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相依
作者:哀悠在
第三卷
第三卷 往生乱(一)
    “诶,我练这个招式都快半天了,就不能换一招吗?”天明挥了挥自己快要酸死的胳膊,一脸不情愿的对庖丁说着,“还有、为什么少羽就可以那么轻松的呆在那儿晒太阳啊?”

    “学武岂是一天两天的?别忘了,可是你要我教你这套刀法的。”庖丁不满的把自己的脸凑在天明跟前,“别废话了,快练”

    “切……”也不能再说什么,天明只能又开始练那套已经学了半天的招式,眼睛还时不时的往少羽那里瞄。看着少羽在那里悠闲的样子,天明就屡屡不爽。

    少羽躺在树下,眯着眼,静静地听着风自耳边划过。

    听庖丁说,悠在是五天前和三师公他们一起出去的,过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有什么事值得墨家的统领以及儒家张子房一起出动?这件事情一定很不寻常,掌门伏念和二师公最近的面色也不是很好……

    难道会出什么危险?

    少羽睁开双眸,望着无尽长空,渐渐蹙起眉头。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这时听到簇簇的草动声,虽然声响不大,但还是听得真切。几近枯槁的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动,时快时慢,那个奇怪的生物被草挡住,完全看不清是什么。

    少羽正想走近那团奇怪的东西,石兰却从屋里走了出来。少羽只好按兵不动,躺在树下假寐。

    石兰蹲下身来,就见一只尖尖的灰棕色的头从草中探出,嘴里似乎衔了一支竹简。就见石兰将简取下,摸摸它毛茸茸的头,站起身来。

    口里衔着的简被取走后,那只奇怪的生物一个侧身,窜到枯草的掩护里,没多久便跑得不见了。

    这一切都让少羽看得发懵。在石兰转身想回去的时候,双眸正与少羽的重瞳相对。凝视没有多久,石兰便匆匆离开。

    少羽望着石兰离开的背影,心中揣测。

    ————

    “你怎么能确定渌琼就在小圣贤庄?”荀卿问着眼前飘渺的身影。

    荀卿淡然的坐在屋内,与往日不同的是,她的面前端坐着一名女子,褐色的衣衫,俨然是夙星。而仔细看来,便会发现那名女子的身影隐隐约约,似乎是透明体。

    在屋里的自然不是夙星本人,只不过是夙星的影像而已。

    “窥人心意,这种术法是南疆扶摇寨特有的,不是么?”夙星笑着。

    荀卿的眼瞳霎时变了颜色。自古相传扶摇寨内有一种秘术,能够窥测他人的内心。悠在寻找渌琼时到了半竹园,与荀卿闲聊不久。夙星是随着悠在找到荀卿的,也是趁着他们二人闲聊的那一段时间、得知渌琼藏匿在小圣贤庄内。

    “你……是扶摇寨的人?”荀卿小心的问着,“可扶摇寨早在火中焚成灰烬,南疆群龙无首。……你竟躲过了这一劫?”

    “是。”夙星垂眸,丝毫不介意提及这段往事。
第三卷 往生乱(二)
    “你……是扶摇寨的人?”荀卿小心的问着,“可扶摇寨早在火中焚成灰烬,南疆群龙无首。……你竟躲过了这一劫?”

    “是。”夙星垂眸,丝毫不介意提及这段往事。

    “但这‘窥心术’只有扶摇寨中地位足够高的人才可修习,姑娘是……”

    “总之,荀夫子还是不给吗?”夙星打断了荀卿的话,淡淡的声音回响在半竹园中。

    荀夫子扶着胡子,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数轮的女孩:“老夫不明白,为何夙星姑娘执意得到渌琼?”

    夙星的名字他自然没有听过,但若是提及扶摇寨,他那一辈的人是没有不知道的。

    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场大火毁了整个寨子,最后竟然还有幸存者。

    “我取渌琼,自然是有用处的。”夙星淡淡的说着。

    “姑娘既然会运用窥心之术,何不窥测渌琼所在,然后直接取走?”荀卿摸着胡子敷衍着夙星。

    听罢,夙星峨眉略蹙,随即嘴角泛着微笑:“前辈不会不知道,渌琼乃上古圣物。纵便是我,也无法窥得他的所在——而夫子,定然知道渌琼藏匿何处,是么?”

    荀卿望着面前一脸笑容的女子,神色却是越加严肃。

    渌琼,他当然知道在哪里。但若让渌琼重新回到世上,免不了生起争夺厮杀,倘若落到图谋不轨的人手中,就更是作孽。

    ——眼前这个笑容邪魅的女孩,虽然是扶摇寨的后人,但谁都不能确保她取了渌琼不会做孽。

    “荀夫子是不相信夙星?”夙星嘴角的笑意更深。

    “老夫确实不知渌琼身在何处。”荀卿略略昂着头,“那个宝珠也并未流落儒家。”

    夙星嘴角的笑意从未散去,但她的瞳孔却在不觉间深邃了许多。

    ——倒真是一个嘴严的人,事到如今仍旧不肯说出实话。

    沉寂了许久,夙星笑着:“或许当真如此吧。”

    荀卿面前的褐色影像越来越淡,渐渐的化成一颗颗沙砾。却仍旧能听见夙星幽暗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棋室内:“如今墨家统领只剩三位,命不久矣。这之后,不知嬴政的目标是谁?”

    嬴政下一个目标……儒家

    荀卿眼中满布着惊愕与恐惧,夙星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故弄玄虚吗?

    ——————————————

    “总算逃过的样子。”我望着身后平静的江河舒了一口气。逃了这么久,似乎并没有谁追上来,这一劫总算过去了。

    天已昏暗,看来今天要在野外宿一夜了。而张良望着西边日落,无言。

    刺秦失败,对于他来说一定是莫大的打击,毕竟他是一个那样自信的人,而这个计划也废了很多心力。

    可谁又能想到,嬴政那家伙竟然会想出那么聪明……不、是那么狡诈的方法。

    我凑到他跟前:“喂,你那幽怨的表情,不会是在自责吧?”

    虽说我对他没有好感,可他终究也算半个墨家的朋友,从机关城到桑海,他可是背着伏念帮了墨家不少忙。
第三卷 往生乱(三)
    我凑到他跟前:“喂,你那幽怨的表情,不会是在自责吧?”

    虽说我对他没有好感,可他终究也算半个墨家的朋友,从机关城到桑海,他可是背着伏念帮了墨家不少忙。

    张良看看我,自嘲般的笑了笑,无奈的摇着头。

    “……好了,别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我说着。天呐,这家伙不是真的在自责吧。

    “我准备不够充分,竟然就行动。”张良垂眸说着,“若不是我,铁头领和盗跖也不会丢了性命。”

    “……”还知道你准备不充分呐,不过幸而你还知道认错,“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容易的,况且……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不过……”我压低了声音说着,“说实话,对我来说要原谅你真的不容易。多少人希冀着他的成功,多少人明知道此去难以回来、却还是选择了相信你。而不但嬴政没死,多少墨家弟子也因这次的行动丢了性命你……”

    我越说越激动,不觉间握起了拳头。等等,我说的话好像不太对。糟了,我是想要安慰他的呃,怎么现在变成斥责他了,糟糕。

    眼前的张良神色变得更加阴暗。糟了,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那,一不小心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囧,自己真的是够了。

    “呵呵……”我干笑几声,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窘迫,“所以下一次行动的时候一定要做好完备的打算,就把这个当做一个教训吧。”

    无语,对于智商不及第一谋士的我,真的有资格这样说他吗?我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

    “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博浪沙的事掌门伏念知道吗?”张良应该是没有和伏念说过这件事吧,和颜路商量过倒是有可能的。

    伏念那一脸严肃的样子,恐怕张良刚把这个计划提出来就被教训了一顿。况且像伏念那样严肃的人,办事应该会谨慎再谨慎再再谨慎,这样冒险的计划,伏念也不一定会同意。

    张良说道:“良并未与掌门商议过此事。”

    果然呐……这样看来,张良若是回去,一定会被伏念教训一番。

    “呐,子房。”我问着,“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桑海……你是不是不会回去了?”说实话,想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好态度的和他交谈,只是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我们若是回了桑海,巨子得知大铁锤和盗跖的消息,一定难受得要死,张良好不容易和墨家建立良好的关系估计也会破裂。最难搞定的是高渐离,说不定会意气用事,以剑来说话。那种场面真是想都不敢想。

    而儒家,伏念也一定不会放过他。那个面瘫掌门估计会大发雷霆吧,张良这家伙的未来堪忧呃……

    张良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我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打算去哪儿?”

    “悠在姑娘说的对,小圣贤庄良大约回不去了。在这之后、我打算前往下邳。”张良的嘴角硬是扯出笑容来,“不过,还要感谢凌姑娘,逃命这段时间并未将良赶走。”
第三卷 往生乱(四)
    “小子,我等一下要出小圣贤庄,你一起吗?”少羽对罚站一上午的天明说着。

    “恩?大侠我没心情。”天明拉耸着脸,满面倦怠。自从到了儒家,每天罚站都快成了他的主要任务。

    少羽见他这个样子不禁失声笑了出来:“你是担心功课做不完、又要受罚吧?”

    “才不是呢……”天明有气无力的反驳着。

    两人一边闹着一边走,抬眼却看到了石兰正与伏念说着什么。

    一个小伙计竟然和大名鼎鼎的儒家掌门谈话,彼此间还丝毫没有礼节拘束,实在是太奇怪了。

    少羽和天明不约而同的躲在树后,鬼鬼祟祟的看着。

    石兰还没等伏念说完话,便转身离开,毫不顾及身后的那个人是儒家的掌门。奇怪的是,对于这个无礼的伙计,伏念竟然没有发火,甚至一脸愧疚的表情站在原地。

    “诶?掌门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啦。”天明一脸的不可置信。伏念可算是整个小圣贤庄最不近人情的了,竟然对石兰这样的无礼完全不做表示,实在可疑。

    “我看这个石兰一定不简单。”少羽说着,“她的武功远在我们之上,而且那天,我还看到石兰从有间客栈的院子里取了什么东西。”

    “恩恩。”天明在一旁应和着点头,“而且你也说她是什么蜀国之人——她会不会是蜀国派来的间谍?”

    “少来了。”天明刚刚说完,他的头便被锤了一拳,“我奇怪的是,掌门对石兰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好。石兰扮作打杂的,又是为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天明嘟哝着,“你不是要出小圣贤庄么,我们一起跟踪石兰不就好了?”

    “说的也是。”

    ——————

    天明和少羽紧跟着石兰到了有间客栈的院子,两人趴在一堵墙后面,生怕被石兰发现他们。

    正在这时,石兰却主动停了下来:“你们两个跟了我这么久,到底有什么事?”

    “呃、被发现了。”天明和少羽满脸的尴尬。

    两个故作自然的从墙垣后边走出,眯着眼傻笑着。

    “到底有什么事?”石兰又重复了一遍,冰冷的面容不带一丝温度。

    “其实……也没什么……”天明戳着自己的手,结结巴巴,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指向旁边的少羽,“问他。”

    “你小子”少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诶?那是什么?”天明忽然指向草丛中的一处。枯草丛里似乎有什么在跃动着,一直跑向石兰的脚下。

    少羽凝目望着那个奇怪的东西。有是来找石兰的,和昨天在院子里看到的一样。不同的是,今天它拿来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个小巧的瓶子。

    石兰似乎毫不顾忌身旁的四道目光,取来那只生物嘴里衔的瓶子。褐色的瓶身上雕刻着几朵不知名的花,依稀能见到上边刻的古蜀文字。
第三卷 往生乱(五)
    石兰似乎毫不顾忌身旁的四道目光,取来那只生物嘴里衔的瓶子。褐色的瓶身上雕刻着几朵不知名的花,依稀能见到上边刻的古蜀文字。

    “那是什么?”少羽趁机问着。石兰既然不避讳他们,应该也不会介意他的问题才对。

    石兰望着少羽,良久,蹲下身来将草丛中的那个奇怪生物捧起:“蛊貘。”

    少羽这才看清了那个奇怪的小东西。那是暗灰色的生物,虽然和通常的貘没有什么区别,但明显比貘小了许多,用两只手恰好能将它捧起。

    那只蛊貘在石兰的手中叫唤着,声音细微,好像小孩子的轻声呢喃。

    “真可爱~”天明似乎很喜欢这个生物,立马凑到石兰跟前,对她手里的蛊貘捏来捏去,小蛊貘被他捏得直叫唤。

    “走吧,澧。”石兰将手放到草上,那只叫做澧的蛊貘窜了几下,马上就不见了踪影。

    “它给你带来了什么?”少羽也走到跟前问着。

    “没什么,一个瓶子而已。”石兰侧过身,逃避着少羽的目光,静静地望着澧带来的小瓶子。

    而少羽暗自觉得这个瓶子没那么简单,不过石兰不想说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我记得这只蛊貘昨天也来过,还带来一封信……信上、写的什么?”

    石兰的紫瞳锁上少羽的面庞,沉默了一会儿,轻描淡写的说着:“嬴政不日前往桑海。”

    “什么?那个暴君?他来做什么”少羽的情绪忽而激动起来,嬴政是害他国破家亡的人,他从小就对这个所谓的皇帝恨之入骨,没想到如今嬴政竟然也要来桑海。

    石兰对他的反应并没有什么表示,仍旧是那中事不关己的表情:“大约、是要拜蓬莱诸仙吧。”

    天明反倒不解了:“蜃楼和那童男童女不是已经出发了吗?——就是悠在离开桑海的前几天——没了前往仙山的蜃楼,嬴政还怎么拜?”

    “我看,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少羽用手杵着下巴思索着,又忽然抬头望着石兰,“可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他的消息这么灵通?”

    “对呀对呀,说不定是谁瞎说的呢。”天明也随声附和着。

    石兰望着眼前的两个人,沉默着,忽然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怎么回事?干嘛走啊?”天明奇怪的摸着头,小声说着。心里暗想这个人真是奇怪,刚才还说得好好的,突然就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我越看这个石兰越觉得奇怪,对吧少羽?”天明望着石兰离开的背影说着,而半天都没有人回应他。少羽正在旁边聚精会神的想着什么,天明不满得用胳膊推推他:“少羽想什么呢?”

    “呃、”少羽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天明你不是还要和庖丁学武吗?快去吧。”

    “才不呢,学了好几天,那些招式我还是不会,我想去找大叔。”天明一脸不愿意。

    他请教庖丁武功,结果每次都练同一种招式。其实也不能怪庖丁,谁让天明总是把各个招式之间的顺序记混了呢?

    虽然因为这个,庖丁已经不止一次警告天明、要把招式之间的顺序记得牢固些,不过天明觉得只要武功有用就好,至于顺序、不必那么计较。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好啊。”
第三卷 往生乱(六)
    我带着博浪沙幸存下的几十名墨家弟子在一家客栈里落脚。为了掩饰身份,我们都已经换了衣裳。但是我作为被通缉的叛逆首领,只能换了身男装,还贴了一条胡子。

    我大口大口的啃着鸡腿,几名墨家弟子都用畏惧的眼光看着我。

    好吧我承认,我的心情很不好,相当不好。

    嬴政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从博浪沙离开才几天,通缉的告示就已经贴满了大小城郭,只要我揭下胡子,换上女装,再到街上一站,一定会有几百个人喊着要抓我。

    结果我现在不论做什么,一定是离不开自己的这身装扮的,有损形象啊……

    而且以我们现在赶路的速度,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回到桑海,整日徒步而行累都要累死了,眼看口袋里的铜板也要见底,再这么下去,我们不是被抓就是累到虚脱,要么就是做了饿死鬼。

    也不知道少羽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好想念庖丁的饭菜……

    ——————

    “大叔,”天明一边喊着一边到了墨家的据点,“大叔,你看到桑海里贴的告示了吗?悠在、大铁锤还有盗跖,他们去…刺秦了?”

    盖聂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云,销着木剑的手停了下来。就在今天上午,庖丁看到街上贴满的告示,得知博浪沙之击已经失败,大铁锤击柱而死,墨家损失惨重。不过幸而盗跖、悠在、张良三人逃了出去。

    “恩。”盖聂淡淡的应了一声。

    “大铁锤……死了?可他明明可以活的,为什么要自尽?”天明的瞳里涌出泪光,在眼眶里打着转。

    “他只是不想落入嬴政的手中,饱受凌辱。铁头领,是个英雄。”盖聂淡淡的说着,又开始削着自己手中的木剑。

    “别哭了。”少羽轻拍着天明的肩膀安慰着,“盖前辈,那么剩下的人、悠在他们回来了吗?”

    盖聂摇了摇头:“生死未卜。”

    “要是大叔的伤好了,和他们一起去,也许大铁锤就不会死了。”天明呜咽着。

    盖聂将自己的右手搭在天明的肩膀上,轻声:“大叔也不是什么事都做得到的,懂吗?有厮杀就一定会有死亡,我们无法改变这一切,只能学会去适应。”

    “适应?那要适应到什么时候?”天明显然不是很愿意认可这句话,话语中甚至有几分撒娇的味道,而眼眶中的泪水已经落了满脸。

    “适应到不再有厮杀、不再有战争为止。”盖聂缓缓说着。数十年来,他看过的死亡,看过的流血已经太多太多。

    世上有剑客多少,又有名将多少,而当天下苍生望着那些剑客、那些名将的光芒时,又有谁曾想过,他们的刀剑沾染了多少人的血?他们的身影是由多少亡魂衬托拉长的?

    “可那一天真的会来吗?”天明抽噎着。

    盖聂反问:“你不相信它会到来?”

    “……我、我不知道。”
第三卷 往生乱(七)
    “……我、我不知道。”天明磕磕巴巴的回答着。

    他曾经是执着的相信,只要努力变强,一定会打败那些作恶的人,也一定会让所有人得到和平与幸福。可是,自他出生起,所看到的都是毫无意义的厮杀,都是血尘满地。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

    这样以暴制暴的方法,真的会有用吗?颠覆秦朝之后,真的能让这个世界再无战争?

    “我不想看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因为、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明明不久之前还活在这世上……”天明说着。他在害怕,在怕有一天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只剩他一人孤孤单单的活在世上。

    少羽只能安慰着他:“所以现在我们必须战斗,这样才能保护重要的人不离开。”

    “唔……”天明仓皇地擦着眼泪。

    “天明,你不是说要变强吗?”盖聂忽然说道,“大叔教你剑法如何?”

    十年磨一剑,天明要走的路还很长。如今墨家受到重挫,盖聂也要面对与卫庄的三年之战,若是墨家与盖聂都已经失去保护天明的能力,天明必须学会保护自己。而凭借天明如今的武功,怕连自卫都是问题。

    ——————

    仍是一眼晴空,小圣贤庄内如往常一样平静,有两道身影里在水上的亭阁,气氛却是肃然。

    两人并肩而战,许久的寂静后,还是颜路先开了口:“若子房回来,大师兄准备怎样处置?”

    在颜路身侧的伏念伫立未动,深邃的双眸仿若目空一切:“逐出师门。”淡淡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就事论事,这师傅年的一贯做法,不论犯了错的人与自己有怎样的交情。

    何况子房行事与一般儒家弟子有异,虽是儒者,行事思想却像极了墨家的人,这一点让伏念很是不满。

    “师兄,”颜路的神色稍有异变,“或许还不至于此。”

    “无飖以为你帮他背着我协助墨家、师兄不知道?”伏念侧目反问着,眉眼间的犀利更增几分,“况且这次他犯错更甚。即便师兄对他有所包容,但墨家的人又会怎么对他?”

    “可子房毕竟……”

    “师兄意念已决,休要多言。”伏念未待颜路将话说完,便拂袖而去。

    张良自是聪明绝顶,但他此时正处风华,骨子里难免有一些年轻人特有的傲气和热血,处事不够稳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愿这次对他的教训,能够让他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

    树林内,仍旧是卫庄与赤炼望海的背影,夕阳拉长两人的身形,延伸到极远的地方。

    些许清风划过,一抹白衣落在树枝上,灵巧轻盈,犹如白鸟。

    是好听的声音传来:“刺杀失败。”

    “是么?”卫庄的嘴角泛起轻笑,并不为这次的失败觉得怎样,“墨家损失如何?”

    白凤接起空中盘旋的一只鸟儿,嘴角却已散了笑意,声音平淡:“死伤大半,大铁锤和盗跖也已丧命。”
第三卷 往生乱(八)
    “是么?”卫庄的嘴角泛起轻笑,并不为这次的失败觉得怎样,“墨家损失如何?”

    白凤接起空中盘旋的一只鸟儿,嘴角却已散了笑意,声音平淡:“死伤大半,大铁锤和盗跖也已丧命。”

    “这样……”卫庄的嘴角仍旧笑着,“你好像、并不开心。”

    “没什么可开心的。”白凤一副理所当然,似乎是在嘲笑卫庄的这句话。

    自张良协同墨家人前往博浪沙,卫庄便要求白凤派出谍刺鸟,一路上紧紧跟随着他们,看到整场战斗。

    赤炼的嘴角是掩藏不住的笑意,语调妖娆:“卫庄大人真是英明,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墨家损失如此。”

    “哼。”卫庄毫不在意的轻笑一声。

    要怪只能怪墨家那些人太过信任张良的计划,此番失败,墨家损伤惨重,想要翻身怕是妄想,而张良也一定会受到儒墨两方的责罚,怕是再也不能呆在桑海。没了谋士张良,消灭儒家也不在话下。

    张良纵然聪慧,却仍旧是掉入流沙所设的陷阱,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如此。等到儒家也受了重挫,就不相信盖聂和那些墨家余孽不会现身。

    “街市上已经贴满了告示,嬴政也快要到了吧。”

    赤炼宛然笑着:“大约今晚就到,我们可要做些准备?”

    “不必。我们先静观其变。”卫庄轻笑,“白凤,你怎么不说话?”

    “……”白凤立在树梢上,久久沉默。如果有可能,他希望离开流沙,从未这样强烈的希望过。

    韩亡之前,他带领禁卫军杀伐。韩亡之后,他宁愿成为杀手。而不论何时,他从未摆脱过的,就是流满山河的鲜血与厮杀。

    本以为,国灭,便也无所谓身在何处,因为自从韩国消失之后,无论何处,也不是他的家。流落成为杀手,又有何不可?而如今,身在流沙,似乎注定了要与某些人为敌。

    赤炼仰首看着一言不发的白凤,心中好奇他在想些什么。卫庄又说道:“对了,我还没问过、悠在怎么样了?可受了伤?”

    “并没有。”白凤冰冷的说着,“既然没事,我先走了。”

    “诶……”赤炼想要拦着,树上的白衣却早已不见了踪影。赤炼峨眉略蹙,在一侧自言自语:“这么晚了,他是要去哪儿?”

    卫庄望着眼前的海面,目光凌冽,在夕阳的映照下,略略透着危险。

    杀手本不需要感情,而白凤、似乎忘记了这一点。

    “赤炼,唱一曲《新郑颂》吧。”卫庄说着。

    感情用事会暴露自己的弱点,让对手有机可乘。所以杀手不需要感情,即便是有,也要极力的隐藏。而卫庄似乎忘记了一点,此时、在他身侧的红衣女子,早就拥有了感情。
第三卷 往生乱(九)
    “天呐,终于回来了”刚是一天中午,便听见桑海城外某位“大哥”在兴奋的大喊。

    身后的墨家弟子再度摆出看怪物似的表情,冷冷的盯着我。

    “咳咳……”我干咳几声,恢复自己的正常状态,“大家分散开走,免得惹人怀疑。进去桑海之后,大家可以回到据点、也可以先到有间客栈歇歇脚。”

    “统领去哪儿?”弟子中有一人问着。

    “我当然是回客栈了,先走一步”说完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城郭里冲。

    而等到了客栈门前,我却不敢再走了。进去之后,庖丁肯定会问事情怎么样了,那样不尽人意的结果,要我怎么说得出口?就算说出口了,庖丁还不知要有多生气呢。

    我们前往博浪沙的时候,是满怀着希望的。而如今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我甚至能想象他们那种失落伤心的样子,有可能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撒个谎,但是这又不是零碎小事,又岂能说谎?

    这样想着,我越发不敢进去了。没到桑海时,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尽快赶路,回到客栈里,如今当真到了客栈门口,却被自己的臆想吓得不敢再往前行。

    “你是谁?”客栈紧闭的门突然被拉开,庖丁的脸立刻凑到我的跟前。

    不会吧,才几天就不认识我了?哦对,我这里还贴着胡子呢……我连忙把胡子扯下:“是我。”

    “悠在,你回来了快进来。”庖丁连忙把我往客栈里拉。

    “呃……哦。”我有气无力的回应着。算了,该来的总要来,总不会一直躲着吧。

    而当我进去,却看见巨子、小高、雪女、盖聂、夙星……所有能来的人都来了,除了夙星嘴角挂着邪笑,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漠然,冰冷得让我浑身发寒。不会吧,怎么人数这么齐?都约好在这里开会了吗?我回来的真不是时候。我听见自己从牙缝里挤出几声笑来。

    雪女见我这样拘谨,说道:“你不必这么紧张,这件事并不怪你。”

    “你们已经知道了?”

    高渐离仍旧一脸的冷冰冰:“城中已经贴满了告示。”原来是这样,倒也免了我亲口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否则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嬴政昨晚也到了桑海,我们想、你们也该要到了才是。于是就在这里等你。”雪女说着。原来是早就打算要逮我,难怪会这么巧……

    “……盗跖呢?”巨子看了半天,确信没有见到盗跖之后问着我。

    “是啊,盗跖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高渐离也急忙问着。

    “他……”好多双眼睛盯着我,让我害怕的要死,“他受了重伤…没过多久就……”我实在没有胆量将之后的话说出口,不过我想,话说到这里,他们都该会明白。

    “什么?连盗跖也……”庖丁瞪大了双眼,满目的不可置信。

    高渐离的眉头越皱越深,紧紧攥起拳头,幸而雪女在一旁安慰着,才没有令他拍案而起。

    “对不起,我没能救他们。”我越发不敢看大家的表情,墨家此去,损失惨重。唯独我竟然毫发无损,我都有种恨不得自己受了重伤的感觉,若真的受了伤,或许会让我的愧疚减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