林的脸上都蒙着毛巾，两人一起把墙角的一些杂物搬走，露出墙壁上一个长方形的狗洞一样的暗门来，老林用脚把暗门踢开，外面就是杂货铺另一边的外面了。这个暗门被老林在墙外挡了一些花草，所以看不出来。
老林探头出去看，外面没有敌人。
包子开心的快要跳起来了，“老林同志，您这手段，高呀！”
老林退了回来，“外头安全，你先走。”
包子紧张的答应一声，伸头就钻进去。可太着急的他忘了自己还背着箱子，结果上身出去了，箱子却卡在狭小的暗门出口。
老林哭笑不得，想帮包子把箱子弄掉，手里却没有刀子，没办法他只能低声喊，“你先回来，把箱子扔出去再说。”
包子只能撤回来，想扔箱子出去的时候，却听见屋子外面有开门的声音，还有细碎的脚步声。
老林到门口看，外面有两组日本特务已经进来，正耐心搜索店里。
老林把门轻轻关上，锁好，低声骂，“奶奶的，有拆弹高手，后门的炸弹没响……”，他回头看见包子还愣在那儿，几乎骂起来，“你等什么呢？快走呀！”
“我这还有手掷炸弹，用不用？”包子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回换老林惊讶了，“你怎么会有炸弹？”
“我自己做的，今天本来就想让冷军带来让你看看的，我是想着你们觉得好用，以后可以在我那儿订货。”
“你怎么会做炸弹？能用吗？”
“我学化学的，最拿手就是这个，必须好用呀！”包子对自己的作品还是很得意的，他打开箱子，飞快的把上层的肥皂倒掉，然后小心的把箱子底层整齐摆放的六块肥皂拿了出来。
“这就是炸弹？”林老板问。
“外面是肥皂，里面包着的就是手掷炸弹！怎样？做工不错吧？”
“怎么触发？”
包子示范，把肥皂角上一个隐藏的小口掰开，里面有线拉出来，一边做一边说，“把这里掰开，跟手榴弹一样，拉弦引爆……”
林宝恒点头，他没再犹豫，去找了一根绳子，把六块肥皂炸弹很快绑在一起，然后快速到屋门口，打开地板上一块暗格，下面有整齐码放的一排炸药。
“下面还有炸药？”包子着实惊讶。
“每个屋都有，一处起爆，整间铺子都会炸！”老林说的很淡定。
六块肥皂炸弹放进暗格了，这时候外面有人拧动门锁的声音，随即砰得一枪从门外射进来，正在门边的老林肩膀中弹。
包子吓得随即卧倒，老林哼都没哼，他抬手举枪，对着门连开数枪，门外有日本人哼了几声，随即更多枪声响起。
老林伏在地上，继续操作，他把炸弹在暗格中卡好，然后用绳子把引线拉出来，挥手示意包子先出去。
包子这次没再犹豫，竭尽平生所能，用最快速度爬到暗门前，这回先把箱子扔出去，随后人也爬了出去。
老林跟在他后面，又向门那儿开了几枪，这才也从暗门爬出去……
墙外是一条狭窄僻静的小街，老林和包子此时都在暗门外。
包子趴在地上，老林手里拉着那根绳子，他从小门看，里边日本人已经开始撞门了。
老林对包子喊一声：小心了！
随即，老林拉动那根绳子，自己也卧倒。里面传来微弱的嘶嘶声，是延时火药的声音。两人等待，包子一直捂着耳朵。
可十秒钟过去了，炸弹没响。
包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使劲儿拍了拍，嗡嗡的，应该好使。可炸弹不应该不响呀。
老林向里面看，那几块肥皂炸弹只冒出淡淡烟雾来，却再没有反应了。门这时候被撞开，日本人冲进了屋子。
老林疲惫的叹了口气，脸上倒有了笑容，“包子你知道吗？这个铺子我经营多年，早就预备有这么一天……本来后门的触发装置最重要，它炸了，一分钟之内，整间铺子都会起爆……可惜那个装置被破坏了……”
“老林同志对不起！我那几颗炸弹，不应该不响呀！”包子急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林老板很大度的摆摆手说，“怪不得你，是我太自信了，对突发情况估计不足……包子你看见没有，前面十几米，有一个很小的路口，左拐进去，是另一条巷子，你快点儿跑，多拐几个弯儿，日本人应该抓不到你……”
“你这意思，是让我自己跑？”
“对，我得再进去一趟。”
“进去？里边现在都是鬼子，你进去还能活吗？”包子真急了。
“里面有很多东西来不及撤出来，只有爆炸才能彻底毁掉。”老林平静的解释。
“可，可你就算弄炸了，你自己呢？”
“你自己也做炸弹，你应该明白炸弹有引信才会响，旧的没了，我就去做新的引信！”
“现在做引信哪来得及？”
“我就是啊！我自己，就是新的引信！”
包子说不出话来了。
老林不再理包子，他轻轻搬开那几盆花，要进去了。
包子还是不甘心，他拉着老林，“不就一点儿东西吗？至于把命搭进去吗？”
老林坚定的拨开包子的手说“小同志，相信以后你会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比你的生命更宝贵！”
老林说完，一把推开包子，低喝，“快走！”
包子被推得倒在一边，老林不理他，把手里的枪从那小洞扔了进去，随即大声喊，说的是日语，“请不要开枪，我投降，投降！”
说着，他的腿先进去，里面果然没有开枪，老林慢慢挪进屋里，最后进去之前，他的面容对着包子，温暖的微笑。
随即，老林整个人都进去了。
这时候的包子已经基本变成废人，好在他还有残存的意识，那意识提醒他，要快跑，能有多快，就要多快的，跑！
包子开始跑了，老林指的那个小路口很快到了，他几乎看都没看，左拐，冲进去，继续跑。
可惜包子还是慢了，两个鬼子出现在小街路口，他们看见了包子，飞快的追过去。
包子感觉到后面鬼子的脚步，快速而不零乱，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他甚至可以看见两人手里的枪，不止看见，还听见了。
子弹擦着包子的头飞过，四五声枪响，包子感觉胃都快痉挛了，他还能干什么？为了活，只能继续跑。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音响起，随即，一声又一声，更多爆炸响起。
包子的脚步停滞，他回头看，是林记杂货铺的方向，老林成功了。
老林同志，成功的牺牲了……
枪声再次响起，两个鬼子只看了一眼爆炸的方向就继续追来，训练有素的他们知道自己的重点在哪里。
包子绝望的发现，下一个成功牺牲的同志，很可能就是他包子自己……
林记杂货铺，应该说是曾经的林记杂货铺，此时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黑木明浩就站在这片火海面前，直愣愣的看着。没人敢接近他，手下都知道，现在只要离黑木距离少于三米，一定会被这个狂躁愤怒的变态扔进火里，活活烧死。
冷军被两个鬼子押着，离黑木不远。
他已经听见村上跟黑木汇报说杂货铺里只有老林一个人的尸体，另外那个年轻的逃了。冷军心里难得有喜悦冒出来，绝望中的那一点点喜悦，就像冰雪中那一小根火柴的微光一样，格外使人温暖。
包子确实还没被抓住，他依然奔跑着。
吃奶的劲儿都已经用光了，后面的鬼子还是如影随形。这是一场民国废柴与日本特工精英之间的追逐跑，从起跑线上，包子就已经注定要输了。
可包子只能继续跑，绝望到底也要跑。因为奔跑不止能让他活下去，更能让他难过的泪水，流的不会那么汹涌。
牛吹出去了，可炸弹没炸，老林也因此壮烈牺牲。包子相信，老林同志临死之前，心里一定在想冷军评价包子的话。
小用尚可，难堪重任，脓包！……
包子很委屈，他不能原谅自己，他把自己看成杀害老林同志的第二凶手！……包子想不明白，自己真的已经很努力了，那几颗炸弹做的很好呀，为什么关键时刻它们不响？……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到了关键时刻，就要差那么一点儿呢？脓包一样的包子，真的永远堪不了重任吗？……
这就像现在的我们，努力的结果除了证明自己根本不该努力之外，就不能有点儿别的惊喜吗？废柴的命运真的亘古难破吗？
街面上塞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离杂货铺很远就能看见那股巨大的浓烟。人们可能已经见惯了这种情况，一个个面色麻木，似乎只要火不是烧在他们自己头上，就没人会真正关心那里发生了什么。
还是有人真正关心的，两个农民模样的年轻男人和一个半大男孩儿，自以为很巧妙的藏身在人群里，瞪大眼睛关切的看着那股浓烟。可他们穿的实在太土了，人群还是毫不留情的把他们给凸显出来。
那个铁塔一般的粗黑汉子轻声的问，“队长，我和大牛去看看吧？”
铁塔汉子叫李大钢，太原城外七十里高粱屯游击队的通信员，今天是大钢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繁华的太原城，他的脑子到现在依然还晕着。
队长姓赵，比大钢矮了一头，气势上却完败傻大黑粗的李大钢。
“看什么？看戏呀？”赵队长从进城到现在基本都是崩溃的状态，自己带着十几个游击队的同志，进城是要执行秘密任务的。可这群土鳖队员没一个让他省心的，一路上状况不断，好几次都险些暴露了。这里面，最二最脑残的就是身边的李大钢，当然还有大钢身边那个倒霉孩子秦大牛。
大钢却理直气壮，“你没听见刚才咣一声爆炸了？”
“咣了好几声，四五颗炸弹响那！”这是熊孩子秦大牛的抢答，大牛只有九岁，可每天就是一副小爷无所不知，天下尽在掌握的倒霉样子。
大钢瞪了一眼大牛，“是，咣咣咣好几声行了吧？爆炸那么厉害，怎么着也得跑去看看怎么个情况呀。”
“怎么个情况你看的懂吗？看完了你找得回来吗？这是太原城，不是咱高粱屯解放区，老实呆着去。”
“队长你狗眼看人低！”李大钢也不想忍了。
队长真急了，握起拳头低声喊，“王八羔子，你等我打你个狗嘴里找不着象牙！”
队长瞪眼，李大钢也没打算让着他领导，一场革命同志内部的激烈冲突即将爆发。还是九岁的熊孩子大牛同志比较冷静，他双手抱怀，失望的摇着头说，“咳，两个革命战士，满嘴胡说八道，成什么体统！”
“你个猴崽子，装大人装习惯了是吧？我先削你你信不信？”赵队长已经状如泼妇了。
一声干咳止住了赵队长的咆哮，三个人回头看，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大褂的男人冷着脸站在那儿。
赵队长和大钢异口同声的叫了声，“老范同志”。
老范同志眉毛很浓，他的浓眉毛一旦全都竖起来的时候，就表示事情真的很大了。
“这是大街上，口无遮拦，想什么说什么！你们还有没有点儿组织纪律了？”
赵队长他们除了红着脸低头，没别的可说。雷霆小组的老范同志，他们还是集体佩服和景仰的。
“回去，开会时间到了！”老范说完，转身就走。
赵队长点头，李大钢却下意识的想要立正敬礼，好在赵队长反应及时，活生生把大钢的手给摁了下去。
老范回头看看三位游击队同志，一脑门子黑线瀑布般涌流。
大牛凑到老范身边，没大没小的问，“老范同志，那边的爆炸，跟我们有关系吗？”
老范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走，可他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从巷口拐出来，包子一眼就看见前面几步远的街头茶摊儿，零星有几个喝茶歇脚的人，后面的鬼子还没出现，没力气再跑了，死活就这儿了。
包子一屁股坐在一张空着的凳子上，随手把肩上背着的箱子卸下来，推进桌子下面。最神奇的是面前就有茶，还冒着热气儿，包子拿起那杯茶来，表情也瞬间从恐惧变为闲适，抿一口粗劣的热茶，那副享受的样子仿佛他一直就在这儿享受一样。
茶再烂，加上自由这么吊的调料，味道竟也出奇的好。
那茶桌上原本呆着的几个男人这时候都瞪着包子看，其中一个刚想开口骂，却被另一个穿讲究西装的男人用眼神制止。
两个鬼子也从巷子里出来了，他们本能往这个方向跑，路过茶摊，只是扫了一眼这摊上的茶客们，没有目标，继续追。
包子深深吸了几口气，他知道自己可以走了，站起来转身走，就能真正逃出生天。现在唯一要解决一点小问题，就是这张桌上的几个男人，好像对他不是非常友好。
包子放下茶杯，戏很过的喊了一声，“哎呦，你看看，这不是我那座位，看错了看错了！……对不住了诸位！”
包子起身就要走，可身后一个壮汉一把摁在他肩膀上，包子愣是没站起来。那壮汉另一只手里拎着热水瓶，包子估计自己占的就是他的座位。
“急什么兄弟？错就错了，一起喝嘛！”
说话的却是身边坐着的西装男人，不得已，包子只能挤出笑容来面对他。这个男人三十多岁，留着精致的胡子，讲究的西装，文质彬彬的模样，可眉眼之间，掩盖不了的戾气。男人身边的四个人各有特色，比较统一的是眼神，基本介于浑浊和残暴之间那种效果，包子看他们的眼睛，就说不出来的厌恶。
“不了，别耽误各位大哥喝茶，我的在那边，我过去了。”包子尽量让自己老练一点儿，没怎么真的混过社会，可场面话他还是会说。
身后壮汉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西装男人还是笑呵呵的问，“哪桌呀？我帮你端过来？”
是呀，哪桌呢？包子回头看，几张桌子要么有人要么没人，还真就再没一个座位是空留着一副茶碗等在那儿的。包子已经满头大汗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胡说，“嘿！你说怎么一下还找不着了？……那不喝了，上班要紧，几位大哥留步慢喝，小弟先走了！……”
又一次努力，身后壮汉干脆把两只手都压在包子肩头，更走不了了。
那西装男人很开心的笑了起来，他从兜里拿出一本证件，展开给包子看。
“小同志，幸会啊！……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太原市警察局警事科科长，庞久明，这位是副科长罗金贵，你身后这位是我们的高级警员李龙，这两位正举枪对着你的，一个叫张华，一个叫陈三……我们几个非常感谢你能主动过来，这种机会很少，所以，真心感谢！谢谢你！”
这位庞科长很认真的伸出手来，老朋友一样。
包子看着那只手，那张恶心的笑脸，看他对面和侧面两个男人手里对准自己的手枪，当然还有自己肩头两只熊掌一般的大手。包子已经很想哭了，这真不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一个魔窟刚逃出来，另一只脚，又已经踩进新的深渊了……
庞久明的手还在那儿伸着，可包子很不礼貌的拒绝了握手，不是他强硬，只因为他的手太抖了。
庞科长很享受现在这种状态，他转头问身边的几个警察，“你们知道，刚才为什么不让你们给太君报信吗？”
副科长罗金贵他们都摇头，包子身后的李龙一脸贱笑，举手回答，“报告科长，我知道。”
“知道就说，大街上，举手当枪靶子呀？”
“我猜啊，科长的意思是这样……刚才如果直接喊，太君，你们要抓那小子就在这儿！能怎样？……还能怎样？顶天了弄个知情就报，有个屁意思！……可现在呢？我们自己把皇军要抓的人给抓着了！……回去好好审审，嘿，又挖出他一堆同党来，这买卖不就做大了嘛！好处不就更多了嘛！是吧科长？我没说错吧？”
包子看不到身后这位李龙警员的表情，可他喷出来的吐沫，却满是谄媚的口臭味道，让包子更透不过气来。
庞科长没说话，笑得却很得意，他的笑容就等于回答了。
庞久明身边的副科长罗金贵适时凑了过来，他可不想放弃这么优秀的拍马屁的时机，边鼓掌边说，“李龙你小子快赶上猴了！聪明！……不过更厉害的还得是科长，电光火石之间，您能想到这么深远的一层！厉害！……要不怎么您当科长我们当小兵那！服！彻底服了！”
庞科长还在笑，可他看着包子的眼神里，却有刀子刺出来。
“你还不打算介绍一下自己吗？同志？”
包子能说什么？他真的什么都不能说。
庞科长的脸色突然变了，一只手拔出枪来，另一只手把包子的头摁在桌面上，那枪口就顶在包子的太阳穴上。
“说，你是谁！日本人为什么要追你？你还有没有同伙在附近？快说”
额头上都是汗水，一滴滴流下来，流到包子的眼睛里，也流到顶在太阳穴的那只枪口上。包子突然感觉那些汗滴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形成巨流，甚至形成瀑布。
如果瀑布就在眼前，那自己在哪里？水帘洞吗？可笑，可悲到极点的人往往都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包子发现自己已经很迷幻了，像在梦里，更像在天堂，这种经历竟然好像很舒服。难道一个人一天之内面对这么多次的生死，真的就会飞升吗？包子越来越觉得可笑，于是他真的开始在笑了。
庞久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这个看起来很蠢的抗日分子竟然笑了，本来一切尽在掌握的那种舒适感荡然无存，庞久明很生气！他真想发火了。
还好，包子先开口了。
“唉！一天，三回了！”
庞久明更糊涂了，“什么三回？”
包子很想知道，如果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儿，老林同志和表哥冷军都能看见，还会骂他是脓包吗？
庞久明已经准备开枪了，“说话！什么三回了？”
“看见那边的爆炸了吧？还在冒烟那个……”包子开始变得冷酷了。
“废话，爆炸怎么了？”
“我干的！”
庞久明又笑了，“行啊你！我就知道我抓了一条大鱼，还真是你！”
可惜接下来包子说的话，让庞科长笑不出来了。
“就那样的炸弹，我还有，一碰就响！”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身后一直压着包子的李龙更是下意识的松开手，身子向后躲开。
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包子突然一矮身，缩到桌下，抱起脚底的箱子，蹲着走，从另一边迅速爬出去。
还是老道的庞科长先反应了过来，举枪瞄准包子，大声怒吼，“站住！”
两块肥皂模样的东西随即飞了过来，包子的喊声跟在后面，“炸弹！”
庞科长他们还是很专业的，两颗炸弹还没落到地上，他们已经朝几个方向飞了出去，卧倒在地上。
那炸弹在地上弹了几下，当然没响。
趴在地上的庞科长仔细的看那两颗炸弹的模样，强力肥皂俗烂的包装显得非常醒目，庞科长又笑了，他都快笑出眼泪来了……
太原宪兵队队长山田一郎的办公室养了很多盆栽，此时的山田一身平常浴衣，正在夕阳的微光下为盆栽浇水。
黑木明浩就站在他身后，笔挺的军装，标准立正的姿势，跟山田这里的气氛实在格格不入。
“种种证据表明，花园行动就是一次刺杀行动，目标就是您，山田大佐阁下。”
黑木简单明确的汇报让山田浇花的动作停了停，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你继续说。”
“明天上午，大佐在园景酒店有一个和市长共同举办的宣传酒会，对吗？”
“这应该不算新闻吧？”
“这曾经是新闻……6月27日，太原新报上有详细的报道。”
“哦？又怎样？”山田已经有点儿烦黑木了，这个家伙的存在，让他浇花的雅兴毫无味道了。
“很凑巧的是，我在林记杂货铺的爆炸现场，找到了这张报纸……上面有关您的这条新闻，被画了一个很明显的红圈。”
黑木边说边打开随身的箱子，拿出一份明显烧过又被修复了的残破报纸。
山田终于放下他手里的喷壶，拿过报纸，认真看起来。那报纸上有关山田和市长举办酒会的新闻标题上，醒目的画了一个红色的圆圈。
“林宝恒是爆破专家，他准备了大量炸弹原料，说明他这次是要搞一次大规模的爆破行动……而酒会的规模，碰巧够大……还有一点，我们最早抓捕的冷军，就是在窥探宪兵队关于酒店守卫工作计划的时候被盯上的……冷军直接服务的上级就是林宝恒……”
山田点头说，“嗯，花园行动，园景酒店，这两个名字很有关联嘛！”
“是很有关联，**地下组织一直想要刺杀大佐，制造轰动**件，这次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黑木肯定的说。
山田脸上，那副闲适散漫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事关他老人家自己的生死，这事儿明显就不好玩了。
坐回椅子上，山田沉吟了片刻，拿起电话，“给我接刘市长的电话……”
电话里有人回应，山田拿着听筒等待，可黑木此时却向前一步，躬身行礼，“大佐，对不起！”话音中，黑木已经把山田的电话摁掉了。
山田有点儿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瞪着黑木，几乎吼起来，“黑木？你怎么敢摁掉我的电话？”
黑木却依然镇定，说，“如果我没猜错，大佐是想和刘市长商量，取消明天的酒会吧？”
“废话，这种情况，酒会还有办的必要吗？”
“有！酒会一定还得办下去！”黑木几乎斩钉截铁的回应。
“你最好把道理讲的清楚，否则我没办法原谅你！”
黑木倒是气定神闲，他解释道，“酒会继续，花园行动才有可能继续……只有他们的行动继续，我们才能把支那人的雷霆小组一网打尽。”
山田眉头皱的更紧了，“为了把他们一网打尽，你就要用我的生命来冒险？”
“真正的军人，敢于以身犯险，绝不会临阵脱逃，给天皇陛下丢脸！”黑木立正，干脆的回答。
“啪”的一声，山田狠狠扇了黑木一个巴掌，怒吼一声，“八嘎！”
黑木的腰板却挺得更直了，“请求大佐，不要辱没武士的名节！请让酒会继续！拜托了！”
山田看着黑木，眼睛里全是鄙视和仇恨，“好！酒会继续！不过我告诉你黑木明浩……明天我的安全出现一点儿问题，你就自杀谢罪吧！”
“哈伊！”黑木明浩躬身行礼，嘴角却是一丝轻蔑的微笑。
残阳如血，残阳更如浴血的刀。
应该是没有追兵了，不管是鬼子还是伪警察，包子试了他能想到的各种办法来确认，都没有，应该是安全了。这诡异的一天，包子感觉自己半辈子的精力，都已经用光了。
接下来怎么办？包子其实很想替老林报仇，替他完成任务，可老林的任务是什么？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冷军一定知道，可冷军已经叛变了！……虽然包子还是不相信表哥会做叛徒！可不相信又怎样？他连去找冷军问问的勇气都没有。
没勇气也没关系，包子很容易给自己的懦弱找到借口，毕竟这条命是老林同志救下来的，他不能随便浪费掉！……
包子这时候只想回家，那个破烂狭小的狗窝，这时候想起来，是多么的美好。
可是，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又跳了出来，包子吓得脚步都停下了。
如果冷军真叛变了，他出卖了老林，那自己呢？虽然他包自强充其量只不过是地下党外围同志冷军的外围帮手，可他毕竟也是抗日的一份子……叛变的冷军没理由不出卖他呀？……如果冷军已经出卖他了，那他还能回家吗？回家，不就等于自己找死吗？……
十字街头，包子没法前进，没法后退，不想左转，也不知道右转了能去哪儿。
于是他只能站在那儿，汗流浃背！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除了死，就没别的方向可以选了吗？
包子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难过的真想死了……
天早就黑了。
上海路55号是一栋老式的公寓楼，年久失修，历尽风雨。这栋公寓二号门三楼的一间阁楼间，就是包子租住的小窝。
可惜现在的包子，只能远远的看着这阁楼的窗户。
包子还是回来了，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如果鬼子真要抓他，在街头瞎溜达可能死得更快。还不如回来看看，一旦冷军没叛变，或者就算叛变了，可他宁死不屈百折不挠愣是没把自己供出来？这样，自己不是还能回自己的家，苟且的活过今晚吗？
想可以这么想，不过包子还是不敢以身犯险，他已经在公寓楼附近徘徊了两个小时了，到处寻找鬼子出没的踪迹。
没有，真的没有，确实没有。
壮起鼠胆，枪林弹雨又怎样？回家！
从进入楼门，到一点点上楼，包子每一步其实都留了后手，他要保证自己无论碰到什么动静，都能转头就跑，绝不回头。
可动静还真就出现了，二楼的一间房门打开，里面一男一女走出来，男人一身西装，状态拘谨，动作样貌看起来就是日本人。那女人一身旗袍，妖娆风情，包子认识，是自己的房东黄莺。
最可怕的是，两人对话的语言，是日语。
包子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敢跑，只能蹑手蹑脚的往回退，可速度太慢，眼看两人就要下来看见自己了，来不及出去了，包子只能退到一楼楼梯下面的暗影处，藏了起来。
黄莺和那个日本人互相客气着，一路走到楼下，两人说的话包子根本听不懂，他只能继续发抖，这个时候满耳朵听见的日语就跟紧箍咒一样恐怖。
两人经过包子藏身的地方，走出楼门，没什么动静，包子听见黄莺大声说了句再见一样的日语，然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就没然后了。
楼门又打开，黄莺回来，一个人，身边没跟着鬼子宪兵什么的人物，她举步上楼，一切都很自然，自始至终没往包子这边看一眼。
包子又一次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压了回去。那日本人好像真不是奔自己来的，他只是来得非常不是时候罢了。
好半天，包子才小心的从暗影里走出来，喘口气，再次准备上楼。
可是，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自强，你躲在这儿干嘛呢？”
包子又被吓了一跳，转头看，黄莺正站在那儿微笑着看着他。包子左右看，不对呀，自己没听见她下楼的脚步声呀？她一个大活人怎么从楼上下来的？……
“莺姐，你，你哪儿冒出来的？”
黄莺笑而不语，她突然伸手，到包子的脖子边上。包子下意识的一缩脖子，可黄莺的动作很坚决，还是把手伸过去，从包子头发上拔出几根木屑来。
“这一天去哪儿疯跑了？弄得这么脏？”黄莺仔细看那几根木屑，却是关切的语气问。
包子真觉得自己快变惊弓之鸟了，多小的一点儿事儿自己都能给小题大做了。他努力的干笑两声，用此时能表现出来的最正常的语气开口说，“没，没去哪儿呀！就瞎溜达……对了莺姐，你今天不用去酒馆呀？”
黄莺是一间日式居酒屋的老板娘，平时这个时间，都应该在酒馆呆着的。
黄莺还是捏着那一点点木屑，平静的说，“没去，刚才那男的是个多年不见的日本朋友，好不容易打听到我，就到家里来聊聊，你别多想……”
“我别多想？莺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能多想什么？……”
“你要是没多想，躲在这楼梯底下干什么？跟姐姐捉迷藏呀？”
包子头上又有汗冒出来了，他竟无言以对。
黄莺笑了，她的笑容总有一种会让人骨头酥麻的力量，其实作为废柴的包子，总觉得这位房东姐姐是对自己有意思的，可到底是哪方面的意思，他又总是摸不着头脑。
“傻小子，姐姐逗你玩儿那！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上楼了啊！”
“我没事儿呀，是你来找我说话的莺姐！”包子欲哭无泪的表情。
“是吗？这我倒给忘了，那我走了，你继续藏着玩儿，不用理我。”
黄莺又把自己标志性的笑容展示一遍，然后袅袅婷婷的往楼上走。包子看着她的背影，习惯性的又咽了口吐沫。
黄莺快进屋了，包子突然又开口问，“莺姐，刚才那日本人……真不是来抓人的吗？”
黄莺在楼上探头下来，看着包子，一副天真的表情问，“怎么？你在等人来抓你吗？”
包子又一头汗，“当然不是，我就是很少见日本人，容易被吓着！”
“真不是，确实是我的朋友，随便来看看我。”
“哦，那就好！那就好莺姐，您忙吧！没事儿了！……”
“自强，听你姐一句劝，学什么，别学人跟日本人斗，死路一条的！”黄莺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包子只能点头苦笑，“那当然了莺姐，我哪有那胆量，你放心吧！”
黄莺再没说什么，转身回去了。
包子心中依然忐忑，这个黄莺，奇特又诡异，她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心里在怎么想，自己从来都没搞清楚过，要不是因为她长的好看，笑起来那么舒服，包子早吓跑了。
快步上楼，终于到了自己小屋的门口。包子还是很小心，他耐心的看门锁，确实没有被踢爆的痕迹，看来真没人来过，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开门，进去，关门，把耳朵伏在门上听外头的动静。包子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很有点儿谍战高手的味道。
外面没有动静，安全。
包子又快步跑到窗边，想要探头往外看，又迅速缩回来，那样太危险，他选择闪身在窗帘后头，透过窗缝向外观察。
外面一切如常。举目远眺，四周目力所及之处，一样平静，没有鬼子出没的动静。包子知道，起码到现在为止，自己还算是安全的。
包子疲惫的坐到地上，包子感觉自己一生都没有这么疲惫过。
冷军应该没有被抓吧？要不自己怎么会安全？不对，如果冷军没被抓，那老林怎么暴露的？包子仔细思考今天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冷军被抓的可能性还是最大的。
那么，如果冷军被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唯一的解释，就是表哥真的宁死不屈，没有出卖自己！即使冷军一直把他这个表弟当做脓包！
想到这个，包子笑了，笑容里充满泪水，这已经是这漫长残酷的一天里面，包子能感觉到的最温暖的时刻了！
心里温暖，腿上才有力气。包子起身去把门反锁上，不放心，又把椅子拉过来，挡住门。
还是不放心，他又回身找了两个深色的破盘子，打开房门，把盘子放在门口。这才又关上门，把椅子拉过来挡住。
包子又回身到窗边，把窗户的插销打开，微微的开了一条缝，这才舒了口气，彻底轻松下来。
民国废柴包自强的能力，其实没有表哥冷军想的那么差，在各种环境和各样危机时刻，包子总能有一些谍战精英才有的手段爆发出来。这倒不是因为包子有多天才，而是得益于他早年间捡到的一本书，国民党军统出的《特工手册》。那本书被包子奉为神赐的礼物，也是今后包子还能保命的关键。
这间屋子空间不算小，一个人住是足够的了，可乱七八糟的破烂实在太多，稀奇古怪的各种半成品也都随意堆着。与其说这里是住人的窝，倒不如说是一间最混乱的实验室。
那张所谓的工作台上，还摆着几样用破旧物件组装起来的小机器人，小动物，一个个萌态可掬，惟妙惟肖。
包子的脑子清楚了很多，他开始理清自己的思路。接下来，有两件事必须要做，第一，搞清楚冷军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如果他没叛变，就把他救出来；第二，搞清楚老林同志的任务是什么，替他完成！……
这两件事儿都很重要！可是，对地下党外围同志的外围帮手包自强来说，这两件事同样难比登天，毫无头绪！……
还是先研究一下他的炸弹是怎么回事吧！老林因他的炸弹结束，包子就想从炸弹重新开始！……
太原宪兵队特高科一科科长办公室里，这时候灯光暗淡。
办公桌上摆满从爆炸现场搜集来的证物，可黑木此时什么都没看，只是坐在桌子后面，腰板挺直，双眼平视前方，默默出神，跟鬼一样。
突然，黑木站起来，走到墙边的一块黑板前面，用粉笔很快画出一副简单的人物关系图。
雷霆小组——花园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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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宝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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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军
在问号的位置旁边，黑木把包子那张背影照片贴了上去。
村上从屋子的暗影里走出来，向黑木汇报，“两个人追踪，还是被他甩掉逃脱，这个人的反跟踪能力很强，应该是条大鱼。”
黑木拿放大镜看照片，沉吟着说，“他背着的不是普通背包，是箱子，什么人会这么打扮？推销员？手艺人？游方郎中？……”
“技术科已经尽力了，箱子上的字还是很难辨认。”
“林宝恒宁肯自己死，也要保这个人的命！……他很可能是花园行动的关键！”黑木说这句话的时候，难以掩饰心中的兴奋。
“科长，如果他是关键，那明天还会见面的……”村上的表情就像追星的少女，看包子那张照片的眼神也熠熠生辉。
黑木点点头，“把照片发给各小组，这个人只要出现，重点监视。你要告诉所有人，他是重点！重点中的重点！”
村上庄严的立正，肯定的回答，“明白！”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村上喊进来，进来的是满脸堆笑的庞科长。
黑木看庞科长的眼神却满是鄙夷，冷冷的问，“去过了吗？”
庞科长认真的回答，“报告黑木科长，去过了。”
“怎么看？”
“我以为，一定是**地下分子的阴谋破坏活动。”庞科长非常肯定的说。
“破坏什么？”
“破坏……周围的重要……重要设施吧？”庞科长已经没什么底气了。
“林记杂货铺，东面是民居，西面挨着一间小澡堂，后面是公用的茅厕，对面还是民居……再向外，方圆两公里之内，没有任何日本或太原政府的重要建筑或者军事要地……庞科长，他那几颗炸弹要破坏的重要设施，是后面的茅厕吗？……”黑木说完这些，眼神的冰冷已经可以杀人了。
村上忍不住笑，庞科长一脸黑线，只能苦笑，屁都不敢再放一个了。
“庞久明，不想被骂成是废物，就抠抠你眼睛里那两坨眼屎，盯紧你的敌人！”黑木咆哮起来。
庞科长满头大汗，手不自觉的真的去抠眼角很明显的眼屎。
村上同样一副烦厌的神情，不耐烦的说，“庞科长，据可靠情报，共党明天有重要行动。黑木科长的命令，把你所有的人调齐，明天一早，宪兵队待命。”
“所有人？”
“命令很明确，所有人！……你可以走了。”村上挥了挥手，就像挥走一只讨厌的苍蝇。
庞久明知道再争辩也没个鸟用，只能点头说，“明白！所有人！明天早上一定到位！……那我走了二位太君，明天见。”
他的两位太君可就跟没听见一样，眼睛都集中在黑板上，继续研究。
庞久明只能讪笑着，点头离开。
到门口了，他注意到两人视线集中处，包子的那张背影照片。庞科长的脚步停下来，用心看，白天，被包子的两颗肥皂炸弹羞辱的场景，又鲜明的浮现出来。
黑木注意到了庞科长的动向，他奇怪的转头看过来，“你怎么了？还有事儿？”
庞久明看着黑木和村上，笑了。
黑木更是迷惑，“你到底什么事儿？说！”
庞久明笑成了一朵花，他诚恳的说，“没事儿！就想跟二位太君认真告别一下，再见！回头见！”点头哈腰的，他终于出去了。
黑木和村上对望一眼，心中的鄙夷汹涌澎湃。
……
宪兵队的地下牢房里，两个护士正为冷军处理伤口。
冷军的妻子和岳母就在他身边，妻子肩头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这时候，这个倔强的女人冷眼看着自己的丈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懦夫！”。
冷军看着妻子和岳母，无言以对。
牢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黑木和村上。黑木挥挥手，几个狱卒把两个女人架了出去。
冷军急了，“黑木，你答应放了她们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冷先生，我答应你的，是要抓到老林才可以。现在林宝恒死了，你没有完成你的使命，所以，对不起。”
“可老林死又不是我的错！”
“冷先生，我们也不是不能放人，我只需要你说出实话……”黑木的态度非常和蔼，只是冷酷的脸上硬挤上虚伪的笑容，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我能说的都说了呀！”冷军已经接近绝望。
从村上手里，黑木接过那张有包子背影的照片，给冷军看，“可关于这个人，你在撒谎！”
“我没见过！我真没见过！……”
“你不止见过这个人，你跟他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好！好到为了保护他，你甚至骗我们有人来跟老林接头，为他争取逃走的时间。”
“我没有，怎么可能？”冷军感觉心中一阵阵冰冷，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开始歇斯底里了。
黑木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效果，冷军的表情让他更坚信自己的判断。
“我们先假设，真有这样一个人要来，而他之所以最后没有出现，是因为听见铺子的爆炸声，才临时撤离的……冷先生，这么说，你认同吗？”
冷军只能点头。
“好！我们来看看当时的情况……我的人第一次敲门的时间是4点02分，到铺子门口那组炸弹炸响，是4点08分……如果真像你说的，有人要在4点10分到林记接头，而此人又很守时，那在4点08分，他起码应该走到林记半径五百米左右的距离之内，这个时候，他听见爆炸，才会撤离……可是，很不幸，我们的外围包围圈已经超过了这个距离，却没在任何一个路口发现他……”
冷军还能说什么，只能继续闭紧嘴巴。
“我想，原因应该很简单，根本就没有4点10分的接头，是你看到这个人在林记出现，才临时编出来骗我们的！……所以，这个背箱子的年轻人真的很重要！……冷先生，他到底是谁？你和林宝恒为什么都要舍命保护他？现在能告诉我答案了吗？……”
黑木冷笑着，他的话就像一柄利剑，直戳进冷军的心脏。
冷军已经瑟瑟发抖，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惜根本没有作用。
黑木凑过去，盯着冷军的眼睛，“为了保护家人，你已经做了叛徒！难道现在，你打算为了这个人，毁掉你想保护的一切吗？你想吗？……”
冷军摇起头来，越摇幅度越大，仿佛要把脑子里所有的声音都摇出去，可黑木两手突然夹住他的头颅，恶狠狠的怒吼起来，“说话！他是谁？是谁？”
“表弟！他是我表弟！……”
跟黑木一样，这句话，冷军是吼出来的！
冷军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黑木微笑着看着冷军，就像在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伟大作品。
“很好，冷先生，请继续说，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讲出来。”
“没什么好多说的，他是我亲表弟，就因为他是表弟，我才想保护他，别让他平白无故就那么死了。”
“只是表弟？”
“对，只是表弟！他根本不是什么关键人物，我只能算雷霆小组的外围，他连外围都不算，只是偶尔帮我跑跑腿儿的小角色，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人物……”
“他怎么会在林记出现？”
“我也不知道，也许真是巧了！他根本不知道林宝恒是我的上线，他对党组织一无所知，是个没用的脓包，你们抓了他也没用的。”
黑木笑了，他对这位表弟同志更感兴趣了，“有意思……我看这样，你告诉我他叫什么，住在哪儿，我把他请过来，你也问问他为什么会去林记好不好？”
“黑木先生，算我求你……这个弟弟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他家也就剩他一个了……求你别让我亲手害死他。”冷军流着泪恳求黑木。
黑木的态度依然很好，“冷先生，你太让我为难了，你知道我们一定是想见他的，可你又不说他是谁……那可能受伤害的就是你自己的家人了。”
一时之间，牢房里一阵静寂。黑木看着冷军，冷军的眼睛却只能盯着地面，两人谁都不说话。黑木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很激动，那是真相即将揭晓的狂喜在等待他吗？
冷军终于抬起头来，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一命换一命，行吗？”
“哦？新方案？说来听听！”黑木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再帮你们抓三个人，换我女人，我岳母还有我表弟的命，行吗？”
黑木笑了，“冷先生，你不是除了林宝恒，其他的**一个都不认识了吗？……告诉我，怎么抓？”
“我以前有一次去林记送货，去早了，碰到过他们开会，看见了小组里参与会议的人……老林那次严重批评了我！……”
“也就是说，你记得他们的样子！”
“没错！我应该都还记得，我可以为你们指认！……我以我母亲和妻子的生命发誓，我指认出来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我表弟重要，重要一万倍！”
冷军的话又把黑木逗笑了，“照你的说法，你这位表弟，也太不重要了吧？”
“他真的非常不重要，太原城里如果有个重要性的排序，他绝对能排进最后一百名！那是个胆小如鼠，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的蠢蛋，你抓他，还不如街上随便抓一个都对你们有用。”
“你表弟如果听见你说这些，会很伤心的冷先生。”
“我天天骂他，他早习惯了，也没见他被我激励，有什么起色！黑木先生，我真的只想为我姨妈一家留最后一条血脉，就求求你，让我一命换一命吧？”
黑木沉吟良久，“如果我不答应，你连指认这件事儿，都不会做，是吗？”
“你逼我指认也没用，我认识谁，不认识谁，只有我自己知道，你逼不出来的！”
黑木终于点头了，“好吧！你表弟的事儿，我可以暂时忘掉！不过，既然是换人，三个太少了吧？”
……
太原城里，重要性排在最后一百名的包自强，此时正在自己的工作台前，试着做一颗崭新的不知道能不能响的炸弹。
包子拉燃一根导火索，看燃烧的情况，可导火索还没有燃烧到头，门外突然一声盘子碎裂的脆响，接着就是一个男人哎呦一声的惨叫。
包子惊恐万分，他伸手去摁灭那导火索，手指随即就被烫伤。没时间处理，包子只能呲牙裂嘴的跑去窗边，拉开早就打开锁扣的窗户，准备跳楼逃跑。
还好，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及时挽救了包子。
“他奶奶的，谁那么缺德扔个破盘子在门口呀？……包子，包子开门！”
包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从窗户上下来。是胡有才，自己在太原城唯一的朋友，贱人一个。如果太原城里还有一个贱人排行榜的话，胡有才应该能排进前一百名。
找了一块布，包子把桌子上的东西盖上，然后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没好气的问，“有才你干嘛？这么晚还来？我已经睡了！”
胡有才没听见一样，直接把门撞开就进来了，“这么早睡个球呀！兄弟今天痛快，来，喝酒！”
轻车熟路的把手里的酒肉摆在屋里的饭桌上，胡有才舒服的坐下，给包子倒酒，给自己也倒上。他看见书桌上盖着的那块破布，好奇的问，“你又鼓捣什么呢？”
交一个从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贱人朋友，就是这种下场，包子还能怎么办，只能过来坐下，不耐烦的回答，“没鼓捣什么，喝几口就走啊，我今天真困了！”
这时候，外面路上有日本人的高音喇叭声，有巡逻车经过，包子下意识的紧张起来，竖起耳朵听，眼睛也往外头望。
胡有才笑了，他拍了包子脑袋一下，“看你那熊样儿！没你事儿你怕个屁呀！……”
“就你胆儿大！有种你追日本人屁股后头嚷嚷去！……”包子捂着自己的头，喝了一口酒，“今天又闹什么妖了？痛快什么呀？”
胡有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对包子说，“实话告诉你，外头那帮日本人要抓的人……就是我！”
包子差点儿被嘴里那口酒噎死，“你说什么？要抓的是你？”
“今天下午那声爆炸你听见了吧？桃园街那边的……”
“啊，听见了！”
“那是我干的！……”
胡有才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充满超级英雄一样的神采。
包子用尽平生功力，才把自己马上就喷出来的狂笑给压回去。
“你干的？林记杂货铺？那些炸弹你弄响的？”
胡有才明显有一丝意外，但很快就回到正轨，“杂货铺？哦对，就是林记杂货铺，炸弹就是我扔的。”
包子看着胡有才，无比景仰的神情问，“然后呢？你就牺牲了？”
“废话，我牺牲了谁跟你说话呢……我跟你说包子，现场战斗很激烈，战友们牺牲很巨大，要不是最后我扔了那几颗炸弹，炸死了十几个日本鬼子，这次的行动就彻底失败了。”
“你参加的什么行动呀？”
“那是军事机密，哪能随便告诉你。”
“那倒也是，我一个屁用不顶的小平民，还是糊里糊涂活得久些。”
“包子，别怪做兄弟的总批评你，民族危亡，你包自强也该觉醒了。”
“觉醒？我醒着呀，你也没让我睡呀。”包子觉得这个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这是他这奇诡卓绝的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了。
胡有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看看，你就是这副吊儿郎当的倒霉样子……包子，你也该把脊梁挺起来，干点儿有劲的事儿了！民族危亡，需要我们每一个青年的满腔热血呀！”
包子的表情也越来越诚恳了，说，“胡有才，我被你深深地感动了！……你这么伟大，上次那笔原料的款子，不要了吧？”
“一码归一码，革命是革命，生意是生意……不能因为革命激情就破坏了生意原则！……那批货你还欠我十三块，拿钱。”
包子苦笑，起身从柜子上头藏钱的盒子里拿钱，仔细数了十三块递给有才。
胡有才明明看见包子数过了，可把钱接过去，自己还是一张一张的又数了一遍，包子看他那副财迷加浪贱的熊样子，恨不得把钱再抢回来。
“话说回来包子，我刚弄了一批甘油，顶级货……你跟你那边的客户说一声，能不能一批多进点儿，我绝对给他们最低价。”
“你说了半天，还是想多卖点儿东西！”
胡有才急了，“嘿！你这什么话？我浴血奋战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我还是不看最好！……”这话说出口，包子突然一阵难过，他不想再跟有才玩杂货铺的梗了，疲惫的说，“我那边的客户，不再需要货了。”
“啊？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不要了！有才你不是也有一批革命同志吗？甘油卖给他们不就得了？”包子现在只想有才赶紧滚蛋，他不想再聊了。
可贱人胡有才依然不依不饶，没心没肺的继续说，“都跟你说了革命和生意不能混淆，原则不能破坏的！……包子你那边客户到底怎么了？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吧，要是革命热情不够了，我跟他聊聊，一准儿瞬间让他激情澎湃……”
包子真恨不得把桌上做好的没做好的炸弹都塞胡有才嘴里，让他激情澎湃到爆裂而亡得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外面楼下，砰砰砰几声刺耳的枪声响起来……
枪声把胡有才也吓了一哆嗦，再看包子的时候，他已经在窗口了，移动的速度超越了有才的想象。
包子躲在窗帘后边，向外窥探。楼下，一队鬼子正在追击几个中国人，鬼子们疯狂开枪，落在后边的中国人有三个被击倒，眼看是活不成了。又有几辆宪兵队的车开过来，更多鬼子下车搜索，路上很多无辜的行人也被打，被抓。楼外面狭长的马路，俨然已经变成血腥的战场。
包子看着这一切，眼睛里满是仇恨的火焰。
随着还活着的几个中国人的继续奔逃，鬼子们也追击离开了。楼下的几具死尸被抬走，渐渐恢复平静。
应该不是冲自己来的，包子已经可以确认了。可就在那一刻，包子突然想明白事情的关键。
不管他有多少事情要做，这些事情背后的敌人却只有一个，鬼子！确切的说，是鬼子的宪兵队！……只要炸了宪兵队，就能救出冷军，就能替老林完成任务……
想到这些，包子非常想跳起来为自己喝彩……这想法太伟大了，好像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难，管他的，老友胡有才虽然可笑，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民族危亡，是需要热血的……自己这个怕死没用的脓包，也该堪一次重任了。
胡有才这时候却早就回到桌前，优哉游哉的又喝起酒来。他看包子一直在窗边沉思，就又讥讽着说，“吓傻了吧？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就是没用！”
包子猛地走回桌前，劈手夺过有才正要倒酒的那只酒壶，对着嘴，咕咚咚一口气吧大半瓶酒全喝了。
有才倒被他惊呆了，“你干嘛呢包子？打算酒壮怂人胆呀？”
“行了！没酒喝了，今天就到这儿，再见有才！”
“别再见呀，我还没喝痛快那！……诶，你别拉我，你拉我干什么？”
嚷嚷也没用，包子借着酒劲儿，蛮横的把有才拎起来，打开门，扔出门外。
有才急了，在外面拍门，可包子却把门锁紧，再不理他。
一根鲜红的布条被包子绑在额头，两团棉花塞到耳朵里，工作台的大布重新拉开，包子很有仪式感的坐了下来。
炸弹，要抓紧赶工了。
……
天亮了，可天色阴沉凝重，又是个出大事儿的好天气。
太原日本宪兵队的院里，无数鬼子宪兵集结，准备出发。他们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上百人如一人般精确。
跟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庞久明的队伍，四五十个人的样子，稀稀拉拉，乱七八糟，前面看应该有四排，可到了后面基本就是十排的尾巴，一个个完全没有警察的样子。
重兵护卫之下，山田上自己的车，上车前他狠狠瞪了守在一边的黑木一眼。可黑木却跟没看见一样，他只是问身边的村上，“实验结果出来没有？”
“出来了，您的判断没有错。”村上一脸倦容，却兴奋的回答。
黑木冷笑，满是得意之色，说“我知道了。你安排庞久明的人，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吧！”
“哈伊！”村上立正回答，转身向那群吊儿郎当的伪警察队伍走过去。
他们身后，有人把冷军也押出来，上了后面一辆车。
黑木也上车了，上的就是冷军那辆车，车队浩浩荡荡，驶出宪兵队的大院。
背着一箱子新鲜出炉的肥皂炸弹，包子已经铁定了心来炸宪兵队的，可刚到门口，就看见了鬼子们出动的大阵仗，最关键的，是包子也看见了车里的冷军。
包子不止看见了冷军，还看清楚冷军是被两个鬼子押着的，脸上被拷打的血迹还没有干。包子不明白这么多鬼子带着冷军要去干嘛？难道是去行刑？不至于吧？自己没发现除冷军之外的其他犯人，难道只为了一个地下党小角色冷军，鬼子们就要搞的这么惊天动地吗？
如果不是去杀人，那一定有更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一刹那间，包子感觉胸中热血沸腾，本就是来救表哥的，偏又碰上鬼子大举出动，自己这时候出马，很可能会一举捣毁鬼子们的惊天阴谋，掀起让万人景仰的惊天骇浪，不杀身也成仁，这一票大的，自己干定了！
包子很快拦了一辆洋车，坐上去，张口就说，“快点儿，跟着前边那些日本宪兵。”
洋车车夫本来已经鼓起劲儿来要跑，可听到包子的话猛地停下，差点儿一跟头摔那儿。
“这位小哥，您自己作死，别带上我行吗？我还没活够那！”车夫大哥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包子也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过于惊悚了，没办法，既然已经说了那就只能继续硬撑。
“我是说让你冲那个方向走，谁让你跟日本人较劲了！快点儿，爷有急事儿！”包子没好气的咆哮起来，他知道，这时候你越厉害，越能唬住人！
洋车车夫明显松了口气，“早说那您，那走着！”
洋车飞驰起来，包子则抱紧了自己的背包。
包子离开不远，宪兵队大门里面，庞久明他们的队伍走了出来，这些人此时的装扮却都已经不是警察，全部变成了平民打扮，连混在中间的村上也一样。
庞久明凑到村上身边，一脸迷茫的问，“村上君，我们不是应该去保护山田太君的吗？这换上便衣，走的又不是园景酒店方向，要去哪儿呀？什么意思呀？”
村上一脸神秘的说，“让你的人都散开，别聚堆儿，保持一定距离跟着我走就是了……等到了布防位置，我自然会给你们布置任务。”
“可你现在不说，人都走散了怎么办？”庞久明郁闷的说。
村上看着庞科长，恼怒无比，“你们是大日本帝国治下的支那警察队伍，做为这批人中间的最高领导，这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庞科长一脸黑线，叹了口气说，“是，太君教训的对，我这就去跟弟兄们说……”
太原园景酒店，门口很热闹，几十个被拉来的民众没精打采的敲锣打鼓，挥舞小旗，硬做出一副歌舞升平热烈欢呼的样子来。
护送山田的车队在酒店门口停下。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很快聚拢在山田车边。
黑木就在这些宪兵后面，他就只是冷眼看着。
山田的秘书打开车门，一群护卫簇拥之下，山田几乎小跑着迅速进入酒店大门。这些动作，让站在那儿的黑木满脸都是鄙夷之色。
包子已经到了，他努力躲在人群里，四处寻找冷军的影子。没有，酒店外面肯定没有，冷军一定在里面，被重兵守卫的酒店里面。
包子发现此时所有进入酒店的人都会有一张请柬，此外还要被仔细检查，连女士的坤包都要被翻检一遍，确认没有危险才会放行。
自己怎么办？就算撞大运弄到一张请柬，可自己箱子里的炸弹呢？如此严密的检查，他进得去吗？
要不干脆不进去了？把背包变成炸药包，助跑，手榴弹一样扔进酒店，把狗娘养的鬼子们都炸死也就是了。可那样做的危险也很大，伤到冷军怎么办？就算没伤到冷军伤到无辜群众怎么办？就算只伤了鬼子没伤到无辜群众和冷军，可自己那么大动作扔了炸弹之后又该怎么撤退呢？这周围方圆几百米的路口几乎都有鬼子在布防，他扔完了走得了吗？……
包子已经满脑袋是汗了，汗出的太多就容易冷，于是刚才胸中燃起的熊熊火焰，就在迅速降温。他后悔自己来执行伟大行动之前，为什么不制定一个完整又精彩的计划呢？可转念又想，就算他想到要做计划了，他能做得出来吗？……
我们可怜的废柴英雄包自强，此时正站在他人生最纠结的一个十字路口上，百转千回，不知所措。
一个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很低却如重锤击中包子的心。
“重要成员同志，你也来了？”
包子回头，果然是她，那个叫曼曼的女神……
今天的曼曼女神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胸前挂着相机，新闻记者的打扮。
包子看着她，激动的脸红心跳，语无伦次的说，“曼曼同志？你，你也来了？你当记者了？……”这句话说完，包子自己都感觉蠢到家了。
“是呀！我现在就是记者呀！”曼曼一脸坏笑。
“我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我是想问你……”
包子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曼曼的表情却已经严肃起来，更低的声音说，“这里今天很危险，你这种脑筋不怎么灵光的爱国青年，还是走远点儿，别凑热闹了。”
这话让包子的傻笑戛然而止，他气血上涌，皱眉道，“曼曼同志，你怎么这么说？”
“这是为你好！保重！”曼曼老朋友一样拍拍包子的肩，转身快步离开。包子眼看着她跟几个年轻男人汇合，然后一起拿着请柬，进入酒店。他们明显都是有计划有准备的人。
包子本来是想追过去的，可追了又有什么用？没请柬的他还是进不去。况且曼曼最后的话已经严重伤到了包子的自尊心，他一度开始怀疑自己留在这里的价值了。
……
酒店大厅里有乐队在演奏舞曲，酒会正在进行。舞台上挂着横幅，写着“太原日中友好文化交流会成立庆典”。
曼曼和几个同伴从大门走进来，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迅速融入人群之中。
在跳舞的人群里面，有一个女人注意到了走进来的曼曼，她是黄莺。
大厅二楼，戴着墨镜的冷军站在扶栏后面，看着楼下的人群，身后两个便衣的日本宪兵，黑木则站在冷军身旁，低声问他，“怎么样？有吗？”
冷军摇头说，“没有，一个都没有。”
黑木还是不甘心，继续逼问，“冷先生，别忘了，你这是在救你的家人……请仔细辨认。”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现在比你更想找到他们，可楼下真没有我见过的人，一个都没有！……”冷军斩钉截铁的说。
“嗯，你这么说，我很满意！”
这次换冷军惊讶了，他愕然的看着黑木，不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黑木却一脸笑容，他向冷军身后的两个日本便衣示意，两人点头，架起冷军就往外走。冷军莫名其妙的问，“黑木，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要替你认人吗？你要送我去哪儿？”
黑木并没有回应，只是转身向里面走去。冷军被两个便衣拉着，已经走远了。
……
酒店贵宾室里，宪兵队队长山田和宪兵队特高科二科的科长小林都在。
小林是黑木的死对头，跟山田的关系比黑木近得多，这个人在中国呆的时间很长，学了一身的油滑谄媚之气，也是黑木最看不起他的地方。
这时候，山田正一脸愕然的看着面前的黑木，他的表情和刚才的冷军几乎没有分别。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要调我全部的人手去火车站，现在就出发。”黑木的语气竟然很平和。
山田强忍着要爆发出来的怒火，“说清楚，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确认，真正的花园行动，并不是刺杀，而是一次送货行动。发生的地点也不在花园酒店，而在太原火车站。”
小林插话，阴狠的语气，“你昨天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花园行动是针对大佐的刺杀吗？怎么一天就改口了？”
“我们确定行动是刺杀，是根据那张画了红圈的报纸，可最大的问题恰恰出现在这里……那张报纸，是我在一口倒扣着的铁锅下面发现的，当时觉得没什么问题，可后来仔细分析……巨大的爆炸让整间杂货铺毁于一旦，偏偏这张脆弱的报纸因为被扣在一只铁锅下面，得以保留……这实在太巧了，现实中几乎没有发生的可能！……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老林在临死之前，故意把报纸扣在了铁锅下面。”
“他为什么这么做？”山田明显对黑木的话感了兴趣。
“很简单，为了把我们引向错误的方向。”
“这个所谓的错误方向，就是来刺杀我？”
“没错！昨天晚上我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加派力量在废墟上继续搜索，结果找到了这个。”村上把一份文件交给山田，继续说，“这是林宝恒钱包里残存的一些碎屑拼出来的一个纸片，放大后可以看出来，那是一张火车票，今天上午十点半，从太原到汾阳，二等座……”
小林也凑过来，他和山田仔细辨认，车票的字体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到黑木所说的信息都没错，“这车票能证明什么？”
“这趟车确实有……林宝恒把车票很小心的藏在钱包里，说明他今天真正要去的地方是火车站，不是园景酒店……”
小林还是不甘心，继续争辩，“黑木，我觉得不冲突呀，他可以把炸弹送到酒店来，刺杀大佐，然后坐十点半的火车逃亡呀！“
“如果真要制造那么大规模的爆炸，雷霆小组唯一的爆破专家林宝恒应该会亲自在场……而酒会11点才开始，他既要参与爆破，又要去火车站根本来不及！所以，他的目的地只会有一个，火车站。”
山田沉吟着问，“那他去汾阳干什么？”
黑木展开一张太原战区地图，“据我们分析，林宝恒的真正目的地不是汾阳……大佐请看，从太原到汾阳，要路过交城县区域，那里离共党控制区域非常近……雷霆小组只要让火车在交城附近的野地里停下来，车上民众散开，他们就很容易从那里进入解放区，无论他们想送什么或者转移什么，都可以做到……”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们干嘛那么麻烦要把车停下来？”
黑木明显准备充分，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材料。
“这是一组化学制剂检测和实验报告，是我让技术科连夜赶工完成的……就是这份报告，让我最终确信我的判断！”
山田和小林一起看，两人都皱眉摇头，“这都是化学元素符号，谁看得明白？”小林没好气的说。
“我可以解释……林宝恒是爆破专家，我们一直以来认准了他准备那些原料是要制作炸弹……可经过化学部门的分析，林记杂货铺地下存着的那些化学原料，如果制作炸药，有两种原料是多余的……而把所有这些化学试剂按一定比例融合，会制造出另一种东西……那，就是这个……”
黑木手里拿着一只试管，里面装着白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小林好奇的问。
“一种阻燃剂！……技术部门本来也很奇怪，不知道林宝恒做这种阻燃剂要干什么……我看到火车票后，就让他们在煤上试试……他们果然找到了答案！经过试验，这种东西浇到火车锅炉所用的燃煤上，会让燃煤不完全燃烧，产生大量浓烟，最后让锅炉瘫痪……”
“按照你的逻辑，锅炉瘫痪，火车就只能停下，就地维修……而车上的旅客除日本人之外，其他人都会就地疏散，让大家步行离开……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顺利撤离了……”
黑木笑了起来，“大佐说的没错！”
“那么麻烦，直接用炸弹把锅炉炸了不也一样？”小林还在用语言攻击黑木。
黑木冷笑着回应，“用炸弹，火车会直接脱轨，甚至爆炸，那不是送货是自杀！”
这一次，小林终于闭上了嘴巴。
黑木得意的笑着，说下去，“当然，我不会只用实验来证明我的猜测，你们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一个叛徒，今天我特意把他带来现场，就是希望由他来指认来到酒店的**……可结果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
“没有？”山田问。
“没有！一个都没有！……这里没有，火车站，就一定有！”
山田和小林都无语了，黑木也不说话，贵宾室里一阵压抑的气氛。片刻之后，山田抬头看着黑木，冷冷的问，“实验是你昨晚就做好了的，也就是说他们的花园行动计划到底是什么，你在我出发之前，就已经基本明确了，对吗？”
黑木点头，“是的大佐，出发前我已经基本明确了。”
“那我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你的队伍为什么不直接去火车站？你是拿我当提线木偶耍吗？”
“您误会了大佐，我大张旗鼓的带所有人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一个假象，让他们认为自己声东击西的计划成功了……只有这样，花园行动才能继续进行下去。”黑木边说边看表，“时间差不多了，火车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出发，这个时候，雷霆小组费了这么大周折要送的货，一定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
冷军是在园景酒店的后门看见包子的。
因为搞不清楚鬼子要干什么，冷军一直在反抗，他是怕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他们杀了，连自己妻子和岳母都保护不了，那岂不是白白背了一个叛徒的骂名屈辱死去嘛。
两个押着他的鬼子不厌其烦，干脆狠狠揍了冷军一顿。一个鬼子没好气的说，“你老实点儿，科长没说要杀你，你等他出来，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做。”
听到这话的冷军才终于平静下来。他就是这时候看见正鬼鬼祟祟向这边走的包自强的。
冷军又紧张起来，包子到这里来干什么？自己豁出性命保全他，可包子这个蠢货竟然还不知道珍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白白找死吗？……
冷军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则盯着包子的方向。包子也终于看到了他。冷军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他只是用几乎瞪出血来的眼睛努力向包子示意，赶紧走呀！
身边那个警觉的鬼子马上注意到了冷军的变化，他看冷军，冷军则赶紧转移自己的视线。已经晚了，鬼子顺着冷军的眼神方向看过去。
还好，包子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躲进了巷口暗影之中。
两个鬼子什么都没看见，他们把冷军塞进车里。
很快，黑木带着几个人从后门出来，也上这辆车。
随即，更多鬼子宪兵从后门出来，一辆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运兵卡车发动起来，鬼子们没有声响，鱼贯上车。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车队已经装满鬼子，鱼贯离开了。
包子好半天才从巷子里探头出来，他眼睁睁的看着大队鬼子又把冷军带走了。
冷军最后的眼神让包子心里很疼，那一定是冷军在向自己呼救，在告诉自己，包子，来救我，只有你包子，才能救我冷军！
包子到后门来，本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个漏洞钻进去的。却意外发现了鬼子们转移的大行动。没机会再进酒店了，不知道女神曼曼这时候还在里面，还是也要跟着这些人离开？曼曼出现在这里，也应该跟鬼子们的大行动有关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什么儿女私情？包子到现在才想起来怨恨自己，要去救表哥，不管他身边有多少鬼子，就冲他死都没把自己供出去，救定了。
包子迅速后退，从岔路快步走到后面的大路上，鬼子们的车队绕过来，刚刚经过……
坐在冷军身边的黑木还在回想刚才离开时候的情景。
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可山田到最后还是不肯让黑木带队离开。他的意思是就算黑木分析的都对，可这个酒会依然还是有危险的，不能为了抓**，而把他山田大佐暴露在敌人们的枪口之下。
黑木一直强调雷霆小组的人一定都在火车站，这里不会有，可山田就是不信，他一直在强调，自己的安全比黑木想象出来的那批货物，更重要。
黑木明白，山田已经向军部递交了请调报告，年底就会调回国内，跟家人团圆。这是一个怕死的军人，是自己最鄙视的懦夫，可他偏偏又是自己这个军国主义最忠实信徒的顶头上司。
没别的办法，黑木只能抗命离开，他带走了自己手下两个小队，剩下一个小队交给了二科科长小林，保护懦夫山田。
黑木知道，这次的行动之后，山田不会放过自己。如果园景酒店这边真的有事，他的处境会更惨。不过，他首先坚信除了**，没人会对刺杀山田感兴趣，其次，为了抓**，他黑木可以牺牲一切！
火车站附近的一座茶楼，庞久明和手下几十个警察此时三三两两的聚在这里，村上的冷眼监视之下，没人敢说话，一个个百无聊赖，气闷不已。
远处路上，传来车队马达的轰鸣声音，村上出去看，正是黑木他们的车赶过来了。村上向车队招手，运兵车停在村上面前。
庞久明很惊讶的看眼前的阵势，早上从宪兵队出发的日本宪兵们，不是应该都在保护山田大佐吗？怎么又都转移到这边来了。
村上去黑木那辆车，简单交流几句。有两辆车上的日本兵下车，迅速分散，到各个路口设岗。剩下的车继续前行，冲站台方向开过去。
村上迅速跑回来，简单向庞久明他们交代任务说，“行动正式开始，你们支那警察负责内线勘察和战斗，封锁火车站所有出入口，包围整列火车，包括站台上所有人都控制起来……记住，利用你们便衣的掩护，只要在人群中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抓捕。”
庞久明愣了，着急的问，“村上君，我们负责内线战斗？没搞错吧？”
“你们是支那人，混在他们人群中谁也看不出来，是最好的内线队伍人选。”
庞久明脑子都快炸了，他绝望的问，“那，这是什么任务呀？敌人是**还是国民党？人多不多？总得跟我们交个底儿呀？”
“**，雷霆小组的花园行动，人不会太多，我们的人会在里面指挥，好好配合，完成战斗。去吧！”
庞久明把心里那一万个草泥马压了回去，只答了一声“是”，就去找他的难兄难弟布置任务了。
站台上，此时汽笛声刚刚响起，一列满载乘客的火车正要离站而去。
送行的人很多，人们各自挥舞着手臂，向自己的亲人们告别。
这些人里面，老雷和老范，**太原市城工委雷霆小组的正副组长也在向车厢挥手，车上跟他们告别的，正是赵队长和李大钢他们一行人。
火车真的动起来了，老雷和老范也跟其他送行人一样，跟着火车走，继续挥舞手臂，这时候无论车上和车下的同志们，脸上都洋溢着成功的喜悦。
可是，火车只走了十几秒钟，一个控制员突然从控制室里冲出来，飞快跑向车头方向，使劲儿挥舞手中的红旗。
火车慢慢停下了。老雷和老范惊讶无比，两人面面相觑。
火车站广播随即响起，“请注意！请注意！本站接到上级命令，所有出站火车暂停运行，请各位乘客勿离座位，安心静候，等待检查……”
这样的广播重复了三遍。
老雷和老范再次对视，老范很紧张，低声问，“出什么状况了？”
老雷面无表情，这位雷霆小组的灵魂人物在数年地下战斗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此刻变故虽然突然，但他依然镇定自若，开口说。
“不知道，通知接应的同志们都别慌，随时准备撤离！”
“好！”老范很干脆，转身要走，这时候却看见五六辆汽车冲进站台，停在火车旁边，黑木从车上下来。
两个日本人把戴着墨镜，几乎看不见脸的冷军也拉出来，跟在黑木他们身后。
他们后边还跟着三四十个日本宪兵。庞久明和罗金贵他们那些便衣的伪警察则分散开来，混进送行的人群里面。
黑木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他身后那几十个宪兵每两个一组，沿着火车跑开去，每到一节车厢的车门就有一组停下，上车，剩下的继续往前跑。
还有十几个人跟在黑木身后，黑木分了五六个人给村上，让他在下面警戒。
黑木拍拍冷军的肩膀，拉着他，一起走到车头，从第一节车厢上车。
老雷低声问老范，“那是谁？我们的人吗？”
“看不出来，身形也不熟悉！”
“如果是叛徒就麻烦了……”老雷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老范叹了口气，“老雷，你先撤退吧！这里恐怕……”
老雷坚定的摇头，“要走一起走，一定有办法出去。”
老范无奈点头，两人暗中握了一下手，随即分开。各自隐入人群里。
天空中阴云密布，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背着一只箱子，一身西装的包自强此时正站在车站外围，这一次，他不想再逃避了。看着眼前被包围起来的火车站，包子的脸上有果决勇敢的神情浮现，可头上却开始疯狂冒汗。
包子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块肥皂来，用手攥着。可他的手在瑟瑟发抖，包子咬牙，另一只手拍了发抖的手一下，可他抖得更厉害了。
整列火车都被控制起来。
黑木手下那几个日本人一个个搜查所有人的行李。
黑木拉着冷军，让他辨认车厢里的人。冷军畏首畏尾，却认真的一个个看车上的旅客。
又走过了一节车厢，一行人到了3号车厢门口。
前面两个鬼子开门进去，黑木推着冷军跟在后面，可冷军突然停住，随后快速退了出来，躲在车门后边不敢露头。
黑木跟着冷军出来，顺着他的眼神往里看，“哪个？”
“靠那边门，穿蓝色短褂，戴眼镜，短头发那个年轻人。”
黑木看车厢里，正如冷军描述，那个年轻人面对着这个方向坐着，年轻人的眼睛一直四处观察，绝非普通人的模样。黑木笑了。
黑木向身边一个日本人耳语几句，那日本人叫了一个同伴，两人迅速下车，向这节车厢另一边跑过去。到了那边车门，两人上车，守在对面车门口。
两个日本人跑过的时候，黑木看到那个年轻人一直在观察着。
差不多准备好了，黑木拍拍冷军的肩膀，“走吧，去见见他。”
冷军畏缩着，一点儿都没有要动的意思，“黑木先生，让我在这儿等吧，你抓完了我再过去行吗？”
黑木笑起来，“理解！”他对身边一个日本说，“松井，你留下，看好他。”
那个叫松井的年轻鬼子立正答应。
黑木接着对剩下的四五个日本人低声命令，“不要打草惊蛇，还是检查行李，一个一个来……”
几个日本人低声回答，“哈伊！”
站台上所有送行的人们都被日本宪兵和部分伪警察们监视起来，谁也不能离开。人群里有年轻人高声呼喊，“为什么不让走啊？还得上班呀！”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人群就跟着一阵阵骚动。
庞科长等一群身着便衣的警察混在人群里，四处寻找那些声音的来源，可惜人实在太杂太乱，根本无从寻找。
包子其实一直没有进入站台，他就站在车站的栅栏外面寻找进去的机会。在这个时刻，包子可能是整个太原车站唯一一个想进去的中国人了。
终于，发现一个狭小的豁口，趁着混乱，包子侧身挤了进来，挤进最恐怖的生死危机里面。
……
庞久明和罗金贵一直在一起，他们两个这时候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认真又警觉起来，像两只寻找猎物的饿狼。
人群里，一个穿西服戴礼帽还背着一只箱子的年轻人吸引了庞久明的注意，他想起昨天茶摊上那个扔肥皂炸弹的家伙，还有黑木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张背影照片，就是他，日本人卖力寻找的那条大鱼。
庞久明对罗金贵使了个眼色，罗金贵心领神会，两人分两个方向，偷偷接近那个年轻人，然后同时动手，把他摁倒在地。
人群一阵骚动，庞久明熟练的把年轻人的手扣上，然后把他的头扳过来，“小子，这回你死定了！”
让庞久明无比意外的是，这个人，不是昨天那个蠢蛋。
……
包子其实离他们并不远，眼睁睁看着一个跟自己穿的差不多的年轻人被两个男人摁倒，那两个男人都有枪，很像自己昨天见过的那群警察中的两个。
在包子身后的一段距离，有两个男人也在互相对视，他们是雷霆小组的成员，老王，张勇。两人仔细看过那个人的样子，然后相视摇头。
老王低声问张勇，“确定吗？”
“确定，不是我们的人。”张勇肯定的回答。
老王点头，小声说，“很可能是他们的诡计，继续观察。”
张勇点头，两人很快分开了。
……
庞久明这时候也很生气，他用枪顶着那年轻人的头，问他是谁，干嘛这打扮。
年轻人委屈的说自己是推销员，来火车站是跟客户见面的，是绝对的良民。庞久明明知道自己抓错了，可这时候也是骑虎难下了，只能让几个弟兄过来，把这倒霉蛋拉起来带走了事。
周围的民众都被吓坏了，纷纷躲瘟神一样躲避着庞久明他们。
包子其实躲得更远，他知道惹事儿的是这身打扮，所以早偷偷脱下外衣，随手扔到地上，任四处推搡的人群把衣服踩烂了。
车厢里，外面的嘈杂影响了这里人们的情绪，大家都在向外看，窃窃私语弥漫了整个车厢。
黑木的人此时已经搜到了车厢中部，他们一点儿都不着急，按部就班，继续查看每人的行李，外面的事情好像跟他们毫无关系。
那个年轻人确实是雷霆小组的同志，大家都叫他小齐。斜对面，李大钢和大牛两人正坐在那儿，大钢脚下一只大竹筐很明显。此时的大钢非常激动，他浑身都在抖，右手扶在腰间，随时都准备掏枪站起来的样子。
小齐看见了大钢的动作，他赶紧用眼神示意大钢不要乱动。大钢还在气血上涌，小齐抬起手来，轻轻向下压，大钢看着小齐，怒气慢慢平顺下来，终于闭上眼睛，双手握起拳头。
九岁的小游击队员大牛就坐在大钢身边，他的两只眼睛瞪得比李大钢还要大，只是目光所指方向，却一直是大钢腰间的那只手枪。
几个日本人走了过来，先是核对大钢他们的身份，再去看他们的行李。
一个日本人打开大钢带着的竹筐，里面只是蔬菜，翻了几棵出来，里面还是。日本人把筐盖扣上，大钢大牛还有对面的小齐都出了一口气。
可是，一直站在后边的黑木喊了声“等等”，他重新把筐盖打开，继续拿菜，一棵一棵，菜快拿没了，好像只装了半筐的样子。
大钢和大牛满头大汗，呼吸沉重，他们死死盯着那只筐，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突然，斜对面的小齐站了起来。这举动让所有人吓了一跳。
一个日本人喊，“你干什么？坐下！”
鬼子的话音还没落，小齐的枪已经拔了出来，对那日本人砰的一枪。日本人中弹倒地。车厢里一片惊叫声音随即爆棚，黑木和剩下的几个鬼子迅速蹲下，拔出手枪。
小齐的手没有停，转过来对准车窗开了几枪，玻璃破碎，他双脚踢开剩下的玻璃，跳出车厢。
有日本人要开枪，黑木却摁住他，“要活的！”
车厢外面，呼喊声和枪声随即响起。
整列车厢已经鬼哭狼嚎，这时大牛突然扑过来，到黑木身边，拔出他的手枪。
事发突然，一刹那间竟然没人反应，连身经百战的黑木都愣住了，就任由大牛对准黑木扣动扳机。
可惜这把精致的勃朗宁大牛根本不会开保险，所以对着黑木扣动几下，也没有子弹射出去。李大钢再也绷不住了，举枪射击，黑木已经反应过来，把自己身边的一个旅客拉过来，挡住子弹。
旅客们更是惊恐，大家四散奔逃。大钢背起那竹筐，护着大牛要往前冲。
剩下的日本人开枪，赵队长在车厢另一个角落站起来，打死一个日本人。他对大钢喊，“大钢大牛，这边走！”
大钢和大牛赶紧回来，赵队长背着筐，向黑木开枪，掩护大钢和大牛下车。
火车上，其他车厢的游击队员们都行动起来，大家拔枪战斗，跳下火车，往外撤退。
站台已经变成战场，车上的旅客蜂拥着出来，日本人、警察还有地下党们混乱交错，子弹满天乱飞。
看守冷军的日本人松井拉着冷军从车上下来，黑木也从另一边下来，他看见松井，大声命令，“松井，带他回车厢，保住他的命！”
松井答应一声，又拉冷军往回走。
黑木转身大声布置，“都不许乱！守住所有出口，还有两边的铁道……一个也别放出去！”
众日本人答应，四处散开。黑木也随即投入战斗。
日本人松井推冷军上车，这时候几颗流弹飞过来，倒霉的松井背部中弹，挣扎了几下，从车门上仰天倒下，眼看活不成了。
冷军突然感觉背后没了推力，回头就看见了死状极惨的松井，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再四处寻找黑木，可混乱的站台上已经没了黑木的身影。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捡起松井的枪，冷军俯身从车厢下来，向外面急跑而去。
站台另一边，包自强非常不英雄的伏在地上，汗如雨下。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满眼都是恐怖的子弹，满眼都是鲜血和牺牲。
他看见李大钢大牛赵队长他们在英勇战斗着。
他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同志跟几个伪军扭打在一起，最后被打倒，被敌人抓住……
包子惊恐万分，他手里努力攥着一块肥皂，他看不远处几个日本人正在围攻两个年轻人，包子觉得自己既然进来了，那就应该投入战斗，否则只是来送死，意义又在哪里。
所以，要战斗！真的要战斗！
抬起沉重的胳膊，包子努力想把手里的炸弹扔出去。可惜手抖得太厉害，他另一只手想去拉弦的时候，却用力过猛，炸弹掉了出去，包子想捡，一群乘客乱跑，有人把那块肥皂炸弹给踢远了。
包子懊恼无比，回过头来，他的视线里，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那是冷军……
冷军正躲在一根立柱后面，他打开手枪弹仓，检查子弹，然后四处观察，寻找可以逃出生天的时机。身后突然有响动，冷军动作很快，回身举枪，身后举起双手的却是表弟包自强。
“包子？”冷军瞪大了眼睛。
包自强一把抱住冷军，激动的哭起来，“表哥，太好了，真是你！”
冷军却心情复杂，他努力推开包子，没好气的问，“你来这儿干嘛？找死啊？”
“我来救你呀表哥！”
“救我？”冷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来救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刚才那眼神看我，不就是让我来救你的意思吗？”
“我那眼神是让你滚蛋！别来送死！”冷军快气疯了。
“表哥我明白你是怕我也把命搭进去，没关系，你被抓了宁死不屈都没出卖我……还有老林同志，牺牲自己也要保我能活命……你们都是**里面的大英雄，我要是不学你们的样子，天理难容！”包子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连他自己都感动的想哭了。
可冷军的表情却更诡异了，此时的他恨不得一枪毙了这个傻蛋，让自己忘掉他曾经当过什么样的叛徒。
“行了，这不是演讲的地方……你既然来了，我们就一起突围出去。”
包子更加兴奋起来，激动的说，“好啊哥，我正没主意那……你看我们怎么打？帮哪边的同志？”
“什么帮哪边的同志？瞅冷子出去，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啊，我们不需要掩护其他同志吗？”
冷军被包子气笑了，“就你？掩护其他同志？……别废话了，跟着我，咱们一起跑……”冷军探头看了一眼，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于是向包子挥手说，“现在有机会，走！”
冷军说走就走，伏低身子往铁道方向跑。可跑了几步却感觉身后没人，回头看包子竟然还愣在那儿。冷军前后为难，无奈之下还是退了回来。
“你干嘛？走呀！”
“表哥，我是来帮忙的，不是逃跑的！”
啪的一声，冷军扇了包子一巴掌，恶狠狠的说，“包自强你能不能醒醒？……看见没有！真枪实弹，这是在打仗，你什么都不懂！想死吗？”
包自强也急了，“谁说我什么都不懂！我自己做了炸弹，我自己找到这个战场，我自己进的站台，我自己能跟你们一起战斗！”
“你还自己做了炸弹？能响吗？”冷军倒有些意外了。
“今天一定能响！”
“就算你炸弹能响……你敢直接扔到鬼子头上去吗？你敢试试被子弹打死的滋味吗？你敢吗？”
包子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走吧……”
包子看着冷军，突然笑了，笑容里满是无奈，“我一直有柴烧，可我的柴都是废的，到最后烧出来的永远只是一堆脓包，没意思！今天我想当个英雄试试，行吗？”
冷军已经对这个蠢蛋弟弟彻底失望了，经历过人生最悲惨境遇的他懂得要珍惜什么，放弃什么，他不再幻想，拍拍包子的肩，嘲讽的语气说，“不怕死的那种才叫英雄，你特么没戏！脓包！”
话音中，冷军不再理包子，转身跑开，向列车车尾方向跑去。
包子愣在那儿，他下意识的喊了声，“表哥”，可冷军再没有回头。
眼看着冷军就要绕过车尾，离开战场最危险的区域了，两个鬼子发现他，举枪瞄准。包子也看见了那两个鬼子，他惊恐的喊，“不！”。
已经晚了，两颗子弹准确的命中了冷军的背心，冷军颓然倒下，倒在冰冷的铁道上，再没有呼吸……
包子的喊声，惊动了离这里不远的黑木，他首先发现倒下死去的冷军，懊恼不已，随即去看包子呼喊的方向，那里一定有冷军要保护的人，可包子此时正坐在柱子后面，黑木只看见模糊的身影，还是看不见包子的模样。
黑木眼睛都亮了，带人就要冲过来。可大钢和赵队长等几个人这时候正从侧面过来，向黑木他们开枪。黑木身边有警察倒下，这群人只能停下，重新隐蔽，向大钢他们射击。
包子很想去看看冷军死了没有，如果有一丝希望能活着，他拼死都要救。可他的身子只微微动一下，几颗子弹就呼啸而来，击中他身后的柱子。包子吓得又退回来，抱住头，躲避一切可能的射击。
离包子不远，李大钢还是背着那只竹筐，拼命向站台外面跑，却被击中腿部，倒了下去。赵队长跟在大钢后面，他把大钢扶到角落，自己则背起那竹筐，继续跑。
赵队长奔跑的方向，正是包子藏身的地方。
眼看就要绕过这根柱子了，又有几颗子弹射过来，赵队长也中弹倒在地上。
这一切，包子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两个年轻男人豁出性命都要保护的那只竹筐，一定非同小可，老林同志要执行的任务，一定也跟那竹筐有关。
不能再等了，包子咬咬牙，大喊一声，“拼了！”
这一声喊让包子终于离开那根石柱的保护，冲到赵队长面前。可惜一排子弹过来，包子感觉几颗子弹就擦着自己脸颊飞过去。他不争气的趴倒在地，挪动着，又退回柱子后面。
包子恼恨不已，依然趴在地上的他狠狠敲击地面，却无力再把头抬起来。
表哥真没说错，不怕死的才是英雄，可包子没戏！……包子从没有比现在更痛恨自己！他想站起来，却一点儿支撑的力量都没有！刚才那个信誓旦旦要当英雄的包子哪儿去了？已经死了吗？……包子真的很难过，也许还是做脓包舒服些，起码不用马上死，起码可以趴在地上，一直活着……
有两个日本人冲过来，去拿那竹筐。本已没有声息的赵队长突然又抬头，一枪打死一个，要打另一个的时候，那家伙却扑上来，把赵队长压倒。
日本人和重伤的赵队长扭打在一起，包子看见了，他想去救，真的很想去，可身子还是动不了。
赵队长看见了包子，他突然使力向后，让压在自己身上的日本人后背重重撞在柱子上。日本人吃痛松手，赵队长捡起地上的手枪，顶在那鬼子的头上，扣动扳机，鬼子脑浆都被打了出来。
再没敌人的压制，赵队长挣扎着起来，还要去够那竹筐，可惜又有几颗子弹打过来，赵队长再次中弹，口吐鲜血，再难支撑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赵队长把那竹筐向包子的方向推了推，“同志，给你。”
包子却恐惧的摇头说，“我，我还不是你们的同志，我不能要……”
“保护好它，你就是了！”赵队长最后的声音，就这样结束了。
“喂你别死呀！……这筐我拿不了，我还没答应你那，你别死！……”任包子再怎样呼喊，壮烈牺牲的赵队长都不会听见了。
竹筐，那只竹筐就安静的摆在包子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可包子却如害怕触电一样，碰都不敢碰。
战斗更加激烈了，四处都是敌人，包子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模糊，他似乎早已身陷重围，每个方向都有敌人，每个方向都有如雨滴一样的子弹，他逃不了了，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偏偏这时候，老林的身影好像也出现了。包子记得当时自己问过老林，为了一点儿东西，至于把命搭进去吗？老林的回答他说，“小同志，相信以后你会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比你的生命更宝贵！”
老林就是说完那句话之后牺牲的，就在这个一瞬间，包子感觉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静了下来，从没有过的安静，老林的话却更加清晰，在耳边回响。
包子好像不太怕了，他把自己背包里的五颗肥皂炸弹都拿出来，把引信都拉出来。
这个时刻无比庄严，包子深深吸了几口气，咬紧牙关大喊一声，五根引线都被他拉开，然后猛地站起，向正在逼近的那群鬼子的方向扔了过去……
几颗炸弹就在鬼子们中间相继炸响。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音，巨大的冲击波把鬼子们炸的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包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响了！真特么响了！”
再不需要犹豫，趁着浓烟滚滚，包子背起那竹筐，又捡起赵队长那把手枪，冲向被烟雾掩盖的出口方向。
离包子不远，李大钢刚刚醒过来，他艰难的起身，却正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背着竹筐从自己面前跑过，他下意识的喊，“你什么人？”
包子根本没理他，继续跑。
大钢认定这个一定是便衣的伪警察，怒吼着“放下，把筐放下”追了出去。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跑进弥漫的烟尘之中。
包子背着那筐，闷着头拼命跑，子弹就在他身边擦过。此时的包子没别的可想，也没心思管什么子弹了，就是奔跑，没命的奔跑。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跑出了火车站。
李大钢同样没有放弃，他顾不得腿上的伤势，咬牙跟着包子的背影，一起向外面奔跑。
可惜毕竟是枪伤，大钢越跑越慢，眼看着包子就不见了。大钢气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火车站外面，包子依然在奔跑，他的速度不止没减，相反因为没了鬼子们的阻碍，他跑的更快了。
包子从没跑的这么痛快过，他想把自己全部的力量都拿出来，恣意妄为，释放自己的血汗，拯救自己背后的竹筐。
已经很远了，包子突然听到离自己不远，又有几声爆炸的声音响起，随即就是密集的枪声，他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奇怪，那是园景酒店的方向呀，难道那边也有行动吗？
没时间瞎猜了，换个方向，包子继续逃亡。
……
一条窄巷里，包子真的已经筋疲力尽。
没有人追来了，肯定没有了，包子终于停下来呼呼喘气，背后的竹筐滑落。滑落的竹筐，上面的盖子掉了下来。
包子不经意的转头看那筐，一瞬之间，包子惊恐的啊了一声，用手撑着向后急退。
后背撞到墙上，再不能动弹，包子的脸因为惊恐变了颜色。
片刻之后，包子才敢又爬起来，再过去看。
筐里面，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正怯生生的看着他……
小女孩有一双毛茸茸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这个时候，这双眼睛里清晰的映着一张惊讶到呆傻的脸，包子的脸。
包子曾对那个筐子里的东西设计了无数种可能，但这些可能里面，压根就没有“活人”这个选项。
“你……你是谁？你怎么在筐里？”无论如何，包子还是开口了。
“我一直就在筐里啊！”小女孩的惊恐度，不比包子少。
这个回答完全不在包子的逻辑里，一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钻进去的！包子把筐拿过来看，可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小女孩瞪着眼睛看包子，再不说话了。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爬进去的？这筐里的东西呢？那么多同志一直保护的东西呢？！”包子突然的大嗓门终于把小姑娘吓哭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冲着自己嚎啕大哭，包子一下子就怂了，小姑娘边哭边委屈地说：“我本来就在筐里呀！……叔叔，我饿！我好饿！”
包子终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小姑娘，巴掌大的脸上就看见两只大眼睛！一身土色的粗布衣服宽松肥大！显然是饿坏了！包子的恻隐之心刚刚冒头，这时候巷子口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包子心里紧张，权衡片刻，他果断扔下小孩儿，快步离开。
街上不时有日本人的宪兵和伪警察经过。包子低着头，沿着街边逶迤行走。
“筐里不可能装小孩儿，一定是她自己爬进去的！”包子一遍遍强迫自己相信这句话，因为只有相信了他才会走得心安理得！
可是，真相却没打算放过他，枪林弹雨，那么小的孩子哪有可能爬进竹筐？包子又开始恨自己了，他连自己都骗，只是为了逃避一个英雄的重托，太可耻了！他停下脚步，转身看那条小巷，恨不得抽死自己算了。
包子拔腿跑回那个巷子，小女孩儿刚才蹲着的地方却没有人了，只有那只竹筐还在。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四下张望，却哪里都没有小女孩的踪影。
除了懊恼还是懊恼，包子走过去看那筐子，却发现小女孩儿缩成一团，又蹲在那竹筐里面。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紧紧地看着包子。包子笑了，用手揉揉眼睛，手是湿的，竟然笑出了眼泪。
太阳狠毒地照着这个城市，街面上反射着刺眼的白光，一股浓浓的白色恐怖的味道。
一队日本巡逻队快速经过，所到之处，路上的行人无一例外的被抓，被搜查，没得辩解，不容反抗。
一个僻静的巷子口，包子闪身出来，他的背后是那只竹筐。包子尽量贴着街边暗影走，快步通过这个街区。到处都是警察，到处都是危险，包子左突右转，敏捷地隐入另一处巷子里。
再次探头，他看附近再没有日本人和伪警察，飞快地朝公寓门口跑过去。
眼看就要冲进楼门了，可斜刺里也有个人冲了过来，两人在门口正好撞在一起。包子惊讶地转身，熟人，是黄莺。
不止黄莺一个，她还扶着一个人，尽管那人被斗篷蒙着，看不见脸，但从身形上打量应该是个女的，而且虚弱无比。
包子和黄莺几乎同时开口。
“莺姐，这谁呀？”包自强先出声。
“自强，你背个筐干什么？”黄莺看着满头大汗的包自强，背后的筐子也太醒目了。
两人都没法回答，就一时语塞。这时候远处路口有日本人喊叫的声音，刺耳又让人惶恐，两人于是下意识的又同时往楼门里冲，再次撞在一起。
黄莺闹了：“你急，你先走！”
包子点头要走，突然想起背后的竹筐，脚步又收了回来：“我也不是那么急，还是你先走吧莺姐。”
黄莺瞪着眼，又急又恼：“让你走你就走！赶紧的！”
这时，包子低头一看，注意到黄莺扶着的那个女人脚下有血迹流出来，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那您忙着，我先上楼！”包子闪身进去，快步上楼。
黄莺扶着那女人，跟着进去。
公寓门口，黄莺站过的地方，一滩血迹留在那里，被太阳滋滋的烤着。
……
回到公寓，包子赶紧把竹筐卸在地上，转身把门紧紧锁上，把窗帘也拉上。
竹筐里，小女孩儿悄悄地探出头来，好奇的观察这间小屋。
包子仔细看了又看，确定应该没谁能从外面看进来，终于松了口气。
他过来蹲在小女孩儿面前，声色俱厉的问：“说，你到底是谁？”
小女孩儿好像压根没听见似的，只顾四处看，她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立刻兴奋起来，从筐里跳出来，跑去爬上椅子，摆弄着包子做的那些香皂、引线以及各种瓶瓶罐罐。
这一刻，包子觉得自己逊毙了，他把小孩儿从椅子上抱下来，耐着性子问：“你先说清楚，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筐里？”
小女孩儿看着包子，又委屈起来：“我饿！”
包自强无语了：“你先说再吃！”
小女孩儿又哭起来：“可是我真的好饿！”
和刚才在巷子里相比，这回女孩儿哭得简直一发不可收拾，恨不能把玻璃都哭碎了！包子哪见过这阵仗，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无奈，他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些饼干馒头咸菜什么的东西，一股脑摆在小女孩儿面前。
小女孩儿两眼放光，双手齐用，把所有吃的拼命往嘴里塞。
包子看傻了，眼前这个小孩儿也太能吃了吧！他索性继续翻箱倒柜的找，又找出几块面包来，递给小女孩儿，小孩儿几口就塞到嘴里了。包子简直哭笑不得，小女孩儿面前满是食物残渣，她还在残渣里找能吃的往嘴里放。
“我的妈呀，你是饿死鬼生的小孩儿吗？这么一丁点儿大，饭量起码超我三倍！”包自强都看懵了。
小女孩儿终于基本吃饱了，她抬头看包子，开心的笑。那笑容很天真很温暖，包子心里有些感动了，开口问：“孩子，吃饱了吗？”
小女孩儿说：“要是有肉就好了”。
这回答包子差点没喷了：“行了吧祖宗，你包子大叔我都一个月没闻着肉香了，你还想怎么着！说吧，你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我叫尤尤。”
包自强继续追问：“姓什么？哪来的？”
“我就叫尤尤。”
包自强无奈了：“好吧，尤尤，叔叔问你，你是怎么跑筐里去的？”
“是大牛哥哥救的我，我要去找大牛哥哥！”
“什么大牛哥哥？我在问你，不许扯别人！”
“就是大牛哥哥救我的呀，他是我的大恩人，他说的话我就听！”尤尤很认真也很激动的说。
包子本不应该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可他还真有点儿不服气：“嘿！我还是你的大恩人那，命都不要把你救出来，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你也是大恩人，是第三大恩人，我第三听你的话。”
包自强：“第三？第二是谁？”
尤尤认真的说：“是李叔叔，大牛哥哥听他的，所以他是第二大恩人，李叔叔让我躲在竹筐里，还让我们都装小哑巴不许说话，我就听话，一句话都没说。”
这次的回答让包自强打起了精神，至少他能判断一点，这孩子不是随便闹着玩爬进竹筐里的，是有出处的。
包自强继续追问：“你们一起，还有几个小孩儿？”
尤尤骄傲地翘起小嘴：“好几个那，其他小孩儿都没我听话。”
“你们要去哪儿呢？”
“去吃好吃的……”
“那是去哪里吃好吃的呢？”
“就是去吃好吃的呀……”
包子再次无语了，这小孩儿三句话离不开饿和吃。
突然，外头又有警车驶过的声音，包子很紧张，立马站起身来，腰间别着的手枪顺势掉了出来。
包子拿着手枪在屋里转了半天，虽然屋子够乱，可藏把枪还是乱的不够份量。最后终于决定把手枪藏在门边柜子底下的旧皮靴里。他又看了看尤尤，把尤尤抱起来，继续在屋里转，试着放在各种地方藏起来。可孩子比手枪可大太多，总不能也塞皮靴里呀！
真没地方放她，包子看着尤尤，急的又冒出汗来了……
火车站破碎的大钟定格在了战斗最激烈的那一刻。哭喊声、哀嚎声混合着远处不时传来的二次爆炸声依然不绝于耳。
血水顺着月台肆无忌惮地流着，野狗小心又贪婪的在尸体边溜达，看见收尸的日本鬼子和伪警察，依依不舍的跑开。
黑木拎着手枪，一个个用脚踢那些倒地的**员，一个脸上满是血污的中年男人被黑木翻过来。那男人没反应，黑木走开了，但是很快，一种职业的警觉促使他猛的回过头来，那男人竟然努力举起手中的枪，向黑木瞄准。黑木一脚踢掉男人的手枪，用手肘直击男人的面门，那男人瞬间晕了过去。
周围几个日本鬼子迅速围了过来，惊喜的呼喊：“活的！科长抓到活的了！”
黑木活动了一下胳膊，下巴微微一抬，冲着不远处的救护车：“一定要救活！”
一辆军车急速驶来，暴土尘扬地停在黑木正前方。村上风风火火地从车上下来：“科长……大佐要见你！”
黑木看了一眼惨烈的站台，摇头叹气：“要是早给我充足的兵力，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
不远处，几个日本兵拖着冷军的尸体正往一辆车上抬。黑木挥挥手示意他们停下，“冷军也放那辆车，跟那些地下党一样处置！”
村上凑过来，一脸的奇怪：“科长，冷军还有用吗？”
“你别忘了，在他表弟眼里，冷军还是他的同志！”黑木回答。
村上恍然大悟：“明白！这些人的身份查明之后，会和冷军一起公布。”
黑木冷冷的说：“幸运的家伙！活着是叛徒，死了也能做英雄！”
冷军的生命就这样草草收场了，作为一个革命队伍里的外围小人物，在那样一个波谲云诡的时代，他就是真实的一类，对他的评判也只能交给历史。
……
山田站在宪兵办公室的窗边，看着窗外，冷着脸一言不发。两个军医正谨慎地给他检查身体。
黑木保持着标准的军姿，侍立等待着。两个军医好容易忙完了，帮助山田穿上军装退身离开。
“火车站，你们打得很惨烈！”山田冷冷的。
“敌人众多，支那警察不堪重用，所以伤亡很大！”黑木回答。
山田一直背对着黑木：“这就奇怪了，按你的说法，敌人的主力都在火车站，那为什么在没有敌人的园景酒店，我还会受伤呢？”
“大佐，园景酒店死亡的刺客身份大部分查明，都是一些年轻学生，所谓的热血团体成员，跟共党分子无关，而火车站却是共党主力集中的地方，如果我晚到一步，他们要送的东西这时候已经在解放区了！”黑木胸有成竹。
山田冷笑，沉吟良久才开口：“汾阳宪兵分队有个副队长的位子空着，你收拾好东西，明天就走吧。”
“大佐！为什么赶我走？”黑木很激动。
啪的一声，隐忍良久的山田终于拍了桌子。
“黑木明浩！别以为你叔叔在派遣军司令部做参谋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以下犯上！我是你的直接领导，我的正常调令谁也无权干涉。”
“大佐，我叔叔是谁跟我没有关系！我不走是因为使命未了！这里有**要送的货，必须我亲自找回来。”黑木已经孤注一掷了。
山田警觉：“什么东西非得你去找？”
“因为那是一批孩子！特殊的孩子！”黑木斩钉截铁地说。
山田愣住了。黑木继续说下去：“货就是孩子，一共九个！”
黑木所说的这批孩子确实大有来头。他们是一年前鬼谷口遭遇战中八路军阵亡将士的遗孤，孩子最大的九岁，最小的只有一岁，因为日本对根据地的疯狂围剿，这批孩子已无处容身，为了保留住革命的火种，党组织决定把他们集体送往延安保育院。
黑木之所以知道这份情报，当然还是得益于他当派遣军司令部参谋长的叔叔。
“我叔叔派人替我汇总情报，晋东南根据地有一批烈士遗孤被转移，数量就是九个，路线一直向西，要去延安，不过行程隐秘，到长治就失去了踪迹……综合各方面的信息，**誓死保卫的所谓货物，就是被转移的遗孤。”黑木说。
山田追问：“有一个问题，既然是送孩子去延安，为什么冒险过太原？完全可以从根据地绕着走啊？”
山田问到了事情的核心，这也正是黑木曾经的疑问。
黑木继续解释：“事实上，这些孩子本来一直是在山里走的，可前几天大部分孩子生病了，只能迫不得选择进城，这几天一直有人给他们打针治病，我已经派人在查近期所有肺炎针剂使用情况，这几天会有报告！”
“好，情报是很重要……不过这些事情不需要你亲自办，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村上，小林会跟他沟通，抓这些孩子的任务由他负责，你去吧！”山田平静的说。
黑木耐着性子听完山田的话，突然把武士刀拔了出来。
山田吓了一个趔趄：“黑木，你疯了吗？”
黑木单膝跪地，把武士刀放在腿上，昂然开口说：“山田大佐，这些孩子，必须由我黑木明浩来抓！”
山田惊魂未定：“你是在威胁我吗？”
“从鬼谷口走出来那一天，我就已经对战友们发誓，我要为他们报仇雪恨，大佐，请尊重一个武士的愿望！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会抓住全部六个孩子，把他们带到野战团墓前，一个个亲手杀掉！让所有枉死的冤魂，得以安息……山田大佐，拜托了！”黑木另一条腿也跪下，伏在地上。
山田闭上眼睛，又是长久的沉默。
黑木就那么跪着，也不说话。
山田终于开口了：“一个月的时间，找不到孩子，你就用你自己的血，拜祭亡灵吧！”
黑木依然伏在地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包自强的公寓外面，已经被几辆日本军车包围了，五六个日本兵端着枪，正查看公寓门口的那摊血迹。包子走到窗户往外瞄了一眼，楼下门口，一个日本兵抬头往楼上看，他赶紧把头缩回去。
包子就像一只没头苍蝇满屋乱转，突然，想起了那把手枪，赶紧从旧皮靴里翻腾出来，站在门边，把枪对着门，满头大汗的准备射击。
只过片刻，他又清醒过来，被自己的举动气笑了。
真是傻瓜，如果鬼子进来了，自己一人一手枪能干吗？杀了第一个鬼子，第二个呢？算他包子交了****运也能杀了，可第三个呢？第四个呢？他杀得完吗？杀不完之后自己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要作死就一定死，这道理亘古不变自己还没学明白吗？
赶紧把枪收起来吧，趁还活着，想别的办法。
尤尤呢？回头看，那小姑娘此时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手里竟然还举着一只窝头。
真是醉了，这种时候，吃货小孩儿依然不改本色。
包子一把抱起尤尤，环顾了屋子一圈，这巴掌大的屋里，实在没法藏一个孩子。
这时候，门果然被敲响了，包子惊恐地回头，手下意识一松，尤尤掉到地上，哎呦一声。
包子已经来不及再多想了，紧紧捂住尤尤的嘴，低声说：“小哑巴！别忘了你要装小哑巴！”
尤尤瞪着大眼睛，懂事的点点头。
包子松开尤尤，外面敲门的声音更响了。情急之下，他一把把尤尤藏到床下，把床单往外拉试图盖住床边，可惜床单太窄，他又用力太猛，竟被他拽了下来。情急之下，包子干脆把床单随便一搭，把被子弄乱搁在床边压住。
藏好了尤尤，包子起身，使劲儿喘了几口气，往门口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都不想了。
门打开，包子努力地笑着，比哭都难看。
可是，门口站着的不是鬼子，是黄莺，黄莺手里扶着刚才楼下见到的那个女人，这时候女人的斗篷已经脱掉了，憔悴的面容就展露在包子面前，看着她的脸，包子打算多笑一会儿了……
“曼……曼曼同志？”包自强怎么也不会想到，稀汤寡水的日子在几天之内有点儿浓的齁嗓子了，鬼子没来，却迎来了女神。
黄莺搀着曼曼：“你果然认识她，刚才她说见过你，我还不信。”
庞曼曼向包子微微点了点头，样子很虚弱：“你好，上次多谢你了！”
黄莺看看楼梯间：“没时间客套了！自强你听我说，日本人在追杀曼曼，一会儿就搜到我家了，你一定不想看着她死对不对？”
“当然！”
“那就好！我把她先放你这儿，一会儿日本人搜完我家，进别人家的时候，一定有个时间差，那时候我再想办法把她接回去！你愿意冒这个险吗？”
“……”
“就这么定了，扶好她，我走了！”
根本没给包子回答的时间，黄莺已经把曼曼送到包子怀里，随手关上门，迅速离开。
包子彻底懵了，此时此刻，曼曼就在他怀里，温暖柔软。外面却叽里呱啦响起日本人的咆哮声，恐怖聒噪。
包子紧紧地抱着曼曼，这种危难时刻的幸福来得让他措手不及。
“能放开了吗？”
曼曼的声音把包子吓了一跳，赶紧放开手，整个人像过电一样。手松的太急太猛，差点儿把曼曼推倒。包子急忙伸手去扶，曼曼很从容地一只手扶住门，另一只手挡在包子面前，“行了，我很好！哪里能坐？”
包自强觉得自己糗大了，越做越错，竟然连嘴把都开始结巴：“坐床上行吗？软和……”
曼曼点点头，跟包子往床边走。可快到床边了，包子猛然想起尤尤还在床底下，他突然伸手，把曼曼从床边拉开，扶到桌子边上的椅子旁。
曼曼疑惑地看着包子。
包子用手肘擦擦椅子，“哦！床太乱，这儿舒服些……”
曼曼艰难地坐下，肩膀的伤口让她疼的不想再搭理包子。
包子拿了一只小板凳，坐在曼曼对面，明显比曼曼矮了一头。但他喜欢，他觉得这个位置恰到好处，这一刻，勒住舌头，仰视女神，包子很享受。
曼曼被包子看的有点儿尴尬，转过头掀开窗帘，查看外面的情况。整个公寓外面被两辆日本军车和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包围着。她试了试那窗户的开关，开着的，曼曼微微松了口气。
回过头，迎面是包子一张无比花痴的脸，庞曼曼忍不住笑了：“如果这次我还能活下去，你救我两次了。”
“你绝对能活！你会一直活着的！”，话说出去包子就后悔了，与女神面对面，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脑子竟然管不住嘴。
庞曼曼并没在意他的话：“你叫什么来着？”
“姓包，名自强！……包龙图的包，君子当自强不息的君子！”包子恨不得给自己个耳光，还能不能再争点儿气了！
“包君子？”
“阿不……自强，包自强！”
庞曼曼笑了：“还是包君子好听……刚才黄莺姐说你人很好，一定会帮我。”
“莺姐这人不爱撒谎，她的话，你应该信！”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啊？我，我可以问什么？”包子刚感觉自己找回点儿状态，曼曼一开口，他又怂了。
“起码问问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负伤？怎么会到了你楼下黄莺家里的呀！”曼曼连珠炮似的。
包自强终于回过神来：“啊？是呀，这些问题我都想问！”
“对不起！我还不信任你，你问了我也不能说！”
曼曼的回答彻底把包子打败了！他知道现在自己那张哭笑不得的脸一定更难看了。
这时候，床底下突然传来了小女孩的喷嚏声，庞曼曼和包子都吓了一跳，曼曼迅速拔出身上的匕首，警觉地说：“什么人？”
“没，没什么，隔壁的声儿吧！”
可是床底下的声音更大了，接着几只旧皮鞋，几双破袜子被一股脑地扔出来，更悲催的是，尤尤也爬了出来，一头一脸的灰。
包自强快疯了，他上前摇晃着尤尤瘦小的肩膀大声说：“小祖宗！谁让你出来的？”
“臭死了！我不要跟你的臭鞋臭袜子躲在一起！”
庞曼曼惊讶的站起来：“包自强，你有孩子了？”
“不是我的，我单身！”
庞曼曼一脸不信任的盯着包子，包子哭丧着脸，百口莫辩。
这时候，尤尤插嘴道：“漂亮姐姐，我可不当他的孩子！”
包自强还想解释，可是外面传来了日本人踢打房门的声音，还好不是他这间。包子这回真的有了头皮发麻的感觉，他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上来了！鬼子开始搜三楼了！“
曼曼也凑过来听：“人不少，动手一定吃亏。”
包自强嘟囔道：“这黄莺哪儿去了？她刚才就该上来接人了呀！”
庞曼曼瞥了一眼包子：“包君子，你不用担心，我一会儿跳窗出去，不会连累你们的！”
包自强赶紧找补：“这是三楼，你跳出去不摔死也被鬼子抓！”
“要不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连累大家一起死！”
包子愣住了，他看看曼曼，又看看后面瞪着天真无邪大眼睛的尤尤。一个尤尤，就够他死十回了，现在更加上一个天知道惹了多大祸事的庞曼曼，鬼子就在门外，生与死的距离只有一扇门那么远，也许曼曼说的没错，真得有人牺牲了，要不还能怎么办？可包子真的不想死，因为刚才这短短的瞬间，就是曼曼在自己家里的瞬间，让包子感觉自己很幸福！他不想这幸福只这么短！所以，一定要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活下去！
会有办法吗？
包子相信，一定会有的！
……
“开门！检查！”
太原宪兵队的冈本少佐和两个手下此时烦躁不堪，折腾一天了，什么有用的人都没抓到，眼看着这座楼楼下有一摊血迹，可搜查了差不多整栋楼，却依然没线索。这是最后一间了，最后的答案一定就藏在里面。
屋里没动静，冈本已经把枪拔了出来，身边另一个士兵也已经准备撞门了。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
冈本和两个手下都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枪。
门里站着的却是一个姑娘，很美的姑娘。此时头发蓬乱，穿着一件男人式样的睡袍，看着就是一副刚刚睡醒人畜无害的模样。
冈本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语气也温和了些，“小姐，打扰了，我们怀疑这栋楼有破坏分子，请配合检查！”
庞曼曼侧身把几个日本兵让进来，把证件交给冈本，冈本看了看照片，认真核对：“庞曼曼，还是学生？自己住？”
“这是我未婚夫租的房子，病了，我来看他。”
冈本警觉起来，顺着曼曼的目光看过去，这时候两个日本人也发现了屋子一角挡着一个帘子，两人拉开，包自强蒙着被子，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冈本和两个手下互相对视一眼，顿时来了精神，都聚拢到包子床前，端起了枪，冈本走了过去“什么病？”
“就是头疼，老毛病了，疼起来跟废人一样。”曼曼从容地应付着。
包子躺在床上，艰难的点头：“太君好！您各位有事儿呀？”
冈本挥了下手，两个日本人突然掀开包子的被子，包子只穿着内衣，惊恐的喊道：“诶？干嘛呀你们这是？”
“太君，我未婚夫身体不好，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他呀！”
冈本冷冷的：“仔细查！”
“哈伊！”
两个日本兵撕开包子的衣服，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包子抗拒着，结果被一个日本兵重重地打了一枪托，疼的动弹不得。
庞曼曼眼睁睁地看着包子被脱得只剩了内裤，不好意思再看，可她发现那冈本回头在看自己，她只能继续看着包子，一脸的义愤填膺。
危难时刻，包子也只能任由女神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甭管是忍受还是享受，总之这过程实在太煎熬。
两个日本兵又把床上床下搜了一遍，失望的把包子的被子扔回去。
一个日本兵报告：“少佐，没发现伤口！”
冈本点点头，难掩失望的神情：“查他的证件，这屋里仔细再搜一遍。”
“哈伊！”
包子费力起身，到窗边衣服里拿出自己的证件给日本人看。其他的日本兵在屋里仔细地搜查。冈本冷着脸，走到窗口，向外看。
包子和庞曼曼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两人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情急之下，包子突然大声喊：“太君，别动那箱子！”
一个日本兵正要翻动桌子角落里摆着的一只箱子。这一声喊把日本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冈本冷冷一笑，走过去，掀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可惜里面装着的都是破烂不堪的小孩儿玩意儿。
包子看着这些玩意儿，故作难过的说：“太君，你们太不讲理了，那都是我宝贝，全给弄坏了。”
这下，冈本算是彻底失望了，不再搭理包子。
庞曼曼趁机偷笑，她看似随意的走到窗边，挡住了几个人再过来观察的角度……
庞久明的警车猎犬一般在大街上缓慢的扫荡着，不知不觉也开到了包自强的公寓附近。透过车窗，他远远地看见大门口有几个日本兵正在抽烟聊天，他不想惹麻烦，顺势把身子缩到车里。
警车绕过那几个日本兵刚开过去不远，庞久明突然从后视镜发现那几个日本人头上的三楼，楼外竟然吊着一只竹筐，老狐狸一下子警觉起来，
“停车!”话音未落，车都没有停稳，他已从车里出来。
手下李龙也迅速跟下来，俩人一前一后低着头走到街对面，在暗影里庞久明伸手向楼上指给李龙看。
“好好一个筐，吊那儿干什么？”
顺着庞科长手指的方向，李龙眼睛一亮，“科长，我看着有点儿像火车站**背着的东西！”
“我看也像！非常像！”
“科长，怎么办？”
庞久明指了指那几个日本兵，“那几个蠢货，你过去给他们报个信儿，应该能混点儿好处！”
李龙满脸堆着笑，“科长栽培！那我去了……”
就在李龙快要走到那几个日本兵身旁时，庞久明抬头猛地发现吊着那竹筐上面的窗户里，一个女人的身影转了一下身，刚好脸朝外，这张面孔让庞久明顿时眉头一紧，手里的烟竟然掉到地上。再往李龙那边看，这急着领功劳的家伙已经走到几个日本兵的身边，正在打招呼。
“李龙，你小子******跑这儿来干嘛了？”庞久明大吼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把李龙吓了一跳，庞久明却已快步走到他身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臭小子，满街找你，你******跑这儿来讨好太君了！……几位太君，忙着呢？……我们也刚路过，有什么发现没有？”
李龙懵了，他死活想不明白科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想抬头示意三楼的竹筐，脑袋却被庞久明的手死死压着，明显不让他抬头。
……
对于这次搜捕，冈本少佐和两个手下显然毫无收获，面对一片狼藉的屋子，冈本客气的向曼曼点头致意：“打搅了，再见！”
“哼，不见最好！”庞曼曼冷冷的。
本来就很郁闷的冈本脸色一下变了，用阴狠的眼神盯着曼曼，一脸狼性。包子躺在床上，正准备松口气，不料曼曼又捅出娄子，他瞬间肾上腺素飙涨。
好在冈本很快恢复了理智，没再跟曼曼一般计较，一言不发的出门，两个手下也跟着退了出去，曼曼赶紧把门关上，一脸嫌恶。
这下，包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光着脚下床，用极低的声音说：“我的姑奶奶，离胜利就只差那么一丁点儿了，您就不能客气点儿？”
“客气？！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只这一句不错了。”
尽管曼曼义愤填膺的模样特别美，包子还是希望这种刀尖上跳舞一类的刺激越少越好。
包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以确定那些鬼子确实放过他们了。
“喂！赶紧回床上呆着去。”
曼曼突然的大喊让包子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脸瞬间通红，兔子似的弹回床上。他赶紧拉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迅速在里面把衣服裤子穿上。
包自强也曾经臆想过各种版本的约会方式，可如此这般的和女神坦诚相见，他吐血的心都有。
为了缓和尴尬，曼曼先开口解围：“包君子，你这主意可以呀！我们真脱险了。”
“侥幸！侥幸呀！……不过曼曼同志，还是要纠正一下，我叫包自强！”
“还不是一样……喂，你怎么想到这么干的？”
“生死攸关，脑子突然就清醒了……你说日本人为什么要搜这栋楼？”
“是呀？为什么？他们发现我们了？”曼曼很好奇。
“更确切的说，是发现了你们的一部分。”
“一部分什么？”庞曼曼越发兴奋。
“血迹！……刚才在门口，莺姐扶着你的时候，我注意到你在流血了，门口一定有通向楼门的血迹……日本人都是变态细致，他们一定是发现了血迹，然后追踪进来的……”
包子的分析让曼曼心生佩服，但嘴上还是不想服软：“嗯！那又怎样？跟你做这个局有什么关系？”
“一个在寻找的人，要找的往往是他自己最想找的那个！……”此话一出，包子从曼曼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两个字——“崇拜”。
“太玄了，说得正常点儿。”
“简单说，鬼子在搜捕，他们要找的是一个受伤到满地流血的人……所以，他们在心中已经限定了一个形象，就是那人起码是受伤的……当他们到这里的时候，屋里有两个人，一个站着给他们开门，另一个躺着，虚弱不堪……如果你是鬼子，你会更怀疑哪个？”
“当然是躺着那个！”
“这就是关键！……鬼子一旦发现我躺在床上，离咽气儿不远的模样！那一刻，他们一定以为他们想找的人出现了！他们会很兴奋，这种兴奋会让他们把其他可疑的信息都忽视掉。”
“其他信息，就是我和尤尤！”
“是呀，就是你和尤尤！他们真正该找的人……（突然惊恐的）尤尤？尤尤呢？……尤尤还没弄回来那！……”
一说到尤尤，包子惊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从日本鬼子进屋搜查到现在，起码有半个时辰了，尤尤还一再挂在窗外呢！关键是这么长时间了，那孩子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包子不敢再想了，飞奔到窗边。
……
楼下，一阵地毯式的搜查结束后，冈本带着几个日本鬼子耀武扬威地开车离开，庞久明和李龙来人低低地躬着身子，点头相送，直到汽车消失在尘土终。
车走远后，两个人直起身子，都是满脸土色。这时，李龙又抬头看了看三楼，那个竹筐已经不见了。
“科长，刚才什么情况？”
“李龙，带几个兄弟先回去吧。”
“啊？不上去看看么？”
“这事儿我要亲自查！……有结果之前，你就当没看见吧。”
“科长，这上头什么人呀？需要你这么……？”
庞久明狠狠地瞪了李龙一眼，李龙明白了，赶紧点头：“是！科长我明白了……今天我整整瞎了一天，什么都没看见！……我先走了，车给你留一辆，一切小心。”
庞久明点点头，巴不得这小子赶紧滚，李龙识趣地开车离开后，他找了根电线杆斜倚着，点起一根烟，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上包子那扇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
屋里，包子和曼曼一起轻手轻脚地把竹筐拉进房里。包子赶紧查看竹筐，尤尤像一只小猫似的，蜷缩在里面，沉沉地睡着，模样可爱极了。一瞬间，包子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父亲般的感觉，这感觉虽然很荒唐，但却无比美好。再加上曼曼怜爱地看尤尤的眼神，这一刻，包子觉得这就是幸福。
庞曼曼似乎也感受到了身旁热烈的目光，回望了一眼包子，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都笑了。
庞曼曼轻声说：“你很厉害呀！你到底是谁？”
“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呀！**太原地下组织重要成员……”
“你真是呀？还以为你吹牛那！”
“这世界太混乱，吹牛的都成了英雄，可真敢说真话的人，却没人敢信了！”
“你代号是什么？”
“代号？”
“怎么？地下党重要人物不都有代号吗？”
包子灵光一现：“我有代号呀……我代号是……包子！”
虽然理智一遍遍的告诉包子再这么瞎编迟早会玩火**的，但内心的感受却很享受，事实证明，曾经那个脓包，那块废柴，在生死攸关的时刻，饿了能充饥，冷了能取暖，他活着是有代号，有价值的！
“好吧，包子同志，谢谢你给我上了这么重要的一课！……重新认识一下吧，庞曼曼，太原铁血锄奸团副团长……”曼曼伸出手。
“铁血锄奸团？”
“对！园景酒店刺杀山田，就是我们干的！”
“哦！厉害！久仰久仰……”
话音未落，外面又有轻轻的敲门声音，包子和曼曼再一次警觉起来……
门打开的刹那，包子和曼曼都松了一口气，是黄莺。
包子一把把她拉进屋里，刚站定，庞曼曼就眉飞色舞地把刚才包子如何带着她智勇双全的斗败日本鬼子的情景一股脑道给黄莺。包子看着曼曼口吐莲花地玩命地夸他，心里就一个字，爽！
“事情就是这样！莺姐”曼曼咽了口吐沫。
黄莺看看曼曼，又看看包子，一脸惊讶：“就这么简单？日本人就放过你们了？”
“是呀，要不还怎样？”曼曼透着得意。
黄莺还是一脸疑惑的说：“我在家里担心的要命，还以为这回害死你了那！没想到你自己就解决了！……自强，你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连日本人也敢骗？”
“这不也是情势所逼嘛！算不了什么！……莺姐，以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也是曼曼的革命同志对吗？”
听了这话，黄莺扑哧一声笑了：“我能是什么同志呀？一个苦命的酒馆老板娘罢了！”
曼曼急忙接话茬：“我也问过黄莺姐，可她什么都不肯说。”
“我真的什么都不是，有什么好说的……”说话间黄莺注意到了屋角立着的那只竹筐，假装漫不经心地走过去：“这竹筐装的什么呀？”
包子心里咯噔一下，电打了一般跨过去挡在黄莺跟竹筐之间，他不经意地撇了一眼竹筐，尤尤很给力，睡得很踏实。
“没什么莺姐，就是老乡送了点儿土产，等我收拾收拾给你送点儿过去……”
黄莺笑着点点头：“好啊！”
突然的，黄莺凑到包子面前，低声耳语道：“自强，今天这件事事出紧急，我不该把你拖进来的！是姐姐对不起你！……我要你答应我，今天以后，好好过你的平常日子，别再招惹什么抗日英雄了，你玩不起！”
黄莺的这番话把包子弄糊涂了，他打量着黄莺，琢磨她话的内容，眼前这个美艳动人的轻熟老板娘，虽然极力低调，但也难掩她的耀眼和不寻常。不知道为什么，包子突然发现身边都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黄莺看出了包子的好奇，却没给他猎奇的机会，笑呵呵的转头看曼曼：“日本人走了，跟我下楼吧。”
“啊？这就走了？”曼曼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怎么？没呆够？”
“那倒不是，只不过……”
“下去吧，我怕日本人想明白来再过来找，被他们看出破绽来……”
言由心生，曼曼察觉到自己的言语有点儿失态，赶紧找回状态，“哦！好吧……”她看了包子一眼，“包君子，谢谢你！”
这一眼，包子确信，女神至少对自己应该不反感，他相当知足。
此时此刻尽管早已心花怒放的包子仍然故作矜持的微笑：“哪的话？去吧，伤口好好处理处理……”
这一切，黄莺都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她笑呵呵的扶着曼曼离开，边走边说笑，包子看着曼曼背影，怅然若失。
……
日本宪兵大队的办公室里，安静的瘆人。黑木端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研究着墙上的一张人物关系图，图上写着雷霆小组、花园行动、林宝恒和冷军，这四者之间究竟什么关系，黑木拿着钢笔划着各种连线，眉头紧锁。
黑木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随后在旁边写上“表弟”二字，接着又在花园行动后面画了九个方格，其中三个方格里面，他填上了二宝、豆豆、阿秀三个名字。
剩余的六个方格空着。
随后，黑木把目光锁定在“表弟”两个字上，用笔画了一个重重的圈。
这时村上敲门进来，立正敬礼后对黑木说：“科长，有收获。”
“说”。
“冷军的邻居，同事还有附近的熟人我们都做了详细的调查和询问……有几个人能够确认，听冷军提起过他有一个表弟在太原，冷军叫他包子……”
“包子？这也叫名字？”
“现在还不知道是名字还是外号……这个包子从没去找过冷军，所以没人见过，更不知道真正名字和地址……”
“藏得够深呀！”
“他们还提到一点……这个包子可能混得很不怎么样，因为每次冷军提到他，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黑木眼睛一亮“是吗？有意思……你怎么看？”
“我们分析，这个包子要么就是太普通，要么就是太厉害，否则不会这么难找……”
“不冲突！真正厉害的角色，往往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人！”
“嗯！有道理！”村上真心附和。
“那两个女人开口没有？”
“老太太已经神志不清了，什么都问不出来……冷军妻子我们一直在审，在她身上动的刑比冷军还要残酷，可她一直咬牙忍下来，什么都不说……”
黑木点点头：“告诉她冷军死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不过照她的说法，冷军已经不配再做她的丈夫，所以死与不死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想照顾妈妈，让她安度最后时光，她的心愿就了了。”
黑木感叹道：“唉！支那女人往往比男人更有骨气！……村上，这两个女人不要再折磨了，给她们一点儿尊严吧。”
“是！……那她们怎样处置？”
“送回家，撤去身边守卫……给她最好的药，让她好好照顾老太太……”
村上皱着眉头，不明所以：“科长，身边的人撤走，她要是自杀怎么办？”
黑木摇摇头，声音无比阴冷：“老太太只要还有活着的希望，她不会忍心死的……我们要抓大鱼，就需要更大的口袋，去布置吧……”
“哈伊！”
村上离开后，黑木站起身来，走到他精心绘制的人物图表面前，在“表弟”旁边，隆重的写了两个字：包子。
黄莺和曼曼离开后，包子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对于自己的未来，团雾弥漫，看不清方向。他在屋里来回踱步，消耗点儿体力好让大脑歇一歇。
突然，他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裤脚，低头一看，尤尤坐在竹筐里，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小丫头，你终于醒了？我差点儿把你给忘了！”
尤尤捂着小肚子，委屈的说：“饿！”
包自强苦笑：“又饿了？小祖宗，你刚才没吃呀？”
尤尤指指挂钟：“可是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呀！你为什么不吃饭？”
“我哪有心思吃饭？家里也没东西可吃了！“
尤尤伸手指窗外：“外面有！”
包子看看窗外，此时外头果然传来一阵吆喝声：“碗秃！刚出锅，热腾腾的碗秃……”
听着这声吆喝，包子和尤尤两人几乎同时咽了一口口水。
包子强忍自己的饥饿，蛮横的说：“这么晚了，不吃了。”
尤尤哑口不言，只是定睛看着包子，瞬间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包子努力不看她，可忍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放弃了：“好吧好吧！算我怕了你了！……”
包子走到衣柜旁，伸手去够柜顶上的一只鞋盒，并从鞋盒里翻出一只旧鞋，又从鞋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尤尤瞪大眼睛看着他，包子瞪了尤尤一眼说：“不许偷看。”
尤尤赶紧转过头去，包子从小包里拿出几角钱。
钱又被重新藏好，包子走到尤尤身边说：“尤尤你等着，我出去买碗秃。”
尤尤欢呼：“太好了！”
包子用手堵住尤尤的嘴：“要装小哑巴懂吗？谁敲门也不许应声！”
尤尤努力地点点头：“嗯！”
包子穿上大衣，顺手把门口柜子下藏着的手枪也拿了出来，别在腰间，想了想，还是又放了回去。
他起身刚要开门，却看见门口放着的那只竹筐，包子觉得这玩意儿就像个定时炸弹，迟早是个隐患。
……
包子蹲在地上，用力把竹筐扯开，弄碎，和一堆垃圾混在一起。
尤尤蹲在包子身边，好奇的问：“你这是干嘛呀？”
“这筐太危险了，不能留着。”
“卖碗秃的要走了。”尤尤哼唧着。
“就知道吃，命要紧吃要紧？”
尤尤认真想了半分钟，“饿！”
“是，我知道你饿，我看你这种小孩儿天塌下来也敢拿根儿油条撑着……命不要也忘不了吃呀你！”
“碗秃走远了。”
“我知道，他吆喝着走走不快，剩这点儿弄完，我跑出去给你买。”
尤尤兴奋点头：“嗯！我帮你！……”
尤尤开心的帮包子扯碎竹筐，小孩儿心性贪玩，一个破框子也让尤尤玩得开心，倒忘了碗秃的事儿了。
筐都弄碎了，包子找了个袋子把碎了的竹筐和垃圾装在一起，满满的一大袋子。包子拎起袋子，准备出门，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尤尤，又把袋子放下，领尤尤到衣柜前，打开柜子，把尤尤抱进去。
“记住，除了我，谁来敲门都不许开，更不许说话，明白吗？”
尤尤使劲儿点头：“我要一勺辣子！”
包自强崩溃了：“小屁孩儿，吃什么辣，不放！”
“那半勺吧！大牛哥李叔叔他们吃碗秃都放好多辣子的，我要跟他们学习，不停进步……”
包自强忍不住笑了，他拍拍尤尤的头：“好，半勺辣子。”
说完把柜门关上，拎着垃圾袋开门出去。正要关门的时候，他觉得后脑勺被一个凉凉的东西顶着。是枪！
砰的一声，包子被人用枪把击中，昏倒在地……
一瓢凉水结结实实的泼在脸上，包子终于醒了。
他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身子被牢牢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努力睁开充血的眼睛，环顾四周，还好，还在自己家里，再觑眼一看，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正斜倚着椅子坐在他对面，把玩着手枪。
精致的胡子，斯文的样貌，却有一双饿狼一般满是戾气的眼睛，包子记得很清楚，他是那个庞科长，好像叫庞久明。昨天自己用两块肥皂躲过这个瘟神，可现在呢？再多砸二十块肥皂在他身上，赶得走他吗？
“我见过你，昨天在茶摊，你说你有炸弹。”庞久明先开口，声音阴沉。
“长官你认错人了吧？我没见过你呀。”
装糊涂，包子只有这一招了。可没想到的是，庞久明一把拎起脚底下的箱子，狠狠地砸到包子身上：“这箱子就你昨天背的，还他妈嘴硬！”
这几天的皮肉之苦，包子已经皮实了，这一击，他非但不觉得疼反而把他打得更清醒。他瞬间想起尤尤来，紧张的四处看，没发现那孩子，衣柜的门也是关着的，包子稍微松了口气。眼下，所有的事儿都没尤尤事儿大。
“藏了一个女人，找不着了，对吗？”
包子心里一惊，可他认准一条，关于尤尤的一切，他打死也不能招。
“没有！什么都没找，我自己住，没别人！”
“你叫包自强，28岁，吉林人，前年来的太原，对吗？”
“是，长官。”
“你是哪边的？重庆还是延安？你的上级是谁？”
“我，我是延边的……我上级就是我老板呀，姓吴。”
庞久明冷冷地笑了：“还是不说……那我问你，深更半夜，你拿一袋子碎竹筐出去干什么？毁尸灭迹呀？……”
“我，就是扔个垃圾。”
“好，你有种！这些问题你可以暂时不回答！我现在只问你，你把曼曼藏哪儿了？”
曼曼两字一出，包子更警惕了，难道他们给鬼子做的局被伪警察识破了，这真是螳螂捕蛇黄雀在后。
包子继续打马虎眼：“曼曼是谁？”
“庞曼曼！……她傍晚在这扇窗户出现过，再也没出去……可我进来已经搜遍了，屋里没有！……说！曼曼去哪儿了？你把她藏哪儿了？……”
“长官，我真不知道呀！”
包子的胡搅蛮缠让庞久明忍无可忍，他猛然起身，一把把包子的头摁到地上的一只水桶里。任凭包子拼命挣扎，庞久明都不肯松手。
衣柜里，尤尤正透过小小的缝隙看外面的包子叔叔被残忍地折磨着，她吓得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扑簌扑簌地流出来。
包子被淹在水里，憋闷窒息，他感觉真的要死了，不过，能用他这条贱命抵两命，换回尤尤和曼曼的安危，死也值了。可惜，阎王爷没给他机会，庞久明终于松手了。
……
此时此刻，就在楼下黄莺的房间里，黄莺帮曼曼把肩膀上了药，正准备帮她换衣服的时候，两人都听见了楼上的响动声。
曼曼奇怪的问：“楼上是包自强吗？他干嘛呢？”
“谁知道折腾什么，别管他！曼曼你确定能自己走吗？”黄莺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并不漏声色。
“能！莺姐你伤口处理的很好，我能回去。”
“那就好，出门就叫辆车，别再惹事儿了。”
“知道！……”曼曼一边说，一边还是不放心的往楼上看，“我用不用上去跟他再打个招呼？”
“不用了，你别耽搁了，早点儿回家养伤。”
“嗯！那好吧，莺姐你替我再谢谢他。”
黄莺轻轻地拍了拍曼曼，让她放心，临走前，曼曼还是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也许是直觉，她总觉得楼上的声音让她很不平安。
……
包子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吐了一地的水。庞久明拎起包子的脑袋，怒目瞪着他，咆哮着。
“包自强，你把曼曼交出来，我们的事儿还好商量！……你要是还嘴硬！我就送你去日本宪兵队！让你试试什么叫人间地狱！……”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找死！”
庞久明一拳打在包子脸上，接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包子就像面口袋一样，任凭庞久明肆意发泄。
庞久明：“说不说？”
包自强艰难的摇摇头：“我真不知道呀……”
庞久明气急败坏地又把包子的头拉起来，摁进水里：“那你就直接死了吧！……”
包自强拼命地挣扎着，忍受着炼狱一般的折磨。他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革命者，是一定要经历严刑拷打的考验的，可惜没人告诉过他，这种考验会如此痛苦，让他真的很想放弃……
但是这一次在水里，包子出现了幻觉，他仿佛看见曼曼美丽的身影在向他微笑。包子心都要化了，他竟然也笑了，这一笑更大的一口水呛进嘴里。
包子浑身抽搐着，气若游丝，庞久明却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
支走了曼曼，黄莺轻手轻脚的上楼，手里握着一把小口径手枪。她走到包子门前，欠身听着里面的动静。
突然，楼梯里又传来快步上楼的声音。黄莺警觉地迅速隐身到角落的暗影里，伺机观察。
跟黄莺猜测的一样，上楼的人是庞曼曼，曼曼也伏在包子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他妈说不说？说不说？……”屋里传来了庞久明暴躁的声音。
这声音让曼曼很惊讶，她直起身子，砰得一脚踢在门上：“庞久明，开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庞久明惊讶的看着曼曼，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屋里的包子直接蒙圈了。
“曼曼你去哪儿了？”
庞曼曼瞪了庞久明一眼，什么都没说，闪进屋里，把门关上。
门外的暗影里，这一切都被黄莺看在眼里，她轻轻地把手枪的保险关掉，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
庞曼曼一进屋，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包子。
包子此时伏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不住地咳嗽着，脸憋得紫青。他努力看曼曼，又看庞久明，实在搞不清楚这俩人什么情况。
庞曼曼看包子的状态，起码还不至于马上就死，心里踏实了一点儿，她一边帮包子拍后背一边气鼓鼓地冲着庞久明叫嚷道：“我就知道楼上有问题，没想到会是你。”
“你一直在楼下？故意藏起来的？”庞久明的语气竟然很温柔。
“哥，你折磨他干什么？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哥？”曼曼竟然管眼前这恶棍叫哥，包自强差点儿把好容易咽下去的那口老血再喷出来，“哥？他是你哥哥？”
庞久明嫌恶地说：“我是曼曼的哥哥，需要你知道吗？”
“你姓庞，庞科长，她叫曼曼，庞曼曼……你们两个样子有点儿像，我早该想到的。”包子终于恍然大悟。
庞曼曼挥手让包子闭嘴，转头面对庞科长，却换了一副耍赖的神情，“哥，他是我这边的人，你放他一马行不行？算我求你！”
庞久明却根本不中妹妹的计，依然冷冷的说，“那你得说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曼曼，如果只是帮你忙的小脚色，我放他一马也就算了，可他要是**的人，那我也保不了他的平安！”
“他就是我的人，一起从园景酒店逃出来的。”
包自强到现在也想不通，这个色厉内荏，对他百般折磨的庞科长竟然是革命女神庞曼曼的哥哥，这人物关系有点儿匪夷所思。
庞久明把那袋竹筐扔到曼曼脚下，“如果没有这些，我可能会信你的话……这小子很可能跟火车站逃亡的那批共党有关！这是条大鱼！”
庞曼曼知道自己的耍赖技能在此地无效了，干脆豁出去了，喊起来：“哥，他要是被抓，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庞科长惊讶：“他真是共党的人？”
“他是我的战友，一直跟我一起战斗，我做过的事儿他都知道！……这还不够吗哥？”
庞久明这回算是泄气了，踢了包子一脚：“你******！……”
庞曼曼央求道：“哥，走吧，今天就到此为止行吗？”
出其不意的是，庞久明突然拔出枪，对准包子的头，让包子猝不及防。
“哥你干嘛？”
“干嘛？！杀了他！这家伙死了你就安全了！”
说时迟那时快，庞曼曼突然从腰间把匕首拔出来，干脆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
庞科长惊恐的喊：“你疯了？”
“哥，他救过我两次，你杀他也可以，我把命赔给他！”
“你他妈有病！”
此时此刻，这兄妹俩谁都不让，互相对视着，两人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包子蹲在两人下面，苦笑着插话：“两位听我说一句，都是亲兄妹，没必要为了我打打杀杀伤了和气嘛！”
庞科长和曼曼几乎同时对包子怒喝：“闭嘴！”
庞科长瞪着曼曼看，突然发现她因为用力，肩膀渗出血来：“你肩膀怎么了？受伤了？”
“擦伤，死不了！”
“受伤了你还在这儿折腾什么？回家！……”
“那他呢？”
“我当没见过他行了吧？……”
庞久明把枪放下，曼曼也放下匕首，庞久明迫切地过去扶住妹妹，理也不理包子，径直往门口走。
离开之前，曼曼回头看了包子一眼，嫣然一笑。
“你多保重！”
短短四个字，却让包子鼻子一酸，活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感觉到了被人关心惦记的滋味。他很想跟曼曼再多说几句，可是面对庞久明凶恶的目光，包子只能闭嘴，呆呆地目送两人离开……
包子想直起身子来，却浑身疼的使不上力气，突然脸上一丝冰凉，瞬间醍醐醒脑，打了个机灵。
眼前，尤尤拿着一块毛巾，怯生生的站在他身边，毛巾上有新鲜的血迹。
“包子叔叔，你疼吧？嘴上一直在流血！”
看着尤尤小大人一般关切的模样，包子的眼泪终于失控了，从老林的牺牲，表哥的托付，再到曼曼的信任，加上眼前这个让人怜爱的尤尤，他认真的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他包子这条命虽贱，也不能再作践了，他要活的像个样子！像个爷们儿！
擦掉眼泪，使劲儿的笑笑：“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叔叔你吹牛！……我帮你包扎吧，游击队的叔叔们受伤了，都是我帮他们包的，我包好了他们就都不疼了……”
“好！那就请尤尤大医生帮我治伤吧！”
尤尤开心极了，手忙脚乱地帮包子清理伤口，扯布包扎，当然手法也就是过家家的水平，包子强忍住笑，就任她用破布在自己头上缠绕着。
一心向往抗日的包自强，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参加革命战斗的情景，可惜他想象力太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参战第一天，就会如此惨烈！这已经严重挑战了他的承受底线，接下来，还会有更残酷的战斗吗？包子不敢想了，他只知道小姑娘尤尤的加入，让他再无退路。
……
庞久明开着车，曼曼坐在旁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谁都不说话，车里的气氛很尴尬。
“你的伤口，是他处理的？”庞久明先打破沉默。
庞曼曼实在不想搭理他，不言语。
“这个包自强，真那么重要吗？”
“哥，爸爸妈妈去世的早，谢谢你把我养大！”
“说这个干什么，你就我一个哥，我不养你谁养你！”
“所以我去抗日，都是为了报答你！”
庞久明笑了，笑得无可遏制：“你这个笑话实在不怎么样！”
庞曼曼冷笑一声：“我是替你在赎罪！以后抗战胜利了，总得有个替你求情的人！”
这话就像两个脆生生的大嘴巴打在庞久明脸上，火辣辣的！还好，他已经被妹妹鄙视惯了，脸皮够厚，自愈能力够强。
“我以后的路我自己有安排……你顾好你自己吧！起码你得活到你们那个所谓胜利的那一天……”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庞曼曼曾无数遍地用这话说服自己，这是他哥的选择，她无法改变，可是这话说出来，心还是疼的。
曼曼看着窗外，眼泪流出来：“哥，还得求你帮个忙！”
“不是已经放过他了嘛！”
“不是他……园景酒店，死的那些人都是我的同志……他们的尸首我想要回来……”
提到人命，庞久明的心再一次揪紧，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刺耳的汽笛声划破太原城的长夜，也刺激着兄妹俩气若游丝的这点儿亲情。
“我替你办！日本人对尸首没那么操心，我有办法帮你都找回来！”
“谢谢！”
“他们家里呢？需要钱抚恤吗？”
“等志奇回来吧，我们需要开会商量，钱他可以拿的！”
“哼！狂妄之徒，不知死活的蠢货！”
再多说一句都是废话，曼曼把头靠在车窗上，她需要让自己安静一会儿。回想这激烈的一天，眼前不由地浮现出园景酒店的战斗情景，她熟悉的那些年轻人们一个个莽撞的向日本鬼子冲去，一个个又中弹倒下，眼泪再也无法抑制。
……
李大钢忍着腿伤，独自一人在街上逡巡，努力寻找大牛和那个抢走尤尤的伪警察。夜色越来越深，街上活着的除了乞丐就是野狗，他看着这座陌生冰冷的城市，茫然无措。
不远处一队日本鬼子的巡逻队突然经过，他赶紧和一群乞丐混在一起，侥幸又躲过一劫。
鬼使神差的，李大钢又走回到火车站，远远的看到几个老百姓在用水清洗地上流淌的血迹，这血迹里有太多战友们的英魂！眼下，小齐、赵队长生死未卜；大牛、尤尤还有其他的孩子们都下落不明，大钢看着看着，已是满腔义愤，满眼泪水。
突然间，不远处出现一个男人，无论是个头还是穿着打扮都让李大钢眼睛一亮，他已顾不得腿伤，快步追过去。
劈手就是一记闷拳，对方应声打倒。
那男人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边擦鼻血边嚷嚷：“干什么，你疯了？”
“尤尤呢？你把尤尤带哪儿去了？”
“什么油呀？我不卖油呀！”
借着月光仔细一打量，大钢发现这年轻人的头发明显比自己追的那家伙长很多，他抓着那人头发问：“头发不对，是假发吧？”
大钢说着使劲儿拉，那人疼的大叫：“哎呦！真的，真头发，别拽！疼死了！”
头发应该是真的，大钢皱着眉头，把那年轻人拉起来，又仔细打量一番，自言自语说：“身材也不对，比那家伙矮！不是他！……”
“大哥，您到底要干嘛呀？”那男人已经忍无可忍。
大钢绕到年轻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先生，多有冒犯，对不起！再见！”
庄稼汉出身的大钢做事鲁莽，万幸还不算脑残，他知道自己闯了祸，鞠躬过后，立马开溜。
那年轻人愣了片刻，随后破口大骂：“你奶奶的，有病呀！”
螳螂捕蛇黄雀在后，就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几辆民用汽车停在路边。车里，村上看到了这一幕，他跟身边两个日本便衣说了声：“跟上……”
两人日本便衣点点头，迅速跳下车，疾步跟踪大钢，很快消失在沉沉的黑夜里。
……
这个暗夜，村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几辆民用汽车尽量低调地停在柳州巷一排低矮的民居旁。村上先下了车，走到后面一辆车前，把门打开，冷军的妻子玉梅扶着母亲走下车。
一身便装的村上和几个同伙陪着他们母女俩来到72号门，冷军的家门口。
村上主动殷勤地帮玉梅打开门，满脸堆笑却让玉梅很想吐。
“冷太太，请安心等在家里，冷军先生过几天就会回来，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家团圆了……”
“我们能进去了吗？”玉梅不想跟村上废话。
“请便！”
玉梅搀着母亲进了屋，把老太太扶到椅子上坐下，她恨不得赶紧把门关上，可是不管心中多愤懑，她还是要忍，忍耐是为了做更有意义的事。
屋外面，村上躬身行礼说道：“冷太太，这几天多有得罪，请见谅！”
一切都是例行公事，村上说完，带着其他几个人转身离开。
玉梅本来还以为这些人要跟进来的，至少会留几个人来个监视软禁之类的，可突然他们都走了，一时有些糊涂。她走到窗前看了看，村上他们已经开车走了，玉梅再往周围看了看，深夜的街巷安静极了。
玉梅回到屋里，她弄不明白这帮日本鬼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看着神志不清的老母亲说：“妈，他们怎么都走了？我们自由了？”
一边说一边又不放心地到屋子各处看看，确实没人，她回到母亲身边，攥着老太太的手说：“屋里也没人，妈，我们真自由了！……（突然惊醒）不对！妈，你说这是不是说明，冷军真变成他们的人了？”
说到这儿，玉梅彻底崩溃了，她趴在母亲的怀里泣不成声：“妈，冷军要是真回来，我就解脱了，那时候让他照顾你，我去杀鬼子！我不能让鬼子看扁了中国人！”
一直面无表情的老母亲，突然眼里也有了泪水，但看上去像是微微点头答应女儿的话。
……
李大钢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终于找到一处废弃的鸡窝棚，看左右无人，卧倒，睡觉。他真希望能做个好梦，梦见尤尤找到了，当然无梦也好。
梦肯定是有的，只可惜现在看，应该是一场噩梦。
两个日本鬼子正蹑手蹑脚的靠近他，突然地，一个人用口袋套住大钢的头，大钢拼命反抗；另一个日本人把针剂插在大钢的胳膊上，大钢很快软倒。
随后，两人背起大钢，迅速消失在夜的更深处……
包子身心俱疲，眼下，最奢侈的享受就是贪婪的睡一觉，睡他个昏天黑地。
可惜他没那个福气，梦中，一阵刀枪剑戟之声，包子本能地伸胳膊格挡，人迅速惊醒。
刀声粗笨但有节奏，包子恐惧的环顾四周，借着黎明破晓的微光，包子看见在窗边的桌子旁，尤尤拿着菜刀站在案板前切着什么。瘦小的背影举着硕大的菜刀，画面很惊悚。
“你干嘛呢？”包子大喊一声。
尤尤被吓了一跳，刀一偏切到了手上，孩子立刻哭了。
包子赶紧起来，一把夺过尤尤手里的刀，用嘴去唆尤尤的伤口：“你个臭小孩儿，谁让你随便动刀的？你切的这是什么？”
案板上，一块又黑又硬的破面包被切开几个小口子。
尤尤哭着说：“我在衣柜里找到的，咬不动才切的……”
“这都什么年代的面包了，你真要吃不要命呀？”
尤尤哭得更伤心了：“可我真饿了呀！昨天晚上就没吃饭，今天更没有！”
尤尤越说越委屈，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包子脑仁都快炸了，招架不住赶紧哄：“喂！别哭了，别哭了行不行？别哭了！”
尤尤执拗，哭声更大了。包子只得捂住孩子的嘴，可尤尤拼命挣扎，虽然发不出声音，却哭得几近窒息，包子赶紧松手。
“祖宗别哭了！被人听见我们都完了！”
尤尤不管，哭得就像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包子再一次领教了尤尤的爆发力，一种失控后的无力与绝望扑面而来。
疯了，真的快疯了！包子突然低声喊：“包子！两屉包子，都给你吃行不行？”
这“包子”两字仿佛带着魔力，尤尤立马停止哭泣，瞪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三屉我就不哭！”
“我买五屉，撑不死你就可劲儿吃！”包子豁出去了。
尤尤得意的：“现在就可以吗？”
“现在就可以！你等着。”
话音未落，包子已经夺门而出。
……
清晨的阳光尽管很灿烂，却被日本宪兵队阴暗的牢房重重挡在外面。牢房的铁门一阵阵轰天的响声，伴随着李大钢如猛虎一般的咆哮。
黑木站在牢房外，观赏着困兽一样四处捶打的李大钢，一脸轻慢。
村上毕恭毕敬地向黑木汇报：“情况基本问清楚了，他自称李大钢，没受过反侦察反审讯的训练，脑子也不太灵光……他是晋东南解放区游击队的人，这次是护送孩子进城的主力之一，跟队伍失去了联系……”
黑木冷笑：“他真的找不到他们的组织了吗？”
“应该是，昨晚上跟了他很久，一直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我们的人看没什么新的价值才动手抓捕的……”
“他闹什么呢？”
“他一直说是爷们儿就跟他真刀真枪打死了算，把人关起来审来审去不是英雄好汉！”
“那就派几个人进去，跟他斗斗。”
“我们试过了，这家伙很能打，三个相扑好手进去，都不是他对手。”
“哦？有意思……”
屋里肉包子的香味让尤尤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很童话，借着短暂的宁静，包自强蹲在衣柜旁满头大汗地捯饬着他这件最值钱的家具，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尤尤，尤尤正揉着像小鼓一样的肚皮，却还不停地往嘴里塞包子，模样萌萌的。
包自强笑着问：“怎么样？好吃吗？”
“包子叔叔的包子就是好吃！……”
“绕口令啊，还挺押韵！”
有饭吃的尤尤干脆就是个天使，包子感觉家里一下子生动起来，立刻干劲十足。为了让尤尤住在衣柜里能够顺畅呼吸，他用凿子在衣柜侧面边缘打出几个小孔来，拿砂纸磨光了。接着，又把衣柜里面一通布置，三下五除二，一个舒服的小窝浑然天成。最后，他把自己的衣服挂在外面，开关衣柜检查了一番，确认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终于长出一口气。
包子得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种父亲的感觉瞬间滋长，包子赶紧一把又按了下去。
尤尤手里拿着包子，好奇的站在包自强身边边吃边说：“包子叔叔，你又做什么好玩的呢？”
“这是你的小家，这几天一旦有危险，你就得藏在里面……”
“可是那里面好黑呀，我害怕。”
“没关系尤尤，很快就会有人来把你接走的，那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欢天喜地的玩了。”
“是大牛哥哥和大钢叔叔来接我吗？”
“大牛和大钢也不认识我呀，他们找不到我的。”
“啊？那谁认识你呀？”
包子瞬间愣住，他苦笑着：“很多人认识我呀！……你放心，很多很多的。”
话虽这么说，可包子心里苦啊，他这一介太原城里的苦逼废柴，谁认识他啊？他又能认识谁呢？
……
宽大的办公桌上，摊着一堆照片，内容都是各种行动现场的全景和特写。黑木一张一张的研究着，唯恐漏掉一个有用的细节。突然，一张照片磁铁一般吸引了他的注意，照片的右下角有半块儿奇怪的东西，他拿起放大镜反复端详，随后拨通了村上的电话……
村上拿着那张照片，眉头紧锁的说：“您说的没错，据我的经验，应该是肥皂的包装！”
“破损的包装还留个“力”字，很关键的信息！村上，立即排查太原市所有带“力”字的肥皂公司，我要详细资料！”
“明白！也许这肥皂就是查到那个什么包子的突破口！”
黑木冷冷地笑了笑。
……
人生也该回归正轨了，班还得上，否则别说吃包子，连窝头都没戏。包子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尤尤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包子蹲下，努力做出一副温柔的姿态来，“尤尤，叔叔今天要发薪水，所以一定得去上班，不过我下午就能回来，你要是饿了，就还吃包子，好吗？……”
“嗯！……那你回来，就有人来接我了吗？”
“对！我去找！必须得有人来接你！必须呀！……”
“太好了！那我马上就能见到大牛哥哥和大钢子叔叔了！”
“尤尤，你记住没有？不管谁来敲门，你都要躲进柜子里。”
“记住了！”
“如果外面来人说给你买了好吃的呢？”
尤尤犹豫起来：“那……我就把好吃的拿进来，不让坏人进来！”
“笨蛋！好吃的都进来了，坏人不就一起进来了嘛！”
尤尤挠着头，痛苦的想：“那，怎么办呀？”
“就按我说的，无论谁敲门，都不许开！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全，明白没有？”
“那好吃的……”
“好吃的我一定给你买，绝对比坏人带来的好吃一万倍！”
“那好吧，听你的。”
“你给我记住了臭小孩儿，无论谁敲门……”
包子话音未落，竟然有人敲门。包子一愣，没用他说，尤尤竟然自己跑去柜子那边，打开门，进去躲了起来。
包子会心地笑了，走到到门口问：“谁呀？”
“是我。”门外传来黄莺的声音
包子仔细确认了尤尤已经藏好了，这才把门打开，“莺姐，这么早你什么事儿呀？我正要上班那。”
“酱油有没有？我急着用。”
“没有，你伤好了吗？起这么早？”
“我没事儿了，盐也行。”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莺姐，您快回去歇着吧，我赶着上班。”
黄莺边说话边往屋里偷眼看，包子就一直用身子挡着，没好气的说：“莺姐，你到底是来借东西还是来偷的呀？”
“就你这狗窝能有什么好偷的！……刚才家里怎么了？我听着好像有孩子声音？”
“那怎么可能！你听岔了吧？隔壁吧？”
“不会呀，我听着就是你家呀！”
包自强不想理她了：“我真得走了莺姐，对不住了啊。”
包子硬跻身出去，把门锁上，然后快步下楼。
走到楼梯拐角，包子的脚步却停下来，转身缩到暗影里，偷偷往上看，果不其然，黄莺正趴在自己房门上面，偷听里面的动静。
包子叹了口气，别说鬼子，单只这个身份诡异的黄莺在，自己想把尤尤藏好，都难比登天呀……
包自强站在一栋漂亮的小洋楼面前，抬头往上看，巨大的金字招牌“强力肥皂公司”几个字晃的他睁不开眼睛。急匆匆的上班人群从他身边擦过，争先恐后地往小洋楼里挤，这些进楼的人都跟他前天的打扮很一致，廉价黑西服，标配一只大木箱子，一副苦逼奔生活的德行。
每逢发薪水的日子，公司走廊里必定人头攒动。
包自强裹挟在人群里实在没心思搭讪。眼下，他真的是兜比脸干净，如果今天再拿不到钱，别说吃包子，窝头都得上大街磕头讨去。他也就罢了，关键是家里还有个食量惊人的小姑奶奶，填宝她的肚子更增加了活下去的难度系数。
就在包子瞎琢磨的功夫，几个同事突然指着窗边大呼小叫：“日本人，楼下好多日本人？”
包子的头皮发麻，还有完没完了？
走到窗边，果然，楼下街面上停了很多车，几十个日本宪兵已经把整条街都封锁了。包子看着眼前的一切，那种逼近死亡的恶心感觉再度浮现。包子早料到这一天是迟早的事儿，但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
眼看着肥皂公司里所有人都被集中在大厅里，被三十几个宪兵牢牢控制着，黑木真的很兴奋，就像一个赌徒即将揭开对方底牌的那种兴奋。
一个日本特务拿着一张包自强背影的照片，在人群后面一个个比对这些人的背影。
公司经理诚惶诚恐地拿着公司的花名册从办公室里出来，毕恭毕敬地交给村上，村上耐心地寻找着。
黑木依然没有说话，可他却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不对！好像哪里有问题？哪里有问题呢？……
好一会儿功夫，村上疲惫的向黑木报告：“科长，查了两遍，没有。”
“怎么可能？公司所有人都在吗？”直觉被印证，黑木不寒而栗。
“都在，今天正好是公司发薪水的日子，所有员工都来了……我们仔细查核对过，这些人里面，没有那个包子！”
“你确定太原就这一个带“力”字的肥皂公司吗？”
“确定，我敢以人头担保！”
“再查！一个个看清楚！那他就在这些人里面！就在这里面！”
“哈伊！再查一遍！”
村上如临大敌，立即回去，继续布置，重新检查。
眼看到嘴的包子却迟迟吃不到嘴里，一贯刚愎自负的黑木真的打算重新审视自己正在面对的这个敌人了。
……
黑木的敌人包自强，此时依然站在窗边，看着……对面楼里发生的一切。
没错，是对面。
包自强所在的公司，叫华业皮革公司，他们的的窗户跟强力肥皂公司的窗户正好相对，可以清楚看见对面正在发生的情景。这时候，人们围在窗口指指点点的，一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的劲头。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满头大汗的那个同事包子。
包子很庆幸，曾经的选择是对的！……那时候，他确实很想参加革命工作，可他也确实怕死！一个怕死的革命者恐怕很不像个样子，于是包子想到解决这个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危险的时候换一个样子出现，这样在敌人追查的时候，起码那个真实的包子还有条活路可走……还好，对面就有一家肥皂公司，他们销售员的形象也很有特点，要做那一身行头不难，唯一缺憾就是包子买了一整箱强力肥皂，费了很多钱！
此时此刻，看着对面楼里，黑木一伙人歇斯底里地咆哮，包子竟然还有些自得，如果是脓包，想得出这么高瞻远瞩又无懈可击的手段吗？表哥冷军当时还笑话他，说他一个外围的外围还要乔装改扮，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哼哼！现在知道效果了吧？表哥要是看见这一幕就好了，是呀，他要是真能看见，该多好呀！
包子美好的脑补时光被经理韩宝康的大喊声无情打断了：“行了行了，都别看了，不怕日本人枪子儿不长眼睛吗？发薪水了，去财务室排队吧。”
众人一片欢呼，簇拥着一起往财务室冲。包子麻木地任凭大家连推带搡，眼睛还是不舍的往对面窗外看着。
……
又是一次没有结果的搜捕，黑木和村上悻悻地从楼里出来，黑木一脸怒色：“这间公司继续查，跟他们有关所有来往贸易人员都不能放过。”
“哈伊！”
“再扩大调查范围，所有支那肥皂公司都要查一遍，不放过任何可能。”
村上为难的：“科长，这样做我们耗费的人力精力恐怕会很大！”
“别的我不管，这个包子，我一定要找到！”
“哈伊！”
黑木气得浑身发抖，他不甘心地抬头看了看强力肥皂公司的窗户，又四处张望一番，目光也掠过对面的“华业皮革商贸公司”，却没有停留。
……
包自强几乎就是被挤进财务室的，一进门就去鞠躬：“韩主任”。
韩宝康把一个信封甩给包子：“点点，数目对了就签个字。”
包子接过过信封，手里一捏就有一种不祥预感，打开一数，里面果真只有六块银元，包子不甘心又仔细数，确实没错，他惊愕的问：“韩主任，怎么少了一半？”
“你完成指标了吗？”
“是，是差了一点儿……不过那五十套皮衣合同已经签了的，这月中就能付款，加上这笔就够了……”
“那就算这个月的，公司政策，上个月没完成任务，薪水减半。”
“韩主任您就不能通融一下吗？现在世道不好，能卖出去那么多已经不错了……您就帮我算这个月的吧，我指着这薪水吃饭的……”
“吴老板今天在，有意见你跟他说……（对外头喊）下一个，顾大明”。
搁以前，在这种大鱼吃小鱼的恶劣生存环境里，他这头小虾米为了苟活，肯定是立马闭嘴滚蛋。但这回，他打算跟大鱼理论理论。
包子敲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恭恭敬敬的：“吴总经理在吗？”
“进来。”
包子鼓足勇气进去，吴志奇正面向窗口站着，这位太原城有名的青年才俊，今天的脸色却很难看。
没等包子开口，吴志奇先说话：“你看见没有？小鬼子欺负我们的人民！肆无忌惮！他们还打算作威作福到什么时候？……”
包子苦笑，不知怎么回答，索性还是开门见山的好：“是这样吴老板，我的薪水本来应该是……”
吴志奇不耐烦的打断：“你领了多少钱？”
“六块银元，本来应该是十二块的，可韩主任说……”
“拿来。”
“啊？什么？”
“你那六块银元，拿来给我。”
包子莫名其妙，但还是把装钱的信封交给了吴志奇。吴志奇却把信封塞到自己抽屉里，冷冷的说：“给你一半薪水，是可怜你也算做了些贡献，可你不止不知道感激，还来胡搅蛮缠……我看这一半你也别要了，去库房领一箱皮鞋，卖出去了，就算你自己的薪水，卖不出去，拿回去煮了当肉吃吧！”
包子愕然：“吴老板，你不能这么欺负人呀！”
“包自强……你知道中国和日本打，为什么会输吗？”
吴志奇显然没打算听包子的回答，继续慷慨陈词道：“就因为我们伟大中华，充满了你这样的废物，才会任由日寇横扫，全无还手之力！……滚吧，哪天把你的本分先做明白了，再来跟我说话。”
被吴志奇劈头盖脸的一顿羞辱，包子无辜又无奈，搁以前，脓包、废柴、废物点心这些标签他已经被贴的麻痹了，甚至产生深深的认同，可这回他却听得格外刺耳。不过吴志奇有一点说的是对的，起码把把本分先做明白了，可他包子的本分究竟什么呢？即使滚也得有个方向啊！
包子垂头丧气地从公司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纸箱子，纸箱里全是落满灰尘的半新不新的皮鞋，这些皮鞋能当饭吃吗？他心里实在没底。
日本兵已经从强力肥皂公司撤离了，可是门口，还有几个依依不舍的闲人在口沫横飞，包子恨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快速走过那些人的背后，绕到小巷的暗处。不远处，不停的有日本鬼子和伪警察来回巡逻，包子抱着箱子，磕磕绊绊的走着，又是箱子，包子感觉自己真像个笑话……
一辆黑色的福特车停在包自强公寓楼对面的角落里。庞久明坐在后座上，拿着望远镜观察楼上包子的房间。这时，一身便衣的罗金贵快步跑到车边，拉开车门迅速上了车。
“科长，特高科今天确实搜了强力肥皂公司，就是要找一个叫包子的人。”
“嗯，就是他！”
“日本人这回是亏了血本也要找到他！……我们直接把他抓了，交给日本人，绝对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呀。”
“抓了，让他供出我妹妹，然后把我也牵连进去，我再连累你们丢了饭碗流落街头……你觉得好？”
“呃！还真是麻烦！那干脆直接杀了？”
杀人，是庞久明最忌讳的手段，他虽然心狠手辣，但流人血的事儿绝对是他的底线。既然日本人对包子如此重视，说明这小子绝对不是小人物！……不是小人物，那就不是小价钱，人生无处不生意，难得有硬货，他可不舍得这么快就出手！
庞久明放下望远镜，沉吟良久才开口：“此人绝对不能杀！这个人，我们以后一定用得着，你应该明白。”
罗金贵很快露出笑脸，“明白！科长您想的肯定比我们长远。”
“另外，提醒兄弟们在没弄清他的来路之前，跟他打交道，要提十万个小心！”
罗金贵绝对诚恳地附和，努力的点头，突然，他透过车窗看见一个熟人，眼睛立刻放光，冲庞久明不怀好意地笑。
“科长，那不是你那个老相好，黄莺小姐吗？”
庞久明也惊讶地看过去：“是她！她怎么也住这儿？”
“科长，你追女人手艺也不行呀，这都在她身上花多少钱了？还不知道人家住在哪儿？”
“你懂个屁！老子又不是玩女人，我是真把她当你未来嫂子看的，这叫尊重！”
“哎呦！懂了！那这回买一送二，做了大生意又知道未来嫂子住哪儿了！飞来横福呀！……”
“飞来的那叫横祸！蠢蛋！……”
庞久明看见远处抱着大箱子回来的包子：“回来了，就是他。”
罗金贵拿过望远镜看：“看着也就一普通人嘛！”
“**，越普通，越可怕。”
“他抱的什么呀？不会是电台吧科长？”
“不至于吧，那也太张狂了……”
“我们跟进去吗？”
“不急，再看看……”
薪水没领到，换回一箱破皮鞋，包子也是醉了。他把箱子放下，掏钥匙开门。可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发现门好像不对劲，他没有拧钥匙，直接拧把手，门竟然开了。
什么情况？！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他赶紧躲在门后，随身翻了几下，没带什么能用得上的家伙，情急之下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双皮鞋，一手一只，倒举着防身，权且救急了。
时间就像被速冻了，包子只能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这时，屋里突然有人说话，女人的声音，包子再细细分辨，好像是庞曼曼。
“是包自强吗？”
包子惊喜，低声的：“曼曼？是你在里面？”
“是呀，听见你插钥匙开门了，怎么不进来？”
包子一口气终于喘匀了，手一松，两只皮鞋应声落地……
包子进了屋，放下箱子，屋里，蛋糕、饼干、巧克力、各种零食堆尤尤身边，尤尤吃得兴高采烈，一副穿越进人间童话的模样。庞曼曼坐在旁边很享受地看着。
“曼曼同志你怎么进来的？”
“尤尤开的门呀！”
包自强瞪尤尤一眼：“小叛徒，一点儿好吃的你就叛变革命了！”
“我没有叛变！曼曼姐姐是好人，好人带着好吃的就是可以进来的”。
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逻辑只有尤尤能想的出，包子很无语。
“你不能怪她，孩子都饿坏了，幸亏我送东西来……这样也是跟她商量半天才给我开的门……”
包子又瞪了尤尤一眼，虽然眼神明显柔和了很多，但尤尤不高兴，搬着好吃的到角落里吃去了。
庞曼曼注意到包子那只箱子，箱子外面华业公司几个大字很明显，“你怎么抱那么大一箱子？”
“这是我们公司的货。”
“你在华业上班？”
“是呀，你知道我们公司？”
庞曼曼微微笑了笑：“没什么，这世界好小呀……”
包子觉得曼曼话里有话，可还是决定少多嘴为妙。
“今天我来是想跟你说，我打听清楚了，尤尤他们都是抗日烈士的遗孤，你们去火车站是要送这些孩子离开太原，可计划失败了！有三个孩子被抓，剩下几个都被救走了……鬼子现在已经紧急动员，正满城搜索，说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这几个孩子！对吗？”
包子心里咯噔一下，他估计到尤尤的身世不会寻常，可没想到那孩子竟然是抗日烈士的遗孤，他鼻子一酸，但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包子惊讶的神情：“是这么回事呀？”
“啊？你不知道？”
包子赶紧努力笑：“知道！当然知道！我就是组织行动的人之一我还能不知道！我就是没想到你了解的还挺清楚！”
庞曼曼有点儿疑惑：“我知道事情紧急，就一心想着来帮你！……包自强同志，你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需要我怎么配合？……我在警察局可以打探消息，我身边还有锄奸团的战友，我能帮你们很大的忙的……”
即使是出于革命需要，曼曼能这么支持自己，让包子很激动。一种舍我其谁的英雄感油然而生，他瞬间废柴变人才，激情澎湃伸出右手：“庞曼曼同志，我代表党和人民，感谢你们的帮助！谢谢你！”
曼曼也被包子鼓舞了，更加兴奋：“计划呢？是报复性反攻？还是战略性潜伏？”
“这个……现在风声最紧，还是潜伏，战略性潜伏吧！”
“不行！不能潜伏！”
“啊？”
“我最怕你说要潜伏等待！包自强同志，你已经暴露了，你没有继续潜伏的资本了！”
“我暴露了？没有呀！”
“你忘了我哥吗？他虽然没看见孩子，但他已经知道你的代号包子，已经知道你的家，距离他把你彻底查清楚，只有一步之遥。”
“可你哥昨天，不是放过我了吗？”
“我哥那个人最是反复无常，他一生趋利避害，背信弃义是家常便饭！这么说吧，除了不会害我，这世界就没有他不想害的人！所以，你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把孩子转移到安全地点，然后自己也换个身份，在我哥视线里消失。”
“哦！……”
“哦什么哦？你没听懂我说话呀？”
“是，你说的非常对……只不过我，我要转移孩子方面有点儿难度！”
“怎么了？你们组织很大，总有没被鬼子和我哥发现的安全点可以安置孩子呀？”
包自强流汗：“是！组织是很大……可我这条线，没人了！”
“你的上线下线还能都牺牲了？”
“是呀！他们还真是……全部牺牲了！……”
“都在火车站？”包子点头，曼曼明白了。
“唉！火车站你们牺牲确实太大了……那现在怎么办？用其他办法和你们上级联络呢？”
“其他方法？……对了曼曼，你们锄奸团不是跟我们地下党有联络吗？你能找到我们组织的人吗？”
“跟你一样，一直负责和我们联络的那个同志，也牺牲在火车站了，要不把孩子先放我那里，然后你躲起来，别让我哥发现就好。”
“不行！那你不是很危险！”
“总比你现在睡在火山口上强。”
包子无话可说，腿不听使唤似的在屋里不停地转圈。庞曼曼步步紧逼的追问，彻底帮助包子理清了他和尤尤目前的处境，曼曼比喻的很恰当，他现在确实睡在火山口上，一座随时待喷的火山口！绝境真的能逢生吗？
包子突然停住脚步，目光坚定地看着曼曼：“一个同志牺牲了，组织上怎么着也会跟他的家人联络的，你说是吧？”
“是呀！那还用说！”
“那就好，我有办法了！”
“你的意思，是去找你上线的家人？”曼曼疑惑的问？
……
从晌午到黄昏，庞久明和罗金贵的眼睛一刻也没敢离开包自强的公寓，终于没白等，包子从楼门里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不时地转身往楼上看，幸福的像个白痴。
“这小子回头看什么呢？……不对科长，屋里亮着灯，还有人！”
庞久明冷着脸，却很淡定：“应该是庞曼曼。”
“曼曼也在？”
“她下午来的，一直没走。”
“那这俩人会不会？”
庞久明拍了罗金贵脑袋一下：“会不会什么？曼曼看得上那歪瓜裂枣的货嘛！他们是有任务商量！”
“哦！是，明白明白！……科长，我们跟哪边？”
“不能让曼曼看见我，跟包子，他一定有大事儿要做。”
话音未落，庞曼曼竟然从楼门里追了出来，大声地冲包子喊：“喂，包自强！”
曼曼的突然出现，让庞久明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是示意罗金贵先静观其变。
看着女神迎面向自己跑来，包子喜出望外，这画面简直如梦似幻，太炫目太煽情！突然地，剧情急转直下，不是拥抱，没有热吻，庞曼曼竟从包里拔出一把匕首，吓了包子一跳。
“这把匕首是祖父留给我的，我一直用它杀敌抗日，今天我很感动，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希望你能够收下，用它斩杀更多日寇头颅，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这，这么珍贵，你自己留着吧？”受宠若惊的包子声音都在发颤。
“我是因为钦佩你和你的同志们才送的，收下吧！这是我们并肩抗日的信物。”
“信物”两字让包子顿时热泪盈眶，他不敢更不舍得推诿，激动地收下了匕首：“好，那我就收下，我们并肩抗日！白头……白头发了，也抗日！……”
“你赶紧去吧，我回去看着尤尤！”
曼曼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回去。
包子努力点点头，整个人都傻了，因为实在太幸福。
男人出门办事儿，屋里有美丽的女人和孩子在等待，这不就是家吗？这感觉真好！包子现在充满斗志，他要为这个家，为他爱的人战斗！
包子意气风发的大步朝前走，目的地是表哥冷军家。
包子判断，组织上一定会因为冷军的牺牲而去他家里慰问，所以，只要找到表嫂，就一定能找到组织！
包子为自己的机智而兴奋！可这个计划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些在冷军家门口的日本人是去抓谁的？包子现在只能安慰自己，他们目标是别人，跟冷军无关！包子承认这个想法有点儿冒险，可已经这个时候了，远离革命组织的包自强同志，只有这唯一的机会。但他并没察觉在身后不远处，两双眼睛始终在盯着他。
冷军家的附近一片萧索，包子躲在暗处貌似专业的四处观察着，确认没发现什么监视的车辆和人员后，他信心渐强，从暗影里闪了出来，向冷军家走去。
庞久明的车一直在远处缓缓地跟着，罗金贵远远地看见包子正在敲门。他想停车，却被庞久明拦住了：“继续开，别减速也别加速，正常开过去。”
罗金贵一脸疑惑的：“科长，我们不跟去看看？”
“这条街有问题……绕过去再停。”
“这条街怎么了？”
庞久明指着停在路对面一辆不起眼的汽车：“那辆车，挂着普通牌子，可我在宪兵队见过，特高科的……”
“你是说日本人在附近？”
“一定是！……不能让他们看见我们，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科长，你是越来越神了！”
“快走吧，别废话！”
……
包子一遍遍地敲门，却一直无人应答。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门终于开了，嫂子玉梅面容憔悴的看着他，一脸惊讶。
“包子，你怎么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往包子身后看，“你自己？”
“是呀，要不还有谁？……”
“你表哥不在，我不方便待客，你回去吧。”
玉梅说着就要关门，包子赶紧用胳膊挡住：“嫂子，我知道表哥不在……”
“你知道？……”
对于玉梅而言，任何关于自己丈夫的讯息，不管是好是歹，她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赶紧把包子让进了屋里。为了不让嫂子太难过，包子尽可能轻描淡写的描述着和表哥最后分别的情景，可是说完发现自己的眼圈都红了。
玉梅强忍着泪水，艰难的问：“他是被日本人打死的，对吗？”
包子点点头：“对！表哥死得很壮烈。”
“那就好！起码没死在同志们枪下，他也算圆满了。”
“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包子，冷军以前做什么事儿都不跟我说，所以组织上的事儿我不知道，你来找我也没用的。”
“我是想表哥牺牲，党组织起码会派人来抚恤的，那样我就能跟他们联系上了……我手上有特别重要的东西，必须尽快交给组织才行！”
玉梅难过地看着包子，一种极大的悲哀压得她透不过起来，尽管她千般万般不愿说出那两个字，那两个让家族蒙羞的字，最终她还是选择说出真相。
“包子，你表哥是叛徒，组织上，不会来人抚恤的。”
“叛徒？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他跟鬼子战斗的。”
“在那之前，我亲眼看见他出卖了一个姓林的同志！”
包子五雷轰顶：“老林同志……真是表哥出卖的？”
“包子，你表哥是因为我们娘仨叛变的！你可以恨他，但请你理解一个男人的软弱……”
其实，嫂子嘴里说的“一个男人的软弱”，包子很能理解，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苟活的，换句话说，他就没硬气过！尽管这些日子他的人生出现了大逆转，可“软弱”、“放弃”这些念头他几乎天天都有过。可是，想想老林的牺牲、庞曼曼和那些年轻学生们的热血、尤尤的父母为了革命英勇就义，这些经历又一次次撞击着他的灵魂，你的一次软弱恐怕就是对别人生命的放弃，这个沉重的生死问题，让包子有些招架不住。
玉梅也一直不说话，因为无话可说，无言以对。突然之间，一种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到不祥：“不对，包子，你得赶紧走！”
“怎么了？”
“我刚想明白，日本人明知道冷军死了，却把我和我妈送回家，还告诉我们要等他回来……这样做，是想把这里当成陷阱！”
这话一出，包自强细思极恐，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惨笑着：“要抓的猎物，可能就有我。”
“一定有！走！你马上走！”
“对！我得走，赶紧走！”……
包子疾步到门口，突然又停住，他回头看着玉梅：“嫂子，我带你和你妈一块走吧！日本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自身都难保，还怎么带我们？快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
柔弱的玉梅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把包子推到门外，坚决的：“别纠结了，赶紧走，你自己安全了，再想办法回来救我们！快走！”
包子无奈：“那我就先走！嫂子，对不起！”
“快走！”
看着嫂子坚毅的脸庞，包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可刚想转身迈出去一步，他却不得不停住了。一个冰凉的家伙顶在包子头上，这感觉他熟悉，是枪。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包子耳边响起，是明显带着日本口音的中国话，“回去！”
包子的脚不由自主的往回走，又退回屋里去了。
……
庞久明和罗金贵一直躲在暗影之中，他们眼睁睁看着包子被抓进屋里。
“科长，真是日本人！这下麻烦了！”
“金贵，车上后备箱有一支三八大盖儿，给我拿来……”
“你干嘛？”
“不能让他进宪兵队，那样我妹妹就完了。等他出来，我就在这儿打死他。”
“可你就这么开枪，我们也很危险！”
“瞅冷子打一枪，只要打得准，走得了！”
“可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干这个……？”
“你去不去？我先毙了你，打得更准！”
罗金贵很无奈，没好气的瞪了庞久明一眼，转身跑去拿枪。
庞久明把两只手端起来，模拟瞄准的姿势，四处踅摸最好的射击位置……
包自强被日本兵三井五花大绑地拖进屋里，这回恐怕又是凶多吉少。
玉梅绝望地看着这一幕，一脸无助。
三井一脸讥笑地看着包子：“你小子很好抓呀，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是！我就是一小人物，屁用不顶，你们抓我没什么用的。”
“你是什么人物现在说了不算，一会儿去宪兵队有人跟你谈。”
这时大岛从里屋出来，他刚刚查过里屋。
“里头只有那个老太太，没武器！”
三井点点头，脸上满是轻蔑的微笑，“科长真是小题大做，还为他调一个小队过来，有那个必要嘛？”
这个时候的包子已经抖成筛糠了，他艰难的开口说话，尽量让自己的话还能成个句子，“两位，在宪兵队审问，会用刑的吧？”
三井和大岛互相对视，异口同声地：“会呀！会很疼的！……”
随后屋里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包子陪着笑，却比哭还难看！突然他注意到离他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块碎瓷片，包子努力用手去够，终于把那片救命的瓷片抓在了手里，他心里笑了。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屋里所有人都愣了。
三井一把捂住玉梅的嘴，转头向大岛示意。大岛也迅速把包子的嘴堵上，然后拉着包子，进了里屋。
敲门声音持续不断，一个男人很轻的声音：“冷大嫂，在家吗？……”
三井用枪对准玉梅，低声的：“回话，说让他等等，你要是敢喊，我杀了你！”
里屋传来大岛的声音：“你逼她没用，她不怕死……你告诉她我用枪对着老太太，她敢多嘴我就杀了她妈妈！”
几乎同时，门外面，那个男人的声音继续：“冷大嫂你别怕，我是张勇，你没见过我，但我是冷军的朋友……”
三井看着玉梅：“你听见没有？”
玉梅难过地点点头，一股极大的厌恶和恐惧感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三井松开手，示意让玉梅说话。
玉梅艰难的，一点点张开嘴，说话，“我在家，你等等……”
……
里屋漆黑一片，包子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他注意到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一直昏睡着，样子十分虚弱，包子判断老人家应该就是表嫂的妈妈。一想到表哥好端端的一个家，如今家破人亡，包子心里泛起一阵难过。
大岛一把把包子推到角落里，举着枪示意包子不许出声，他自己则站在门口，伺机查看外面的情况。
紧张的空气让包子近乎窒息，头上的汗不争气地一个劲儿往下淌，沙的眼睛生疼。他用力甩了甩头发，仔细观察屋里的环境。他发现屋子的对面有一扇小窗户，窗户的插销竟是开着的，这是个好信号。他再计算自己和大岛到那个窗户的距离，他比大岛近一些，又是一个优势。更让包子兴奋的是，争气的手指已经用那瓷片把绑他的绳子解开了。他隐约的听见玉梅准备开门的声音，如果外面的男人真是冷军的朋友，那将又是一个利好消息！
……
玉梅站在门内，始终被三井用枪顶着腰，冲门外低声地，有气无力的说：“冷军不在家，你有事明天再来吧！……”
借说话的功夫，玉梅用身子挡着三井的视线，手悄悄的掏出一把钥匙来，把门锁给拧上了。
玉梅的话惹恼了三井，用枪顶她的腰，示意她开门。
外面传来张勇的声音：“冷大嫂，我是代表组织来的，请让我进去说话……”
“哦，好我这就开门……（拧门锁）这门怎么打不开了？……”
玉梅一直拧门，门锁却转不动。三井奇怪，伸手过去拧，也拧不开。
玉梅嫌恶地看着三井，看似随意的说，“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
三井低喝：“别说话！”
“嫂子，里头有别人吗？”
“有，日本人！”
三井彻底被激怒了，抬枪对准玉梅的头，他没料到这个羸弱的支那女人竟然豁出去了：“闭嘴！快开门！”
玉梅提高声音：“日本人就在我身边！外面也有，快走！”
三井怒骂：“臭女人！让开！”
三井撞开玉梅，自己开门，玉梅猛地扑到三井身上，用牙狠狠咬他拿枪的手。三井吃痛，把枪换手，扣动了扳机。
子弹打在玉梅的头上，人瞬间倒下。
“冷大嫂！……”外面传来张勇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
包子的眼睛里也已充满了泪水，嫂子的牺牲让他震惊，更让他敬佩！
这时，站在门口的大岛一把推门出去，边走边喊：“三井你开什么枪？人死了没有……”
情势突变，包子眼睁睁的看着大岛突然离开，他赶紧起身，快步到窗口，推开窗户，跳了出去。几乎同时，他听见屋外面再次响起了枪声。
一直躲在暗处的庞久明和罗金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弄懵了，他们先是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飞快的从冷军家门口飞奔离开，接着几个日本兵开着枪，呼喊着追了过去。
“科长，那个又是什么人？形势太乱了吧？”
“妈的，包子再不出来，增援的日本人就该到了！没时间了……”一向老辣的庞久明也不淡定了。
……
包子刚从窗户跳出去就后悔了，表嫂的妈妈还躺在床上，把老太太一人留在家里，他不忍心！
正当他准备再从窗户往回跳的时候，外屋，传来大岛的声音：“三井，这锁怎么打不开呢？”
“笨蛋，你没看见吗？是她自己锁的，钥匙断在锁孔里了，这女人存心不想活了。”
“你让开……”
随即，砰砰的枪声，大岛把锁打开了。
说不紧张那是自欺欺人，一窗之隔，生死两难。可还是有那么一股说不出来的力量，推着包子，跳回屋里。
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包子低声对老太太：“阿姨，您别害怕，我是来救您的，千万别出声呀。”
包子找了一根布带，把老太太扶起来，绑在自己后背上，可惜老太太很沉，几次都没有成功。这是，外面传来大岛的脚步声，包子进退不得，惊恐无比。
……
大岛终于把门踢开，他一眼就发现床上人没了，再转头看窗户开着。大岛惊讶，扑到窗口看。
这时，包子突然出现在大岛身后，一根门栓狠狠砸在大岛头上。
出乎意料的是，大岛只摇晃了几下，人竟然没有倒下。他迷迷糊糊的看着包子，举起手里的枪。
包子愣了几秒，猛冲过来，把大岛扑倒在地上。他的左手手指插入大岛的扳机里面，大岛没法扣动扳机，包子右手手肘压着大岛的脖子，要把他憋死。
受了重创的大岛竟然力气很大，反过来扼住包子的脖子，包子被掐的快死了。
危急时刻，包子从脚腕拔出曼曼送他的那把匕首，猛插进大岛的脖子，血喷涌出来，大岛挣扎几下，终于死了。
包子精疲力竭，推开大岛的尸首，平躺在地上，呼呼喘气。
这时候，包子模糊的视线里，门口突然又多了一个人，好像是三井。包子懊悔无比，这特么是休息的时候吗？赶紧起身，包子想把身边岛手上的枪拿下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三井大喊一声：“大岛君！”
三井举起手里的枪，对准包子，扣动扳机。
三声枪响，包子的身子跟着震了三下。
可片刻之后，包子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中弹，三井却慢慢倒了下去。
三井身后，出现一个无比英武的汉子，这人把三井的枪捡起来关切地看着包子：“同志，你怎么样？伤哪儿了？”
包自强恍如隔世，艰难的说：“没事儿，我没伤，好着那。”
“我是张勇，你是哪位？”
“我是包子。”
“包子？名字没听过？你哪个小组的？”
“小组？冷军，冷军负责我。”
“冷军？他不是外围吗？他还有组员？”
“这个……说来话长……”
张勇还想说什么，外面门口又传来日本人的声音。
张勇开枪把外面的灯打碎，整个屋子一片黑暗，几个日本人疯狂地开枪，却只是胡乱射击。张勇悄悄把门关上。
包子指指窗户：“窗户可以走。”
“你先走，我掩护你！”
“一起走吧，冷妈妈还得带上。”
张勇顺着包子手指的方向看，老太太被藏在屋角。
张勇点点头，突然把门打开，向外面开了几枪，一个日本人中弹受伤，另外一个伏低身子还击。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汽车轰鸣的声音，随即是日本人叽里呱啦的咆哮声，大部队到了。
张勇去把冷妈妈背起来：“走！”
两人先后跳出窗户，把冷妈妈也带了出去。
……
庞久明和罗金贵眼睁睁看着面前马路上三十几个日本人了下车，荷枪实弹包围了冷军家。
“科长，再不走来不及了！”
“妈的！”
庞久明很郁闷，他把枪在那小巷里找地方藏了起来，自己和罗金贵悄悄从巷子里出来，向藏车的巷子跑去。
好在日本人的精力都在冷军家，没人看见他们离开。
冷军家后窗外的巷子里，张勇从包子身上接过老太太，急切的跟包子说：“冷妈妈交给我们，你先走吧。”
“张勇，你是叫张勇同志吧？”
“对，张勇”。
“我记住了！这回确实记住了！张勇同志，我再怎么找你？”
“新的联络点在裁缝铺，三天后去找我！”
“好！三天后，裁缝铺……不过，是哪家……？”
包子的问题还没有问完，砰砰几声，又是枪声。是几个日本人正从前面绕过来，他们看见了包子和张勇，开枪射击。
张勇果断还击，对包子喊：“分头走！”
话音中，他已经背着冷妈妈向一个路口跑去，情况太突然，容不得包子反应，张勇就跑得没影了。
包子很无助，您倒是说清楚再走呀？哪儿的裁缝铺呀？偌大的太原城让他上哪儿找去啊？
那几个鬼子已经向包子冲过来，没时间郁闷了，除了赶紧逃，还能干什么？
……
冷军家的地上，三井和大岛还有玉梅的尸体并排躺着。还有几个受伤的日本兵正在包扎。黑木背着手站在屋子中间，沉吟不语。
桌子上放着一台录音设备，正在播放监听录下来的声音。
黑木冷着脸听完，亲手关掉录音设备。
村上走过来：“追踪的小组都回来了，两个人，都没抓到！”
黑木叹了口气，只是沉默，说不出的疲惫。
“村上，你说这个包子到底是什么人？连他们的组织都不认识他？”
“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上面派来的特使，因为联络机制建立还不完整，所以如果单线联系的人死掉，会有一段失去组织的真空期……”
“他会是特使吗？”
“我们已经几次与他近在咫尺，却又失之交臂了，从能力看，这个包子绝不像小人物！”
黑木慢慢点着头，说：“有道理！不过冷军这条线断了……我们再想跟他近在咫尺，就更难了！”
“不是还有裁缝铺这个线索吗？”
“马上开始调查，梳理全城裁缝铺的资料……”
“哈伊！”
“不过我有感觉，对我们的老朋友包子来讲，这样的调查没有意义……一定要有新的对策！一定要有……”
连日的挫折，让村上这种硬骨头，也说出这么丧气的话来。
黑木突然走到三井的尸首旁边，蹲下来，冷冷地说，仿佛三井根本没有死。
“三井君，你要是还活着就好了，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抓一个包子，为什么需要一个小队！……”
……
身心俱疲的包子终于回到公寓楼下，如惊弓之鸟。
他快步往楼里走，却碰上正出来的黄莺。
包子想躲开黄莺进去，可黄莺柔柔弱弱的，却一直挡在包子的路上，包子急了：“莺姐，你又怎么了？”
“我没怎么，倒是你怎么了？被人打了？”
包子赶紧捂嘴：“没，上火，有点儿肿了……”
黄莺把包子的手拉下来，心疼的看着问：“这也肿的太厉害了吧！去我家我替你上点儿药。”
“莺姐，真不用，我累了！回去自己上……”
包子绕过黄莺，径直上去。
黄莺在他背后突然喊：“自强，庞曼曼跟你不可能，别陷得太深了！”
包子就像被黄莺点了穴位，迈不动步子。
他愕然回头，脱口而出：“莺姐，我跟她没怎么呀？”
“在你家从下午待到晚上，还能怎样呀？”
“你看见了？”
“刚才走了，让我跟你打声招呼，说晚上有急事儿，明天再来找你。”
“哦！”
黄莺好像一眼看穿了包子的心事，走过来语重心长的说：“自强，你是救过她，可那只是萍水之缘……你只是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小伙子，她很复杂，跟你差距太大！”
“谁说我是普通小伙子了，我也很复杂，我们差距根本不大！”
这话完全是情感使然，理智根本没拉住，包子自己都有点儿惊讶。
“你也很复杂？自强，你是不是真闹起抗日来了？我跟你说过你不合适……”
“行了！你不是我亲姐，管好你自己吧，再见！”
黄莺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可此时此刻，包子不爱听，也不想听！因为被戳到了痛处，他快步跑上去，彻底不理黄莺了。
……
包子进屋，迅速把门锁紧，然后把自己扔进破沙发里，他感觉自己浑身发冷，瑟瑟发抖。
衣柜开了小缝儿，尤尤看只有包子一人，才从衣柜里出来。
“包子叔叔，曼曼姐姐走了，她让我躲起来等你。”
“嗯！知道了。”
“你带好吃的回来了吗？”
包子瞪尤尤一眼：“除了吃就是吃，你就不会问个别的？有命回来就不错了！”
“是你说回来带好吃的呀。”尤尤很委屈。
包子干脆把火都撒到孩子身上，“吃个屁！滚回你那柜子里，老子迟早要给你害死了！……”
尤尤哭起来，她抹着眼泪，走回柜子，关上了柜门。
发完脾气的包子更加鄙视自己，郁闷的捂住脑袋蜷缩起来。
……
宪兵队门口，庞久明坐在车里，焦急的等待着。不一会儿，罗金贵快步从宪兵队跑出来，拉开车门钻进来。
“怎么样？关在哪儿？”
“科长，那小子果然有道行！”
“什么意思？给他跑了？”
“跑了，宪兵队死了两个，伤了仨，包子和另一个共党跑得没影了。”
“这小子，真有一套呀！”这个时候，庞久明也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忧虑了。
“科长，接下来怎么办？还杀他吗？”
“先等等吧，他要真是个大人物，我们也能想想后路的事儿了！”
……
包子弄了两个馒头，几块咸菜，他敲尤尤的那个柜子门，不耐烦的问：“尤尤，喊你几遍了，快出来吃饭！”
“你不是让我滚到柜子里吗？我进来了，就不出去了。”
包子尽量压着自己的火，温柔的说：“尤尤，叔叔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你快出来吧，馒头都凉了。”
“我不出去，我不吃馒头！”
包子这次真是彻底怒了，大喊起来：“你不吃拉倒！在里头饿死算了！”
尤尤低声哭起来，包子也是烦闷异常，他的心早就乱成一锅粥，现在连理清楚的力气都没有了。
门这时候又被敲响，包子走到柜门前，嘘了一声，里面哭声果然停了。门外很快有声音喊：“包子，是我，有才。”
包子真的快疯了，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
“有才你怎么来了？”
胡有才笑着说：“你就我一个哥们儿，我不来谁来？……”
有才说着就要进，可包子用肩膀挡住他，有才惊讶的问：“怎么了？不让进？”
“里头乱，你有事儿外头说。”
“嘿！你小子怎么了？金屋藏娇了是不是？……”
有才说着，一矮身硬挤了进来，进屋就四处看，包子想拦也拦不住了。
“没人呀，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能有什么人呀！”
“你脸怎么了？让谁打了？……”
包自强低头一看，嘴角的伤口竟然又有血流出来，他尴尬的擦了把血：“我没事儿，刚才不小心屋里摔了一跤！……你到底什么事儿呀有才？”
“你摔得可够重的！……包子，今天是为你的事儿，鱼哥那边又有票了，别人退的一张，特价一百八十块。”
“这么便宜？”
“就是呀！机会难得，我让鱼哥把票留着，然后颠颠跑来给你报喜……”
“一百八……最迟什么时候付钱？”
“票是二十天以后的，你要是有钱，先交一百订金，剩下的船开之前补齐就可以……”
“一百……”
“一百你也没有对吧？没关系包子我都替你想好了，我还认识一个朋友，可以短期放点儿款子，利息也不高……”
包自强突然坚决的摇头：“有才，还是算了！我最近真有事儿，走不了！”
“包子，你脑子真锈住了？一百八，便宜一百二十块，是去你最向往的花花世界美国？能有什么事儿比这个还要大？”
包子拉起有才的胳膊，把他往外面推，边推边说。
“有才，票我真不要了，你替我跟鱼哥道个歉啊，就这么着，你先回吧……”
有才已经被推到门口了，他也急了。
“包子，我跟你说你小子可别后悔！”
“我知道了！再见！”
胡有才堵在门口：“包子你不要票也行，你不是有货给**吗？这几天我帮你打听着，有路子我告诉你，到时候你赚了钱，多少分哥们儿点儿就行了……”
胡有才被推了出去，门砰得一声关上了。
回到屋里，包子一眼看见墙上挂着的世界地图，美国那片被他描得很醒目。
美国，这是包子一直向往的地方。他坚信在那个冒险者的国度里，他这样的小人物也可以创造奇迹！包子本来是想做点儿轰轰烈烈的事儿，不留遗憾就离开的，可现在，他真的不能走，他对尤尤有责任，他已经开始了跟曼曼一起抗日的生活，那生活让他原本灰暗的日子重新充满色彩！
包子突然发现，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这么好！好到现在看美国，都没那么好了……
包子轻轻打开衣柜，尤尤已经睡着了，小脸还挂着泪。
包子怜爱地把尤尤抱出来，放到床上，又把馒头和咸菜放在盘子里，搁在尤尤身边。
忙完了尤尤，包子开始清理自己的伤口，看着镜中被打肿的脸，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包子不寒而栗。人生第一次杀人，还是个日本人！嫂子为战友牺牲，自己再一次从死境逃离！……太快了！他还来不及咂摸每一次巨变的滋味，一切就都飞跑着变成回忆了……
包子现在只有恐惧，表哥有没有出卖自己？日本人是不是已经开始监视自己了？……当然，还有一个可怕的庞科长，亦正亦邪，怕是连庞曼曼也压制不了力量……无论如何，他决定必须马上送走尤尤，表哥这条线断了，好在还有裁缝铺，张勇！……可到底是哪家裁缝铺呀？时间不多了，他找得到张勇的杂货铺吗？
……
深夜，太原女子师范学校礼堂里，只有舞台上开了一盏小灯，阴森昏暗。
庞曼曼独自一人坐在第一排椅子上，她看着舞台，眼前浮现出那天一群年轻人意气风发去战斗的情景，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礼堂里传来脚步声，曼曼转过头，远处一个男人风度翩翩地走过来，是吴志奇，曼曼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志奇，那天的行动……”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还活着，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吴志奇一边说一遍温柔的拍着曼曼的背，就像在哄自己的小猫。
庞曼曼离开吴志奇的怀抱，不好意思的擦眼泪，“很久没哭了，看见你就没忍住。”
“傻瓜，我知道你是女英雄，可在我这儿，你永远是我的小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到这样的情话，曼曼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她四处看，奇怪的问：“对了，怎么只有你自己？他们谁也没来，都迟到了？”
“他们没迟到，因为不会有人再到了！”
“说好了今天开会善后呀？怎么……？”
“善后的事儿我已经做完了……园景酒店，锄奸团牺牲了十个人，剩下的同志日本人一直在搜捕之中……为了安全，我已经利用关系，让他们离开太原，逃亡了。”
“逃亡了？都走了？”
“都走了！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暴露！”
庞曼曼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的：”志奇，你怎么能这样？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我去找。”
“你怎么找？最近的一个应该也到重庆了……”
“可，可他们都走了，锄奸团怎么办？我们以后的抗日行动怎么办？”
“让他们走，就是因为我们这个锄奸团，不需要存在了！”
“为什么？我们辛辛苦苦才建立起来的队伍，就这么放弃了？”
“你真以为是我愿意让他们走的吗？……我可以明说，前天晚上我就回来了，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就是因为逃出来的那几个同志找到我，他们告诉我他们很害怕，不敢继续呆在太原！如果我不安排他们逃亡，他们很可能会去宪兵队投案自首，把我们都供出来！”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因为这些所谓的战士，只不过是一群头脑发热的软蛋！曼曼，现在不是那个只凭热血就能抗日的时代了！我这次去重庆很有收获，我现在明白，真正的抗日绝不是简单的刺杀和破坏！要做大事，要成为抗日真正的中坚力量，才更有意义！”
“你的大事要怎么做？”
“军统太原站的汤先生，我已经见过了……他对我们的运输渠道很感兴趣，以后我们应该会有更深的合作！曼曼，对于我们，一个全新的抗日时代，就要来临了！”
直到这一刻，曼曼激动的心情才算平顺下来，“志奇，你说的这些应该是对的，可我还是不甘心！”
“你的心态需要调整……曼曼，这个月我们就结婚吧？”
“啊？”
“以后要做的事儿很多，我们如果结婚了，合理的住在一起，就不用每次见面都冒着风险了，工作也可以更好开展，你说对不对？”
“嗯！对是对的……可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的事儿交给我，你哥那边我去说，他还指着我做生意那，应该不会拒绝……到时候我们定好日子，就摆酒办事了。”
“这几天我有点儿忙……等事情过去，我们再商量好吗？”
“你忙什么呢？”
“不是你说的那种大事儿，可也生死攸关！现在不能说。”
“连我都不能说？”
“志奇，对不起！”
“曼曼，最近风声太紧，你得小心！”
“志奇，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一定要完成。”
“好吧，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告诉我，曼曼，你知道我多爱你，你不能再出事儿了。”
吴志奇再次拥抱曼曼，曼曼身子缩在吴志奇的怀里，可她的心里，那种不适的感觉再次涌现出来，曼曼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
已经是深夜了，和静酒屋里客人不多，和缓的日本音乐飘荡在整个空间里。
吧台上，黄莺一边热酒，一边跟一个中年男人低声说话，笑个不停。
酒屋门被打开，庞久明走了进来。
黄莺看了庞久明一眼，浅浅一笑。跟黄莺聊天的那个男人却身子一紧，马上从吧台撤走，去别的地方喝了。
庞久明到黄莺面前，坐下，瞪了那男人一眼，男人吓得赶紧把脑袋锁紧包厢里。
黄莺不高兴，把酒给庞久明摆上，低声说：“你干嘛？把人都吓走了，我这酒馆还开不开？”
“不开最好！我还养不起你吗？”
“又胡说八道，好像我已经被你养了似的……几天没来了？这么忙？”
“怎么？想我了？……我来的时候你爱答不理，不来你倒魂牵梦绕了？”
“庞久明，你三岁小孩儿呀？随便问一句你就春心荡漾的，我看外头的女人要是再给你灌几句迷汤，你身家性命都能给了人家！”
“嘿！天地良心，我庞久明发誓，自从认识你黄莺，我可是心如止水，看别的女人都如粪土如狗屁，我就认准你了怎么着？”
黄莺笑着给他倒了杯酒：”赶紧喝吧，酒少了堵不住你那张嘴！”
庞久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黄莺赶紧又倒上，他又干了。
“你喝那么快干嘛？”
“喝慢了不痛快，再倒！”
黄莺无奈，继续倒酒，庞久明继续喝，明显在借酒浇愁。
过了一会儿，庞久明已经微醺地看着黄莺，“小莺你说实话，你不答应我，是不是因为我现在这个身份？”
黄莺脸色一变，随即又笑：“哪能，您堂堂警察局大科长，我巴结还来不及那。”
“你用不着这么说，我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本来嘛！好好的中国人，非要给日本人当狗。”
黄莺赶紧去捂庞科长的嘴，低声说：“久明你疯了！”
庞久明抓住黄莺的手，压低嗓音，动情的说：“我没疯，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小莺我告诉你，我早就在准备后路了。”
“后路？为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日本人快不行了，投降只是早晚的事儿！……你以为我会傻乎乎的跟着他们陪葬？嘿嘿！放心，老子现在对他们的事儿，能混就混，能拖就拖，我真正上心的，是趁这段时间多交几个那边的朋友，以后保命就靠他们了。”
“你这么干，就不怕日本人把你给撤了？”
“所以呀，度很重要，既不能管得太多，当然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你太能干，他们一定拿你当枪使，杀抗日分子的事儿都是你顶在前头，要是太不能干，很容易被日本人当废物换掉……所以，要看起来很努力的工作，又要表现的很愚蠢，处处彰显日本人自己的聪明智慧，时间久了，他们就当我是后备，能用就用一下，不用就搁着，不会较真的……”
“大智若愚，久明，你才是大大的狡猾呀！……”
“小莺，我费这么大力气，还不是为了我们以后有个安稳日子嘛！”
黄莺心里微动，淡淡笑笑，继续给庞久明倒酒，庞久明开心地一饮而尽。
……
这个时候，包子正谨小慎微的走在街上，看见有巡逻的就低头避过。
借着月光，他站在一间裁缝铺门口，停了一会儿，又假装不经意地走开。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回来，这时候包子发现身边一辆三轮摩托停了下来，两个日本人没有下车，在给裁缝铺拍照，记录情况。
包子心里一紧，只能低下头，赶紧走开……
天色渐亮，庞久明开着车从家里出来。
就在这栋二层小洋楼的对面巷子里，一个黑影露出头来，目送着庞久明的车离开。
车里，庞久明好像发现了有人，转头看，却没有人，他叹了口气，最近神经绷得太紧了。
看车走远了，那黑影又从小巷里闪身出来，他顺着庞家二楼，一扇扇窗户寻找。
黑影正是包自强。
其中一扇窗户里，穿着睡衣的庞曼曼拉开窗帘，包子开心的笑了。他捡起一块小石子儿，瞄准曼曼那扇窗户，扔出去。
那颗石子划出一道不怎么美妙的抛物线，竟然贴着小楼过去了，完全没打着。包子苦笑，他又捡一石子儿，努力瞄准，再扔。
石子儿飞上去，包子看这回的抛物线很准确，正得意的时候，却发现曼曼正在把窗户打开，包子惊恐，想要呼喊，窗户已经开了，那石子儿正中曼曼的脑门，曼曼应声向后仰倒……
……
就在刚才包自强蹲点儿的那条小巷里，曼曼头上捂着冰袋，兴致勃勃地听包子讲述昨天发生的事情。
包子一脸愧疚的说着：“昨天情况就是这样……曼曼你要不还是打我一拳吧，我心里能舒坦点儿……”
“行了我没事儿……你真杀了个鬼子？”
“当然！就用你送我那把刀……”包子其实已经得意的想跳起来了。
“你真棒！不过那条联络线就彻底断了是吗？”
“彻底断了，今天我去找裁缝铺的线索，可惜也已经被鬼子们盯上了，现在真没办法了！”
“裁缝铺我可以帮你找，警察局有我的熟人，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有张勇的人的裁缝铺。”
“不过鬼子也在找，要小心！”
“嗯！没问题……你真没别的渠道跟组织联系了吗？”
“要是有，我至于这么急来找你吗？”
曼曼也跟着惆怅，这时候一辆豪华汽车停在庞家门口，曼曼看见，跟包子道歉的说：“包子同志，我有事儿得先走了，裁缝铺的事儿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查。”
“那下次接头什么时候？”
“晚上吧，我去你家找你！”
“好！那我等你，不见不散！”
曼曼微笑着摆摆手，快步到那辆车边，钻进车里。
车开动了，包子努力挥手跟曼曼告别，一副很贱很幸福的表情。
……
吴志奇透过反光镜看着外面那个花痴一般的包自强。
“你说你有事儿要忙，就是跟他一块儿？”
“嗯，我在帮他。”
“你在帮他？……他是我公司的人，你知道吗？”吴志奇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善了。
“我知道，我见过他抱着你们公司的箱子，他叫包自强。”
“那他是什么货色你知道吗？”
“在公司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太原地下党很重要的一个人物！”
吴志奇看着曼曼，先是一脸严肃，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笑实在忍不住，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拍了拍前面司机的肩膀，忍者笑声说：“老张你听见没有？她说什么？她说那个包自强是**！”
司机老张也在笑，“庞小姐，包自强外号包子，在我们公司是最怂的蠢货，他不可能是**的。”
“你听见没有？曼曼，连老张都知道他，包自强，你说废物党里有他我信！**？……哈哈哈哈！**！……”
庞曼曼已经生气了，“你们太以貌取人了吧？也许是他伪装的好呢？”
“屁！曼曼，这小子奸懒馋滑，胸无大志，彻底的废物！你想想，你要是真正的**员，要隐藏身份，会装成他那样吗？**也要脸那！”
曼曼心里也一阵恍惚，“可他手里真有……”
“真有什么？”
话到嘴边，曼曼还是停住了，她决定暂时不把尤尤的事儿告诉吴志奇。
“反正就是很重要的东西，**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捡的，然后随便编个故事来骗人？”
“他……”
“曼曼，越是这种卑微的蠢货，越喜欢编故事骗姑娘上钩！”
“他能骗我什么？”
老张插话说：“庞小姐，在我们公司，没有哪位小姐看得上他……他可以骗你的东西，太多了。”
“狗东西，等我明天见他，好好收拾他！”吴志奇恼恨的骂了起来。
“你收拾人家干什么？这些想法也只是你的猜测，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不是**？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呢？”
“好！我不动他，先查查他总行了吧？……庞曼曼我提醒你，在我查清楚包自强的底细之前，不许你再跟他接触了，可以吗？”
庞曼曼不甘心的点点头，看着窗外，五味杂陈。她其实也很想知道，这位吴志奇口里的废物，包子同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太原宪兵队。
李大钢闷头坐在狭小的牢房里，神情呆滞，身边放着的饭一口也不动。
这时候，外面有狱卒的声音：“喂！饭你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喂猪了！”
李大钢恼怒的喊：“你奶奶！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喂猪的，给老子拿酒拿肉来！”
“拿酒拿肉？你以为下馆子那，做梦吧你！“
“王八犊子狗汉奸，有种你进来，老子今天就拿你当午饭了！”
大钢恼羞成怒，一阵踢打的声音。
那狱卒蹲了下来，看左右无人，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低声说：“大钢同志，你继续喊，但请听清楚我下面说的话……”
大钢疑惑：“啊？”
“继续闹啊！”
大钢哦了一声，继续乱喊，但声音没那么暴躁了，那狱卒压低声音对大钢交代：“我是你的同志，一直潜伏在宪兵队，我的代号是黑鱼！……党组织委托我转告你，你是党和人民的骄傲！”
这状况大钢完全始料未及，眼泪花的流了下来。
“请原谅我今天才来找你，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晚上就救你出去……“
大钢继续踢打喊叫，但脸上已满是喜悦和激动。
“下午我会再来，告诉你具体行动计划，这期间，请把饭吃掉，保存体力……我先走了，**万岁！”
大钢努力地点点头，那狱卒冲他微微一笑，起身又骂了一句，转身离开。
大钢脸上已全是泪水，他不骂了，端起地上的饭碗，大口大口地使劲儿吃起来。
……
皮货公司办公室，中午时分，屋里没什么人。
包子坐在电话机边上，他手里翻开一本电话簿，正在打电话。
“喂，陈记裁缝铺吗？……我有一套西装想问问裁好了没有……对，西装，是张勇师父做的……啊？没有张勇呀，好……”
啪得一声，包子也不再多说，直接挂掉电话。
包子很疲惫，电话簿上用铅笔划掉陈记，继续拨通总机：“喂，请转7582……”
电话还在转接中，包子抬头，突然发现曼曼出现在办公室里，包子惊喜万分，电话也不管了，起身就过去。
“曼曼，在这儿那在这儿那……来找我的吧？”他又压低了声音，很专业的样子问，“有什么新情况对吗？”
曼曼看着包子，一句话没说，脸色有些尴尬。
这时候吴志奇从经理室出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走，他没看见包子，到曼曼身边，手自然的扶住曼曼的腰：“走吧。”
包子无比惊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志奇搂着曼曼腰的那只手。
曼曼笑了笑，她拉住吴志奇，示意他包子在这边。然后向包子介绍道：“包自强，这是我未婚夫，吴志奇。”
包子脑子彻底懵了，他努力张开笑脸说：“哦，未婚夫呀！那个……”他傻瓜一样向吴志奇伸出手来，“幸会！幸会！”
吴志奇拍包子脑袋一下，“你脑子坏了！跟我幸会个屁！……回去上班，这没你事儿……”
包子灰头土脸，连连点头，真是一副脑子坏掉的模样。
“是！我糊涂了，对不起老板，我回去上班！”
话音中，包子已经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坐了下来。
庞曼曼皱眉对吴志奇，恼怒的神情问：“你干嘛？“
“时间到了，走吧！”吴志奇已经懒得跟曼曼解释了，拉起她就往外走。
曼曼无比尴尬地冲包子远远的点头致意，然后，还是跟吴志奇走了。
在座位上，包子机械地向曼曼招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其实在那一刻，包子可以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梦中女神竟然是老板的未婚妻，他自己给自己编织起来的那个梦，就这么轻易的醒了……包子觉得自己很可笑，像大多数蠢货一样，他一定是误会了曼曼，那个姑娘不小心流露出来的一点点温暖，就被他当成了爱情！
还是那种最高级别的，战火中的爱情……
又是一次酷刑的折磨，李大钢整个人被倒悬着，完全处于昏厥状态。
突然，一桶凉水把他彻底泼醒，尽管浑身使不出力气，但倔强的他依旧喃喃的叫骂着！
遇到这种硬汉，审讯的日本军官也被消磨得没了体力和兴致，他冲一旁的狱卒挥了挥手，一个狱卒走了过来，把李大钢卸下来，扶住往外面拖。
李大钢一眼就认出了黑鱼，激动的身子一紧。黑鱼使了个眼色，大钢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了。
就在两人走出审讯室的时候，雷霆小组的老范被抬了进来。
老范很懊恼，本来在火车站日本鬼子清缴伤员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能当场把黒木给毙了，可惜体力透支再加上受伤严重，最终不幸被俘。
几天下来，各种严刑拷打，已经把这条汉子折磨得脱了人形。尽管如此，李大钢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战友，他使劲向老范点头。
老范也看见了大钢，努力向大钢微笑。就在这擦肩而过的刹那，两个革命斗士互相用眼神彼此鼓励着。
李大钢和黑鱼没走多远，审讯室里就传来持续不断地鞭打声和老范凄厉的嘶喊声，声音就像利刃一下下地剜着李大钢的心。
黑鱼察觉出大钢情绪的变化，低声道：“刚才进去那个，认识吧？”
“认识，雷霆小组的同志，姓什么忘了。”
“他受得刑比你还残酷，可他一样什么都没说，一样是英雄！”
“好同志！这次能连他一起救吗？”
“能！一起救！……傍晚，鬼子吃饭换岗的时候我们行动……我绝对不能暴露，所以只能先救你，然后由你去解救那个同志，我会帮助你扫清障碍，你们两个一起逃走。”
“好！”
“我的身份只有省委的几个领导才知道，这次救你们冒了极大风险，所以，就算是对那个同志，你也不能说是我救了你……”
“那他问我怎么出去的，我怎么说？”
“你就说这里有个看守是你老家亲戚，你主动求他弄来的钥匙开的锁……他要是再问你那亲戚是谁，你就说为了保护他，绝对不能说……”
“对上级同志，能撒谎吗？”
黑鱼皱着眉头说：“大钢同志，你是为了保护我，懂吗？”
“哦！我懂了！你好容易潜伏下来的，不能暴露！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谢谢你理解……没时间了，我跟你说具体计划，你一定要记清楚……”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大钢的牢房门口，黑鱼快速打开牢门，把大钢推了进去。
即使一个人被关在包自强的家里，尤尤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闷。很快，包子的工作台已经变成了她的游乐场，她一手拿着一个小机器人，一手拿着一个小玩偶，兴致勃勃的表演着王子公主的爱情故事，玩儿得不亦乐乎。
突然，屋门响动了，门锁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尤尤很害怕，站着不动又听了一会儿，门锁一直在转动。
尤尤紧张地飞跑到衣柜边，麻利地钻进去，把门轻轻关上。不料，那只玩偶被她不小心丢在了外面。
包子家的门是被庞久明和罗金贵撬开的。
庞久明把门关上，在屋里警惕地巡视。罗金贵拿着相机，则在各处拍照。两人一通地毯式地搜查，可惜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当然，庞久明这只老狐狸绝不会放过任何角落，他发现了地上的那只玩偶。玩偶旁边就是衣柜，这只关着的衣柜磁铁般吸引住老狐狸的目光。
衣柜里，尤尤用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吓得浑身发抖。
庞久明轻声跟罗金贵打了个招呼，然后拔出手枪，对准衣柜。罗金贵也掏出枪，一把拉开衣柜的门。
衣柜里全是衣服，没什么特别之处。庞久明不甘心，用手枪扒拉挂着的衣服，又试探下面叠着的衣服，也没什么异样……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两长一短三声汽车喇叭声，罗金贵越步走到窗口看，是楼下留在车里的李龙摁的，罗金贵顺势一眼看见包自强正往楼门里走。
“科长，那小子回来了。”
庞久明一脸郁闷，赶紧关上衣柜门，又把刚才动过的几样东西恢复原样，迅速和罗金贵迈步出去，门被原样关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锁再次被拧开，灰头土脸的包子走了进来。
衣柜深处，叠着的衣服下面，尤尤从里面翻身出来，大口地喘气，小脸上全是惊恐和泪水。
……
终于熬到了晚饭点儿，李大钢透过牢房的小窗往外看，外面已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这么炫目的红色一定是个好兆头，此时此刻，李大钢满心希望。
这时，有人轻轻敲牢房的栏杆，一件日本人的军服丢了进来，随后传来黑鱼的声音：“穿上，行动现在开始……”
李大钢眼睛一亮，赶紧脱去自己的衣服，套上鬼子的军装。刚换好衣服，牢房的被门开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振作精神跨出牢房。
走廊没有别人，黑鱼手边是装着两只装饭铁桶的推车，他从桶里拿出一只步枪来，交给大钢，帮大钢背在身上。
“路线记清楚了吗？”
“清楚了！这枪里有子弹吗？”
“有，不过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开枪。”
“知道，放心！”
“挺胸抬头，有点儿鬼子的样子！走吧！”
抬头挺胸的装鬼子，虽然很讽刺，但李大钢还是很配合地表现出趾高气扬的样子。黑鱼推着车，大钢背着枪跟在他斜后方，俨然就是陪同他送饭的日本兵。
两人在走廊一路走过，有几拨日本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可谁也没在意他们。尽管一切顺利，但大钢军帽下面的脸上全是汗水，擦都来不及。
走到了一个路口，黑鱼突然停下，左右看没有人，他低声的说，“我只能到这儿了，左面第三间就是关他的……尽快救他出来，然后继续向前右拐十五米就是后门……”
李大钢点头的功夫，黑鱼已经把推车交给他，果断的说，“我守在这儿，最多三分钟鬼子就回来了！你一定要速战速决！去吧。”
“黑鱼同志，等抗战胜利，我一定……”
黑鱼无情的打断了大钢的话：“快去，救人要紧！”
大钢赶紧推着那辆平板车，向关着老范的那排监房走去。黑鱼在他身后，神情却无比冰冷……
李大钢蹲在老范监室门口，从衣兜里拿出钥匙开门。
“是大钢同志？”老范一脸惊讶。
“对不起同志，你还记得我，我可忘了你叫什么了。”
“没关系，你怎么出来的？”
这时，大钢已经把门打开了，他边说边迅速进去把老范手上和脚上的镣铐打开，“这里有个汉奸看守是我的远房堂兄，我逼他开门救的我……同志，咱们走吧！”
“救你的人呢？他没过来？”
“躲起来了！他敢把钥匙给我就不错了。”
“嗯，你既然出来了，自己走就行了，带上我是累赘！”
“我自己走有什么意思？咱俩都是宁死不屈的好汉，要活就一起活！”
老范激动地说：“好！要活一起活……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出牢房没问题，到外面就看我们造化了！鬼子吃饭快回来了！咱们赶紧！”
这时远处传来日本人酒足饭饱，喧哗大笑的声音。老范再不犹豫，在大钢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大钢打开一只盛饭铁桶的盖，让老范进去。随即大钢盖子盖上，推着老范，向前急走。
拐过一个弯儿，李大钢遇到两个剔着牙走回来的日本兵，两人向大钢点头致意，大钢却不敢回应，低着头继续推车前行。这一奇怪的举动引起了两个日本兵的怀疑。
李大钢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眼看前面不远就是后门，门大开着，可以看见外面院子里的灯光，那是希望的灯光，李大钢激动地加快了脚步。
可是地上坑洼不平，大钢走得急了，平板车一震，饭桶被震倒了，老范从桶里滚了出来。
这可把大钢吓坏了，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只见身后那两个日本兵果然没走，他们看见桶里滚出来个大活人，大声地喊着，同时抽出了身上的手枪。
李大钢先发制人，标准的半跪姿势，步枪平端，砰砰两枪，两个日本兵应声倒地，撕裂的警报声随即响彻宪兵队牢房。
一不做二不休，大钢干脆架起老范，两人搀扶着往后门疾跑。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整个夜晚，宪兵队里立即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李大钢扶着老范一路左突右转终于冲到后门附近。可就在出门的同时，院子里的两台探照灯咄咄逼人地照在他们身上，无数只枪口对准他俩，让他们无处可藏。
李大钢自觉地举起手来，一副坐以待毙的样子，可是突然的，他却扛起老范，向左侧的院墙角落拔腿猛跑，探照灯一下子失去了两人的踪迹，急忙向左侧跟踪。
猛跑的途中，大钢的耳边响起黑鱼的话音，按音索骥，他背着老范一路向左冲出了后门。
大约三百米左右他看见了鬼子的车库，李大钢冲进车棚，越过一排吉普车，果然前方不远是几排摩托车，他走到第一辆摩托车前，正如黑鱼所说，上面真的有一把钥匙。
李大钢兴奋地把老范放到挎斗上，顺手把枪也交给他，关切地问：“还能开枪吗？”
“一枪一个，没问题！”
“那咱们就出发，闯他娘的……”
二话不说，大钢发动摩托，义无反顾地向着后面院门疾驰。这时，日本人枪声大作，子弹在两人身边呼啸而过。
老范举着枪，对准两盏探照灯，打灭了一盏，另外一盏开了两枪却没有击中。
摩托车很快开到了后门，几个日本人正在关铁门，大钢把速度加到极限，在铁门关闭的最后关头冲了出去。
前方是笔直的大路，被夜色照的透亮，后方是混乱的宪兵队，日本人的咆哮声伴随着很多摩托车和吉普车疯狂地追了出来。
……
这一夜，庞久明的车准备在包自强租住的公寓楼外安营扎寨了。车里乌烟瘴气，他和手下罗金贵和李龙仨人为了抵抗睡意，一根接一根地吞云吐雾。
透过烟雾，三人不约而同的都看见黄莺袅袅婷婷的从公寓楼里走出来，浓妆淡抹，勾魂摄魄，几个老爷们顿时困意全无。
李龙故意调笑庞久明道：“科长，准嫂子又上班去了。”
庞久明狠狠地瞪了李龙一眼，李龙赶紧闭嘴。
看科长脸色难看，罗金贵赶紧笑着引开话题，“科长我不太明白，那小子看着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直接抓了，审他几天什么都问出来了！何苦这么一直盯着，多累呀！”
“抓有个屁用！……我们盯着他，是要搞清楚他背后**的秘密……孩子都在哪儿，跟他联络的人还有谁？……”
“我们弄明白这些？是为了替日本人破案？”
“我们弄明白这些……只为我们自己！”
“科长，不懂！李龙你懂吗？”
“科长你的意思……是不是先看清形势，哪边能赢就把好处给哪边？”说完李龙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庞久明狡黠一笑道：“李龙，你小子最他娘的不是东西！……”
李龙也阿谀地笑着说：“还不是科长栽培的好！”
“金贵，阿龙你们也知道，日本人一直在输，很可能撑不过今年了！如果********替他们卖命，到他们倒台的时候，我们死得最惨！……所以，这时候一定要想办法找好退路！我们得弄到点儿硬货防身才行。”
“那几个孩子就是硬货？”罗金贵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绝对硬货！找到他们，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我们就掌握了主动……如果日本人败了，我们就把孩子交给共党，就说是我们一直替他们保护起来的，起码也能算个将功赎罪的抗日英雄！……可反过来日本人要是打几个胜仗，局势又稳定了，那我们就把孩子交给日本人，也能立个大功，让我们升官发财，到时候我们自己花钱去美国，好日子重新过一遍，也不错！”
“科长，茅塞顿开呀！我觉得跟着你，越来越有盼头了！是吧，李龙！”
“没错，跟着科长大有盼头！对了，科长，要是找到孩子的线索了，这小子怎么办？”
“日本人眼看就能找到他，留着他太危险！只要有线索，先杀包自强！虽然我最腻歪杀人！”
“对！我看这小子也不该再活了……”
“科长，小姐来了。”罗金贵拽了拽庞久明的衣服袖子。
循着罗金贵的声音，三人同时看出去，借着路灯，果然庞曼曼出现在公寓门口，欲往里面走。
可是，庞曼曼偏偏鬼使神差地突然停住脚步，回身往他们这边张望。三人吓了一跳，赶紧俯下身子躲避。好在曼曼好像没发现什么，转身进去了。
包子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态度严肃地坐在尤尤面前，俩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尤尤突然大声喊：“我没撒谎！”
“你小点儿声，想把坏人都招来吗？”
尤尤随即放低声音，但还是充满了委屈地说：“我就是没撒谎！”
“门锁好好的，屋里东西没人动过，你也没被抓走，哪有人来？你不是撒谎是什么？”
“就是有人进来，两个大坏蛋！你不相信我，你也是大坏蛋！”
“我要是大坏蛋，早把你卖了！总比被你活活害死了强！”
包子确实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一点尤尤无话可说，小家伙只能流着眼泪，委屈的瞪着包子。
“看什么看？自己在家呆傻了？编故事逗我玩儿？我有功夫陪你玩儿吗？……你们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大的是大骗子，小的是小骗子，都是骗子！”
包子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他现在就是觉得委屈，觉得窝囊，觉得很受伤。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说完了也许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儿。但是，真能好过吗？
尤尤再也忍不住了，大哭起来，她一眼看见地上那只小玩偶，抱起来，跑回衣柜里。
包自强仍不罢休，冲着衣柜歇斯底里地喊道：“对，你赶紧回你那破衣柜里，最好永远别出来了！”
衣柜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包子疲惫的把自己扔到床上，闭上眼睛。可惜眼前浮现的一直是吴志奇搂住庞曼曼的情景，挥之不去，不胜其烦。
偏巧不巧，屋门被敲响了，包子警觉地起身，门外却传来曼曼温柔的声音，“包自强，我是曼曼，开门……”
就像被电击一般，包子整个人被瞬间弹了起来，但很快他又陷进沙发里，一股强大的无力感痛苦地折磨着他。
……
趁着夜色，李大钢和老范疯狂地逃亡着，可惜后面的鬼子越来越多，前面也不断出现各种堵截，腹背受敌的大钢只能一次次转向。老范则一直手扣着扳机，不停地开枪，最后子弹终于打没了，干脆把枪扔掉。
马路边，一群衣衫褴褛的要饭少年在看热闹，可其中一个男孩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追逐的车队，突然，他认出了李大钢，这孩子眼中一下子冒出兴奋的光芒来，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大牛。
大牛看日本人像疯狗一般地追击，他又看了看大钢离开的方向，扔掉手里的破碗，顺着小巷一路奔跑，抄小道，追逐大钢他们而去……
李大钢则继续驾车飞奔，此时此刻他焦急万分，耳边再次响起黑鱼的话。
黑鱼曾经嘱咐过他，如果他们出去了，鬼子一直甩不掉，为了党的事业，他需要首先保证老范同志的安全！必要时刻，他李大钢需要牺牲自己保护老范成功逃亡，这嘱托听上去很残酷，但对于李大钢这样过硬的党的战士，能够完成党交给的嘱托是他毕生的荣耀，他觉得很光荣。
想到这些，李大钢突然微笑地转头看着老范说：“老范同志，前面拐过去，你下车。”
“啊？怎么了？”
“咱俩只能跑一个，你必须活下去！”
“那怎么行？说好了都是好汉，一起出来就一起走！”
“既然都是好汉，活一个也够了！”
“不行！你继续开，一定能甩掉鬼子！”
李大钢突然沉默不语，他紧紧握住摩托车把猛地拐弯，当驶到一个偏僻的小巷时，突然停住，一脚把老范踢了下去。
老范滚到路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大钢在摩托上向自己悲壮地敬礼。
“我忘了姓什么的这位好同志！……保重！“
话音未落，摩托继续启动，绝尘离开。
后面，鬼子的摩托车就像蝗虫一样紧紧地跟着。情急之下，老范只能闪身躲进暗影里，他看着远去的大钢和追兵，眼眶里满含热泪……
庞曼曼站在窗口边，往外面张望着。
包子眼睁睁地看着女神尽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他整个人就像一张被狠狠揉皱丢弃的手纸，无力、无助、无奈，各种虚无感重重地压着他，动弹不得。
“尤尤呢？”曼曼回过头来。
包子有气无力的对衣柜里说话：“尤尤，你曼曼姐姐来了，出来吧。”
衣柜里传来尤尤倔强的声音，“你不是让我永远不出去吗？我就不出去！”
庞曼曼一脸愕然地看着包子说：“怎么了？”
大人不和小孩儿一般见识，被曼曼这么一问，包子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没事儿，小屁孩儿不懂事儿，一会儿就好！”
尤尤再次被激怒了，大声地嚷嚷：“你是大屁孩儿！你是大坏蛋！我再也不理你了！”
本来就满肚子邪火的包子一下子毛了，拔腿准备踢门，可一看曼曼温柔又犀利的眼神，还是忍住了。
曼曼皱着眉头看着他，眼前的这个包子鲁莽、粗鄙，和她想象中的那个聪敏、勇敢的英雄包子判若两人。这时，耳边回想起吴志奇的话来，难道包子真的不是**，难道是因为有救命之恩自己太感情用事，失去了判断力？
正想着，包子突然打断了她。
“你跟我们吴老板……挺好的哈？”包子显然没话找话，却酸味十足。
“我们订婚很久了！”
“哦！是吗？很久了呀！……呵呵！般配！太般配了！”
“这事儿很重要吗？”
“不重要！……就跟我一样，非常不重要！”
庞曼曼实在受不了包子这副阴阳怪气儿的得性，不想再多废话，“裁缝铺我帮你查了，暂时没找到有张勇的……你还有其他线索吗？”
“找不着就算了，我自己碰吧！”
“那就是没线索，你真没别的渠道跟组织联系了吗？”
“我要是有，还至于这么难嘛！”
庞曼曼是那种心里存不住事儿的人，直接开门见山的质问包子：“包自强，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
“这什么话？我当然是！”
“那你告诉我，你们这次花园行动，一共送几个孩子出城？”
“呃……好几个呀！”
“好几个是几个？你们送之前，数都没点吗？”曼曼的语气咄咄逼人。
“挺多的……有二十……四个吧！”
“哦！这么多呀！……那你在太原地下党组织里面，是个什么职务呀？”
“职务……我，副，副科长……”
“哦，包副科长！厉害！”
包子强烈地感受到曼曼辛辣冷漠的目光，他尴尬的“呵呵”两声。
“包自强，最后一个问题，尤尤……真是**的小孩儿吗？”
“当然！我亲手从火车站救出来的！那还有假？”
“好！如果孩子是真的，我必须带走！”
“啊？带去哪儿？”
“真正安全的地方！……”
“我这里还挺安全的呀！”话说出来包子自己都觉得心虚。
庞曼曼随即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我哥的人一直在楼下，他们随时有可能冲上来抓人。”
“你哥的人在楼下？哪儿？”
曼曼一把把包子推到窗边，拉他隐在窗帘后面往外看。不远处，庞久明他们那辆车还在，车里冒出来的烟雾飘出很远。
“确定是他们吗？在这儿多久了？”
“我上来之前就在，很可能在全天候监视你！”
“这么说尤尤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他们上来过，查了我的屋子？”
庞曼曼赶紧在屋里四处查看，寻找敌人进来的蛛丝马迹，很快，她蹲下来，借着灯光往衣柜的阴影方向观察，衣柜边上一处灰尘上印着的浅浅脚印，她招手示意包子。
“你看看，刚印上不久，这不是你的鞋……一定有人进来过。”
“我真是冤枉孩子了！……那，那他们怎么没把尤尤抓走？”包子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承认失败的感觉很郁闷。
“不知道，也许没发现孩子！也许要放长线钓大鱼！”
“那以后怎么办？我连门都不能出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孩子交给我，你自找活路就是了！”
“什么叫自找活路？”
“你又不是**，孩子交出来，别再趟这浑水也就是了。”
“我都跟你说了我就是**！”
庞曼曼突然神情严肃地看着包子说：“花园行动，要运走的孩子只有十个，不是二十四个！还有，**太原地下组织，没有副科长那么奇怪的职位，除非你在鬼子的宪兵队当差！……最后，你一个地下党高级人员，竟然连跟组织联络的备用方案都没有，没头苍蝇一样胡乱行动！……你这样的人，也配叫**？”
庞曼曼的这番话言之凿凿，却句句扎心，每个字就像鞭子抽打在包子身上，强烈的羞辱感彻底把他击垮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就是一名**员，废柴终于变英雄了。可当谎言被无情地揭穿的这一刻，他简直就像个小丑，荒谬的小丑，包子难过的闭上眼睛，疲惫的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善解人意的曼曼洞穿了包子的感受，语气柔和地说：“孩子一定是你捡的，对吗？你应该是个爱国青年，知道这孩子有困难，所以一心想帮她，对不对？”
包自强依然无语，曼曼说下去，“这么做本来无可厚非，可你说实话也就是了，非要逞英雄，说自己是什么**，还是高级领导！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你哪点儿像高级领导了？难为我开始还信你！混蛋！”
面对心爱女人的责问，包子无地自容，但这本来就是他一厢情愿虚幻的爱情。他决定豁出去了，任凭你庞曼曼怎么想怎么说吧！我包子就算是脓包，蠢货，可孩子是我自己救的，我就要负责到底！
想明白这事儿，包子突然轻松了，他态度坚定地看着曼曼斩钉截铁地说：“尤尤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走吧，跟你的公子哥老板结婚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这个贵小姐了！”
“你怎么负责？危险就在你眼前！你一无组织，二无能力，三无胆量！你负责什么？就负责跟孩子一起死吗？”
“那我就带着孩子一起牺牲，也用不着你瞎操心！……曼曼小姐，我累了，再见！”
说完，包子一把拉起曼曼的手，到门口拉开门，把她推了出去。
庞曼曼急切的说：“包自强，你就不能冷静点儿，我是要帮你解决问题……”
突然，曼曼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哎呦？我来的不是时候吧？”
包子一眼看见了胡有才，仿佛看见救星，激动地说：“是时候，就等你了有才！进来进来！”
胡有才笑呵呵的进来，一边走一边瞪着色眯眯的小眼睛盯着曼曼看，“要不你们先聊着，我改天也行。”
曼曼烦厌的瞪了有才一眼，对包子冷冷地说：“那你自己小心，我明天再来找你！再见！……”
曼曼说完转身离开，胡有才不怀好意地盯着曼曼的背影看，笑着吹了个口哨，曼曼恼羞成怒地回过头来准备揍他，包子见势不妙，一把把有才拉进屋来。
……
太原街头的一条巷子里，李大钢的摩托左突右转，继续前行，可惜，走到尽头却发现是条死胡同。李大钢立在车上，忍不住笑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微笑。
身后，传来马达的轰鸣声，五六辆摩托停了下来，车灯晃得大钢眼睛都睁不开。
十几个日本人下了车，一齐端枪，用日语喊着“不许动”，向大钢慢慢靠近。
大钢从车上下来，挺身而立，他手里紧紧攥着地上捡起的一块瓦片，要跟鬼子决一死战。
这时候，李大钢身后突然有人小声喊：“大钢子！”
大钢惊讶地回头，墙角暗影中，一个男孩儿向他招手，正是大牛。
“大牛？”
“这边有路！快！……”
大钢又惊又喜，伸手把手里的瓦块扔向鬼子。鬼子以为是手榴弹，纷纷卧倒。李大钢则借机冲向后面。
大牛拉着大钢往巷子拐角处跑，跑到拐角处只见眼前有一处狭窄的缝隙，这缝隙刚刚够他俩挤过去。
缝隙那边是一条窄道，窄道那边有几十根破竹竿子，大牛指挥大钢搬过来，砸向那个窄道，窄道立刻被竹竿子挤满了。
这时，日本人的枪声响起，混杂着各种叫骂声音，日本人也试图努力想过来，却被那些竹竿困住。
看着气急败坏日本人，大牛拉着大钢，兴奋地跑向暗夜之中……
宪兵队的大院里，乌烟瘴气，一片混乱。院子里横陈着两具日本人的尸体，死相很难看。
山田大佐背着手站在那两具尸体面前，一脸愠色。黑木和小林则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活脱脱一对黑白双煞。
小林低声对黒木说：“黑木君，这两位皇军士兵的牺牲，真的值得吗？”
“他们是偶然闯入的，不在计划之内，只是误伤！”
“哼！你的计划还是不够严密嘛！”
山田显然听见了他们的耳语，瞪了小林一眼，低声呵道：“小林君……”
小林识趣地赶紧躬身点头致歉。
黑木努力控制住怒火，一言不发。这时候村上走过来，在黑木耳边嘟囔了几句，黑木脸色骤变，抬手就给了村上一巴掌，厉声道：“八嘎！”
“怎么了？”山田疑惑地看着黒木。
黑木躬身道：“大佐对不起，出了一点意外，有一个逃脱了！”
“哦？不是鱼饵吧？”山田面露焦急之色。
“不是，是李大钢，本来要直接杀掉他了，可他被人意外救走，暂时找不到了！”
“嗯！是个坏消息……鱼饵怎样？线布好了吗？”
“鱼饵正常，一切按计划在进行，应该很快就会有收获！”
“那就好！全部精力放在这条线上吧！期待你捷报频传……”
黑木赶紧立正道：“是！谢谢大佐支持！”
“那三个孩子送来了吗？”
“送来了，在特别审查室。”
“好，你先忙，我去看看……”
山田他们一走，黑木问村上：“黑鱼呢？”
“我去找他。”
村上迅速跟一个部下耳语几声，那部下飞快地离开。不一会儿功夫，那部下带着黑鱼赶过来。
黑鱼一脸媚笑，看见黑木立马上前鞠躬，“太君，您找我？”
黑木微笑着说：“你做的很好！”
话音未落，黒木突然拔出枪来，对准黑鱼的脑门，砰的一枪，黑鱼仰面栽倒，一命呜呼。
村上被着实吓了一跳，疑惑地问：“科长，您怎么……？”
“李大钢既然没死，他就一定得死！……只有他死了，鱼饵出逃的故事才会完整。”
村上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样即使李大钢再来找黑鱼，因为黑鱼已经死了，他们也很难怀疑这是个圈套！”
“只能保证一段时间的安全，他们毕竟还可以向他们中央请求调查的……所以，在最短时间内，用好鱼饵，是捕鱼行动成功的关键！”
“是！已经派最好的人手分三组定位追踪了……鱼饵一定不会再出问题！”
一次次的失手，黑木已经经不起再有闪失了，摇头道：“不够，再派一支行动队，24小时在监听组身边待命！冷军家的情况不能再重演。”
村上看着地上的死尸，惋惜地说：“明白！……只可惜这家伙了，虽然是支那人，但城府很深，机灵诡诈，很好用的一个人物呀。”
“村上，你永远不要忘记，支那人再优秀也不过是工具罢了，伟大天皇的事业，最终还是得我们这些神圣的武士亲自完成！”
“是！”
黒木的话，仿佛兴奋剂一般，村上顿觉精神为之一振。
黑木转头看着山田远去的方向，他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疑团，山田大佐为什么那么想要见到那三个孩子呢？
“科长，你担心什么吗？”
“我担心，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正背着我们在偷偷进行！
“更大的阴谋？科长，大佐应该不会对我们怎样吧？”
“我也希望不会！……算了，打起精神来，把孩子抓完再说吧。”
“哈伊！”
五月北方的天空，乱云密布，突然扬起一阵旋风，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黑木和村上赶紧往宪兵队队部里走去。
……
胡有才在包子的屋里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很随便地翻来翻去，弄得包子心里直发毛。
“你找什么？”
“酒呀！找你来喝酒，没酒喝什么？”
包子给胡有才倒了杯水道：“早没酒了，你对付着喝杯水就走吧……”
“又赶我走？你得赶紧去追那漂亮小姐是吧？”
“屁！我追她？做梦吧她！”
“嘿！你小子平地一声雷，陡然富家翁呀！那么漂亮体面一个小姐主动来找你，你还拿腔拿调的？……说说吧，怎么勾搭上的？”
“人家马上结婚了，跟我没关系！”
“马上结婚的你都碰？”
“都说了跟我没关系！你到底说不说什么事儿？不说你在这儿呆着，我走！”
“好了好了，我说，说还不行吗？……你不是让我找**的关系吗？找到了！”
一听到“**”三字，包子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兴奋地问：“找到了？真的？确定是**吗？”
“这玩意儿还有装的？要掉脑袋的！”
包自强苦笑了一下，觉得有才的话很讽刺，自言自语的说：“这玩意儿还真有人装过！”
这时，在柜子里，小尤尤憋了一大泡尿，她捂着肚子直抽抽，可外面两人却一直在聊，还越聊越兴奋。
柜子外面，胡有才继续说道：“反正我告诉你，就是真的**！……人家问我找他干什么？我想起来你不是说你手里有特别重要的东西吗？我就说了，有东西要交给他们……结果他又问，那个重要的东西，是不是鬼子正在找的？”
“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说是呀！但凡**看重的东西，日本人肯定也想抢走嘛！”
“你这回蒙的还真准！”
“你看，我没说错对不对？你手里就是有日本人也要找的东西！太棒了！……包子我告诉你，一举两得，好人就有好报！那个**跟我说了，他想把那东西要回去，为了感谢你，他要给你奖励一百二十块银元……”
“一百二十块？”
“是呀！好大一笔钱，我算过了，你船票都够买了！”
“是呀，船票都够了！拿了这笔钱就可以走了！……不过不对呀有才，我怎么感觉这事儿那么像做买卖呀？”
“什么做买卖？谁跟你做买卖了？”
“我把尤……就是那个重要东西交给他，他给我一笔钱，这不是做买卖又是干什么？”
包子差点儿说漏了嘴，好在胡有才没有发现破绽，眉飞色舞地说：“拜托！人家是主动给你的奖励……你不拿白不拿好不好？”
衣柜里，尤尤再也受不了了，尿了一裤子，这么大了还尿裤子，尤尤觉得又羞又难过，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包子满脑子琢磨的都是胡有才说的一百二十块那事儿，压根儿没听见尤尤的哭声，可这哭声却引起了胡有才的注意，他噌地站起来，四处听。
“包子，你屋里怎么有小孩儿哭声？”
包子一下子回过神来，惊讶地站起来，他也听见了尤尤的哭声，赶紧大声说：“哪有？不可能！”
“肯定有，我耳朵贼着那……这边，像是在这边……”胡有才继续竖着耳朵听，边说边往衣柜方向走。
眼看胡有才就要接近衣柜了，包子赶紧闪身走到衣柜前，一把把胡有才推开，急赤白脸地嚷嚷：“跟你说了没有！有才你赶紧走吧！”
“包子，你藏了个小孩儿对不对？真出息了？跟谁的私生子呀？”
包子怒喝道：“胡有才，你他妈要还是我兄弟，就他妈赶紧给我滚蛋！滚！”
“嘿！说急眼就急眼呀？……我可以走，说好的事儿你办不办呀？”
“我说了我再想想！”
“那你可赶紧，人家要的也急！你不是也急着去美国吗？别耽误了！”
“知道了！走吧！”
胡有才不再纠缠，又看了那衣柜一眼，还是转头离开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包子终于送走了胡有才，长出一口气。眼下，他还得跟柜子里那个小瘟神战斗呢！
包子一把拉开柜门，低声怒喝道：“小王八蛋！你哭什么？不要命了？你他娘的想自杀别把老子也拉上行吗？”
尤尤站在衣柜里，本来尿裤子就一肚子委屈，又被包子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包子终于注意到尤尤湿了的裤子，明白孩子一定是尿了，他叹了口气，瞬间的愤怒变成了愧疚，整个人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屋门外，胡有才哪儿舍得走啊，站在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
屋里尤尤的哭声清晰可闻，胡有才笑了，低声自语道：“我说就是有个小孩儿嘛！……死包子，鬼名堂越来越多了你！……”
上海路47号公寓是一栋普普通通的民宅，巧的很，这公寓离包子所住的公寓正好只隔一条街。雷霆小组的老关和妻子兰芝被组织安排暂时住在了公寓206号房间里。
深夜时分，老关夫妇二人正准备和衣而睡，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夫妻俩迅速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枪，警觉地走到门口。
兰芝轻轻地把门打开，一看敲门人，她喜出望外。老范一身疲倦地站在门口，经过一番生死逃亡，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扶着墙大口地喘气。
老关也闻声探身出来，一把扶住要倒下的老范，激动地说：“老范你还活着？”
“老关，弟妹，你们还好吧？”
“都好！快进来，你怎么受的伤？”老关边说边把老范扶进屋里。
一进屋，老范警觉地先环顾周围，艰难的说：“说来话长，你这里安全吗？”
“绝对安全！你怎么样？有枪伤没有？”
“没事儿，都是皮肉伤！……现在小组谁负责？”
“老雷失踪，我们又都以为你已经牺牲，所以暂时我负责。”
“好！孩子们怎么样？……”
“都躲起来了，等待组织下一次行动的命令……”
话音未落，里屋门里，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怯生生的走出来，怯怯地看着老范他们。
老范一看见小女孩儿，温暖地笑了，“是姗姗吧？……”
……
在这最艰难的时刻，战友团聚，久违的欢乐充满整个小屋。但就在这短暂的欢乐背后，危险正在伺机逼近他们。
就在206外面的走廊里，两个便衣男子正轻手轻脚的走到二楼，警觉地向上观察着。同时，在二层半楼梯那里，一个日本人探出头来向那两个便衣示意，用手指了指206的房门。
两个日本便衣点点头，竖起拇指示意明白，于是，楼上那个日本人迅速缩头回去。这两个日本便衣则走到206隔壁的207门口，轻轻敲门。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来了来了，哪位呀？”
说着门已经打开，其中一个日本人举枪对准女人的头，另一只手的手指竖在她嘴唇上，嘘了一声。那女人高举双手，吓得脸色煞白，识趣地闭着嘴往后退。
随后，两个日本人拖着那女的进了屋，把门轻轻关上了……
与此同时，47号公寓外面，几辆车远远的停在路口处，车灯很快被熄灭。
几组人分头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公寓门口附近。
一个日本军官指挥着，两组人马迅速进入对面的公寓。其他人则推开附近几个店铺的门，肆无忌惮的冲进去。
其中有一组人马正气势汹汹地闯进黄莺的那间居酒屋里。
……
尤尤穿着一条包子的大裤衩，狼吞虎咽地在吃包子给的饼干，边吃还边委屈的抽泣着，模样很滑稽。
包子坐在尤尤对面，一脸愧疚的说：“哭一会儿就行了吧？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哼！我不理你，你是大坏蛋！”
“是，我是大坏蛋！叔叔心情不好就拿尤尤出气，都是叔叔的错！”
“曼曼姐姐也不好，她欺负人！”
包自强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了呀！你虽然是大坏蛋，可你跟大钢子叔叔他们一样勇敢的，她不能骂你！……”
虽然是一句孩子气十足的话，但对情感严重受伤的包子，这话就是一颗催泪弹，包子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强颜欢笑，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尤尤，叔叔不怎么勇敢，可叔叔……真的一心想救你，想让你活下去！”
“可你还是个大坏蛋，欺负小孩儿的大坏蛋！”
“你怎么又转回来了？说吧，又想吃什么？吃了就不生气。”
“我要听故事？”
“故事？”
“很久很久没人给我讲故事了！我要听故事，你讲的好我就原谅你……”
讲故事这事儿可比找好吃的难度系数高多了，对包子来说，这几天的经历，他自己就是个故事，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一场人生事故，更郁闷的是，接下来的发展还不知会有多刺激……
尤尤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一脸兴奋地看着包子，包子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满脸刻着一个大写的“愁”！字。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有一个，有一个老头……他，他，他挺胖的……后来，又瘦了……”
“包子叔叔，你讲的故事一点儿也不好听！……”
“是吗？那怎么办？……你包子叔叔连半个故事也没听过呀。”
尤尤不高兴，撅起嘴来。
“对了，这样好不好？尤尤，你告诉叔叔，你最爱吃的是什么呀？”
尤尤眼睛一亮道，“我最爱吃的呀！……第一名，大大的肉包子！第二名，炸大虾，第三名，红烧肉……”
“嘿！你个小丫头爱吃的还真够荤呀！……你猜叔叔最爱吃的是什么？”
“你叫包子，是不是也因为你爱吃包子呀？”
“当然不是！叔叔最爱吃的，就是猪肉炖粉条了……”
“我也爱吃！我也爱吃……”
“当年我在东北的时候，一年能吃上一回的……我娘做的老好吃了！……她每次都去买刚杀的大肥猪的猪肉，肥膘大块儿，不用煮就满地流油……粉条得用最好的地瓜粉，粗条有劲儿，炖多久都不会散的……我到现在还记得，每次我娘炖上的时候，我都是负责看锅的，可我娘每次都得打我十几回，因为我一定要偷吃个十几回的……尤尤，你要是也在那锅旁边，你也一定忍不住的，你不知道只要那锅盖一掀开，那个香呀……”
包子眉飞色舞地说着，嘴角的口水忍不住流了下来，肚子也跟着叫起来。
听着包子绘声绘色地描述好吃的，尤尤终于进入了甜甜的梦乡。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枕头被口水浸湿了一大片。
看着尤尤睡得平安又满足，包子温暖的笑了。
短暂又奢侈的放松之后，包子警觉地站起来，走到窗边，偷偷往下面张望。庞久明的车还在，曼曼说的没错，危险太近了，他必须马上做出选择，是把孩子交给曼曼转移，还是给胡有才？
胡有才的消息要是真的就好了，把尤尤交给**组织，自己解脱了，还能有一百二十块的奖励，有了这笔钱，就可以买到船票，就可以逃离一切，重新开始！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那个最爱吹牛的胡有才，这次真可以信任吗？包子心里没底。
……
山田和小林带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宪兵，在小队长浩二的带领下，一直过了三道门才进入特别审查室的外间。三个孩子正在里间，紧张的瑟瑟发抖。
山田停下脚步，隔着玻璃看那些孩子。
小林向浩二说道：“撤掉你的全部人手，这里由二科接管。”
“这个，黑木科长命令我们……”
山田转头瞪了浩二一眼，浩二赶紧立正敬礼道：“哦！哈伊！我们这就撤走……”
浩二招呼手下人全部离开特别审查室，小林带来的十几个宪兵随后接替了这些人的位置。
山田开门走进里间，来到孩子们面前，几个孩子像筛糠一样，一个劲儿发抖。山田却笑着从兜里拿出几颗棒棒糖，一个个递给三个孩子。
除了七岁的铁蛋，其他两个孩子，同为三岁的虎子和妞妞都接过了糖，却没一个人敢吃。山田很耐心，自己也拿了一个，教他们怎么剥开纸，放进嘴里。
两个孩子小心翼翼的吃起来，山田开心的笑了，笑容却出奇的邪恶。
这时，一个身着军装的日本女军官进来，向山田敬礼道：“山田大佐，浅仓优子向您报道！”
山田回礼，微笑着说：“浅仓少佐，以后，这些孩子就拜托你了！”
“哈伊！”
山田回过身来，对三个孩子笑呵呵的说：“孩子们，你们喜欢游乐场吗？……”
……
此时此刻，在上海路47号公寓对面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黑木站在被遮挡的窗边，看对面206的窗户。他透过望远镜的看到，房间虽然挡着一层纱帘，但依然可以看见屋里有两个男人，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
村上站在旁边说：“查过了，这家男人姓关，本地人，在煤厂上班，女人娘家姓刘……两人在户口登记上没有孩子的记录。”
黑木满意地笑道：“这个孩子，就是我们要找的宝贝！”
“一定是！……刚才那女人出门，去了一趟宪兵队，跟她接触的是宪兵队正门对面一个摆烟摊儿的支那老头，两人聊了两句后离开……”
“人没抓吧？”
“没有。”
“嗯！人绝不能动……那个烟摊可能只是一个情报中转点，他们在宪兵队内部还应该有情报来源，看好那个烟摊，尤其是宪兵队里去买烟的人，全部都要调查，最短时间内找到内奸！”
“哈伊！”
“这边监控点都布置好了吗？”
“旁边的207已经控制，还有楼上楼下各有一间房子有我们的人……外围街上的几间铺子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房子我们可以长期监控。”
“好！你记住，他是鱼饵，我要的不止这一个孩子，所以，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明天我们想办法进去，装上监听设备，到时候就可以掌握雷霆小组的全貌了。”
黑木志在比得的说：“我们的鱼饵同志，捕鱼行动是否完成，就都靠你了！”
望远镜里，“鱼饵”老范来到窗边，正向外面观察……
;
老范身上缠了很多绷带，站在窗边，抽着烟向外观察。
这时屋门被打开，兰芝进来，老关紧张的问：“外面怎么样？”
“我特意多绕了几圈才进来，周围很平静，没有鬼子！”
“大钢同志的消息有吗？”老范急切地问。
“打听到了……鬼子没抓到李大钢同志，他好像已经成功逃走了……”
“真的？太好了！”
老关却觉得不安，“老范，这个大钢同志信得过吗？”
“怎么了？你怀疑他？”
“对不起老范，你们出来的毕竟太容易了？”
“容易？老关你都没看见我们是怎么杀出来的，怎么敢说容易？”
“老范，我知道你们冲出来很艰难，但这个大钢只是个普通的游击队员，他怎么有能力从宪兵队牢房逃脱，又那么轻松就把你送出来，这里面明显有漏洞！”
“不是跟你说了，是他逼着老乡放他走的吗？”
“可那个老乡要是鬼子故意安排的呢？”
听到这儿，兰芝赶紧补充道，“老关，还有一个消息，帮助老范他们逃跑的一个中国看守被黑木枪毙了……很可能就是大钢同志说的那个老乡……”
“确切吗？”
“尸首都挂出来了……我们的内线确认就是帮老范他们逃走的人……”
“叫什么？”
“内线不认识他，听说好像是不起眼儿的一个中国看守。”
“能不能让内线查清楚他的身份？”
老范终于不高兴的说：“有这个必要吗？我们的内线只是宪兵队一个下级文职军官，日本人明显要隐瞒的消息，你让他查，只会让他更有机会暴露！……”
“老范，这个人很关键，他如果身世干净，那就证明大钢说的没错，整件事不是鬼子的圈套，可要是反过来，那我们就危险了！”
“老关同志，你应该没有被鬼子抓过吧？”老范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和不爽。
面对老范的反问，再看到他身上的伤口，能够挺过日本鬼子的严刑拷打需要怎样的勇气，老关无言以对。
“可以告诉你，大钢同志跟我一起受刑，不比我受得折磨小，他一个字都没说过……只凭这一点，我绝对信任他！所以，这次越狱行动，没有问题！……”
“老范，请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也相信大钢同志！可你也相信被杀的那个看守吗？如果这是鬼子使出的苦肉计呢？”
这回换作老范无语了，老关的假设也不无道理。
他沉吟半天，终于再次开口：“老关，我理解你……如果整件事是个圈套，鬼子会对我全程监控，并利用我的行动，掌握整个雷霆小组的行踪，最后抓走所有孩子！”
此话一出，细思极恐，屋里瞬间鸦雀无声。
还是老范打破了沉默：“我理解，可是我也很难过！……这样吧，为了孩子的安全，不管外面有没有鬼子在监视我，明天你们都要带着姗姗转移，至于转移去哪儿，不要告诉我……”
“那老范你呢？”兰芝关切地问。
“我留在这儿，在搞清楚状况之前，我哪儿也不能再去！……老关，对你们来说，检验有没有鬼子的方法很简单，有人跟踪你们，甚至抓捕你们，那你的怀疑就是对的，那时候想办法逃脱……就算逃不了，我们的损失也可以到此为止！……当然，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我会自己想办法向党和人民谢罪！”
“老范，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
“老关，孩子的安全比我们的生命都重要，我个人生你的气，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同志没有信任，但从原则上你没有错！不争论了，就这么定了！我们假设鬼子正在监视我们，所以转移计划必须周密，绝不能让他们发现！……等你们走了，我再仔细调查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老关无奈地点头道：“好吧，先这么定，关于转移计划，你有什么打算？”
……
庞久明的小团队彻底在包子家外面扎了营，誓死要咬住包子这条“大鱼”。
夜色中，李龙形色匆匆地从远处回来，一猫腰钻进车里。
“头儿，弄清楚了，那小子住柳青街63号，单身一个人……我一路跟着，他也没发现我，应该不是什么狠角色！”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
“然后你就回来了？他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营生？跟包自强什么关系？跟别人有什么关系，这些你都查了吗？
“我不是想着明天去局里查就得了嘛！”
庞科长一巴掌拍在李龙头上，“明天去局里查！你他娘的以为这是给日本人办事儿呢？能拖就拖！脑子比猴儿都精，腿脚跟猪一样懒！”
李龙苦着脸道：“科长，实在对不住，这不是呆了一天，累了嘛！”
庞久明还要打，旁边的罗金贵劝道：“科长，说心里话，咱们盯了一天也没什么重要发现，确实有点儿累了……咱要不喝点儿酒，歇歇再来？”
庞久明狠狠地瞪了罗金贵一眼，罗金贵识趣地赶紧低头，不敢造次。
“这个人就是重大发现，他起码来过两次了……金贵，你办事儿仔细，明天想办法查清楚这小子的底，越详细越好……”
“是！”
“李龙，你现在回局里，挑五六个弟兄，要绝对信得过的，分三个人给你用，专门盯着柳青街那个……剩下的给金贵，留在这边盯着包自强……以后两人一组轮班，二十四小时不能断！”
“明白！……科长，那今天晚上，是不是就可以暂时休息了？”
“休息个屁！马上找人，今天晚上就开始！”
李龙赶紧麻利地下车，走时还不忘对车里的庞久明点头哈腰的谄笑，然后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庞久明把视线移向包子那间窗户，此时窗户是黑的，灯早关了。
然而，庞久明并不知道，就在他死盯的公寓后面，包子正轻手轻脚的从楼顶的绳子上顺下来，落到地面。可惜前面都很完美，快落地的时候没计算好距离，踩空了，包子狠狠摔了一跤。
好在声音不大，忍着疼的包子起身，把那根绳子搭在不太显眼的位置，然后闪身躲到墙角，往公寓的方向看，庞久明的车还在那停着，没人发现他。
包子活动活动腿脚，朝另一个方向，一瘸一拐的离开。
……
没有月亮的晚上，最适合逃跑！大牛带着大钢一路狂奔，转移到附近无人的小巷。
两人终于疲惫不堪，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大钢很兴奋，敲了大牛肩膀一拳道：“好小子，游击队长的儿子就是他娘的牛呀！”
没想到，大牛突然扑在大钢怀里压抑的哭了，“大钢子叔叔！我可找到你了！”
李大钢先是一愣了，随即爽朗地笑了，“嘿！刚才还小英雄那，现在就小屁孩儿了？……没事了没事儿了大牛，不哭了，我们俩不是终于胜利会师了吗？最后的胜利就离我们不远了！……”
“大钢子叔叔，你怎么被日本人追的？队长他们跟你在一起吗？”
这一问，大钢眼圈也红了：“大牛，这故事说起来就长了……队长他们，都牺牲了！”
“啊？……那，那我们怎么办呀？”
“大牛，我们两个现在正式成立新的花园行动小分队，我是分队长，你是队员……我们只要坚定信念，努力战斗，一定能把铁蛋尤尤姗姗他们都救回来的，你说好不好？”
大牛流着泪，努力而坚决的点头说：“你是队长，我能不能当副队长呀？”
“刚夸两句你就飞了！好好表现，多立战功，小分队会考虑你的职务问题的！”
大牛不服气的撅嘴，瞪了大钢一眼。
;
深更半夜，正在酣睡中的胡有才突然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他抄起身边的大褂打着哈欠去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包子就迫不及待地挤进来。
“几点了包子？你又发什么神经呀你？”
“有才，时间紧迫，我必须现在来找你！”
“还是货的事儿？想通了？”
“有才，你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那些人真是**吗？”
胡有才不耐烦的瞪了包子一眼，“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是呀！他们真是！”
“你说是，那好，他们是哪个支部的？领导人叫什么？跟你接触的人叫什么？”
胡有才被逼问的一阵恍惚，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包子，这些都是绝密，哪能直接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他们就是假的！”
“我要是想骗你，随便告诉你几个名儿，他们就成真的了？……”
“那你说呀，说出来我听听，兴许就有我认识的人。”
“你怎么可能认识**？……包子，你到底是怎么了？连兄弟的话都不信了？”
别说兄弟了，包自强现在的处境除了亲娘老子谁都不敢信。
“那好，我能不能见见他们，今晚就见！……”
“人家是地下党，又不是地上党，哪能说见就见？”
“你不是能找到他们吗？商量商量，他们兴许也想见我呢？”
“真不行，不能见！”
包自强红着眼睛盯着胡有才，仿佛要把他看穿了，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有才，人家给的奖励不止一百二十块对不对？”
胡有才明显做贼心虚，脸腾就红了，支吾道：“说什么那！钱的事儿我还能骗你！”
包子拍拍胡有才的脸，笃定地说：“有才，一百二对我足够了，剩下还有多少我不在乎！我只想见见这些人，如果确定是真的，我就把……把货给他们！可要是确定不了，我不能让……让货冒险！”
“到底什么货呀你这么上心？……我告诉你包子，他们早就说好了，只跟我联络，不见多余的人，这也是为了人家的安全！……还有，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是假的，你去见了，他把你一抓，再到你家里一搜，还不是一样？有什么用？”
胡有才把包子说的哑口无言，一脸愕然地呆站着。
“所以啊，你要是信你兄弟，明天就把货带来，我们傍晚交接！你甩了一身麻烦，还换了一张你梦寐以求的船票，多好的事儿！可你要是不信，那就只当我没说，你就把那货留着，担惊受怕去吧你！”
包子安静的站在那儿，内心却是惊涛骇浪，胡有才确实给他指了一条快刀斩乱麻的明道，去美国那个流奶与蜜的希望之地重新生活，一了百了。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强烈的冲击他，人活着不仅仅是苟且，还有责任和使命。
思虑良久的包子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胡有才彻底糊涂了，冲包子的背影嚷嚷：“喂！你还真走呀？真不信我？……再商量商量呀！”
包自强已经打开门，垂头丧气地从胡有才家走了出来。可他并不知道，就在胡有才家对面的路上，一辆车一直停着，没有开灯。
车里，李龙看到包子出现，打了个哈欠，赶紧直起身子，挥手示意前座的一个警察。那警察点点头，开车门下车，故意拉开些距离，跟着包子离开。
……
早过了打烊的时间，和静居酒屋里却还剩下一桌客人，三个男人在推杯换盏。黄莺在吧台收拾，趁机悄悄的把一只袖珍手枪放进腰间。
走到三个男人面前，黄莺客气的用日语说：“几位先生对不起，酒馆要打烊了，您看各位能不能带上酒回去喝？”
一个日本人狠狠地说：“这个店今晚不能打烊，回去继续工作。”
“先生，我不明白……”
另一个日本人拿出宪兵队的证件，拍在桌子上道：“你今晚上就呆在店里，哪儿也不能去。”
黄莺心里一紧，手不由自主的摸腰间的枪。
“太君，小店在此开业多年，一直遵纪守法，应该没做什么对不起皇军的事儿吧？”
几个日本人抬起头来，看着黄莺，其中一个阴深深的说：“哦？那你打算做什么对不起皇军的事儿吗？”
黄莺一时语塞，随即三个日本人一起相对大笑，满脸的讥讽、嘲弄和淫邪。
虽然开着风扇，但黄莺头上明显渗出汗来，明知道三人是开玩笑，她只得识趣地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起，声音尖锐刺耳，黄莺更紧张了。其中一个日本人站起来，过去接听：“哈伊，这里安全，可以休整……对！和静居酒屋……”
电话挂掉，很快，门口有汽车停下的声音，五六个日本人推门进来，个个表情肃穆。在他们身后，黑木和村上跟了进来，所有日本人都躬身行礼。
黄莺还在努力笑着，可脸色更差了。
……
包子来到庞曼曼家墙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捡了一块石头，努力瞄准曼曼的窗户。
胡有才家走了一遭，包子终于明确了一个重要信息，这个兄弟不能相信！至少是尤尤这件事情，现在只剩曼曼一条路可以走！他要跟曼曼再聊一次，平静的聊一次……曼曼确实欺骗了包子的感情，但她对孩子，也许是最好的避难所……先抛开钱的事儿，如果曼曼可以，尤尤就交给她了。
包子心意已决，手中的石子儿终于出手，可惜这次又打高了，石子儿越过小楼，飞向夜空。包子苦苦一笑，连石头都扔不准，他也真是够废物的。
正当他捡石头准备再扔时，不远处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一辆车停在庞家门口，“霸道总裁”吴志奇竟然从车里下来。
包子有点儿凑手不及，赶紧躲在墙后，伺机观察。
吴志奇摁了门铃，很快大门打开，庞曼曼从门里出来。吴志奇想进去，可曼曼却用手臂拦住了他。
“怎么了？你找我来，我还不能进去？”
“太晚了，你把钥匙给我就回去吧。”
“曼曼，你把我当送货的小哥了？”
“你就当一回送货小哥又能怎样？”
“钥匙给你也可以，你必须告诉我，那间陈年不用的老屋子，你要来打算干嘛用？”
“我能不能不说？”
“不能！”
“那钥匙你拿走吧，我自己再想办法。”
曼曼说着就要关门，吴志奇赶紧扛住，“你看看，你就这副臭脾气！行了行了我不多问，钥匙给你就是了……用之前让王妈去扫扫，几年没住人脏着那。”
“这还差不多，谢谢你了志奇，晚安！”
“嘿？就这么赶我走了？”
曼曼莞尔一笑，凑过来，亲了吴智奇的脸颊一下，笑着回去，关上了大门。
吴志奇明显很受用，微笑着回身上车，把车开走了。
包子从暗影里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远去的汽车，又看看庞家宅子，面如土色。
包子明白庞曼曼借屋子的用意，一定是要转移尤尤用的，可这屋子的来源却是吴志奇，包子知道自己现在嫉妒的想杀人，可他也知道，他不是完全被嫉妒蒙蔽了头脑，吴志奇不是好人！他朴素的直觉里，这个人绝对有问题，不能把孩子给曼曼了！因为他觉得吴志奇，可能比鬼子还可怕！好吧，所有路都堵死了！胡有才真没说错，也许自己只能把孩子留在手里，继续担惊受怕了……
包子再一次感觉身心欲裂，绝望地离开曼曼家。
他一直低着头，心事重重的在街上溜达。不知不觉走到了和静居酒屋，本想继续走。可是刚走了几步，却鬼使神差地突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表，凌晨一点，居酒屋依然亮着灯，这灯光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包子。
眼下，最好的减压办法就是喝上一杯，包子掀开门帘，迈步进去。
他一进屋，便很熟络的和黄莺打招呼：“莺姐，你还没打烊呀？……”
话音刚落，包子才注意到眼前的气氛有些诡异，酒馆里三三两两坐着几桌客人，竟然都是日本人。
吧台前黑木和村上并排坐着，正一边吃简单的晚餐，一边跟黄莺聊天。
黄莺迎面看见包子，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顺着声音，黑木和村上也看着包子，好奇又兴奋……
;
尽管居酒屋里灯光幽暗，但包子还是能强烈感受到对面黑木和村上充满警觉的目光，整个居酒屋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敌意。
包子先是一愣，随即堆笑道：“呃，你客人这么多，我也没什么事儿，那回去了莺姐……”
包子正想溜之大吉，黑木突然开口道：“客人不多！进来坐吧，这里有位置。”
黑木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高脚凳，包子整个人僵住了，无所适从。
黄莺赶紧笑着解围道：“那就进来吧自强，都是普通客人，进来喝一杯吧。”
“好呀！正睡不着，那就喝一杯！”
包子已经进退两难了，索性借坡下驴，转身对所有人报以客气的微笑，故作淡定地坐在黑木身边。他用余光四处踅摸，每个人的腰间都配着枪，明晃晃的，包子的冷汗更多了。
黄莺顺势倒了杯啤酒给包子：“今天下班这么晚？”
“是呀，几箱子皮鞋卖不动，找了几家老客户才推出去的。”
黑木饶有兴味的看着包子，却扭头问黄莺：“你认识他？”
“认识，我楼上的邻居，很规矩的小伙子。”
包子很夸张的伸出手说：“在下包自强，幸会。”
黑木不懈地瞄了包子的手一眼，丝毫没有握手的兴致，继续追问：“你看见我们，很怕进来吗？”
“啊？没有呀，我又没见过几位，没什么怕的……”
“你那几位老客户，关门也够晚的……”
“咳！其实跟他们喝酒来着，想卖点儿东西，不套套近乎没用。”
黑木突然把头伸过来，冲包子的身上嗅了嗅，然后冷冷地说：“没有酒气，你喝什么了？”
包子有点儿措手不及，自己的身上确实很干净，没有酒味儿。
接下来怎么自圆其说，包子大脑一片空白，他呵呵一笑道：“咳！您还真是厉害！我确实没喝……”
“没喝？怎么？故意骗我？……”黑木声音明显被激怒，村上甚至已经准备摸枪了。
情急之下，包自强急中生智，干笑一声，“哈哈！看您说的，我骗您干什么？……我酒量差，一杯酒就得吐，刚才说是陪他们喝，其实全是装假，杯子里都是水，你试过没有？喝的热闹可一滴酒都没有！……最后他们都喝多了，几箱鞋连骗代卖算是留给他们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包自强的童子功，也是他在这乱世活下来的不二法门。
黑木满心狐疑，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他转头问村上：“你觉不觉得他很眼熟？”
村上再次仔细地打量包子，摇了摇头，没看出什么异样。
“我需要再想想，村上，把他的名字地址记下来，以后有时间我们再拜访！”黑木若有所思地说。
“哈伊！……你的，证件……”
包自强努力控制住要发抖的手，迟疑的掏出证件。
庞久明和罗金贵顺着包自强公寓上面垂下来的那根绳子，抬头观察着。
“头儿，这小子行呀！”
庞久明始终沉吟不语。这时，一直负责跟踪包子的警察霍三跑过来，向庞久明耳语几句，庞久明一脸的惊讶。
“你看清楚了？是黑木和村上？”
“绝对是，正跟那包自强说话那！”
“奶奶的，这小子犯了什么太岁了？……金贵，跟我过去看看。”
“科长，我腿有点儿软！”
“别废话！走！”
难道黑木先下手发现包自强了，庞久明心里没底，决定一看究竟。
……
黑木和村上终于吃完了，两人把钱放在吧台上，然后离开凳子，礼貌的向黄莺躬身致谢。黄莺赶紧诚惶诚恐地鞠躬还礼。两人看都没再看包子一眼，利落地离开。
屋里有五六个人跟着两人离开，还剩三个留下来继续盯梢。
包子擦擦头上的汗水，低声问道：“莺姐，这怎么了？什么人呀？”
“宪兵队的，大官，外头好像还有好多人……”
“干嘛呀他们？”
“不知道，好像要抓什么人……我这地方被征用了，今天晚上回不去了！”
“抓……抓什么人呀？”包子一脸恐惧。
黄莺刚想说话，屋里那三个日本人觉察到两人在低语，一人起身呵斥道：“喂！你们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黄莺不卑不亢地笑语：“哦！没什么，我不是今晚回不去了吗？想让我这小兄弟替我把衣服收了，晚上看着有雨，不收就白洗了。”
那日本人瞪了黄莺一眼，对包子嚷道：“你，回去！……记住，这里遇见的人和事，不许跟任何人说，否则格杀勿论？！”
“是！不说，绝对不说！那我走了莺姐，走了各位太君！”
“自强，回去老老实实呆着，千万别惹事儿啊！”
包自强终于松了口气，他真想借黄莺吉言，能回家老老实实回家待会儿，踏踏实实睡个觉，事儿不惹他就算万幸了。
……
庞久明和罗金贵站在酒馆对面的一处暗影中，他们目送着黑木和村上上了远处的一辆车离开，后面五六个日本人有序地分散开，有几个人进入对面的一栋公寓。
“金贵，他们的目标好像不是包自强？”
“我觉得也是，黑木一直要抓包子，这都碰上了还能轻易放走？明显就是还不知道他是谁！……”
“你说他们要干嘛？”
“不知道啊科长，要不咱去问问？”
庞久明气得哭笑不得，身边有这么个脑筋大条的手下，他也是醉了。只见包自强从居酒屋里走了出来，只见包子小心的四处观察，一脸恐惧的神情，两人立刻提高紧惕。
又一次有惊无险，包子赶紧往家的方向走，丝毫没有在意身后有人跟踪。当拐过一个街角，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直跟在后面的庞久明和罗金贵吓了一跳，赶紧藏起来。包子并没发现他们，他突然提起精神，向公寓疾跑。
庞久明和罗金贵显然不明白包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得拔腿就追。
包子绕到楼后，抓住那根绳子，快速向上攀登。这时，庞久明他们二人也到了楼下，看着包子难看地往上爬，两人对视一笑。
包子爬的很艰难，很努力，眼看快到三楼窗户了，他胳膊彻底没劲儿，猛地下滑。这一滑把下面的庞久明和罗金贵吓了一跳。好在包子反应敏捷，用脚踩住二楼窗台，艰难的又爬了上去，这次终于成功进入自己的窗户。下面的庞久明和罗金贵竟然也为他松了口气。
只是，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废物！”
……
终于回到屋里，包子气都没喘匀，就直奔尤尤的床前。
尤尤还在睡着，嘴角还挂着美美的笑意。包子彻底放松了，疲惫的坐倒，呼呼喘气，他看着尤尤可爱的笑容，觉得世界格外的美好。
很快，包子再次警觉起来，他走到藏枪的地方，把那把手枪拿出来，然后关上窗户，又把门用椅子顶上，坐在床边，举枪对门，又对窗户，砰砰的心跳声和尤尤的喘息声形成巨大的反差……
尤尤没事儿，还活着，起码现在还活着！这下可好了，鬼子大官都来了！一定是来找尤尤的！
危险像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本来只在边缘看热闹的包子竟然突然变成了中心！他搞不明白，是因为危险扩大了，还是因为自己主动向危险在大步行走！
包子开始讨厌自己，突然变得爱思考的自己。思考这些有什么用？包子现在只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冲进来？先进来的是鬼子？还是庞科长？敌人的第一颗子弹会打在哪里？血喷出来会把脸弄花吗？自己牺牲之后，庞曼曼会因为难过哭坏眼睛吗？
太多问题了，这个晚上，对惧怕死亡几近崩溃的初级革命者包自强来说，实在太漫长了。
漫长到握枪的手慢慢垂在身子边上，他终于睡着了。
睡得正酣，包子感觉一只手拍在他的腿上，他猛地惊醒，举枪向前。
哎呦一声，尤尤被抡起来的手枪打中脑袋应声倒地。包子这才清醒，拍他的是尤尤，屋里没有别人。
包子一边哄尤尤一边问道：“尤尤你什么时候醒的？家里没事儿吗？”
尤尤揉着脑袋委屈地说：“有事儿呀。”
“什么事儿？”
“没饭吃，我饿了！”
包子哭笑不得，“你那脑子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说完他起身走到窗边，天终于亮了，窗外庞科长的车依然停在那儿，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一切如常，没有鬼子的身影。
“吃饱了才能想别的呀！包子叔叔，我都闷死了，你今天带我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尤尤一肚子委屈地说。
“不好！外头天罗地网，你出去就是找死！”
尤尤撅嘴，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回衣柜里老实呆着，我出去给你买吃的！”
尤尤继续撅嘴，包子厉声道：“听见没有！去呀！”
尤尤只得委屈地跑去衣柜，躲起来。包子把衣柜门关好，把枪藏起来，鼓起勇气，挑战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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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一宿，老范和老关夫妻俩终于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一切从简，一人一只大箱子立在门口。打扮停当后，三人准备出门。
临走前，兰芝再一次四处环顾这间房子，满眼的不舍神情。
姗姗穿了一身好看的洋装，显得娇俏可人。老范蹲下身来，抱抱姗姗。
“姗姗，一会儿又要转移了，你怕不怕？”
姗姗胆怯的点点头，“不怕”
“姗姗乖！长大了一定是党的好战士！”
说完老范起身走到窗边，把厚厚的窗帘拉上，确保外面什么都看不进来。随后他向三人点点头，郑重地说：“开始行动！”
……
此时，就在屋子对面的监控点，村上透过望远镜，清晰地看见对面206的窗帘被人拉上了。他放下望远镜，问旁边的黑木：“科长，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应该不会……通知所有监控单位，保持静默，不要有任何行动！静观其变！”
“哈伊！”
村上立即去打电话布置任务，黑木又拿起望远镜看那扇窗户，窗帘拉的死死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
天刚蒙蒙亮，包子就出了楼门，他谨小慎微的四处张望着，周围一切如常，他快步果断离开。
包子壮着胆走到对面街边庞久明他们的车旁边，小心地张望，车里，前面的司机，后面的庞科长和罗金贵都睡得很沉。
包子疾步走开，可是没走几步，他停了下来，犹豫片刻，又转身回来。一念之间，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竟然向庞久明他们的车走过去。
车里呼噜声此起彼伏，突然听见有人敲窗户，庞久明警觉地醒过来，迷迷糊糊的透过车窗往外看，车外站着的人竟然是包自强。庞久明有些发愣，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包自强手扒着窗户，满脸堆笑的说道：“是庞科长吗？……我，是我呀，包自强……”
庞久明终于看清了包子，他把车窗摇下来，包子激动的说道：“真是你呀庞科长！……刚才我还以为看错了，您这么大人物怎么可能睡这地方？……过来一看，您猜怎么着，还真是！……庞科长，您办案子？大案子？”
被包子长牙五爪的一通嚷嚷，罗金贵和前面的司机也醒了，两人也一阵发愣，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庞久明确实被弄得措手不及，声音竟略带紧张的说：“啊，是，是办案子……”
“那太辛苦了！家都回不了了……
“跟你有个屁关系！你干嘛去？”
“我，买点儿吃的去……家里没粮了！要不庞科长一起吧？前头不远有家不错的小馆子……”
“不用了，忙！”
“哦！也是……庞科长，昨晚上，这周围多了很多日本人，不是来抓我的吧？”包子故意压低声音说。
庞久明一愣，不知道包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附和道：“哦？是吗？我不知道呀！再说，你干什么坏事儿了吗？”
“我？……呵呵！我能干什么呀？……庞科长，您跟日本人不是一块儿的吗？您不知道他们来干嘛的吗？”
“我就算知道，能告诉你吗？”
“哎呦！那倒也是，这我倒是忘了！……不过庞科长，您也知道，我跟令妹的合作很多，我要是被抓了，您又忙，令妹就没人保护了您说是不是？”
庞久明终于听出了包子的醉翁之意，恼怒道：“包自强，你他妈说什么呢？威胁我？”
“我哪儿敢呀！……您有事儿还是多支应一声，咱们互相也有个照顾，我安全，你妹妹也安全，您和各位弟兄更安全，您说是不是？”
“王八蛋！我现在就毙了你更安全！”
包自强突然移步凑到庞久明耳边，低语道：“庞科长，您也知道我很重要，我要是死了，很多人会为我报仇，当然包括您妹妹……那时候，你们一奶同胞互相残杀，多不值当的呀！”
“我妹妹会为你来杀我？你他妈做梦！”
“她不杀你，别人会以为她是叛徒，杀了她的……”
蛇打七寸，庞久明再次被包子捅了软肋，竟然哑口无言。
看着一贯纵横跋扈的庞久明竟然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包子觉得很得意，笑着说：“真不打搅了，您忙着，我走了！有机会请您吃饭啊……”
包子见好就收，说完点头哈腰的快步离开。
庞久明眼睁睁地看着伺机多日的猎物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眼皮底下溜走了，他突然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地说：“他干嘛？这王八蛋他妈想干嘛？”
“科长，这小子有些话还真是有道理……”罗金贵显然也被包子说懵了。
“有道理！有个屁道理！”
庞久明边说边照着罗金贵脑袋一通胖揍，罗金贵抱头努力躲闪，可庞久明的拳头如雨点一般，砸在罗金贵的头上。前面的司机小刘努力闭上眼，佯装没看见……
包子这先发制人的一招让他足足得意了一路。这个世界其实很奇妙，前一秒是敌人，可能瞬间又会变成朋友！眼下，包子太需要庞科长变成他的朋友了，哪怕是蒙来的骗来的，也需要！
现在他和庞科长之间保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这平衡的支点就是庞曼曼，可惜平衡到底能维持多久？包子不知道！一切都因为未知而更加恐怖。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孩子送走要紧，不管去哪儿，尤尤必须离开自己了……
循着香味儿，包子走到一个早餐摊前，这一早上太烧脑，他一狠心买了四笼包子。想了想，又再拿了两笼。
他拿着包子刚要转身走，身后却传来胡有才的声音：“买这么多？”
“有才？……你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啊！”
“找你呀，昨天的事儿也没谈完呀！……刚才老远就看见你了，整这么多包子，你吃得了吗？”
“你管我，我就是爱吃不行呀？”
“行行行，你最能吃……那分我两个行不行？咱就在这儿吃点儿，省的回家没口热乎的……”
“呃，我……”
“家里有人等？”
“有个屁！那就在这儿吃……”
胡有才笑了，拉过椅子坐下，喊道：“老板，两碗馄饨……”
不远处，一直跟踪胡有才的两个警察也坐了下来，早餐摊瞬间坐满了。
……
上海路47号楼门口，一身大褂的老关从门里走出来，他带着礼帽墨镜，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看都没看周围的环境，很随意的离开了。
老关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点的黑木和村上看在眼里。村上去打电话，刚要布置行动队跟上，被黑木却突然制止住了。
村上在电话里赶紧说：“任务暂停，等待命令……科长，怎么了？”
黑木的望远镜顺着楼道的窗户，慢慢向下观察，并说道：“他应该不会一个人走！”
过了一小会儿，楼梯口果然又出来一个人，是老关的妻子兰芝。
兰芝吃力地拎着一只大箱子，箱子显然很沉的样子。她四处看看，然后盯着老关离开的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异常，向楼上206的窗户点点头，随即招手，一辆黄包车停下，兰芝拎着箱子上了车，跟着老关那个方向前行。
村上惊讶道：“他们一前一后，互相保护？”
黑木皱眉不语。
兰芝的黄包车慢慢接近老关，然后超了过去，继续走。
老关招手，也叫了一辆黄包车，离了兰芝的车几十米的距离，一路跟着。
“科长，都走了，可以跟了吧？……”
黑木沉吟道：“都走了吗？村上你别忘了，他们还有一个人！”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村上去接听，一阵点头后，随即放下向黑木报告说：“科长，207报告，鱼饵也出门了……”
黑木赶紧看楼下，楼下并没有鱼饵老范的身影。
黑木突然抬起头，拿望远镜往楼上看，果然，一个人影在顶楼天台出现，又瞬间消失，向另一个方向快步疾跑过去。
“科长，是鱼饵吗？他想干什么？”
黑木心中焦急也没有答案，他转身走到后面，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附近区域地图。地图上47号的楼还有他们监视用的楼都在图上，黑木仔细观察，然后以47号楼为圆心，画了一个大圈子，在圈子西北位置拐点四方路的位置画了一个叉，又在东北位置拐点花园路上画叉。
黑木指那个点说：“派两辆车，一辆在四方路路口，看他们是不是在这里向东拐弯儿……另一辆在这里，花园路路口，看他们是不是在这里向南拐弯！”
“哈伊！”
村上赶紧打电话，用日语布置。黑木又强调道：“告诉他们，看见两辆黄包车的行进方向就可以，绝不能跟踪，任务结束直接离开，不要再回这里……”
“哈伊！”
村上把电话说完，转头看黑木不解地问：“科长，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在那两个地方拐弯？”
黑木只是冷冷一笑，回身又到窗边看47号楼顶，并没有回答村上的问题，继续布置任务道：“命令207，现在去206装窃听器，两分钟之内完成，绝不能留下一点儿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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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路路口，老关的那辆黄包车跑过来，顺着这个路口向右拐去。
过了一会儿，老关的妻子兰芝那辆车也经过路口，同样向右拐去。
而就在这个路口，一辆车在缓缓停下，一个日本人下了车，去路边买烟。那辆车上，另一个日本人在车里用相机拍下两辆黄包车经过的画面。
买烟的日本人上了车，汽车向相反的方向驶离。
……
日本人的那辆车前行不远，就是包子和胡有才吃饭的那个早点摊，包子故意夸大了自己被日本人盯梢的事儿，眉飞色舞的说给有才听。
胡有才惊讶的看着包子，低声问：“你说什么？周围有很多日本人？盯上你了？”
“不知道盯上我没有，不过我手里的货，他们一定想要。”
胡有才忍不住四处看，想看他们有没有被鬼子盯上。那两个监视他们的警察则低下头吃饭，不看他们。
“包子，都这份上了，你还不走吗？”
“我是想走来着！你那人要真是**，我早把孩子给你了！”
“货真是个孩子？”
“咳！瞒你也没意思，就是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你可真行呀！男孩儿女孩儿？多大了？”
“你甭操心这个！”
“包子你要知道，日本人盯上的事儿，什么时候落空过，他们想找你，已经到了附近了，那分分钟你就完蛋了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我也紧张呀！……有才，要不你帮忙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带孩子先躲几天，避避风头再说。”
“包子，你怎么就不明白？现在问题已经更严重了，孩子得走，你更得走呀！日本人都介入了，你就算把孩子送走，他们早晚也会把你抓了呀！……”
“是呀！我也危险了！”
“你需要走，可你能去哪儿？除了去美国，哪儿都不安全！……包子，别忘了人家是给钱奖励的，有了这笔钱，你才能有真正的安全！”
“你说的是没错，可……我怎么总感觉像是卖孩子呢？”
“不都说了人家是奖励嘛！你要是非那么较真，干脆把钱给我，你直接送孩子就完了！”
“有才，我能不能再想想？”
“命都快没了你还想想？……包子，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那边绝对可靠，绝不是陷阱……你别忘了，他们要是日本人，现在我们早就在宪兵队了！哪还用那么麻烦？”
“是呀！要是日本人，早抓了你再过来抓我了，哪用那么麻烦？”
“只要不是日本人，那孩子给他们就是安全的，你说对不对？”
除了日本人，别人就一定安全吗？包自强知道正确答案却一时没有解题思路，他只能言不出口，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胡有才敲了包子一下说：“对不对呀？”
“有才，我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做，那可能只有死路一条，可我要是赌一次，把孩子给那边的人，起码还有赢的可能？你说对不对？……”
“不是赢得可能！是一定赢！”
“这是唯一的机会！我想赌一次！”
“那你可就是同意了啊！……咱们说好了，傍晚六点，把孩子送到我家门**接，你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
“你出门的时候把你那一百块银元也带着，到时候我们拿了奖励的钱，直接去找鱼哥，今晚就能拿到票……”
“好！……”
“你自己行不行？周围不都是日本人吗？你可别没送到就先死了！”
“我……行吧！”
“算了！五点半我来接你，多个人总能多个掩护。”
包自强感动了，“有才，好兄弟！”
“你小子这次要是真走了，记得在那边混好点儿，给我也留条路子就行了……”
包子努力点头道：“当然！我一定混成美国大班，吃香的喝辣的在那边等你！……”
“做梦吧你！”
……
上海路47号对面监控点，高度敬业的黑木还在观察。
村上接电话，嗯了几声后挂掉说道：“科长，两个拐点都对了……他们现在正在花园路上向南走……按你的吩咐，花园路南口的监控点已经布好……”
黑木在地图前，指他画的圈子的东南拐点道：“如果我没猜错，到这里，他们还会向西拐，最后，回到47号……”
“科长，我不明白，他们绕这么大圈子要干什么？”
“他们在做实验。”
“实验？”
“对！先假设自己已经在我们的监控之下，然后做出逃亡的样子……如果有人跟踪，那他们的假设就对了，如果没有跟踪，那他们就是安全的！”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就是为了观察我们的行动？”
“这是一条安全的串联线路……老关是第一个点，女人是第二个，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跟踪老关，那后面的女人很快就能发现，也就不需要下面的行动了……还好，我们没动，那他们新的串联线路启动……女人成为第一个点，老关第二个……”
“还有第三个点！”
“对！第三个，核心支点就是顶楼的鱼饵……那座公寓是附近的制高点，只要上了天台，他就能全程跟踪下面老关和女人的路线，他很容易就能看到两人身后到底干不干净？……”
村上不无佩服地点头道：“这个支点能看到的最远范围，就到四方路和花园路这个位置？”
“再远就有其他建筑遮挡了，他们的目的就是检验有没有我们的存在，所以，走到这里，足够了！”
“科长，照这样分析，他们这次出来，只是检验，不会出逃是吗？”
“不知道，女人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很难说……”
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村上接听，随即惊讶的喊道：“你说什么？”
黑木警觉的问：“怎么了？”
“花园路南口，老关和女人没有向西拐，就在那儿停下了……”
黑木一脸惊讶，赶紧走到地图前看。
此时，在花园路南口，老关和妻子兰芝各自付钱，把黄包车车夫打发走了。老关去提起箱子，两人向路边走，一辆福特汽车停在那儿，显然是用来接应他们的。
马路对面，一间理发店里，两个日本人正在盯梢，他们看见老关用钥匙打开车门。其中一个日本人赶紧去打电话。
老关把箱子放进汽车，兰芝随即上了车。接着两人一起向后面远处47号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老关上了车。
车启动后以很快的速度，继续向南开走了。
理发店里的两个日本人干着急，却又不敢出来。
……
监控点这边，村上急得面红耳赤，跺脚喊道：“科长，孩子一定在车里，再不追他们真跑了？”
黑木同样着急，他一直皱着眉头，站在地图前，仔细研究47号楼和花园路的地形。地图上显示，花园路老关他们离开的那个方向路很长，就在47号可以观察的范围之内。
“科长，能找到一个孩子不容易，抓吧！”
黑木叹了口气，摇头道：“让他们走吧！”
村上惊讶不解，“就这么放弃了？”
“村上，通知所有人，除207、还有这间监控点以外，撤走所有监控力量，让这个街区恢复正常！”
“科长，我不明白！”
“村上，鱼饵很不简单，他设计的是一个死结！今天的事情只有两个方向，要么他们带孩子逃走，要么我们抓人，他们发现我们的存在！”
“那又怎样，抓了孩子老关和女人，我们起码还有突破的可能！”
“他们如果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呢？到时候鱼饵也会死，我们一切的努力，就此中止！”
“会这样吗？”
“鱼饵把所有可能都想到了，他要的只是一个信心，我们不在的信心！……那好，我就给他这个信心又能怎样？你别忘了村上，我们真正要的不是这一个女孩儿，让鱼饵相信他是安全的，价值万金！”
“明白了！科长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鱼饵还在我们的监控之中，我们就还掌握着主动！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帮我们找到所有孩子，包括今天逃走的女孩儿！”
听罢一席话，村上对黑木更加肃然起敬，立正敬礼。
黑木冷冷的微笑着走到窗前，对面楼顶上，终于出现了老范的身影，他正向下面的街面观察，表情显得很轻松。
这个表情，正是黑木最期待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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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自强愁眉不展地抱着一兜牛皮纸装着的包子，往家里走。
眼下，胡有才是包子唯一的铁杆朋友，他知道有才爱说大话，爱贪便宜，可毕竟人品不坏，最关键是不会在大事上骗他，顶多是想赚些小钱罢了。
包子现在选择相信胡有才！而且这种信心越来越强，即使这信心是他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毕竟，再不送走孩子，他可能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边走边仔细观察，包子发现周围竟然没有鬼子的踪迹，这种情况太反常了。
当他走到家门口附近时，更让他惊讶的是庞久明那辆车也不见了，包子特意没有回家，绕着楼转了一圈，四处都没有庞科长的踪迹。
庞科长哪去了？走了？真被自己几句话吓走了？不可能吧？他包自强已经拥有这么大的能量了吗？……包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家里的窗户，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庞久明知道自己离开，不会上楼去了吧？尤尤？一想到尤尤的安危让他心跳加速。
包子快步跑上楼，经过黄莺门口的时候，他习惯性的看了那门一眼。此时黄莺的门紧紧锁着，毫无反应。
包子没有停留，继续上去，哆哆嗦嗦的打开自己的房门，紧张的低声喊：“尤尤，你没事儿吧？……”
屋里并没人回应他。
包子直接打开柜门，喊尤尤，衣柜竟然是空的。他头皮一阵阵发麻，回头再看屋里，没人，尤尤真的不见了……
包子四处寻找，床底下，屋角旮旯各种地方都不见尤尤的踪影。他颤抖着声音继续一边喊尤尤一边透过窗口往外看，心如火烧。
这时候，身后门外传来尤尤的声音。包子一回头，惊讶的是庞曼曼竟然拉着尤尤正在门口。他喜出望外，过去一把抱住孩子。
“尤尤，你去哪儿了？吓死叔叔了！”
“我就去楼下了，是曼曼姐姐带我出去的！”
包子起身瞪庞曼曼道：“庞曼曼，你疯了？谁允许你带尤尤出去的？”
“你瞎嚷嚷什么？孩子在屋里都憋了多少天了，我带她出去透透气怎么了？”
“现在是透气的时候吗？你没看外头有多危险吗？……”
“很安全呀！我没碰上敌人！”
“你哥就在下面，他没看见吗？”
“我来的时候我哥就不在，他能看见什么？”
“那你哥去哪儿了？他在外头盯了一晚上，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我怎么知道？”
尤尤突然开口道：“你们别吵了！……包子叔叔，是我求曼曼姐姐带我出去的。”
“谁让你求她的？不是告诉你不许出去了吗？”
“她非说要出去买东西，而且是一定必须要，我拗不过她，就带她去了……她买的东西在这儿，你自己看。”说完，曼曼抬手，把一个布袋交给包子。
包子打开布袋，里面是一个饭盒，他再打开饭盒，里面装着满满的猪肉炖粉条。
“猪肉炖粉条？尤尤，你买的？”
尤尤得意的说：“是呀！包子叔叔你不是最爱吃的吗？……你自己都吃不着，我买来给你吃！”
包子眼眶湿润了，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开着车，绕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东北菜馆子……尤尤还嫌人家做的不地道，小小一个孩子还想去后厨监工，说是要按她包子叔叔的做法做，被我硬拉回来了……”
“包子叔叔，咱们一起吃吧！”
包自强努力点点头：“好呀！吃！我还买了好多包子，咱们一起吃！”
尤尤很开心，两人把菜和包子摆在桌上，开吃。两人吃了几口，这才一起想起庞曼曼来，包子不好意思的说：“曼曼，你要不一起？”
庞曼曼笑着摇头说：“我吃过了，你们吃，我等着。”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啊！”
曼曼点点头。包子和尤尤果然大吃起来。
曼曼坐在窗边，看这一大一小有说有笑，狼吞虎咽，她的心里莫名的一阵感动，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美好。
……
庞久明的车在胡有才住处的巷子口停了下来，跟踪有才的那个警察也在车里，指着有才那间房子给庞久明看：“科长，就是那间，他们晚上就在这条巷子交接…”…
“听清楚了吗？”
“声音太小，听得断断续续的，不过他们手里有个孩子，晚上要在这儿交接这些话大致都听明白了！”
“好！他手里还真有个孩子呀……”
旁边的李龙迫不及待地说：“科长，咱们晚上抓不抓？”
“等他们交接完，放走包自强……其他的，都抓！”
“包自强，还让他活着？”
“那得先看看新抓到那几位的成色……如果底子够硬，能帮我们找到其他几个孩子，那包自强就没用了！……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一听杀人，李龙比谁都兴奋：“好嘞！那小子我早想弄死他了，看着就来气！”
“杀他的活儿用不着你们，我亲自来！”
“那是那是……我看这小子真是活不长了！”
“把能调动的兄弟都找来，今晚上一个也别放过！”
“瞧好吧您嘞！”
……
包子和尤尤把一饭盒猪肉炖粉条都吃完了，肉包子也吃得差不多了，两人靠在椅子上，敲着圆滚滚的肚皮，互相取笑。
一直被冷落的曼曼有点儿不耐烦了，干咳一声，包子这才想起曼曼，起身走到窗边，笑呵呵的说：“诶？你怎么还没走？”
庞曼曼一脸愕然，“我去哪儿？”
“回家呀？尤尤人都送回来了，没你事儿了，走吧！”
“包自强，你心眼儿怎么那么小？说你两句气这么久？”
“我哪敢生您的气呀？就是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真该回去了！”
“我过来不是给你送菜的！……告诉你，安全的地方我找到了，我要带尤尤走……”
“不行，尤尤有别的地方去。”
“哪里？你找到组织了？”
包自强支吾着：“啊……找到了呀！”
“怎么找到的？”
“那是我们的机密，不能告诉你！”
“吹牛吧你！……尤尤还是我带走，这样对她对你都安全！”
“你那儿就安全吗？吴志奇人品那么坏，有他在才最危险！”
“你说什么？这事儿跟吴志奇有什么关系？”
“你们什么关系，跟我没关系！……”
“包自强，我最讨厌你这种阴阳怪气儿的态度！……可以明确告诉你，地方是我自己找的，吴志奇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孩子过去一定比这里安全！”
“是吗？可我还是觉得我送走更安全！”
“你这不是抬杠吗？跟你说多少遍了，你什么都不懂，除了去送死，还能把孩子送去哪儿？……”
包子被曼曼的话深深伤害了，他叹了口气，坚定的说：“庞曼曼，我就是去送死，也不会把孩子交给你！请离开我家，这里彻底不欢迎你！”
“包自强，非逼我动武吗？”
“嘿！你还想抢孩子？你倒是抢枪试试？”
包子话音未落，曼曼突然一脚踢在包子小腿迎面骨上，包子吃痛跪倒，曼曼再一拳把包子打趴下，随即用腿压住包子的脊背，胳膊掰起他的胳膊，厉声道：“混蛋！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杀了你这个蠢货！”
包子胳膊快断了，疼得大声嚷嚷。
这阵仗把尤尤吓哭了，她跑过来，用小手掰曼曼的手说：“曼曼姐姐，求求你，你别欺负包子叔叔了！”
“尤尤，害你的是他，姐姐是为了救你！”
“我不要你救我！包子叔叔是好人，不许你欺负他！……”
尤尤说着，使劲儿推曼曼。曼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包子趁机翻身，把胳膊顺过来，然后摆脱曼曼站起来。
站起来的包子顺手把腰间的匕首拔出来，然后喊道：“尤尤，过来！”
尤尤跑过去，躲在包子身后。
曼曼气恼道：“你们干嘛？我成敌人了是吗？”
“你现在就是敌人，跟你哥一样的敌人！……庞曼曼你再不走，我，我就跟你拼了！……”
尤尤也帮着喊：“我们就跟你拼了！……”
一大一小慷慨就义的神情，曼曼看他们，眼眶竟然红了，“随你们便吧！再见！”
曼曼转身就走，包子在后面拱手道：“不送！”
伴随着曼曼重重的摔门声，包子和尤尤终于长出一口气。
曼曼把门关上，自己靠在门边，忍不住竟然委屈的无声哭了起来。
越哭越伤心，她想再冲进去，可还是停住了，干脆蹲下来，哭得更伤心了。刚才那个强悍的女人，此时只是一个委屈的小女生……
山田的办公室出奇的安静，他和黑木面对面坐着，一高一低，两人一阵沉默。
“那位鱼饵先生，之后还有什么动作吗？”还是山田先开口。
“监听里只能听到收音机轻音乐的声音，他本人再没任何动静。”
“哦？他不会就此沉睡吧？到时候你们费尽心思，能抓到的还是只有一个鱼饵。”
“不会！鱼饵先生绝非池中之物，他有能耐让那对夫妻和孩子跑，就不会甘心沉睡下去……我相信，等老关夫妻报平安的信息到了，他会立即苏醒。”
山田点点头，“有道理，那我们就好好期待了。”
“多谢大佐支持！”
“我已经命令小林科长，他的二科也要全力配合你的抓捕工作，你人手不够的时候，尽管让他支援就是了。”
“哈伊！”
“另外，这段时间你有绝对特权，使用宪兵队你需要使用的一切力量！……关键是一个月之内，你务必要把六个孩子全部抓回来！”
黑木立刻站起来，庄重的说：“是！大佐！黑木保证完成任务！”
山田接着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黑木，“这个，送你的礼物。”
黒木拿着文件夹有点儿诧异，他迅速打开，里面竟是六个孩子的画像！黑木把这六个孩子的画像摊在桌上，惊奇的看着，不明白山田大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特地从天津请来的专家，他是根据那个七岁孩子的描述画的……画完之后让三个孩子再辨认，又修正了一些细节才定稿……现在那三个孩子已经基本认定这些画像就是他们的那些伙伴了……”
“多谢大佐，这些画像很重要！”黒木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
“我建议你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这些画像都贴出去，悬赏的钱定的高一点儿……你要知道，找人这种事情就是大海里捞针，多发动底层的力量，比你一个人努力要有效率的多！”
“嗯，大佐说得很对！**把这招叫做发动群众！”
又高又壮的山田笑着拍拍黑木的肩，力道火候却拿捏得很有分寸地说：“我能帮你就这么多了，接下来的工作，你要努力！”
“哈伊！”
“好，你可以走了！……”
可黑木起身之后，却没有走的意思，山田奇怪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还有事儿？”
“大佐，那三个孩子，我可以带回去了吧？”
“那三个孩子呀？你不用带回去了，我已经亲自派人保护起来了！”
“科长，这三个孩子很重要，应该由我们来保护……”
黑木被山田断然打断，语气明显带着不爽，“你怎么连我都信不过了吗？”
黑木赶紧躬身赔不是。
“堂堂宪兵队，保几个孩子的平安还是没问题的，你也别因为他们分神了，到你抓齐所有孩子，我自然把他们再交给你就是了。”
黑木的脸色终于和缓了，对山田的话他无法推诿，只好说道：“那也好，那就等孩子抓完再说吧。”
山田微笑地看着黑木，笑容却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抵挡，黑木看着他，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
赶走了曼曼，包子的腿却不听使唤地挪到窗边，往楼下张望，眼巴巴地看着庞曼曼从楼门口出去，上了路边一辆汽车，徐徐离开。
包子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竟然偷偷地伸出手，不舍的向曼曼挥手告别。
尤尤看在眼里，懂事地过来安慰道：“包子叔叔，曼曼姐姐也不是坏人。”
“用你说，我知道！她不坏，就是她那个未婚夫太坏了！”
“那我们一起把他打跑好不好？……打跑了你就能跟曼曼姐姐结婚了！”
“谁要跟她结婚？美得她！”
包自强虽然被弄得哭笑不得，但心里却觉得很受用。
尤尤一脸不屑，“切！吹牛！”
“庞曼曼刚走你就说她好话！干嘛？后悔刚才帮我了？”
“我才不后悔那！……我就是想你们早点和好就好了……你虽然也不错，可曼曼姐姐有好多好吃的糖果呀，饼干呀什么什么的，比你好……”
“你看你那点儿出息，想来想去还是个吃！……”
尤尤裂开嘴笑，牙上还沾着几根韭菜，一副呆萌的样子，包子也被她逗笑了，他已近好久没真心笑过了。
放松片刻，包子收起笑容，去把门锁好，然后到屋角的顶柜上找出藏着的一只饼干盒来，里面是几小摞捆好的银元。一摞十个，包子数着钱，一共十一摞，还有两块零的。他拿出了十摞，把剩下的继续藏好。尤尤在一旁看着他认真数钱的举动，没敢打扰。
“包子叔叔，你拿钱干嘛呀？我今天吃饱了！”
“我知道你吃饱了，钱有别的用处！……”
包子跳下来，把钱用布包好，慎重的放进怀里，接着，他蹲下来，对尤尤说：“尤尤，今天晚上你该走了。”
“啊？包子叔叔，你不要我了？”
“不是，是你们的人要把你接走，你不用在我这儿受罪了。”
“是大牛哥哥和大钢子叔叔吗？”
“应该是。”
“噢！解放了！要胜利会师了！”
“对！马上就胜利会师了！”
“那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吗？”
包子读出了尤尤眼神里的期望，“我……我还得坚持战斗，不能走！”
尤尤眼眶一下子红了，马上要哭，包子赶紧哄，“喂你别哭呀！”
“我不要你走！我也要跟你一起战斗！”
包子真心难过，一把搂过尤尤道：“尤尤，叔叔这里危险，你先跟大牛大钢他们会师……等我再战斗几天，把坏人打跑了，就去找你，也跟你会师好不好？”
“真的？几天？”
“呃……七天，七天就够了！”
尤尤终于破涕为笑道，“那我七天之后还买猪肉炖粉条，等你来吃好不好？”
包自强哽咽了，“好！到时候咱们再一起把肚皮撑破！”
孩子的快乐超单纯，尤尤立刻欢呼起来，一把勾住包子的脖子。这种强烈被人需要的感觉包子从来没有感受过，太煽情了。
包子任凭尤尤这么抱着自己，依赖着自己，他狠不得永远留住这一刻，不知不觉眼圈又红了。
……
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胡有才跟一袭黑衣的老金接上了头。
老金先开口道：“你真看见孩子了？确定是我们在找的吗？”
“绝对没问题！不是我倒找你一百五。”
老金递给胡有才一个小袋子说，“行吧，三十块订金，剩下的见面付。”
胡有才把袋子打开，数了起来，老金明显不耐烦道：“那晚上就定好了，千万别出岔子！”
“我办事儿你放心！……”
老金敷衍地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却被胡有才叫住：“你们……真是**吧？”
老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郑重的吼道，“废话！当然是！”
说完转身抬腿就走。胡有才这才放心地笑了，他又警惕地四处看看，也转身离开。
可就在拐角处，李龙和一个穿便衣的警察闪了出来，两人分头跟踪胡有才和老金。小巷一下子又恢复了从前的空荡幽长。
胡有才敲开了包自强家的门，包子警觉地探头看了看有才身后，“没尾巴吧？”
“嘿！你小子现在很专业嘛！”
“别废话，一路上看见身后有鬼子警察什么的没有？”
“我比你可有经验，要是有人敢跟踪我，早被我弄死八回了……”
包子摇头苦笑道：“我仔细看了，一直盯着我的那几个警察不在，现在安全，咱们得赶紧走……”
“钱带了吗？”
包子拍着胸口说：“带齐了。”
“孩子呢？”
包子伸伸手，尤尤撅着嘴从包子身后走出来。她穿了一身小男孩儿的脏衣服，脸也被涂黑了，身上还背着一个装自己东西的小包袱。尽管这身扮相，却难掩她一脸的俊俏。
“叫胡叔叔好。”
尤尤撅着嘴：“胡叔叔好！”
有才笑道：“你也好呀小姑娘！”
尤尤浑身别扭，皱着鼻子说：“包子叔叔，我不想穿这衣服，好臭呀！”
“嘘！小点儿声……尤尤你听话，外头都是大坏人，你不变个样子，就要被他们抓走了知道吗？”
“那好吧，那我就不喘气儿，不让臭味儿熏我。”
尤尤说着把鼻子捏起来，努力憋气，像只小花猫儿。
包子和胡有才都被她逗笑了……
夜半时分，包自强租住的公寓楼下门口处，胡有才环顾四周，没人，于是先闪身出来，身后跟着包子和哈气连天的尤尤。
有才回头低声对包子说：“我们尽量走小路，我在前头，有状况就告诉你。”
“行，多绕点儿路，小心点儿就好。”
“那出发了！”
包子点点头，胡有才迈步就走。包子刚想跟上，尤尤突然喊：“你看，有我的画像。”
包子一激灵，顺着尤尤指的方向看，路边的墙上，整齐的贴着一组画像，包子再上前望过去，打眼一看，这条街隔十几米就贴着同样的画像，全是孩子们的画像……
胡有才也发现了这些，他停下脚步，走到包子身边：“这什么？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还没有？”
“浆糊还没干，刚贴的……”
包子到近前看，那是一组悬赏捉拿的通告，包子边看边嘟囔：“悬赏通告：此六人为**余孽之子，宪兵队悬赏通缉，凡知情举报者，奖五块银元。凡协助皇军抓捕者，每人奖励十块银元。”
通告下面，一共六张画像，其中一个画的正是尤尤。
包子不寒而栗地看着尤尤，尤尤却兴高采烈的看着那些画像说：“包子叔叔，大牛哥哥画的好难看呀……”
包子很恐惧，“嘘”了一声，这时候，身后竟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自强，这小孩儿谁家的呀？”
包子吓得浑身一抖，转回身看，竟然是黄莺。她笑呵呵的看着包子，也打量着尤尤。
“莺姐……这，这是我朋友，他，他的孩子……”
包子顺势一把把胡有才拉过来，有才也很崩溃，结结巴巴地附和道：“呃，是！我的，我的孩子……”
“你这朋友我见过呀，不也是单身吗？什么时候生这么大一孩子出来？”
胡有才哑口无言，包子赶紧解释道：“啊！也不是他自己的，是他女朋友的，新认识的女朋友带来的孩子……”
“额，是！就是！”胡有才脑袋点的像筛糠。
听两个叔叔信口雌黄，尤尤很生气，气鼓鼓地看着他们俩。
黄莺蹲下来无比温柔地说：“好可爱的小姑娘，你们怎么把她弄这么脏？……你好呀小公主，到阿姨家，我替你洗个澡，吃巧克力好不好？”
尤尤眼中马上露出渴望的神情，包子一把把尤尤拉到身后说：“那个，改天吧……莺姐你店里没事儿了？可以回来了？”
“日本人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不过他们很可能在别的地方候着，这里还是很危险。”
“哦，那你回去休息吧，我们改天聊，再见！”
包子拉着尤尤，快步离开，胡有才也笑着点头致意，从黄莺身边擦肩而过。
黄莺奇怪的看着两人，又转头看墙上贴着的画像，眉头皱了起来。
……
包子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背着尤尤跟着前面的胡有才快步疾走。尤尤很享受地趴在包子肩头竟然睡着了。
胡有才凑近低声问：“那女人什么情况？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普通人……是敌是友搞不清楚！”
“现在这世道，什么人都得防着点儿，赶紧走吧！”
“嗯！孩子送走就踏实了……”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出一条小巷，巷口依然有很多贴出来的画像，吸引着路人的目光。这路人之中还有两个画像中的孩子，大钢和大牛。
此时大纲和大牛的视线都集中在画像上，谁也没注意包子和胡有才从他们身后经过。
大钢看那些画像，心里直冒火，冲动的想上去撕了。幸亏被大牛的手死死拉住，努力向他摇头。这才好容易压抑心中的怒气。
而身后，包子他们已经走远了。
大街上，到处都有日本的巡逻队，抱着孩子的包子差点儿被巡逻队看见。多亏胡有才动作敏捷，挡着包子和尤尤，三人进入另一条小巷。
罗金贵的车正好在巷口停了一下，他透过车窗看着跑远的三人跟司机向前指了一下，汽车绕大路，继续跟踪。
就在胡有才和老金约定接头的巷口附近，庞久明的两辆车停在树荫下，车里依然有浓烈的烟雾冒出来。后面的车里，庞久明和李龙还有两个警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李龙眼尖，远远看着巷子那边有人过来，低声喊：“科长，到了。”
庞久明定睛一看，一个黑衣人一阵风似的远远过来，走到巷子口四处张望，然后点起一根烟来。
庞久明点点头，低声吩咐道：“烟都掐了，准备战斗！”
几个人把烟都扔了出去，兜里的枪掏了出来。
片刻之后，胡有才引领着包子，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有才给包子指对面一个巷子，里面若隐若现能看到烟头点燃的微弱光亮：“你看，就那边，他已经在等了。”
包子点点头，一路颠簸一停下来尤尤反而醒了，他把尤尤放下，对她说：“尤尤，叔叔不能过去，一会儿你跟这位胡叔叔一起走，到对面去，你大牛哥和大钢叔叔就在那边等你。”
“包子叔叔，你为什么不去呀？我可以介绍大牛哥哥和大钢叔叔给你认识的，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包子叔叔……不能随便见他们的，违反纪律，懂吗？”
尤尤认真的点头：“哦！懂了！”
“尤尤真乖！”
“那你别忘了，七天之后我们一起吃猪肉炖粉条子！”
包子很不忍心，随口编出来的段子，孩子竟然一直用心记着。
“好！七天以后，我一定去找你！”
尤尤笑了，小大人一般拍拍包子，走到胡有才那边。
胡有才对包子点点头，看四下无人，拉着尤尤就往对面走。
可尤尤走了几步，突然挣脱胡有才，又跑回来。包子很惊讶，生气道：“尤尤，你不听话了是不是？快过去！”
尤尤竟然从怀里掏出一只还温热的包子，递给包自强：“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给你吃吧包子叔叔，明天我不在了，就没这么好吃的包子了。”
包子彻底被催泪了，他强忍住泪水说：“尤尤，你那么护食，舍得给叔叔吗？”
“别人不给，叔叔对尤尤好，我给！”
尤尤坚持着把包子举着，举在包自强面前。包自强再也控制不住奔涌的泪水，一把把包子接过来，使劲儿抱紧小小的尤尤。
胡有才显然已经不耐烦了，“行了，那边人等着那。”
包子理智地松开尤尤，推推她：“去吧。”
尤尤也流泪了，她擦了擦包子脸上的泪珠，转身向胡有才那边跑过去。
包子眼睁睁地看着胡有才把孩子领进对面的小巷里。他心一横，转身就走，边走边咬手里的包子，越走越快。
这几天的时间，和尤尤之间一切美好的画面都浮现出来，包子眼泪越来越多，那只包子被他吃得一塌糊涂。
鬼使神差地，包子突然慢慢停了下来，转身回头看，远处胡有才正把尤尤交给一个黑衣人，那人看样子很胖，面色红润。
这一眼，包自强好像终于醒了！……这两天里，他一直强迫自己相信的东西，竟然如此脆弱！真的**，怎么会信任胡有才这样的人？怎么会花钱买孩子？怎么会有那种酒囊饭袋的长相？……唯一的解释，假的，这只是一桩买卖！他包自强是在自欺欺人，和有才一样，他想要卖孩子！卖掉尤尤！……
想到这里，包子的身子瑟瑟发抖，对面小巷里，胡有才数着一只布袋里的钱，已经往回走了，那个黑衣男人老金正抱着尤尤，往一片暗影中走去。
现在怎么办？抢回来？能抢到吗？……就算抢到了，可抢回来之后呢？已经没有活路了！他和尤尤都会死的！……如果就这么卖掉？他包自强会活下去，而且会去美国，重新活一遍！那日子想想就美好！……还是走吧，人总不能自寻死路！……可就这么走了？真的走吗？……
包子已经转身了，努力抬腿，往回走，可他还是停了下来。他看见手里的包子，那只咬了一半的包子突然笑了，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把剩下的包子全塞进嘴里，然后猛地低头，调转身体，向黑衣人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胡有才拎着一袋子钱美滋滋地正往包子的方向走，却看见包子像疯狗似的冲过来，红着眼死死抓住自己的胳膊。
“有才，钱呢？”
“在这儿，怎么了？”胡有才把包子用力一推，举起钱，却被包子一把夺过来。
包子抢了钱，立马冲向黑衣人老金，胡有才整个人都懵了。
老金看见气势汹汹的包子，本能的抱着尤尤就跑。
包子拼了血命地追，尤尤拿出吃肉的看家本事玩命儿地冲老金的胳膊咬了一口，这一口绝对稳准狠，老金吃痛，立即放开尤尤。
包子则利用这个时机扑倒老金，并把那钱袋塞回老金手里，“钱给你，孩子还我！再见！”
说完抱起尤尤转身就跑。情势斗转，缓过神来的老金又反追包自强。
“喂！你们到底干嘛呢？”胡有才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这猫捉耗子的游戏，无比的崩溃，任凭喊破嗓子也没人理他，老金继续疯狂地追包子。
……
巷子的另一边，庞久明和李龙一行人马则在车里坐山观虎斗，看包子和老金表演人肉版的追逐赛。
“科长，怎么办？”李龙急切地问。
“真******乱！”
“要不就抓吧，再不动手都跑了！”
“叫几个兄弟跟着，什么时候黑衣服的把孩子抢回来，再抓！”
“明白！”
李龙说着就要下车，可就在这时候，对面的路口，竟突然冒出来五六个便装警察，正举着枪对着包子和黑衣人老金他们，纷纷喊着：“不许动”。
庞久明和李龙定睛一看，对面的这帮便衣，不尤得让他俩都大跌眼镜，竟然是罗金贵和几个兄弟。
尽管天黑都难掩庞久明气急败坏的脸色，他自言自语道：“你奶奶的，谁叫他们动手的？”
……
十字巷口，老金看了看罗金贵他们，又看了看另一个方向的胡有才。两方对峙，情势剑拔弩张。
胡有才被老金眼神中的怒火吓到了，他赶紧摆手说：“老金，不是，这帮人不是我招来的……”
老金恼羞成怒，随时准备掏枪开打，这举动引起了罗金贵他们的警觉，一个个荷枪实弹警告老金不要轻举妄动。
“同志们，动手吧！”
罗金贵被这话弄得一愣，他四处张望。
话是包子说的，他就想趁乱声东击西，然后伺机逃跑。这招果然见效，趁罗金贵他们四处张望的时候，他为自己争取了主动，从各路敌人的眼皮底下迅速溜走了。与此同时，老金也借机从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可惜还有一个人没跑，胡有才。
罗金贵一伙被包子好一番戏弄，各各火冒三丈，所有人的眼睛似乎射出无数利刃，目标就是胡有才。
胡有才快吓尿了，哆哆嗦嗦地求饶道：“喂！我就是路过！跟我没关系……”
罗金贵才懒得理他，二话不说举枪瞄准胡有才的脑袋，胡有才也不知哪儿来的熊吃豹子胆，咬紧牙关缩脖子拔腿就跑，奔向一个新的方向。
罗金贵下意识开枪，子弹擦着胡有才的耳际飞过，随着胡有才一声“我的妈呀”，人也钻进胡同了。
不远处，这声枪响惊动了大路上巡查的一小队日本兵，他们警觉地举枪追过来。
一边是黑衣人老金，另一边是包自强，前面是胡有才，后面还有日本兵，站在十字路口处的罗金贵一伙儿有点儿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追哪个方向。
突然一计重重的巴掌打在罗金贵脸上，伴随的是庞久明的棒喝：“蠢货！”
罗金贵这下彻底蒙了，他捂着火辣辣的脸，委屈的看着庞久明说：“科长，不是说好了交接完就行动吗？”
“你******，脑子让猪啃了？”
“科长，追哪个？”李龙上前问道。
“除了包自强，那俩都他妈抓起来！”
“明白！”
两路警察随即出动，朝老金和胡有才逃走的方向追过去。
这时。罗金贵就像失宠的家犬一般蹭到庞久明身边，一脸谄媚的苦笑道：“科长，那包自强怎么办？”
庞久明刚要伸手，罗金贵赶紧缩脖子，“你个蠢东西！……包自强一定回家，你带人还在他家门口守着……记住，一旦日本人发现他，直接干掉！”
“是！这回保证完成任务！”
有命令就是好消息，罗金贵赶紧麻利地招手带人离开，留下了一脸愁容的庞久明，此时此刻，一心不求歌舞升平，只求苟且偷生的他，被命运结结实实地推在了十字路口，出路在哪儿，他也没答案。
……
深夜的太原街头，大钢和大牛俩孩子衣衫褴褛，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他俩坐在路边的暗影里，虽然啃着两块冷窝头，但兄弟同心，还是满有希望的。
两人手里各拿着几张画像在仔细端详，大钢笑着说：“我看这里头大牛你画的最丑！尤尤最像……这鼻子眼睛画的，活脱脱就是她嘛！”
大牛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街面出神，不由地说：“尤尤？”
“是呀我就说尤尤呀！”
这两人显然没在一个频率上。大牛指着小街上抱着孩子飞快跑过的包自强大声喊道：“他，他抱着的，那就是尤尤！”
这下，大钢被这喊声惊醒，他赶紧起身，看包子的背影跑过，指着喊：“对，火车站就是他！是他！”
“还等什么咱们？追呀！”
李大钢彻底醒悟了，把手里的窝头一扔，跟大牛一起追起来。
……
另一条小巷里，为了甩掉后面警察的穷追不舍，胡有才也豁出老命猛跑，突然扭身看见一个废弃的窝棚，他如获救命稻草，猫身躲进去，警察依着惯性冲过去，并没注意到这棚子。
胡有才探头出去，看警察跑远了，得意的微笑，起身打算往来的时候的方向走。可惜，头却被身后一个东西狠狠地顶住，胡有才奇怪地回头看，和他估计的一样，他的面前，一支手枪正对着他的眼睛……
黑衣人老金还在怒路狂奔，后面跟着李龙和几个穷追不舍的警察。
就在他们对面，那一小队日本巡逻兵也迎面追了过来。把老金逼到了绝境，他狗急跳墙，顺势跳进侧面的一个院子。
日本兵追赶过来，一个小队长厉声质问李龙：“你们什么人？”
李龙他们避无可避，点头哈腰地说：“太君，我们是警察局警事科的，正在抓捕人犯。”
李龙说着把证件递过去，那个小队长看了点点头：“你们进去追，我们从后面堵截！”
“哈伊！”
日本人迅速向院子后面跑去。
李龙他们互相对视，一个警察问道：“龙哥，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继续抓，配合皇军行动，也能记一功！”
“好嘞！……”
警察们纷纷跳墙进入院子。
就趁这一会儿工夫，老金却已经摘了帽子，简单地改变了形象，从另一条小巷出去了。
可惜老金没走多久，两个日本宪兵一枪托砸在他头上。老金应声倒地，最终还是被拘捕。
包自强抱着尤尤，终于跑回了自己家的公寓楼前，他一路疾步上楼，走到门口后终于筋疲力尽，汗水就像水龙头，瞬间脚下的地都湿了。
尤尤替包子擦去脸上的汗，包子感动的笑了，一时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嗓子里咸咸的。
他掏钥匙开门，手哆嗦着竟然几次没法把钥匙插进锁孔。
尤尤在包子背上很难受，咳嗽了几声，包子更害怕了，摇头让尤尤别出声。尤尤就尽力克制咳嗽，小脸憋得通红。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包子紧张地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才把钥匙插进去，赶紧推门进屋。
楼梯里，大牛轻手轻脚地跟上来，他看清楚关门的是哪间后，又蹑手蹑脚的下去了。
大牛从楼门里出来，到对面的一个小巷里，大钢正一脸焦急地等在那儿。
“怎么样？什么情况？”
“我看清楚了，三楼，左边那间……你看，就是亮着灯那间。”
“狗特务！大牛，咱们上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大钢说着就要冲出去，大牛努力拉住他，“大钢子，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
“那个特务特别狡猾，他一定有枪，而且屋里到底有多少敌人我们根本不知道……就这么冲上去，我们行动小组很可能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又怎样？为革命牺牲，死得其所！”
“我们死得其所了，其他孩子们怎么办？”
大钢被问得哑口无言。
“大钢子同志，你这个人就是太鲁莽，成不了大事！……我建议，以后我们的两人行动小组，由大牛同志，也就是我，担任组长！”
“你个小猴崽子！毛都没长全，当个屁组长！”
“你倒是长毛了！一脸大胡子有个屁用，还不是一脑袋浆糊！”
“臭小子，我削你信不信？”
“革命战士，就不能有点儿组织纪律性吗？”
“纪律个头，我先削你个猴崽子一顿再说！”
大钢说着就去拍大牛的脑袋，大牛不干，跟大钢纠缠，两人缠斗到一处，打得不可开交。
刑讯室外间，黑木则饶有兴味的看着庞久明和李龙，目光犀利，庞李俩人被看得不寒而栗。
“庞科长，请原谅，我一直拿你们当做废物看，没想到你们也有发挥作用的时刻。”
黒木话里话外明显带着羞辱，庞久明脸色很尴尬，但仍努力笑道：“太君过奖了，我们毕竟也是吃皇军俸禄的，做事情有些成绩也是应当的。”
黒木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说吧，为什么追他？怎么发现他可疑的？”
庞久明下意识地瞄了李龙一眼，李龙却把头狠不得埋在脖颈里，一副缩头乌龟的衰样！丝毫没有跟庞久明眼神交流的胆量。
黑木接着问道：“怎么？秘密情报，不方便透露吗？”
庞久明浅浅一笑，“呵呵！呵呵呵呵……太君您真是明察秋毫呀！我们是有一些秘密渠道，可在太君您这里，必须得透明呀！……这人的情况是这样，您不是一直在查那些孩子的踪迹吗？我们警事科当然也一直没闲着，大家废寝忘食，努力工作，就是想让太君们能少一点辛苦，多有一些收获……”
“少绕圈子，直接说。”
“是！直接，必须直接说……我们前几天听到一点儿消息，今天晚上，有人在柳青街要买卖一个孩子，那孩子很可能就是太君们正在找的其中一个……于是，我们从前天开始就在那个地方蹲守，今天，终于把那些人盼来了。”
“有几个人？”
“一共三个，卖的两个，买的就是抓到的这个……”
“那两个人呢？”
“那两个更加狡猾，被他们逃脱了！”
黑木一下来了兴致，继续追问道：“你说你听到了消息，才开始蹲守的……那个消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你别告诉我是黑道传言，我要具体的人！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是谁告诉你的！”
“额！姓胡……应该就住柳青街……”
此话一出，一旁的李龙差点儿被嘴里一口痰噎着，他没料到科长竟然招了，他满脸费解地瞪着庞久明。
庞久明根本没搭理他，继续说道，“具体名字不知道，是我们偶尔用的一个线人，我们要不还是把他给找来，您当面问他吧。”
黑木终于满意了，点头道：“嗯！这样最好……你去把姓胡的带来，他的消息这么准确，很值得见见嘛！”
庞久明继续笑着附和道：“是呀！太值得见了！”
这时，刑讯室里的惨叫声突然停了下来，村上从里面走出来，走到黑木面前耳语道：“科长，招了！”
黑木很纳闷，没料到大费周章竟然抓了一个这么快就屈打成招的货色。
“骨头这么软？他是什么人？”
“他不是**。”
黒木不懈地哼了一声，摇摇头，随村上一起走进了审讯室。
……
包子一回到家，赶紧用凳子什么的把门顶住，随后走到窗户边上探头往楼下张望，这已经成为他每次回家的规定动作。一切如常，他松了口气搬张椅子坐下来看尤尤。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尤尤坐在床边一边喘一边问：“包子叔叔，我们为什么跑回来了？大牛哥哥和大钢子叔叔不在那里是吗？”
“是呀，我们被骗了，那个人是大坏蛋！……尤尤！多亏你咬他一口，要不你就被他给抢走了。”
“哼！我也是革命小战士，我才不是好惹的那！”
“对！我们尤尤也是大英雄！不好惹那！”
“包子叔叔，那个胡叔叔也是坏人吗？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跑回来呢？”
“那个胡叔叔不是坏人，他也是被人骗了的……不过我也奇怪，他应该跟我们一起跑回来呀！……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怎么着也该回来找我问问明白呀？……”
包子说着起身又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街道，自言自语道：“胡有才，你小子死哪儿去了？……”
楼下的街面上，死气沉沉的，连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
尤尤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憋得通红。
这咳嗽的节奏和频率，包子有点儿害怕了，“尤尤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包子叔叔，就是忍不住……”
尤尤继续咳嗽，包子紧张起来，赶紧兑杯温水给孩子。
尤尤接过喝了，任然继续咳，把水喷了一地。
包子慌了神，在家里四处翻箱倒柜，好容易找到一块儿糖，赶紧塞进尤尤嘴里，“试试这个……含着，你含着试试……”
尤尤兴奋地刚把糖放进嘴里，可随即就咳了出来。咳嗽越来越恐怖，尤尤忍不住大哭起来，边哭边咳，整个人几乎快背过气去了。
包子紧张的手足无措，他扶着尤尤，边拍她的后背边说：“你这是怎么了孩子？要不咱们去医院吧？……不行！去医院就暴露了！……药！对，尤尤你等着，叔叔给你买药去！……你别怕，叔叔马上回来！……”
说着包子整个人弹起来，披上一件衣服，开门就往外闯。
可门刚打开，门口却多了一个人，包子惊了一个趔趄，“莺，莺姐？……”
黄莺往屋里看，开门见山地说道：“孩子咳多久了？”
“孩子？你怎么知道？”
“地板都快震塌了还不知道？快，咳多久了？”
“她，她咳一会儿了！……”
黄莺一把拨开包子，冲进屋里去看尤尤。这时，尤尤已经满脸憋得通红，整个人快没气儿了。黄莺看见地上吐着的糖，愤怒地呵斥道：“笨蛋，她咳成这样，你给她吃什么糖呀？”
包子无比委屈地嘟囔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弄呀！”
黄莺二话不说，把孩子抱起来就走。包子吓得赶紧拦住道：“莺姐，我们不用去医院，我去买药，买来药就好了……”
“还来得及去医院吗？我家！……”
黄莺说着，人已经没影了。包子整个人傻子一般快步跟上。
……
被打得满脸是血的金世友坐在椅子上运气，黑木与他面对面坐着，一脸伪善的温和，“你说，你是汤先生那边的人？”
“是！军统太原站行动科，金世友。”
“我很好奇，你们国民党军统，买共党的孩子干什么？”
“汤先生的意思，那几个孩子日本人很重视，**更是不惜血本要保……所以一定是奇货可居，我们趁这时候找到一两个放在手里，可进可退，以后兴许很有用。”
“哦，也就是想浑水摸鱼，大赚一笔的意思。”
“具体计划我也不明白，我只是负责行动的小角色。”
“孩子呢？你买到之后放哪儿了？”
“本来是买到了的，后来又被他们抢走了。”
“他们是谁？”
“卖我孩子的人……叫胡有才，抢孩子的人第一次见，不认识。”
“胡有才？哪边的人？”
“不知道，偶尔有些交易才会见到他，我不太清楚他真实的身份……”
黑木盯着老金看，目光严峻。
老金无奈地苦笑道：“太君，这么多情况我都说了，没必要为一个外人让我自己受苦吧？……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您还是自己好好查查吧。”
黑木微笑地点点头道：“好，那就尽量多说说这个胡有才吧！你提供的东西越多，我们抓到他的时间，也会越早……”
“好……”
……
庞久明开着车飞也似的离开了宪兵队，撩起一地尘土。
车上，李龙试探地问庞久明：“科长，你真要把胡有才交给黑木？他要是把包自强招出去怎么办？”
“你抓着胡有才了吗？”
“没呀！不是找不着他了吗？”
“是呀！所以你拿什么给黑木呀？”
李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科长，我有那么点儿明白了！”
庞久明笑道：“他住哪儿在哪儿做事儿朋友是谁我们都知道……要抓他一定我们先得手，到时候先找个地儿埋了他，黑木找个屁去！”
“科长，电光火石之间，您这脑子反应也太快了！”
“废话！死容易，要想不死，你脑子必须够快才行！……李龙，胡有才就交给你了，我得去金贵那边看看……”
“明白！”
……
黑木和村上一起从刑讯室里出来。
小林和副手迎面走过来高声道，“黑木君，这么晚找我来，有什么大礼要给我吗？”
村上递给小林一张纸，黑木说道：“这是国民党军统太原站站长汤先生的地址，其他几个是太原站行动科各个成员的地址……”
“哦？好东西呀！黑木君的意思……？”
“一科重点都在**雷霆小组上，我们人手不够了，军统那边的抓捕工作就劳烦小林君多费心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大礼呀！没问题，今天晚上我们就行动……”
“从金世友被抓到现在已经四个小时了，汤先生很可能会转移……建议你多个地点同时行动，多抓到一个，就多一份可能！
“既然交给我，我怎么行动就不需要黑木君指挥了！多谢！”
语毕，小林带副手快步离开。望着他们的背影，黑木的脸色很难看。
……
黄莺的屋里充满了温暖柔和的味道，她抱着尤尤，喂她止喘的药，很熟练很细心的照料着。
包子惊讶的看着，平时那个风姿卓越的酒馆老板娘，瞬间很像一个母亲。
喝了药的尤尤明显好多了，小家伙虚弱的捯气儿，累得闭上了眼睛。
黄莺小声问包子，“这孩子以前是不是得过哮喘呀？”
“不知道呀！……啊，是！好像得过的……”
“看样子像，你得时刻小心，别让她呛着，少吃辛辣的东西，情绪也要保持稳定……这种病太紧张太害怕都容易促发……”
“哦，好！……不过莺姐你别多想啊，这孩子真是那个胡……”
“我知道，就是你姓胡的那个朋友的嘛！”
“对！是他的，就是他的……他这两天忙，我替他看几天。”
黄莺不再搭理包子，温柔的看孩子心疼地说，“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遭这样的罪！唉……”
包自强干笑道：“也是，胡有才那蠢货太不会照顾孩子了。”
“你自己也小心点儿，这两天孩子再有状况就来找我！”
“好！一定！……对了莺姐，你家里怎么正好有对症的药？还幸亏你有呀……”
一句平常不过的问话却触动了黄莺的痛处，她的眼圈瞬间红了，艰难的笑道：“碰巧罢了……”
包子看黄莺的神情，感觉里面一定有什么故事，但还是没再多问。
……
大钢和大牛藏在包子楼下的一个角落里，两人谁也不看谁，都在生气。
大钢先憋不住了，偷偷碰了碰大牛的胳膊，大牛立刻甩手道：“别烦我！”
“大牛你看那边……”
“不看！”
“那边有辆车，车里有人，一直没走……”
一听这话，大牛兴奋地转头张望，顺着大钢手指的方向，一辆汽车停在不起眼儿的角落里，车窗不停有烟雾冒出来。
“什么人呀？”
“这车一直在那儿，那个地方正好能看见那家伙的窗户……我看他们一定是他的同伙，替他在外面把风的。”
“哦！应该是，那怎么办？”
“过一会儿我去探探，要真是敌人，我就把他们先干掉！”
“什么叫你把他们干掉？我做什么？”
“你一个小孩儿放放哨就行了，瞎掺和什么！”
“谁说我是小孩儿了！都是一个小组的同志，凭什么不信任我？”
“别废话了！一切行动听指挥，一会儿你放哨，我行动，讨论结束。”
大钢扭头不看大牛了，大牛气鼓鼓的，又生起气来。
……
此时此刻，庞久明和罗金贵就在大钢说的那辆车里，俩人并排坐在车后排，前面是两个便衣的警察。
“你看清了？带着孩子吗？”庞久明问道。
“看清了，带着那！就是他抢回去那孩子，直接上楼了！”
庞久明满意地点点头：“好！这个孩子我们起码落实了！金贵你盯紧点儿，明天他如果出门，你带人进去，把孩子给我偷出来……我们有个孩子在手里，也多一成胜算！”
“明白！”
“还有，胡有才如果出现，马上抓了！他要是跑，直接弄死，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知道吗？”
“知道！保证完成任务！”
“金贵，刚才我是有点儿冲动了，你别往心里去……”
庞久明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像兄弟一般柔和，弄得罗金贵有点儿不适应。
“咳！科长您客气了，确实是我太鲁莽了。”
“等这件事儿过去了，你们这队兄弟多领点儿奖金，怎么着也得够你回乡下买地了！”
“科长，啥奖金不奖金的，您吩咐我们卖命就是了。”
庞久明笑着拍拍罗金贵的肩：“我先走了，你们辛苦。”
“那不送了科长。”
庞久明摆摆手，径直上了前面不远处停着的自己的车。罗金贵目送着庞久明的车离开，一张堆满笑的脸转眼变为嘲讽，愤愤地说，“哼！奖金，他庞久明还认识奖金俩字呢？”
前面两个警察也跟着苦笑。罗金贵伸了个懒腰说道：“行了，今晚上估计没啥事儿，我回去歇会儿，你们俩盯着点儿吧，精神着点儿……”
俩警察点头答应，罗金贵看着庞久明的车彻底没影了，也下了车，抄着手，转向车后方向，哼着小曲消失在黑夜里。
……
尤尤终于睡着了，包子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发愣。直到这一刻，他才有空安静下来想一想，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冒险。
黑衣人是敌人，他会找到这里吗？胡有才哪去了？他怎么认识那家伙的？他这时候应该来找自己呀？还有黄莺！黄莺也看见了孩子，而且她应该也看见了通缉画像，她为什么都不问自己？黄莺到底是谁？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是敌是友？还有，周围那些可怕的鬼子为什么还没行动？他们在等什么？
现在，孩子他是救回来了，可这种自杀式的举动真正的意义在哪里？包子很痛苦，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尤尤突然咳嗽了一声，包子赶紧走过去，坐在尤尤床前的地上，轻轻拍她。尤尤慢慢地又进入了梦想。包子看着尤尤，欣慰地笑了。
包子不是没想过，自己一生卑微低贱，他会注定孤独，没什么机会做别人的父亲了，可现在看着尤尤，包子真的很满足！这就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那种感觉吧？
刚才的冲动是对的，他永远都不后悔把尤尤救回来！让美国见鬼去吧，死也没那么可怕了，包子知道自己势单力微，但他依然可以保护尤尤，这个比他还要微小，还要无助的小小生命。
想到这里，他一下子元气满满，把枪放在地上，坐在床前，拍着孩子，唱起催眠曲。可实在没什么会唱的，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睡吧睡吧，睡吧睡吧，宝贝睡吧！”……
胡有才的公寓此时已经被一队日本宪兵团团包围了。村上亲自带队，来到二楼的一个小间，门上很正式的挂着一块木牌，木牌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字“胡公馆”。
十几个日本鬼子荷枪实弹围在门口，村上一个手势，两个日本人合力撞开房门，一群人迅速冲了进去……
而就在胡有才公寓对面的小巷中，李龙带着几个手下守在车上，一直观察着日本人的布防。在惊讶黑木他们快速反应的同时，为了保命，一致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迅速发动汽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柳青巷。
罗金贵一撤，剩下的那两个警察一前座一后座，也都昏睡着了。
这时，李大钢的身影出现在车边，他手里握着用一支用碎玻璃做的简易匕首。
大牛仍然呆在远处，四处查看情况。
李大钢小心翼翼地打开前面车门，摸那警察衣服，找出了他的证件。大钢翻看着，还对了照片，确认此人的警察身份后，他直起身子，向大牛扬了扬手里的证件，低声喊：“是汉奸警察，我要动手了。”
大牛眉头一皱，也低声回应道：“你喊什么，别被他们听见了。”
大牛的声音还没落，车里前面那个警察果然醒了，他看见车外的大钢，先是一惊，接着本能地去掏枪。
大钢听见动静，猛扑过去，手里的玻璃刺向警察心脏。这警察一躲，并没有刺中要害。这时，后座的警察也醒了，他把枪拔了出来，大钢无奈进入车里，卡住后座警察的手，与其搏斗。
前座警察还有知觉，配合后座警察，把大钢制住，让他一时无法发挥。
大牛手里拎着一块碎砖赶了过来。他咬牙举起碎砖，要砸后座那个警察。可惜大牛毕竟是个孩子，手一直发抖，那块砖没有砸到警察，只砸在车里的地板上。
这声音却让后座的警察分了心，李大钢伺机一拳打在前座警察头上，将其打晕后用手去掐后座的警察……
眼看两个警察被制服了，车里瞬间安静下来，大钢和大牛累得呼呼喘气，大牛突然一脸恐惧，大钢看前座警察又动了，他捡起车里那块碎砖再次拍过去，这下警察彻底没气儿了。
李大钢彻底累趴了，没想到身边又传来小小的哭声，是大牛委屈的哭了。
“喂！你哭什么？”
“大钢你没说错，我就是没用！太没用了！”
大钢搂住大牛的肩膀：“大牛！你是好战士，要不是你过来，我早死了！……”
“真的吗？我帮上忙了吗？”
“真的，多亏你了！以后我再不丢下你，我们一起战斗，好不好？”
大牛努力地点点头，可脸上还是涕泪长流……
整个太原城再次笼罩在白色恐怖里，日本人像疯狗一样地搜索着。
根据金世友的交代，一群日本兵迅速包围了军统特高科汤学钊的家，随着小林一声令下，汤学钊厚重的木门竟被应声破开。屋里一片凌乱，却空无一人。
小林和副手跟进来，戴着手套四处查看。眼尖的他一眼瞥见了书柜里的一个相框，照片上一个男人端坐着，身着大褂，派头十足。小林随手把相框砸碎，把照片取了出来，夹在皮夹里。
……
知了风清汗如雨的三伏天，天还没亮就让人四脖子流汗。一大早，庞曼曼的车就已经停在了包自强的公寓楼下，她刚一下车，就看见公寓对面罗金贵停着的那辆车。
曼曼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迈步走到车边，狠狠地敲玻璃，却没有回应。再低头细看，里面没人。曼曼有点儿纳闷，再仔细看，后座也没人。去见包子要紧，她没再多想，转身离开了。
刚走不远，车的另一侧面，大钢和大牛冒出头来，两人隔着玻璃目不转睛地看着正走向包子公寓的庞曼曼。
“大牛，这是谁呀？”
“不知道，这么好看的阿姨不像他们的同伙吧？”
“是不是同伙还能写脸上呀？继续观察！”
“是，队长同志！”
能有个颐指气使的对象，大钢小小的得意了一下，被大牛一把拉着蹲了下去。
庞曼曼前脚刚一进屋，包子后脚赶紧把门关上。
随着关门的声音，曼曼开门见山道，“我想了一夜，我觉得我还是应该……”
“我就知道你会来，谢谢你曼曼！”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以你的个性没那么容易放弃的！……曼曼你替我看会儿尤尤行吗？我得去找胡有才！”
“胡有才是谁？”
“是我唯一的朋友，昨晚上就该出现的，现在很可能出事儿了！”
“昨晚上怎么了？”
“你先别问了曼曼，我快去快回……这里也不安全，你得打起精神来，尤尤就拜托你了！”
话音未落，包子披上外衣转身就走。曼曼本来还有一肚子话问却憋着来不及说，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尤尤躺在床上正睡得香甜，小脸儿上却黑一块白一块的，脏得很让人心疼。
……
包子的楼下，大牛汗流浃背地站着，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正好迎面和包子撞了个满怀，人吓得一激灵，赶紧低头拔腿就跑。
包子纳闷，觉得大牛有点儿眼熟，就冲他嚷嚷了一声，不喊不要紧，这一喊，大牛下得浑身发抖，干脆一路小跑起来，他个头不大跑步的声音却巨响。包子循声看了一眼大牛的脚，他竟然穿着一双崭新的皮鞋，是华业公司的皮鞋！因为鞋太大，还用布袋子在外面缠了一圈才让鞋不至于掉了。
包子顺势再仔细打量了一眼大牛，这男孩模样虽然滑稽，但由里到外透着一股虎虎生威的劲头。
包子被大牛的样子逗乐了，不过眼下，他可没空去管这孩子和鞋子，再看一眼对面那辆一直监视他的车，转身快步离开。
隔了一会儿，大牛看没什么新情况，便从巷子的另一端探头出来，大脑袋瓜确被李大钢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整个人懵得寸步难行。
……
胡有才的家里已经被翻得没法下脚了，可十几个日本人还不舍得放弃地搜索着，狠不得掘地三尺。
黑木拿着胡有才的照片，正仔细地端详着，身边村上沮丧的说，“搜了一晚上了，这个胡有才很谨慎，有用的线索基本没有。”
黑木点点头，走到窗边，朝外面看，此时胡有才的公寓外面已经围着很多闲人，而且还在有人不停的往这里聚集看热闹。就在人群的不远处，包自强正慢悠悠地走过来，不过并没有进入黒木的视线。
这时，一个警察近身跟村上耳语了几句。随即，村上点点头，走到黒木身边继续耳语道，“科长，大通洋货店查过了，胡有才昨天中午就走了，再没出现过，铺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铺子里的人，都抓起来，带回去审。”
“哈伊！”
村上刚要转身去布置，被黒木喝住，“等等……下面那群闲人，也都抓起来，看看那里头有没有我们需要的人……”
“哈伊！……”
此时此刻，包子站在胡有才的公寓外面，被周围看热闹的闲人人流裹挟着，顶着一脑门子汗，一边慢慢踱步，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周围人天马行空地猜测胡有才的身份。
包子伺机凑到一个闲人身边，小声问道，“抓出来那人，啥样的？”
“没看见呀！昨晚上就来了，到现在谁也没抓出来！估计那人不在家……他们正满楼搜那！”
包自强不露声色地舒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看二楼有才那间房子，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很多日本人正在搜查着。
这时候，周围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随即几个方向都传来喊声：“我是路过的，干嘛抓人呀？……不关我们的事儿呀！……别乱抓人呀！……”
包子紧张地环顾四周，几个方向日本兵都在抓人，整个巷子口被围堵了，大家已经无路可逃，紧张的现场一片混乱。
……
包子并不知道，他的公寓附近也不比这边消停多少。罗金贵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地出现在包子楼下，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显然是睡足了。他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却发现里面没人。
罗金贵气急败坏地用最难听的话数落那俩个手下。可惜，周围一个人毛都没有，他恼怒地把车门重重关上。再看看包子那扇窗户，并没发现什么异样。正茫然不知所措的功夫，在车前面不远处，早点儿摊儿飘来热气腾腾的包子香，勾引得他直咽口水。
罗金贵走过去跟买早点的搭讪道：“喂！那辆车，车上的人你早上见了没有？”
“没有呀先生！……您吃点儿什么吗？”
看着热腾腾的包子馄饨，罗金贵一屁股坐了下来，这个闹哄哄的日子口儿，先喂饱脑袋比什么都强！想到这儿，他拎了两屉包子，要了碗馄饨，甩开腮帮子大口吃了起来。
此时此刻，大钢和大牛已经在包子家门口蹲守多时，两人一人拿了一把手枪，气势汹汹的准备来场歼灭战。
大牛刚要伸手敲门，被大钢无比鄙视地制止住，“喂！狗特务都走了，你还敲什么门？”
“他是走了，可里面很有可能还有其他狗特务呀！”
“有其他狗特务你敲门有个屁用？”
“有没有其他狗特务，我敲了才知道呀！”
“你个小猴崽子，又不听命令了你！”
“我说的有道理，你就不能以大欺小！”
这时，传来门锁的响声，屋门突然从里面开了。屋门后没有人，屋门好像是自己开的。大钢和大牛面面相觑，大钢想进去，可大牛拉着他，一个劲儿的摇头。
大钢急了，“奶奶的，鬼门关老子都不怕，就闯了又怎样！”
大钢踢开门，冲进去。门慢慢弹回，屋里传来一阵踢打的声音。大牛无奈，鼓起勇气也冲进去。
门里踢打声音更厉害，门这回彻底关上了……
胡有才家的巷子里，更多人被捕，包子呼吸急促，汗水迷了眼睛，眼看四处都是日本人，他试了几个方向想混出去都不行。
再不能等了，包子咬咬牙，突然踩了旁边闲人一脚，那人哎呦一声惨叫。随即包子又推搡另一边的人，一通猛打，惨叫声连连，很快他的方圆四周更加混乱起来。
包子顺势大喊道，“鬼子要杀光所有人！快跑呀！再不跑就没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紧绷神经，随即更多声音喊起来：“鬼子杀人了！快跑呀！”
这下，现场无比混乱，大家四散奔逃。
黑木眼睁睁地看着楼下越来越混乱，他犀利的目光迅速锁定了人群中的包子，黑木大声对村上说道：“那个人，是他在煽动。”
村上看不清，问道，“哪个？”
黑木迫不及待的干脆打开窗户，自己跳了下去，众人被科长的举动彻底震惊了。
黑木滚了一圈卸去力量，站起来，拔出军刀，一瘸一拐向包子杀去。
巷子口，场面无比全乱，那些被抓的闲人们也都借机挣脱，人群四散奔逃。
日本人终于开了枪，有人倒地，而更多的人则趁乱逃走。
黑木冲到包子制造混乱的那个位置，包子早都没影了，四处都是人，黑木恼羞成怒，挥刀砍杀，疯了似的寻找包子。
就在附近的小巷里，包子终于杀出重围，获得了暂时的平安，他大口地喘着气，几个追踪的日本人从巷子外跑过，并没有发现他。包子再一次成功虎口脱险，他脱掉外套，从另一个方向消失在小巷深处。
黑木被裹挟在人群里，已经彻底无力挥刀。这时，村上带了几个日本人冲进去，护着黑木从人群里出来。更多的日本宪兵被调动过来，他们手持警棍，击打反抗的人，掀起了更疯狂的抓捕行动……
一路杀出重围，包子回到公寓，已经是一身疲惫。
他没看屋里的情况，开口说道：“曼曼，有才确实出事儿了，我……”
话一出口，包子才注意到眼前的情况，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在他身边的墙边，一大一小两个人被绑着坐在地上，这俩人正是大钢和大牛。尤尤坐在大牛的身边，曼曼则端坐在沙发里，大家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包子。
“这，这什么情况？你们谁呀？”
“狗特务！”大钢冲包子狠狠地翻了一白眼。
“这小孩儿我见过，曼曼，这……怎么了这是？”
庞曼曼揉着手腕，不无得意地说道：“他们自己闯进来的，打了一架，就这样了……”
包子这才注意到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
大牛气哼哼的说道，“天天吹牛自己多厉害！结果连这个好看阿姨都打不过！”
“要不是你这小猴崽子碍手碍脚的，这小丫头片子我能打不过吗？”
“你就是打不过，还好意思骂我！”
尤尤听不下去了，走到两人中间，一边拉他俩一边说道：“你们别吵架了好不好？”
尤尤一出口，大钢和大牛都把嘴闭上了。
“包子叔叔，他们就是大钢叔叔和大牛哥哥！”尤尤眼光里闪烁着兴奋。
“他俩就是？”
“是呀！就是他们俩！我们终于胜利会师了！”
包子看了一眼曼曼，语气温柔地说道，“曼曼，自己人，放了他们吧！”
“尤尤早说了他们是谁，我本来要放的，可这俩笨蛋非说尤尤这小孩儿被我们骗了，你这个狗特务是幕后黑手，他们要等你回来跟你算账……那，狗特务包自强回来了，你们有什么账，现在算吧……”曼曼说着把头扭向大钢和大牛。
包自强显然已经头大如斗，抓狂地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是狗特务呀？”
“就是你！你把尤尤抢跑，一直藏着，你不是狗特务谁是？”
“大钢同志是吧？必须纠正一个严重的错误，尤尤，不是我抢跑的，是救跑的！……你懂吗？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我救了她，才没让鬼子把她抓走。”
“你看吧大钢子叔叔，我就说是包子叔叔救我的呀！”尤尤生怕他们误会了包子，赶紧解释。
“可我不认识你，你又不是太原地下党，凭什么救孩子？”
“太原地下党所有同志你全都认识吗？”
“呃，我……”
“是吧？所以你怎么能那么主观？……难道所有你不认识的，都是特务吗？……”
李大钢终于无言以对，大牛皱着眉头看着他：“大钢子，你一直说他是狗特务，难不成就是你自己瞎猜的？”
“谁瞎猜了？我是分析……分析出来的！”
“屁！猪脑子还会分析！”
包子趁机补充道，“你看看，你看看你身边这么小个小屁孩儿都比你脑子清楚！”
“你才是小屁孩儿那！我是革命战士，花园行动小分队副队长大牛同志。”大牛满脸的不服气。
尤尤也自豪的说：“就是，他是我的大恩人大牛哥哥。”
面对这仨人毫无逻辑的聊天方式，包子彻底崩溃，无话可说。
李大钢继续一本正经的盘问道，“那，那你是哪个支部的？领导是谁？”
“冷军，冷军你认识吗？他是我的上线……”
“冷军？名字有点儿生，好像听过。”
包自强无奈地继续说，“老林，林宝恒你认识吗？”
“老林同志我认识！好同志！你是他那条线上的吗？”
终于聊到了交集，包子松了口气，点头道，“老林是冷军的上线，我是冷军的下线……”
李大钢激动的上前紧紧攥住包子的手，遇见亲人一样道：“那就是一条线！哎呀包子同志，你早说老林同志不就完了吗？……对不起，我错怪你了！请组织处理我吧！……”
“我又不是组织，处理你干什么……你现在信我了？”
“信了！说清楚就信了，我们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包同志，还有这位曼，曼什么女同志，我们终于胜利会师了！……”
大钢说完开心的笑起来，这笑声也感染了大牛和尤尤，俩人也都笑起来，屋里一派其乐融融的味道。
包子和曼曼对视一眼，两人却都极度无语。
……
早点摊这边，两屉肉包子下肚，罗金贵吃得很满足。他的原则，天塌下来也也不能让自己饿着！剔着牙，回到车边，四处踅摸了一圈，那俩当差的还是不见人影，他只好开车门上了后座。靠在后座上，开始观察包子的窗户，看没什么动静，于是把头靠在椅背上，揉着肚子，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车里的空气让他感觉到异样，他警觉地起身提鼻子四处闻，一种**的肉味让他不由得眉头紧皱……
包子的屋里，气氛依然很欢乐。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这回终于“胜利会师”，当然大快人心。
包子赶紧把大钢和大牛的绳子解开，边解别说道，“大钢同志，我一直等你们，等的死去活来呀！……现在好了，既然都没误会了，那我们双方现在就正式交接行不行？尤尤交给你，我的任务我也算胜利完成了。”
“啊？交给我？我交给谁？”
“什么你交给谁？你交给谁我哪儿知道？你不就是负责送孩子出城的人吗？
李大钢一脸委屈道：“我是呀！……可我跟大家都失散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呀？……”
“那你们原来总有计划吧？你总有新的联络人吧？”
“这个……”
大牛没好气的接话道，“包同志，大钢子只不过是我们游击队的通信员，他什么联络人也不认识，什么新计划也都不知道的。”
“就你牛，你知道？”
“我是小孩儿，我不知道情有可原，你不知道就说明你太笨了！”
“猴崽子！又欠削了你！”
曼曼已经快被这俩人斗嘴斗得脑袋都快炸了，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两人立马闭嘴，瞬间老实了。
包子满头大汗的问道，“两位，你们的意思，你们俩跟我们一样，也谁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该把孩子送去那儿，对吗？”
大钢和大牛四目对视，大钢迫不及待地问道：“包自强同志，你等等……你说什么？你也谁都不认识？……你不是老林同志的下线吗？”
包自强一时语塞：“是，是下线，不过比较外围……”
曼曼对包子的话嗤之以鼻，不懈地，“冷军就是外围，包自强是外围的外围！”
包子一脸无奈，继续说道，“我也是因为冷军……牺牲了，跟组织断了联系……我本来还指望见到你们就有希望了那！可你们！……”
“本来以为跟你们会师了，就能胜利出城了，现在怎么办？”大钢也是满脸失望。
大牛也跟着沉思起来，小大人一样，“是呀，现在怎么办呀？……”
屋里所有人都沉默，大家愁眉不展，欢乐的瞬间戛然而止。
大钢突然开口道：“我想到了！”
大家集体兴奋地看着他，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一个问题……包子同志你要不是特务，那楼下那两个替你望风的，他们是什么人？”
“什么替我望风的？”
曼曼警觉：“楼下？你是说那辆车里的警察吗？”
“是呀，警察证件都有的，我看过了才动手的。”
曼曼继续逼问，“你动什么手了？”
“昨天晚上就给干掉了！……”
这句话让包子和曼曼大吃一惊。
就在包自强的公寓楼外，同样发觉出问题的罗金贵正在车里检查，他感觉手上有问题，仔细一摸，屁股上有血，他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车里有格斗的痕迹。
罗金贵下了车，拿着枪，打开后备箱，里面直挺挺的挺着两具死尸。
罗金贵吓得瘫坐在地上，刚想起身跑，可脑袋被一支枪顶住了，拿枪的人是李大钢。
李大钢小声的在罗金贵耳边说道：“跟我走。”
罗金贵努力点点头，大钢把他手里的枪卸下来。交给旁边站着的包自强。包子捂着嘴，忍着恶心把后备箱盖盖上。
庞曼曼则来到前座，把车发动了。
车外，李大钢押着罗金贵，包自强陪着他，用身子挡着大钢的手枪，三人快步走过马路，进入包自强家的楼门里。
日本宪兵队的刑讯室里，挤满了在胡有才家门口围观的闲人，这一群人乱哄哄的被刑讯拷打，鬼哭狼嚎的声音此起彼伏。
宪兵队的刑讯室外，黑木的腿绑着夹板，阴沉着脸，透过玻璃看着刑讯室里面的情况。
村上走过来，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科长，有收获！”
“说。”
“大通洋货铺的同事，还有他周围的几个邻居都提到一个名字……是胡有才最好的朋友，经常来往……”
“我们认识吗？”
“包子！那人就叫包子……”
“是我们的老朋友包子？”
“从他们形容的年龄样貌看，很接近。”
黑木的声音里透着按耐不住的惊喜，“有具体情况吗？名字，住址，在哪儿做事？”
“没有了！这些人只是见过，知道这个外号，没有交集……”
“见过就够了……大佐请来的专家还没走，去找他，给包子画像！”
“哈伊！”
“胡有才有线索吗？”
“没有，昨天中午到现在，没人见过他……这个人平时人缘极差，所以也没人了解他还跟谁有联系……”
“嗯！先去画像吧……比起胡有才，我对这位包子更感兴趣。”
“明白！”
“小林他们进度怎样？”
“汤先生确实转移了，不过行动科那边的人抓了三个，正在审……”
“随时关注他们的消息，这些人以后还会有用的。”
“哈伊！”
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庞曼曼急匆匆的来到包子家说道，“车弄好了，人还在吗？”
包子点点头，曼曼顺着包子的目光往屋里看，罗金贵被堵着嘴，绑在椅子上。他瞥见曼曼，像见到救星一样努力点点头，满脸写着俩字，哀求。
李大钢站在罗金贵身边，恨恨地敲了他脑袋一下，罗金贵老老实实地低下头，不敢造次。
曼曼不忍心看罗金贵，转脸对包子说，“我认识他，姓罗，我哥哥的老部下，对我一直很好……你们，打算怎么对付他？
包子一时无语，大钢气哼哼的说道，“照我的意思，狗汉奸就得毙了！可包子同志就是不答应，非要等你回来再说！”
罗金贵一听毙了俩字，脑袋像筛糠似的不停地摇着。
包子理解曼曼的难处，摇头叹了口气道：“曼曼，你身上有钱吗？”
曼曼虽然觉得奇怪，还是掏出钱包，把钱全拿出来，约么有一百多块。包子把零钱还给她，自己又从兜里把准备买船票的一百块银元拿出来，走到罗金贵面前，他把两百银元放在一边，另外一边放上自己那把匕首，然后把罗金贵嘴里的布拿了下来。
“罗先生，你一看就是聪明人……聪明人都不愿意死，你说对不对？”
“对！非常对！”
“你也看见了，这边，两百块银元，你收下就能活！……你也可以不要，选另一边，刀子一把，你选了直接死……”
李大钢一听包子的话，一下子恼了，不依不饶地说道：“包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对狗汉奸怎么可以这样？”
“大牛，麻烦你把大钢拉一边儿去，我这儿谈正事儿那！”
陪着尤尤在屋角的大牛走过来，硬拉扯着大钢离开。大钢骂骂咧咧的，还是跟着大牛走了。
罗金贵看到大钢离开后，努力地说：“钱！我当然要钱！……包先生，您需要我做什么？刀枪火海，万死不辞，我罗金贵从此就是你们的人了！”
“吹牛！你连在我这儿死都不敢，还喊什么万死不辞！”
“嘿嘿！这种词儿是虚点儿，不过情意还是很真诚的……包先生，您愿意给钱，说明您一定是用得着我！……随便说，我收了钱，您还饶我一命，我于情于理都得听您的调遣不是？”
“跟你这种人聊天就是省事儿……你一会儿拿钱就可以走，不过以后就替我们办事儿……庞科长或者日本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就赶紧过来通知我们……盯梢的事儿那，你也继续干，只不过你从此就变成我们的消息树，有危险就通知我们，让我们早做准备……怎么样？这点儿事儿能干好吧？
“这么容易？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包先生，您看我替你们做事没问题，不过我那两个手下不是死了吗？这事儿就有点儿麻烦了，庞科长早晚会知道的，我没法解释呀！”
“曼曼，你跟他说？”
庞曼曼点点头，刚想开口，却突然觉得不对，瞪包子道：“诶？你什么时候成我领导了？”
包自强讨好的笑道：“是是，应该是曼曼小姐，请您跟他说明一下……”
庞曼曼没好气的看着罗金贵，一副贪生怕死的得性让她心生厌恶，“罗哥我跟你说，那辆车我刚才已经处理掉了，他们永远也不会再出现……接下来就得靠你的聪明才智了，你得自己想个理由出来，既让脱掉你的干系，又能让我哥不怀疑到包自强的头上……”
“哦！这样啊……有难度！曼曼小姐您确定处理干净了吗？”
“现在在汾河河底那，不可能浮上来了！”
“嗯！好办法！……包先生，曼曼小姐，你们确定，是要我来想办法，是吗？”
“没错！你要自救，也得救我们！”包子笃定地说。
“好吧！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几个在这儿监视，其实是庞科长私下派我们来做的，局里和日本人都不知道，所以庞科长一定是不想让事情闹大的……我呢，私下告诉他，就说我晚上回去打了个盹儿，早上回来车和人就全没了！……庞科长一定着急，然后我就劝他，说很可能是包自强的同伙干的，他们力量很强大！……庞科长因为怕把事情闹大，所以对局里就只能说这两人派到外省执行任务了，暗中给他们家属补些钱，吃点儿哑巴亏也就是了……”
“你这么做，庞科长不是更要对付我，为他手下兄弟报仇？”
“包先生，这您就太不了解庞科长了……他这人做事儿，简单一句话，无利不起早，手下几个兄弟的死活算不了什么！……原本他就以为您包先生能量很大，现在更知道您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监视的警察，更会重视你……他不仅不会找你算账，很可能还会换个策略，想办法跟你亲近，要换一点儿那边的好处那……”
“会吗？”
听着罗金贵对自己哥哥的描述，虽然早都下定决心，道不同不相与谋，此生和庞久明互不往来，可毕竟连着血脉，曼曼心里还是有种撕裂的痛，她苦笑道：“以我对我哥的了解，他应该会的……”
包子低头想了想，点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
罗金贵满脸堆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各位再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
说着，罗金贵把那两百块钱拿起来，很自然地揣进兜里。
包子突然一伸手，拦住他，“行！罗金贵同志，**花园行动小分队正式欢迎你的加入！……”
罗金贵本来是伸出手了的，一听包子的话像烫着一样，又缩了回来，“包先生，您这可太抬爱了，我顶多只能算个爱国民众，努力帮帮忙就好了嘛！”
包子一把拉住罗金贵的手，使劲儿握了几下，义正言辞地说，“诶！你已经在为组织工作了，怎么能只算帮忙呢？……罗金贵同志，我会上报我们组织，在组织的花名册上庄严的填上你的名字！到时候抗战胜利了，你也是英雄的一员呀！……”
庞曼曼笑了，跟着说：“是呀，你那时候就是罗大英雄了！多好呀！”
包自强最享受和曼曼一唱一和的这种感觉，赶紧补充道：“可如果组织遭到破坏，罗同志也会很危险的！”
罗金贵用另一只手擦头上的汗，苦笑道：“就是！我们的组织绝不能遭到破坏！……我一定努力，誓死保卫组织安全！”
“同志，保重！”
罗金贵努力正色道：“同志，多谢！”
两只手这回更用力的握了几下……
罗金贵终于从楼里逃了出来，两只手并用擦头上的汗，却越擦越多。他走了几步，腿一软，差点儿摔倒。终于又努力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一种直觉，他感觉身后有目光在看他，回头往楼上看，包子和曼曼果然在窗口向他招手。罗金贵努力地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还向两人敬了个歪歪斜斜的军礼。
可惜，楼上楼下这三人都没发现，远远的，庞久明正开车过来，他看见了罗金贵敬礼的奇怪姿势，把车停了下来……
黑木的办公桌上，摆了六张“包子”的画像，可每一张都不一样。黑木皱眉看着，村上在一边也是愁眉苦脸。
“黒木君，这是先画出来的几张，还有几个人在等着进行……”
“没有任何两张是一样的，你让我拿哪个去找他？”
“专家也很奇怪，每个人描述出来的样貌都有差别，他已经尽全力还原，却只能是这样的结果……”
黑木沉吟了一会儿道，“唯一可能的解释，太普通了！”
“太普通了？”
“芸芸众生，总有一些人你见到会觉得很熟悉，可离开，又无法回忆他的样貌……这样的人，就是人群里的大多数，没有特点的普通人！我们面对的这位包子，很可能就是这样的情况！”
“是他本来就很普通，还是他故意把自己弄成那样的？”
“很可能是后者！我们面对的对手，因为普通，所以更强大！”
村上叹气道：“科长，那这些画像……？”
“暂时停下吧，我们离包子还没那么近……”
村上点点头，无奈地去桌面收拾那几张画像，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村上赶紧接听，表情明显露出喜悦，他捂住话筒，冲黒木小声说道：“科长，鱼饵先生，有动作了！”
黑木的眼睛也亮了，兴奋地，“走，现在就去监视点……”
上海路47号监视点的每个日本官兵都异常兴奋。黑木拿着望远镜，一丝不苟地观察对面的窗户，透过窗户能清晰地看到老范的一举一动。镜头里，老范正在刮胡子，洗脸。
黒木正兴奋地看着，这时监视组的组长小野向黑木汇报道：“这两天鱼饵先生一直很安静，没有电话往来，没有朋友到访，甚至连出去吃饭都没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他做了两天哑巴？”
“没错！……不过今天不一样，早上他出门买了一张报纸，一般这种报纸他随便看看就会放下，并不太在意，今天这一张，他刚买到就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当时拿起一张《太原新报》，随手翻看，看着看着突然露出惊喜的神情，这表情刚好被我用长焦镜头拍到。他当时好像自知失态，赶紧合起报纸，四处看，不过没有发现我，随后把那几样报纸每种都来了一份……“
小野说着把那张照片，还有一小摞报纸都交给黑木继续说道：“这是当时他的表情，这些是他买的所有报纸……后来我们发现其实其他报纸都是幌子，回家之后，鱼饵先生只打开《太原新报》，在第三版和第四版这个位置又看了一遍……之后，他打了一个电话……”
“哪里？”
“吉祥戏院……他问下午两点钟的《盗御马》还有没有票了……对方说有，他说好，他姓关，给他留一张票，他一点半会去取票看戏……”
黑木把那张报纸拿出来，翻出第三版和第四版，上面有很多新闻和娱乐报道，黑木仔细看每条消息，嘴里问着，“吉祥戏院查过没有？接电话的是谁？……”
“查过了，姓刘，票务，我们没有打草惊蛇，用其他渠道查他的底。”
“好！继续查！……这张报纸，已经是明码呼叫了……”
黑木随即拿出一支笔，圈住报纸角落处的一条简短的广告。广告上面写着：关记酱肉，经久老味，新装上市。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本店食品安全无忧，广大新老顾客敬请放心惠顾。
村上疑惑地问道，“您说，这是老关发来的平安信吗？”
“连铺子的地址都没写上，真广告不会这么做的！……”
“也就是说，老关已经安全，他让鱼饵放心……而鱼饵看到这个，也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被监视，可以准备新的行动了？”
“他已经在行动了……村上，调一个小队去吉祥戏院，小心布置，任何人都不能惊动！”
“哈伊！”
“小野，你的监视组现在开始布置，在47号到吉祥戏院之间设五到六个跟踪转换点……每个人只完成点对点区域跟踪任务……切记，所有人要保证绝对隐蔽，最长跟踪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
“明白！”
“今天，我们又可以认识几个新朋友了……”黒木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大家也跟着笑起来。此时对面的窗户里，老范已经穿好了大褂，整个人透着干净利落，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
包子的家俨然变成了一个儿童乐园，大牛在窗边正陪尤尤玩儿王子公主的游戏，人有点儿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瞟屋子另一头在争吵的包子、大钢和曼曼。
大钢气哼哼的：“包自强同志，你是党员吗？”
“不是呀，我想是也没机会呀！”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你有什么资格吸收那个狗汉奸加入党组织？还让他成为英雄一员？你凭什么？”
“大钢同志，策略您懂吗？”
“你别跟我讲策略，不就是阴谋诡计吗？我跟你讲的是信仰！你不能不尊重党的信仰！……”
“信仰？有什么用？能保着我们不死吗？”
“不能！”
“不能就甭废话，我的办法能活着就听我的！”
“只活着就够了吗？这世上有种东西比命贵，那就是信仰！”
包子瞬间无语了，他瞬间脑补，老林说同一句话的情景立刻浮现出来。
庞曼曼越听越激动，接话道：“包子，我觉得大钢说的没错，总应该有别的办法的，你不该拿**组织上的事儿骗人的……”
包子长叹一口气：“大钢，对不起……我一直只想保护尤尤，一起活下去！太想活了，就没脑子考虑信仰！……要是这次的危机真过去了，你跟我好好讲讲党的事儿，告诉我怎样才够资格入党，行吗？”
大钢脸色缓和下来道：“态度还是可以的，你不了解，可以原谅！处分暂时给你留着，以观后效吧。”
包子苦笑着点点头。
庞曼曼继续情绪激动地说道：“话又说回来，大钢先生，你这人也真够奇怪的！……他现在还不是你们党内同志，你凭什么处分呀？……再说了，你们怎么只有批评没有表扬呢？包自强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什么党都不是，这孩子又跟他没一点儿关系，他舍了命都不要，一次次保护尤尤，一次次跟比他强大一千一万倍的敌人真刀真枪的战斗！……这些情况，是他应该做的本分吗？你们党组织看不见吗？怎么就没有表扬呢？……”
曼曼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了。大钢被噎得无语，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包子惊讶的看着曼曼，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庞曼曼，自己因为无法企及已经开始有点儿讨厌了的姑娘，竟然会说出这样一段话来……这是他多日以来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了！
大钢好容易开口，嗫喏的说，“表扬……一般都是我们队里指导员干得活儿，我不太会！……”
“不会你就学呀！这不是正有现成的给你练习吗？表扬呀……”
大钢面对包子，脸竟然都红了，就是说不出表扬的话。
包子笑了，解围道：“曼曼，算了，我明白大钢的意思……不管怎样，今后我们几个要一起战斗了！”
曼曼瞪了大钢一眼，不再说话。大钢态度大变，努力笑道：“是，是得一起战斗了！我们就是花园行动小分队，要为保护大牛和尤尤这两个孩子，努力战斗！”
大牛在那边听得血脉喷张，终于憋不住了冲过来道：“喂！我不是孩子，我是战士，保护尤尤就行了！”
“你怎么不是孩子？那六个孩子的画像里你不是头一个呀？”
“那是鬼子不了解我，你能跟鬼子一样想吗？……”
大钢和大牛又吵起来，曼曼烦躁不堪，赶紧捂上耳朵。尤尤凑热闹跑来拉架，屋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包子看着这几个人，露出一丝苦笑。今天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眼前这两位，孤军奋战的包子多了两个战友，甚至还有了队伍，花园行动小分队……可是，如果反过来想，这两个人也没比包子强多少，这样的队友，会不会成为包子更大的负担呢？这还是无解的问题，算了，起码还有好消息，罗金贵成了自己人，还有希望！……
庞自强的公寓楼下，庞久明和罗金贵站在曾经停车的那个位置，庞久明眉头紧锁：“哪儿都找不着了吗？”
“局里，两人的家里我都问了，没有！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呀！”
“你觉得，是他干的？”
“就算不是他也是他的同伙！要不是我晚上换班回去打了个盹儿，现在我也见不着您了科长！可怕呀！……”
庞久明点起一根烟，看楼上的窗户，皱眉思索。
“科长，您看接下来我们……”
“你说的有道理……不能跟局里明说，这个哑巴亏我们算是吃定了！”
“唉！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金贵，你先回局里，他们俩的事儿就按你说的上报，是派去天津办事了……至于这边，我需要再想想……”
“好！科长您可得小心，上头那位指不定是多大人物那！不好对付呀！”
庞久明点点头往自己车里走去，开车门上车后，车并没有启动，庞久明在车里目送罗金贵拐过这条街了，又打开车门，从车里下来。继续往前走，来到罗金贵吃包子的那个早点摊附近。
摊主正准备收摊，庞久明拿出证件来给摊主看，摊主吓了一跳，赶紧躬身道：“长官好！”
“就问句话……早上你看到那个地方有辆车没有？就跟那边那辆一样的车……”庞久明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车。
“有呀！当时还有一个先生问我，那车里的人哪去了，我说没看见，他还在我这儿吃饭来着。”
“问你话的人什么样？”
“就刚才跟您说话那个，我看见了……”
“那车什么时候走的？”
“那先生吃完，回去之后不久车就开走了，好像是个姑娘开的车，我还奇怪那，后来就不知道了。”
庞久明点点头：“好……这几天换个地方摆摊儿吧，别来这儿了！”
“啊？为什么？”
庞久明瞪起眼睛，寒光闪现。摊主又吓了一跳，赶紧点头说：“是！明白了长官，我明天绝对不来了，不敢来了！……”
摊主赶紧收拾好家伙，推着车走了。
庞久明愁眉不展地再次抬头看包子那扇窗户，疑虑重重。
……
庞曼曼从包自强家里出来，包子也跟了出来，把门重新关上，边走边问，“什么事儿还得出来说？”
庞曼曼带包子来到走廊一个僻静的角落，低声问道：“我问你包自强，昨晚上你带尤尤去哪儿了？”
“我……我就是带她出去随便转转！”
“转转？有人抢孩子，有人开枪，有人追杀你们！……你带孩子转转也太热闹了吧？”
“尤尤都告诉你了？”
“你到底干嘛去了？”
“我不就是想给孩子找个安全的地方吗？……”
曼曼又惊又恼的说：“连对方身份都没确认，你就敢把孩子送去？如果他是鬼子怎么办？”
“他不可能是鬼子！”
“他不是鬼子你把孩子抢回来干什么？”
“我不就是感觉有问题吗？”
“你这么有感觉，早干嘛了？”
“我不是被逼到绝境了嘛！再不把尤尤送走就不行了！”
“什么叫逼到绝境了？我可以把孩子转移走呀，是你不信任我呀！”
“我都说了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任吴志奇！”
“你不信任吴志奇，不就因为他是我的未婚夫吗？……包自强，你什么时候能把革命工作和私人感情分开？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对你没兴趣，我只想帮你保护尤尤，这个关键你懂吗？”
包自强很难过，整个人心灰意冷的说道：“曼曼同志，你太自作动情了，我不喜欢你，我也是只想跟你合作保护尤尤，谢谢！”
这话倒让曼曼急了，“你凭什么不喜欢我？我哪里不值得你喜欢了？”
包子一脸愕然，“啊？……曼曼，你这什么逻辑呀？”
“女人需要逻辑吗？蠢蛋！……我不跟你废话，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我找的地方你不去，你这里随时鬼子会过来，现在身边又多了两个更大的傻蛋！你还能怎么办？是打算死得更痛快一点对不对？”
包子无言以对，沉吟良久。
“你说话呀！到底怎么办？”
“是应该转移！要马上转移才行……曼曼，你认识罗金贵家吗？”
“罗金贵？……”
这时楼道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黄莺袅袅婷婷的走上来说道：“自强，曼曼。”
包自强一脸尴尬：“莺姐，你刚回来？”
庞曼曼也努力地笑：“黄莺姐！”
“你们两个……谈情说爱呢？”
包自强持续尴尬地笑道：“哪可能？”
庞曼曼也几乎同时的，“做梦吧他！”
曼曼说完转身进屋，包子一脸无奈。
“这么大脾气？惹人家生气了？”
包自强只能苦笑。黄莺走到包子跟前，小声的说：“自强，你家里是不是又来客人了？怎么这么乱呀？”
“哦，乡下的亲戚，很快就走了。”
“孩子好不好？还咳嗽吗？”
“不咳了，好多了……莺姐你忙，我也先回去了。”
黄莺突然伸手挡住他：“自强，你跟姐姐说实话……你到底陷进去有多深？”
“什么多深？陷哪儿呀？”
“别跟我装糊涂了！……那小孩儿就是日本人正通缉的孩子，你这是在玩火！不要命了吗？”
“莺姐你想哪儿去了，孩子真是胡有才的。”
“包自强，我拿你当弟弟才这么劝你，跟日本人斗，到最后都是死，不适合你的！别玩了！……孩子不行就给我，我替你想办法送出去……”
“不用！哪用麻烦你莺姐，那孩子真就是个普通小孩儿，我今天就送走了……那什么你先忙，我真得回去了，再见莺姐！”
包子几乎是逃回了自己房间。黄莺看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
……
上海路47号，老范一身大褂，从楼门口走出来，他看了看表，随即转身向右，慢步前行。
身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不即不离的跟着。
老范突然停住脚步，很快转身又回来，向相反的方向走。
那个西装男毫无反应，继续走，越过老范过去了。
老范用眼角瞟这个人，看他跟前面一个女人会合，两人亲热的离开。这才把心放下，继续往前走，随后左拐离开。
远远的，一直在马路对面坐着擦鞋的一个中年人放下报纸，付了钱，起身跟着老范的方向走去。
此时，47号对面的监视点里，黑木拿着望远镜，看着老范前行。
老范正常行走，身后五六十米的距离，那个中年人依然跟着。
老范走到一个拐角，来到卖瓜子的摊位前停下，买了一包瓜子。
那个中年人也到了拐角，却没有停下，直接拐弯，走远了。
老范拿着瓜子继续前行，在瓜子摊位前，另一个买瓜子的女人付好了钱，拿着瓜子，跟着老范的方向继续走……这一切都被黒木看在眼里。
黄莺开门进了屋，可拧动锁头的时候却感觉到异样，她四处看，周围没人，随即拔出手枪来，突然推门进去。
黄莺举着枪，熟练的半跪，四处看，观察敌人。
窗户边上果然站着一个人，黄莺紧张的：“谁？”
男人转过来，正是日本兵小林看到那张照片中的男人，汤先生，汤学钊。
黄莺惊喜地说：“站长？”
汤学钊叹了口气，走到椅子边坐下说道：“金世友被捕叛变，整个行动科除科长老钱逃走，其他人都被抓了……”
“你也暴露了？”
“我只比鬼子快了十分钟！……”
“站长，我们是不是都需要转移？”
“行动科没有人知道你，你这个点目前还安全……其他部门，我已经通知转移了！”
“情况这么严重，这个金世友骨头太软了！”
“黄莺，我需要暂时避避风头，这几天站里其他同志的联络工作就由你来完成……”
“是！”
“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鬼子正在全城通缉的那几个共党孩子，你知道吗？”
“知道！”
“金世友就是因为其中一个孩子被抓的……我需要你收集跟这些孩子有关的一切情报，如果能把他们弄到手里，最好！”
“弄到我们手里，干什么？”
“对鬼子来说，这些孩子很贵重……如果能把他们掌握在我们手里，被捕的同志们，都可以换回来！”
“哦，明白了……”
“我先走了，以后找我用备用联络方案，你保重！”
黄莺点头的功夫，汤学钊跟她握了握手，戴上帽子旋即离开。任务来得太突然，黄莺愣在那儿，竟然连送人都忘了。
吉祥戏院对面的马路上，黒木的汽车悄无声息的停着。
车里，黑木和村上坐在后座，两人透过挡着的纱帘缝隙观察对面的戏院。
“科长，那个姓刘的票务没查到什么问题，我们怀疑他很可能只是中转，真正的接头者另有其人……”
“戏院里的人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卖票的换了我们的人，他的票一出，我们会在周围布置人手，任何跟他有接触的，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他来了……”
村上寻着黒木的声音往外细看，远处的街面上，老范果然正朝戏院走过来，在他身后五六十米的距离，跟踪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而戏院这边离黑木他们的车不远处，也有两个男人在站着聊天，其中一个向那个跟踪老范的小伙子点点头，小伙子迅速会意，放弃跟踪，拐弯离开。
这时，老范已经进入这两个聊天男人的跟踪范围，眼看就要到戏院了。就在戏院前的一处路口处，老范却突然右转，拐进一条巷子不见了……
老范此举让那两个盯梢的男人有点儿措手不及，他们回头冲黑木的方向求援。
村上看见这一幕也有点儿慌神，惊讶的瞪着黑木。
“他可能从来就没想到戏院来！”
“没想到戏院来？那他……？”
黑木果断拉开车门：“所有人待命……我去跟！……”
情势突变，村上也想跟去，被黒木厉声制止住了。随即，黑木已迈步奔向那条巷子，虽然脚微跛，但行走平稳，不疾不徐。
村上这时也下了车，周围几个日本便衣聚拢过来，村上向他们摆摆手，这些人乖乖地停下脚步，又回到原位。
远处，黑木已经进入老范消失的那条小巷。
老范一路前行，却离吉祥戏院越来越远。
他的身后，隔着很远的距离，黑木一直跟着，凭借老练的跟踪技巧，总似有似无的出现，让老范毫无察觉。
快走到一个路口时，老范还是很小心，他借低头系鞋带的机会向后看，没有发现什么状况。于是起身继续走，经过一间铺面，仍然继续走，当走到前面一间铺面后，旋即闪身进去。
过了一会儿，老范从那铺子里出来，又往回走，他看了看他刚经过的那间铺子，四下张望后，依然没发现什么异常，老范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迈步走了进去。
他来到柜台前，一个结实威猛的伙计模样的男人正在里面低头忙活。
“请问，您这儿还招老裁缝吗？”
这伙计抬起头来，看见老范，竟然激动的满眼放光：“招呀！就等您这样的老裁缝了！”
老范上前一步，刚要开口，那伙计激动的握住老范的手，低声道：“老范同志！”
“张勇，我可以归队了！同志们都好吗？”老范也难掩激动。
“好！都好！就等你回来了……”
就在两人互道衷肠之际，铺子对面的街上，跛着脚的黑木很自然的从铺子经过。
他看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铺面和招牌，“范记绸缎庄”几个醒目的汉字让他眉头微紧，他又看了一眼里面正握手的两人，继续往前走，消失在街面上了。
……
经过深思熟虑，包子决定带着大钢、大牛和尤尤撤离他的公寓，转移的地方由罗金贵来安排，作为党组织外围一员，这是包子给他的一次表现立功的机会。
曼曼则负责整个转移行动的交通运输工作。按照计划的时间，她一大早就开着车来接包子他们，大钢大牛和尤尤被安排在后座，包子则顺理成章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刚坐定，包子立刻被这辆车装饰的豪华漂亮折服了，“曼曼，这车真棒！……你，你真会开？”
“要不你来？”
“我……我很久没开了，手有些生了……”
庞曼曼显然对包子嗤之以鼻，一脚油门，包子差点儿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
包自强自觉尴尬，赶紧解围道：“跟他联系好了吗？”
“打完电话了，他在家等。”
李大钢在后座探头过来道：“喂！到底要去哪儿？为什么不能说明白？”
“大钢同志，我家现在很危险，我们必须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请相信我，好吗？”
大钢赌气不说话了。
曼曼车速很快，车猛然向前急冲。包子心里一紧，这回差点儿把门把手给撅折了。
后座上，躲在下面的尤尤想起身看外面的风景，却被大牛一把摁住，这回他倒挺沉得住气。
车很快开到了罗金贵家，出于安全与信任的考虑，尤尤他们仨先暂时留在车里。曼曼带着包子先上了楼。
罗金贵家是一间两个房间的小公寓，屋子里处处露着女人住着的痕迹，到处散乱着很多女人用的东西。
包子将信将疑地问道：“这是你家？”
“我家不方便的……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房子，没别人知道，你们用着也安全！”
庞曼曼明显不爽：“什么朋友？你得说清楚我们才放心！”
“咳！不怕你们笑话，我包了个舞女，这是给她租的房子……曼曼小姐打电话来让我找地方，我能想到的只有这里，就把她送去酒店住了，这里给你们，够意思了吧！……”
包子和曼曼对视一眼，罗金贵看出他俩的狐疑，“放心吧！……不过你们千万别住太久了，组织上也应该保证我的安全吧？你们说是不是？”
“你放心，找到合适的地方我们会很快搬走！……不过罗金贵同志，都已经为党做事了，再过这种包养舞女的生活就不好了吧？……”
“是！包同志批评的对，我回头就把那骚娘们儿给蹬了。”
庞曼曼瞪了罗金贵一眼，“我哥那边没问题吧？”
“没问题，庞科长非常信任我，都按我说的办的，一切都正常！”
“那就好！”
包自强道：“人都在楼下车上，他们不太信任你，所以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住的是你家……一会儿你先上楼躲一会儿，等他们进来了你再走，行吗？”
“钥匙在这儿，两位随意，我这就出去躲着了……”
罗金贵笑着点点头，开门离开。包子和曼曼相视一笑，重新找回并肩战斗的感觉。他俩从楼门出来，曼曼来到车边，把门打开，大钢、大牛和尤尤鱼贯下来，包子在前面引路，大牛牵着尤尤，大钢殿后，几个人进入楼门。
曼曼一直在观察周围，看没什么情况，也跟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罗金贵从楼门出来，吹着口哨离开。
然而，对面马路上，庞久明在电线杆后面冷着脸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来到一个新环境，尤尤无比兴奋，她在罗金贵的屋里玩儿嗨了，一会儿穿那女人的高跟鞋，一会儿又弄块纱巾疯跑。
大钢则一直皱眉头，四处审视这屋子，“这到底是谁家？”
“我一个朋友，说了你也不认识。”
“那你也没说呀！我们都是一个小分队的同志，为什么不能互相信任？”
“人家拿出房子来给我们住已经是冒那么大风险了……就只希望我们能对他们的身份保密，这样都不能体谅吗？”
大钢无奈地摇摇头：“包子同志，你说得也有道理！好吧不问了，那我们住几天？”
“住几天？……是呀，住几天呀……”
“这你都没想？那怎么找组织，你有方案没有？”
“没有！”
“没有哪行？我们得找呀！”
庞曼曼倒是先急了，“李大钢，你怎么又欺负人？你这么厉害，自己怎么不想？”
大钢想顶嘴，可支吾半天，无言以对。
包子有曼曼撑腰，来了底气道：“我也想找呀！可怎么找？我倒是知道他们可能在某间裁缝铺……可具体是哪间？我找遍了太原城也没找到呀！”
“你等等，裁缝铺？好像在哪儿听过？”
这句话让包子和曼曼都惊喜起来，包子激动地问道，“大钢，你好好想想……裁缝铺，有一个年轻人叫张勇，有印象没有？他本来通知我三天后把孩子送去的，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张勇这个名字我好像也听过！裁缝铺？好熟悉！……大牛，你听过这个地方没有？”
“没听说过，不过裁缝什么的好像有！”
包自强高兴道：“大钢，有希望，继续想！”
李大钢想不起来了，他头疼欲裂，努力回忆，却依然一片空白。
包子和曼曼跟着一起努力，大钢更加着急，他开始用手拍脑袋，可越拍他越糊涂，脸憋得通红，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包子突然灵光一现道：“大钢，那个裁缝铺，是不是你们开会的地方？”
李大钢眼睛一亮，一拍大腿，竟然狠狠的握住包子的手，使劲儿摇，“包子同志，谢谢！谢谢你提醒我！谢谢呀！”
“那就是对，你们开会的地方就是个裁缝铺？那是什么裁缝铺？叫什么名字？能想出一个字也可以！”
“就是个裁缝铺！没错，好多衣服，好多料子……我能记起来，不过名字！名字……哎呀！”
大钢一着急，又要拍脑袋，包子猛地拉住他的手：“你先别拍，你拍了更想不出来，努力回忆，什么名字？你一定想的起来的！”
大钢拼命想，手就一直使劲儿，最后还是挣脱包子的控制，又拍起脑袋来。
包子苦笑，他看看曼曼，两人一起摇头，大钢这回是一定想不起来了。
罗金贵抽着烟，哼着小曲走在街上。他经过一个狭小的巷口，突然有人从巷子里出来，一拳打晕他，被他拉进巷子。
巷子里，罗金贵被拍醒，睁开眼睛，面前正是庞科长，他又惊又喜，“科长，有人绑架我，是你救了我吗？”
庞久明一巴掌拍过去，“你******，绑架你的就是我！”
罗金贵显然被扇蒙了，哑口无言。
“别给我废话！早上到现在我一直跟着你，那几个人到你外宅躲着干什么？你他妈什么时候又成了包自强的同伙了？”
“科长，冤枉呀！我没有！”
一拳又打过来，庞久明没停手的意思，嘴里骂着，每一拳都打在罗金贵的痛处。罗金贵苦不堪言，连声呼喊求饶。
庞久明又扇了他一巴掌：“王八蛋！那两个兄弟，是不是你弄死的？”
“天地良心呀科长，我哪儿下得去手呀！两个兄弟的事儿我真不知道……我也是早上回来发现他们失踪了，然后就被包自强给抓了。”
“另外那个男人眼生，什么人？”
“好像叫什么大钢，包自强的手下，很厉害的。”
“抓了你以后，你就投降叛变，给他们卖命了？”
“科长，其实我根本就没叛变。”
“哦？”
“我是为了暂时稳住他们才这么做的……本质上其实是打进了他们的内部，成为卧底，随时调取他们的情报。”
庞久明夸张的：“是吗？厉害厉害！……那你最新搞到的情报是什么呢？”
“除了那个小女孩儿，另外那个大点儿的男孩儿也是日本人要的……两个现在都在我那房子里……科长，说起来我是找个地方保护他们，可咱们反过来看，这不也就等于我们手里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来用了嘛！”
“罗金贵，真够阴的！你******不当汉奸，真是屈才呀！”
“科长，我们不都彼此彼此嘛！”
“我跟你彼此个屁！老子不是天生的汉奸命！我这叫顺势而动懂吗？”
“懂！这次彻底就懂了！”
“金贵，从今天开始，你就做双面间谍，一方面给他们送点儿无关痛痒的消息，另一方面你真正忠心的还是我！任何有关他们的动静，都直接向我报告！知道了吗？”
“双面呀？挑战，太挑战了！不过适合我！嘿嘿……”
“还有，给我查清楚那两个兄弟到底哪儿去了？”
“没问题！……不过科长，我猜八成就是那包自强干的……你没跟他真正接触，那小子表面蠢货，骨子里绝对狠辣，厉害呀！……”
“是吗？他在**那边到底什么级别……？”
“具体还不知道，不过绝对是大人物！我们别让这条线断了，以后肯定有大用！”
“嗯！好好盯着，给我查清楚了，这个包自强到底是什么来路！”
罗金贵把头点得像筛糠似的。
……
大钢的手被绑了起来，他的额头都被拍红了，又气又恼的冲包子嚷嚷。
包子也很不耐烦地嚷道，“你都快把自己脑袋拍扁了，不绑着行吗？”
“我这回肯定不拍了，你帮我放开，我得好好想。”
“这样也能想，还安静，更容易想明白！……大牛，你负责看着大钢，不许他把绳子解开。”
大牛笑呵呵领了任务。包子又交代尤尤负责照顾大钢，给他定时喂水，保证他脑子不会烧坏！尤尤也开心的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任凭李大钢再怎么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大牛和尤尤转过去根本不看他。曼曼则躲在一边努力忍着不笑出声来。
包子向曼曼招手，自己往另一个屋子走，曼曼跟过去，边笑边说道，“包自强，你可真有办法，大钢那可怜样子逗死了！”
“曼曼，你能不能陪他们多呆一会儿，我还得出去一趟。”
庞曼曼愕然道：“去哪儿？现在这里还算安全，你再出去很危险的。”
“我还得去找找胡有才。”
“还找？他可能已经被鬼子抓了！”
“可他要是没被抓呢？……我先找到他，起码他还有救。”
“你觉得值得吗？你那朋友连你都骗。”
这个问题包子也问过自己，找胡有才这事儿，看起来不太值的，可他毕竟是自己惟一的朋友，包子不想有才就这么被自己害死了……
庞曼曼看出了包子的纠结，无奈的说：“行吧，你快去快回，我帮你看着他们。”
“你催催李大钢努力想……我要是回不来，你们能找到裁缝铺，孩子起码也有救了……”
“你还是尽量回来吧，没有你，我怕李大钢这辈子也想不出来了！”
“我努力，一定回来！”
太原城里最大的农贸市场，买卖很热闹。包子来到一间卖活鱼的店面，被一个卖鱼的伙计领着往里走，穿过院子，进入里间。
几个壮汉正在打牌，吆五喝六的。
那个伙计对一个精瘦的男人耳语几句，那男人抬头看包子，不耐烦的：“有才的朋友？有才哪个朋友？”
包自强讨好的笑：“是，鱼哥！我是有才的朋友，我姓包……就是一直想在您这儿买船票那个……”
“哦，知道了，你来送钱的吧？放老王那儿就行了。”
“鱼哥，我是来找胡有才的，他在您这儿吗？”
“胡有才？没在呀！他在我这儿干什么？”
“他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也没来吗？”
鱼哥把手里的牌放下：“你什么意思？查我？”
“不是不是！我哪儿敢查您呀？……我就是有急事儿找有才，各处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就想到您这儿碰碰运气。”
“那你运气一般，他几天没来过了！”
“哦！那好……那要是这两天有才又来了，能不能麻烦您提醒他一声，让他别回家，有危险，最好直接去找我！你告诉他我姓包他就知道了。”
“我是卖鱼的，不是留声机……”
“鱼哥，事出紧急，您就当帮个小忙吧。”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你的船票还要不要了？”
“船票……您能再帮我留留吗？我的钱临时用掉了。”
“又要留话，又要留票，你的命呢？想不想留呀？……”
包子顿感一股恐惧袭来，周围人却一阵哈哈大笑。
“票就算了，你就没去美国的命！……你走吧，不送。”
包自强也急了“鱼哥，我敬你是江湖上的人物，才跟你这么客气！……我就不明白了，胡有才怎么说也跟你是有交情的，他现在有难，生死攸关的大难！……您怎么就这么绝？连句话都不肯带吗？……是怕死还是怕受牵连呀？”
包子一番话把所有人都说愣了，大家把牌都放下，几个大汉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包子。
鱼哥却笑了：“小伙子，你说得有道理，这点儿小忙，我干嘛不帮？……可你还是不明白，这世道太乱，人心都死了，江湖道义也早都喂狗了！现在能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当几天活人，就已经大吉大利了！……你回去吧，我不为难你，有才既然有难，你这个当朋友的估计也难逃一死，回去好吃好喝，能活一天算一天就行了！送客！……”
几个大汉过来，要驾着包子走。包子恼怒的甩开几个人，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可地面太滑，身子一闪，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包子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又差点儿摔倒，终于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夕阳西下，包子拎着一袋酒菜，谨小慎微的路过自己公寓楼下，他走过楼门，没有进去。只身在附近游荡，犹豫不决。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个男人，胡有才！有才到底去哪儿了？那么大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包子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回家等待！……这样有才如果来找自己，起码还有条活路！……可有才如果已经被抓呢？……那他现在上楼，就等于自杀！……
想了半支烟的功夫，包子又走回来，他四处看看，又往楼上看看，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上了楼。
包子小心的走到二楼黄莺家门口，他向楼上看，没发现什么异样，然后轻轻敲黄莺的门。
黄莺开门道：“自强，有事儿？”
“莺姐，我刚回来，今天你看没看见有什么奇怪的人上楼，去我家？”
“不算你那几个乡下亲戚，应该没有。”
“真的？也没有日本人在附近抓人吗？”
“那我不知道，这楼里肯定没有。”
包自强一块石头落了地，转身就走，却被黄莺喊住：“你家里的孩子，都走了？”
“啊……是呀，她家里人接走了。”
“她家里人？这么快？”
“你不是也劝我赶紧送走嘛！”
黄莺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走了大家都踏实。”
包自强觉得莺姐话里有话，刚想追问，黄莺说着就要关门，包子还是没忍住道：“莺姐，说句实话，每天跟您聊天累死了！能不能给我交个实底儿，您到底是什么人呀？”
黄莺先是一愣，片刻后笑了笑，“我就是你莺姐呀！早点休息。”
门砰得一声又关上了，包子只得继续往家走。他一点点推开家门，里面一团漆黑。
包子开开灯，屋里没人，包子警觉地四处查看，哪里都没藏着人，终于放下心来。
他把酒菜在桌子上摆好，又摆了两个杯子。随后又去把那把手枪翻找出来，放在自己手边。
他看着那手枪，不放心，又把枪拿起来，打开弹匣，看里面的子弹……
百无聊赖的包子已经把子弹都取了出来，一枚枚摆在桌子上，喝一口酒，往弹匣里放一颗子弹。
这时候，门突然被敲响，包子惊喜起身，剩下的几颗子弹被他碰到地上。包子很懊恼，一边捡一边问：“是有才吗？”
“是我，庞曼曼。”
包子一脸惊讶，赶紧把曼曼让进了屋。
曼曼一眼看见包子摆着的一桌酒菜，笑着问道，“你干嘛呢？摆送行酒？送胡有才还是你自己呀？”
包子紧张地所答非所问，“曼曼，你来干什么？那边出事儿了是吗？”
曼曼却自顾自在包子对面的椅子坐下，淡定的摇摇头，“那边没问题，挺好的。”
“没问题你来干什么？这里不安全，你快走！”
“快走什么？有酒喝有肉吃，走了多浪费！”
“曼曼你疯了？”
“我刚才想到的，你出来找胡有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弄不好还要回到这里等他，所以我就来了，看能不能帮上点儿忙！”
包子突然明白了曼曼的良苦用心，惊讶的说：“曼曼，你……是来救我的？”
“谁要救你呀！我就是怕你糊里糊涂被鬼子打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太可怜了……”
包子感动的笑了：“那可太好了，能被你给收拾了，我死而无憾呀！”
“什么收拾！我是收尸笨蛋！”
“怎样都行，来的都是客，那就喝杯送行酒吧曼曼同志！”
“好呀！那就喝酒。”
两只酒杯碰到一起。
几杯酒下肚，包子和曼曼两人都是微醺的状态。
“包子，说实话，以前总觉得你特窝囊一个男人！特讨厌！”
“哦？是吗？曼曼你说话还真是直接呀！”
“不过现在我感觉不一样了！你这人，有意思！”
“哪里不一样？看着顺眼多了是吗？我其实属于那种耐看型的……”
“那倒没有，你长得很统一……横看竖看左看右看各个角度看过去，都像个包子……”
曼曼笑起来，包子也笑了，他干脆把脸堆起来，更像一只肉包子了。
“我是觉着吧，你平时看着傻乎乎的特没用，可每到关键时刻，你总能瞬间想出办法来出奇制胜！很厉害！……我们这几天多少次在悬崖边上，如果没有你一次次灵光乍现的，也活不到现在呀！……”
包自强苦笑道：“大部分是侥幸！”
“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平时脓包那个？还是灵光乍现那个？……”
“你比较欣赏哪个？”
“我比较欣赏实话实说的好同志！”
“好吧！实话实说，我有活下去的本能，你信吗？”
“废话！谁的本能不是活下去？”
“我的更强烈一点儿……12岁开始，我就流落街头……要想活下去，一直活着，一定要有更强一点儿的本能才行的……
“12岁？你家人呢？”
“我娘是个舞女，爹很早就跑了，娘一直抽大烟，12岁那年她把自己抽死了，所以我只能去街上……我是那种最低贱的街头小杂碎，谁都能欺负，乞丐不高兴都可以踢几脚……还好，我总能找到吃的，遇到谁家扔的剩饭，野狗都抢不过我……我还有个本事就是抗打，四五个流氓拳打脚踢小半天，我能保证不死，还能多喝两碗汤……靠这点儿本事，我就一直活着……
这些话包子都是微笑着说的，可曼曼听着心里却无比震撼。
曼曼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跟野狗抢过……”
“跟我抢饭的，不只是野狗……我在街上混了四年，可第四个年头奉天城太冷了，我想了很多办法也没扛住那刺骨的寒风，最后还是冻僵了……是海叔救了我，海叔是个教书先生，一家三口过日子，有个女儿比我大……海叔教我读书认字，后来还送我上了大学……
“海叔真好！那你也算有家了，怎么又跑来太原了呢？”
“我后来才知道海叔是地下党……他教了我很多抗日救国的道理，教我更多的是潜伏作战的技巧，都是书本上的知识，他从来不肯带我参加行动，总说等我毕业了思想更成熟了再考虑……可惜我没机会毕业了，有一天海叔连夜把我送上来太原的火车，就在火车上，我亲眼看到他被鬼子开枪打死…”…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所以先救你脱险？”
“他只来得及救我，海婶儿和小茹姐都没出来，全被鬼子杀了！”
庞曼曼难过，半天才又开口道：“我现在明白了，你有时候很厉害，会懂一些我都不明白的东西，完全不像个普通小职员……原来都是海叔教你的。”
“我现在最后悔的是那时候学得太少了！……后来我到太原之后，又跟着表哥，我一直想让他介绍我加入党组织，可他跟海叔一样，也总说等我成熟了再考虑，只让我做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年多了，我真觉得我已经足够成熟了，可表哥也死了……然后，我就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胡说八道！”
“啊？”
“我不算人呀？我没跟你在一起呀？”
包子看着曼曼感动的说：“是呀！你现在正跟我在一起呀！连吴志奇都没我这么幸运！”
“这时候能不能不提他？”
“能！你就把他忘了吧曼曼同志！”
庞曼曼苦笑着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仰头干了，然后又倒上。包子吓了一跳，伸手去拦，却被曼曼甩开，又干一杯，红着脸开口道：“包自强，我从没想过你以前的经历……是这样的！对不起！我为我之前所有伤害过你的事情对不起！”
“曼曼，你能在我身边做这么多，我已经感动到天翻地覆了！再说你从来没对不起我呀！”
曼曼真有些醉了，突然哭了：“我刚才还骂你是脓包那！我又有什么了不起了，我哥哥还是头号大汉奸那！我凭什么看不起你？……包自强，你不就是没有钱不够帅又有点儿土吗？我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了？包自强，真的对不起！”
包子一下慌了神：“曼曼你别哭呀？怎么好好的就哭了？我没事儿，你真不用自责！……”
“包自强，你是真英雄！你肯为跟你没关系的人去死！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英雄！我为你骄傲！”
已经醉了的曼曼突然把头凑过去，亲了包子脸颊一下。
包子脸刷的红了，看着曼曼不知所措了。
曼曼温暖的笑着：“包自强，要是我们不死，我可能会……会……”
曼曼确实醉了，眼神迷离，终于伏在桌上，睡着了。
“诶！曼曼你别睡呀！……你说清楚，要是不死你怎样呀？你会怎样呀？”
曼曼还在说着“会，会……”，可人却真的睡着了。
包子趴在桌子上，看曼曼红润的脸，无奈又幸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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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路30号是一栋二层的小洋楼，屋里的窗口挂了纱帘，几部高倍望远镜支在帘后，几个日本人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黑木来到望远镜前观看，这里距离他们观察的范记绸缎庄很远，看得不是很清楚。
“村上，监视点怎么找这么远？”，黑木很不高兴。
“对不起科长……那间铺子对面一百米之内没有高点，只到这个位置才有几栋洋楼可以观察……”
黑木四处看了看，他的面前到铺子之间果然一马平川，点头说道：“嗯，他们选这间铺子做安全点，还是有讲究的。”
“是！这里应该是他们一个核心交通站！……”
“里面情况都清楚了吗？”
“初步调查，铺子老板叫范永生，柜台那个伙计叫张勇……还有一个账房王立川，后院两个学徒兼伙计，齐惠民和赵阿四……”
“一间小小的铺子，人还不少！”
“最有意思的是，这间铺子的老板已经多日没有出现……今天，老板终于又回来了！”
“你是说，我们的鱼饵先生？”
“没错，他就是这里的老板范永生……”
“有意思！他从宪兵队逃走，首先想回的不是自己的交通站，而是去打扰老关……可见这里的地位有多重要。”
“他没有确认自己是绝对安全的，绝不肯回来的。”
“看见孩子没有？”
“没有！我们正想办法把窃听装备装进去，只要可以监听，很快就有更全面的汇报。”
“嗯！窃听器今天一定要装上……还有，对所有出入这间铺子的人都要定位拍照，每个人都要建立档案，查明底细。”
“是！需要每个人都跟吗？”
“暂时不用，不要有太大的动作，一定要让他们确信自己还是安全的……”
“明白！”
“胡有才有消息了没有？”
“还没有，已经撒网在找了，不过收效不大。”
黑木点点头：”我们的人手大部分都在这边了……找他的事儿，交给支那人吧！”
“支那人？行吗？”村上好容易才把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
办公室里，黑木咂摸着茶，微笑着看着对面如坐针毡的庞久明。
“庞科长，中国警察，赴日培训计划，你知道吗？”
“知道呀！日本本土那边缺警察了，想从中国警察这边抽调精英过去培训，择优留在日本。”
“你想不想去呀？
庞久明几乎脱口而出，“我……可以吗？”
“庞科长，我知道，你们警察局里有些同事，认定了这场战争我们日本人一定会输，所以，不肯再全力为皇军办事，一心要给自己寻找后路！当然，设身处地的想，有人这么做我也能理解，毕竟如果我们战败，你们这些人的下场会很惨！……”
庞久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哦？是吗？会有这种人吗？”
“不过这些人并不是真的聪明，你想，你们做过的事儿，你们杀过的人，这些帐，一天两天算得完吗？就算你们留好了后路，也可能保不了你们整个后半生的安稳……所以，唯一能够解脱的办法，除非是能跟我们回去日本，只有在那里，才是你们这些人的新生。”
黑木一席话竟然让老奸巨猾的庞久明不淡定了，他激动地问道，“黑木科长，您的意思，我有机会去，是吗？”
“你是聪明人，你知道我最想做到的事儿是什么！”
庞久明当然知道，那几个共党孩子是黑木的“心头好”，帮他抓孩子是头等大事。
黑木笑着拍了拍庞久明的肩膀，“我一直认为你很有潜力……庞科长，我相信如果你全力帮我，这个目标不难实现！……到那时候，我自然全力推荐你庞久明参与赴日培训计划……”
“多谢黑木科长提拔！久明立志鞠躬尽瘁，不把共党孩子抓完，死不瞑目。”
“不用那么夸张……有两个人，正常手段已经很难找了，你是支那警察，在你们支那人的那个江湖上应该有些办法，他们就交给你来查。”
庞久明迅速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一个叫胡有才，大通洋货店的伙计，住柳青街63号……有关他的资料，村上会全部补齐给你。”
“胡有才，记住了。”
“另一个，是胡有才的朋友，也是我们的老朋友，包子。”
一听包子两个字，像过电一般，庞久明的手微微一抖，但依然认真地在本上写上“包子”二字。
“最多给你一周的时间，到时候如果找不到，我可以认定你就是他们的同伙！先抓你！”
黑木的话虽然明摆着是霸王款，但庞久明束手无策，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生，一条路是死！选哪条，将来恐怕都不得好死。但他只能先硬着头皮活下去。
……
包子和曼曼走了之后，罗金贵家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大牛陪着尤尤就地取材玩各种游戏，不管什么处境，只要能吃能玩儿，尤尤就很开心。大钢却一直绷着脸，来回来去在窗边观察，怎么待都不踏实。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三人都一惊，大钢示意让大牛和尤尤不要出声。
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罗金贵开门，你别躲了！我都听见里面有动静了！……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把我支走，又带哪个狐狸精回来鬼混了？开门！”
门砰砰砰的被踢得山响。
大钢看了大牛和尤尤一眼，哭笑不得。他低声问大牛，“罗金贵是谁？”
“你忘了，就是那个狗汉奸呀！包子叔叔说让他一起抗日那个！”
“就那个王八蛋！这是他家？”
外面，门被踢打的更响了。大钢上前一步，果断地把门打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站在门口叉腰撒泼，大钢一把搂住她的脖子，一拳把那女人打晕了，随后拖进屋里，三下五除了二摁绑在椅子上。
尤尤吓了一跳，“大钢子叔叔，你怎么又欺负人！”
“你个小屁孩儿，跟你讲不明白道理！咱们赶紧撤离这里。”
大牛懵懂地问，“我们真要走呀？”
“废话，这里不安全，不走怎么办？”
“可怎么也得等包子同志和曼曼阿姨回来商量商量吧。”
“那两个人都不可信，我们去找他们算账！”
一听说要去找包子叔叔，尤尤却高兴的不得了，蹦着高的准备离开。李大钢说着把尤尤背起来，大牛乖乖地跟在后面，三人一起离开了罗金贵家。
从傍晚走到深夜，大钢背着已经睡着了的尤尤继续在太原街头抹黑瞎走，大牛紧紧跟在后面，埋怨着，“都走了多半天了，那方向对吗？”
李大钢这才醒觉，四处看了看，周围哪里都没印象：“那，你说哪个方向？”
“我们坐车来的，我也没注意呀！”
“那怎么办？”
“你不是大人吗？你问我！”
“你个猴崽子！……那边，走那边肯定对！”
大牛明显不耐烦了，不再理大钢，迈步就走。可是走了几步，发现大钢没跟过来，奇怪的回头看，大钢正看着对面不远的一间铺子发呆。
“大牛，你帮我认认，那铺子招牌上写着什么庄？”
大牛仔细看了看：“好像叫百年，绸缎庄，那是念绸缎吧？”
李大钢狠狠拍了大牛脑袋一下：“对嘛！绸缎！就是绸缎庄！……大牛你说，绸缎庄是不是也有衣服，也有料子，里头也有裁缝？”
“衣服和料子好像有吧？裁缝不知道。”
“当然有裁缝了！我们开会那地方就是绸缎庄，老板姓范，就是裁缝……那铺子就叫范记绸缎庄，老范老范，范记绸缎庄，这句话我记了八百遍了，怎么就给忘了那？”大钢说着激动得都快哭了。
“太好了大钢子！我们快回去告诉包子叔叔他们吧！……让他们找那个绸缎庄，兴许今天晚上就能跟组织会师了！”
“走！快走！”
两人兴奋的，快步行走。尤尤在大钢背上睡得很香。
而就在三人行动方向前面不远，灯光很亮，正是日本宪兵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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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暖暖地照进屋里，包子在晨光中醒来，耳边有微弱的收音机播放的歌曲。
他迷迷糊糊的看见眼前一个美丽的姑娘，正是庞曼曼。
“包子你醒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鬼子没来！”
这下包子彻底醒了，他四处看了看，屋子完好如初。
“我们，都还活着？”
“死了还怎么说话！”
包子开心的站起来，忘形的他一把抱住曼曼：“曼曼，太好了，我们不用死了！我们还能一起活下去！”
曼曼那一瞬间被包子抱愣了，她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包子，随即一巴掌扇了过去，“滚开！”
包子也懵了，捂着脸道，“曼曼，你？”
“包自强，得意忘形了吧你！我陪你等一晚上，那是革命人道主义，你甭给我得寸进尺！”
包自强委屈道：“可你昨晚上还……怎么一起来就……”
“我昨天晚上？……怎么了？你昨晚上把我怎么了？”
曼曼看自己身上，疑惑的，眼神里杀机顿现。
包子惊恐，赶紧摆手道，“没！昨晚怎么也没怎么，你就是喝了点儿酒，对我态度挺好的，就只是态度好，真的，别的真没怎么！”
“你要是敢占我便宜，我杀你一万次！”
“不用麻烦你！我要是真欺负你了，我自杀，一万次！”
“你真没对我怎么样？”
“绝对绝对没有！”
包子突然听收音机里有一些奇怪的噪音，赶紧打岔道，“曼曼你听什么呢？”
“对了，现在是整点了吧？”
“马上六点。”
曼曼不再多说，跑到收音机前面，缓慢的调台。包子奇怪，还想问，却被曼曼用手势制止住，继续调。
终于，一个奇特播报的声音出现了：江南的土产丰富，江南的土产丰富……6923、4754、6625、8902……
曼曼把这一串奇特的数字一一记录在面前的白纸上。
包子看着这些数字发呆，突然一拍脑袋惊呼道，“组织上的密码呼叫是吗？海叔教过我的，我怎么早没想起来要听这个？……”
“海叔？”曼曼一边记一边问道。
“曼曼，昨晚上我说的你都忘了？”包子的语气中明显透着难过。
“你说什么了？”
“唉！没什么……你先记吧。”
庞曼曼嘘了一声，继续记录，电台里开始第二次播报。曼曼又检查一遍，改正几个错误，电台播报完了。
曼曼拿着那张纸，得意的说：“记完了！现在只要能破译出来，就知道你们组织说什么了！”
“是呀！那破译呀！”
“拿什么破译？你有密码本吗？”
“啊？我哪有？”
“没有密码本你让我破译什么？”
“可没有密码本你记它们有什么用？”
“我能记下来就总比不记强呀！”
包子看着曼曼拿着的那张数字纸，一脸茫然，“这么记下来，不就只是数字吗？”
“你怎么那么消极？记下这些数字就是成功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找到密码本！……密码本会是什么？一本书，一首歌，一台戏，甚至一个电影，总之什么都有可能！”
“可能太多，跟没有可能，一样！”
曼曼想辩白却觉得鸡同鸭讲，只能生闷气，她来回踱步，最后还是忍不住逼问包子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孩子很危险！我们更危险！时间每过一点儿危险就更多一点儿！总得想个万全的办法出来。”
包子无言以对，他记得海叔曾经说过，一套密码就是一种语音，可以竖立一道坚实的屏障，让战友自由交流，把敌人隔绝在外！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难过，他不是敌人，他不想被隔绝，他也想跟战友们说一样的语言。
想到这儿，外面有人敲门，竟是李大钢的声音：“包子同志你在里头吗？我是大钢，我们回来了……”
包子和曼曼对视，两人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李大钢和大牛、尤尤连比带划地把他们怎么制服了罗金贵的女人，怎么撤离罗金贵家，怎么在大街上没头苍蝇似的盲打误撞，又怎么在尤尤的指引下回到包子家的一路经历和盘托出。
包子强忍着怒气听完，激动地说：“大钢同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如果尤尤也找不到我家，那你不就等于把大牛和尤尤送给鬼子了吗？”
“我又没想到我会找不到，那不是意外嘛！”
“意外个屁！……李大钢你就是太固执了！我让你们躲在罗金贵家里怎么了？他那里是唯一还安全的地方……”
“好了好了，我没脑子跟你争，我得先把最重要的事儿说了，要不一会儿又忘了。”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起来了，那个地方不是裁缝铺，是……是什么来着？大牛！，快说！”
大牛一脸无语，“唉！绸缎庄，范记绸缎庄！”
“对！就是范记绸缎庄，老板姓范，老范同志，我们一起从宪兵队逃出来的，可惜当时一直也没想起来他的名字！”李大钢激动地补充道。
包子越听越觉得混乱，之前李大钢明明说是裁缝铺，现在又冒出个绸缎庄，面对猪一样的队友，他也只能选择暂时相信。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后来才想起来的，我们开会的时候说了，老范同志原来是做裁缝的，大家习惯叫他范裁缝……他的绸缎庄那，为了在外人面前安全一点儿，大家也习惯叫裁缝铺，雷霆小组的人都知道的……”
包自强苦笑道：“又是他们都知道的，我却不知道！……好，就算是绸缎庄，怎么还有你们一起从宪兵队逃出来那段？”
“那事儿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前几天被鬼子抓了，关在宪兵队里！……后来是被宪兵队里一个卧底同志救的，然后我又救了老范同志……我们一起逃出来，逃出来之后，为了保护他，我就把鬼子给引开了！”
大牛补充道：“后来还是我把大钢子给救了那！……”
“是吗？你们还有这么慷慨激昂的一段？宪兵队都逃得出来？”
“新鲜！你没看老子是谁？……”
“救你们的卧底是谁呀？”
“那是天大的秘密！不能说！……”
包子被噎了回去，这时，曼曼拿着电话簿走过来，激动的说道：“我找到了，范记绸缎庄，有地址的……。”
大家都立刻兴奋起来，一脸严肃的包子终于笑开了褶。
经过简单的布置安排，曼曼决定开车载大家一起去范记绸缎庄，而就在他们的车刚刚发动不久后，庞久明把车停在了包自强的公寓对面……
曼曼的车停在范记对面不远的路上。包子、大钢、大牛和尤尤透过车窗往范记的方向看。
包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李大钢，“你仔细看看，是不是那间铺子？”
“没问题！这回准错不了！……大牛，你看像不像？”
“我看也挺像的。”
“如果没错，那这里……就是组织了？”
“没错！这就是组织呀，包子，咱们送孩子过去吧！”
“怎么就送孩子过去了？你能不能先观察一下周围什么情况，然后再过去跟他们接上头，接上头之后再考虑孩子呀？”
李大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哦，也对！……那，周围什么情况？”
包子环顾四处：“周围，还算平静……你们等着，我过去看看。”
“包子，还是我去吧！……你脸生，过去了他们不一定认你，我跟他们都熟，接起头来容易的多……”
庞曼曼为了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接话道，“大钢说的有道理，你让他去吧。”
包子苦笑着摆摆手，示意让大钢快去快回。李大钢志得意满地下了车，一路小跑着向范记绸缎庄奔去。
然而，此时此刻，就在范记绸缎庄对面日本人的监视点里，村上透过望远镜，清清楚楚地看见李大钢正往绸缎庄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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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曼的车还是停在范记绸缎庄门口的马路边，车窗的帘儿拉的密密实实。
一辆黑色轿车在马路上经过，车上一个日本人快速拍下曼曼辆车的情况。
包子和曼曼焦急的等待着，突然曼曼惊喜的拉包子的胳膊，包子顺势看过去，李大钢已从绸缎庄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两人很快来到车前。
大钢激动的介绍道：“包子、曼曼，这是张勇同志。”
张勇开车门，进了后座，大钢则等在外面观察。
一上车，张勇赶紧跟包子握手道，“包子同志，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包子也连忙伸手道，“张勇同志，你们真难找啊！”
“难为你了！……这位是曼曼同志吧？听大钢同志说你的情况了，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庞曼曼笑道：“都是抗日工作，没什么好说的……”
张勇看车里的大牛和尤尤，温暖地笑道，“大牛、尤尤，还记得张勇叔叔吗？”
大牛开心地问好，尤尤则害羞的点头，却不说话。
“咱们不能在这儿多说，麻烦曼曼同志把车开到铺子后门，大牛和尤尤从那边进去。”
包自强突然警觉地说，“你们没什么问题吧？孩子送进去安全吗？”
“啊？到我们这里了当然安全！……走吧，我带你们过去，大钢你回铺子，到后门等我们……”
大钢点头答应，转身往铺子方向走。曼曼则迅速把车启动，往铺子边上一条小巷开了过去……
庞曼曼刚把车在范记绸缎庄后门小巷处停好，大钢便在后门出现了。
张勇带着大牛和尤尤走进去，包子紧跟在他们身后。
曼曼正要下车，张勇迎面过来，客气的说道：“曼曼同志对不起，你不是我们党内的同志，这里暂时不方便……请见谅！”
庞曼曼不高兴了，“真小气！不进就不进，谁稀罕似的！……包子你去吗？”
包子只能傻呆呆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包子同志需要进去……”
“张勇同志，庞曼曼跟我一起为保护孩子出生入死，组织上起码也该当面说说话鼓励鼓励吧？就这么赶人走了，太伤人心了……”
看张勇为难，大钢赶紧打圆场，自作主张道，“我觉得也是，就让曼曼进去接受一下表扬再走吧，老范同志会同意的！”
张勇无奈苦笑道，“庞曼曼同志，你已经来了，不请你进去确实是我们太小气了！那就请吧，铁血锄奸团的同志，我们可以信任！”
庞曼曼很不爽地瞪了张勇一眼，赌气走了进去。
看曼曼进去后，包子和大钢如释重负地也跟进去。张勇断后，看四处无人，关上了后门。
然而，就在小巷侧面的不远处，一只相机的镜头伸了出来，拍下了他们的这一幕……
几个人鱼贯进入内室，老范自己在里面，张勇上前介绍道：“这位是范永生，老范同志……老范同志是新的花园行动小组组长。”
包子赶紧主动和老范握手，老范却并不热情，只勉强笑了笑，很随便的握了一下手，随即把笑容投给大牛和尤尤：“大牛，尤尤你们好呀！”
两个孩子簇拥过来，热情的和老范打招呼。
老范把尤尤叫到一边，躲开众人，要单独问她话，尤尤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乖乖地配合老范的安排。
热脸贴个冷屁股，庞曼曼看不过去了，冲包子小声抱怨着。
张勇看出端倪，走过来拍拍包子的肩膀道：“包子同志，你真是好样的！两个孩子被你保护这么久，没少经历考验吧？”
“唉！一言难尽呀！……最后能找到你们，我总算踏实了。”
“其实我们也一直在找你！发了各种消息出来，可你一直没有回应……”
“哦，是呀！我……”
庞曼曼抢话道：“他连密码本都没有，怎么给你们回应？”
“你没有密码本？你不是冷军同志的组员吗？”
“我……是呀！只不过冷军同志还没来得及给我这些东西，就已经牺牲了……”
张勇一脸疑惑的看着包子，皱了皱眉眉头。
老范这时候跟尤尤说完了，走过来，努力堆起笑容来说道：“这几天，辛苦包先生和庞小姐了！我代表党和人民，感谢你们为抗日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多谢了！”
“应该的，应该的！”包子客气地回答。
“那就不多说了，外面很危险，孩子就留在我们这儿，你们也早点儿回去吧！再见！……”
老范说完，向张勇示意了一下，张勇就跟大牛和尤尤招手，要带他们去后院玩儿。
大牛和尤尤都有些发愣，所有人都觉得老范有点儿太突然了。
曼曼不忿道：“老范同志，你就这么跟我们再见了？”
“是呀，时间不早了。”
“我的意思，你们最起码也要对包自强有个说法吧？他为孩子牺牲了那么多，你两句话就打发了？”
“曼曼，我不需要什么说法，我……”
大钢抢话道：“我觉得曼曼小姐说的有理！老范同志，我是看着包子同志舍生忘死的替党保护这两个孩子的，现在我们要把孩子接收过来，组织上最起码要给他嘉奖吧？怎么着也应该吸收他进入队伍为抗日做事呀！”
“大钢，我真不需要什么嘉奖，真不需要。”
老范和张勇对视一眼，张勇在他耳边耳语一句，老范点头，笑了笑说：“你们说的也对，包先生做了那么多，我们是该有嘉奖的！……那，十块钱，包先生，够吗？”
包子更愕然了：“老范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要你的钱了？”
“包先生，你不用客气，我们没有那边有钱，这些已经是尽全力了……如果还是不够，以后抗日胜利了，我们一定想办法把钱补回来。”
庞曼曼这下彻底急了，啪得一拍桌子，“喂！这位老先生，我忍你好久了知道吗？从进来你就阴阳怪气的讨人厌！我们是帮你们保护孩子的人，不是鬼子汉奸！你干嘛拿那副对付敌人的嘴脸对付我们？你到底想说什么？”
包自强也恼了，“是呀，老范同志，你到底说什么呢？那边是哪边呀？”
“包先生，需要我挑明了讲吗？”
包自强心里一阵寒意，他只能迟疑着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你说呀！”
屋里一阵静默，老范坐下来，招呼包子也坐，缓缓说道，“包先生，听大钢同志说，你是冷军同志的下线，对吗？”
“是，我归冷军负责。”
“冷军同志加入组织的时间不长，他是老林同志发展的一个外围情报员……这样的同志，是没有资格吸收下线的！也就是说，在我们雷霆小组的序列之中，包自强同志，你不该存在！……那么请问，你到底是谁的下线？”
老范的话冰冷无比，包子心里一抖。大钢也懵了，瞪着包子。
“好吧，我确实连外围都不是……我是冷军的表弟，有些黑市的路子可以买些违禁品，我哥就让我帮忙买东西，后来我也做炸弹，支援抗日。”
大钢急了，“包子你怎么搞的？这些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包子无话可说。
老范点点头，继续问道，“嗯！好，谢谢你的坦诚……也就是说，你对张勇同志说的那个身份，是假的？”
“怎么能算假的？我顶多是夸张了一点点！”
“地下工作，转眼生死，是可以随便夸张的吗？”
包子彻底无语了。
“我之所以这么问你，是想确认一下，包先生这么不惧风险，费尽心力保护两个孩子，是为了什么？”
“火车站，一个战士牺牲前把尤尤交给我，我不能辜负死者的重托！”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包先生，你真不是为了钱吗？”
所有人都惊讶了，大钢先绷不住问道，“老范你说什么呢？包子怎么会为钱……？”
老范摆摆手，继续直逼包子的眼睛道：“前天晚上，一个跟尤尤一样大的女孩儿，差点儿就被一个男人卖给军统方面的人……就在要交易的时候，不知道是价钱没谈拢还是其他原因，那个男人反悔了，抱着女孩儿逃走……这件事儿，包先生，你知道吗？
包自强无奈的闭上眼睛，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就在范记绸缎庄对面日本人的监视点里，几张刚洗出来的照片摊在桌子上，黑木和村上一张张翻看着。
照片上的几个人都是只有侧脸，因为他们进入后门很快，画面有些模糊。
其中有几张是他们停在后门口说话的照片，因为一堵矮墙的遮挡，只能看见他们的侧后面。
黑木把一张几个人侧后面的照片挑出来，仔细端详，他拿笔在包子的背影上画了个圈。村上会意，去另一张桌子把那张穿西装背箱子的包子背影照片拿来比对。
两张照片包子衣服不同，但身材状态很像。
黑木微笑着道：“我们的老朋友，果然来了！”
“可惜还是没有拍到正脸。”
“犹抱琵琶半遮面，我们一点点儿认识他，印象会更深的。”
黑木把另一张照片挑出来，那张照片有包子小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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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老范有理有据的质疑，包子只能用沉默回应。
最后，还是曼曼打破了沉默，她连拉带拽地把包子拉到绸缎庄的里屋问道，“包自强，你送孩子还有钱的事儿吗？你没跟我说呀！”
老范冷笑道：“那个军统特工很不幸，被日本人抓到，把所有事情原委都供出来……据我们得到的内部消息，他们决定花一百五十块银元买那个孩子，负责联络交易的人，叫胡有才，而胡有才还有一个朋友，叫包子，很可能就是交易孩子的那个男人！……还有，我刚才已经跟尤尤求证过，那个被卖后来又被抢走的女孩儿，就是她！而卖孩子的男人，就是这位包自强，包先生……”
所有人都看着包子，大家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包子此时却一脸茫然，他一直看着老范，陷入恍惚之中。包子发现自己很讨厌这个老范同志！一直纠缠着那一点点事情，一直跟自己过不去！难道他老范自己就一直正确吗？……是呀！他正确吗？他难道就没有问题吗？……包子感觉心里有一种奇异的不安，应该是关于这个老范，可到底是什么，包子一时抓不到头绪……
他的沉思被打断，身边几个人怒喝着把他拉回到现实。
曼曼先急了：“包自强，你愣在那儿干什么？……说话呀！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是为了钱才把尤尤送出去的是吗？”
包子这才知道事情很严重，他急切的辩解道：“曼曼，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边的大钢也暴怒道：“王八蛋！你卖孩子？你保护他们就是为了把他们卖了？”
“你们听我解释好不好？我不是打算卖孩子！胡有才开始说的是奖励！我听到奖励才愿意去的，谁知道后来感觉那个人不对劲，才把孩子又抱回来的……”
庞曼曼生气的说：“那不是一样吗？他凭什么奖励你？不就是因为你有孩子吗？这不还是卖吗？”
大钢这时候来到尤尤身边问道：“尤尤，你说，你包子叔叔是不是打算把你卖了？”
尤尤愣在那儿，所有视线又都集中在她身上。
屋里片刻安静后，尤尤哇的一声哭了。她走到老范跟前，竟然伸手打老范，哭着说道：“你们坏！不许你们欺负包子叔叔！你们是大坏蛋！……”
包子眼眶一下子湿了，他把尤尤抱过来，努力笑着安慰道：“尤尤，没事儿，他们没欺负叔叔，没有！……”
老范冷冷的说：“其实我能理解，你手里有孩子，又需要钱！……这时候有人愿意给，那人还可能就是**，这是双赢的好事儿，何乐而不为？……”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没打算卖孩子，从来也没打算过！”
“钱我们就这么多了，算是正常的奖励……张勇同志，送客吧！”
张勇点点头，去拉包子走，可尤尤突然跑过来，使劲抱着包子的腿。
大牛赶紧过去拉尤尤，“尤尤，别拉他了，包子叔叔是坏人，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尤尤哭喊着：“包子叔叔不是坏人！我不让他走！……”
“尤尤，放手！”
“我不放手！我要保护包子叔叔！我不放！”
曼曼和大钢此时都恨恨的看着包子，谁也不肯帮他。这时老范冲张勇使了个眼色，张勇会意，去硬抱尤尤。尤尤哭得更厉害了。
包子叹了口气，冲张勇摆了摆手说道：“张勇，我劝吧，尤尤听我的。”
大家都安静下来，包子蹲下来，笑呵呵的对尤尤说：“尤尤，包子叔叔不是坏人，可包子叔叔没法照顾你了……你跟这几个叔叔在一起，让我走好不好？”
“不好！他们欺负你！”
“他们没欺负我，他们跟我闹着玩儿那……尤尤，我不是真的走，我明天还回来，到时候我买最好吃的包子给你送过来，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不好！”
“那怎么好呀？”
尤尤嘟嘴想了半天，蹦出一句话来：“我还要吃猪肉炖粉条。”
包子眼泪流了出来，他努力点点头：“好呀！我买，两样我都买！……猪肉粉条配包子，给个皇帝都不换！”
“让我当公主我就换！”
“我们尤尤已经是小公主了，是太原城里最美的小公主！只要尤尤公主一声令下，城里所有的好吃包子，所有的猪肉炖粉条都来集合，谁都落不下！……”
“那还差不多！到那时候，我都拿来跟包子叔叔一起吃！”
“尤尤真棒！那你今天听话，你就留在这儿，明天我就来看你。”
“那好吧，你明天一定要带好吃的来看我！”
“一定！”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要……”
包子跟尤尤拉钩，终于达成共识。站在一旁的大钢看得早已泪流满面，曼曼也很难过，扭过头去什么都没说。
老范也动容了，他叹口气说道：“包先生，你本来可以成为英雄的，可惜……唉！不管怎样，这些天难为你了！……”
说完老范拍拍包子的肩，张勇把包子拉起来，陪包子和曼曼出去。
尤尤使劲儿跟包子挥手，包子努力控制住眼泪，努力点着头。
老范在他身后说道：“我相信你不至于出卖同志，可还是要多说一句……请保守这里的秘密，这里安全，你自己的生命才会安全！”
包子默默地离开，可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身来，到桌边把那十块钱拿了起来。
“这十块是给我的吧？……那我就收着了，最近确实缺钱了……各位回见！尤尤再见……”
他这最后一伸手，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包子义无反顾地走了，庞曼曼跟在他身后，满脸鄙夷的神情。
俩人从后门出来后，张勇礼貌地跟包子握了手，想跟曼曼握的时候，曼曼没理他。气哼哼的上了车，把车门重重地关上。
张勇跟两人挥手告别后，又四处看了看，确定没发现什么异样后，关上了后门。
曼曼的车很快开走了，但在巷子拐角的角落里，还有人在拍照，包子依然没有露出正脸。
不多时，曼曼的车从小巷里拐出来，驶进大路。车后，日本人的跟踪巡回车再次出现，他们很自然地跟在曼曼的车后面。
车上，曼曼怒气冲冲的开着车嚷嚷：“十块钱你也要！你那张脸皮就值十块吗？”
“我真没钱了……要是不拿这十块，明天给尤尤买猪肉炖粉条的钱都没了！”
“他们本来就看不起你！你这样……他们不是更认定你是去卖孩子嘛！”
包自强苦笑道：“无所谓了！”
包子心里很清楚，在很多人眼里，他这种人天生就只能做人渣，偶尔干一次像英雄的事儿，一定会被怀疑是业余的，是有险恶用心的！
“那你自己也要争取让人相信你呀？”
“我争取了呀！他们一直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你那叫争取呀？一边争取一边还拿那十块钱！你让别人怎么信你？”
包子也怒了，大声喊道：“为什么一定要扯到钱？我的事儿跟钱没关系！没关系！”
曼曼转头瞪着包子，一脸愤懑的神情。
看着曼曼的脸，包子突然想明白了，曼曼其实一直在替他说话。
“你已经相信我不是卖孩子了是吗？”
“我现在讨厌你！你是天下第一等的蠢货！烂泥扶不上墙的大笨蛋！”
曼曼说着，脚底猛地一踩，车突然提速狂奔。
包子吓坏了，差点儿被甩到后头去，努力拉住扶手，苦苦哀求让曼曼慢点儿……
曼曼不理，继续加速，车像飞起来一样。
后面，跟踪他们的那辆车开始也提速，但慢慢停了下来。车上的日本人下车看了看，快步跑到附近的酒馆给黑木打电话。
经过一路狂奔，曼曼的车猛地在包自强租住的公寓楼门口停下，包子赶紧下车，扶着车门，脚步虚浮。他走到路边，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曼曼跟下来，怒气冲冲的把车门关上，又上了车，把车开走了。
包子终于吐完了，回身目送绝尘而去的曼曼的车，只能苦笑。
原来呕吐不一定都是坏事儿，心底压抑的那一点不安也跟着喷涌出来，包子一下子明白自己的担心是什么了！李大钢曾说是他把老范从宪兵队救出来的！宪兵队是什么地方，就凭大钢的智力和能力，可能吗？……两人能成功逃脱，唯一的可能，是鬼子本来就想让他们出来！……这个想法让包子更加恐惧，老范会是叛徒吗？……范记绸缎庄，真的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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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愁眉苦脸的上楼进屋，他是随手推门进来的。
进了屋的包子才感觉到有问题，他猛然意识到危险，回头一看，身边不远出庞久明正笑呵呵的看着他。包子害怕，下意识要夺门而逃，可庞久明一拳打过来，包子立即被打倒在地，随后被迅速五花大绑绑在椅子上，庞久明拉了一只椅子坐在包子对面。
“长话短说，三个问题！……一，两个孩子，你送去哪儿了？二，你到底是谁，什么身份？三，庞曼曼昨天晚上是不是住这儿了？你他妈对我妹妹干什么了？”
包子环顾四周，周围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被晾了出来，他疲惫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这是干嘛呀？”
啪的一巴掌，包子嘴里被打出血来。
“现在不是了！回答问题！”
包子擦擦嘴角的血忍痛道：“庞科长，第一，两个孩子已经送出城了；第二，我狗屁都不是，连地下党的外围都算不上，所以你抓我没有任何意义……第三，曼曼昨晚上确实在这儿，不过我什么都没对她干，我没那么无耻……”
“这三个答案，我都不满意！”
“庞科长，人这一生，出题的是老天，回答的是我们自己……哪能每个答案都能让您满意？……”
包子正得意地回味自己的回答，庞久明突然伸手，一把刀瞬间刺入包子的腰腹之间。
包子闷哼一声，惊恐的看着庞久明。
庞久明微笑着松手，刀柄就留在包子肚腹之上，阴狠狠地说道：“讲人生？讲感悟？……你得能活到那么久才行呀，你说是不是？……”
包子低头看那把刀，血顺着刀柄慢慢流出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放心，暂时不会死……你知道日本人都喜欢剖腹吧？很恶心的，他们的第一刀，就是这个位置……一定要这个位置才能保证暂时不死，还能横向拉动，把肚子整个剖开……小日本虽然讨厌，但他们研究些什么事情，还是很准确的，我学的也不差，你现在是不是还很清醒，没有马上就死的感觉？”
“庞科长，您到底要干什么？我能帮你的一定帮，我还不能死，算我求你，给条活路吧……”
“这么说话多明智呀！谈什么人生啊！……”
“是！我错了庞科长，我错了！”
“那，我跟你明说……日本人给了我一周的期限，必须抓到你和胡有才，否则我也得死！……所以，我没工夫跟你玩儿猫捉耗子的游戏了，还是你死比较好。”
“庞科长，你别忘了，你杀了我，你妹妹就……”
“我没忘，这事儿好办……你死了之后，我会连夜把曼曼送出太原，只要她走了，谁想找她报复也没用！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
“你也可以不杀我，把我交给日本人不就完了？”
“那不行，你知道我这么多事儿，都跟日本人说了怎么办？……所以，你还真只剩一条路了，死！”
此时包子已经无比虚弱，却狠绝地说：“你把我杀了，就永远也找不着两个孩子了……你跟我这么久，不就是想找到他们，拿他们请功吗？……”
“聪明，我还真打算拿他们请功来着……这也是我暂时不让你死的原因……包自强，孩子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出城，你必须告诉我，他们在哪儿？谁在保护他们？……”
“你救我，我一定说。”
“我不会救你！但我可以答应你，你说了，死会很舒服；你不说……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直到耗尽最后一滴血……”
包子打了一个寒战，眼神已经迷离了。包子感觉这是自己离真实的死亡最近的一刻……可他不想死！老范如果真是叛徒，那他等于亲手把尤尤和大牛送给了鬼子！……无论怎样，必须搞清楚老范的身份！这件事没人可以做，只有自己！所以，他绝不能死！他要活着去救尤尤……可是现在，他的生命正在慢慢消逝，不死，还能怎么样？……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黄莺的声音，“自强，你在家吗？……”
包子顿时清醒过来，眼睛里有了希望，庞久明则惊讶的看着门口的方向。一个健步上前捂住包子的嘴。
“自强你不在吗？我刚才好像看见你上来了呀？自强？自强……”黄莺边敲门边说。
过了不多时，外面黄莺的脚步声音越来越远了，包子眼中那一点点希望的光芒逐渐黯淡，庞久明的笑容却越来越浓烈。
黄莺的脚步声终于听不见了，庞久明整个人放松下来，正要松开手，这个时刻，包子发现自己离庞久明的肩头只有咫尺之隔，他的眼睛冒出火来，就在庞久明刚松开手要离开包子身边的时候，包子猛地探身，一口咬在庞久明的肩头，牙齿深深的陷进庞的肩颈之中。
庞久明立即传来撕裂般的痛吼，“啊！你他妈咬人！狗啊你！放开！啊……放开！
包子的手被绑在椅子上，全身只靠牙齿的力量狠狠咬住庞久明。庞久明极度痛苦，他使劲儿踢打包子，还用手去推包子肚子上的匕首，可包子绝不松口。两人滚在地上。庞久明继续踢打，包子的牙却越咬越紧……
这一咬，让他一下子回忆起十三四岁的经历。在奉天街头，他跟几只野狗抢一块硬面包，狗咬他，他却毫不示弱，也伸嘴咬狗。几只狗围着他狠咬，可小小的包自强决不放弃，死死护着那块面包，用嘴疯狂地咬其他的狗……
不多时，庞久明已经满肩膀都是血，可包子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
庞久明继续打包子，包子身上满是鲜血，眼睛却瞪得老大，几乎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在坚持着。
这时候，屋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黄莺疾步冲进来。庞久明听见声音，要回头看，黄莺没给他看见自己的机会，手中一根铁棍准确的击中庞久明的头，人瞬间晕倒。
包子也晕了过去，黄莺轻声喊道：“自强，松口！自强，松口呀……”
包子没有反应，黄莺流着泪，想把包子的牙从庞久明肩头挪开，使了几次力，竟然没法掰开……
天色渐晚，老范把大牛和尤尤安置在绸缎庄的地窖里面，责令李大钢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安顿妥当之后，老范再次慈爱地看了看大牛和尤尤，尤尤始终撅着嘴不理老范，大牛看出尴尬，很正式的向老范伸手表示感谢，见气氛稍有缓和。老范主动离开了，从楼梯上来，来到地面，赶紧跟张勇商量下一步的办法。
“张勇，通知老关老刘和小周，明天傍晚，我们出城。”
“明天就走，铁蛋他们三个怎么办？”
“到现在也找不到他们藏在哪儿，不能再等了……黑木就是想用这三个孩子拖住我们出城的脚步，不能再给他机会……先把这六个送出去，铁蛋他们以后一定能救得出来！”
“好！我这就通知他们准备……”
“还有，那个包自强，得派人盯着，这人我总觉得还要闹出事儿来！”
“老范，我觉得包自强不像敌人……”
“你觉得？你能百分百保证他没问题吗？”
张勇无奈的说：“好，我派人盯紧他就是了……”
而在范记绸缎庄对面的监视点里，日本人也一刻没有松懈，所有进出绸缎庄的人都被这屋里的几台相机拍摄下来。
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张勇正拿着电话，跟电话里的人沟通。
监听设备则播放着张勇和对方通话的声音。
“对，就从铺子出发，该回去了，家里姨娘想娃了……”
“咱们几兄弟一起走吗？”
“一起走，你六点过来，聚齐了就出发。”
“知道了，六点见！”
随着电话挂掉的声音，黑木和村上站在监听设备旁，两人都难以掩饰喜悦的神情。
村上道，“科长，是不是可以收网了！”
“继续监控！……所有小组注意！在那几个孩子到位之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胜败就在此一举！”
“哈伊！”众人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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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说不清楚，庞曼曼狠不得第一时间弄清楚庞久明为什么要杀包自强，这两个在他生命中都至关重要的男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趁着深色，她飞快地跑到黄莺房间的门口，还没敲门，门就开了，黄莺探头出来。
“莺姐，他们现在怎样了？……”
曼曼边说边往门里走，可黄莺却拦住她，四处看看周围没人，轻声说道，“曼曼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们俩现在的状况都不好。”
“我准备的很好，你让我进去吧。”
曼曼说着，人已经挤进去，黄莺只好把门关上。
一进屋，曼曼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庞久明横陈在地板上，头上和颈部都缠着绷带，手脚都被绑着，眼睛紧闭。
“我哥死了？”庞曼曼声音颤抖着。
“没有，昏迷，我又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会睡到明天早上。”
“他怎么昏迷的？”
“我打的。”
“你打的？”
“自强在里面，是他一定要见你，说有天大的事儿要说。”
说着，黄莺打开里间的屋门，曼曼径直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歪斜在床上的包子，她一下子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里屋的床上，包子斜躺着，面如死灰，他的血衣堆在身边，上身**着，肚腹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血依然渗出很多。
看见曼曼进来，包子虚弱地挪挪身子，努力地笑着叫曼曼……
黄莺看着他俩愧疚道：“伤口太深，我手边药物不够，只能处理成这样……那些衣服也没时间收拾，自强醒过来就非逼我把你叫来，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庞曼曼来到包子身边，半跪下来，难过的问道，“是我哥吗？他干嘛这么对你？”
包自强仍然笑着说，“日本人逼你哥抓我，他没办法才来杀我！……不过还好，他用的是鬼子剖腹那种办法，捅了一刀，看着挺深，但不容易死……”
曼曼听了这话，更是泪流不止，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没事儿的曼曼，你哥其实故意不杀死我的，挺好一个人，真的！”
包子越是这么说，曼曼越觉得愧疚，黄莺在曼曼身后轻声说道，“曼曼你陪陪他，我出去再买点儿止血的药……”
庞曼曼点点头，黄莺掩门离开。
确认黄莺走后，曼曼赶紧追问道，“包自强，你说有天大的事儿，是什么？我一定帮你！”
包子突然很郑重地看着曼曼道，“老范可能是叛徒，你得帮我救两个孩子！”
“你说什么？”
包子把自己对老范的怀疑一股脑道给曼曼，曼曼皱着眉头听完，沉吟道，“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我觉得老范同志……”
“老范铁定是叛徒！”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呀？你别忘了当时主动救人的是大钢，如果老范是叛徒，那应该反过来才对呀？”
“很简单，那个卧底同志跟老范是一伙的，他们做局，让大钢相信是靠自己的能力把老范救出来的！”
“这么麻烦？目的呢？”
“如果老范自己跑出去，很容易被组织怀疑，可有人救就不一样了……最关键是大钢手里还有一个孩子，让大钢相信老范，就能让大钢把孩子拱手送给他……”
“按你的说法，老范真正的计划应该是跟大钢一起逃离才对，后来为什么又失散了呢？”
“据大钢说，当时是他铁了心要掩护老范走，老范无奈才离开的……我想这一步老范之前也没计算到，阴差阳错的，两人就失散了……”
尽管包子分析的头头是道，但还是难解曼曼的诸多疑问，所以一直闷不做声。
“曼曼你说话呀？我好容易才想明白这里头的关键，绝对不会错！”
“还是不对，如果老范真是叛徒，那我们俩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日本人为什么还不抓我们？”
包自强被问愣了，“是呀！”
“是呀！为什么呀？”
“也许……也许，日本人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吧？”
“钓大鱼？你和我，也算大鱼？”
“不是，我们不是大鱼，是长线，孩子才是大鱼！……日本人最想要的是孩子，他们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我们暂时应该还算安全！”
包子言之凿凿，曼曼却需要安静。
“曼曼，尤尤和大牛生死攸关，没时间多想了，老范绝对是叛徒，不会错！”
“好！包子，就算你猜的都没错，那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包自强艰难的把一个信封递给曼曼，“我跟你说的这些，都写在信里了……去找大钢，把信给他……”
“大钢……有用吗？”
“只要他想清楚，应该会信的……只有他能把孩子救出来！”
“包子，你这一番假设的前提，是我们都相信凭大钢的本事，他不可能把老范从宪兵队救出来，这些话跟我说可以，可你跟大钢说……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也可能是情词迫切却无人喝彩，也可能是伤口太疼心烦气躁，包自强突然恼了，“听不进去也得听！……他不信我，孩子就真完了！”
包子这一动怒，曼曼着实被吓了一跳。
“包子，你跟我生气有什么用？我是信你，可我没法去控制大钢的脑子！”
包子郁闷得直抓头发，曼曼说的确实没错！可眼下还能怎么办？……包子只有一个目的，救孩子，一定要救孩子！为了救孩子他能想到的主意只有这个了！……包子承认自己只是个蠢货！是外围的外围，可他真想救尤尤和大牛！
曼曼看着痛苦到极点的包子，心里难过，她握住包子的手，柔声说道，“包子，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抗日英雄！”
曼曼突然峰回路转，让包子始料未及，他惊讶地抬头看曼曼，曼曼温暖地笑道，“信我想办法送给大钢……就算他不信，起码也让他知道我们的怀疑……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再想！一定还有办法的！”
“曼曼！谢谢！谢谢！……”
“你好好休息，我办完就回来！”
“曼曼，老范是叛徒，绸缎庄一定被监视了，所以你得想办法送信，还不能把自己给暴露了……”
庞曼曼苦笑道：“知道了……不过如果老范真是叛徒，我们早就暴露了！”
……
曼曼推门出来，黄莺此时正在外屋，她扶着昏迷中的庞科长，撬开他的嘴，把一粒药喂进去。
“莺姐……？”
“曼曼，自强跟你说完了？”
“莺姐，你喂我哥的……什么药呀？”
黄莺把手里的药瓶交给曼曼，“我正要跟你商量，这药是口服镇静剂，一粒够睡大半天……你带回去，这段时间每天给他吃两粒……”
“你这是跟我商量吗？”
黄莺微笑却无语。
庞曼曼看手里的药瓶嘟囔道，“这……不会吃坏脑子吧？”
“是药三分毒，吃多了肯定会有影响……可不给他吃怎么办？总不能杀了他吧？……你也知道，他要是醒了，自强，我，还有你们想要保护的所有人，都得死！”
曼曼无话可说，手里拿着那瓶药，一脸纠结。
“你明天给他们局里打电话，就说你哥病了，要休息一段时间，有人来探视你就挡一挡，找个医生写个传染病的病由，他们不敢探看也不会怀疑……”
“需要多久？”
“等自强和孩子都转移走吧……那时候你哥醒了也找不到人复仇，就没事儿了……”
庞曼曼一把把药还给黄莺，“药你还是先收着吧。”
黄莺惊讶道，“曼曼，你要是不用这药……”
庞曼曼打断黄莺的话，“不管他有多坏，总还是我哥哥……这药不清不楚的我不会给他吃……不过你放心，我自己有办法让他不伤害大家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
庞曼曼急了：“那是我自己的事儿！”
黄莺愕然道，“那好吧，你应该知道轻重，就你自己处理吧。”
“麻烦你再帮我一把，送我哥下楼。”
“你不是还要帮自强做事吗？先去吧，回来再接你哥来得及。”
“对不起莺姐，你手里药太多，我不放心！”
黄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走，抬着你的宝贝大哥，赶紧走！”
深夜，日本宪兵大队灯火通明。
黑木出神地站在墙边，面前墙上贴着九个孩子的画像，还有他画的新的雷霆小组的关系图，老范、老关、张勇、大钢、老王、小齐都被填上，包子依然是单独出来的一个重要人物，画着大大的问号。
黑木的脑海中，当年那场惨烈战斗的影像片段再次浮现，周围战友一个个倒下，黑木怒吼着冲锋陷阵，更多战友倒下，他自己也被炸弹冲击波震翻……
村上兴奋地进来，说道：“科长，那辆车查到了。”
“说。”
“车主叫吴志奇，华业皮革公司老板。”
“华业皮革，吴志奇？他父亲是吴荣庭吗？”
“对！就是华业银行行长吴荣庭的儿子……”
“吴荣庭的儿子也会抗日？……照片有吗？”
村上拿出文件夹，把吴志奇的照片递给黑木。
那是一张正面照片，黑木端详着，“没有背面和侧面，还是不好分辨……去他家查了吗？”
“行动组秘密进去探了一次，吴志奇不在……”
“找到他，秘密抓捕！”
“哈伊！”
黑木随即走到墙边，在包子那名字旁边又写上一个名字——吴志奇，然后在旁边画上一个醒目的问号。
……
审讯室里，传来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吴志奇正在被上刑。
可是他毫无革命者的样子，咧嘴使劲儿哭喊着，黑木站在审讯室外，皱着眉头看着里面的情景，满脸狐疑。
村上在一旁汇报道，“从挨第一下打就开始叫，一直没停过……我们审了这么多人，还真没见过比他更脓包的……
“他要么就是真脓包，要么，就是最厉害的敌人！……”
“他说那车牌子是他的车，可车一直在家里车库停着，好几天没用了，今天下午更不可能开出来。”
“去查了吗？”
“已经派人过去了。”
“嗯！他跟**的关系问了没有？”
“咬死了说自己最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黑木眉头紧锁，这时候电话响起，村上接听道，“嗯！……车确实在！好，把吴家所有人控制起来，切断一切跟外界联系，把车送到宪兵队来！……对，就现在……”
黑木没有言语，他看着里面依然在哭号的吴志奇，冷笑着……
连搬带抬，好不容易送走了曼曼和庞久明，黄莺又赶紧回屋替包子换药，重新包扎。
“莺姐，除了以身相许，我还能怎么谢你？”
“就你现在这德行，许了我也得要呀！”
“现在不行？那我好了就行了？”
黄莺拍了包子一下，“行个屁！臭小子别做梦了你！”
包子哎呦一声，黄莺紧张道：“怎么了？打到你伤口了吗？疼不疼？”
包子感动地摇摇头。
“你呀！招惹谁不好，非要惹庞久明……”
“莺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
“废话，我就算看见个猫啊狗啊快死了也要伸把手的，何况我又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猫啊狗啊快死了你伸把手很容易的，可你要救我，却可能把自己命也搭上的……”
黄莺突然停顿了少倾，接着淡淡笑了笑道，“自强，我跟你说过，你很像我弟弟，特别像……经常不自觉的，我把你就当成了他……我不想我弟弟，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再死一次？”
“你跟我弟弟黄山，不止长的像，性格也差不多，都是糊里糊涂没心没肺的傻瓜蛋！当年，为了救我儿子，死日本人刀下……”说着说着，黄莺已是泪流满满。
包自强赶紧劝慰道，“莺姐，既然都一样，以后我就真做你弟弟吧！”
黄莺苦笑道：“你能活到以后再说吧……自强，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找人，想办法送你出城……”
“出什么城？”
“什么叫出什么城？自强，我不知道你到底惹了多大的祸事，可庞久明都要杀你，估计离鬼子来抓你的日子也不远了……趁还能走，赶紧逃命要紧呀！”
“命是要逃的，可明天不行，我还得把两个孩子找回来。”
“两个孩子，不是安全送走了吗？”
“说来话长，总之还得找回来。”
“自强，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你不是抗日那块料，你谁也救不了！趁能保命，自己走吧……”
“莺姐，你弟弟黄山要不是为了救你儿子，也不会死……你都说了我跟你弟弟一样了，我这傻瓜蛋如果不救孩子，还能怎么办？”
“蠢蛋！好，那你告诉我，你要救孩子，我能帮你做什么？”
“莺姐，我自己不要命也就行了，不能把你也拖下水，明天一切我可以自己来！”
黄莺恼恨，突然一拳打在包子伤口上：“行！你自己送死去吧！死的痛快点儿！”
包子吃痛，哎呦一声，可黄莺已经不理他，转身出去，把门狠狠关上了……
吴志奇的那辆车停在宪兵队的后院空地上，几个日本兵正在里里外外检查车的情况。黑木和村上急匆匆赶了过来，一个日本兵赶紧迎上去，把车辆的照片递给黑木看。黑木看看照片，又看看车，依然沉吟不语。
“仔细比对过，两辆车保险杠的颜色不一样，后车窗这个部分，照片里那辆车有明显破损，这辆车没有……”那个日本兵谨慎地说着。
“不会是下午做的手脚吗？”
“我们仔细检查过，保险杠和后车窗都没有动过的痕迹……这辆车和照片中的那辆，绝对是两辆车。”
黑木瞪了村上一眼，一脸怒色。
村上赶紧解释道，“会不会是吴志奇为了应付检查，又弄了一辆新车？”
“吴志奇名下那辆车的资料在吗？”黑木继续问道。
另一个日本人把文件夹递过来说道，“查过了，照片跟这辆车没有出入，这就是吴志奇名下的那辆……”
“这么说，我们下午拍到的那辆，是一辆外形相似套用车牌的幽灵车？”
“是的科长，我们目前的结论就是这样！”
村上已是满头大汗，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科长对不起，我们之前的工作不细致，没有用心比对……”
黑木黑着脸，只是认真看着照片上那辆车，冷冷地扔出一句话，“把吴志奇带到我办公室，我跟他聊聊……”
“飞来横祸！这就是飞来横祸呀太君！……您说我招谁惹谁了？每天老老实实做我的生意，一心想着为大东亚共荣多做贡献……怎么就被那些小人给害了？这真是飞来横祸呀太君！”
黑木饶有兴味的看着吴志奇道，“你完全不知情？完全没见过那辆车？”
“天可明鉴！完全没有！”
“我很好奇，这些人既然套用车牌，用谁的不好？为什么偏偏选了你的车？……你有什么特别吗？”
“我也想知道呀！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呀太君？”
黑木冷冷的看着吴志奇一言不发。吴志奇也不说话，依然一副猥琐谄媚的神情。
这时，村上推门走进来，拿着一张照片递给黑木，黑木接过来，是吴志奇的背影照片，黑木拿包子那张照片比对，两人背影明显不同，黑木长叹一声，屋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突然响起，黑木迅速接听道，“大佐！……哈伊！误会，确实是误会！您放心，这就放他回去……哈伊！我可以向吴行长道歉！哈伊……”
电话挂断，黑木灰着脸向村上摆了摆手道，“派人送他回家吧！”
村上点头答应，吴志奇惊喜交集地说道，“太君，我这就没事儿了是吗？”
黑木无语，只是摆手示意他离开，吴志奇还是千恩万谢，黑木已不厌其烦，最后吴志奇几乎是被村上架出去的……
范记绸缎庄已经在收拾准备关门了。
两个脏兮兮的要饭小孩儿从门前经过，两人突然扬手，两块儿石块儿扔进绸缎庄，其中一块击碎了玻璃。
张勇应声出来，怒斥孩子。两个小孩儿脚步飞快，已经跑没影儿了。
绸缎庄对面街头暗影之中，已经改变装束的庞曼曼闪身出现……
张勇气哼哼的回到绸缎庄，老范正刚捡起地上的两块石头低声说道，“张勇，关门吧。”
“玻璃怎么办？”
老范扬扬手，张勇看见其中一块石头上赫然绑着一封信，他会意后，没再多说，转身到外面，把门板轻轻地合上……
屋里，孩子们都已经睡着了，大钢手里拿着那封信，看着老范和张勇，一头雾水。
张勇先开口道：“大钢同志，你怎么看？”
“没什么好说的，我绝对信任老范同志……包子要是当面跟我说这些话，我肯定忍不住，撕了他个混蛋王八蛋！”
张勇噗嗤笑了，老范则一脸严肃，“大钢同志，谢谢你的信任！……我可以用我的党性，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证，我绝不是叛徒！……”
“那当然！包子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错位了，胡说八道！”
“包先生这么做的目的，我现在还想不明白，不过也不想费心多想！……大钢同志，我们希望你不要受这封信的干扰，集中精力，完成明天的出城任务！”
“是！保证完成任务！”
语毕，老范和张勇跟大钢握了握手，随即离开。
大钢再仔细回看那封信，信纸背面写了一行字：见信后，请速设法带尤尤和大牛离开绸缎庄，外面会有人接应……
李大钢很不屑地笑了笑，狠狠把信撕碎……
此时此刻，在范记绸缎庄对面，改变了装扮的庞曼曼正焦急的等待大钢的出现。
可惜绸缎庄早已四门紧闭，没有动静。
这时，附近传来日本人巡查车的声音，曼曼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宪兵队里，黑木仍然站在墙壁上那幅人物关系图前，在吴志奇那个名字上又画了一个圈，还打了更大的问号。
村上进来汇报，“科长，两个流浪孩子抓到了……”
“怎么样？”
“两人供述都一样，是一个蒙着脸戴着墨镜的人给了钱，让他们把石头扔进绸缎庄的……具体什么人，两个孩子都说不清楚。”
黑木点点头，“此人这样传递情报……是不是说明已经怀疑我们在监视他们了？”
“这个……目前无法判断……不过石头扔进去之后，绸缎庄里没有任何动静……”
“继续观察，随机应变！吴志奇那边，跟谁联络没有？”
“没有，回去就一直呆在家里……不过您放心，他家里的电话已经监控，周围也安排人24小时监视……他有任何异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好！好！……明天，一切都该有答案了……”
庞曼曼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静静的坐在床前，看着床上的哥哥庞久明，竟然满眼泪水，她低声地说：“哥，你干嘛去杀包自强？……你不是一直也不想真的为鬼子卖命吗？这次怎么了？你是要干嘛呀？……”
庞久明仍然处于昏迷中，没法回答。
曼曼更是委屈道，“现在好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办？……你要是我，应该拿你怎么办？”
曼曼看着面无表情的哥哥，束手无策，只能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这时候，外屋客厅里电话铃声响起，王妈的声音很快传进来，“小姐，电话，是吴志奇吴先生找你……”
……
吴志奇家的书房里灯光昏暗，吴志奇坐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面观察，手里拿着电话。此时的吴志奇面色凝重，冷静，再无那种猥琐之气。
“曼曼，这是我爸爸书房的秘密专线，日本人不可能监听，绝对安全！”
“怎么了？干嘛用专线？”
“今天下午，你那辆车去哪儿了？”
庞曼曼迟疑：“啊？没去哪儿呀！”
“曼曼，事关重大，我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今天下午，你和你那辆车，去哪儿了？”
庞曼曼静默片刻，“对不起志奇，我真不能说！”
“我今天晚上被抓了，是宪兵队特高科，用了刑……刚放出来！”
庞曼曼惊讶的，“被抓？还用了刑？是为那辆车？”
“对！日本人不知道在哪儿拍到你那辆车的照片，他们很重视，兴师动众的要找到开车的人……”
“拍到了照片？这么说他们真的已经在监视绸缎庄了？”
“什么绸缎庄？”
“没，没什么绸缎庄！……那他们查到我了吗？知道是我跟你用一块车牌子了吗？志奇你没跟鬼子说什么吧？”
“你这叫什么话，我会害你吗？……他们除了我的车，什么都没查到！不过那辆车你这几天不能用了……”
“嗯！我这就去把车牌处理掉！……志奇谢谢你，这消息很重要，我得先走了！”
曼曼说着就要挂电话，却被电话另一边的吴志奇喊住，“你都没想过要问问我……他们用刑，我伤得怎样？”
“哦！对不起志奇，你伤得重吗？”
吴志奇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挂掉了电话。
曼曼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响声，对吴志奇，她确实发自内心的愧疚懊悔，可时不我待，她必须第一时间把这条重要的线索告诉包子……
曼曼一路狂奔来到黄莺家，包子正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曼曼急忙把包子摇醒，气喘吁吁地把吴志奇的讯息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包子。
“你这回彻底信我了？”
“嗯，彻底信你了，鬼子确实在监视绸缎庄，老范一定是叛徒！”
“可大钢还是不信我！……”
“他不信你才是正常的……你自己想想，一边是老**员老范同志，一边是外围的外围革命者包自强……就凭你那几句话的推测，没有实在的证据，他怎么可能不信老范相信你？”
“证据！对！……只要有证据，大钢会信我，只要大钢相信……孩子一定有希望救出来！……”
“道理是没错，可证据从哪儿来？吴志奇的话我可以信，可大钢听了一样没用呀！……”
包子闭上眼睛，努力思索片刻，突然睁开眼睛，露出笑容，“曼曼，有办法！”
“说！”
包子勉力起身，把床头柜子上的一些药瓶和化妆品的小瓶子都收在一起，开始摆起范记绸缎庄附近的建筑和地形。
“下午去绸缎庄，我仔细观察过那周围的地形，印象很深……你看，这是范记绸缎庄，这是对面那条街，正对着绸缎庄的那趟临街的房子距离太近，不适合监视……我认为最有可能的监视点，就是这排房子后面的这座洋房……”
“你要找到鬼子的监视点？”
“对！既然他们能拍下你那辆车的照片，监视点肯定就在绸缎庄附近……我当时就注意过这栋小楼，所有窗帘都拉着，听不见任何动静，根本不像有人在里面生活的样子……可有两辆汽车停过，有人上下，又很快消失，下车上楼的人也再没有声息……你想想看，这样的地方，不是监视点，又是什么？……”
“嗯！是不正常！……那好，就算你的推理很对！这里就是监视点，那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找到准确的监视点，就找到了鬼子存在的证据！就会让大钢知道，我们的话没有问题！”
“可找到也只是我们找到了呀！……大钢怎么可能知道？”
“他会知道的！因为我们可以找到一种力量……去撞开这个监视点！”
包子说着，用一个瓶子，撞开代表监视点的大一点儿的瓶子。
“什么力量？”
包自强笑着：“罗金贵！”
“罗金贵？”
“你哥哥受伤，罗金贵可以代他行使科长职责！……而这时候的他一定很想好好表现，争取把代科长变成正科长……我们就给他一个可以大展拳脚的机会，你说多好！……”
曼曼笑了。
庞曼曼站在庞久明办公室的地图前，她身边站着罗金贵。
庞曼曼指着一个地方道，“那，就是这儿，正义路30号，是一座小洋楼，胡有才就藏在那儿。”
罗金贵仔细看那个地方，嘴里嘟囔道，“嗯！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日本人全城搜捕他好几天都没找到，你去把他抓了，再弄得动静大一点儿，以后升官发财都不在话下了！”
“这么好？消息确定吗？”
“千真万确！我昨天还亲眼看见他在小楼里出现。”
“哦！这样啊……”
“什么这样啊？罗金贵你去不去抓？你不去我找李龙也一样！”
罗金贵一脸堆笑道，“庞小姐您别急呀！按理说这么好的事儿我当然应该一无反顾乐乐呵呵就去了……可有一件事儿，我脑子非常有点儿糊涂，不想明白我还真不敢动弹……”
“有话直说！”
“庞小姐，如果我没记错，这位胡有才应该是包子同志的战友吧？……我们现在不也是同志了吗？你让我去抓包子同志的战友，我……您二位不是在考验我的忠诚吧？”
“想的还真够多的！……你放心，胡有才确实认识包自强，可他不是包子的朋友，他是***那边的人，包子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所以你就放心去抓，抓到了也不会影响包子同志的安全的！”
“哦！这我就放心了！”
“我们把这么重要的消息交给你，就是想让你在日本人那边好好表现，然后可以更好的为革命做事！”
“是！是！你们想的太周到了……不过……”
“又不过什么？”
“庞小姐，令兄庞科长真没什么大碍吗？我还是不放心，想先去看看他老人家再说……”
“你烦不烦呀？不是跟你说是传染病了吗？……等养几天，他能见人了我再让你过去……”
“什么传染病呀？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得上了！”
“突发的，我也说不上名字！……行了罗哥，你赶紧去抓人吧！记得弄得动静大一点儿！别忘了，你现在是代我哥做事，你做得越好，日本人越看得起你，以后你能做的事儿也就越多！”
“是！庞小姐说的很对！我这就组织人，去抓胡有才！”
得到罗金贵的承诺，曼曼舒了口气，一颗心终于放下。
……
趁黄莺出门的功夫，包子回到自己的公寓，站在穿衣镜前，赤着上身，把更多的绷带缠在肚腹的伤口上。
绷带缠的很厚，包子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打开衣柜，去拿衬衣和外套，却看见一直用来躲藏尤尤的那个小角落。他仿佛看见尤尤依然缩在那里，对着自己顽皮的笑。
包子也笑了，他关上衣柜，接着穿上衬衣，穿上外套，因为刀口很深，他做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缓慢，把曼曼给他的那把匕首掖在腰间，又从地板的一个暗格里拿了一个小小的油布包，藏在外套内兜里，一切准备停当，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包子先来到附近一家小市场，买了一小块猪肉和粉条，还有一些大葱，又在隔壁摊上买了一小袋面粉，拎着东西离开。
走了几步，路过一个卖包子的摊儿，他又折回来，买了四个包子，自己吃一个，剩下三个包好，放进兜里。
就在离他二十几米远的一个铺子门口，黄莺戴着墨镜，不时地瞄着包子，神情很复杂。
包子继续前行，黄莺要跟，可面前一个同样戴墨镜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黄莺很惊讶，那男人摘下墨镜，低声说：“百合。”
“汤先生？你回来了？”
“我没走成！……去你店里谈……”
汤先生说着已经迈步离开。黄莺愕然，她看前面包子已经走远，这边汤先生也离开几步了，无奈的黄莺只能转身，跟汤先生离开。
包子并没有察觉出异样，继续走在路上，他身边两辆警察局的车缓缓开过。他一眼瞥见罗金贵坐在后面车的后座上，两辆车里都是警察。
车拐过路口消失了，包子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此时的范记绸庄内，老范和大钢都已经换上了日本人的衣服，老范是个少佐军服，大钢则是普通士兵。王立川和齐惠民则帮两人调整衣服的大小，准备进一步修改。
张勇突然进来，猛喝了口水，汇报道：“都联系好了，两辆车五点钟能到，四个孩子就在车里，到时候接上尤尤大牛还有我们，直接出城……”
老范点点头，“嗯！文件他们弄好了吗？”
“没问题，我看了，做得很像，城里几道关卡应该都能过……城外游击队准备好了，一旦到出城关口碰到严查，直接闯就是了。”
“好！附近怎么样？没什么情况吧？”
齐惠民道：“刚才我出去转了，没什么事儿，一切正常。”
老范撇了一眼旁边的大钢，“正常吗？我看这个就不怎么样！”
大家都应声看大钢，这个活宝此时正认真的练习各种日本人的敬礼动作，做的嚯嚯有声，却没一个动作对劲儿的。大家都忍俊不禁。
张勇忍住笑说道：“大钢子，一会儿你记住，无论如何都把嘴闭紧了，一句话也不许说，知道吗？”
“我知道，我是哑巴日本兵，不说话就是了！不过就算我是哑巴，敬礼还是要练的吧！”
“敬礼也不用，你不止是哑巴，还是傻子，老老实实呆那儿就万事大吉了！”
大钢一脸茫然，“演哑巴还不够，还要演傻子？要求太高了吧你们？”
众人再也忍不住了，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老王和小齐帮老范和大钢把日本军服脱下来，继续修改。
庞曼曼装扮一新，早早地在范记绸缎庄附近的酒馆二层，找了一个靠窗口的位置，这是一个绝佳的监视点，从这里不仅可以远远的看见范记绸缎庄，也可以看到对面的那两栋小洋楼。
包子走上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轻轻地坐在曼曼的对面。
曼曼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还是想来看看。”
“疯了你！受那么重的伤，半条命都不剩了还来干什么？赶紧回去，这边我盯着就行了……”
“我来都来了，现在回去，这一路的罪不是白遭了吗？……”
庞曼曼气恼却不乏心疼的说，“那你就只看着，什么都别做！”
“以我现在的能力，还能做什么呀！”
“我刚才看见罗金贵他们了，两辆车，往小楼去了……”
“嗯，我也看见了，要是顺利，一会儿就能闹起来……”
庞曼曼点点头，就势瞥见桌上那包东西，“你买的什么？”
“猪肉和粉条，不是答应尤尤要给他做的吗？”
“你现在进都进不去，怎么给他做？”
“等他们逃出来，就可以了呀！”
“包子，我还正要问你……按我们的计划，罗金贵捅了鬼子的马蜂窝之后，大钢和铺子里的其他同志都会发现危险，他们会转移，对吗？”
“是呀！眼看鬼子在对面，还不走干嘛？”
“那他们转移之后呢？”
“之后……就趁机救人呀！”
“趁机？……怎么趁机？”
包子一下子被问愣住了，他还真是没想到这么远，支吾半天才说道，“那个，到时候那地方一定很乱，大家都各顾各的，我们就趁乱呗！趁着他们不注意就把孩子救出来了……”
“大家就算各顾各的，可所有人也都盯着那几个孩子好不好？……铺子里的同志们要把孩子转移走，日本人要把几个孩子都活捉！老范那个叛徒肯定也会使坏！请问你在这种情况之下，从哪里趁机或者趁乱救孩子呢？”
包自强脑子有些乱了，他皱着眉头道：“总之，我想，我想到时候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吧！”
“这就是你的完整计划了？”
“是呀，已经挺完整了吧！”
“包子……你要是个真的地下党就好了！开始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儿，可说着说着就没谱了！……就凭你这么半吊子的胡思乱想，什么都干不成的！……”
包子苦笑道，“不管怎样，罗金贵只要把鬼子的窝撞破了，接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救人的！……”
庞曼曼彻底崩溃，气的说不出话来。
包子突然问道：“几点了？”
曼曼看了看表，“四点十分，怎么了？”
“我看见罗金贵的时间是四十分钟前，他们就算再慢，现在也该行动了呀！”
曼曼也感觉到紧张：“是呀，他们人去哪儿了？”
两人往小楼那个方向看，那边很安静，太安静了。
……
此时此刻，在正义路附近的一间小理发店里，罗金贵正躺在理发椅上，一个老头给他刮脸。周围六七个警察都穿着便衣，挤坐在狭小的理发店里。
李龙和另一个警察推门进来，两人也穿着便衣，都跟罗金贵打招呼。
“李龙，怎么样？”
“你真没猜错，那边气氛确实不对。”
“见着什么熟人没有？”
“我看见一个日本人，肯定是宪兵队的，穿着便衣急匆匆进那小楼了……”
罗金贵冷笑道：“他奶奶的，果然有诈！”
“罗副，给你情报的到底什么人呀？日本人已经都控制了，还让我们来干什么？”
旁边一个警察插话道：“我看也没事儿吧，我们要不也过去凑个热闹，要是跟宪兵队一起抓到胡有才，也算立了一功吧？”
“狗屁！我敢打赌，那楼里根本就没有胡有才！”
大家都惊讶，齐声问道，“那有谁呀？”
“哼哼！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肯定是打算拿我当狗使那！……”
“罗副，您到底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都没有！大家伙什么都别干，就这等着吧，我估摸着一会儿这地方不知道有多大的事儿要发生，咱们躲着看看，见好处就捞，没好处就撤……可进可退，万事大吉！”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点头附和。
罗金贵却一直冷笑，轻声自语道：“包自强！庞曼曼！哼！……”
包自强拼命地看表，已经快五点了，那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曼曼从楼梯走上来，一脑门子汗，她疲惫的坐下。
“没找到？”
“没有！几个路口我都走了，没见罗金贵他们的影子……”
“没道理呀！明明看见他们过去了，人呢？”
“这个罗金贵，比我哥还要滑头，谁知道他打得什么鬼主意？”
“他如果只是躲起来还好，可如果要是向鬼子告密……？”
“该不至于，我们手里不是也有他的把柄吗？”
“但愿吧。”
“要不我干脆再去警察局一趟，找别的我认识的警察过来试试。”
“我怕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我刚才看见远处有鬼子卡车开过去……他们一定在调兵，说不定眼看就要行动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行动？说不定是偶然路过的鬼子运兵车。”
“曼曼你想过没有，老范是叛徒，鬼子就在附近，绸缎庄的同志们和几个孩子其实已经在鬼子的掌握之中了……可他们为什么不行动？直接把孩子们都抓了多痛快？”
“是呀，为什么？”
“因为孩子还不全！”
庞曼曼细思极恐，“对呀！老范这里是他们的重要交通站，同志们一定是想把孩子都在这里聚齐，然后一起出城。”
“没错！这里是孩子们的集合点，鬼子们一个也不想放过！”
“包子，我们怎么早没想到这个……以前还只想救大牛和尤尤，现在，所有孩子都有危险！”
“所以，不能再等了！……多耽误一分钟，可能就会让多一个孩子进入死地！”
“是不能耽误，可我们能怎么办？”
“是呀！我们还能怎么办？……”
包子和曼曼都陷入无比的焦虑中，眼睁睁地看着绸缎庄那边发呆。
突然，包子站了起来。
“你干嘛？”
“我跟你说过，总有办法能救他们的……”
“什么办法？”
“我就是办法！”
“包子你疯了，你要自己过去？”
“炸弹有引信才会响，总要有人来做新的引信的！”
“你说什么？”
包自强笑道：“没什么，曼曼……你这么好看，一定得好好活下去！”
包子说完，转身就走。
曼曼站在他身后，喂，喂的喊了几声，可包子再没有转回头来。
包子一步步走向绸缎庄。周围不时有人经过，他看那些人都像日本特务。
前面不远就是绸缎庄了。包自强知道，他正自己走进鬼子的屠刀之下，他真的很害怕，怕的腿都软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身后鬼子们盯着他的寒冷目光……再没有退路了，这样也好！没有退路的人，除了向前，还能怎样？……
想到这儿，他的脚步稳定下来，继续前行，面前，就是范记绸缎庄了。
范记绸缎庄对面的监视点，黑木透过望远镜，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从远处磕磕绊绊的走过来，走到绸缎庄对面的街口。那男人突然转过身来，面对望远镜的镜头，黑木清清楚楚看到了包子的脸……
走进绸缎庄门口，包子看到了正准备封门的张勇和小齐，他径直走过去，招呼也不打，走进绸缎庄。
两人很惊讶，跟了进来。张勇向小齐使眼色，小齐飞快跑向后面。
张勇低声问道，“包自强，你又来干什么？”
“张勇，你们已经被监视了，周围都是日本人，赶紧转移！”
“胡说什么你！”
“老范是叛徒！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勇苦笑一声不说话，老范这时候从后面出来说道，“包自强，你还有完没完？”
包子看到老范，彻底泄了气，他突然从兜里拿出一个油布小包来，迅速打开，里面是一枚简单的炸弹。
大家惊恐万分，张勇和小齐正要掏枪，老范挥手制止了他们。
“包先生，你冷静点儿……我知道你这么着急也是为了孩子！可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害他们！你总不想因为自己的莽撞，把尤尤他们唯一出城的机会就这么毁掉吧？”
“你们果然要出城！是不是在等其他几个孩子在这里集合，一起走？”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就等于默认。
包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我就没有白白牺牲！……老范，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为了孩子……所以，我不能让你得逞……”
说完，包子摁动手里炸弹的开关，张勇和小齐还是把枪拔出来。
包子看了几个人一眼，突然转身，走到门口。
外面街市上没有行人经过，包子看着对面的洋楼，笑了笑，伸手把炸弹扔向街面之中无人的区域。
随后包子返身走到屋里，大声喊道：“卧倒！”
包子自己卧倒，老范张勇他们也跟着趴下。
外面，那炸弹砰得一声炸响。
绸缎庄对面的监视点，透过望远镜，黑木看着街面上那个爆炸，惊异无比。周围的几个日本人，几乎吼起来：“他想干什么？”
缓过神来的黑木恼怒无比地问村上：“那几个孩子进来没有？”
“没有，几个路口监控点都没发现。
黑木看着对面依然浓烟缭绕的绸缎庄，恨得牙根直痒。
“科长，这边怎么办？动手吗？”
“攻进去，尽量抓活的，一个也别剩下！”
“是！”
听见爆炸声，罗金贵穿着刮脸的白袍子，跟着七八个警察冲到门口看。
绸缎庄那边冒起滚滚浓烟，大家互相对视。
李龙捅了捅身边的罗金贵，问道：“罗副，真打起来了，咱们去看看吗？”
“不急，等等再说。”
而离罗金贵他们不远的路口处，一辆挂着日本旗的汽车慢慢停下。司机走了下来，此人正是穿着日本军服的老关。
他看到绸缎庄那边的情况，犹豫片刻，回到车里，调转车头离开了。车的后坐上，小姑娘姗姗和更小的丫丫正扒着车窗往外偷看。
很快，保护丫丫的刘福长把姗姗和丫丫抱离车窗，藏进车里……
当老关他们的车经过正义路路口时，另一辆挂着日本旗的车开过来。
两辆车短暂停了一下，很快又重新启动。
那辆新来的车也走了。后座，两个双胞胎男孩儿阿富阿贵也透过车窗好奇地往外看着……
听见爆炸声，汤先生和黄莺都站在酒馆门口，两人一起看着远处升腾起来的烟雾。
“黄莺，是正义路……那边有我们的同志吗？”
黄莺一脸忧郁的说：“没有！”
“那就好，回去！”
汤先生说着就又转身进入酒馆。
黄莺无奈，她看着远方的烟尘，低声自语道：“自强，那不会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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