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陷天龙
作者:无雨无晴
第二卷
第二卷 第1章 匆匆一面
    因为要盯着丁春秋的行踪,我渐渐觉得灵鹫宫中原本的眼线有些不太方便,于是便借着南慕容的名头开始扩大灵鹫宫的势力。我先是让人在江南建了几家书院和武馆,结果书院经营不佳赔了一大笔银子,幸好武馆发展得还好,算是略微补回了本。虽说这是个重文轻武的时代,可我的武馆教席都是从各岛各洞中抽调的干练好手,本事自然不若,再加上灵鹫宫所藏武学典籍无数,前来求学的倒也不少。

    后来我无意中发现昊天部的帐务管事周嫂曾出身商家大户,颇有头脑才干,便让她在幕后操办起当铺、茶楼之类的营生。因为发展还算顺利,两年之内已经在江南各地布下了十一处分部,当然也赚了不少银两,我又调了几个头脑灵活、办事爽利的人帮她,让她逐步向江北发展。这些分部平时可以借着生意上的名号互相联络,只是每年的两次例会我却少不得要到场,各地的情况报上来,一忙就是三四个通宵。

    这年我刚满十六岁,我的相貌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惊人,灵鹫宫分部中招揽的男子也越来越多,每次外出办事被人呆呆看着的场面尴尬非常。众星拱月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却是缚手缚脚,不胜其烦。于是我便求阿朱帮我用豹麟的皮制成了两张面具,一个是少年书生,一个是还算清秀的少女,我平日就戴着这少女面具。这种面具不仅透气性好,用手摸上去也与真人的脸皮很像,不会像以前那样穿帮,当然以我现在的武功,想来摸我的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又向她细细学了改变声线、身形和步法的要领,拌成书生也似模似样。只可惜没法制作更多的身份,因为这豹麟的皮极是难得,整个灵鹫宫也只有三张,还是当年童姥宝贝珍藏的,而面具制作起来也极为繁琐,一张就花了她大半个月时间,天知道,那段时候我也是辛苦得紧,事事刻刻在哄她开心。

    梅兰竹菊四剑在我的指导下武功进步了不少,我从五行中幻化出一套四人剑阵,她们练熟了,联起手来,威力也是不可小觑。阿朱于武学全然没有兴趣,因此只练了一点粗浅的功夫便不练了,可惜我要顾着灵鹫宫的声名,不能像她这样不喜欢就不学。阿朱虽名为我的婢女,但与四剑还是不同的,平日里她有自己的丫鬟服侍,就像我妹妹一般,只是喜欢与那四人一起粘在我身边。

    这一日,幽天部首领秦嫂前来,将一个精钢制的十字形物体交给我,说是西夏送来的急报。我知那是本派最隐秘的传讯工具——十方玲珑,拆起来挺麻烦,但不知手法的人却也打不开。我用力将组成十字的两根棒旋转一周,中间开始略略凸起,那小小的凸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按钮,但若是一按,十方玲珑便会自行锁死,再也打不开。我运气于指尖,将那凸起慢慢吸上来,直到听见喀的一声,再沿与刚才相反的方向旋转那两根棒,一个小纸团便弹了出来。

    我小心展开,上面全是西夏文字,当初秦嫂曾告诉我,为了隐秘,传递消息的人会用异国文字来书写灵鹫宫的暗语,这样双重保密,即使让人得到也难破解。于是这些年,我便把周边几国的文字学了个大概,说是远远不行,但字还可以看得懂。那纸上说,西夏王趁宋朝英宗过世,意图举兵南下,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几年西夏一品堂也招揽了些人,由他们相助,以赫连令野为帅,统军十万,十五日后将抵达永乐城下。

    见状,我急忙令梅剑召集各部首领于大厅议事,一刻钟后,众人已齐集。见过礼后我道:“近日收到急报,西夏军不日攻宋,为边城百姓计,这场战火定然不能让它点燃。”我见众人微微点头,继续道:“余婆婆,烦你传讯令分部通知永乐城守将,让他们加紧防备,秦嫂,请你想办法让我们在宋军中的人将此事令大宋官员知晓,另外各位部主,请替我征询属下,有愿为国出力者,随我同赴永乐一行,但此事全属自愿,不愿者继续留守各部,决不勉强。”

    为了避免机密泄漏,我并没有将具体的信息通知众人,但想想虽然我灵鹫宫这几年收揽了不少人手,但就算全权出动不过一万有余,远非西夏大军对手,更何况这是凶险无比之事,去了可能便永远回不来,我不能勉强,是以能发动一半人就已不错了。

    再想想,丐帮一向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此事当与之联手,可获得一大助力。料得他们还不知情,于是修书一封,托程姐姐转达,务必亲自交到帮主手上。

    三天后,各部愿意赴战的人员已经统计好,比我估计得还多了一成,六千七百人,四剑也定要追随,但阿朱则被我以武功太差为由强硬拒绝了,虽然她不太开心,但为她安危考虑,也只能如此了。

    我传令各人按所属各部自定行程路线,到永乐城郊总会合。

    我们率领本部的两千八百人快马加鞭,终于六日后抵达保安,这是离永乐不远的一处城镇,连日奔波,我决定让众人先在这里好好吃一顿,养精蓄锐,以准备不久后的大战。

    我们走进一家名为“安浩楼”的酒楼,我带着几位部主在楼上角落里开了个席,其他人则各自张罗散桌。我不太会闲话家常,幸好有周嫂这个八面玲珑的人在,桌上气氛才得以轻松自在。正吃着,我只觉对面吵嚷不断,好奇之下循声望去,见到一帮衣衫褴褛的人在喧闹,不禁怀疑是丐帮中人,也不知程姐姐的讯息顺利代到没有。我正想着,一人走上楼来,那正是程姐姐改扮后的模样,我大喜,忙招呼她到我身边坐下。她小声道:“尊主,属下已将讯息带到,永乐城郊的人还有几批未到,属下便先在这里落脚,碰碰看能否遇见您。丐帮已率众赶来,您看,那边坐在中间喝酒的那个大汉,就是丐帮的乔帮主了。”

    我闻言仔细看去,果见一位英气勃勃的粗豪大汉,正执着一坛酒与众人对饮。论相貌,他实在称不上是好看,可我见了却是心中一热,只觉得他气度非凡,有种震慑人心的吸引力。我忽然生出一种上前与他对饮一番的冲动,但我并没起身,只是盯着他看。他笑得欢畅,一坛喝干又端起一坛,却丝毫没半分醉意,我暗暗想:真正的大英雄就应该像他这样吧,豪气干云的。于是我便没有勇气上前了,因为自己的酒量可实在是差得紧,一小壶就会脸红。他的笑声、一举一动,都很深的印在了我脑海中,我不禁怔怔地瞧着忘了吃饭。出神间忽然觉得有人叫我,我急忙收回视线,是梅剑,她们都吃好了。我也没心思再接着吃,带着众人去客栈了。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刻意地锻炼自己的酒量,我不知是不是只因为那个突然的想法,但就是觉得,看到自己酒量越长越大,竟比武功上的进展还要开心。      
第二卷 第2章 战前谋略
    经过一晚的休整,我们于第二天午后抵达永乐城郊,此时只剩最远的剑昌部还没到。[万?书楼。www_wanshulou。com]永乐城守卫林定邦在百姓中风评不错,镇守永乐十几年,一直兢兢业业,以民为本。但他为人耿直,不免得罪权贵,是以一直不得升迁。

    今次他已收到我们的讯息,开始还不免有些怀疑,详加打探后,果然发现西夏暗自部署。他急忙向上级汇报,苦等了两天,却只拿到一张训斥的折子,正焦急间,门卫进来报告:“禀大人,外头有人求见,自称为西夏出兵的事而来,并带有援军,大人可要宣见?”

    那林大人犹豫了一下,挥挥手道:“请他进来吧。”于是我便随门卫觐见。他见到我,当然是我面具的装扮,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他看我一介女流,孤身一人又是年纪轻轻,定以为我欺骗于他,估计如果不是我付了重金给门卫,便连通报都难了。我决定先声夺人,震他一震,于是淡淡地道:“丁大人可听过灵鹫宫的名字?”他道:“你是说近几年崛起的那个江湖组织?听说过,那又如何?”

    我听他语气依然有点不耐烦,硬下口气道:“我灵鹫宫虽是江湖门派,有的却是为国为民赴汤蹈火的热血之士,如今有六千余众便在城外驻扎,如果林大人愿与我们这些草莽共商对策,我们定拼尽最后一口气守卫永乐,否则我们也不再多言,姑且留得这条贱命,城破之日多护几个百姓逃生!”

    这番话既表明了我们前来相助的决心,又点了他凭如今守城的这点人马,必败无疑,合则两利,相信他权衡之下会接受我们的好意。

    果然过了一小会儿,他抱拳深深一礼道:“请恕林某适才莽撞,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日后合作,也好称呼。”

    我也从容回礼道:“不才慕容遗梦,也请林大人日后多多指教!”他显然是听过我的名字,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原来是名满天下的南慕容,当真失敬!”我笑笑道:“大人严重了,不过是江湖朋友抬举,在下愧不敢当。据我们已得情报,五日后敌军便会攻城,至于应如何应对这一仗,还请林大人指点。”

    他将我引至内厅,我见墙上有一张很详尽的边城形势图,桌子上是张布兵图,几面小红旗应该是附近可能的战场了。他走到那张布兵图前,叹道:“林某这几日也在想这一仗,最难之处还是水源,我宋军当年就曾因被西夏截断了流经城中的溪水而大败。如今我已传令让各家各户储蓄水源,但恐怕仍挡不住长时间的围城。”我一路上已研究过当年永乐之战及周边地形,便道:“大人所言甚是,而且今趟他们有西夏一品堂这些武功好手相助,也须提防敌军投毒,这点我倒是可派些人手隐于水源处,防止他们轻易控制了溪水,大人看可好?”他点点头,我继续道:“由于时间紧迫,我们出来时只准备了三千枚火雷,希望可以派得上用场。”

    我不想一上来就发表太多意见抢了他的风头,然而敌我实力悬殊,水源终究守不了太久,还是要速战速决,我们人少不能出城列阵迎敌,火雷是个很大的助力,这点相信他也很清楚。果然他听到了大喜道:“如此太好了!我正愁绊马索太过单薄,挖陷马坑又恐被西夏探子发现,这批弹药实是退敌的利器。”至此他已基本消除戒备之心,拉我商量起城外的陷阱布置来。

    城上虽有弓箭手驻扎,但箭矢所及甚近,若西夏军攻到这个距离,那也离城破不远了,是以实际用处不大。我提议用弩手,但弩手需在城外列队,装箭之际易被敌兵射杀。我想了想道:“那么可否将弩手分作三组,以矮个居中,高个居后,其余则以跪姿列于前排,一排装箭,一排瞄准,一排则发射,如此循环,再调些好手持盾牌守卫在前,大人以为如何?”他想想道:“这倒也可行,将他们列于城门前方,以弥补前翻布置的漏网之鱼,倒是有效得很。”我胜在思维灵活,他则实战经验丰富,是以越谈下去越觉投机,两人互相增长之下,想出的计策到也完备很多。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想出一条对策便立即遣人传令着手实施,不觉间已入深夜,我两人都觉腹中饥饿,才想起未进晚餐。他甚觉抱歉,急忙叫人备膳,又向我道:“真是对不住,慕容女侠远道而来,我却未进得半点地主之谊。”我第一次听人这么叫我,觉得怪怪的,便笑笑道:“我很少涉足江湖,第一次听人如此唤我实在不习惯,大人长我甚多,我是晚辈,请直呼遗梦姓名便是了。”

    晚膳间,我忽然想起,倘若趁深夜带人潜出城外,用内劲悄无声息的挖些陷坑出来,以我们的身手,倒是可保不被发觉。主意一定,我匆匆用过晚膳,便回去联络众人。

    此时我带来的这一干人已得林大人之邀,在城中客栈安置下来。我挑了十来个好手,带上锄头悄悄去了。唉,要是让人知道我们这一身本事竟是用来挖几个陷人的大坑,真是没脸在江湖上混了,不过非常时期,也顾不得面子的问题。

    我们效率还是挺高,天亮前已全部挖好,其中放了些尖利的铁桩,又铺上浮草掩护,还好是春季,草木繁茂之下陷坑并不容易发现。我想想又觉得这些铁桩虽然尖利,却未必能致人死命,最好还是涂些毒物上去。不是我太狠,敌人比我们多出很远,只有让他们胆怯不敢再冲,这城才能暂时保住,论毒物,相信丐帮应该不少,于是我决定天亮后上丐帮走一趟。

    问明了丐帮众人所在,我换了件男装,戴上那书生的面具只身去了。我想若以女子身份求见,只怕未必能见得到高辈的弟子,是以只好暂且瞒上一回。我向那守卫的弟子报了抱拳道:“在下身属灵鹫宫,为守城之事而来,这位兄台可否代我向此处主事通报一声?”丐帮中人分拨驻扎,我不知道这里主事之人是什么身份,不禁心中惴惴,会不会再见到他们帮主呢?我正想着,那弟子回来道:“执法长老有请!”我点点头,暗道原来他不在这儿,唉,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我收拾情怀跟随守卫弟子走进去,看到屋内站着一个瘦高的男子,冷着一张脸颇有威仪。我不想招摇自己的身份,匆忙想了个别名,躬身一礼道:“在下灵鹫宫慕容空山,见过执法长老。”他也抱拳道:“不敢,在下白世镜,不知公子前来又何指教。”我将布置陷坑应敌的事详细说明,他道:“前阵子我们帮主已接到贵上的密函,保境安民是我大宋男儿义不容辞的责任。”说着到里间爽快地拿了一大瓶很烈的蛇毒给我,我又将灵鹫宫与城守林大人联手御敌之事大概说了,他也表示丐帮会在暗中迎合守城之战。我再三谢过,转头去了。

    到得守卫府,林大人正在看那弩手的训练结果,刚只练了半天,配合得还不太熟练,发了二十来轮后,就有点乱了,林大人让他们继续练习,和我一起去看城防,我也将昨夜的结果告知。林大人这支守军训练的也算相当不错了,可和我以前见到的西夏皇城守卫比,还是差着一截,也难怪,守军中的老弱之人就占了很大部分,整体素质自然上不来。大宋重文轻武,每年朝廷花在军队上的钱要是能有吃喝玩乐的一半,只怕如今便不会这般惧怕西夏人了。我站在城头眺望,远处一片大好河山,不知三日后还会否为我们所有,而这满城忙碌的百姓,又当处于何种境地呢。唉,不行,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这城。

    巡完城已是午后时分,我回到住处小憩,一天没睡,一觉醒来已过晚膳时间,我又带人去将那些毒药涂上。

    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又过了两日,明朝,如果不出差错,敌军怕是该来了。今晚林大人已安排了士兵轮流站岗,其他人则抓紧时间休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在屋内胡思乱想。人家说要成大将,必是临阵前能安稳入睡之人,看来我这一生是不行了,充其量当个江湖小首领混混。想到这儿,我微微一笑,既然睡不着,干脆打坐练气,直到快天明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第二天醒来倒也还算精神。

    过了午后,我们等了许久的“客人”终于来了。我与林大人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打着“赫连”的帅字旗在风中摇曳,西夏铁骑浩浩荡荡的驰过来。看来他们为要一举破城,也是出了老本。想想也对,他们这次本就为了趁大宋朝纲不稳出其不意地拿下几座城池,自然也要速战速决了。

    敌军慢慢驰近,在我设的第一道陷阱前停了下来。原来前锋的哨子看到地上有些不平,疑是陷阱,立即遣来一队探路步兵,他们拿着一棵棵大木棍边走边撞地,不一会儿,那边几个大坑便明显的暴露在众人眼前。赫连令野大笑道:“此等计量还想哄人,上!”

    于是大军便绕过那些深坑迫近了。

    准备休息了?将情陷天龙或者是将第二卷 大梦初始 第二章 战前谋略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第二卷 第3章 学有所用
    原来这才是我真正的布置。之前那些坑纯粹是为了使他们放松警觉,故意做得比较容易被发现,也没插铁桩,而这些坑中却是放了的。那些人马掉下去的便被坑顶和侧壁的铁桩刺伤,剧毒之下转眼就断了气。有些身手快的,见前面的人陷入坑中,赶紧从马上跃起,却没想到又踏上了我放在坑前不远的细小铁钉,同样难逃厄运。就这样,先行的人九死一生,过了这关卡的也已失了战马,被城前的强弩射杀殆尽。

    一时间,后面未攻上的骑兵不由得愣住了,踌躇着不敢向前,然而没过多久,前进的号角便大声响起,看来主帅是要不惜代价的强攻了。这些西夏骑兵竟真的如猛虎般冲了过来,只见前面的士兵一排排倒下,后继者也毫不犹豫地踏尸前行,不一会儿这一个个陷坑已被尸身填满,大军终得以继续向前推进。他们吃了一堑,倒是长了记性,这次只是缓缓前进,虽然也担心前方再出陷阱,却不敢再停下来等人探路。一来是他们已经进入弩手的射程中,探路也来不及,再者刚才的血腥场面已令众军气势减弱,唯有尽快攻城。

    我曾与林大人讨论过攻城军的心态问题,因此这些倒也料到个八九分,只是没想到西夏军如此悍勇,陷坑的威势竟止它不住,看来这些本准备下次迎敌时再暴露的装备只有提前登场了。果不其然,转眼间前排军士就踏上了雷区,我带的火雷威力甚大,一颗爆炸,倒有两尺六七的波及范围。于是又有不少人马丧命雷区之中。而统帅却仍不死心,依旧号令众人上前,火雷爆炸后会在地上留下一圈炸过的痕迹,后进部队便想踏着这痕迹前行,孰料,原来爆炸过的地方竟依旧有火雷炸开,于是又有不少人丧命。

    这是梅剑制作的机关,炸弹每三枚一组,之间用土层加一种特殊材料隔开,一枚引燃并不会让底下的火雷爆炸,但却刚好将下面一枚的引线点燃,这引线遇到这种材料,燃烧速度减慢,大约半柱香之后才将下面的火雷引爆,针对的便是这些人的心理,他们定会拣炸过的地方走,于是火雷再次爆炸之时,便不会落空了。

    前排的骑兵亲眼见到火雷爆炸后同伴支离破碎的惨状,这地下又不知何时再次爆炸,纵然他们勇猛过人,如今也吓破了胆,大多数人踌躇着再也不敢踏前一步,少数继续依令向前的人也成了第三枚火雷的见证者。

    至此,西夏军的士气已损耗殆尽,赫连令野无奈之下,惟有鸣金收兵。

    我在城头望着这一片原本蒿草繁盛的丘陵,转眼之间已成了焦灼的一片废墟,无数将士的埋骨之所,纵然勉强守住了城池,可也再无半点战胜后的喜悦之情。“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无定河便在这永乐城东边流过,从古至今,它见证了多少杀戮与鲜血呢。我长叹了一口气,却听见旁边有人应和似的也叹息了一声,我回头一看,是林大人,便道:“这样的烽火边城,不知有多少大宋和西夏的男儿埋骨于此。”

    林大人叹道:“林某驻守永乐十四年,自以为见惯了血腥杀戮,今天见了这些西夏人的英勇,方知远非吾等所及,这千余的尸体,报上去自是大功一件,可某心中,却实难开怀得起来。”

    “大人心中也会怜惜那些死去的西夏士兵吗?”

    林大人摇头道:“纵使怜惜又如何,不杀尽敌兵,今日倒下的便是我大宋子民,战场上没有妇人之仁存在的余地,遗梦,我们走吧,这里自会有人清理战场,我们还需安排下一轮的防务事宜。”

    我点头称是,随他一道去了。

    我心中也明白今日随是一场大胜,然我们的布置却也用尽,等到西夏再组织好下一轮的进攻,只怕此城危矣,为今之际,只有从主帅下手,让他们不得不退。然则这次他们大败而回,定会加紧守卫,以防有人偷袭,实在不是行刺的良机。

    “大人,依你看来,倘若赫连令野遇刺,西夏兵可退得?”

    “他们适逢打败,若主帅遭袭,定然军心散乱,不得不退,不过……”他转头看向我,眼中有几分复杂的神色闪烁,顿了顿,轻叹道,“遗梦若想举事,还须慎重小心。”

    我淡淡一笑,对于朝廷而言,我们这些有势力的江湖草莽同样是心中的隐患,他们自然乐得见我们去拼个两败俱伤,也避免了日后同朝廷为敌。故而今日林定邦肯提醒我行事危险,已是难得的维护了。我抱拳道:“大人诚心相待,遗梦心中感激,今日先行告退了,他日若有缘,再续今日共同作战之谊。”

    他重重点了点头,也抱拳道:“保重。”

    我回到营中打坐了一会儿养好精神,看天色渐渐黑了,草草用了晚饭,仍以男装的身份,换了夜行衣前往,同去的还有两个灵鹫宫数一数二的好手,其中一个就是歆婆婆,我本见她一大把年纪,不欲让她冒此奇险,可她说什么以前老尊主逝世前就未能尽力保护,今趟一定要与我同去,我只得答应了,心中很是感激,能得到如此属下,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外面一轮明月已高高挂起,四处既黑且静,我们三人向西夏军方向赶去。我心中惴惴,暗道也不知还能不能看到明朝的太阳。打起精神走出大约三十来里,他们的营帐就在前方不远了。我定睛看了看,营区西南角树上有雀鸟在飞,按兵法所言这是明显的有埋伏的迹象,莫非还有人如我们般意图行刺?好奇之下,便决定先过去看个究竟。

    来到那边,却见有几个人影向我们这边奔来,我心中叫遭,此时已隐隐听到营中呼号声乱糟糟的一片,莫非形迹被人发现了?我运内劲于掌中,打算等他们奔近便尽力一击,先解决掉这几个人再说。可再看一眼他们的身形,却是摇摇晃晃仿佛受了伤,我令同来的两人暂留原地,自己缓步迎了上去。

    上前几步,所见情景着实令我大吃一惊,那是三个人,左右两个搀扶着中间一个。左边的不是别人正是给我蛇毒的执法长老,右边的个子不高,脖子很短头却很大,我不认得。中间一人已半昏迷,却是那乔帮主。

    我赶忙迎上前,带着他们奔回我开始隐身的山坡处,那执法长老见到是我,也放了心,道:“我们已刺杀了赫连令野,不过乔帮主为救我们受了其间高手的暗算,内伤不轻,还……”他话没说完,便呕出一口鲜血。我看了出指向他胸口几处***道轻弹了几下,因着出手迅捷,执法长老固然无力阻挡,旁边那个矮长老也是来不及阻止,他刚要作势对我出手,执法长老以挥手拦住说道:“多谢慕容公子妙手,这几下我便觉气息已舒畅了许多。”

    我点头道:“白长老不需客气,先把这颗药丸吃了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仔细调理不迟。”

    我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颗白色的药丸递给他,他也毫不疑心,吞下道:“多谢,还请公子帮忙看看乔帮主的伤势……”我本就很担心乔帮主的安慰,听闻他所托,淡笑着允了,便去搭乔帮主脉搏,粗略一切便知他心脉受损甚重,是以昏迷,便先为他运气护住,又放了一颗灵鹫宫的疗伤圣药九转熊蛇丸于他口中。我道:“乔帮主伤到了心脉,这里不是疗伤所在,不如回舍下让我替你们帮主诊治可好?”他见我答应得爽快,连忙称善。

    我将他们带回了本派众人城中的落脚之处,四剑一直守在门口紧张地等着我们的消息,见到我们一行人平安归来,自是喜不自胜,我帮着他们将乔帮主扶进屋,出来对四剑道:“兰剑,你帮我替执法长老治疗一下伤势,他手太阴肺经受损。其它人上门口看着别让外人闯入,顺便准备些饮食过来。”“是”她四人应诺,兰剑引白长老去了另一间屋子,其它三人则各自分头忙开。我快步取了医箱进到乔帮主房中,此时九转熊蛇丸已开始起效,他微微醒来,为了让他安心,我急忙道:“乔帮主你别担心,你已安然回城,我现在帮你疗伤。”他哑着声道:“多谢了。”我怕他受不了我的内力,是以慢慢用金针为他疏通郁结的经络,一直忙到天明,他已沉沉睡去,我看他大概无碍了,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之后,为了让他功力不受影响,我又运功帮他打通任督二脉,虽然这要耗费我大量功力,我却也没犹豫,只觉得将他治成受伤之前的样子才是理所当然。

    于是我又忙了许久,疗伤完毕已是满头大汗,但看到他熟睡的样子,心中很是高兴。我不欲扰他休息,悄悄出了门,门外已有很多人在等候,一个兵卫传林大人口信给我说西夏人已经退兵,我更觉安心。还有就是那执法长老和另外那个人,执法长老给我介绍说那是丐帮奚长老。他们两人的伤已让兰剑治好,不放心帮主的伤势,是以一大早就守着听消息。我微笑道:“二位长老大可放心,乔帮主已复原如初,只是真元损耗得厉害,现在睡下了,两位不妨先随意用些早膳,等帮主醒来。”二人闻言自是不胜之喜,抱拳道:“多亏公子仗义相救,我等感激不尽,日后若有事需要我丐帮效力,绝不推辞。”我回礼道:“两位长老严重了,两位和乔帮主勇退敌军,是为国为民的义举,在下也是从心底佩服。两位长老重伤初愈不宜饮酒,在此便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说罢三人在桌边坐下饮了一杯,折腾了一夜又觉腹中饥饿,便随意用了些早膳。我心中不免暗自庆幸,有那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用饮酒失态了。

    同时我心里又在为另一件事不安,那便是我要不要等乔帮主醒来。虽然我很想结识他,可现在若见面他定会知道我大损内力助他,不知为什么,我心中一点也不愿他为此内疚,也不想让他因此而感激我,最好他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谁才好。而且,呃,我酒量还没练好,而且,我也不知道用男子身分还是女子身份见他好,而且……

    我越想越多理由,自己也开始相信现在不是见他的好时机,于是我又留了两颗九转熊蛇丸,并配置了许多种药,详细的交代执法长老其功用,最后不忘叮嘱今后的半个月中最好不要喝酒。然后我急匆匆地向林大人辞行,率众人踏上归程。

    这次行动我们折损的人很少,一切还算顺利。在回去的路上我不禁想,遗梦啊遗梦,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就算他和你齐名,照个面也不用那么多顾虑吧,感觉上倒像是胆怯。我不自觉地笑了笑,又想,留了那么多药给他,怕他以后半生的伤药都不用愁了吧,童姥要知道我一次给了人三颗九转熊蛇丸,也定会被我气得活转过来。      
第二卷 第4章 如此相会
    回到灵鹫宫之后的几日,我都在石室中练功,也许是以前一身内力来得容易,不觉得珍贵,直到那件事后,才意识到内力用处有多大吧。

    中午用膳的时候,我看阿朱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对她道:“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这么婆婆妈妈的。”她撅着嘴道:“好啊,既然你这么说,我问了你可别怪我,这次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淡淡地道:“我不是早告诉你了?我们击退了西夏军啊。”她道:“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自己,你回来以后就不太一样了。”我愕然道:“没有啊?”“你还说没有,你以前练功总是马马虎虎的,远不如看那些杂学带劲儿,这一回来却用功练起武来了。而且……你以前很少喝酒的,现在却顿顿不断,还越喝越多,你还说没事!”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愣了,讷讷的半天不知说什么好,她凑到我跟前道:“嘻嘻,我听梅剑说你曾经大损内力救了丐帮的帮主,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吧?”我但觉脸上一热,还好戴着面具,不会显出来,于是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佯怒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人小鬼大,居然琢磨起我来。”“呵呵!”她摆出一副“什么都明白了”的样子跑开了。我又气又无奈,摇摇头继续吃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我的酒量随着年龄一起增长着,不,事实上比我年纪长得快多了,现在七八斤酒下肚已经不成问题,当然是要用上内力支撑的。灵鹫宫的绝世佳酿甚多,我只是喝些一般点的,再加上她们不断地采集,这几年下来,酒窖中所藏倒都是难得的珍品了。

    这期间西夏也有几次举动,都被我率人及时化解,我和林大人及边关的守将混得熟了,在其间也积累了些声望。辽国的举动有丐帮抵挡,我只是尽量将收集到的消息传过去,并没有直接参与其事。

    周嫂的生意也不断扩大,如今灵鹫宫的分部已达五十二处,散布在各个城镇之间,不仅形成了一套有效的传讯网络,也吸收了不少有功夫的人才加入。

    转眼间我已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寻常人家的女子这时早已成婚生子了。阿朱和四剑她们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托人收集了些青年才俊的画像推销给她们,可前者对此似乎毫无兴趣,后者则“衷心”的表示要常伴我左右,让我颇为头疼。

    直到有一天阿朱被我烦得急了,竟然留书出走,说什么要一个人下山见见世面,也许会自己碰到个动心之人。我又是生气又是着急,江湖可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她纵然聪明机智,但武功不怎么样,又爱管闲事,惹上麻烦那会有性命之危。我赶忙吩咐各分部留意寻找,可一想到她易容术高明,若想瞒过那些人的耳目自不是办不到。左右思量,还是我亲自跑一趟的好,于是我将宫中事务托给歆婆婆等人,带着四剑下山了。

    我想若论好玩好景致,自非江南莫属,阿朱又曾经对那里很是神往,于是便打算先上江南一趟。一路上茶馆住店我都尽量找人多热闹的地方,好尽量多听到些江湖上的人说些武林中事,也许会有同她有关的消息,谁知却意外地听到最近江湖上的一件大事,有“以彼之道,还尸彼身”之称的姑苏慕容复先后杀死少林玄悲大师、丐帮副帮主马大元等多人,在江湖上引起公愤,各大门派都加紧防备并思量对策。

    南慕容于北乔峰江湖齐名,据说此人翩翩公子却精通各家各派武学,也正是因此,这次玄悲大师及马副帮主等人均死于成名绝技之下,众人便将罪名毫不怀疑地推倒了他身上。我颇不以为然,因为我曾从无崖子师伯那儿听过,他就曾收集各家各派武学,事实上,灵鹫宫里现在就有一些存留的典籍,只不过我没兴趣练而已。况且无冤无仇,那姑苏慕容又何必去得罪第一大帮及有泰山北斗之称的少林呢,除非在江湖上混厌了。不过事不关己,我也不需去出头为他辩解。

    这日我来到无锡,江南风光果然名不虚传,气候也是温和湿润,没有半点刺激,难怪会有那么多美女出自江南了。玩赏间已过了午时,我觉得腹中饥饿,便带四剑找地方吃饭。我看到一家写着“松鹤楼”的酒店,台面颇为气派,便走了进去,叫了些当地的名吃,我们便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吃喝起来。

    我随意打量着周围的场景,目光移到西边,不由得一震,只见西边首座上一位大汉豪迈自在地吃喝着,那人正是我记忆中的丐帮帮主乔峰,虽然几年不见,但他相貌却没什么变化。我心中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便听楼边一个书生打扮的公子对小二道:“这位爷台的酒菜帐都算在我这儿。”乔帮主听了只是回首朝他点点头,并未多言。我不禁有几分好奇,多朝那边打量了几眼,那位公子神色坦然,且不似和乔帮主有什么旧交,此举着实有些莫名其妙。思量间两个衣着褴褛的人上楼来走到了乔帮主面前,轻声说了些什么关于赴会的事,我知道江湖上最忌探听别派隐私,便装作看风景的样子。然而那楼边的公子却显然也听见了,在思量着什么,我心下有几分惊讶,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不由得更加留心了几分。

    乔帮主这边显然也发现了这点,那两个丐帮的人告退后便邀那位公子上前同饮,两人几句话间竟换了大碗,叫了二十斤高粱拼起酒来,这个数目连我也吓了一跳,乔帮主的酒量我是见过的,那书生外表虽然有点落魄,但难掩华贵之气,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类人酒量通常不会怎么样。不料四五碗下去,那公子却是越喝越精神,引得楼上诸人都前来观看他们斗酒。我只是远远的坐在桌边瞧着,心中暗叹,他二人的酒量当真深不可测,我这一生怕是怎么也练不到这地步了,难道说真是因为我是女子的缘故?

    我正失落间,他二人酒逢敌手,都起了惜才之心,便不再比下去了。乔帮主下了楼,那公子紧随其后,我不便跟随,便从窗外看着两人离开,那公子不像会武功的样子,转眼便渐渐跟不上了。我暗想,看来这次又只能是匆匆一面了,却忽然见那公子脚下一踉跄,接着便踏上了一套精妙之极的步法,那步法隐合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师伯曾和我提过师傅所学的一门名叫“凌波微步”的功夫,可惜他并不会,是以我也不曾学到,但他的描述却与那公子所使的极像。我疑心他与师傅有什么关系,便决定追上他问个究竟。于是我匆匆搁下一句:“在附近投宿等我消息”,独自追下楼去。

    他两人走得甚快,我轻身功夫只是一般,渐渐便落得远了。又行了一段,我见他们在前方停了下来似乎说着些什么。我不欲落下偷听的嫌疑,转身远远走开,只在前方他们回城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他二人才大笑着走过来,见到我微微愣了一下。我暂时还不想暴露女子的身份,便道:“在下灵鹫宫慕容空山,刚才见这位公子所用步法似乎与我派甚有渊源,冒昧前来一探究竟,但不愿打扰二位雅兴,是以在此等候。”

    那书生听我之言脸现喜色道:“这步法是我无意中在一个山洞中所获,正想请教公子来历。”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在下段誉,这位是我义兄乔峰。”我向他二人各施一礼,还过礼后乔帮主开口道:“这位灵鹫宫的英雄,不知和灵鹫宫主如何称呼?”他听我也姓慕容,能追过来身法也应不错,是以有此一问。

    这个,怎么答好呢?日后他若听执法长老说起我能指挥梅剑诸人,身份必须特殊些,我灵机一动道:“她是舍妹。”还好我身份一向比较神秘,相信也没人知道我是不是有个哥哥。

    乔帮主听罢抱拳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我亦拱手道:“不敢当,乔帮主大名才是如雷贯耳,在下由衷佩服,今日得见,真是平生大幸。”这番话语气真诚,倒让人不由得不信。

    “乔帮主?大哥你是什么帮派的首领么?”那姓段的公子听我如此称呼心中微奇,这位新交的义兄似乎来头挺大,但自己与江湖中的事情毫无所知,好奇之下不禁出言相询。

    我微微一愣,这人着实奇怪,江湖上谁不知道天下第一大帮帮主之名,他竟然……幸好乔帮主脸上却也没有不悦之色,然则这问题却      
第二卷 第5章 杏子林中
    乔帮主点了点头问道:“点子是些什么人?”一名汉子道:“其中两个是女的,一个是高高瘦瘦的中年汉子,十分横蛮无礼。”乔峰哼了一声道:“蒋舵主忒也仔细了,对方只不过单身一人,难道便对付不了?”我心中暗笑,在他眼里,女子自是算不得敌人了,若是哪天我带灵柩宫中一帮人去捣下乱,却不知他要如何处置。又听那汉子道:“启禀帮主,那两个女子似乎也有武功。”乔峰笑了笑,道:“好吧,我去瞧瞧。”那两名汉子脸露喜色,齐声应道:“是!”垂手闪到乔峰身后。

    我见他帮中有事情要处理,去留间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见我犹豫之色爽快道:“无妨,我也正有件几年前的旧事想要请教,慕容公子便和义弟一并同我走一趟如何?”我二人自是点头称善。

    行得数里,绕过一片杏子林,只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林杏花丛中传出来:“我慕容兄弟上洛阳去会你家帮主,怎么你们丐帮的人都到无锡来了?这不是故意的避而不见么?你们胆小怕事,那也不打紧,岂不是累得我慕容兄弟白白的空走一趟?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

    听到慕容兄弟这四个字,乔帮主转头瞧了下我,我一愕,随即明白自己现在是男子装扮,于是摇摇头,他沉声道:“嗯,说不定是姑苏慕容的手下。”

    只听得一个北方口音的人大声道:“慕容公子是跟敝帮乔帮主事先订了约会吗?”包三先生道:“订不订约会都一样。慕容公子既上洛阳,丐帮的帮主总不能自行走开,让他扑一个空啊。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那人道:“慕容公子有无信帖知会敝帮?”包三先生道:“我怎么知道?我既不是慕容公子,又不是丐帮帮主,怎会知道?你这句话问得太也没有道理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乔峰脸一沉,大踏步走进林去。杏林中站在包不同对面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化子,当先一人眼见乔峰到来,脸有喜色,立刻抢步迎上,他身后的丐帮帮群一齐躬身行礼,大声道:“属下参见帮主。”乔峰抱拳道:“众兄弟好。”

    包三先生仍然一般的神情嚣张,说道:“嗯,这位是丐帮的乔帮主么?兄弟包不同,你一定听到过我的名头了。”乔峰道:“原来是包三先生,在下久慕英名,今日得见尊范,大是幸事。”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我有什么英名?江湖上臭名倒是有的。人人都知我包不同一生惹事生非,出口伤人。嘿嘿嘿,乔帮主,你随随便便的来到江南,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乔峰淡淡的道:“如何是在下的不是,请包三先生指教。”

    包不同道:“我家慕容兄弟知道你乔帮主是个人物,知道丐帮中颇有些人才,因此特地亲赴洛阳去拜会阁下,你怎么自得其乐的来到江南?嘿嘿,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我听着包不同的口气,心下微微不悦,这人分明是无理搅理的前来捣乱,实在令人生厌。

    然而乔帮主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慕容公子驾临洛阳敝帮,在下倘若事先得知讯息,确当恭候大驾,失迎之罪,先行谢过。”说着抱拳一拱。

    我心中暗赞,这份气度可真是让人心折的很,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的首领了。

    不料包不同居然受之不疑,点了点头,道:“这失迎之罪,确是要谢过的,虽然常言道得好:不知者不罪。可是到底要罚要打,权在别人啊!”

    他正说得洋洋自得,忽听得杏树丛后几个人齐声大笑,声震长空。大笑声中有人说道:“素闻江南包不同爱放狗尼,果然名不虚传。”

    说这话的却是丐帮的四大长老,他们一现身,几人便过起招来,然而没过几个回合,树上又跳下来个长得像老鼠似的人,自称一阵风风波恶,似乎和那包不同倒是一伙儿的。我看着那几个人打斗,忽然听到一个极动人的女声在谈论他们的武功招式,回头一看又是一惊,我曾见到过无崖子师伯所绘的师傅以前的画像,那声音的主人竟长得与那画中人一般无二。她正和身边那个女子谈论着诸人的武功路数,不知什么时候那段公子竟也凑了过去。我正待出口相询,风波恶已然中了一位长老的蝎毒落败。我远远地瞧着也看得出那毒物厉害非常,若不抓紧施救,恐怕性命堪忧,而包不同却在和上次我遇见的那个奚长老缠斗,无暇顾得上这边。

    我一直站乔帮主这边,却见他走上前向那长老道:“陈长老,请你给这位风四爷解了毒吧!”长臂叟陈长老一怔,道:“帮主,此人好生无礼,武功倒也不弱,救活了后患不小。”乔峰点了点头,道:“话是不错。但咱们尚未跟正主儿朝过相,先伤他的下属,未免有恃强凌弱之嫌。咱们还是先站定了脚跟,占住了理数。”陈长老气愤愤的道:“马副帮主明明是那姓慕容的小子所害,报仇雪恨,还有什么仁义理数好说。”乔峰脸上微有不悦之色,道:“你先给他解了毒,其余的事慢慢再说不迟。”

    陈长老心中虽一百个不愿意,但帮主之命终究不敢违拗,说道:“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走上几步,向那两个姑娘道:“我家帮主仁义为先,这是解药,拿去吧!”

    阿碧大喜,忙走上前去,先向乔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又向陈长老福了福,道:“多谢乔帮主,多谢陈长老。”接过了那小瓶,问道:“请问长老,这解药如何用法?”陈长老道:“吸尽伤口中的毒液之后,将解药敷上。”他顿了一顿,又道:“毒液若未吸尽,解药敷上去有害无益,不可不知。”阿碧道:“是!”回身拿起了风波恶的手掌,张口便要去吸他手背上创口中的毒液。

    陈长老大声喝道:“且慢!”阿碧一愕,道:“怎么?”陈长老道:“女子吸不得!”阿碧脸上微微一红,道:“女子怎么了?”陈长老道:“这蝎毒是阴寒之毒,女子性阴,阴上加阴,毒性更增。”

    这句话说得几人将信将疑,怔在了那里,他们之中唯一的男子包不同却是还在那边打斗着脱不了身,乔峰见这情景当即说道:“我来给风四爷吸毒好了。”说着便走向风波恶身旁。我本对这伙人没什么好感,自然没打算出手想救,可这会儿也总不能真让乔帮主亲自去干这肮脏的事,正待开口,却听那段公子说道:“大哥,让小弟来吸好了。”接着便抢先一步吸干净了毒血。可那风波恶却并不领人家的救命之恩,刚解了毒又跑到那边缠斗上了。这时又来了大群的丐帮弟子,见包、风二人无理,欲发动打狗阵将他们拿下。乔帮主为保他二人性命,几招制住了他们,令他们输得心服口服,却也没有丝毫为难,放了他们安然离开。

    现在林中只剩下那酷似师傅的女子和那个叫阿碧的小姑娘了,她们处境甚是尴尬,正要告辞,却被一个相貌清雅的乞丐拦住,言语间竟是暗暗指责乔帮主不该放跑敌人,并要将这两个女子留下。这人却嚣张得很,我一来有些看不惯,二来也怕一旦丐帮真的为难上这两位姑娘,我便没机会问她们师傅的事了,便抢上前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这位仁兄指教。”那乞丐见我突然冒出来插上一手,狠狠地盯着我道:“阁下是何人,可也是那慕容复的部属?”我微微一笑道:“阁下倒是对姑苏慕容仇恨的紧,凡是违拗阁下意思的便都归成了他的属下啦!”他看我话里带刺,敌意更胜。

    我不待他开口,转向奚长老,抱拳到:“奚长老,许久不见,别来安好啊!”还好他依然记得我这人,走过来到:“看我刚才只顾打架,竟未留意故人,上次多亏阁下援手,全舵主,这位是灵鹫宫主手下,绝对不是慕容复的人,几年前还曾……”我知道他们受伤的事毕竟不怎么光彩,便阻住他再说下去,道:“只是小事一桩,不必再提了。冒昧插手贵帮的事,有失礼处还请见谅,只是在下有一言不吐不快。”我环视了一下诸人,继续道:“刚才乔帮主以德报怨,占了上风而放对手安然离去,这等胸襟,在下好生钦佩,丐帮不愧为江湖第一大帮,为人处事宽宏大量,处处以理服人。”大家见我这般夸奖,不少人面露得意之色,敌意顿消,我趁机又道:“所以在下刚刚见这位……全舵主是吧,竟然又要留难两位小姑娘,不禁甚觉惋惜,这事倘若传出去,刚刚帮主辛辛苦苦赢来的名声岂不毁于一旦?实在是得不偿失。”听了我这话不少人低声应和,似乎也觉有理。

    乔帮主向我略约点了点头,我知他是在感谢我替他解围,也向他微微一笑。乔峰继续转向大家道:“我在洛阳之时,听到马二哥死于‘锁喉擒拿手’的功夫之下,便即想起了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句话,寻思马二哥的‘锁喉擒拿手’天下无双无对,除了慕容氏一家之外,再无旁人能以马二哥本身的绝技伤他。”全冠清道:“不错。”乔峰续道:“可是近几日来,我越来越觉得,咱们先前的想法只怕未必尽然,这中间说不定另有曲折。”全冠清道:“众兄弟都愿闻其详,请帮主开导。”

    他这几句话口气着实不善,连我也不禁奇怪,昔日见到丐帮众人对帮主敬服之极,怎么今日竟会如此,莫非出了什么变故?果然听乔峰厉声询问传功、执法二位长老及几位舵主为何缺席,又忽然走到那全舵主旁边,后者便即跪下了。

    我料想那全舵主不会这般轻易屈服,定然是被乔帮主制住,心中不禁替他高兴。继而他便令人去请那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前来了。等候之际,他将宋、奚、陈、吴四大长老引荐给那位段公子和我,奚长老从他口中知道我是“灵鹫宫主的哥哥”,才“恍然大悟”,难怪我有这么好的武功。这样也好,两边都相信了我这身份,便不用费心解释了。

    过了一段时间那传功、执法长老前来,原来他们被人假传帮主号令囚禁于船上。不一会儿四大长老及叛乱众人一一被俘,丐帮法令果然严明,那四大长老辈份甚高,可坐实了这谋反之罪,竟也要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不料就在为首的宋长老准备以法刀自我了断之时,乔帮主却忽然抢过,将那锋利的钢刀***了自己肩头,见状我们全都大吃一惊,便是那两个慕容复的人,也惊道:“乔帮主不要……”

    原来乔帮主为了赦免那长老,只有依帮规自流鲜血以替他赎罪,那刀虽不致取他性命,可我知道也定是疼痛异常,依他的性子,定然还会为剩下的三位长老洗罪,岂不是还要再捅自己三刀!我既对他的敬佩得无以复加,又担心得要命,死死的攥住拳头,才忍住上前替他疗伤的冲动。

    之后我也没太有心情去听那四长老感激的言语,只是盯着他肩头不断流出的鲜血,不知为什么,我以前人也杀过,便是面对当年永乐城外满地尸体的场面,虽然感慨无限,却也没有过这种难以呼吸的感觉,如果可能,我真的宁愿这些血是从我身上流出来的。

    我失神间,又有一位辈份极高的长老前来,还无理的夺走了部下交给乔帮主的机密蜡丸。我不禁更加担心了,莫非叛乱尚未至此结束?可他已受了伤,要是再动起手来如何是好。

    又过了一会儿谭公潭婆赶来,硬替乔帮主上了伤药,虽然有点鲁莽,但看到他肩上流血瞬间便止住了,我也松了一口气,只觉这对老夫妇可爱得紧。

    后来又来了许多江湖上有名望的人,包括马副帮主的遗孀,他们说起一件三十多年前的旧事。直到快讲完,我才明白原来他们所说的正是乔帮主的身世,而他……竟然是契丹人!(不欲照搬书中的大段文字,故此处略笔带过,详情不妨翻阅《天龙八部》原书这篇经典大作)

    我见过边关上契丹士兵屠戮大宋百姓的场景,听到我心中最崇敬的人居然是契丹人,不禁惊呆了,我怎也无法把他和那些残忍的契丹人联想在一起,可是连他自己也信了七八成,似乎是真的了。

    直到我听到他嘶哑的声音,看到他悲戚的神情和那虎目中的滚滚热泪,那是种英雄末路的苍凉,交杂着无尽的悲愤与心痛,如果说少女梨花带雨令人怜惜,铁汉的泪水,则像岩石般踏踏实实的砸在众人的心上。我见了心下暗道,遗梦啊遗梦,你怎也如此目光短浅,那乱军中舍身救人的好汉,那十年来为国家安宁出生入死的英雄,纵然他是契丹人又如何,那些自称是汉人的又有几个及得上他!

    可笑的是众人却也都是如此浅薄,竟疑心他是害死马副帮主的真凶,那所谓证物的折扇更是可笑,他说了“这柄折扇是我的”后,众人惊讶的表情,终于令我忍不住大声向那马夫人道:“以乔帮主的身手,便是上皇宫大内取样事物怕也不难,更何况只是你马家?又岂会留下这劳什子的证物,众位兄弟,你们与乔帮主相处日久,可曾见他随身带过这玩意儿!”

    我这样一说,有不少人附和我道:“不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乔帮主!”以宋长老奚长老为首的几拨人素来敬重乔峰,又记着他适才流血赎罪的恩德,纷纷站到了他这一边,于是转眼间丐帮中就分成了两派,两边争论不下,更有甚者以拳脚相加。

    乔峰喝道:“众兄弟停手,听我一言。”他语声威严,群丐纷争立止,都转头瞧着他。乔峰朗声道:“这丐帮帮主,我是决计不当了……”宋长老插口道:“帮主,你切莫灰心……”乔峰摇头道:“我不是灰心。别的事或有阴谋诬陷,但我恩师汪帮主的笔迹,别人无论如何假造不来。”他提高声音,说道:“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威名赫赫,武林中谁不敬仰?若是自相残杀,岂不教旁人笑歪了嘴巴?乔某临去时有一言奉告,倘若有谁以一拳一脚加于本帮兄弟身上,便是本帮莫大的罪人。”

    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倘若有谁杀了本帮的兄弟呢?”说话的正是马夫人。乔峰道:“杀人者抵命,残害兄弟,举世痛恨。”马夫人道:“那就好了。”

    乔峰道:“马副帮主到底是谁所害,是谁偷了我这折扇,去陷害于乔某,终究会查个水落石出。”说着抱拳向众人团团行了一礼,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众位好兄弟,咱们再见了。乔某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有生之年,决不伤一条汉人的性命,若违此誓,有如此刀。”说着伸出左手,凌空向单正一抓夺了他的单刀弹成两段,他向单正说道:“得罪!”势下刀柄,扬长去了。

    众人群相愕然之际,跟着便有人大呼起来:“帮主别走!”“丐帮全仗你主持大局!”“帮主快回来!”忽听得呼的一声响,半空中一根竹棒掷了下来,正是乔峰反手将打狗棒飞送而至。

    我盯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无尽的孤单落寞,短短一夜,他便从高高在上的丐帮之主变成为人不齿的异邦外族,真是世事弄人。我见那段公子喊了一句要随他去,目光却粘上了那美貌女子,再也移不开半分,便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第二卷 第6章 初次对饮
    我追着乔峰出了杏子林,他神色黯然,只是一言不发的向前走着。我知道他心中难过,生怕一句话说错,触动了他的心事,想了好久才道:“早闻乔,呃,乔兄酒量天下第一,不知空山有没有幸与乔兄对饮一坛。”我特意说了一坛,他喜欢豪饮,我便舍命陪君子,希望他能暂且忘了心中烦忧。

    果然他被我这番话打动,道:“好,我们就痛痛快快地喝他一场。”说着便与我找了间酒馆,叫了两大坛酒和三斤牛肉,对面坐下。我先替两人斟满一碗,举起来道:“乔兄,我敬你!”“好!”两只碗一碰,酒到杯干。我知道他喜欢豪爽之人,是以言谈举止中格外在意。

    如是又喝了几碗,他早前已知他义弟段公子赌酒作弊,而我却是真正喝下肚的,不禁更觉高兴,道:“原来慕容兄也是酒中高手,真盼望能早些结识慕容兄,如今,唉!”他顿了顿,又道:“如今乔某身世不明,慕容兄不以为意吗?”我诚恳地道:“不要说现在真相未明,便是日后证实了乔兄是契丹人又如何,你还是你,那个顶天立地响当当的好汉子!”最后这句,我几乎是一字一顿,他听了,仰天长笑,道:“好!好!乔某敬你,一来为了慕容兄的信赖,二来,也为了四年前相救之恩!”

    我一怔:“你知道了?”

    “不错,之前我便觉得似乎隐隐见过你,也没太在意,后来听你与奚长老的对话便猜到了,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乔某可出上力的地方,万死不辞!”

    我喝了他敬的酒道:“如此甚好,我正有件事想求乔兄答应。”

    “哦,何事?”

    “那便是请乔兄莫再记着当年那件事了。其实我真该感谢乔兄才是,若非是你,我便要去做那行刺之举了,那样只怕现在已经没命和乔兄喝酒了,哈!”

    我两人说笑中,不知不觉间两大坛酒已一滴不剩,于是又要了两坛,不知何时,我已然醉倒。

    到我醒来,他已经离开了,只托店家留了张字条给我,说是有要事待办,事了后再与我畅饮。我知他去调查身世之谜,不欲我跟随,只得作罢,于是联络上梅剑等人,继续寻找阿朱的下落。

    那次对饮回想起来如身在梦中,但这场梦却也很深的印在了我心上。

    我与四剑出了无锡城,行至郊外,却见远处两骑缓缓驰过来,正是那段公子与他着迷的的女子,我有很多疑问想问他们,之前没顾得上,这次却不愿错过了。我打马上前,拱手道:“段公子,二位,打扰了。”段誉道:“啊,是慕容兄,我大哥可好?”“乔兄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前去取证了。段公子,有一事冒昧相询,还请勿怪。”他也猜到我要问什么,便说:“公子可是要问在下武功的事?”

    我点头道:“敢问那套步法可是叫做‘凌波微步’?”他道:“正是。你可是知道这步法的来历?”我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与这位姑娘或许还有些相关。这“凌波微步”是我师傅所练的武功,但她并未传我,我只是由师伯处听来,前日见段公子使出,公子可是曾见过我师傅?”

    段誉摇摇头,将他落入山洞巧得秘籍之事简略说了,我听了又道:“公子既从山洞中得到,不知可还有得到一门名叫‘北冥神功’的心法?”

    他听了我这话,脸却红了,讷讷的道:“这倒的确是有的。”适才他没好意思告诉我那“北冥神功”的心法上画的都是裸女之图,而我听他所讲已很是惊讶,便没再顾到他忸怩之色的原因。

    我看向他旁边那女子又道:“那玉像的样子是否和这位姑娘一样?”这次连那女子也吃了一惊,一并看向段誉,他又一次点头称是,我继续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那玉像便是我师伯雕给师傅的,这位姑娘只怕确与我师傅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姑娘似乎对各家武学所知甚多,如果不介意,可否告诉在下,那些典籍是否家传的?”

    她听了点头道:“不错,那些都是我家的藏书,可我并未曾听我妈妈提起过她以前的事情。你说我究竟和那玉像有什么关系呢?”

    我解释道:“我师傅和师伯本是一对夫妻,他们曾花了不少心力收集天下各派的绝学,据说便藏于当年隐居之所,后来因为一些误会,师傅离开了山洞,却留下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师傅若活至今日,想来也有七十几岁了,如果那剑湖宫底真是当年他们隐居之处,段公子适才又说那山洞中的典籍已经被搬光了,那姑娘很有可能便是……”

    我不便再说下去了,那姑娘道:“你是说你师傅很可能是我外婆了?”我点点头道:“我曾从师伯处见过他所绘的师傅年轻时的画像,与姑娘实在是非常相像。”我见她轻咬着嘴唇,半晌才道:“这位公子所言我一时实在难以接受,只得等回去问过我妈妈再说了。”我点头道:“姑娘说的是,它日如果姑娘证实了在下所言,相烦转告令母,我师傅已经过世,师伯为奸人所害,手足尽废,这些年过得很苦,而且他年事已高,如果……如果能见到亲人一面,必定大慰平生。”她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看神情已是信了大半。

    段公子又忽然道:“如此说来,我拜神仙姐姐为师,那岂不是……比王姑娘长了一辈,这……这如何得了!”我微觉好笑,看他看那王姑娘得眼神就知他痴情一片了,于是想了想说道:“其实那只是师傅和师伯有些误会而说的负气话,做不得真,否则她让你杀尽逍遥派弟子,你首先便要杀了我这掌门人了。”他听了道:“那怎么成?莫说我本就不想杀人,就是想,也定然打你不过。”他这么一说,我也笑了,续道:“所以反正你也不愿遵从师命,干脆就当没有拜过这师傅好了,你那一千个响头,也抵了这套步法之资了。”

    他既知我是掌门,听我如此说自然很高兴,其实我本想说让他转拜我为师好了,转念一想,他与乔大侠是结义兄弟,还是算了。便又正色道:“只是本派之名,却千万别向外人提起,否则让我知道,必定取你性命。”这话我只向他说,却是料定那女子必是师傅后人的缘故了。

    该交代的都交待过后,我便告辞了,心中思量着说不定师伯会去那剑湖宫底,以后不妨抽空跑一趟看看。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依旧在苏杭一带徘徊,没听到阿朱的消息,却有传言说乔大侠杀了养父、养母和少林授业恩师,众人对他不住唾骂,商量着如何铲除这新出的“祸患”。我听了很是为他担心,我相信他绝对不是那种人,定是有人要害他,他如今怕是会很危险了,这样想着,我不自觉往少林方向行去。

    一天我正在客栈中用膳,梅剑她们跑来和我说:“主公,刚刚我们听到武林中的一件大事,薛神医联合了游氏双雄召开英雄大会,要商议如何对付乔大侠呢。”我听了一拍桌子斥道:“这个薛慕华是非曲直也不弄清就跑出来趁什么热闹!”她们从未见过我发脾气,一时倒愣住了。我见状也觉失态,转而问道:“你们可探听到那英雄大会何时举行?”梅剑小声道:“三日后在聚贤庄,主公可是要去瞧瞧?”此处离聚贤庄倒也不近,赶过去不知来不来得及,但我倒想去看看,至少知道了众人商议的法子可以通知他。

    就这样我们匆匆赶到许家集,我怕万一发生冲突会牵连到她们四姐妹,便又将她们留在客栈中了。开始她们怎么也不同意,直到我说这会是薛神医发起的,我作为他师叔,怎也不会有事,她们想想也对,才勉强答应了。这些年我从未将她们当下人看,是以说事情时,总是以商量的口吻,如今却要大大花费力气向她们解释,这算不算作茧自缚?      
第二卷 第7章 生死与共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女子坐在椅子上,身形却很眼熟。我绕到侧面轻轻唤道“阿朱”,她果然循声望来,见是我,眼中一亮。这时一个管家打扮的老者悄悄走到主持大会的几个人身边,并对他们指了指我,大概是将我擅闯进来的事汇报了吧。他们微微怔了一下,其中一人向我走来。我见来人恰好是薛慕华,便抢在他开口前走上一步,伸出右手来和他握了握。我右手食指套着掌门的信物——七宝指环,他见了一愣,又听见我用本来的声音道:“薛先生别来无恙?”当年我年幼,便马马虎虎这样称呼他了。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态度瞬间转为恭敬,我低声问他:“乔峰今日为何而来?”他指了指阿朱道:“他让我救这个女子,真是奇怪,这女子显然并非他的亲戚,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却值得他如此甘冒奇险。”我见到阿朱似乎为大力金刚掌所伤,能活至今时显然全靠乔峰耗损真气续命,心中好生感激,转头瞥了薛慕华一眼道:“她是我的属下。”他听了随即愣在当场。

    这时乔峰已经差不多和众人都喝过了绝交酒,我不再理睬薛慕华,走上前也端起一碗酒道:“乔兄,我敬你一碗,并以这碗酒求你一事,望你应允。”他见上前的是我,脸上由震惊转为悲切,微一点头道:“好,只要乔峰办得到。唉,只可惜未能早日识得阁下。”

    我想他大概是误以为我也要和他绝交了,但心里却暗暗为了他在乎我这个朋友兴奋不已。我激动之下,一股豪气登生,原本还有些犹豫是否真要得罪那么多武林同道,此刻却觉得能结交他这样的英雄好汉,便让天下人都与我为敌也值了。于是我举起酒碗道:“空山所求之事便是想与乔兄结为生死之交,乔兄若肯答允,就请满饮此碗!”

    他听了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激动的神色,大声道:“好!乔某在此刻依然能有慕容兄这位知己,此生无憾!”于是两碗相撞,喝得一滴不剩。

    薛慕华见状一脸无奈,对我不停的使眼色。众人听说我姓慕容,不禁猜测我是否慕容复,后来听得丐帮中人说我是灵鹫宫的首领,更是纷纷摇头。

    此际,乔峰猛然跃到院中,向众人大喝道:“哪个先来决一死战!”众人见他神威凛凛的样子,一时竟无人胆敢上前。乔峰又喝道:“你们不动手,我先动手了!”手掌扬处,砰砰两声,已有两人中了劈空拳倒地。

    我知道他不欲让我无辜卷入是非之中,但我还是跃到他身旁大声道:“乔兄,你我既结为生死之交,打架怎不叫我!”他看看我,皱眉道:“你实在不必为我得罪了天下英雄!”我只说了四个字:“生死与共!”挥掌也向人群击去。我这一掌下去,便注定没有退路了,眼见不少人向我们围攻过来,他和我都不愿伤人性命,是以掌掌俱有所保留。

    他战得挥洒自如,周围压抑的喝彩声不断,我却是处处小心,关注着他那边的局势却也不敢看多了分心,我一身内力少有人及,然而终究实战经验有限,这次算是这些年来打得最凶的一场,我只把用得最熟的天山六阳掌然使得密不透风,也算防住了身前身后同时上来的群豪。而那些人仗着人多,一个接一个地攻过来,这种车轮战无休无止,只怕终有一刻我二人都会精疲力竭,到那时候,却不知有没有人会对我们手下留情了。这个念头在我心中隐隐响起,虽然我一开始就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也清清楚楚地跳了进来,但还是忍不住思量起脱身之法。

    这时乔峰正与一个少林老僧对掌,两个攻上来的人被他二人的掌力震得丧命,明明责任是他二人一人一半,那老僧却将帐全算到了乔峰头上,乔峰听后怒火大盛,再加上酒气上涌,负气地道:“好,一切都算在我的帐上,却又如何!”说着全力向攻上前的人挥出一掌。

    他似乎要大开杀戒了,我心中忽然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我,万万不可,否则他定会后悔一生!但此刻我陷在另一个战圈之中无法脱身,来不及阻止他,于是我看准了方向猛发一掌,抢先将那人击毙。可这一瞬间我自己这边却是失了防备,单正单刀坎至,在我左臂上开了道口子,虽然不深,但却无法停下来止血。

    我这一瞬间心念一转已经明白,如果让乔峰杀了这其中任何一人,便违背了当初他在杏子林中所立“终生不杀一个汉人”的誓言,他虽被众人唾骂,但如果他是清白的至少可以问心无愧,可违了那誓,便是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我狠狠心不理会那道伤口,也不再掌下留情,全力击毙了缠着我的几个人,我听到单正痛呼幼子的声音,大概单小山也被我杀了。我借着这个空子赶到乔峰身旁,他此时正要对另一个人出手,我只得又急忙一脚将那人踢得头骨碎裂。

    他本来借着酒意并没考虑这许多,此刻却见我宁愿挨一刀也要和他抢人砍,微觉错愕。我退到他背后,一边对抗谭婆的攻势,一边道:“乔兄,万万不可杀人,否则你死在此地便罢,不然必定悔恨终生!”看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此时与他过招的又是谭公,我只好背后向谭公全力击去一掌,大嚷:“乔兄,你忘了杏子林中以单正单刀所立的誓言了吗!”真急人,为了抢人,我背上又被砍了一刀,好疼,再这样下去,这条命恐怕就要搭上了,我还不想死啊!

    “大恩不言谢,好兄弟,小心了!”他边说边护在我背后,帮我挡掉了身边几个人的攻势,还好他总算明白了我的用心,虽然出手比开始重了很多,但却没再打算取人性命。

    可那帮人却是非要我俩留下性命不可,眼见他背上也中了一刀,而我适才那两处伤口因为要用力一直血流不断,手上力气渐渐丧失。我一阵苦笑,心道:完了,看来今日命毙于此,我阻他杀人难道是错了?

    瞥眼间我见他已抓住少林玄寂高僧,如今生离此地是不可能了,只能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我也不想再去管玄寂的死活,那些人被他手提少林高僧的场面镇住,一时倒也无人再敢上前,我一边借着这个闲暇抓紧调息,一边等待着那声惨呼。不料顿了一下,乔峰却道:“我一身武功,最初出自少林,饮水思源,岂可杀戮少林高僧?乔某今日反正是死了,多杀一人,又有何益?”当即将玄寂放下地来,松开手指,朗声道:“你们动手吧!”

    众人不禁被他的豪迈之气所动,竟然无人上前。我看着眼前苍凉萧索而依旧傲气逼人的他,忽然意识到,为何在见他之后我会猛练喝酒,为何在他面前我会一反常态的谨慎小心,为何看到他痛苦我有一种窒息的难过,原来我的心已经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飘到他身上了。因为敬重他,我才坚定地相信他不是众人眼中十恶不赦的狂徒;因为倾慕他,我才不顾一切地选择和他站在同一条道上,虽然艰难,虽然凶险,但我知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如是。想通这点,我微微一笑,能和他死在一起,其实,也是件挺好的事。      
第二卷 第8章 平安脱险
    如今我已与乔峰一同成为江湖上的公敌,又负伤在身,纵然逃离了那虎***依旧凶险非常。可那大汉只带了一匹马,想来只是为救乔峰一人而来,若带我们两个只怕拖来拖去谁也走不了。我想了想,自己摘掉这个面具别人未必认得出来,再联系到梅剑她们,脱险也应不太困难,便道:“乔兄,你先和这位前辈走吧,我还要去找我的属下。”我知道他的脾气,定不会弃我独自逃生,又补充了一句,“她们等不到我定会着急了。”

    我内力损耗甚重,失血又多,勉强提气站起来。乔峰虽然外表粗豪,内心却着实精细,见我这样子,已知其意,肃容道:“慕容兄你肯与我同生共死,难道我乔峰便不行吗!”那大汉听了这番话不耐烦地开口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有完没完,不想走便一起留下吧。”转身便要去牵马。我急忙道:“大侠请留步,我们决定好了,请你带乔兄走。”我又转向乔峰道:“乔兄,我向你保证定会活下去再同你喝酒,我们暂且别过,你也多多保重。”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我听到马蹄远去之声,才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他们的身影最后消失在远处。我望着那茫茫的一片,忽然一股水汽涌上眼睛,但觉随着他的远去,心中似乎什么东西也被他带走了。

    不行,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我赶紧从怀中拿出金创药,敷在左臂伤处,背上的不太够得到,只能胡乱撒一点,我的伤药很灵验,药到处不一会儿血便止住了。这面具取去需要用水,现在没有,我脱去外衣,撕作两份,分别放在路口的两端,然后走上其中一条路。这时远处已隐隐传来脚步声,怕是追捕的人到了。我见一家大户人家院内有池塘,提口气用力跃进去。此时正是夏季,池塘边有荷叶,我摘得一片,舀了些水在上面,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塞的瓶子,将里面的药粉取一点倒在水里,调好后便掬着水来浸脸上的面具,浸湿后才用特殊的手法将它撕了下来。我已经很久没摘面具了,除下后觉得脸上凉凉的。我看到水中映出自己的脸,这张脸说起来比段公子口中的神仙姐姐不差半分,甚至略胜一筹,可我却在想,如果我以这副样子去见他,他还会那样待我吗?会不会气我骗他呢?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我终于知道,他带走的那东西大概就叫思念了吧。

    现在外面搜索很严,我便在这里躲了起来,大户人家房间多,以我的身手,倒还不至于被发现,饿了便上厨房偷些糕点。我不知梅剑她们怎么样了,看我回不来定然很着急,但我怕引来更多追兵,也不敢发烟火信号通知她们。就这样过了四天,我伤口已开始愈合,才悄悄地离开了这里,当然走之前不忘拿一件女子的外衫及面幕,我的另一张面具交给梅剑她们保管了,为了省麻烦,我便以面幕覆脸。

    此时我已是女装打扮,为了方便在江湖上行走,我一直有男女两个身分,阿朱曾着意教过我身形、步法上的不同及声线的伪装,是以饶是那些丐帮长老及各路豪杰,都丝毫没怀疑过我是女子,如今我恢复本来装扮安全该暂时没问题了。这几天我分别上不同的酒店吃吃喝喝,希望能打探到他或者四剑的消息,可我的银两一天天花光,他们依旧音信全无。我自从到灵鹫宫后便一直不曾为钱烦恼了,是以这些年养成了不把金银当回事的习惯,现在却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我不能抛头露面,想赚钱却是不行了,既然腿脚还利落,只好,唉,反正富贵人家不缺钱花,就算我先借的吧。如此昏昏噩噩的过了十来天,我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外面风声也渐渐松了下来,我便发讯号联络梅剑她们。

    随她们来的还有阿朱,久别重逢,我和阿朱又是到鬼门关打了个转的,自是不胜感慨。她跟我说起当日之事,那天她路过少林碰到一个很凶的和尚阻拦,心中不忿,变化了他的样子潜进寺中,想做些坏事嫁祸给他,谁知竟无意间探听到少林绝学易筋经的所在。她也听无崖子师伯说过当年收集各家武学时,以未得到丐帮的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和这少林易筋经而甚为遗憾,是以便想弄来瞧瞧。谁知当夜乔峰潜入少林,众僧以为他杀了玄苦大师而对他加以围攻,匆忙间他躲在佛像之后,却正巧目睹了她的所作所为,便捉住了她。最终乔峰与玄慈方丈对掌时她被大力金刚掌的余力击成重伤。不过后来乔峰一直照顾着她,不仅多次耗费内力替她续命,还身赴险地为她求医,让她心中好生感激。

    我听后又道:“你的伤是薛先生治的吗?”她点点头道:“他知道了我是你的人,自然不敢不帮我治,不过他也没安好心,不停地套我的话,想要知道那神秘黑衣人的下落。反正我养伤时很闲,也不怕编些故事讲给他听。对了,那黑衣人到底是谁呀?”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听他声音有些苍老,语气也硬得很。唉!”这声叹气却是我又想起他,也不知他伤好了没有,现在何处。对了,他要想探查身世之事,也应当去雁门关外的石壁上瞧瞧,我便道:“我想上雁门关一趟。”阿朱听了,也高兴的表示要和我一起去。

    想起自己曾经拿了别人不少银两,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便问梅剑讨了钱,一一地放回原处,还钱却也要偷偷摸摸的进行,真是麻烦,而且还纯粹是自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