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本王有喜了
作者:水冰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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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章 娶她很糟糕吗?
    殷九尧感觉自己趴在一片泥泞之中,不知道趴了几天几夜,蚊虫在耳边嗡嗡飞得她头疼。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身边偶尔有脚步驻足,却很快又离开。

    她忍不住自嘲,骁勇善战的摄政王拯救了整个大云,却要自己死在荒山野岭。

    又有轻缓的脚步声停在面前,她只当又来了个看热闹的。

    然,干涸的唇瓣却突然感到湿润,清凉的液体瞬间涌入干得冒火的喉咙,她舒服地哼哼了两声,忍不住汲取更多。

    头顶传来很轻很淡的男人笑声,那声音如醇厚的美酒般磁性诱人。

    喉咙终于滋润了,很快她被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那人身上温暖干爽的皂角味若有似无飘进鼻翼,像是小时候母亲身上的味道,那么得令人……心安。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了,只是当意识再度清醒之后,浑身都火烧火燎的痛。

    “嘶——”

    她缓缓睁开眼,一双绝美的凤眸就那样撞入眼眸。殷九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她从未见过有人有这样一双眸子,明明清澈得像是能一眼望尽,却又深幽得让人觉得望尽那一眼便要万年。明明是最矛盾的两种特质,在他的眼中却极好的融合着。

    “醒了?”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男子清冷的眸中泛起一丝涟漪。

    “……”她想问这是哪里,一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你头部受了重伤,大夫说会暂时失声。”男子起身去倒水。他握着茶壶,倒水的手腕明明悬空,却稳得丝毫不动。

    “会写字吗?”他冷不防地偏头看她,却将她打量他的目光捉了个正着。

    殷九尧忙讪讪地点点头,结果牵扯到头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一脸狰狞。

    “呵呵……”男子似乎觉得她的表情很有趣,便轻声笑了。是那熟悉的磁性笑声,温润清朗。殷九尧忽然就想起他身上干爽的皂角香。

    “你叫什么名字?”

    殷九尧想了想,在他手心写了个九。

    “可有心上人?”男子端水给殷九尧润了润唇。

    殷九尧愣了下,本想问有未婚妻算不算,奈何说不出话,便摇了摇头。

    “阿九姑娘,有件事容某要同你商量。虽然容某并非有意,但你的身体我已经……”男子清冷的俊颜上终于浮起一丝与他周身气质不符的尴尬。

    身体?

    忽然,殷九尧猛地低头,只见自己身穿单衣,胸前高耸,长发披肩……

    “……!!!”她的战甲呢?她的束胸带呢?

    “我会娶你。”男子望向殷九尧,俊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

    “……”嘎?他要娶谁?

    “我出去一下。”

    待男子转身出了门,殷九尧才回过神来!

    这、这男人刚说干什么?娶她?!

    要知道她殷九尧虽然女扮男装,但身为摄政王,手握大权不说,长得更是倾城绝色,这不论男女排着队想嫁她的人能从大云排到北齐!谁特么用他娶?而且那一脸视死如归是什么鬼?娶她很糟糕吗?
章节目录 第二章 现在入洞房
    殷九尧怒了!

    “好小子,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把伤养好了,看老子不把你揍得屁滚尿流!”

    只是……

    过了片刻,男人重又走进来。

    殷九尧望向他,她发现他身量很高,一袭淡青长衫更衬得他长身玉立。他走来,仿佛步步生莲,加上他身上那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清冷,竟有几分仙风道骨隐世高人的味道。

    “容长安,今年二十有四。生日八月初七,无父母兄弟,无妻妾,无子女。独居在此。无田产,有屋舍三间。你放心,我娶了你,将来也不会再去娶别人。”他居高临下地看她,薄唇里轻吐出一串家史。

    殷九尧本想说老子不用你去娶,然而正要比口型,容长安忽然俯下身,动作熟练地解开了她的衣服!

    “……”啊喂!!!!

    殷九尧吓了一跳,这厮不会是要现在入洞房吧?她警惕地盯着容长安。

    “阿九姑娘,冒犯了。”容长安清淡地说了一句,她身上最后一层屏障便被褪了……

    殷九尧脸色涨红,想用眼神杀死他,奈何人家根本不看她!

    殷九尧只好眼不见为净,突然,她感觉到原本灼痛的胸前传来一阵清凉,诶?

    她睁开眼,长安正动作轻柔地将淡青色的凝脂抹在她胸前的伤口上。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干爽,微凉的指尖与她伤口的火辣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碰她,便会引得她一阵战栗。

    他似乎也发现她身体的变化,于是一张俊脸红了又黑,但那之后,他都尽量不再碰到她的敏感处。

    “……”

    殷九尧已经没脾气了,眼前的男人救了自己一命,知道了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还看遍了自己的全身,她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对他才好了……

    她看向容长安,他正垂眸给她上药,潋滟的凤眸中没有半分歪念,他已经开始给她的大腿上药。此时只要他目光微挪,便会看到不该看的。

    她十年女扮男装,整日在军营和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厮混,她都快不记得自己是个女子了,可现在在他的面前,她却的的确确是个女人。

    他的动作那般轻柔,他的眉目那般温和,原本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都散了,殷九尧很好奇,他在对待妻子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么?

    容长安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才上完药。他虽然平日里性子清冷,可殷九尧却是他活了二十四年唯一碰过身体的陌生女子。

    床上的女子已经因为体虚又睡过去了。他将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她的五官很精致,剑眉入鬓,桃花眼流光四射,她的唇格外纤薄。许是从军多年的缘故,眉目间带着五分英气,若不是如此,他那日不会将她当成男子,也就不会……

    容长安苦笑,她昏迷三日,他便也做了三日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这女子很可能将会是她的妻子。

    今日她醒过来,虽未开口,但看她灵动狡猾的双眸,他忽然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大概会很热闹。
章节目录 第三章 偷浮生几月逍遥
    殷九尧再醒来,已经是月上中梢。

    屋里黑漆漆的,殷九尧顺着窗子向外看,一眼便捕捉到了那抹青色的修长身影,他正在院子里劈柴,不时地侧身看看炉子上冒热气的汤锅。朦胧的月光罩在他的身上,让那抹清淡的身影柔和了许多。

    殷九尧动了动四肢,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穿好了。

    她说不出话,又刚睡醒,索性就睁着眼睛打量这间屋子,这间屋子陈设简单,但却布置得干净清雅。

    靠窗的角落里有个书桌,墙角是装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墙上挂着一幅不知出处但样子还不赖的字画,屋子中央摆了张方桌,放着茶壶和几只瓶瓶罐罐。

    她认出那里有白天容长安给她上药那只,眼神便有些打晃。

    容长安恰好在这时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稀粥和三样小菜。发现她醒着,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吃点东西。

    考虑到她不能说话,他几乎每喂两勺就要问问她,烫不烫。

    殷九尧只得摇头。后来被问烦了,她直接将脑袋埋进粥碗,将剩下的粥都吸溜干净了!

    长安:“……”

    喂完了药,躺在床上,殷九尧迷迷糊糊地寻他,他正在炉子旁,端着碗快速地喝着粥,就着……她刚吃剩的小菜。

    一股暖流自心底流向四肢百骸,殷九尧弯了弯眼,若有这样一个肯吃她剩饭的相公,恐怕也是不错的。

    要不就嫁给他吧?

    若他日伤好,她回到京中做回那个摄政王,恐怕这辈子再也没有嫁为人妇对镜花黄的机会了。不如就在这木屋,和这个不错的男子,偷浮生几月逍遥。

    十年戎马,她女扮男装,从养马小兵到摄政王日日都在筹谋,从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她也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未完成。可能不能让她休息一下。她想做一回小女儿,不去保护谁,而是被谁保护一次,就一次就可以了。

    然,很快她便否了自己的想法。

    她是殷九尧,她的摄政王府里,还有许多人在等着她回去!

    ……

    殷九尧又休养了五日,由于她常年练武,体格极好,又得长安妥帖照顾,今日她已经能下床了。

    经过六日相处,她对长安也有了些了解。

    比如她发现长安厨艺极佳。他整日变着法给她做对身体恢复有好处的药膳,因她伤重只能吃粥,怕她吃腻,他便会在粥里放不同的辅料。就粥的小菜也从不重样。

    比如她发现长安真是独居。这处小院坐落在山腰,院后是百里竹林,山脚下有村落住人,除了山下卖猪肉的李婶会上来给他送肉,就再没见他与谁来往。

    比如她发现长安竟然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墙上挂的那副不知出处的字画就是他亲笔所书。她试探两次,发现他的才学与想法竟然比朝中一些大臣都还要开阔深远。

    对长安,她发现越是了解,越是不了解。

    殷九尧拄着长安亲手给她做的拐杖,在院子里散步。

    长安在院中作画,他的字画在附近据说还小有名气,一副能卖不少银两。

    “明日我去镇上,给你买两件像样的衣服。”长安抬眸看了她一眼道。

    殷九尧看了眼自己身上洗得泛白的黄裙,其实她穿什么都没关系,她从五岁以后就没穿过女儿装,现在这裙子是山下李婶的旧衣服,她穿着除大了点其他都还好。

    长安今日一身月白长袍,身形修长,她看过长安挽袖劈柴,知道他虽然看起来清瘦但其实很精壮。

    他墨染般的长发半束半散,似是因他在画山河图,就连眉目都跟着闲适悠远,更似谪仙。

    殷九尧在军营看惯了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如今再看清朗风华的长安,她就开始理解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就“烽火戏诸侯”的心理了。

    她一边溜达,一边偷眼瞟长安。他的鼻梁很高,下颌线堪称完美,每次他偏头提笔蘸墨的时候,殷九尧都觉得眼睛被吸住了。

    “阿九是开始有些喜欢我了么?”长安搁下笔,凤眸中含了一丝笑意。他现在对着她,也不像最初那么僵硬勉强了。

    “……”

    殷九尧灰溜溜地收回了目光,却惹得他一阵低声轻笑。

    过了一会儿,殷九尧也偷偷地笑了。

    忽然……

    “开门!快开门!”一阵凌乱地脚步声凌乱地响起,门板被拍得砰砰响。门外人语气不善地大喝。

    容长安看了殷九尧一眼,搁下笔上前开门。

    一队官兵打扮的人赫然出现,领头的衙役认识容长安,他微微拱手打了个招呼。便将一张画像提出来道,“容公子可曾见过画像上的男子?”

    殷九尧偷眼去瞟,面色却骤然一冷。

    这不正是她么?
章节目录 第四章 手脚已经变得冰凉
    画像上那剑眉斜飞入鬓、桃花眼三分带笑的男子,不正是平日身穿常服的她吗?

    容长安顿了一瞬,似乎也认出了画中人。然而他神色未变,只是淡声问,“容某并未见过。不知这是何人?”

    “此人乃官府正在悬赏缉拿的逃犯,若能捉到此人赏金百两,容公子要是知其踪迹,可一定要告诉老哥哥!这人极其狡诈,且武功高强,巧舌如簧,十分危险!”

    “自然。”容长安敛了眸。

    领头的官差目光从容长安身上移开,本来欲走,却忽然瞥见正住着拐杖站在院中央的殷九尧!

    “这人是谁?”他面色立变,看向容长安的目光开始变得凌厉。容长安独居,这是整个镇子都知道的事情。

    殷九尧手脚已经变得冰凉,她在想一会如果打起来要如何保住容长安!听脚步声对方应当是十二人。她现在重伤未愈,一点内力使不出来,不过若是只对付这几人,单拼招式她也有胜算。须臾之间,她已经将退路思虑清楚。

    然而一双修长的大手却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下一秒她便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这是容某的未婚妻,再过几日便会拜堂成亲,到时众位可一定要来捧场。”容长安揽着她向官兵们走过去。她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目光中的打量。

    “哦?”领头的官兵看向殷九尧的脸。殷九尧立刻福下身子,学着以往暗香对她那样,对众位官兵行了一礼,故意“啊啊”的开口。

    “阿九她不能说话,让各位见笑了。”容长安偏头看殷九尧,眼含深情。

    领头的见殷九尧胸前高耸,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哑巴。心道那这人就一定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原来是容公子的未婚妻啊,果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提前恭喜了!”

    “多谢!”

    一番虚与委蛇后,容长安终于将这群人打发走了。

    人一走,殷九尧便立刻冷了脸。

    她走到院中的桌上执笔写道,“我不是逃犯。”

    “我相信。”容长安笑盈盈地摸了摸她的长发,温润磁性的声音如清风。

    “你信我?”殷九尧一愣。她还准备了好几个说服他的版本。

    “嗯。”容长安点头。

    他是看过她身体的男人,他知道这个女人身上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那些伤让他一个男人看了都心惊不已。这样拼死为国作战的人若是逃犯,那只能说明这个国家要死了坏了。若是那样,她即使是逃犯又有何不可?更何况她说了,她不是。

    “为什么?”

    “如果我连你都不信,那我要信谁?”他答。

    殷九尧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

    入夜,容长安熟练地拿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再将两件衣服叠起来枕在头下,和衣躺在了地上。

    自从殷九尧来了,这些日子他都是这么睡的。

    因着白天的事,殷九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这几日她已向容长安询问过,这里是杨柳村,隶属于蛟镇,距离大军驻扎之地邺城约有二十公里。

    摄政王已在七日之前率领大军回宫,时间约莫正好是她醒来那两日。

    然而事情奇就奇在这儿。她重伤未归,清风和暗香他们不寻她不说,反而紧赶着率军回京?如今她更是变成了官府四处缉拿的逃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九尧在榻上辗转反侧,容长安也并未入睡,他睁开眸子,淡声道,“阿九,再过半月我们成亲可好?”

    她看他。月光洒进屋中,他的俊颜一半隐在暗处,一半映在光下,映出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平躺着,双手叠在腹部。就是这双漂亮温暖的大手,今天白天将她稳稳地护在了怀里。让她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被呵护的滋味。

    “今日他们搜查未果,再过些日子只怕还会来。若是发现我们并未成亲,而你的伤势还需些时日将养。只怕对你不利。”

    容长安偏头看她,二人晶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相撞。

    “阿九,你愿意吗?若你实在不愿……”

    俊朗的男子话未说完,便见榻上明媚的女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第五章 老婆本还是有的
    殷九尧又休养了几日便行动自如了,长安想她在小院闷了这么多天,便带着她去镇上逛逛顺便买些生活用品。

    蛟镇上,殷九尧跟在容长安后面,久违地看着闹市街道。

    人堆里的容长安,身姿挺拔,容貌出尘,他的皮肤极为白皙通透,甚至比绝大多数女子还要细腻。但他周身那股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清贵淡然之气,却又不让人觉得女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殷九尧想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然而一想到这样的男子却即将要成为她的相公,她就忍不住偷笑。

    “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送你。”长安驻足,回头看她。

    殷九尧用眼神问他“为什么”。

    “虽然我们是仓促成亲,但你要嫁我了,无论如何我也该给你些聘礼的。”容长安淡笑道。

    殷九尧桃花眼骨碌碌转,她都忘了自己还可以收聘礼。毕竟以前她都是去送聘礼那角儿的。只是若是他给她聘礼,她是不是也应该弄点嫁妆?

    “什么都行?”殷九尧启唇,这些日子长安已经基本能看懂她的唇语。

    “嗯。”长安笑容扩大。

    得到首肯,殷九尧就领着长安进了前面不远的首饰铺子,她腰板挺直,站在店门口徐徐地环视一周,掌柜的立刻有眼力见的上前招呼她。

    殷九尧却不搭理他,兀自在展柜前逡巡了两圈,最后停在一处。

    她指着一颗紫水晶,眸子晶亮地望向容长安。

    “要这个?”

    殷九尧点头。

    容长安转身吩咐掌柜把这块紫水晶包起来,“阿九再看看别的。”

    殷九尧摇头。

    容长安微微诧异,她以为她会再选些金簪手镯之类的,毕竟女子似乎都喜欢那些东西,不说别人,就说他们旁边那两个女子,看到金簪那放光的双眼就可见一斑。

    “我带够钱了。虽然我没有万贯家财,但老婆本还是有的。”容长安以为她是怕花钱,便摸着她的头语气温柔地解释。

    奈何……殷九尧将他“拖”出了首饰铺。

    长安:“……”

    回到街上,殷九尧问容长安哪里有铁匠铺。

    “你找铁匠铺干什么?”长安问。

    殷九尧诚心卖个关子,容长安只好带她过去,心里却也有一丝好奇,铁匠铺有什么东西是能当做聘礼的?

    铁匠铺老板刘铁匠是祖传的手艺活,一辈子打铁,因为手艺好人又实诚,所以他的铁匠铺方圆十里远近闻名,且规模极大。

    殷九尧一进门就拿起那些成品兵器随意地比划,刘铁匠就知道这是个行家。

    随后殷九尧问他借了纸笔,在上面写了几句话,刘铁匠思索片刻点点头。她立刻眼睛一亮,让容长安在这等等她,然后她就跟着刘铁匠钻进了后院,铸铁的操作间。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殷九尧才从后院回来,她抬头找寻长安,发现他正捧着一卷书坐在角落里。铁匠铺子里人来人往,不时有嘈杂的吆喝声,他却就坐在那里兀自看得出神,丝毫没有被影响。

    蓦地,他像是知道她在看他,悠悠地抬起头来。
章节目录 第六章 看老子牛逼吧
    “好了?”他轻声问,眉宇间丝毫没有因为等了这么久而不耐烦的痕迹。他的声音不低沉,也不高亢,总是清清淡淡的,你说他是温柔也可,是疏离也可。

    殷九尧将一把匕首递到他眼前,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

    “给我的?”容长安诧异地接过匕首,发现匕首上镶嵌的宝石正是他刚刚给她买的那颗紫水晶。他缓缓拔出匕首,刘铁匠的技术不用多说,然而这把匕首似乎被精细地打磨过,剑刃锋利,亮得晃眼。而剑根部,篆刻着一个字:容。

    匕首鞘温热,让他微凉的手指浸上暖意。

    “嫁妆。”她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容长安清澈幽深的凤眸闪过一丝光亮。他认真地端详着这把匕首,过了会儿他才望向她,慢慢地道,“我很喜欢。”

    殷九尧灿烂地笑开。

    离开铁匠铺的时候,长安携着殷九尧打算付匕首的钱。虽然宝石是他带来的,但匕首是人家铁匠铺提供的。

    “不用银子的,这位姑娘今天帮了老朽天大的忙,老朽近几年一直苦于无法在小物件上篆刻,今天得姑娘指点,茅塞顿开。本想用银钱报答姑娘,奈何姑娘不收,这匕首老朽就送给二位啦。若是之后姑娘和公子有何需要,尽管来便是,不收银子。”刘铁匠老实的脸上露出喜色,看得出他是真得非常高兴。

    殷九尧眉目淡淡,眼尾却冲着容长安挑了挑。那表情似乎在说“看老子牛逼吧厉害吧没想到吧!”

    二人从刘铁匠铺子里离开,容长安问她,“还有什么想买什么的么?”

    殷九尧摇了摇头。

    容长安定定地看着殷九尧,他从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阿九这样的姑娘。

    照顾她的这几天他便发现她甚好养活,从不挑食,也不涂脂抹粉,至于衣服,只要干净就行。

    而今日明明是他要给她买东西,她却到了送了他一件物事。如今逛了一番下来她什么都没得到,却不见她面上有任何遗憾或不满。

    一点不像其他女子那样或多或少的娇气造作。

    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个想法,误打误撞,他或许娶了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被他的目光长久地深深地注视,若不是殷九尧这些年见惯了大风浪只怕是会惧怕的。也是奇了,他一介书生怎会有那样震慑力的目光。

    殷九尧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下一秒那只手却陡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他干燥微凉的掌心附在她的手背上,纤长的手指慢慢与她的相交,十指相缠,他温声道,“难得带你出来一趟,先不急着回去。再逛逛。”

    殷九尧被握得浑身一颤,那只被他握住的手臂都麻了,连带着脑子也空地只剩下乖乖跟着他走了。

    容长安又带她逛了绸缎庄,她平时在王府惯穿黑白两色,如今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她就眼晕,老板又挑了条繁复的枚红色长裙送到她面前,“姑娘,您试试这一条吧!”

    “要不试试那条鹅黄色的?”长安见她没反应便道。

    奈何未等掌柜将那条黄裙拿来,她就拉着长安逃似的跑没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偷了东西。

    长安:“……”

    从绸缎庄出来,已经是晌午,容长安因要将他新作的字画送到书斋,二人就定了午饭在书斋对面的醉香居吃。他去送字画,她则先行进去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喝茶等容长安。

    “小二!来壶好茶!”一队官兵打扮的人很快也呼呼喝喝地走进来,酒楼里立刻就热闹起来,其中一名官兵将一张画像“啪”地拍在桌上,二话不说就将小二刚到好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殷九尧眸色一眯,今儿这一上午她已经见了好几波官兵,手中都拿着她的画像。
章节目录 第七章 与王爷关系匪浅
    这群人纷纷落座,好巧不巧,就坐在殷九尧的邻桌。

    那波人里较年轻的官兵开始抱怨,“这几天可累死老子了,关键是连个人毛都没找到,要我说人家根本早就跑了。”

    “不会吧?上头可说了,这人身受重伤,既然如此,那必定走不远。我们只管找人便可。大人说了,从明日开始,蛟镇附近方圆二十里都再加派两倍人手,日夜不停搜寻,务必要找到此人。”

    “哦?说来也奇了,这人究竟是谁,竟然让上头如此大张旗鼓地搜寻?我等已经找了她七日有余,上头竟然不但不放弃反而加派人手?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啊。”

    “听闻此人乃是摄政王贴身侍卫,与王爷关系匪浅,”说话那人低低地邪笑,“摄政王貌胜潘安,为人风流潇洒,王爷正值壮年,却迟迟不娶妻,虽说这与王爷年年南征北战脱不了干系,但焉知不是因为其他缘故?我看这人容貌也十分俊朗,说不定……”

    “不可胡言!我听岳父大人说……”桌上年纪较长的男子低斥,他是郊县衙门师爷的乘龙快婿,颇有威信。且众人心知若是师爷说,那就十有**就是真的了,连忙凝神去听。

    阿九见状也凑上耳朵去听,然,两道幽幽凉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本能地顺着视线望去。就见长安不知道已经什么时候回来了,而站在一旁的小二笑得一脸尴尬。

    “姑娘,您终于回魂儿了,这位公子已经叫了您四遍啦。”

    殷九尧连忙心虚地看向容长安,却见他面色如常,之后还和她有商有量地点了几道清淡养生的菜品。

    点完菜,小二如蒙大赦,扭头赶紧跑了。

    容长安亲自给殷九尧倒茶,他惯有的温润声音淡淡地响起,“阿九对摄政王很感兴趣?”

    虽然容长安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但动辄目光便黏在他身上,且她那双晶亮的桃花眸每次注视着他的时候都灼灼发亮,他也知道阿九对自己是不同的。但相识大半月,她还从来没有一次像刚刚那般如此彻底地忽略他的时候。

    “怪不得阿九前些日子总与我打探摄政王的消息,原来阿九与摄政王是旧识。”他虽然不信阿九是逃犯,但凭她平日犀利大气的言谈举止,若说她与摄政王完全不相识,也不大可能。

    殷九尧挠挠头,她的真实身份是断不能说的。而这些日子容长安从来没主动问过她的过往。从最初捡到她,他便以为她只是一个伤重小兵,后来得知她是女子,也无非认为她是个有难言之隐的伤重小兵。而殷九尧也从不反驳。

    今日还是容长安第一次问起她的事情,想着容长安那般信任她,她便点了点头。

    “哦?”容长安再给她斟满水,似笑非笑地道,“听闻摄政王貌胜潘安,容颜绝色,不知……容某与摄政王相比,谁的容貌更出众些?”

    话一出口,就连容长安本人倒茶的动作都是一顿。眼中划过一丝迷茫,他一向不看中容貌钱财这等外在之物,今日怎么会问出这等话。

    然而见到殷九尧抓耳挠腮的模样,他倒是想知道答案了。

    “容某的问题让阿九很为难?”他这回是真笑了。只是那笑容看得殷九尧瘆得慌。
章节目录 第八章 是第一次成亲吧?
    “……”殷九尧赶紧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她虽然觉得自己长得还不赖,但和堪称绝色的容长安比那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她赶紧伸手蘸了水,在桌上写道,“其实他长得一般。”

    “……”然,容长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说素来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的摄政王长得一般?说不是敷衍谁信?

    正好饭菜在这时上来,容长安便率先起筷吃饭。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有所缓和,但还是怪怪的。奈何殷九尧对男女之情毫无研究,并不大明白容长安这是怎么了。

    见殷九尧面有疲色,容长安便带她往回返。

    都说下山容易上山难,回去的路上,殷九尧由于受伤未愈,走得有些吃力。

    容长安看出来,想起她上午给他的嫁妆,心中一暖,二话没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殷九尧一惊,一道温淡的磁性声音便从头顶传来。

    “累了就休息会。”

    殷九尧心中一暖,搂着他的脖颈仰头看他。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晃得她眼睛眯成一条缝,光芒中的男人完美的侧颜如刀削,白皙的皮肤更是如玉一般,俊美得惊心动魄。只是他的神色太过冷清,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让凡人不敢靠近。

    殷九尧看着这样的容长安,心中隐隐升起一丝自豪。她嘴角微勾,一个情不自禁,便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容长安脚步停住,平静无波的凤眸中起了一丝波澜。他低头,睨着她,“你这是不累了?”

    殷九尧赶紧低头装无辜。

    待那双长腿再迈开步子,她才又偷偷抬头,容长安一张俊颜仍旧清冷,只是她发现他的耳朵好像红了。

    “快睡。一会就到家了。”察觉到她的注视,容长安轻斥,但声线明显柔了许多。

    殷九尧冲他吐了下舌头。唇齿间回味着一个“家”字,没过一会竟然真得就睡着了。

    听到怀中人平稳绵长的呼吸声,男人的唇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

    长安这几日很忙碌,送喜帖,置办喜服,采买红烛,订酒楼……因着最近拿着画像通缉殷九尧的官兵越来越多,长安便不再让她出去。而操办亲事的事情自然就全都落到了长安的肩上。

    实际上阿九这厮,你让她杀人她会,而且毫无疑问还很熟练,但你要让她操办亲事,她就只能摊着手干瞪眼。

    眼瞅着距离成亲的吉日还有两天,长安终于将事情都安排妥帖了。一整个下午,他读书,殷九尧研磨。

    晚霞满天的时候,李婶儿笑呵呵地来到小院,“容公子,吉日那天用的肉给您备好了,您下山去瞅瞅?”

    肉什么时候看都可以,但李婶儿既然这么说,殷九尧估计她是有什么话要私下和自己说。

    容长安也猜到了,他点头应承,走前不忘嘱咐阿九,“药再有一炷香就可以喝了,你记着点。”

    “哎呦,容公子可真疼自家媳妇,你放心去吧,阿九姑娘交给我。”

    殷九尧忍不住老脸一红。

    待容长安前脚一离开,殷九尧就见李婶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阿九姑娘这是第一次成亲吧?”李婶笑得有几分暧昧。

    她点头。不然嘞?

    “有些东西本不该我教你,但你如今家人不在身边。你一个姑娘家又要成亲了,所以……”李婶儿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缓缓地将那本册子摊在桌上。

    殷九尧这一瞅,立刻就明白李婶今天是干嘛来了!
章节目录 第九章 她这是捡了个什么宝贝?!
    “姑娘和容公子既然成亲,圆房是肯定要的。女子第一次的时候是会有些疼的,忍忍就过去了。如何圆房我不便说太多,这本册子上的图可以参照。”李婶这一番话说完老脸就红了。

    心想着阿九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实在是可怜,就忍不住多嘱咐几句,“那些华而不实的姿势我就不说了,但这老汉推车是能助孕的,阿九姑娘可以在和容公子……的时候多用几次。”

    “……”殷九尧状似“一脸懵懂”地点头。

    其实夫妻床底间这种事,她打多少年前就明白,军营里那些糙老爷们能聊什么话题?耳濡目染她也懂了。只是不敢表现得太从容,怕吓着李婶。

    更何况,摄政王作风豪放不羁,潇洒风流,这在京城贵族圈儿是出了名的,她平日也不忌讳逛花街柳巷,若是碰上心情好了,看中了谁赎身带进王府做个侍妾也是常有的事情。

    虽说殷九尧没吃过猪肉,但看猪跑可看得次数忒多了。

    不过平日里她都将自己当成男的来看这些姿势,如今一想到自己是那图中的女子,而长安是那男子,脸到底还是红了。

    李婶嘱咐完这些话,照顾殷九尧喝了药,见天色已晚,便走了,临走时还特意将那春宫图留在这里说让阿九有空的时候“琢磨琢磨”。

    阿九不忍心说“老子不但看得懂老子还画过不少”,更何况她现在也说不出话。

    李婶走后,殷九尧就在屋里翻着那画工一般的册子,边翻边嫌弃。只是没过一会,长安就回来了。

    阿九见他俊颜有些僵硬,便猜测李婶家里那位估计也和他“讲解”了一些夫妻之事。

    她有心调戏,便凑上前闹他。容长安破天荒地没正眼瞧她,只是温声道,“饿了吧?我去做饭。”

    殷九尧却拉住他的衣袖,在纸上写下一句,“李家大叔和你说了什么?”

    容长安一下子便想起他下山一进门李家大叔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容公子,你以前有过女人吗?”

    他淡着脸色,一双凤眸却始终不肯落在殷九尧脸上,只轻声道,“一些琐事。”

    殷九尧成心逗他,直接将小册子翻开双手捧到他面前,容长安入目便是男上女下的姿势,偏偏始作俑者还一脸娇憨无辜地看着他,这下他一张俊脸“腾”地就红了。

    殷九尧本来只是想逗逗容长安,奈何看他一张俊颜越来越红,心道,不至于吧?

    然,半晌后她忽然像是参透了什么天机,把眼睛瞪得溜圆,“你、你不会……”

    半天才将完整的话吐出来,“以前从来没有过女人吧?”

    容长安看懂了她的唇语,又偏偏无法反驳,俊脸立刻铁青,还隐隐泛着一丝红。

    殷九尧这回真惊讶地张大了嘴。京中世家子弟无论门第如何,都是十五六岁身边便有了伺候的丫头,当今太子算是极其清心寡欲的了,十八岁也有了两房侍妾。而这在大云平民百姓家一般会更早。

    而这厮,今年已经二十有四,却连第一次都还在?

    殷九尧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这是捡了个什么宝贝?!

    她的神色一丝不少地落入男人幽深的眸中,容长安深深地望着她,女子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眼尾因惊喜不经意上扬,一抹妩媚不经意漾出来。仿佛一个小勾子,勾得人心痒,勾得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升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十章 从此离殇永不诉
    他是见过她身体的,只是那时他为她上药,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一双眼哪儿都不看,更别提起任何不该有的绮念。

    可经过这数天相处,他对她早已不同初始,而刚刚李家大叔又给他十分“详细”地讲解了床笫之事,想到怀中女子就要成为他身下那人,那双清冷的凤眸渐渐变色……

    殷九尧感觉容长安定了几秒,随即自己便被猛地拽进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她踉跄了一步,一张微凉的唇毫无预兆地压了下来。

    他身上好闻的清爽气息混着温热的皂角香,充斥在她的鼻端。他撬开她的唇瓣,动作有一丝生涩,但男人在这种事上向来都是无师自通。只是片刻,他便像是找到了关窍,越吻越老道。

    殷九尧的脑子轰轰响,腿也发软。只好靠在他身上,让他的手臂支撑着自己。随着他的吻不断加深,她的理智慢慢迷失在他罕见的狂热之中。

    直到殷九尧快喘不上气来,容长安才放开她。

    他脸上的红潮已经退去,反倒是她脸红得好像能滴出血来。她张嘴喘息,漂亮的唇红肿湿润,殊不知这样的她更加诱人。

    容长安眸色深深,再次低头吻住她……

    尚有一丝理智的殷九尧在心里默默地决定,以后再也不随便撩拨某个禁欲太久的男人。

    ……

    农历七月初九,大吉,宜嫁娶。

    这一日是殷九尧和容长安的大喜日子。

    因殷九尧在杨柳村没有娘家,头一晚就住在了李婶家。

    清晨,殷九尧穿上容长安亲自为她置办的大红喜服,坐在镜前,李婶边涂腮红边忍不住连声称赞,“阿九姑娘生得真是极美啊!也就是姑娘这样的容貌才配得上容公子那样的人呢。”

    殷九尧抿唇淡笑。她将视线投向铜镜,镜中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自己。红妆女儿,肤如凝脂,一双剪水双瞳泛着盈盈秋水,红唇娇艳欲滴,若非眉眼间飞扬的几丝英气不变,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快到正午的时候,容长安领着接亲的人到了。

    殷九尧对成亲之事一概不了解,盖上红盖头后,一切都听李婶安排。先是吃了和合饭,又莫名其妙地搬了谷豆,难为了一番以容长安为首的几个接亲的,她便被一顶小轿抬着,从李婶家回了山上小院。

    到了小院正好赶上吉时,司仪高声呼喝,容长安和殷九尧均掀袍跪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村民们一阵欢呼,隔着红盖头,殷九尧却听得一阵恍惚,她这就成亲了。十几年的刀光剑影,也曾想过十里红妆红袖添香,没想到,今日却是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圆满了心愿。

    忽然,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重重地捏了下她的掌心。

    她回过神,想象着这只手的主人那清冷却关切的眉眼,她弯起嘴角,伸手与他的十指相扣。

    指相扣,心相扣。从此离殇永不诉。

    ……

    杨柳村人虽不多,但许久没有喜事,家家都要上来敬容长安几杯酒。以至于一顿喜宴吃到月上中梢才散。

    而殷九尧作为新娘子被折腾了一天,在屋里盖着盖头蒙头大睡。

    直到屋中响起沉稳轻缓的脚步声,身为上位者特有的警觉才让她缓缓睁开眼。

    “阿九……”一道熟悉好听的男声响起。

    殷九尧的身子莫名一紧。

    “我要挑盖头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长安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磁性。

    殷九尧心中有些雀跃。因盖了一天盖头,她今日还没见过长安。不知,他穿着喜服是什么样子。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娘子还真是……
    殷九尧身子一紧,头上的红盖头已被长安缓缓挑起。

    一瞬间,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艳。

    容长安今日同样穿着一身新郎官的红衣,样式简单,宽肩窄腰,将他修长却精壮的身材显露无疑。他平日穿得衣服多是黛色或者月白色,衬得人也清冷高雅。然今日的大红喜服配上他清亮的凤眸,高挺的鼻梁,格外白皙的肤色,却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娆风华。

    这样的风姿何止倜傥?简直是……倾国倾城。

    殷九尧不由得看得痴了。

    容长安也终于望见了红妆的阿九,只是他面容沉静,除了望着她的凤眸格外清亮不见其他异色。

    二人眸中都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屋中一时无人言语。

    就在这时,一串不合时宜的“咕噜”声从阿九的肚子里传出来……

    殷九尧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心说:忒特么煞风景!

    容长安却面露暖色,他轻抚着阿九的秀发,低低地笑,“看来我们阿九是饿坏了。”

    他迅速将之前特意为她留的竹笋炒肉和口蘑炖鸡端上来,陪她同食。

    殷九尧本就不好意思,容长安偏偏还坐她对面笑看着她吃,正好她也真饿了,立刻就拿出了行军作战时的吃饭速度。

    于是……

    容长安刚举起筷子,殷九尧已经扫光了半盘竹笋炒肉;容长安夹了一筷子竹笋炒肉,殷九尧碗中的米饭只剩下小半碗了;容长安挑了块鸡肉,殷九尧已经撂筷子了。

    长安:“……”

    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来,“为夫今日终于亲眼见识了何为风卷残云,哦呵呵……”

    殷九尧:“……”

    一顿晚饭吃完,两人之间的旖旎气氛也没剩多少了。容长安收了碗,两人今日都出了一身汗,他像往常一样烧了水供两人沐浴。

    待两人都准备就寝时,容长安拿被子铺在地上,然,还不等他躺下殷九尧就拉住了他的衣袖。

    就见她撅着小屁屁爬到床里,笑盈盈地拍拍身侧,然后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你是……想让我睡在床上?”容长安半天才消化了她的意思,眼中却是掩不住的惊讶。

    他们都心知肚明,今日的成亲更多是为了让山下官兵打消疑惑,给殷九尧充足的养伤时间。

    虽然他娶她的心意是真的,但二人了解总需要时间,他并没有打算今晚就和她发生什么。他还清楚地记得,她刚醒来那几日,防他和防狼似的。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他道。

    殷九尧老脸一红,只是坚持拍身侧的被褥,她感觉自己都把本来干净的被褥拍出土了,容长安仍旧是蹙着好看的眉站在床边,似乎是在判断她是真心情愿还是只因二人如今已是夫妻。

    殷九尧懒得跟他掰扯,直接用了大力强行将他拉上了床。

    “阿九!”

    当殷九尧坐在容长安身上压着他死活不让他起身的时候,她忍不住在心中叹道,新婚夜比她更主动的新娘子,可着整个大云估计也找不着第二个了。

    “阿九莫急,为夫在床上睡就是了。”容长安哭笑不得。自家娘子还真是……热情啊。

    听他如此道,殷九尧这才起身重新躺回床上,只是到底是病体未愈,这么一会她就累得冒虚汗。

    二人都直愣愣地望着床帐顶,屋里只剩下她轻微的喘息声。

    容长安是从来没有和女子同塌而眠过的,他今日喝了不少酒,刚刚阿九又在他身上一番闹腾,此刻身旁不时有殷九尧身上特有的淡淡幽香飘来,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热。

    殷九尧就更是了,想想刚才那一身红衣俊美妖孽的容长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春宫图。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花楼没少逛
    殷九尧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嫁给他,那就是他的人了。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不成了他的人,将来回京貌似她也做不成别人谁的人。况且她虽然不爱他,但他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她并不反感和他做些爱做的事。

    这么想着,殷九尧如鱼般的身子便灵活一翻,伏在了容长安的身上。

    “小心。”容长安连忙去扶她的腰身,以免她一个不稳翻到床下去。

    殷九尧那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今夜的容长安,即使脱去喜服,也格外得迷人。他浑身散发着幽幽的酒香,本来如玉的俊美面庞微微泛红,凤眸幽深,好像深不见底的黑潭,能将人吸进去。

    “洞房。”她如兰的气息无声地喷薄在他的脖颈。

    “阿九乖,睡觉吧。洞房之事……再等等。”怀中女人娇躯太过柔软,令容长安的声音带了丝喑哑。

    殷九尧瞪了男人一眼。她一个献身的都不在乎,他一个享受的还这么婆妈。虽然花楼没少逛,但真章她从来没来过的好吗?她现在很紧张好吗?他不但不鼓励,还打击她!

    “阿九乖,先下去。”容长安又唤了一声,低低的声音带着宠溺与无奈。

    殷九尧哪会听?她坏心地握住他的大手,灵活而略带薄茧的纤白手指在他细腻的掌心恶意轻挠。

    挠啊挠,挠啊挠,挠啊挠。

    果不其然,身下的男人呼吸一窒。

    下一瞬,她捣乱的小手就被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握住,力道大得让她都忍不住皱眉。

    只是,有的人一向记吃不记打,没过一会儿就又不老实了。

    “阿九!”容长安醇厚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作乱的小手不动了,一点都不动了,就和从来没动过一样,让容长安再想发作都显得小题大做。

    殷九尧想他可能是真得累了,心说他要不配合,她也不好全程霸王硬上弓吧?那得多累。当然累倒是其次,问题是她……不会啊。

    唉,今夜就作罢吧。

    殷九尧失落的小模样落入男人眼中,让他的心像被刺扎了下似的。感受到怀中女人颓丧地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来,男人几乎下意识地握住。

    “真的想要?”他幽幽地问,酒后的男音比平时低沉,更引人迷醉。

    殷九尧浑身一颤,感觉到下身有异物顶着自己,红晕瞬间漫上小脸。

    “若今晚做了,从今往后,你便真得是我容长安的妻了,且这辈子,都只能是我容长安的女人。你想清楚了?”男人尾音微微上扬,低沉磁性。

    殷九尧迎着男人灼热璀璨的凤眸,忽然就想起初见他时他的凤眸清冷似冰,一时发愣。

    “嗯?”他轻啄她的唇瓣。

    她迅速回神,小心地回应他。

    男人俊颜上绽出一抹令人惊艳的笑容。

    下一秒,殷九尧的唇便被重重地吻住,温软湿热的触感,带着醉人的酒香与他特有的皂角香缠住她的理智,让她瞬间丢盔卸甲。

    他的吻不似第一次那般生涩,她却仍旧像第一次那般木讷。

    殷九尧发不出声,容长安便体贴地去望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胜却千言万语。

    “可以吗?”他要进去的时候,竭力忍着问她。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自作孽不可活……
    他的眼神中尚有一丝清明,她知道,若是她反悔,他便真得会停下来。

    然,殷九尧只是抬起脖颈吻上他的唇……

    随着痛楚蔓延全身久久不散,殷九尧的眼角淌下一滴温热的晶莹。

    这一夜,在一个偏僻的小村中,那个名叫容长安的普通男子,和那个名叫阿九的普通女子,做了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

    ……

    次日,出乎殷九尧的所料,她竟然下不了床了!

    啧,那样一个清冷的玉人,没想到竟然是匹披着羊皮的饿狼。

    殷九尧觉得她以前真是太太太太太小看他了!然最令人头疼的是,昨夜顾着她是第一次,他还根本没有尽兴!

    殷九尧无声地哀嚎,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原本她以为容长安就像以往她在翠红院看到的那些朝廷大官一样,有个一刻钟也就差不多了,然而……

    殷九尧捶榻。妈的,等她回去她一定要把那群王八羔子的那物件全都咔嚓了!

    殷九尧累得醒了睡睡了醒,直到傍晚,男人温柔磁性的声音叫醒了她。

    “阿九,起床了。”

    “……”阿九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不忘将头偏向床里。哼!虚伪!

    “还疼么?”男人靠近她耳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热气喷薄在她的耳廓处,她浑身打了个战栗。

    她睁开眼,美眸喷火!夏日炎热,她只罩了一层里衣,似乎是因着成了真正的女人,她的眼角眉梢新添了一抹妩媚。这媚不俗,却勾人。初尝人事的容长安看着自己的女人这副模样,某处顿时就起了变化,他低低地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殷九尧倒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因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他拿来的清粥小菜上。

    “阿九来吃点东西。”容长安轻笑。

    殷九尧忙不迭地点头,瞬间就忘了她正在和他生气这事。

    长安笑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喂饭,然后喂药,熟练温柔。

    看着吃饱喝足的阿九,容长安觉得自己养了一头小猪,顿时失笑。

    他收了碗,将厨房收拾干净。等他再回屋,阿九正斜趴在榻上,上半身探出床帏捡东西。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偏头望他。

    如墨的及腰发丝此时悉数垂在她的左肩,她似乎捡了有一会儿,薄薄的里衣偏斜,香肩半露。她看向他的时候,一双晶亮的桃花眼眼尾粘着勾魂摄魄的妩媚,眼神中更带着她特有的慵懒不羁。

    容长安凤眸中快速划过一抹幽光。

    阿九却不自知,她笑盈盈地冲他招手。她是很爱笑的,整天都仿佛没有烦心事一般。和她一对比,就更显得他清冷不易接近。

    他帮她捡起地上的瓷瓶,甫一坐下,殷九尧就将小脑袋挪到他的大腿上。

    “怎么了?”他倚着床栏,纤长的手指抚着她的长发。

    被他这样轻柔地抚弄发丝,殷九尧舒服地连脚趾头都蜷了起来,心中也不由得叹息。

    从五岁家变后,十五年来,她都告诉自己,只有心够硬,血够冷,才能活到了却心愿那一天。可今日的她,比起一月前,那依旧冷硬的心里,却有一个角落柔软了。

    那里,藏下了一个叫容长安的人。

    殷九尧又笑了,上天真是厚待她!让她这一世还能尝到情爱的滋味,即使只有朝朝暮暮,也已经足够!若非现在伤重,她定要痛饮三百杯!

    长安未得到她的回应,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然而手指下的触感滑腻,让他竟有些爱不释手。

    殷九尧回过神来,见他眼中全是自己,笑意越发扩大。与寻常那种小女儿的巧笑倩兮截然不同,她笑起来会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贝齿,灿烂明媚,像是最耀目的太阳,大气潇洒。

    她搂着长安的脖颈借力起身,长安顺势将她抱在怀里,磁性柔和的声线在她耳畔低低响起,“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睡你。”她唇角微勾,一字一顿,生怕他看不懂。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加倍补偿
    “……”猝不及防被调戏,长安耳根一红。

    殷九尧却像是得逞的小狐狸,勾着他的脖颈将软嫩的唇凑了上去。

    香甜的柔软在他的唇上辗转,冲击着他的心魂。

    容长安很快便被动转为主动,只是知道阿九现在那里还不舒服,到了最后虽然难耐,他也只得咬牙忍住。

    阿九不解地望着突然停下的长安,桃花眼泛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白皙的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着,撩拨着谁的心弦。

    “等阿九不疼了,要加倍补偿为夫。”他一手将她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温柔地替她按摩那处不适的地方。

    她羞恼地伸手去拨他的手,却不知这无意的动作,让本就忍得极艰辛的男人反应更加强烈。

    他不得不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启唇对阿九道,“明日我要去一趟邺城。三日后归。”

    殷九尧面露疑问。自从认识了容长安,还没有与她分开超过过一天。

    “后日是举行乡试的日子。明日晨起我便走,大约下午赶到邺城,后日一早开始考试。考试要整整两日时间,若来得及,我考完便赶回来。若来不及,便次日一早回来。”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滑嫩的脸蛋,耐心温柔地解释着。

    殷九尧恍悟,以前她就纳闷,以他的才学为何不去参加科举,原来是还不到时候。如今他即将参加考试,站在当今大云摄政王的角度,她是欣慰的,因为大云朝廷又将会多一个人才。但若是站在阿九的角度……

    见她眉头微蹙,似有不悦,他低头问她,“阿九可是怪为夫刚刚成亲,便将你一人留在家里?”

    男人沙哑的嗓音格外性感惑人,特有的清冽好闻的气息更暖暖地将她包裹着。

    殷九尧脸皮一红,无声地启唇,“我等你回来。”

    那一瞬,容长安心里忽然升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孤家寡人二十四年,这一次忽然有人说会在家等你。那感觉,很是奇妙。

    他放在阿九腰间的大手紧了紧,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那未来三日,阿九不要太思念为夫。”

    殷九尧不服气地偏开头,对他的话充满质疑。

    “呵呵……”他轻刮她的琼鼻,一脸宠溺。

    头顶再次传来磁性好听的低笑,殷九尧便觉得脸颊热热的。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长安便起身了。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不一会院门被敲响了。

    李婶微胖的身形出现在门外,容长安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了然看了眼阿九睡的房间,暧昧地笑笑,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您要的兔子给您带来了。两只都是我亲自挑的,最漂亮的。”

    “麻烦李婶了。我这次得走三日,吃食倒不担心,前日你们送来的都在厨房里,吃三日绰绰有余。只是阿九从未一个人在家这么久过,有这两只小兔陪着,也不至于闷坏了她。”

    房中的阿九听到动静,迷离的桃花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待看清是容长安站在外面,便又翻了个身安心地睡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吸收吸收月华灵气
    待到殷九尧再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见屋中没人,她才想起来长安昨日和她说过,要下山三日。

    殷九尧砸吧砸吧嘴,一睁眼就想起来要三日见不到长安,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她起身洗漱,感觉到下身的不适好了很多,想起昨晚长安说的那句“等阿九不疼了,要加倍补偿为夫”,脸立刻热起来。

    厨房里长安已经给她做好了早饭,药也温在了锅里。殷九尧看到这些,就好像看到长安在厨房弄这些时候时的忙碌身影,嘴角便忍不住地上扬。

    吃过了早饭,殷九尧发现院子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两只雪白的小兔子。她一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没空想为何兔子会出现在这儿。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两人既然已经成了亲,殷九尧琢磨着不能全靠容长安一人养家。想起那日李婶给她看过的劣质春宫图,她便直奔书案,铺纸研墨,动笔开画。

    奈何到底是许久没有如此耗费精力,刚画到晌午殷九尧就饿得头晕眼花。

    容长安不在,她只得自己找饭吃。好在前日成亲收了好些礼,小村村民不比高门大户随礼动辄就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这些村民一年也就赚几两银子,此次送礼,有人送茄子,有人送土豆,有人送了亲手做的布鞋,还有人知道容长安才学好,送了宣纸。

    容长安将收到的蔬菜水果都整齐地归置在一处,阿九一进厨房就看到了。

    望着那一小堆蔬菜水果,不知怎的,连用的夜壶都价值千金的殷九尧,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富人。

    她在蔬菜堆里挑了挑,啃了两根黄瓜,吃了一个苹果加上仨西红柿,饥饿感才稍稍减轻了一点。

    殷九尧不会做饭,所以晚饭仍旧是吃这堆蔬菜水果。然而等吃到第二天中午,除了茄子和土豆,连生菜叶子都被她给吃完了。

    殷九尧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大土豆,突然有些头疼。

    她打从十岁进军营,就一直和一班大老爷们在一起,大家都不会做饭,自然没人教她。

    后来当了摄政王,整日忙于朝政社稷,这回倒是有人教了,但她没空啊。而且殷九尧一向对这些女儿家家的事情不上心,你让她摘菜洗菜,还不如让她去杀几窝土匪。

    殷九尧怕自己把长安的小厨房给鼓捣炸了,想着他后天就回来了,就决定忍一忍。

    然而,到了半夜她就给饿醒了。

    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空空如也的胃饿得直抽抽。

    殷九尧叹了口气,见距离破晓尚早,她决定去院子里吸收吸收月华灵气,或许就不饿了也说不定。

    夏夜闷热,好在长安的院子坐落在深山中,空气中透着山间特有的凉爽。

    殷九尧拢着袖子,仰头望月,背影好不凄凉。

    她心中默念,“我不饿我不饿我不饿……”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她更饿了。

    她无力地低头,然而这一低头,目光却正好落在不远处的肉乎乎的两只雪白身上。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相公的一番好意
    殷九尧恍然大悟,她就说么,长安不会不给她准备吃的。

    殷九尧走到栅栏前,原本昏昏欲睡的肥兔子似乎是感应到了危险,瞬间睁开眼睛,瑟瑟发抖。

    殷九尧长臂一扫,轻轻松松便将一只提在了手里!她打量着兔子,啧啧摇头,到底比不上林间野兔,这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到底是相公的一番好意。

    殷九尧常年带兵在外,烤野味的手艺是相当不错的,不到半个时辰,香喷喷的兔肉就出来了,喷香冒油的肉味让素了好几天的殷九尧差点流口水。一顿夜宵吃得极为尽兴。

    次日,殷九尧如法炮制,困了就睡大觉,饿了就吃兔肉。

    容长安是第四日早晨回来的,彼时殷九尧还没起床。他先到厨房将新买回来的菜放下,见之前那堆菜所剩无几,心中稍安。

    殷九尧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身处高位的警惕性让她立即睁开了眼。

    “我吵醒你了?”他进屋,被晨露浸润的清冷眉眼浮起一丝柔和。

    殷九尧摇头,将迷迷糊糊的脑袋但在他的肩膀上。

    “那就起来吃早饭。我路过镇上买了你爱吃的肉包,现在还热着。”长安摸了摸她的墨发,温声道。

    殷九尧重重地点头,一听到又有热乎饭可以吃了,她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许是因为三日不见,饭桌上,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和尴尬。

    饭后,容长安随便找了个话题主动开口,“给你买的兔子怎么样?还喜欢吗?”

    “味道不错,要是有酒就更好了。”殷九尧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回味那个味道。

    “嗯?”容长安极难得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

    阿九以为容长安不信,特意去厨房角落里将她昨天吃剩下的一只兔腿献宝似的拿上来,虽然凉了,但是她烤得不错,隐隐还能闻到香气。

    “你把两只兔子给……吃了?”容长安觉得脑子轰轰的。

    殷九尧以为他是嫌她饭量大,连忙一脸无辜地用唇语道,“这兔子就是看着个大,实际上肉一点都不多。”

    容长安嘴角抽了抽。

    “真不多,我都没吃饱。”殷九尧怕他不信,还补充。

    “……”容长安扶额。

    殷九尧不解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一幅“你别说话我头疼”的模样。

    若是以前,她定然会拍拍他的肩膀,大喇喇地说上一句:“这兔子不就是为了吃的嘛,兄弟莫要舍不得,回头本王送你百八十只,再亲自给你烤一只尝尝,你就会知道兔肉有多美妙。”

    然而现在,看着容长安那一脸焦黑,她有些说不出口。

    屋子里静得出奇。

    半晌,容长安终于起身出去了,然后一整个上午都没再进过屋。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声线冷硬地和她说了句“我出去一趟”就走了。

    殷九尧吐吐舌头,看来她这次是闯祸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

    然,经年之后,当殷九尧远远地看见年轻英俊的丞相给他的丞相夫人在街边买了只小乳猫,丞相夫人含羞带笑地将之呵护在怀里,丞相一脸宠溺时,方才明白,她错过的是什么。

    两个时辰之后……

    容长安终于回来了,彼时殷九尧正在凝眉思索“对敌之策”。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在大云首屈一指
    见他进屋,她连忙将事先写好的“和解书”提给他看。

    上书:“虽然兔子很好吃,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吃了。”

    容长安看着这张纸,直接给气笑了。

    他原本是有些生气的,倒也不是生阿九的气。只是他原本希望娶个贤良淑德,温良恭俭的娘子,婚后二人相敬如宾,我为你画眉你为我穿衣,然,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似乎有些大。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

    他中午没吃东西,也不理跟屁虫似的殷九尧,径自走到厨房,却发现厨房和他中午走的时候一样。不由得疑惑道,“你没吃午饭?”

    殷九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会做饭。”

    容长安一愣。

    他刚回来的路上,想了好多种原因,例如阿九馋肉了,例如阿九不喜欢兔子,再例如阿九不喜欢他……

    但就是没想过……竟然是因为她不会做饭!

    想到他此前离开了足足三日,他问,“你不会做饭那这三日你都吃的什么?”

    殷九尧指了指那个被她吃剩下的大土豆。

    长安:“……”

    意识到她剩下的都是些不能生吃的瓜果,容长安心底某处倏地一软。那本来就微薄的一点火气彻底灭了。

    一道轻飘飘的叹息声响起,好听的男声不再冰冷,“我去给你做饭。”

    殷九尧心中一暖,见他熟练地摘菜洗菜切菜,手中菜刀像是长了眼睛,切下来的肉片纤薄透明,厚度均匀,不由得咋舌。

    目光瞥到所剩无几的木柴,她戳戳他的后背。

    “怎么了?”他转身问,俊颜恢复了往日对她的柔和,还有一抹微不可察的疼惜。

    “我去劈柴。”她用唇语说。

    “一会我去。你回屋睡半个时辰,很快就有的吃了。”想到她伤势未好,容长安蹙眉。

    见他还是这么关心她,殷九尧笑开,她说了句“放心”,便拿了斧头去院子里。

    她虽暂失内力,但力气仍是比寻常人大得多。且她的刀法在大云首屈一指,劈个柴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当她将劈好的柴木摞好,指给容长安看的时候,果然看到他的眼里掠过一抹不加掩饰的赞许。

    容长安看向殷九尧,她额头上不知何时已沁出丝丝薄汗,她却不在意地随手一擦,还对他笑。

    他忽然就后悔刚才不该那么对她那么冷淡。他的小妻子,虽然不会做饭,不解风情,但她为人洒脱,心胸宽广大度,且一心向他。比许多矫揉造作的女子更好数倍。

    这么想着,他伸手在殷九尧的头顶一揉,面露笑容,“我们阿九真厉害。”

    明明是哄孩子的语气,却听得阿九心中荡漾。

    ……

    入夜,殷九尧先洗澡睡觉,待到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身旁的床畔一陷。不多时,脸颊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痒痒的柔柔的。

    她掀开眼皮,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她面前。

    “晚上吃饱了么?”他的气息低低地喷薄在她耳侧,让她起了一层薄薄的战栗。

    殷九尧点头。

    “今日是为夫不对,这三日阿九都瘦了。”长安将她抱进怀里,心疼道。

    说完大手又捏了捏某处,似有欣慰,“还好这里没瘦。”

    殷九尧如铜墙铁壁般得脸皮忍不住红了红。

    “明日你教我做饭吧?”她仰头看他,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完美的下颌和薄唇,象牙白的皮肤细腻至极。

    “阿九不必为了我学做饭。这次是为夫考虑不周,以后再也不会让阿九饿肚子了。”容长安在殷九尧圆润的肩头落下细碎的吻,温柔绵延。

    殷九尧移开肩膀,不让他吻。无声地抗议。

    “那……以后家里劈柴的活就交给阿九好不好?”想起那码的整整齐齐的柴火堆,容长安露出浅浅的笑意。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术业有专攻。

    殷九尧一喜,重重点头。想象着容长安在厨房里做饭,她在院子里劈柴的场景,她弯起了嘴角,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那种生活。

    然而,这个念头,到了第二天,殷九尧却想要变一变。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小院来了贵客
    翌日,长安和殷九尧吃完早饭,便去了镇上送字画。这成亲与不成亲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起码原来他只需要管饱自己,现在他身为相公还要养活好娘子。

    容长安走了半个时辰,小院就来了贵客。

    殷九尧一开门,便见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俏生生地立在门口,身后跟了四个家丁模样的人。

    “咦,你是谁?怎么会在容哥哥家里?”美人娥眉臻首,宛若春水芙蓉,见到开门的是个漂亮女子,立刻便生出几分敌意。

    殷九尧心道她就说嘛,即使这里地处偏僻,容长安也不该一个爱慕者都没有。

    “容哥哥在家吗?”

    殷九尧眼睛一转,心里便有了计较。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

    美人一愣,见阿九竟然是个哑巴,心里的戒备立刻就小了许多。

    待请美人进了屋,殷九尧便在宣纸上写道:阿九,暂住。

    一见“暂住”,美人便将阿九自动划到了容长安朋友那一堆里,眼中的敌意也立刻就消散了。

    她笑盈盈地上前抱着阿九的胳膊,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我还从没见过容哥哥的朋友呢。你一定知道许多容哥哥的事情吧?哦,对了,我是白芍。我将来可是会嫁给容哥哥的哦。”

    “……”殷九尧一脸无辜,她可没说自己是长安的“朋友”啊。

    看着美人在自己怀里巧笑倩兮,殷九尧觉得比起纠正她的错误,然后让她伤心欲绝横眉立目,现在这般姐妹情深的状况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殷九尧就一脸慈祥地听小美人讲她和容长安的“浪漫爱情故事”。

    她也知道了,小美人名叫白芍,年芳十六,是邺城刺史白崇光之嫡女,上头还有一个嫡亲哥哥。最近一个月在宝国寺陪母亲祈福上香,昨夜才回来。她自六岁时摔了一次狗啃泥被容长安给扶起来之后,就倾心于容长安,发誓将来成婚非君不嫁。

    殷九尧在一旁听着,不时地握住白芍的小手,鼓励她安慰她,恨不得让她放肆勇敢追。然想想容长安一丝不挂的模样,最终还是作罢,她实在不想让别的女人看见那样诱人的他。

    只是想着白芍这小姑娘也可怜,痴恋十年最后爱人娶了别人了。思来想去,她一拍大腿,将刚画到一半的春宫图拿了出来。

    白芍看出来殷九尧所拿何物,立刻又羞又惊地“呀”了一声。

    殷九尧的画功极好,只用了寥寥数笔,便将白芍漂亮的小脸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眼看着接下来就要画男子的脸,她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白芍此时已经把自己代入了进去,她小脸通红,攥着两只小拳头恨不得钻到里面去。见殷九尧停了,还伸手怼她,“姐姐,你发什么呆,快画啊。”

    殷九尧一咬牙,听说爱而不得是很痛苦的,她也不该太过自私了。于是她闭着眼落了笔。

    虽然她刻意画得不那么像,但认识容长安的人,还是一看便知是他。

    殷九尧心说,这画定然不能让容长安看见。

    正想着,院外响起熟悉的男声,院门……被推开了。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殷九尧心说坏了
    容长安一进门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窗棂中,倾国倾城的女子一袭淡青色薄纱裙,未施粉黛,只一支碧玉簪斜斜地束着墨发。手执一支画笔,笔下半卷丹青,风来,吹动她鬓边一缕发丝。

    他本欲前行的手顿住,竟有些不忍打破这图画。奈何殷九尧听到动静,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前者惊艳,后者惊讶。

    “在做什么?”他走进屋里,神色温和地问道。

    “哦,我们在画春……”白芍抢先答着,只是话一出口,想到那春宫图中的男子是容长安,顿时红了红脸,忙改口道,“画游春图。我此次出行沿途见到很多美丽的风景,正央求姐姐画下来。”

    “那我就更要看看了,我还从未见过阿九画画呢。”

    殷九尧和白芍都是一惊,好在殷九尧反应快,她挡在容长安身前,佯装虚弱道,“我饿了。”

    容长安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殷九尧饿,他忙道,“那我去做饭。”

    白芍连忙毛遂自荐,“我去帮容哥哥。”

    长安眼中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殷九尧觉得她要没看错长安应该是瞪了她一眼。随后她便听他道,“不用,很快便好。”

    容长安去了厨房,白芍也立刻跟去了。厨房里不时传来娇俏欢快的女声,留在屋里的殷九尧却顾不得管,她连忙拿出春宫图,寻了个地方将它藏起,这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心说果然她的长安以后还是就给她一个人看好了。

    饭桌上,花蝴蝶一样的小白芍仍旧是一刻也不闲着。

    “容哥哥,来尝尝这个粉蒸肉。”

    “容哥哥,你做的糖醋鱼真好吃。来,我奖励你一块。”

    “容哥哥……”

    殷九尧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啧啧称叹,白芍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娇妻啊。

    以前贵为摄政王还没什么感觉,自从和长安在一起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天天干巴巴的有多无趣。可是你让她撒娇她不会啊,问她会什么?嗯……会杀人算不算?

    殷九尧正胡思乱想着,碗中忽然多了一块粉蒸肉。

    “阿九,多吃点。”容长安柔声道。今日他做的都是殷九尧爱吃的菜。

    “容哥哥,你偏心!你都不给芍儿夹菜!却给阿九姐姐夹!”白芍想自己献了一通殷勤,结果热脸贴冷屁股,偏偏阿九全程都不理他,他还那么温柔地给她夹菜,心里顿时感到不平衡。

    容长安听了这话,清俊绝美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阿九是我娘子,给她夹菜有何不妥?”

    “啪嗒!”一双筷子重重地掉在地上。

    殷九尧不忍再直视白芍的脸,她觉得自己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娘子?容哥哥你、你成亲了?”白芍震惊地望着容长安。

    “五日前我和阿九已经拜堂成亲。”

    白芍眼眶中迅速盈满了泪水,她忽然偏头瞪着殷九尧,“你既然已经是容哥哥的妻子,为什么还帮我画他的春宫图?”

    殷九尧心说坏了,这小丫头是要和她同归于尽啊。

    果然,容长安一听到“春宫图”三个字,俊颜一沉。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你又淘气了
    “你们刚刚……画的不是游春图么?”他语气轻飘飘的,不知情的人乍听会觉得很温柔,殷九尧却听得后背直冒凉气。

    “她画得根本不是游春图。不信容哥哥你等我找给你看。这个女人她根本就不爱你!”白芍也顾不上哭了,她连忙起身跑向书案。她一定要证明这个女人心里根本就没有容哥哥。

    白芍焦急地在桌上翻找半天,却一无所获,她茫然道,“画明明就在这儿,怎么不见了!”

    殷九尧眨眨眼。

    容长安心知有异,他看向殷九尧,容色平常,连语调都与往常无异,然而周身的气场都冷得要冻死人,“阿九,画呢?”

    殷九尧缩缩脑袋,这样的容长安她还从未见过,上次她吃了兔子他也没有这般过。于是,她颇没骨气地指了指……衣柜。

    容长安打开衣柜,却并未看见有画,他清清冷冷地眉眼射过来,殷九尧瞬间一抖,忙指向了她的……肚兜。

    容长安:“……”

    殷九尧将画藏在肚兜里,是算准了以容长安的性子,绝对不会随意去翻她的贴身衣物。

    果然容长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俊美的脸黑黑红红。

    还是殷九尧自觉地去把画拿了出来。

    “竟然将画藏在、藏在这种地方!你真是不害臊!”白芍鄙夷地冷哼一声,忙将画展开递给容长安。

    容长安黑着脸忽略那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直接落到男子的脸上,然,俊颜上的神色却微微一变。

    “容哥哥,你看……唉?怎么会这样!”

    只见画中男子剑眉星目,凤眸狭长,硬朗的轮廓即使在画中也让人感受到刺骨的凌厉和危险。虽然英俊,但却绝不是容长安。

    殷九尧摊着手,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一定是你后来改动了!敢做不敢当!你无耻!容哥哥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白芍怒气冲冲地冲着殷九尧跺脚,小脸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白。

    殷九尧却挑挑眉,指指画中女子的脸。那神情像是在说:说谁无耻呢,画上一丝不挂的女人可是你。

    果然白芍立刻就被气哭了。

    容长安看向殷九尧,他的眸中蕴藏着很多种情绪,生气有之,无奈有之,欣慰有之,宠溺有之,到最后通通化成一抹专属他的清澈。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阿九,你又淘气了。”

    殷九尧冲着容长安挤了挤眼睛。刚刚她趁着两人在厨房的时候,左思右想还是将画中男子的容貌给改动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无意的一改,却在后来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把画给我!这是我、我……恶、恶毒的女、女人,你给我等着!”白芍抽抽噎噎地扯了画,屋中尴尬的气氛她再呆不下去,便和后头有狼撵着似的闷头往外冲。

    只是刚冲出去院门,又折了回来,手中还攥着什么东西。

    她将东西甩在桌上,抖着哭音道,“三日后是我祖母生辰,父亲邀请容哥哥去赴宴。”她特意看了眼殷九尧,恨恨道,“你不准去!”

    说完,又哇哇哭着跑走了。

    看着白芍带人走远,容长安慢悠悠地关上房门。

    殷九尧本拢着袖子伤感,忽然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见容长安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柔声对她道,“人都走了。娘子,为夫现在有笔账要和你算算。”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为夫一定尽力满足
    “为夫还不知道,阿九的画功竟然如此了得。既然如此,三日后刺史大人母亲的寿礼,便由阿九来准备如何?”

    殷九尧活了二十多年,素来懂得“人在屋檐下让低头就低头”的道理。想着三日时间足够做张水平一般的画了,她便配合地点了点头。

    果然,由于她的认错态度良好,容长安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据说人心中有什么,画出的就是什么。不如阿九也为为夫画张画像如何?”容长安脸上勾起抹若有所思的笑,看得殷九尧连忙提笔给他画了张自画像。

    画中的容长安俊逸出尘,恍若踏月而来的谪仙,优雅清贵,不似凡人。

    然,容长安只看了一眼,便幽幽道,“阿九画错了。”

    “……”嗯?

    “为夫说得……是不穿衣服的那一种。”

    “……”殷九尧心道,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哆哆嗦嗦地按着长安的要求画了他的“自画像”。

    “为夫觉得这画中似乎还缺一人?阿九觉得,缺谁呢?阿九这次还是觉得芍儿比较合适么?”又是那种轻飘飘地语气。男人站在她的身后,环着她的纤腰,说话间喷薄的热气落在她的太阳穴。惹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于是,殷九尧只好硬着头皮又画了个**美人,只是她明显感觉到自己每多画一笔,身后的人喘息便重一分。

    待到画到女子眉眼的时候,她忽然被人打横抱起。

    “娘子这画画得极不传神,不如为夫委屈一点,为娘子以身示范一下这个姿势如何?”耳边传来男子清清凉凉的声音,然而他的一双凤眸却幽亮如火。

    长安将她放在榻上,动作急切却轻柔,他欺身上前,吻住了她的耳垂。

    他吻得缱绻而温柔,让殷九尧的脑袋晕晕乎乎,容长安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清冷俊美的眉眼间蓄起了深沉的笑意,“看来……阿九也想为夫了。”

    殷九尧眯着眸子,瞪了他一眼,却不知自己这一眼看在容长安眼里却是媚眼如丝,含羞带嗔,立刻让他身下一紧。

    容长安今日是存了收拾收拾她的心思,竟连着要了两次,还是殷九尧半哭半求饶地说“不要了”,伏在他肩头抽泣不止,他才停下来。

    “以后,阿九若想为夫了,只管说便是,为夫一定尽力满足阿九。不用画春宫聊慰相思。记住了?”容长安惩罚性地在阿九嫣红水润的唇上咬了一下,声音低沉中夹着一丝性感。

    殷九尧被咬的浑身一颤,连忙乖巧地点头。

    殷九尧累得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他还给她洗着澡,她已经靠在他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等两人重回到榻上,正巧夕阳的余晖透过小窗照进了屋中。容长安觉得自己真是堕落了。从小牢记礼教并不重欲的他,竟然也会在白日宣淫。

    曾几何时,他只想要个端庄大方的妻子。可如今呢?他的小妻子烤兔肉,画春宫,整日淘气顽皮。也想骂她的,可每回她一认错,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他就不忍心!

    “啪!”他又气又爱地在殷九尧白白嫩嫩的小屁屁上拍了一下。睡得香甜的殷九尧咕哝了一声,毫无自觉地向他怀里拱了拱。温香软玉在怀,莫名让容长安小腹一紧。

    他无奈地摇摇头,再这么下去他都要成色魔了。

    ……

    最近两天,在容长安的“调教”下,殷九尧极为安分。清晨,她正在书案前画着给刺史母亲的寿礼,两位官差出现在小院门口。

    “是容夫人吧?”身形微胖的官差拱手道,“刺史大人请您务必要参加明日老夫人的寿宴!”

    见殷九尧面露警惕,官差平日里与容长安关系好,便笑着解释道,“夫人不要误会。大人只是偶然见到了一张据说出自夫人之手的画,见那画中男子与他所认识的一位大人物形容颇为相似,便想见见夫人,仅此而已。”

    殷九尧心中一凛,这白崇光是见过她一次的,虽说她如今的装束他不一定认得出,但那满街都是她的画像,若她明日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怕……自己这平静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请夫人摘下面纱
    传达完刺史的命令,两位官差便立刻离开了。

    长安从后院的小竹林里出来,就见殷九尧站在院中央发呆。

    “怎么了?”他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轻声问。

    殷九尧省略了春宫图那部分,只说刺史大人想见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让长安知道那画中人是当朝太子,她的身份只怕也瞒不下去了。

    “明日我一人前去便可,你不要去。”长安清清冷冷地道。

    “我去。”殷九尧无声道。

    既然已经被盯上了,那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不如逆流而上,随机应变。

    容长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隐隐地有个直觉,若是这次让殷九尧去了,再将她带回来就难了。

    然,见殷九尧眸中闪过坚毅之色,他也只能应她,“那明早我请李婶过来帮你打扮一下。”

    ……

    殷九尧和容长安清晨出发,一路走走停停,夕阳西下之时刚好抵达邺城。

    一路上,殷九尧面带薄纱,跟在容长安身侧,频频引人侧目。

    今日她穿了身桃红色薄纱留仙裙,娇嫩的颜色将她的肌肤衬得格外通透白皙,束腰的衣型将她婚后更加婀娜的身材凸显出来。她的墨发仍旧是被一根碧玉簪挽起。未佩戴其他首饰,但正因简单,才使得殷九尧看上去妖而不艳,媚而不俗。

    “为夫一直以为娘子高远疏阔胜男儿,没想到娘子还有祸国妖民的潜质。”容长安俯身在殷九尧的耳畔,幽幽地道。

    殷九尧得意地挑眉,桃花眼眼尾上扬,妩媚又英气。

    刺史府门前此刻已经是宾客盈门,管家李全脚不沾地地在支应打点着。

    殷九尧驻足在府门口,想到即将可能到来的风暴,心中却异常地平静。

    李全望见了容长安,连忙迎上前两步,恭敬地道,“容公子,您到了,这位便是容夫人吧?快请。公子和小姐早已经在内院等候。”

    “有劳。”容长安轻车熟路地领着殷九尧进去。然,他只领着殷九尧随意逛着,一直到吉时才进内院。

    宴席上,容长安因与刺史府家的公子和小姐关系甚笃,而他本人乃是今年最有可能高中状元的热门人选之一,席位便被安排在了主桌。

    白芍原本也在主桌,然而看见殷九尧来了,气得换去了隔壁桌。

    待众人落座,白崇光扶着白老夫人缓步而来。

    甫一坐下,他便将视线落在了殷九尧的身上。

    “这位便是容夫人吧?”白崇光面露微笑,然因着当官多年的缘故,他即使已经刻意将语气放和缓,听起来仍旧是官威十足。

    殷九尧起身,福了一礼。

    “本官看过你画的……咳咳,游春图。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只是画中男子与本官认识的一位大人物颇为相似,实不相瞒,本官最近正在找寻一位故友,此人也嗜好画……游春图,且与画中男子相识。本官听闻夫人容貌与我那故友相似,可否请夫人摘下面纱,让本官一辨?”

    殷九尧嘴角微勾,来得好快。

    “本官寻友心切,初次见面便如此唐突,还请夫人莫怪。其实夫人只需揭了面纱,不是故友,也好解了本官心结。”见殷九尧不动,白崇光又道。

    其实白崇光这一番话漏洞百出,但他开门见山,又“纡尊降贵”地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让她完全没有了退路。

    若是她不摘面纱,那便是心虚。

    席上的气氛诡异地凝滞,一桌人的目光都同时落到了她的身上。桌下,容长安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殷九尧微笑着,抬手,将面纱徐徐摘下。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他脑中灵光一闪
    面纱落下,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随即落入众人的眼中,顿时引得满座惊叹。

    殷九尧貌美这一点,在她是摄政王的时候就被封为大云第一美男子便可见一斑。如今换上女儿装,平日里又有容长安“滋润”着,今日的阿九比当日的摄政王更要美上三分。

    见在场的男子都向殷九尧投来炙热的目光,容长安无声地靠近她,在她耳畔轻声道,“怎么办?我忽然有些后悔带你来了。”

    殷九尧轻嗔她一眼,桃花眼水波盈盈,风情万种,顿时引起无数男子的抽气与女子的嫉恨。

    容长安淡笑着看向白崇光,眸色却清冷,“大人,不知我夫人可是您要找的人?”

    “这……”座上的白崇光目光复杂。

    虽然殷九尧在邺城呆了半载,但他也只见过殷九尧一次,还是摄政王刚到邺城身穿衮服接见百官之时。

    后来,殷九尧始终驻扎在邺城的军北大营,与他这刺史府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他对殷九尧的印象,仅止于画像上那人的相貌,比照如今阿九的容貌,只能说五五开。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对殷九尧道,“我寻的那位故友惯常用右手,他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极深的疤痕。”

    殷九尧面无异色地摩挲着掌心,只是唇角的笑意微微凝固。

    “还请夫人伸掌一观。”见她好像没听到一般,白崇光讪讪道。

    “不过就是看看你手心,矫情什么?莫非你真的是我爹爹要寻的人?那你岂不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白芍在邻桌不满道,大庭广众之下不给她爹面子,她的脸面也不会好看。

    周围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尤其是见到殷九尧的容貌之后,已经有几个衙役联想到了那最近全面搜查的案犯。虽然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但殷九尧的容貌,尤其是她那眼神,与那画像中的男子实在是太像了。

    终于,殷九尧站了起来。

    她伸出右掌,将掌心面向众人,白嫩的肌肤在光影中莹莹发光,除了细看才能看到的几处薄茧外,无一丝一毫缺残之处!

    白崇光恨不得将殷九尧的手掌看出洞来,然,最终只得面露遗憾道,“看来容夫人并非本官所找之人。”

    恰好这时管家上前提醒寿宴吉时已到,白崇光便起身举杯提酒,给母亲祝了寿。随后众人纷纷笑闹着上前祝酒送贺礼。

    酒宴热闹起来,不时有人来祝容长安和殷九尧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好像刚那一出饭前插曲从未发生过。

    容长安在桌下牵过殷九尧的左手。轻轻地,摩挲着她左手虎口处,那道深深的伤疤……

    酒过三巡,殷九尧与几位女眷相携去如厕。

    女人们聚在一起总是格外热闹的,哪怕是如厕。她是最后进去的。

    然,出来的时候,外头却没有了女人们的莺声燕语。

    周围安静地近乎诡异。

    蓦地,一道人影从暗处走到月光下,来人面容整肃,官威十足,不是别人,正是今日这东道主,邺城刺史白崇光。

    他望着殷九尧,幽幽地道,“摄政王……别来无恙。”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殷九尧的死对头
    殷九尧却面无惊慌之色,她缓步走上前,直直地迎上白崇光的目光。

    “怪不得下官将邺城附近翻了个底儿掉,也未曾找到王爷下落,没想到,王爷……竟然是女儿身!”白崇光威严的国字脸上显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殷九尧不急不慌地笑起来,这笑容倾国倾城,却比刚刚多了分她惯有的不羁。

    看见这笑,白崇光就像是被一榔头敲醒,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真得是那只手翻天心狠手辣的……摄政王殷九尧。

    即使,她是个女人!

    殷九尧的确不急,方才宴席上,白崇光信誓旦旦地说错她右手有伤疤的时候她便心生疑窦。如今他识破了她身份,却躲在这僻静的角落与她摊牌,说明他并不想揭破她的身份。

    那么,他想干什么?

    “太子殿下方才派人前来报信,说还有一刻钟便会抵达下官府邸。”白崇光果然不走寻常路,又向殷九尧抛出了一条鱼饵。

    殷九尧面色微沉,云慈竟然亲自来了邺城?!

    “王爷可先去府门口等候,丫鬟会领容公子过去与您会合。”白崇光恭敬地行了一礼,留下这句话便径自离去了。

    从头到尾,没提过他的目的。

    殷九尧哂笑,果然是只老狐狸。将她最大的把柄握在手里,还悄无声息地帮了她一次,让她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按着来时的记忆走向府门口,途经花园,不知是不是她时运不济,迎面便见一群人向她走过来!

    为首之人,凤眸狭长,剑眉斜飞入鬓,俊容硬朗,一身黑色暗金云纹锦缎长袍将他本就冷冽的气场越发衬得锋利。

    就如一把锋利的绝世好剑,藏在剑鞘中,只等时机一到便出鞘大杀四方。

    此人正是大云当朝太子,摄政王殷九尧的死对头,云慈!

    他竟然提前到了!

    殷九尧桃花眸微眯,现在退开已经来不及了,她连忙侧身,低头避让。

    太子走得极慢,似乎是在欣赏这花园景色,经过殷九尧时,仿佛冥冥之中有东西在牵引着他,虽然匆匆一瞥,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他停下了脚步。

    “你是谁?”

    “……”

    “把头抬起来。”云慈面容闲适,狭长的凤眸似笑非笑,显示出他现在不错的心情。

    殷九尧眉头微蹙,不动。

    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远远响起。

    “啊呀,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白崇光匆匆赶来,容长安站在他身侧,望向殷九尧的目光隐着外人看不懂的关切。他的身后跟着乌央乌央一群人。

    仆从提灯而来,顿时,原本漆黑的花园亮若白昼。

    待到近前,所有人都跪下行礼。

    “都免礼平身吧。本宫此次乃是微服私访,不欲声张。”

    太子殿下丰神俊朗,众人见其相貌都在心中暗赞。只有两人,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是白芍,一个是容长安。

    前者惊讶地像见了鬼。后者面上仅有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快得无法捕捉。

    待太子与白崇光寒暄完,容长安上前一步,淡声道,“禀太子殿下,草民家中有些急事,可否携内子先行告退?”

    白崇光立刻在太子耳畔耳语了一番,云慈得知此人乃是今年新科状元热门人选,心生拉拢之意,便极好说话地应了。

    然,却见容长安拉着殷九尧走了。

    夜风徐徐,殷九尧路过云慈的时候,清新好闻的女儿香飘过鼻端,竟让他舟车劳顿的疲惫消散了几分。

    忽然,云慈沉声开口,“站住!”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对付不了太子
    容长安拉着殷九尧的手微微一紧,殷九尧冲他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没事。

    二人转过身,容长安不着痕迹地将殷九尧拉到身后,“不知殿下还有何事吩咐?”

    云慈的目光从容长安面上一掠,便落到了殷九尧的身上,“夫人,请把头抬起来。”

    殷九尧不动。

    “容夫人,本宫命你把头抬起来。”云慈声音沉沉,带着上位者特有的疏离。

    殷九尧平日就不喜欢他那高高在上的调调,早些年还特意因为看不惯揍过他好几顿。但是不得不说,他这个调调还是颇有气势的。

    殷九尧缓缓地仰起头。白崇光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不过当他看清她的脸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只见殷九尧的桃花眸中满是惊惧慌张,脸上涕泗横流,泪痕将画好的淡妆冲刷成一团糊在脸上。此时的殷九尧,无论如何,也无法再与那个朝堂上诡计多端战场上杀人无数的摄政王联系起来。

    云慈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因从小身居东宫的缘故,云慈的性子比皇帝的其他皇子都要沉稳莫测,喜怒更是从不形于色。能见他面露惊诧,也属难得。

    此时他一双狭长的凤目紧紧盯着殷九尧,目光深邃。

    殷九尧怯怯地躲闪着他的目光,成功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没见过大世面所以吓得花容失色屁滚尿流”的哑巴小妇人。

    “太子殿下。”容长安不卑不亢地开口,语带不悦。谁家娘子被别的男人这么目光**的盯着看,估计都不会太开心。

    “若殿下没什么事,草民就带着内子告退了。”

    云慈收回目光,略略迟疑着点了点头。

    容长安扶着殷九尧转身离开。

    二人都能感觉到,身后有无数道各异的目光正盯着他们。

    “殿下,这女子面貌与那位……好生相似。”太子的心腹侍卫修寒低低地在云慈耳边道。

    云慈目光深远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两道背影,薄唇轻启,“拿我的弓箭来。”

    片刻后,云慈张弓搭箭,动作如行云流水。

    殷九尧的内力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如今恢复了约莫三成。虽然对付不了太子,但听声辨位早已绰绰有余。

    身后的动静她听得清清楚楚。然,她什么都不能做。

    云慈狭长的凤眸眯成一条缝,“嗖”地一声,流箭脱弓,带着强劲的破风声,不偏不倚,直射殷九尧的后心!

    这一箭,云慈用了他七成内力,如今的殷九尧……

    中之,即毙命。

    到了!殷九尧已经感受到箭锋刺破了她的外衣。

    忽然,身旁一直安静的长安猛地扑向她,他低喝一声“阿九当心”,手下已经毫不犹豫地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

    殷九尧亲眼看见,一道寒光掠过长安清澈漂亮的凤眸。

    “噗!”利箭刺进皮肉的熟悉声音鼓动着殷九尧的耳膜,明明只是微不可察的一声,却让殷九尧觉得尖锐得耳膜要爆裂。

    男子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二人一同跌倒在地。

    “长安!”撕裂般喑哑清净的女声突然从殷九尧喉咙里发出来。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黑白两相忘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待众人反应过来,长安的血已经漫成了一朵瑰丽至极的牡丹花。

    “快去叫大夫!”白崇光也吓得脸色发白,他惊惧地吼着下人。

    刺史府顿时忙成一团,下人们小心翼翼地将长安抬到上房,满身满脸都是血的殷九尧僵硬地跟着,白芍吓得呜呜低泣。

    直到后半夜,长安的性命才算彻底保住。由于云慈这一箭下了杀心,容长安的左肩胛骨险些就被射穿。

    “容夫人,容公子的性命无忧了。只是……”大夫面露难色。

    殷九尧漠然地盯着他。

    “容公子的伤……今后恐怕会落下病根。以后每逢阴雨天,这伤处可能都会疼痛难忍。”大夫缓缓地道。

    殷九尧看向床榻上昏迷的容长安,失血过多导致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那世间最漂亮的眉眼,俊美地近乎妖冶。

    殷九尧挥挥手,白崇光立刻识趣地领着大夫出去开方子抓药。

    屋中一时间只剩殷九尧和昏迷的容长安。

    脑子里还全都是他刚才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的模样。

    殷九尧没来由得心头一酸,嘴角却凝起一抹近乎苍凉的笑。

    护着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上一次这么护着她的是哥哥。为了救她死在乱剑之下,最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这一次……

    殷九尧缓缓攥起拳头,这一次,她绝对,绝对不会再让长安重蹈覆辙!

    她探过身,在他的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

    长安重伤之后,太子几次派人前来问候。殷九尧都是和颜悦色以对。

    晚上,白崇光来探望长安,殷九尧哑声道,“大夫说长安伤势已经稳定了,明日我带他回家。”

    将近一月未曾说话,殷九尧的声音就像是破旧的风箱被拉响。

    “王爷,殿下……会让您走么?”白崇光小心翼翼地问。

    殷九尧已经一天两夜未眠,她轻柔地将被子给长安盖好,缓缓走到外间。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低沉喑哑的女声缓缓响起,“在太子殿下的眼中,人命贱如蝼蚁。昨夜那一箭,不过是在试探我。若是往常的我,定然能躲开。若不是我,那么他射死的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而已。用一条人命,就能试探出我是否伪装。这在太子殿下看来,是极为划算的。”

    殷九尧自顾自地倒了杯热茶,仰头一口饮下。

    “可这一剑,到底是容公子受的。”白崇光仍旧忧心道。

    “太子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名声。他无故射了长安,短时间内他都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至于以后……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殷九尧放下杯子,却见白崇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直说。”

    “若是容公子没有替您挡那一箭,您真得不躲么?”白崇光拧眉苦死,半晌他眼睛一亮,“莫非……”

    殷九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白崇光识趣地噤了声。

    ……

    回到小院,长安又昏迷了一天一夜,大夫说他应当快醒了,殷九尧便衣不解带地守着,她希望他一睁眼,就能看到她。

    夜深月凉,殷九尧拢着袖子站在院中,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身后有清浅的脚步声响起。

    她惊喜地回身,便见容长安缓缓走来。

    即使是一脸病容,也挡不住男子的绝世容颜。风吹起他的白衫,仿若仙人从天而降。

    殷九尧杀伐十余载,然而那一刻,她只觉流水不争,万物不竞,黑白两相忘。

    见他神色如常,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上前握住他的手,笑得宛若牡丹花开。

    忽然,手中一空,容长安将抽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牡丹凋零,殷九尧笑容一僵。

    “阿九。”长安清冷的声音轻轻响起。

    有桂花飘下,恰好落在他的肩头,她听到他问,“你是谁?”

    殷九尧睁大了双眸,灼热的心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有那么一瞬,忘了跳动。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直接揍一顿
    “你精通书画,见识广博,擅长兵器锻造,你认识摄政王,熟悉太子,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仅仅是个普通的兵士。阿九,你到底是谁?”他直直地望向殷九尧。

    殷九尧嘴唇翕动,她向来是编瞎话高手,但是看见这样的容长安,他的肩头还有为她而受的伤,她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骗自己,也别骗我。你我都清楚,太子为什么会射那一箭。”

    殷九尧蓦地后退一步,这是她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类似冷漠的神色。

    从她重伤醒来那一刻,她就知道容长安这个人是上天赐给她的一场梦。梦中,她不再是那个粗俗的小土妞,而是倾国倾城的公主,会有个如容长安般优秀的男子爱她宠她。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却越来越不想醒来。

    可小土妞就是小土妞,当梦境破碎的时候,真面目必然会男子看清她的真面目,仍旧是不会再爱她,因为男子本来爱的就是公主。而她,只是个小土妞。

    殷九尧感觉心脏前所未有的绞痛,仿佛要将她撕裂成碎片。

    “阿九……”容长安病容紧绷,他只是叫她的名字,却带着深深地无奈。

    “罢了。”终于,他轻飘飘地吐出这两个字,转身离开。

    殷九尧愣了一会,终于追上去,他正用单手拆着纱布,伤处已经渗出血迹。

    殷九尧连忙上前想去接过来,容长安却错身一躲。

    她伸出去的手顿时就僵在了空中。

    期间她沉默地倒了杯温水给他。

    他接过杯盏,轻声道了声,“谢谢。”

    “……”

    再无他话。

    她不尴不尬地杵在旁边站着,直到容长安睡着,她才轻手轻脚地坐到他身侧。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烦躁的心绪渐渐平复。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过的心情。以前的殷九尧,若是碰到有人不接受她的好意,她一般都是直接揍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

    可独独容长安,她没办法。

    看到他好看的眉在睡梦中仍旧拧在一起,她便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压得她难以呼吸。

    殷九尧垂着头坐在容长安身侧,良久良久……

    ……

    次日一早,殷九尧就去了厨房。

    想起曾经她生病的时候,他每日变着花样给她做粥。殷九尧头疼地咧嘴,早知道就让白崇光留个厨子了。现在怎么办?

    回忆着当日容长安做饭的步骤,殷九尧先淘米,然后将米倒进锅里,再加水……

    呃,水加得是不是有点少?怎么闻到一股糊味儿?

    殷九尧连忙掀开锅,一股焦糊的热气扑面而来。

    “……”有毒气。

    殷九尧怀疑自己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被自己毒死的摄政王。

    重新淘米加水煮粥,这一次粥终于不糊了,问题是,米不见了!

    “……”大概可能也许是……水放多了。

    殷九尧端着粥进屋的时候,容长安正醒着,他睁着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待看清她盘里端着的小米粥和拌黄瓜时,他平静的面容闪过有一丝错愕。

    漂亮的凤眸在她的身上打量了一番,果不期然发现她的右手掌心红了一大片。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见她始终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红肿的手心被她牢牢地隐藏在托盘下。

    容长安无力地叹了口气。他似妥协,似不甘地轻声道,“阿九,你我乃是结发夫妻。”

    殷九尧心中一颤,被烫伤的掌心忽然火烧火燎得疼起来。

    “告诉我,你是谁?”

    “……”

    过了许久,她抬头望向他,摇了摇头。

    她清晰地,看到容长安眸子中的亮光一点点熄灭沉寂。她想伸手阻止,她知道那双眸子里闪烁的光芒有多美。

    可她不能告诉他。

    知道殷九尧是女儿身的人,或许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殷九尧无所谓,谁知道了她就杀了谁,哪怕三番两次帮她的白崇光。

    但容长安,她做不到。

    殷九尧做事,从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长安终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早已明了,只是不忍看清。

    “阿九,你走吧。”

    殷九尧猛地抬头。

    “我知道你有苦衷,以前不曾追问你,是因为那时我……”并不在乎你。

    “太子和刺史大人既然都在找你,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不用在这里照顾我。回头我请李婶上来,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也过得好好的。你……走吧。”

    话一出口,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便无比清晰地涌进脑海。

    然,一如刚才,殷九尧仍旧摇头。

    她自顾自地坐下来,将碗里的粥吹凉,喂到长安的嘴边。

    他不吃,她不动。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她。

    “你这又是……”容长安一张嘴,温热香甜的唇瓣便印上来……她不会亲吻,只是咬着他的唇,即使如此也不愿意停下来。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他。

    殷九尧一直吻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却摆明了她的态度:不吃?不吃我不介意这么喂你!

    长安:“……”

    殷九尧舀了一勺粥,递到容长安的唇畔。

    “我自……”

    殷九尧又吻了上去。这次比刚刚要熟练许多,她甚至非常不要脸地开始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长安:“……”

    “你好香。”吻完,殷九尧悄声说。

    容长安俊脸瞬间通红。气得。

    殷九尧坚持不懈地又将一勺粥递过去。

    这次,她觉得容长安的脸都给憋紫了,终于,在见她又要俯身的时候,他将粥吞了。

    于是,殷九尧顺利地给容长安“喂”了半碗粥,直喂得容长安面红耳赤。

    殷九尧觉得他实在是太害羞了。

    最后,殷九尧看着空空如也的餐盘,神清气爽地拍拍手心。至于刚刚容长安说的话,她决定选择性地忽略,反正他现在躺在床上拿她没法子。

    接下来的两日,殷九尧都是做粥。她虽然这方面悟性差,但好在聪敏,做的粥一次比一次强,除了经常记混了糖和盐,醋和酱油。

    有两次把醋当酱油用,还毫无知觉地给容长安喂下去了,结果惹得他脸黑了一天。

    两人冷战了三天,直到一天中午,家里来了位客人。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你是否欠揍?
    彼时阿九正在淘米,来人是个年轻男子,长相英俊,眼角眉梢透着桀骜,衣着穿戴非富即贵。

    “你就是阿九啊?哑巴是吧?长得不怎么样嘛。”他抱着手臂挑剔地打量着。

    “……”殷九尧眯眼,初次见面就这般挑衅,请问兄台你是否欠揍?

    “我是白明轩,白芍的哥哥,长安在家吧?”白明轩边说边一脚踏进了院子,很不客气地径直向小屋里走去。

    殷九尧心说果然是亲兄妹,连这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架势都一样一样的。

    面对容长安,白明轩没有了刚刚的高傲,眸中满是真切的担忧,“长安,你怎么样了?昨日回来就听父亲说你受伤了。”

    “不碍事。”容长安淡笑着。

    “那就好!千万别耽误科考!没了你这个对手,我这考着还有什么意思!”白明轩扬了扬眉,“来我给你把把脉,你知我医承商音公子,有我给你开几服药,你争取好得快一点。”

    容长安没推辞,二人又聊了几句,白明轩这才将目光转向殷九尧。

    见殷九尧卷着袖子,手指上沾着米粒,他悠然道,“弟妹刚在做饭?”

    殷九尧心说我劝你千万别在这吃不然受罪的可是你。

    然,下一瞬就听他道,“那就麻烦弟妹多做我一份儿了。”

    殷九尧:“……”

    多做一份什么概念?在殷九尧看来,那就是多放点水。

    不多放米是因为她怕自己放了米还得再兑水,要是掌握不好比例做糊了,让长安中午饿肚子谁负责?

    还是屈就屈就客人吧。

    于是,当她将一碗白粥、确切地说是米汤端到白明轩面前的时候,果不其然听到了白明轩的抗议声,“你、你就给我吃这个?”

    容长安本来也不觉得阿九做得多好,但一想到阿九辛辛苦苦做,还被人挑三拣四,心里就莫名不舒服。

    他淡声道,“是你自己要留在这儿吃饭的。阿九不会做饭,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然而白明轩哪受到过这种“待遇”,一听多年好友不帮自己,立刻就像炸了毛的公鸡,“不会做饭?长安!怪不得我来时芍儿就和我说这个女人根本配不上你,当时我还不信。就算是不会做饭,难道连点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吗?这是什么?人能吃么?”

    殷九尧被他吵得头疼,“蹭”地站起身就去了厨房。

    等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坨白花花的东西,白明轩用了洪荒之力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

    只见殷九尧用力将这这坨白花掰开,然后……毫不怜香惜玉地塞进白明轩的嘴里。

    白明轩:“¥%……&*&*……”

    “咳咳…这…咳咳…竟…鸡……”白崇安喝了两碗水,才将那被殷九尧煮飞了的鸡蛋顺了下去。

    一想到自己刚刚差点就成为第一个被鸡蛋噎死的人,他看向阿九的时候,就带了几分幽怨。

    然而想想阿九刚才行事,并不像寻常山野姑娘那样自卑,白明轩心说莫非他冤枉了她?

    于是他耐着性子问道,“你不会做饭,莫非……女红做得好?”

    殷九尧摇头。她平时也用针,还能保证百发百中,就是都拿来杀人,不绣花。

    白明轩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那你弹琴弹得好?”

    殷九尧再摇头。她会吹箫。

    白明轩已经竭力在忍耐了,“那你有什么优点?”

    殷九尧挑了挑眉,要说优点那她可多了,比如貌胜潘安,武功第一,兵法入神,治国有道……

    但这些……都不能说!

    她只好又摇了摇头。

    这一下子,白明轩终于爆发了,他嚷嚷道,“不会说话,不会做饭,不会女工,不会弹琴,就会画春宫图?长安!她哪点比我妹妹强?你竟然要她不要我妹妹?真是色令智昏!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得把她休了!写休书!”

    一听“休书”两字,殷九尧的脸就沉下来了。

    她慢悠悠地撸起袖子,看着白明轩幽幽地道,“小子你要休谁?”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干长岁数不长脑子
    低沉沙哑的女声徐徐响起,将屋中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不是哑巴吗?”白明轩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殷九尧。

    “我说我是哑巴了?”殷九尧瞪了他一眼。

    “会说话你刚才为什么不吱声?而且你这声音怎得如此难听?所谓刮锅挫锯驴叫唤,你还不如是个哑巴了!”白明轩冷哼一声。

    “……”殷九尧笑盈盈地眯起眼,好小子!就冲你这句话,老子要不揍得你娘都不认识你,老子殷九尧三个字倒过来写!

    白明轩还要说什么,忽然觉得脖子一紧,后衣领被人紧紧拽住。

    明明是个七尺男儿,却被殷九尧和拖小鸡仔儿似的拖到院子里。

    “你、你要干什么?”白明轩还是那一脸仿佛见了鬼的表情,“告诉你啊!我爹可是邺城刺史!你敢动我,我、我杀了你!”

    “杀我?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殷九尧冷笑一声。

    “告诉你,你敢打我我就……啊……”

    长安别开眼不忍再看窗外,只听到小院里不时响起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以及两人的对话声。

    “不会做饭跟你有关系么?跟你过啊?”

    “啊……”

    “画春宫图碍着你了?画你了?”

    “唔……”

    “娶你妹妹?他要想娶早就娶了,还用等到现在?你挺大个人了,干长岁数不长脑子?”

    “呜……”

    殷九尧听着白明轩从嗷嗷大叫,到奄奄一息,到最后世界都清净了。她终于恋恋不舍地停了手。

    看着疼得在地上龇牙咧嘴打滚的白明轩,殷九尧一脸慈祥地摇头叹道,“还杀吗?要我帮你吗?唉,现在这些年轻人啊,整天喊打喊杀的,戾气太重。”

    白明轩:“……”

    殷九尧打完白明轩就饿了,于是径自转身去了厨房。

    躺在地上的白明轩连忙趁这个当口奔到长安床前,哭诉告状!

    “长安!你看看我,看看我……呜呜……”白明轩指着自己的脸,殷九尧就和故意得似的,除了脸别处都不打。

    “回去上点药。都是皮外伤。”长安瞥了一眼,不以为意道。

    “长安!你怎能为了这么个不温婉,不贤惠,举止粗暴,除了长得还过得去,其余一无是处的女人这么对我!”白明轩满脸愤慨。

    “别这么说,阿九挺好的。”长安仍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只是嘴角微微弯起。

    “好?哪里好?!”白明轩一脸“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容长安忽然被问住了。

    确实,殷九尧在世俗眼光中确实算不上是贤妻良母。从她烤兔子那会儿他就意识到了。

    不是没有像白明轩一样觉得自己所娶非良人。

    可……

    “容长安!你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和我说句实话。若你对她当真,回去以后我也好让芍儿死了那条心。”白明轩神情严肃起来。此时此刻,问出这句话的,是白芍的哥哥,不是容长安的好友。

    殷九尧恰在这时走到门口,听到白明轩的问话,她顿住了脚步。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有点羡慕你
    容长安仍旧是清清冷冷的模样,俊颜上却有一丝坚定,“我不后悔娶她。”

    “可娶谁不代表喜欢谁。”白明轩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一张冷艳无双的绝色容颜。

    “起码现在我会为她挡箭。说明我并不讨厌她。”或许将来,会爱上她也未可知。

    听到这句话,白明轩飞扬的眉眼变得无精打采。

    “容长安,我忽然有点羡慕你怎么办?”

    “……”

    “所以我得给你添点堵。这是芍儿亲手给你做的。你若是不愿意留,就自己还给她或者直接扔了。”白明轩从怀里掏出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扔在桌上。

    他走出去,正对上站在门口的殷九尧。

    他微微一愣,随即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殷九尧此时的心情五味陈杂。那夜她的沉默,本以为已经让他失望透顶,没想到他竟然不讨厌她。

    “阿九?你在外面?”长安似乎听到了动静,轻声道。

    “嗯,你们刚在聊什么?”她神色如常地走进去。

    “阿九,你能说话了。”他笑得温润,凤眸比往日都亮,“怪不得那夜我昏迷前听到有人喊我‘长安’。原来是真的。”

    再次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她竟有些慌。

    “你该喝药了,我去给你拿药。”她连忙去厨房将药端进来。

    然而,容长安却说,“我不喝。”

    “……嗯?”不是不生她气了么?

    “我说我不喝……你是不是应该喂我?像那天那样。”容长安挑眉。

    “……”

    “阿九这是不喜欢为夫了?”

    “喜欢!”她不假思索地道。

    “呵呵……”好听的温润男声轻柔响起,“那喂不喂?”

    “……”半晌,她红着脸将一勺药含在口中,缓缓地俯下身子……

    屋内春意盎然,容长安原谅了她,殷九尧恨不得翘起尾巴,但是有些人的心情就着实不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最近很头疼。

    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竟然画了他的春宫图,画就画了吧,还足足画了囊括各种姿势的三十六套!并且临摹了无数份,大肆拿到书斋画铺里去卖。

    于是太子殿下就一举成为近年来比容长安还出名的风流人物。搞得他明明是到边境巡查的,现在却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迈。整天黑着脸对着一屋子画着他的脸的《七十二式房中秘术》!

    偏偏,皇后还连发六道密信督促他尽快回京!

    “殿下,娘娘又来密信了。您……也确实该回京了。”这已经是第七封了。修寒小心翼翼地将信放在太子案头。

    云慈拆开略了一眼,仍是那些话,什么科举在即,皇帝六十寿辰即将来到,请他尽快回京筹备。

    “回京?本宫白白浪费半个月时间,不是来这里看星星的!”云慈冷冷地开口,俊颜沉得能滴出水来。

    “但那夜我们已经确定,那女子并非摄政王。而这几日我们派出去的人没成千也上百,可没有半点他的消息。”

    “本宫总觉得他就在这里。”云慈低头揉着眉心,沉声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容长安挡住那支箭的时候,好像有人嘶喊了一声?”

    “您是说那声音就是……”

    “我总觉得熟悉。”

    “那明日我们再去容长安的居所走一趟?”

    “嗯。带上廖世清。他做邺城主将这么多年,对殷九尧最是熟悉。那廖世清为人憨厚老实,若那容夫人真的是殷九尧,他定然能认出来。”

    “属下遵命。”

    “无论如何,本宫这次一定要将殷九尧带回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完蛋了!
    所谓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容长安康复得极快,现在除了左手手臂还不能使力,行走和生活已经恢复正常了。而殷九尧自从得了容大厨的指点,厨艺水平直线上升。粥也香了,拍黄瓜也不放糖了,鸡蛋也煮不飞了。

    并且截至目前,她已经会做了许多菜,比如:鸡蛋羹,炒鸡蛋,苜蓿柿子,鸡蛋饼……

    中午,当她得意地将新作——鸡蛋炒黄瓜端上来,正要请容大厨尝尝的时候,家中突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长安出去开门,殷九尧坐在屋里老远就瞅见了来人:太子云慈、刺史白崇光、侍卫修寒……还有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咦,看身形好眼熟。

    小院里,长安神色不卑不亢地淡声道,“太子殿下。”

    “容公子,近来伤势可好?本宫不日便要回京,所以今日来瞧瞧你。”云慈一身黑色暗金云纹长袍,深沉内敛,冷硬的俊颜上笑容亲切,除了气色不大好,一身高华气质倒也担得起大云第二美男子的名声。

    “已经无碍了。劳殿下记挂在心。”容长安笑着向其余人打招呼,然目光落在那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身上时,带着疑问。

    “这位是咱们邺城的虎威将军,廖世清廖大将军。”白崇光适时地开口道。

    “原来是大将军,将军威名赫赫,邺城无人不知。长安失礼了。”

    “容公子才是咱们这邺城名人啊,现在咱们邺城也就太子殿下能跟容公子媲美一下啦!”廖世清哈哈大笑,声如洪钟,丝毫没意识到旁边太子在听到这句话后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还是修寒适时转了话头,“容公子,尊夫人可安好?那日想必也吓到了吧?”

    “哦?容公子都成亲了?哎呀真可惜,我还想将我女儿介绍给你呐。”廖世清一脸遗憾。

    太子:“……”

    “大将军先别遗憾,或许等大将军见到容夫人,会非常惊喜也说不定。”修寒道。

    眼瞅着容长安就要将这一群人带进小屋,殷九尧心中焦急。

    廖世清!太子这厮竟然将廖世清这个直肠子给带来了!怪不得她看着眼熟!这回完蛋了!

    果然,修寒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向廖世清引荐阿九,“大将军,这位就是容公子的夫人!”

    廖世清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待看清殷九尧那张脸,他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这张脸和他们王爷竟有七分相似!

    心中不由得升起疑虑,然,当他瞥到殷九尧左手那道疤痕时,瞳孔骤缩!

    “大将军你什么了?”修寒心中一动,连忙道。

    “这、不可能……”廖世清失神地呢喃。

    殷九尧心说这下藏不住了!她手上这道疤当初就是为了救廖世清才落下的,没谁比他更清楚了。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中闪过无数想法。

    突然,她大步走过来,扬手就冲着容长安的俊颜打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让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容长安,都愣住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白瞎了你这张脸!
    而屋中已经响起殷九尧的怒吼声,“容长安!别以为你请一群人来做说客我就会原谅你!你生病这么多天,我日日衣不解带地伺候你,你竟然还和那个香儿眉来眼去!”

    “我……”饶是容长安处变不惊,此时也词穷了。毕竟他左脸现在还火辣辣得。

    “这日子没法过了!”殷九尧心疼地端起桌上的鸡蛋炒黄瓜,闭着眼狠狠一甩,一盘菜顿时被拍到了门板上!盘子四分五裂!

    “你说,你是不是想娶小的了?”

    修寒眉头微蹙,他启唇道,“容夫人,大将军刚才说……”

    话音未落,殷九尧已经“啪”地一巴掌拍到了他脸上!只是这次这一巴掌,殷九尧用的力道可比容长安的大多了。只见修寒的半边脸瞬间就肿得老高。

    “谁让你插嘴了?你是不是想扰乱视听?坏人姻缘!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殷九尧尖叫一声,还不等人说什么,兀自哭了起来。

    修寒捂着脸,气得都哆嗦了,他一个挨打的还没哭,打人的反倒哭了!

    “夫人,莫要闹了。我们没什么的。”容长安自然明白殷九尧的意图,他配合道。

    “你还不承认!呜呜呜……我都听到你说要娶她了!你骗人!”一听这话,殷九尧哭声更加响亮,边哭还边坐在地上蹬腿。

    “夫人,我错了。以后我再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了。”容长安启唇说话,脸上肌肉被牵引着立刻又是一阵火辣辣地疼。

    “你保证,你……”

    见殷九尧不断纠缠,太子云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平日里就不喜欢后宫女人拈酸吃醋,搞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更别提今日他原本是抱着很大希望来的,结果就看到个撒泼的乡野村妇。真是倒胃口!

    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那个连他都不得不仰视的大云摄政王,殷九尧。

    就连廖世清都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错得离谱。

    只有刺史大人心里明镜儿似的,见殷九尧这般,心说王爷您也真是太拼了!

    殷九尧还在哭,太子终于不耐烦地喝道,“给本宫闭嘴!”

    “呜……”殷九尧果然降低了声量,改为低泣。

    “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廖将军,白大人,我们走!”说完,云慈沉着脸率先离开了。

    殷九尧哭哭啼啼地站起来,似乎是坐久了,脚有些麻,她毫无预兆地向廖世清倒去,廖世清眼疾手快地去扶,忽然一道极低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寅时来见我。”

    廖世清一愣,殷九尧却已经借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还不忘抽抽噎噎道,“多谢大将军。”

    修寒在一旁微微眯眼,刚才是他出现幻觉了么?他好像看到这女人嘴皮动了一下。

    然太子等人都已经走远,他也只得追了上去。

    小院里顿时就只剩下殷九尧和容长安。只见长安脸上挂着的淡笑顿时消失。

    她偷眼看他。阳光下,容长安束手而立,俊颜上的巴掌印,格外清晰。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想要女婿找别人
    是夜。寅时。殷九尧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到小院后头的小竹林。

    想起傍晚两人站在小院里,某人开口让她给他上药。她乖乖地应承,结果这药也不知道怎么就上到了床上。

    殷九尧哆嗦着腿找了个土堆坐下,廖世清赶到的时候,便见殷九尧身披月华,背影凄惨地抬头望月。模样与白日那撒泼打滚的妇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王爷,真的是你!”廖世清眼中难掩震惊。殊不知他下午听到殷九尧那句唇语的时候,都险些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呵呵,大将军好久不见,来来,坐。”殷九尧指了指对面的小土堆,英气的眉眼间带着浑然天成的气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现在坐在龙椅上。

    廖世清也不拘礼,直接一屁股坐下。瞥了眼殷九尧纤瘦的女儿身,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王爷您真得和容公子成亲啦?”

    殷九尧眼刀子嗖嗖射过去,“廖世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想要女婿找别人去!这个不行!”

    “……不能通融通融?”廖世清一脸遗憾。

    “滚!”

    “……”

    主仆俩说了会儿话,得知京中现在暂时一切安稳,北齐的岁贡也很快会运到京城,殷九尧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太子已经试探过两次,今日之事破绽百出,以他的聪明才智,只怕很快便会去而复返。此地已不宜久留。”殷九尧沉声道。

    “不知王爷打算何时离开?”

    “三日后吧。”科考在即,容长安今晚和她说,三日后他要上京赶考了。

    “好,属下前来护送王爷返京。”

    殷九尧“嗯”了一声,缥缈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小院。

    他和她,只剩三日了。

    ……

    太子从小院回到邺城,脸黑了三天,偏偏他顶着这张脸,还哪里都不能去。

    这情形一直持续到三日后的清晨。他一夜未眠,本想到花园中的凉亭中透透气。

    不曾想亭子已经有人占了。云慈眯眼打量,想起来这女子好像是白崇光的小女儿。名叫……白芍。

    “春璧,我大哥走了?”

    “是的,小姐,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既然大哥和容哥哥都走了,那咱们也走吧。”白芍眼神晶亮。

    “您、您要离家出走?”春璧被吓了一跳。

    白芍那双充满灵气的杏眼滴溜溜转,“离家出走怎么了?那个女人还天天画春宫图呢!比起那个女人我算是乖巧安分的了。”

    听到“春宫图”三个字,云慈的眉心不自觉跳了跳。然想起那春宫图精致的笔法,属于他的相貌,他心中忽然一凛。

    “小姐您小点声儿,太子殿下可就在咱们府上呢。让他的人听见,知道咱们就是市面上那些画册的罪魁祸首,那可就惨了。”

    “那有什么?我敢做就敢当。谁让他拿箭射容哥哥了?这叫自作自受!”白芍硬气地翻了个白眼。

    “自、作、自、受?”云慈从暗处缓缓地踱出来,他幽幽地从喉咙里吐出三个字。

    “谁?”主仆二人被突然出现的男声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太子,饶是骄横如白芍,身上也冒了冷汗。

    “说,阿九是谁?”云慈走上前,沉声道。

    “不知道。”白芍梗着脖子心虚道。

    “好!”云慈双眸微眯,将目光落在婢女春璧身上,眼中迸射出的寒光吓得春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说!”

    “奴婢、奴婢……”春璧面色犹豫。

    忽然,一道冰寒的杀气闪过,春璧只觉得右臂传来一阵钻心剧痛,“啊——”

    一条手臂倏地从春璧的身躯上掉落,鲜血瞬间从伤口处喷薄而出!

    “我的手!”春璧一声惨叫,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最后一遍,阿九是谁!”云慈声音更冷。

    “我说!我说!”春璧疼得嘴唇都在发抖,她跪着上前两步,颤着声道,“阿九、阿九就是容长安容公子的夫人!”

    “你是说,这画是……容夫人画的?”云慈的眼睛蓦地睁大!

    “是!”春璧连连点头。

    瞬间,云慈的脸色变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亭子,顾不上回房便大吼,“来人!”

    “属下在!”修寒不知从何处出来,面容整肃。

    “你立刻带二百人去杨柳村,将那位容夫人带回来!速度要快!”云慈面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面色惨白,凤眸瞳孔骤缩,是修寒从未见过的震惊慌乱之色。

    “是!”

    待人都离开,云慈忽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么多年,殷九尧竟然将所有人都骗了!他竟然是……是个女人!

    云慈忍不住冷笑。好啊,殷九尧!你真是好样的!等他们将你抓回来,本宫倒要亲自验验,你究竟是男还是女!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舍不得为夫?
    同日,午时。

    容长安和白明轩约了一个时辰后在蛟镇会合,一同启程进京赶考。

    他做了四菜一汤,全都是殷九尧爱吃的。

    相识一个多月,长安已经将殷九尧的爱好摸了个七七八八。她无肉不欢,不爱吃青菜,尤其是那些寻常农家的青菜她都兴趣缺缺。

    “阿九,吃饭了。”盛好米饭,容长安温声道。

    “来了。”殷九尧放下那个她收拾了一上午却没有任何进展的包袱。

    趁他不注意,将一件淡青色长衫塞到了枕头底下。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的衣服。

    一顿饭,气氛比以往沉闷许多。容长安本就话少,而殷九尧,则是少见的沉默。

    不过今天殷九尧吃得比往常要多许多,直到实在是吃不下了,这才停下来。

    “怎么了?舍不得为夫?”见她情绪低落,临别前,长安搂着她的腰,轻笑道。

    殷九尧抿唇。

    “娘子放心,殿试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为夫都会尽快赶回来。快的话两月,最慢三月。”容长安将头埋在她馨香的发间,他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真想带你一起去。”

    “你该走了。路上小心。”殷九尧扯着嘴角强自露出抹笑。

    “等为夫这次回来,阿九给为夫生个小阿九好不好?”容长安望向殷九尧,漂亮的凤眸透着一股子难言的温柔。

    一股莫名的酸涩瞬间涌入心头,她张开手臂抱住容长安,轻声说,“容长安,再见。”

    有温热缱绻的吻落下来,殷九尧仰头承接,放任心绪最后一次跟随他沉沦……

    容长安背着包袱走的时候,殷九尧站在小院门口冲着他的背影挥手。

    廖世清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小院,望着殷九尧机械挥动地手臂,他轻叹道,“王爷,人都走了。”

    “是吗?最近眼神不太好。哦呵呵……”她嘴角微微勾起,面上笑容超脱却通透。

    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不是为了谈情说爱的。

    她殷九尧的人生,早就已经注定,要陷落在那朝堂风云,战场厮杀之上。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再等等。”殷九尧转身回屋,仔仔细细地将碗筷洗了,又把屋子打扫干净。最后将容长安那件长衫放进包袱里。

    然而合上包袱前一刻,她又将那长衫拿了出来。将它平整地放在床榻上。

    “咔哒……”

    门锁落下,锁上了小院,锁上了那个名叫阿九的普通姑娘的一切。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乌云沉沉,天空中飘下细细的雨点。

    殷九尧和廖世清带人下山,天色灰蒙。

    有侍卫及时来报,说修寒率领二百精英正向山上疾行而来!然廖世清今日为了掩人耳目,仅带来三十人。

    “看来云慈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殷九尧面不改色道。

    “王爷,通往山下的路只有这一条。现在怎么办?”廖世清大惊。

    殷九尧负手立在山上,似笑非笑道,“将军素了很久了吧?今儿本王给你开开荤!”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雨势越来越大,修寒带领着二百训练有素的黑衣暗卫正快步上山,忽然迎面一队将士兵喊杀着冲上来,生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什么人胆敢在此挡路?”修寒冷声道。

    “是我!”只见廖世清大步走上来,厉声道,“今日有北齐探子混入我大云意图刺探军情,被我等发现,本将军追捕那贼人到此!还请修侍卫快快让开!莫要让贼人趁机逃走!”

    “廖将军是否找错了地方!卑职一路赶来,沿途并未看到有人逃窜。且卑职等人奉太子之命捉拿逃犯,情况紧急,还请廖将军先行个方便!”修寒心觉有异,却不得不耐心回复。毕竟这窝藏敌国探子的罪名太大,即使是太子也不能随意处之。

    “修侍卫百般阻拦,莫非与那北齐探子是一伙?”廖世清立刻沉下眉目,大喝道,“众将听令!贼子此时定然就藏匿在这群人之中,一个都不可放过!”

    修寒脸色一沉,廖世清已经提刀砍来。廖世清招招扎实,修寒不得不认真应对,眼看自己这群人就被拦住,他心急如焚。

    雨越下越大,众人在滂沱大雨中厮杀喊叫,没有人注意到一位士兵不着痕迹地远离了混战圈。

    殷九尧寻了一处隐秘地方,迅速换上一套寻常民妇的衣裳。

    然,她刚刚走出去,一道熟悉冷硬的声音便在她的背后响起,“殷九尧,你还想逃到哪儿去?”

    殷九尧背脊一凛,云慈竟然也来了!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半辈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今日竟在阴沟里翻了船。

    殷九尧缓缓转身,目光投向了一身黑色锦袍的太子云慈身上。

    她武功全盛的时候,可以将云慈揍得哭爹喊娘。但以她如今的微末功力,恐怕走不了五十招,就得向云慈缴械投降。

    “王爷半年未归,没人与本宫过招,本宫过得好生无趣呐。”云慈说着,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了他的幽兰剑,剑身微微晃动,刺人眼目。

    “太子殿下这话妾身听不懂。妾身只是想去找相公而已。殿下无故纠缠妾身一个有夫之妇,不怕有损殿下声誉吗?”殷九尧敛眉,大大方方道。

    “哦?会画春宫,懂金蝉脱壳,长得还是本宫喜欢的类型,这样的女人……别说你是本宫要找的人,就算你不是……本宫堂堂大云太子,要了你又有何妨?”云慈唇畔勾起淡淡的笑。

    “……”殷九尧心说半年不见,小子你脸皮厚了不少。

    然而面上还得应付着,“殿下说笑了。殿下不过是想找人比划比划,恰好妾身幼时曾遇高人指点过几招拳脚功夫,奉陪就是。左右殿下也不会真杀了妾身。”

    殷九尧笑着从地上捡起一把不知哪个侍卫佩戴的普通横刀。随手摆了一个起手式。

    “殷九尧,你可知本宫等这一日,好久了!”云慈面上渐渐浮起一抹狂热的喜色。

    话音刚落,他立刻旋身而起,幽兰剑翻花掠雨,瞬间便在雨幕中破出一道绚烂的白光,似道道流星坠落而下。

    殷九尧扬起横刀迅速斜劈,精准地仅用一招便斩灭了激射而来的剑光。

    “好!不愧是本宫心心念念的对手!”云慈不怒反笑。

    他挥舞长剑,刺眼的剑芒转瞬间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而殷九尧莲步生风,似浮扁掠影一般瞬间移开,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只不过,连续十招,她都用巧劲儿或者是轻功避过,竭力避免与云慈正面相抗衡。

    云慈自然发现了她的异常。要知道以前的殷九尧,因为耐性不好,对敌时能用一招绝对不用两招。而用蛮力直接抗敌虽然简单粗暴,但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有效的方法。

    一个念头从云慈脑中闪过,瞬间将他来之前路上的疑问悉数揭开。

    他像窥破了惊天秘密一般,大喜道,“原来你受伤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
    殷九尧神色不变,见太子因为惊喜突然走神,殷九尧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否则等到太子与她硬碰硬,她就再也无法压制对方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无尽的黑暗中,殷九尧提刀向云慈俯冲而去,她故意卖了个破绽,太子果然用了八成功力猛然出剑击向她,谁知她不过虚晃一招。

    然而太子招式已老,抽身不出,她迅速反转横刀,刀背猛地掷出准确击打在太子后颈!

    只是她的手臂也被太子那格外凌厉的剑锋波及,原本光滑的手臂立时显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随着太子晕厥倒地。殷九尧再忍不住,“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只是她片刻不敢停留,修寒那里廖世清根本挡不住,他的武功比起太子是只高不低的,待他脱身她就插翅难逃了。

    殷九尧迅速施展轻功,穿花拂柳般疾行十数里。喉咙间血水一次次涌上来,都被她硬压了下去。

    直到体力渐渐不支,她才潜入距离最近的一处县城。身上的伤口她之前简单包扎过,然而经过一路奔波,自伤处汨汨流出的血迹早已染红了衣衫。

    此时去客栈投宿根本不可能了。而露宿街头,以她的直觉和对太子的了解,他的暗卫只怕片刻后便会抵达。到时她岂不是主动将自己送上了门?

    她正踌躇着该去何处,忽然余光瞥见一处挂满红灯的小楼,楼中莺莺燕燕的姑娘穿着轻薄,迎来送往。

    小楼的牌匾上三个大字格外醒目:万花楼。

    妓院!殷九尧顿时心中大喜。

    凭着以往的经验,她寻了间黑漆漆的房间,从窗棂无声地飞了进去。

    果不其然,她刚进房间,就有十几名黑衣人快马而来。为首的赫然便是太子近身侍卫,修寒!而他的左脸上,被殷九尧打得巴掌印仍旧清晰可见。

    殷九尧苦笑,果然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须臾功夫,就听街上有人喊道,“影主!这里有血迹!那人进了万花楼!”

    殷九尧心道坏事,她忙低头去探,果然见修寒领人进了来。

    她咬牙凝神,寻摸着接下来怎么办,忽然一道媚入骨髓的声音柔柔地响起,“公子,是您吗?”

    殷九尧心中一动,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是我。”

    “您终于来了!让妾身侍候您吧。”

    殷九尧连忙上榻,一条柔弱无骨的手臂瞬间缠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殷九尧一个快准狠的手刀,利落地劈晕了被窝里不着寸缕的美人。只是劈完了她没忍住摸了摸美人的身材,心说这美人口中的公子还真是艳福不浅。

    殷九尧屏息听着屋外的动静,忽然,房门被推开了。

    她瞬间绷紧身子,黑暗中她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只能根据脚步声判断这人没有武功,并非追她而来的暗卫。

    来人也不点灯,径直向着床榻而来。

    殷九尧早已筋疲力尽,她原本就重伤在身,今天又流着血在雨中狂奔十几里路。她很想睡觉,不过还得把这个男人解决了才行。

    男人掀开被子,就在同一时刻,殷九尧迅速暴起,然当看清男子容貌的时候,她瞬间怔住!

    “……长安?”

    “阿九。”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头顶绿成草原
    空气中若有似无皂角香混杂着血腥味,冲击着殷九尧的感官。

    她真得见到了长安!还是在……青楼?!

    还不等她说什么,门外已经响起了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房门被大力敲响,“开门!”

    殷九尧一个激灵,缩回了被子里,对着长安无声地说了句,“救我。”

    容长安眉头微蹙,只是短短一瞬后,他便掀被上床,轻声道,“脱衣服。”

    边说还边脱了自己的上衣。

    “……”突然看到这么美好的春光,本就流血的殷九尧血流得更欢快了。

    “叫。”他又道。

    殷九尧微微一愣,房门已经被人用外力猛地踹开。

    容长安突然传来一声**舒爽的低吼。

    “……”殷九尧被吓了一跳,却终于福至心灵,连忙“嗯嗯啊啊”地呻吟起来。

    只是似乎是她叫得太投入,她明显感觉到身上的人有些异样。

    “……”

    “谁?”似乎因为被人打扰好事,容长安极其不满地偏头道。

    “呃……你们继续、继续……”看那露在被子外的圆润肩头,又见屋里并无异样。同是男人,知道办事的时候被打断有多么恼火,忙善解人意地将门给关上了。

    “呼……”听到脚步声走远,窝在长安身下的殷九尧终于长出一口气。

    只是这一松懈,疲倦感瞬间袭上全身。她尚未来得及“审问”长安有关榻里那一丝不挂的美人儿是谁,就极其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待她再醒过来,还没等睁眼,一道娇软妩媚的声音便飘进耳朵,“容公子,你守了一夜,去休息会吧。让锦儿替您守着姐姐。”

    殷九尧瞬间清醒,这不就是昨夜那道让她上床的声音吗?

    想了想,她决定先不睁眼。

    “不必。”

    “容公子可是还怪锦儿昨夜之事?”锦儿的声音里透着委屈。

    “昨夜之事是明轩善做主张,不怪你。但也没有下一次。毕竟容某已经娶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名声不好。”长安淡声道。

    “容公子!你知道我不介意的。”

    “不是,我怕对我名声不好。那样会给我们家阿九丢脸。”

    “……”

    屋中立刻传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过了许久,久到殷九尧又要睡着了,那名叫“锦儿”的美人才再度开口。

    这次她的语气多了一丝决绝,“戏文里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今天锦儿也要效仿一下古人。今晚子时,锦儿在房中静侯公子,若是公子不来,锦儿就将阿九姐姐的行藏透露出去!”

    屋中传来木门开合的声音,锦儿离开了。

    殷九尧为了不显得太刻意,又憋了一刻钟,才“悠悠转醒”。

    “醒了?”长安漂亮修长的白皙大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道。

    “嗯。”殷九尧开口,喉咙有些干涩。

    “感觉怎么样?”

    殷九尧眯起桃花眸,故意答非所问,“你觉得得知自己头顶绿成草原,感觉会很好吗?”

    长安:“……”

    “明轩和这里的东家是朋友,此次他知道我们要进京赶考,特意……咳,请我们在这里住。”

    “哦呵呵……”

    长安:“……”

    长安寡言,能和她解释这一句已经是很破例了,殷九尧也不再追问,二人便再未谈这个话题。

    晚上,长安喂她吃了饭后便被白明轩叫走,据说是这万花楼的东家请他们过去聊聊天。

    然,到了子时,他还没回来。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有人耍流氓!
    想起白日锦儿的话,殷九尧终是没忍住,起床走出了屋子。

    她随便抓了个人问到了锦儿的房间位置。

    其实锦儿这姑娘对容长安着实是不错的。她连借口都替容长安想好了。若是容长安真得喜欢她,只是碍于道德的束缚跨不出那一步,锦儿借殷九尧的安危威胁他就范,即使事后殷九尧得知,也不能责怪他什么。

    殷九尧随便想着,人已经走到了锦儿的房门口。

    她想着自己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最后决定先趴在门口听听里面的动静。

    她自恃听力极好,然,屋里安静地让她心慌。

    “你在干什么?”一道温润的男声在她背后幽幽响起,有几分飘渺。

    “捉奸夫淫妇,看不出来吗?”殷九尧听得专注,连头都没抬只是摆摆手,精致的小耳朵恨不得能扎进门里。

    “娘子是说……要捉为夫?”忽然,那道声音又近了几分。好闻的热气喷薄在殷九尧的耳畔。

    殷九尧吓了一跳,她猛地回头,脑袋“咚”地磕在门框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顿时,一道娇俏的笑声响起来。就见锦儿娉娉婷婷地从容长安身后走上前,笑盈盈地唤了一声,“嫂嫂。”

    不过这笑容,殷九尧却读出来几分悲凉的意味。

    她疑惑地看向容长安,“你们不是约了子时?难道我来晚了?”

    “哦,原来娘子今天是在装睡。”容长安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不是重点好吗?

    “想知道?”容长安嘴角微弯。

    殷九尧本着一贯的厚脸皮重重点头,决定不耻下问。

    “陪我睡一晚,我就告诉你。”

    “……”哎呦妈呀,有人耍流氓!

    “不然你睡我也成。”

    “……”

    见殷九尧恨不得扑上来咬人,容长安忽然低低地笑了,他径自将她打横抱起。

    “你要做啥!”她惊呼,手却极熟稔地勾住他的脖颈。

    “回去睡觉。这么晚了难道你不睡,人家也不睡?”

    “哼!”

    锦儿听见两人的对话,那是一种只属于彼此的默契,外人完全插不进来。她忽然觉得眼睛酸涩。

    ……

    殷九尧又休养了一日,因为容长安和白明轩也赶往京城,殷九尧终于决定,和他们一同进京。

    天刚破晓,容长安扶着殷九尧,和白明轩一起拜别万花楼的东家和锦儿。

    “公子,这荷包……是锦儿能为公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还望公子收下。”锦儿缓步走上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不肯落下来。

    殷九尧忽然有些心疼。这样的小美人儿啊,某人也真舍得。

    容长安果然没说什么。他沉默地将绣工精致的荷包收下了。

    因殷九尧受伤,且现在不易露面,三人就雇了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殷九尧靠在长安怀里,她不回头也知道,车外的女子一定已经泪流满面。

    “唉,容长安。”殷九尧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长安低头望她。

    “那天锦儿不是说要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除非你和她……嗯……”想起还有白明轩在,殷九尧顿了下道,“她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一言不合就要命
    容长安脑海中回想起那日,锦儿白花花的**呈现在他的面前,他对她说的话——“锦儿姑娘,我娘子身染重疾,活不了几日了。还请你高抬贵手,让她安稳地离世吧。”

    见殷九尧此时正目光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容长安觉得真正原因是决计不能告诉她的。否则估计活不了几日的就是他了。

    所以他淡淡地道,“估计是想通了。”

    殷九尧眯眼,“容长安,有妇之夫夜宿青楼,我可还没原谅你。”

    “那娘子要如何才能原谅为夫?”容长安竟然极少见地顺着她的话说,他笑幽幽地望着她,柔声道,“要不为夫陪娘子睡觉吧?把那夜没做的事做了。”

    “……”就知道睡觉!

    被容长安含糊过去,殷九尧也问不出什么了。

    马车晃晃悠悠,白明轩已经睡得东倒西歪。她不一会儿也困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感觉到额头上落下了轻柔的吻,有人低声对她说,“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三人不疾不徐地行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在距离科考还剩下三日的时候,赶到了京城。

    京城里人多嘴杂,容长安和白明轩商量后选了个地势较偏的客栈暂住。

    一下马车,她就寻了早准备好的面纱戴上。

    白明轩见状,不解地问,“说真的,你怎么会跟太子结下这么大的梁子?难道是你画他的春宫图被他知道了,所以他才不惜千里追杀?”

    殷九尧翻了个白眼,轻嗤道,“……若太子连这点气量都没有,那我大云日后国运岂不堪忧?”

    “切,太子气量本就不大啊。不然他干嘛总与摄政王作对?若是没有摄政王,咱们大云今日指不定什么样呢。”白明轩轻哼道。

    “你还真是看得起摄政王!”殷九尧扯了扯红润的唇瓣。

    容长安扶着阿九随着小二的指引落座,这才淡声给她解释,“阿九,明轩最崇拜的人就是摄政王。”

    殷九尧一口水喷了出来。她呛咳了两声,诧异地看着白明轩“……你崇拜他?”

    “这不很正常么?”白明轩一脸“难道还有人不崇拜摄政王吗”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见到他本人,可能会……失望。”殷九尧摸了摸鼻子。

    “你知道什么!摄政王十岁进入军营当马卒,二十岁当上摄政王,这期间他灭突厥,抗南梁,如今又打退了北齐。我跟你说,其实我之所以要去考状元,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跟着摄政王做事!”白明轩眸中立刻露出璀璨的光芒。

    殷九尧低头抿了口热茶,她想她大概明白白崇光为什么会不计回报地帮她了。

    “哼,摄政王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崇拜他?你真是瞎了眼了!”

    忽然,邻桌一个身穿紫衣的清秀男子重重地冷哼一声,阴阳怪调道,“还说什么武功天下第一,还不是被我哥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罢了!年纪不大,风流韵事却一大堆,到底是乡野出身,骨子里就透着低贱!依我看他最大的长处就是不要脸!”

    殷九尧:“……”

    “你怎么说话的!摄政王杀你全家了还是对你始乱终弃了?”白明轩倒吸一口凉气,“我看你是欠揍吧!”

    “想揍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紫衣男子丝毫不客气,他抬掌就打在剑柄上,手中剑鞘倏地被震飞出去!速度奇快地击向白明轩的前胸!

    杀气扑面而来!白明轩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要命。凭他的三脚猫功夫,他根本躲避不及。

    忽然,一支竹筷横飞而来,准确地击中剑鞘!令人震惊地是,那轻薄的竹筷竟然从厚皮革制成的剑鞘间穿了过去!

    “啊!”那清秀男子惊地“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投向发出那根筷子的人——殷九尧。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你是不是没挨过揍?
    殷九尧笑眯眯地看向紫衣男子,“小姑娘,做人不可信口雌黄。说摄政王沽名钓誉,你见过他吗?”

    紫衣女子立刻一惊,她本以为自己这男装扮相已经可以乱真,却没想到一下便被人看破。她不由得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面带薄纱的女子。

    女人穿着普通,只一双桃花眸亮得渗人。她明明姿态随意,但周身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却让她这个十分熟悉这种气势的人微微一惊。

    “你是谁?”她捂着伤处,冷冷地问。

    “阿九。”

    “你凭什么说我信口雌黄?我虽然没见过摄政王,但我哥哥见过他很多次!他从来不会骗我!”

    “因为我见过摄政王啊。”殷九尧坦然道。只是她话一出口,却将除了长安的一众人都吓了一跳。

    “小姑娘你连我都打不过,摄政王的内力比我深厚数倍。你还敢说摄政王沽名钓誉?姑娘,你是不是没挨过揍?”

    “……”紫衣女子立刻被憋得脸色通红,半晌,她才迟疑道,“那你说,摄政王是什么样的人?!”

    殷九尧沉吟片刻,缓缓道,“永历十八年,他带兵攻打南梁,当时他还不是摄政王,只是那一战的副将。他发现主将通敌南梁,火烧粮草,便及时将主将斩首示众,并率领大军在长河谷等候援军,带头吃了足足十日的树皮,最后在与南梁决战时,用连环计以少于敌军三倍的人数打赢了那场仗。若非如此,南边边境根本不会有这些年的安生,大云更不会成为四国之中的第一强国。”殷九尧滔滔不绝,丝毫没注意一旁的容长安,神色莫名。

    “他……真得这么厉害?”紫衣女子脸上浮起了一抹好奇和惊喜。

    “当然!”殷九尧扬起下巴。

    忽然,她感受到两道凉凉的目光投向她,那两道目光……似乎来自容长安。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几日我会去打听打听!如果他……真得如你所说,我会来谢你!”那紫衣女子忽然娇俏一笑。

    女子捡起剑鞘,留了银子便离开了。

    白明轩好奇地凑过来,“没想到你竟然见过摄政王!快说说,摄政王他真人怎么样?长得好看不好看?和长安比怎么样?”

    “摄政王他……长得一般。比长安差远了!”边说,殷九尧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长安,然容长安面无表情。

    “为人呢?和长安比怎么样?”

    “……”白明轩你绝对是来恩将仇报的!

    “你快说啊。”

    “他人没什么架子。和长安比……长安是高岭之花,他也就是地上的狗尾巴草。”殷九尧拍马屁。

    蓦地,一道茶杯放下的清脆声突兀地响起。

    “娘子的意思是,素有大云第一美男之称的摄政王,武功深不可测,智勇双全,还平易近人,然而他比不上一介布衣,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读书,还清高冷傲的容长安?娘子真是太抬举为夫了,哦呵呵……”容长安薄唇微勾,幽幽地道。

    殷九尧:“……”

    “娘子的眼光真是好独到。”撂下这句话,容长安便起身上了楼梯。

    殷九尧望着他清俊修长的背影挠头,容长安好像生气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又撞枪口上了
    白明轩也发现了容长安的不对劲。他拍拍殷九尧的肩膀,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大摇大摆地出了客栈。

    眨眼间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殷九尧磨磨蹭蹭地起身,硬着头皮上了二楼。

    容长安正端坐在屋中凝神读书,殷九尧进来,他连头都没抬。

    屋里除了容长安偶尔翻页的声音外,静得令人窒息。殷九尧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她偷偷抬眼瞥他。然而容长安俊颜淡淡,看不出喜怒。

    她眼睛一转,便起身去拿放在容长安手边的药箱。刚提起来,她“唉呀”一声,她捂着伤口,小脸瞬间疼得皱成了一朵花。

    容长安终于凉凉地掀起眼皮看她,“娘子不惜旧伤复发也要维护摄政王的名声,这份助人为乐的精神着实值得称道。”

    殷九尧:“……”她又撞枪口上了。

    殷九尧立马灰溜溜地将药箱拎起来,钻到一角抓耳挠腮,心道看来苦肉计这招对容长安不管用。

    然而她也不气馁,立刻又露出一副谄媚的笑,“长安真是好厉害,学富五车,却还不忘时刻用功。长安你渴不渴啊,我给你倒杯水喝。”

    “长安你累不累啊,我给你捏捏肩吧。”

    “长安你饿不饿啊,我去让店小二端饭菜来。”

    长安自始至终沉默以对。

    殷九尧:“……”

    晚饭时候,殷九尧又殷勤地给容长安布菜,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她柔声道,“长安,白日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真得比摄政王好多了。”

    “阿九知道为夫十九岁的时候,都做过什么吗?即使不知,阿九又想过了解了解么?我若记得不错,阿九一次都不曾问过为夫的过去。可阿九却对摄政王的十九岁如此清楚。”容长安终于说出了他生气的原因。

    殷九尧沉默了。和长安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不曾抱着过一辈子的念头,只是告诉自己享受当下顺其自然。没想到,这竟然才是长安在意的地方。

    谄媚讨好,殷九尧对付容长安的第二招,失败!

    饭后,容长安站在案前写东西,殷九尧盘腿坐在床榻上琢磨计策。

    见他始终没有自己消气的倾向,殷九尧叹气,难道真的要用第三招?这可是她最后一招了。

    她抬眼望了望身形修长挺拔的容长安,因为生气他的下颌微微绷紧,周身甚至比平时更多了份禁欲的气质。

    殷九尧擦了擦口水,咬牙让店小二打了桶水来。

    她故意没设屏风,氤氲的雾气弥漫,她坐在浴桶里正对着容长安。纤细的锁骨玲珑精致,浸在水下的汹涌若隐若现。

    殷九尧若无其事地洗着澡,不时地用余光瞄一眼容长安。

    只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入浴图就在眼前,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殷九尧暗暗磨牙,早就知道容长安的自制力好,没想到竟然好到这种程度。

    只是他越这样,殷九尧的斗志就越强。

    她“哗”地从浴桶里站起来,扯过干净的里衣故意系得松垮,衣里的春光若隐若现,她向着容长安缓缓走过去。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上赶着不是买卖
    “长安……该沐浴了。”她学着锦儿那样,柔柔地叫了一声。

    然,容长安语气淡淡,清冷漠然,“知道了。”

    殷九尧不怒反笑,看着他的眼神中带上了不加掩饰的灼热,怎么办?他越是这么一本正经,她就越想要撩拨得他欲罢不能。

    见长安确实在忙,她便知趣地不再打扰他,先行上榻,钻进了被窝。

    她在床上滚来滚起,不一会就将被窝捂热乎了。

    容长安洗漱完上床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殷九尧早就睡得昏天黑地,感觉到身旁微微塌陷,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她陡然清醒过来。

    “怎么了?”容长安见她忽然睁开眼,还对着自己的脸蛋一通蹂躏,不禁问了一句。

    “我想喝水……”殷九尧瞎扯。

    “……”长安掀被下床,叫小二倒了壶热水。

    他背对着殷九尧,殷九尧连忙扯下里衣,圆润精致的肩头露出来,连带着显出浅浅的诱人的沟壑。

    容长安站在床边等她喝水,好巧不巧正看到她胸前高耸隐约的春光。

    屋子里只有殷九尧喝水的“咕咚”声,待她喝完容长安低声问,“还要么?”

    殷九尧摇头,将杯子递还给他,又老老实实地躺回被窝。

    容长安吹了烛火,房间陷入了黑暗,听着男人窸窸窣窣地脱衣声,殷九尧脸蛋微红。

    男人在床上躺下,伴随着温热而好闻的皂角香和男人的阳刚味道,殷九尧缓缓地凑过去,抱住他的窄腰。

    “长安。”她柔声叫他。

    他不理。殷九尧便厚着脸皮,探身吻住了他的喉结!

    果不其然,长安的身子微微一僵。

    随着喉结一路往上,他修长的脖颈,棱角分明的下巴,温热好闻的……薄唇。

    她抓着他的手,探进自己的里衣,从胸前一路滑下……长指指尖微凉,却仿佛带着火苗。

    “容长安,要不要我?”殷九尧软软地问,幸好是在黑暗中,他看不见她早就已经羞红的脸。

    “你若是不要……”

    “不要你就去找摄政王吗?”容长安忽然出声,声音低沉。

    “……容长安!”一股邪火窜上来,殷九尧突然就恼了。

    她想从他身上退开,然容长安却紧紧地扣住她的腰身,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幽幽地望着她,声音格外喑哑磁性,“怎么?点了火就想跑?”

    “容长安,我要再哄你我就是你孙子!”殷九尧咬牙切齿。

    “真不想我要你了?”容长安却幽幽地笑,那双凤眸清湛勾人。

    “上赶着不是买卖。”殷九尧冷哼。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时的声音有多娇媚。不必伪装,自然动听。

    果然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端看是不是遇到了那个人。

    “真的?”他磁性的声音带着蛊惑。

    “……”见容长安幽幽沉沉地看着自己,仿佛下一秒便会抽身离去。殷九尧心里一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勾住了他的脖颈,抬头吻了上去。

    吻渐转深,殷九尧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时候被脱掉的。

    只是意乱情迷间,男人将她扯到身上,温润低沉的声音轻轻诱惑着她,幽幽地道,“阿九乖,坐上来。”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摄政王就是个屁
    殷九尧随着他起起伏伏,一次又一次如坠云端,像是躺在软绵绵的粉团上,浑身脱力。

    容长安做了两次,殷九尧终于坚持不住,在他的怀里哭哭啼啼求饶。容长安怕她伤口裂开,只好作罢。

    “长安,你真的不喜欢……摄政王吗?”殷九尧偎在他怀里,试探着问。

    “我只喜欢女人。”

    “……”

    “怎么?阿九很在意我喜不喜欢摄政王?”

    “不在意!摄政王就是个屁!”殷九尧欲哭无泪,骂自己的感觉……好**。

    “……”

    殷九尧强忍着困意,仰头看容长安的侧颜,他的下颌堪称完美,鼻梁高挺,额头饱满,俊美又不失阳刚,看得她心旌意摇。

    容长安被她看得无奈,低头轻刮她的鼻头,“别看了,再看你今夜就不必睡了。”

    殷九尧连忙收回目光,手却将容长安的腰搂得紧紧地。

    没过一会她又鬼使神差地凑上去亲了他一口,惹得他轻斥,“小妖精。”

    殷九尧吐吐舌头,嘴角忍不住扬起。

    美人计,成功!

    ……

    殷九尧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她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和被拆了一遍又组装了一回似的。

    容长安正伏案书写,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她。

    谁惊鸿一瞥,摇曳了星云。殷九尧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容长安起身走来,殷九尧还处在初醒时的迷茫之中。

    他缓缓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柔声笑道,“阿九莫要这般看着为夫,为夫会把持不住。”

    “……”殷九尧瘪嘴,心说昨晚你可是把持得极好啊。

    忽然门被“咚咚”敲响,白明轩的声音响起,“长安,你醒了么?”

    “等等。”容长安声音淡淡,他将床帐撂下,才走过去打开门,“怎么了?”

    “京兆尹府派人来请我们过府用午膳。”白明轩道。

    “京兆府尹叫我们去做什么?”容长安皱眉。

    “科考在即,他请士子们吃顿饭,大家相互认识认识嘛。不但是你我,这次状元的热门人选都应邀在列。”白明轩分析道。

    容长安点头。初来乍到,他本不想太高调。既然是宴请众人,那应当无妨。

    容长安嘱咐阿九好好吃饭,让她再睡一觉,便和白明轩离开了。

    殷九尧极其听话,起床吃了个午饭就上床补眠了。

    如今在京城,她顶着这张脸着实实在不能四处乱走,更何况太子应该也回来了。他一定正在寻找自己。说不准很快就会找上容长安,她还是低调地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殷九尧再醒来已经是夜里,然而容长安还没回来。

    她心中暗忖,事情有些不对啊。

    正想着,房门被敲得砰砰作响,殷九尧一开门,就见白明轩衣衫凌乱,满脸挫败地站在门口。那模样,活像是被……强了一样。

    “阿九。”白明轩眼眶通红,眼瞅着就要哭了。

    “怎么了?”殷九尧微微诧异。

    “长安,长安他……”

    殷九尧心中“咯噔”一下,“他怎么了!快点说!”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你行你上!
    “长安他被田文镜关起来了!”

    “怎么回事?!”

    “田文镜有意将田小姐许给长安,长安说家中已有妻室,不会休妻不会令娶。田文镜恼羞成怒,就将长安关起来了!我无意间听到田文镜和下人说决定今晚让他和田小姐生米煮成熟饭!”

    “这田文镜打得好响的算盘。”殷九尧冷哼一声。

    这田文镜深知科举后容长安若高中,定会有无数达官显贵想要结交,他的女儿必然机会渺茫。但若是在科考之前就将容长安拉拢住,他日这状元夫人就非他女儿莫属了。

    思忖片刻,她走到书桌前在纸上画了几笔,随后沉声道,“走,带我去京兆尹府。”

    “你去干什么?”

    殷九尧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废话!当然是去救人!不然能干什么?”

    “你行吗?”白明轩一脸不屑。

    “……你行你上!不行闭嘴!”

    “……”

    殷九尧戴上面纱。在白明轩的“带领”下,轻松进了京兆尹府。

    “长安在哪?”她蹙眉问道。

    “我今天跟着那些人去过那里。那应该是……东南角的院子。”白明轩认真思忖道。

    那院子地理位置极好。殷九尧和白明轩很容易就找到了。

    院门口只有两个侍卫守着,守卫并不森严。

    殷九尧又警惕地看了两圈,确定只有两人守着,见白明轩神色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狐疑道,“你怎么了?”

    “……没事。”白明轩摇摇头。

    殷九尧扔了句“那你在这等着”就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进了小院。

    屋内烛火盈盈,殷九尧在院中站稳,不堪入耳的呻吟声传入了她的耳中。窗纱上清晰地映着两句颠鸾倒凤的起伏身影。

    殷九尧心中的一根线瞬间就绷断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推开门,“砰”地声,门框被拍断了。

    屋中浓郁的欢爱腥味让人几欲作呕。床上的那对男女似乎是太过投入,连殷九尧这里传来这么大的动静都未抬头看她一眼。

    殷九尧只觉得自己滔天的怒火都涌了上来。

    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脚就揣在男人白嫩的屁股上,瞬间将男人踹飞到榻里。殷九尧的突然闯入,让床上的女人瑟缩地蜷起身子大声尖叫。

    殷九尧恍若不闻,直接将被子蒙到男子的身上,抬手就是一顿好打。

    被子里的男人也终于回过神来,在被子里嗷嗷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打爽了的殷九尧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挑挑眉,咦,声音好像不对?

    她掀开被子,一个光溜溜的陌生男子登时出现在面前。尚算清秀的脸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

    殷九尧一愣,“你谁啊?”

    “你他妈又是谁啊?”男子扯着嗓子哭丧着脸嗷嗷地喊,一脸莫名其妙。

    殷九尧眯眼,这个男人脸看着有些眼熟,她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倏地,她一拍脑袋,这不是田文镜家的儿子田克杰么?那地上这个……

    “……”殷九尧心虚地别开眼,啧,打错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让你断子绝孙
    此时外面守卫的人也听到了动静,迅速跑进来,看到自家少爷被打得鼻青脸肿,立刻大声呵斥,“大胆!何人竟然敢擅闯京兆尹府!”

    殷九尧看着面前这一群人有些懵,容长安在哪儿呢?!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问,“你们家老爷将容长安关在哪里?是不是西北角的院子里?”

    侍卫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

    殷九尧:“……”白!明!轩!你这个路痴!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她抓起来!”旁边的田克杰光着身子,跳着脚叫嚣。

    殷九尧被他吵得心烦,她随意抬手,准确地卡住了田克杰的喉咙,淡淡地道,“带我去见容长安。否则我让你断子绝孙。”

    想到刚才那顿胖揍,他惊恐地看着侍卫道,“还、咳咳……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带她去啊!”

    殷九尧将一件衣服甩到田克杰的脸上,淡淡地说了句“挡上”就拖着他跟着侍卫去了西苑。

    白明轩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殷九尧也没心思管,她现在只想让这个坑货原地爆炸。

    等到了西北角的小院,这个院子比田克杰住的那个要荒凉许多,人迹罕至,杂草丛生,看得出平时都是荒废闲置的。

    殷九尧忽然就明白了白明轩刚才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小院门口守卫的一排侍卫见田克杰衣衫不整地被人拖过来,都大惊失色。

    “容长安在里面吗?”领着殷九尧过来的侍卫问对方。

    “在的。”

    “开门!”

    “可是……小姐……刚刚进去了。”守门的侍卫面露难色。

    “废物!快开门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没看见少爷正在人家手里么?要是出了事你能负责?”

    “是!”侍卫不敢再多说,立刻打开了院门。

    由于正房的门开着,殷九尧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容长安,他长身玉立,俊容平和,一如初见。

    听到动静,他偏过头来,视线恰好与殷九尧的对上。

    “阿九?你怎么来了?”容长安大步走来,眼中划过诧异和惊喜。

    殷九尧将田克杰扔在地上,担忧地走向容长安,刚来的路上她一直担心田文镜会对长安用下三滥的手段。

    “我来接你回去。怎么样,还好吗?”

    “没事。”

    “这就是你的妻子?”忽然一道温柔的女声横插进来,殷九尧看过去,见是一个清秀佳人,猜到此人应该就是田克杰的女儿。

    “对,是我。”殷九尧大方地冲她一笑,随即和容长安道,“走吧。”

    然两人还未走出小院,明亮的火光迅速如潮般涌过来,瞬间照亮了小院。

    而火光之后,一个中年男子稳步而来,却面色阴沉,充满戾气。

    不是田文镜还能有谁?

    殷九尧微笑,看来今天是没那么轻易离开了。

    “长安。”她轻声道。

    “嗯?”

    “他今天欺负你了是不是?”

    “……”容长安一愣,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看娘子给你欺负回来!”殷九尧冲他眨眼。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就地正法?要不你试试?
    “我没事。你小心些。”容长安随手将殷九尧手臂上不知何时粘上的落叶摘去,不知为何,殷九尧觉得他的手好像在抖。

    殷九尧点点头,抬脚向田文镜走过去。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京兆尹府?”田文镜沉声喝道。

    “我乃容长安的夫人,特来府上寻相公。”殷九尧坦然道。

    “哪里来的乡野村妇胡说八道!容长安何曾娶过妻子?来啊,疯妇擅闯京兆尹府,伤人害命,给本官将人捉住,就地正法!”田文镜眼中划过一丝厉色。

    话音一落,一群侍卫无声地涌上来将殷九尧围住。

    “就地正法?要不你试试?”殷九尧看都不看那群侍卫一眼,她轻轻拂袖径直掠向田文镜,冲着他抬腿就是一脚。

    田文镜闷哼一声,不等他喊出声,又结结实实地挨了几记老拳。

    “……”

    所有人都惊住了,没人料到殷九尧竟然敢当众殴打朝廷命官!

    田克杰最先反应过来,他焦急地喊,“都死了你们!快点上去救人啊!”

    然而见殷九尧下手狠辣,所有人都不敢上去。

    直到殷九尧打够了,她才将田文镜扔还给侍卫。

    田文镜挣扎着站起来,他喘息道,“来人!把这个、这个疯妇给本官……抓起来!还有容长安!今天你们一个都不准走!”

    眼瞅着又来了一拨侍卫,数十人将容长安和殷九尧团团围住!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往哪里跑?!”田文镜冷笑道。

    “爹,将她抓进监牢,每日抽她二十鞭!”田克杰站在一旁恨恨地出主意。

    “田大人,你要抓我?”殷九尧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单薄的纸张“刷”地展露在田文镜面前,一脸无辜道,“你真要抓我?”

    田文镜定睛一看,只见那张纸上只写着两个大字:放人。

    落款,殷九尧。

    殷九尧的字大云的在京官员没有不认识的,尤其是殷九尧字如其人,她的字,潇洒豪迈中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苍劲有力。几乎无人能够模仿。即使有人能,那人也不可能是一个连京城都没进过的乡野村妇!

    殷九尧的话,即使只有两个字,那也是圣旨。

    田文镜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顿时就被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半晌,他不情不愿地憋出一句话,“……放了他们!”

    “爹?”田克杰不敢置信地惊呼。

    “田大人我可是把你打了个半死哦。”殷九尧真诚地道。

    “……没、关、系。”田文镜本就黑沉的脸转为青紫,他从牙缝里吐出来仨字。

    “啧,早知道这样,我就再多打几下了。”

    终于,田文镜一口气没接上来,“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殷九尧摊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一点难度都没有。

    她脚步轻松地回到容长安身边,见他俊脸通红,狐疑道,“你怎么了?”

    容长安对她露出个虚弱的笑,然而下一秒,他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长安!”

    殷九尧反应迅速地扶住容长安,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容长安的俊颜通红,以往冰冷的手指更是滚烫。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本官惹不起
    见容长安的额头上不停地冒出虚汗,殷九尧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她偏头看向田文镜,“你们给他吃了什么?”

    “……”见田文镜神情一窒,殷九尧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

    “叫大夫来!”她冷冷地道。

    “这药无解。除非……”管家终于站出来,犹犹豫豫地道,“原本这药效一个时辰以前就应该发作了。只是老奴见容公子没有反应,还以为这药……”

    殷九尧面色立时沉了下来,一个时辰以前,那岂不是在她来之前药效就发作了?

    可他一直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样。

    殷九尧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怒火,众人只感受到一束霸道的气劲从身旁流过,顷刻之间便见殷九尧身旁那棵两人合抱粗的树……断了。

    “……”

    “抬他进去。”殷九尧淡声吩咐。

    此时包括田文镜在内,无人敢说不字。

    待长安被抬到床上,殷九尧漠然道,“都滚出去。”

    知道接下来屋里会发生什么,所有人都不敢停留。怕自己和那棵树一个下场。

    随着院门被关上,屋中只剩他和她,殷九尧将面纱扯下,倾身附了上去……

    容长安的意识昏昏沉沉的,感觉到身上的衣服被一层层地剥掉,他蹙着眉将那只手紧紧扣住,不让其再继续下去。

    “长安,是我。”殷九尧亲吻容长安那只手,而后俯身在他耳畔轻声说。

    熟悉的馨香让容长安缓缓地睁开眼,平日清冷的眸子此时泛着丝丝血红,连呼吸仿佛都能喷出火来。

    “我来了,你不用忍着了。”殷九尧弯起嘴角,柔声道。

    “阿九?”容长安像是认清了面前人的容貌,轻声呢喃。

    “是我。”

    “阿九。”

    “嗯。”

    “阿九……”

    他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她就不厌其烦地回应着,一边回应一边吻他。

    容长安的俊颜上终于有了笑容,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声在她的耳畔呓语,“只有阿九是我的解药。”

    随即,缠绵温柔的吻带着他清冷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落在她的身上。

    这一夜,容长安是从未有过的疯狂……

    直到天蒙蒙亮,容长安的药劲儿才算过去,殷九尧累得虚脱般倒在他身上,闻着熟悉的皂角香,心中分外安宁。

    这一夜,二人都是好眠。

    ……

    殷九尧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上的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见长安不在屋内,她起身去倒水,这时,院子里的说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阿九在休息。大人还是稍等片刻。”

    “不是本官不愿意等,实在是来的那两位本官惹不起啊。摄政王的四大护卫天下闻名,平日得见其一已是不易,今日竟然全都到齐了!还是烦劳长安将容夫人叫醒了吧。”田文镜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急切。

    殷九尧缓缓地放下杯子,她知道田文镜会拿着自己的那封信去摄政王府验证真伪,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看来该来的,始终都会来。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就是不要脸 (两更合并)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殷九尧戴着面纱跟着田文镜走到正堂,看见她的四大护卫正神色各异地或坐或站在屋里的时候,脑子里就晃过了这句话。

    “四位大人,这二位就是容长安和容夫人。”田文镜步履匆匆地走进堂中,恭敬和善地笑开,面目与昨夜叫嚣着诛杀殷九尧时的阴沉狠戾截然不同。

    “劳烦田大人亲自跑一趟了。”堂中身穿铠甲的英俊男子朗声道,“容公子,久闻大名。”

    “将军。”容长安淡淡地回应,心中猜测此人应当就是四大护卫之首,摄政王麾下得力干将,大云如今最年轻的羽林卫将军,清风。

    那站在角落里面目隐在暗处的男子,就应该是四大护卫排行第二的影。坊间传说,影乃是摄政王的暗卫之首。

    而那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神色冷傲的绝色女子,是第三护卫,也是大云最大的银号永泰钱庄的当家人,冷月。

    至于这面露焦急之色,在大堂里不停转圈的粉衣小姑娘,应该是四大护卫的老幺,年仅十六,却精通医术毒术,奇门遁甲,只是独独不会武功的暗香。

    此时四人目光齐齐投向他和殷九尧,八道目光温度不同,但却同样犀利。比起田文镜这官场老手,竟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长安这一刻才明白,为何四大护卫亲临京兆尹府,竟然让田文镜如此惶恐。

    他忽然有些好奇,只是四大护卫就已经如此深藏不露,那他们的主子,那位让阿九念念不忘,百般维护的摄政王,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容公子果然气度非凡。”娇俏的女声脆生生地响起,是暗香。她目光平和地打量容长安,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居高临下。

    容长安微微颔首礼貌回应。

    “这位就是容夫人吧?那封信是你的?”暗香又看向殷九尧,她的目光精明仿若能看透人心,丝毫不像十几岁的小姑娘。

    殷九尧看着久违的四人,心中倍感亲切。然此时田文镜和长安都在,为了不让二人对她起疑,她只能暂且不表露身份。

    是以,她刻意用内力将气息抬高,使自己的声音比她正常的声音更纤细柔弱几分,这才道,“是。”

    “那封信的确是我们王爷所书,但是……”暗香话锋一转,声音微冷,“夫人可否告知我等,夫人是从何处得来的那封手书?”

    殷九尧早就想好说辞,此时面不改色道,“是妾身在邺城时,一次偶然得见王爷,王爷似乎受了些伤,妾身帮王爷请了大夫,王爷便给了这张手书作为答谢。”

    容长安微不可察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勾。那眼神好像在说,“不错,编瞎话编得挺溜。”

    殷九尧心中郁闷,她这主子当得委实憋屈,竟然被属下审得和孙子似的。

    “王爷受伤了?可要紧?”清风走上前来,面露急色道。

    “妾身见王爷的时候,王爷的伤势并不紧要,只是腿受了伤,有些行动不便。”

    “那王爷是何时给你的手书?”暗香秀眉微蹙。

    “大约是在一月前。”

    一月之前,正是殷九尧失踪前后,那段时间发生什么,四大护卫都无处可查。而京兆尹田文镜也不会怀疑摄政王此时已经失踪。

    “容夫人可否摘下面纱?”

    “妾身貌丑,不敢污了各位大人慧眼。况且即使各位大人不介意,妾身也会自卑。还请大人允我戴着面纱。”

    见殷九尧的回答没有任何破绽,暗香也不好再强人所难。

    厅中一阵沉默,田文镜适时地凑上前道,“天色已晚,晚膳早已备好,四位大人就在府中用膳吧。”

    田文镜竭力邀请,清风面薄只得同意。影扔下一句“我还有事”就走了。

    四大护卫能有三人赏脸,田文镜已经觉得无上荣幸。他殷切地请众人移步饭厅。

    由于四大护卫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所以这顿饭的话题便主要围绕着摄政王。

    冷月平时最懒得虚与委蛇,此时听着清风和田文镜互相吹捧,顿觉索然无味,她砸吧砸吧嘴,见桌上有一壶酒,正巧在殷九尧手边,她冷冷地指着殷九尧,“你,对,就你!过来,给我倒酒。”冷月将酒盅往前一递,面无表情命令道。

    “……”殷九尧面色一愣,待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她点点头,好,倒酒!

    容长安眼神询问她有没有事,她摇摇头,他这才继续回应正抓着他说得兴高采烈的清风。

    酒过三巡,田文镜已经醉倒在酒桌上,此时正趴在他的位置上呼呼大睡。然其余几人却不见丝毫醉态。

    容长安放下筷箸,缓缓地启唇,“容某心中仰慕摄政王,然而从未有幸亲眼见过他,不知坊间对王爷的传闻可否属实?”

    问完这句话,长安清澈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殷九尧。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冷月仰头干了杯中酒,开口道,“坊间那些关于我们王爷的传闻不得当真。其实要说我们王爷最显著的优点,其实就是……不要脸。”

    “……”殷九尧默默深吸一口气,冷月一定是喝醉了,对,喝醉了。

    “他现在武功天下第一,可着大云没人是他对手。可你没见过他小时候因为摸了人家姑娘的屁股被师傅揍得满屋子乱窜的样子。那场面看着真是……太爽了!哈哈哈……唉,你愣着干什么,倒酒啊!”

    殷九尧:“……”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忍!

    “对了,我跟你说啊,我们王爷啊虽然智勇双全,但他其实是个傻子。清风偷过他三把古刀他没发现,我天天拿他王府的例银给我铺子的伙计发工钱他没发现,暗香更不用说了,有事没事就偷偷往他饭菜里下点东西,拿他试药。我记得有一回暗香试春药,结果有一味药下错了,害得我们王爷一宿跑了三十八趟厕所,他还以为是他吃得太多,你说他是不是傻……哈哈哈哈……”

    殷九尧:“……”她忍不了了!

    顿时,随着一道“砰”地巨响,只见殷九尧手中的酒壶已经被震成了碎片。

    瞬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殷九尧!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淘气
    “你干什么?”离得最近的冷月被殷九尧吓了一大跳,她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道。

    殷九尧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最终呵呵干笑,“手滑!”

    “手滑?我看你故意的吧?要不就是脑子进水了!”冷月嫌弃道。

    “呵呵……”殷九尧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一字一顿地道,“冷月大人说得是!我当时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话落,只见她轻飘飘地扯下面纱……

    三人:“……!!!”

    殷九尧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本来她不欲今晚告知他们自己的身份,然而长安这般循循善诱,只怕再让他问下去,他迟早会发现摄政王和她之间的关联,所以只好表露身份。虽然,她还很想继续听听他们到底瞒了她多少事!

    四大护卫从小就跟着殷九尧,自然知道她是女儿身,可他们也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穿女装,更从来没想过她有一天会成为有夫之妇!

    而夫君还是容长安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清风重重地闭眼再睁开,暗香的小嘴圆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而冷月,则是后背一阵阵冒凉气。

    “三位大人,刚才妾身不小心手滑,有失礼数,妾身这给三位大人斟酒赔罪。”想到容长安还在,殷九尧觉得自己得把刚才的反常举动给圆回来。

    酒壶没了,她就起身去抱酒坛子。

    然而她还没抬起屁股,就见对面一道健硕的身影已经“蹭”地站起来,眨眼间酒坛子已经被放在了她怀里。

    殷九尧:“……谢谢大人。”

    殷九尧给清风斟满了酒,就轮到了暗香,然……

    看着暗香面前满满一杯就要溢出来的酒,还攥着小拳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大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她就决定不再追究那三十八趟茅厕的事儿。

    “来,倒酒!要我看夫人你就在这站着吧,反正他们都不喝酒,你就站在这儿给我倒。”冷月兴奋地搓着手,跃跃欲试地道。

    反正她看出来了,有容长安在场,王爷就不敢把她怎么着。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等之后再说吧。

    “好啊。”殷九尧幽幽地笑,话音刚落,她就一个趔趄,身子向着冷月倾斜过去,“啊呀!”

    随着她一声惊呼,手中的半坛酒已经悉数被倒在……冷月的头上!

    一缕发丝滴着酒固执地在冷月的额前晃悠。

    她张嘴,“噗”地吐出了一口酒。

    清风和暗香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不停耸动,而长安则无奈地冲殷九尧笑,薄唇微张,殷九尧看懂了那个口型,他说,“淘气。”

    殷九尧忽然心情大好,她笑盈盈地看着落汤鸡似的冷月,“冷月大人,你还喝么?我可以再给你倒。”

    冷月:“……”

    冷月浑身湿透,这饭也就吃不下去了。殷九尧将面纱重新戴上,清风将睡得正香的田文镜叫醒,睡了一阵,田文镜酒意散去大半。

    此时天色已晚,田文镜命人收拾了客房,几人今晚就暂宿府中。

    临走时,长安被清风叫住,“容兄,清风觉得与容兄一见如故。想来再见不知何日,现在天色尚早,清风可否邀容兄对弈一盘?”

    “好。”容长安虽觉这要求有些唐突,但清风为人他很欣赏,也就点头应允。

    注视着清风和容长安的身影渐渐远去,殷九尧沉声对身后的冷月和暗香道,“跟我走。”

    ……

    殷九尧将人领到了她和容长安暂住的那个偏僻院子。

    一进屋,冷月和暗香立刻恭恭敬敬地跪下,“主子!”

    殷九尧找了个椅子坐下,拢着双手淡笑道,“起来吧。”

    “主子真得是你!”熟悉的眉眼再度出现在眼前,暗香喜极而泣,。

    “别号丧,我还没死呢。”殷九尧嫌弃地轻斥。

    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将暗香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

    想起自进屋起就安安静静的冷月,她偏头看去,果然见这个死丫头也红着眼眶,正在偷偷抹泪。

    “行了,都别哭了。赶紧的,趁这功夫小香儿过来给我瞧瞧脉。我现在内力只剩下两三成。在太子找到我之前,我必须恢复。”殷九尧道。

    “主子你真得受伤了?怎么回事?”暗香连忙擦了眼泪给殷九尧切脉。

    殷九尧趁这当口简明扼要地说了她这一个月的经历。

    待她讲完,冷月冷哼一声,“原来主子这一个月过得这般惬意,亏得我们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天天上蹿下跳地找你。”

    “……”殷九尧心虚地摸摸鼻子,赶紧偏过头转移话题,“小香儿,怎么样?我什么时候能好?”

    然,暗香的表情却十分怪异。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该回家了
    “主子您刚刚说,您现在的内力只剩两三成?”

    “对啊。”殷九尧目光坦然。

    “可根据我的诊断,主子您已经痊愈了啊。”暗香语气笃定地道。

    暗香的医术继承自殷九尧的师傅,她年纪虽小但如今已有大国手的水准。殷九尧丝毫不怀疑她的医术。

    “可我为何感觉不到内力的存在?那日与太子在雨中那一战,我也确实感觉吃力。”殷九尧皱眉。

    “据主子所言的经历,想必您当夜在邺城刺史府突然发声的时候,内伤就已经好了七八分。只是您一直在服用的调养气血的热性药物抑制了体内的功力。”暗香道。

    “啥?”殷九尧一脸茫然。

    “主子您修习的内功心法属寒性,而您本身就是极寒体质,这样的体质极不易有身孕。这您是知道的。”暗香耐心解释道,“但若是想有身孕也不是不能。只要您按着现在的药方喝个一年半载,您体内的寒气就能拔除。只是……届时您多年苦练内力便会悉数散尽。”

    “可我没喝什么药啊,长安说……”殷九尧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地被卡在了喉咙里。

    长安说那是大夫开给她治伤的。可万一不是呢?

    殷九尧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有没有办法让我尽快恢复功力?”殷九尧蹙眉道。

    暗香思忖了片刻,谨慎道,“有。我开个方子,主子您吃上七日便能彻底痊愈。只是……要是恢复了功力,那之前容公子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您真得,不打算和他要个孩子吗?”

    “笨丫头,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忽然冷月一个暴栗敲在她脑袋上,“你想让大云摄政王挺着个大肚子去面见朝臣,带兵打仗?疯了吧你?”

    暗香一缩脖子,瘪瘪嘴,看向面色凝重的殷九尧。

    “你们先回去吧。”她淡淡地开口。

    暗香和冷月对视一眼,起身告退。

    推开门,冷月忽然顿住脚,她偏过头,语气中多了平时不见的沉重,“玩了一个月了,还没玩够么?主子,您该回家了。”

    烛火摇曳,殷九尧仰头枕在椅背上,目光无神地盯着房顶。

    过了良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

    朝阳初升,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容长安披着晨露缓步走进来。

    殷九尧看向他。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优雅从容,即使只是一身普通的白色长衫,也能被他穿得高华清贵。

    “阿九一夜没睡?”见殷九尧愣愣地望着自己,他走过来柔声问。

    殷九尧扯了一丝笑。

    “在等为夫?”容长安蹲下身子,将殷九尧的手握在掌心,微微仰头轻笑。

    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容长安,你想要个孩子吗?”殷九尧忽然问。

    容长安见她恍惚的模样,忽然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他一向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烁着满满的喜色,“怎么?阿九是有了吗?阿九的孩子,为夫当然要。”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殷九尧的手握住,修长微凉的手指轻触她的手背。

    然,指下蓦地一空,殷九尧将手抽了回去。

    “可是我不想要。”淡淡的女声响起,平静得近乎冷漠。

    容长安俊颜上原本欣喜的笑容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阿九说……什么?”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猝不及防被表白
    “我说,我不想要孩子。”

    清晰的吐字缓缓落地,原本还温情缱绻的气氛倏地凝固下来。

    殷九尧望着地面,表情不若平常的嬉闹玩笑,异常严肃。

    “若我执意要呢?”容长安缓缓地抬眸,连续两夜未休息好。他的眼底现出血丝。

    “……”殷九尧薄唇紧闭,漂亮的脸仿佛被冰冻住,毫无表情。

    而她的沉默就像是在二人之间竖起了一堵无形的坚固城墙,让容长安收回手,缓缓地站起身。

    “阿九,回答我,若我执意要呢?”容长安的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强硬。

    殷九尧僵硬地抬起脖子,仰视着他,“那你就休妻再娶吧。”

    容长安的俊颜结了冰。他沉声道,“阿九,你从来不是真心要与我在一起。”

    一句话,将一切都说透了。

    殷九尧不知如何反驳,脑海中回想起冷月的那句“该回家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去意,他莫名地感到烦躁。

    “阿九。说话!”他斥她。虽冷,却带着温度。

    “长安,写休书。”殷九尧思虑良久,终于缓缓地吐出这五个字。

    “呵!好得很呐!”容长安怒极反笑,忽然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向墙上砸去。

    “啪!”茶杯四分五裂,凉透的茶水顺着墙砖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到青砖地上。晕开了一滩水渍。

    她惊讶地抬头望向他,却被他扶住脸庞,狠狠地吻了下去。

    不似往日温柔,他带着滔天怒气惩罚地吻着她。殷九尧沉默地承受着,回应着。

    两人都无声,起初容长安的怒气几乎要将殷九尧的唇咬碎。

    殷九尧都不知道。容长安竟然还有这么生气的时候。然而随着这一吻得加深,他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似乎有些后悔刚才的粗暴,他吻得格外细致缠绵。

    只是他越温柔,殷九尧心里就越闷。

    过了半晌,他放开她的唇。怒火已经消散了大半。

    他用额头抵着她的,语气温柔,出口的话却强横不容拒绝。

    他说,“想要休书?下辈子吧。”

    “……”

    “好了,我们该回客栈了。”容长安淡声道。

    ……

    晨光熹微,商贩们陆续出摊。街道上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殷九尧能够轻易地从人们脸上捕捉到所谓的“希望”。

    容长安和殷九尧并排走在街上,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他们住的客栈位置偏远,步行起码要半个时辰。

    经过了刚才的争执,此时两人之间有种淡淡的疏离和尴尬。

    但即使如此,有容长安陪着她走这段路。殷九尧仍旧心中安慰。

    街上人还不错,容长安仰头看朝阳,霞光宛若万簇金箭四散射开。仿佛巨大的帷幕缓缓拉开,大地都跟着豁然开阔。

    殷九尧也仰头看天空,忽然耳畔响起他温润清淡的声音,“阿九,会一直陪为夫看日出么?”

    “……”

    “我知道,阿九一定会的。”容长安轻轻地笑开,他偏头看殷九尧,目光柔软。仿佛刚才那个狠狠地将茶杯掷在墙上的人根本不是他。

    殷九尧惊讶于他态度的转变,明明刚才还气成那样,现在却又笑逐颜开。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容长安轻声道,“在阿九心里。一切都比容长安重要。但在容长安心里,阿九比一切都重要。因为,容长安活了二十四年,却只有阿九。”

    这是容长安第一次吐露心声,他说得漫不经心却又郑重其事。

    让殷九尧不忍编出任何谎话去欺骗他,安慰他。

    接下来的一路,殷九尧与容长安相对无言。

    待二人走到客栈,都已经疲惫异常。洗漱之后,两人躺在床上。

    感受到身旁的容长安沉沉睡去。殷九尧才伸出手,去做她刚才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将他抱住。

    “容长安,或许你不相信。其实阿九也只有你。”阿九轻声呢喃。

    殷九尧或许拥有整个大云。但阿九,只有一个容长安。

    她轻轻地将容长安的手握住,与他十指相扣。坚定地道,“你说要我一直陪你看日出,我会努力试试的。”

    殷九尧环抱着容长安渐渐沉入梦乡,殊不知,那双凤眸却徐徐地睁开,注视了她良久。

    ……

    然,自古之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两人睡到未时,小二便来说有人找。

    殷九尧和容长安换好衣服,下楼到了客栈大堂,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两顶华丽的轿子,守在轿旁的数十侍卫,以及站在首位的……修寒。

    “容公子,容夫人。殿下今日生辰,如今皇帝主张勤俭。殿下理应起表率作用。所以这次生辰,经过皇后允许,殿下就定了今爷在别院松鹤山庄宴请朝廷中同辈官员,以及明日参加科考的一应士子。”修寒走上前说明来意。

    “殿下说,白明轩白公子现下正在别院做客,正等着容公子和容夫人大驾光临呢。若是容夫人不去,白公子明日不一定能准时出现在考场。”

    “原来明轩在殿下府中。”容长安的笑容已经冷了下来,“既然明轩去做客了,那就让他多玩几天。阿九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见容长安选择维护自己,殷九尧心中顿觉安慰。

    随即,她扯了扯长安的袖子,“夫君,妾身身体无碍的。”

    “不行。”容长安俊颜紧绷,神情严肃。

    殷九尧想定然是那次在青楼与他偶遇,她浑身是血的模样吓坏了他。

    殷九尧又偷偷与容长安说了一番小话,这才让容大爷点头同意她去赴宴。

    与世无争太久,想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她竟然隐隐有些兴奋。

    ……

    殷九尧和容长安到了松鹤山庄,便由修寒领着入了座。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们的左手边,就是摄政王麾下的四大护卫!影是从来不参加任何宴会的,冷月不知去了何处,就只有清风和暗香在场。

    见到殷九尧,暗香那杏眸深处涌过一抹波澜。

    清风倒是十分惊喜,他热情地和容长安打招呼,不一会,二人便相谈甚欢。

    殷九尧安安静静地坐在容长安旁边,撑着下巴思索,今日的鸿门宴处处都可能是陷阱,敌在明,她在暗。

    然而,让敌人掌握主动权从来不是她殷九尧的风格。她不能就这么等着。

    殷九尧微眯眼眸,半晌,她清脆地打了个响指。

    有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我们玩点特殊的
    殷九尧向容长安扯了个理由,便起身出了园子。临走时她冲着暗香使了个眼色。

    果不其然,殷九尧在院门口的僻静角落里等了片刻,暗香就小跑着出来了。

    “主子,您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儿?”暗香压低了声音兴冲冲地道。

    “给我点能让人一闻就浑身无力的药。”

    “哦哦,好。”暗香连忙从腰间的百宝袋里拿了一个白色瓷瓶出来,“您若想让谁暂时浑身无力,就拔开瓶塞给他闻闻。即使是太子也抵挡不了。除非对方有您全盛时的功力。”

    说着又从袋里拿出一个青色瓷瓶,“这里面装的是解药。不过主子您不用服,您的体质这些年已经被我养得百毒不侵了,若不是极其厉害的毒,伤不着您的。”

    一见暗香一脸自豪地说这话,殷九尧就气不打一处来,“养?让我跑了三十八趟茅厕那叫养?赶明儿你等我有空了,我也‘养养’你!”

    暗香“嘿嘿”笑着装乖,“主子您还有别的事要吩咐小香儿吗?”

    殷九尧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两个瓷瓶,挥了挥手,“没有了,你去吧。”

    殷九尧向婢女打听了太子的位置。得知太子正在内院与今日来祝贺的大臣聊天,就悠闲地往内院走去。

    松鹤别院分为外院和内院,他们今晚的筵席在外院的花园中举行,内院是太子平日生活起居的地方。

    殷九尧一进内院,便见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一弯清池中活水汨汨地流淌。水池周围假山林立,但有青溪泻玉。石磴穿云。

    整体设计,富贵中透着风雅,简单处透着精致。

    殷九尧不由得啧啧称叹,和太子这居处比起来,她那摄政王府简直就是难民营。

    殷九尧一路观赏着景致溜达到了书房所在的小院的门口,懒得让人通报,她直接纵身一跃,便到了书房门口,不等隐在暗处的侍卫出手,她已经抬起一脚踹开了书房门。

    “哐”地一声巨响,众人刷刷地将目光转到殷九尧的身上。

    只见殷九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开了瓷瓶的瓶塞,大喝一声,“有毒气!”

    瞬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掩住口鼻,只有殷九尧“噗”地一声栽倒在地。

    屋内众人:“……”

    殷九尧趴在地上弹着手指头,妈的!回去必须把小香儿吊起来打屁屁!这做的什么玩意儿?

    有大臣憋不住笑出声。“这位夫人虽然是个傻子,但是很有趣嘛。哈哈哈……”

    刚哈哈三声,忽然“咣”地晕过去了。

    屋内众人:“……”

    殷九尧揉着摔疼的膝盖站起来,心中倒是明白了。暗香这药一定是要通过唇舌才能更快地发挥效用。怪不得她刚一张嘴就脚下一软。好在她百毒不侵,很快就恢复了体力。只是可怜这位没武功傍身的大人,竟然因为药效太强直接晕了过去。

    一番变故发生得太快,待太子看出来人是殷九尧后,他面露喜色,“你终于来了,你……”

    然,话没说完。他就觉得身体一软,重新跌坐回了椅子。

    另一位大臣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官威使然,他当即沉下脸色,威吓殷九尧,“大胆民妇!你究竟是何人?到底用了……”

    “咣当……”这位大臣也倒在了桌子上。

    屋内顿时只剩下太子、修寒和一位大臣,后二者此时警惕地看向殷九尧。

    殷九尧认出这还清醒的大臣乃是太子心腹。

    她顿时勾起唇角,看向那位大臣。“妾身只是想和太子殿下开个玩笑。没想到拿错了药。大人看起来面慈心善,妾身不欲为难无辜之人。不如这样吧,大人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径自走出去。记住不要说话!妾身保大人无事。”殷九尧睁着眼胡说八道。

    那大臣一看面前两个前车之鉴,心中立刻就相信了殷九尧的话,他哆哆嗦嗦地起身,看都不敢看太子,只是快速冲太子拱了拱手。就“嗖”地一下跑了。

    瞬间,太子一脸铁青。

    “啧,看着和秤砣似的,跑起来倒是比兔子还快!”

    “……”

    他已经看出来此药入口即发。只要不说话就没事。然而……晚了。

    他只好开口提醒修寒。“无论如何莫要说话。”

    殷九尧顿觉棘手,心里腹诽暗香这配的什么破药!

    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得让修寒开口说话。

    她在屋里转了两圈,笑盈盈地道,“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好得很。”太子皮笑肉不笑道,眸中隐约有火苗跳动。

    “殿下为何一直要找妾身?妾身说了妾身不是殿下要找的人,然而殿下几次三番都不放过妾身,更过分的是,竟然将妾身一路从杨柳村追杀到了京城,这妾身就得说你两句了。你要是现在看不惯我也可以过来打我,哦呵呵……”殷九尧笑道。

    “……!!!”太子的凤眸几乎都喷出火来。

    “二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这般不顾廉耻。还说什么?有夫之妇你太子想要也无妨?问题是你想要我我不想要你啊。你看看你哪里比我相公好。个子没我相公高,相貌没我相公俊,脾气没我相公好,最重要的是妻妾成群,没我相公专一!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会愿意跟着你?不要脸!”

    “住嘴!竟然敢对太子不敬。来……”

    “砰!”修寒倒地。

    “啧,还真沉不住气。”殷九尧摊摊手。

    全部解决,殷九尧看向太子,“接下来我们来谈谈白明轩的事!他在哪儿?”

    “不、知、道!”太子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殷九尧嘴角勾起,迅速从靴套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我知道,激将法对你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所以我们玩点特殊的。”

    她笑眯眯地凑近了太子,偏偏太子现在手脚发软,动不了。

    “太子殿下不是想要了妾身么?那今天妾身就先验验货!”殷九尧嘿嘿一笑,顿时手起刀落,太子的明黄锦袍已经碎成了一条条,露出了一尘不染的里衣和亵裤。

    “你要干什么!”太子顿时青筋暴起。下颌简直要被他崩裂。

    “放心,我不干你。我只是想把殿下看光。”殷九尧目光真挚,眼中是毫不掩饰地的兴致。

    “哎我说你抖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样吧。你若乖乖将白明轩交给我。我就不往下看了。如何?”殷九尧挑眉。

    “……不可能。”

    “不说?那可就不怪我了。”殷九尧又是手起刀落,雪白的里衣脱落,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瞬间打了赤膊。

    殷九尧开始认真地打量,一边打量一边啧啧称叹。“身材不错嘛,就是比起我相公还差点。”

    她的目光顺着太子胸前一路滑下去,“也不知道……太子与我相公相比怎么样?!”

    殷九尧再度抬起匕首,向着亵裤挑去!

    “我说!”终于,太子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

    殷九尧心中顿时出了一口气,然又有些遗憾,她真有些好奇太子的。

    眼瞅着太子和面条一样彻底软了下去,殷九尧捡起地上的衣服布条,三下五除二就绑出了一条绳子。给太子捆结实了,这才道,“走吧,带我过去。”

    太子沉着脸不动。

    殷九尧看出他心思,嫌弃地撇嘴,“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形象?”

    “给本宫披件衣服!”

    “好吧好吧。”殷九尧只好找了一条披风。这样一披,若是不细看,都看不出他现在被捆着。

    太子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在殷九尧的“陪伴”下,他起身出了小院。周围早有暗卫想要伺机而动。但见太子现在人在殷九尧手里,都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太子,和殷九尧打交道这么多年。他深知殷九尧的做人宗旨,给自己留后路,给别人留死路。

    所以最后,殷九尧顺利地到了关押白明轩的地方。

    “就在这里!”太子道。

    殷九尧迫不及待地将门踹开,然而待她看到屋里的情形时,眼睛睁得溜圆。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白明轩腿上坐着一个美人,二人正忘情地拥吻,而这个美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冷月?!

    “白!明!轩!”殷九尧火气“蹭蹭”地烧起来,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妈的,老子养得好白菜让猪给拱了!”

    冷月认出殷九尧,吓得“蹭”一下从白明轩腿上跳下来。

    “白明轩,老子下回再救你老子就是猪!”殷九尧怒气腾腾地进屋,手中好像有千钧力,她一个没忍住,将手放在了桌上。

    然后……桌子碎了。

    白明轩立刻缩了缩脖子。

    不再管白明轩,更不再管太子,殷九尧径直回了开宴的外院。她要带着容长安回家。城里套路深,她要回农村。

    心说看来容长安早就知道白明轩的恶劣本质,果然当时就应该听他的话压根不来。

    殷九尧气冲冲地回到了外院,然而,他们原本的座位上竟然空空如也,不见容长安,连一旁的清风都不见踪影。

    “我相公人呢?”殷九尧问邻桌的年轻男子。

    “容公子啊?容公子被摄政王召走了。”

    殷九尧一脸迷茫,“被谁召走了?”

    “摄政王啊。”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饱饮死人血
    “你确定?”殷九尧不甘心地又问一次。

    “当然啊。能被王爷传召是多么大的荣幸。”

    殷九尧的桃花眸立刻就眯了起来,哪儿来的摄政王?

    真正的摄政王就特么在这儿坐着呢!

    “那清风将军呢?”

    “清风将军看暗香大人许久没回来,就去找寻了。哦,对了,清风将军刚走不一会,王爷就派人来召容公子了。”

    殷九尧心下微沉,“传旨的人走了多久了?”

    “没多长时间,大约也就是半盏茶吧。”

    “传旨的人长什么样?往哪个方向去了?”殷九尧追问。

    那年轻官员耐心地一一解答,十分详尽。

    殷九尧满意地道,“小伙子有前途,我猜你将来一定能升官发财。”

    “快算了吧,不贬官回家种地在下就谢天谢地咯。不瞒夫人说。在下为官五载,连摄政王的面儿都没见过。想当初在下还是因为仰慕摄政王才考的科举呢。”

    “相信我,好人有好报。”殷九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起身追了出去。

    ……

    殷九尧一路问沿途的婢女,好在太子怕来客走丢,在这园子里周围安排了不少婢女,而长安的容貌又极为出众,让人想对他没印象都不行。

    殷九尧就这么一边打听一边走着,最后竟然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前。

    虽然小院占地面积不大,却仅从外面就能看出园子设计得别具匠心。香榭亭台,竹制阁楼,比起外院的热闹喧嚣,这里简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只是……没有婢女,没有暗卫,没有人声。

    长安,会在里面吗?

    殷九尧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这是饱饮死人血的人才拥有的对危险的敏锐嗅觉。

    她低头捡了几颗石子攥在手里,这才缓缓地迈开步子。走得极其小心。

    从院门口到阁楼的一段路,是以稀碎的白石与茅草铺就的小径,两侧辅以盛开的木芙蓉,芙蓉花个个饱满。高大的柳树遮天蔽日,直攀二楼,垂下的巨大柳枝沉淀着历史的沧桑。

    殷九尧手腕翻飞,一枚石子激射而出,距离最近的房门没打开,“咯吱”一声空响,余音回荡,毫无人迹。

    殷九尧摇头,这样找下去天亮也找不到。

    “长安。”她轻喊。

    “我在这里。”忽然。长安温润的声音响起来。

    殷九尧听声辨位,立刻向着正中间的那间房走过去。

    “长安?”她试探着又喊了一遍。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容长安的俊颜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他毫发无损,殷九尧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终于找到你了!”

    “阿九怎么来了?”长安惊讶地问。

    “听闻摄政王召你。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殷九尧道。

    “摄政王不在这里。恐怕这传旨的人只是想将我引到这里来。”长安的表情凝重。

    “哦?”

    “阿九,你过来看。”他拉着殷九尧的手腕向屋里走去。

    殷九尧跟着容长安亦步亦趋地走进去,只见屋内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里,一个女子蓬头垢面气息奄奄地趴在里面。

    她矮下身子,细细去打量,忽然倒抽一口冷气,“这是……白芍?”

    容长安点头。

    “她怎么会在这里?”殷九尧不解,她不该在邺城做她的千金大小姐吗?怎么跑京城来了?

    然,想起这是谁的地盘,殷九尧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十有**是太子干的!他带着白芍进京来要挟我就范,这个畜生!”

    “我刚给她诊了脉,她中了毒,但性命暂无大碍。”

    “你还会医术?”殷九尧一愣。

    “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把笼子打开,救她离开这里。”长安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殷九尧知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她看向气息微弱的白芍,伸手去敲了敲铁笼子,这笼子的每一根铁都有人手臂那般粗,而锁头更是极为繁复。

    “这怎么救?看来太子是不想让人救他出来。那我们来这……”殷九尧猛地顿住。

    容长安也似乎想到了殷九尧所想。他脸色立变,“不好!快走!”

    二人转身,忽然,房门“哐当”一声紧紧地关上。

    殷九尧手中石子瞬间飞出,一道惨叫声响起,她快速向那扇门掠去。

    然。锁头“咔哒”一声落下,她全力掷出的一掌竟然让那扇门纹丝未动。只留下一阵嗡嗡地余响。

    殷九尧收回被震得发麻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长安!我知道这是哪里了!这里就是太子私设的地牢!”

    早就听闻,太子耗费万金,在别院里建造了一座固若金汤别具一格的地牢。

    没想到,竟然是这里!怪不得,白芍会被关在这里!怪不得,这里幽静荒凉!

    殷九尧头疼地扶额,她决定收回那句“世外桃源”的评价。

    殷九尧去检查那扇门,果然!这两扇门应当是由玄铁打造,只是粘了一层木料。看着好像是木门。而那门上的透明处,则是一层白水晶上粘的窗纸。

    “三块铁板,严丝合缝。”容长安也检查了三面墙壁,淡声道。

    二人又敲敲打打许久,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出口。

    “看来,我们只好在这儿等等了。说不定过会会有人来找我们。”

    殷九尧寻了个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容长安也安静地坐到她身旁。

    她偏头问容长安,“你刚才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问题的?”

    “就像你说得。我们徒手而来,是救不了芍儿的。引我来的人也应该知道。既然如此,他还引我来做什么?除非是他想把我关在这儿。只是不巧,你竟然也来了。”容长安面有惭色。

    “不,他们本身就是要引我来。抓你。也是为了引我过来。我直接来了,他们倒是省事了。”殷九尧苦笑。

    “你可知道是谁要引我们过来?我觉得不是太子。”

    “的确不是太子。”殷九尧顺手拔地上的草,只是草的首尾被青石板压着,她拔了半天也没拔出来一根。

    “为何阿九如此笃行?”容长安偏头问。

    殷九尧语塞,她总不能说太子派人传旨给他的那个时候,她正在研究太子的兄弟吧?

    “我刚碰到了太子,和他聊了几句。”殷九尧含糊道。

    “……”

    屋子里渐渐地黑了下去,只有隐隐的月光透进来。

    想起刚才容长安转移的话题,殷九尧幽怨地道,“容长安,你从来没告诉我,你会医术。”

    “你没问过我。”容长安一脸无辜。

    “所以我喝得那些药其实都是你亲自开的?”忽然想起之前在杨柳村的那些日子。她好像确实从来没见过大夫。

    “那个时候我察觉到你体内有寒气乱窜,若非我开药平复你体内寒气,你能好得这么快?”

    “可后来呢?你就那么想要孩子?”

    容长安无奈地笑,“娘子看看大云再我这个年龄的男子,还有几个是没有子嗣的?”

    殷九尧想想也是,二十四岁的男子。正常的在大云孩子都能去打酱油了。

    “长安,除了孩子,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想要的?”殷九尧偏头看容长安,屋内光线极暗,借着月光,她只能看清长安的侧颜。

    “你。”长安不假思索。

    殷九尧嘴角一抽,猝不及防被表白,真是的,这一天天的还让不让人心如止水地过日子了。

    不过她的脸颊还是悄悄地红了。

    “咳咳……我是说功名利禄那些东西!没说我!”殷九尧正色道。

    “我从记事以来,好像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考科举。”容长安淡淡地道。即使是在这种时刻,他的语气也清清冷冷。

    殷九尧重重地点头,“容长安,你一定会高中状元。”

    容长安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头,说了一声,“随缘就好。”

    殷九尧靠着容长安的肩膀,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听到外面有了响动。

    “有人来了!”殷九尧沉静的面容浮起一丝笑意,她走到门前屏息听着。

    很快她神色一变,“糟了!他们想要放火!”

    话音未落,火光升起,外面渐渐已经没了声音。

    一阵呛鼻子的浓烟顿时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屋中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

    这幕后之人竟然是要活活将他们闷死在这里!

    “热……”一直昏迷的白芍被热意灼醒,她迷迷糊糊地呢喃。

    “阿九,你对铁器熟悉,试试看能不能打开锁。我来找出口。”容长安平静地吩咐。淡定地仿佛是到市集买白菜。

    “好。”殷九尧看了眼容长安。此情此景,她忽然笑道,“容长安,万一咱俩今天出不去了,你会不会遗憾?”

    “我们不会出不去。”容长安一字一句地笃定道。

    “说得好!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我不能死!”

    话落,殷九尧集中精神,专注地研究铁笼子上的那把大锁。

    “好热……”白芍趴在笼子里呻吟。

    “白芍,你再忍忍。”殷九尧安慰着白芍,快速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簪子。

    滚烫的浓烟迅速从底处蔓延开,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殷九尧蹲在地上却仿若不觉,她稳稳地捏住锁身,轻轻地转动簪子。

    不过既然是太子拿来关押重要犯人的锁头,那就不会轻易被人打开。

    殷九尧和容长安道,“我大约需要一刻钟。”

    容长安也道,“这座地牢没有任何破绽。我试试能不能挖出从地面挖出一条风袭来,只要有新鲜的空气,我们就能多争取一些时间。等他们到来。”

    “好!”

    屋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容长安和殷九尧的额头上都滴下豆大的汗珠。

    铁笼子里的白芍断断续续地呻吟着。

    屋外的大火熊熊燃烧,火光将屋内都照得明亮。

    忽然,一道清脆的“咔哒”声响起,振奋人心!殷九尧的锁打开了!

    她立刻将白芍从仿佛烙铁一样的铁笼子里抱出来,轻声道。“白芍!醒醒!我们来救你出去了!”

    白芍的意识终于清明了一些,她呢喃,“阿九?”

    “对!是我!再等等,你就可以出去了!”

    “阿九,快过来这里。”容长安终于挖出了一丝缝隙,一缕清凉的空气钻进来。

    殷九尧抱着白芍坐到他的身边。容长安白皙漂亮的大手此时已经鲜血淋漓,流血的指尖还粘着泥土和草屑。被他大力掀开的石块在一旁堆成了一小堆。

    “容长安,如果我们两个今天不死在这里。出去以后,我就给你生孩子!”殷九尧看着火光冲天的外面,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还不等容长安回她,屋外已经响起了叫喊声,“容公子,容夫人,你们在不在里面?”

    “容长安!阿九!?”

    此起彼伏的喊声越来越近,殷九尧顿时大喜,她大喊,“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浓烟瞬间钻进她的喉咙里,呛得她眼泪涟涟。

    容长安连忙上前扶住她,接替她喊,“我们在这里——”

    一声又一声,殷九尧听着容长安的声音从洪亮到喑哑,她也跟着一起喊。

    终于,有人来了。

    “他们在这里!”来人大声喊,殷九尧辨认出那道声音来自暗香。

    “暗香!”

    暗香一听,顿时就红了眼眶。她立刻回过头对人们高呼,“快来人!他们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这里火势太大了!咱们进不去啊!哪位大人会轻功啊?”有人嚷道。

    “我去!”一道低低地男声倏地响起。

    须臾之间,地牢门口已经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我。”那人沉沉地开口。

    殷九尧心中一喜,是影!

    “等等!屋内的地面全部都在石块上铺了茅草。”长安忽然道。

    屋外火舌汹涌,若是一开门,火瞬间烧着茅草,他们就会立刻跟着烧着。

    这间地牢看似是茅草铺地,但茅草的两端都被压在石头下,像是编织,互相压制。容长安和殷九尧对视一眼,若是现在将全部的石头撬开。将草取出来,时间根来不及。

    “我们退后。”容长安略一思索,冷静地道。

    殷九尧瞬间知道他的心思,立刻跟着他退到了最后。

    “好了,开门吧!”长安道。

    “阿九,一会门开了,你就往外跑。别顾忌我。我不会让自己和芍儿有事的。”容长安声音沙哑地在殷九尧耳畔道。

    “不行!先将白芍带出去!”殷九尧摇头。

    屋外,影的声音沉沉响起。“我开门了。”

    门锁,终于被打开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给你生孩子!
    两扇铁门轰然大开,火舌迅速蹿了进来。

    冲天的火光比容长安和殷九尧预想得更为炽烈。然而他们没时间震惊。

    只见殷九尧迅速带起白芍的身体,冲着屋外的影大喝一声,“接着!”

    顿时白芍的身体被她用真气推了出去,影迅速将人接住,毫不迟疑地飞身出了火海。

    没有了影在门口遮挡,外面的情形更加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整个院子都熊熊燃烧着烈火。院子里的木棉花,大柳树通通卷入火海,焦黑成齑粉,滚滚的黑烟席卷了整个松鹤山庄。火势通天。而殷九尧他们所在的这座地牢,正是火海的中央。

    一眼望去,满目火焰,十丈之内,不见生烟。

    外面,根本没有路。

    除非你有绝顶轻功能够飞过漫天火海。然,此时此刻,殷九尧不能,容长安亦不能。

    影回来得很快,殷九尧和容长安却觉得好像过了一生。

    她偏头看定他,不语。那双桃花眸中映出狂狷的火焰。

    看出了她的意图,容长安青筋暴起,厉声道,“阿九!我不准你这么做!”

    “容长安,若是来生再见。记得和我打个招呼。”

    影到了。

    殷九尧瞬间点住容长安的睡穴,将他托了起来,“影!接住了!”

    她用真气将容长安包裹住,让他的衣袍避免被火焰吞噬,直到容长安顺利地被影接住,看他身上没有任何一处沾到火星,她欣慰地笑了。

    即使她耗光了为数不多的内力。

    火舌已经漫延到了她的脚下。

    影终是没忍住,常年面无表情的俊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切,他皱眉道,“那主子。您呢?”

    “我死不了,快去吧。”殷九尧却笑着挥挥手,像平时那般漫不经心。

    知道再耽搁下去谁都活不了,影迅速转身,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火舌终于攀上了殷九尧的脚尖。

    她看着火焰,缓缓地笑了。

    或许这就是她和他的结局。谁都没想到的,结局。

    连一个好好的道别都没有,她还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啧,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大火缓缓地吞没了地牢。殷九尧终于提起所剩无几的内力,飞身出了地牢。

    她殷九尧,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即使死,也要死在努力活着的路上。

    容长安被清风解开穴道的时候,就见到高达数丈的烈火之中,一道纤细的身影,轻轻坠落。

    宛若断翼的蝴蝶。

    “阿九!”容长安厉声嘶吼。

    “别过去!”四名侍卫死死地拉着容长安,“容公子,别过去,火太大了。”

    影神色立变,一刻不歇重新飞回火中……然。当他再出来的时候,原本干净的黑袍已经被烧得破败不堪。

    他的手中空空如也。

    “啊!”暗香捂着唇惊叫,她抖着唇,眼中的泪大颗大颗地滴下来。

    顿时,所有人。都只用一种同情怜悯的眼光看着容长安。

    “容公子,节哀。”

    容长安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我不能死!”

    ——“容长安,如果我们两个今天不死在这里。等出去,我就给你生孩子!”

    ——“容长安,若是来生再见,记得和我打个招呼。”

    “阿九。”容长安轻轻呢喃。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的白明轩,还没等过来,就看见容长安清澈的凤眸中,好像掉下了什么东西。

    ……

    松鹤山庄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火龙在高空盘旋舞动,经久不停,连带着整个山庄都被烧得面目全非。直到第二天夜里天降甘霖,大雨倾盆落下,才得以将这场京城百年不遇的大火彻底熄灭。

    容长安在山庄的门前一直坐了三天三夜。

    他没想通,好好的人进去,明明前一刻还活色生香得说要给他生孩子,怎么后一刻,就没了呢。

    容长安是被白明轩拖回去的。

    白明轩下了考场,见容长安还坐在那里。他红着眼眶强行将容长安抬回了客栈。

    他气自己,阿九若不是为了来救自己,根本不会来这里,不来……就不会死。

    回到客栈,白明轩吩咐小二给容长安做了粥,打了热水。容长安面色如常地将粥喝了,将澡泡了,穿上干净的中衣。

    见白明轩还紧张地看着自己,他虚弱却平和地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那你好好睡一觉吧。”白明轩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关上了房门。

    容长安坐到桌前,目光被桌上的绣篮吸引。最近一段时间阿九一直在嚷嚷着要学会刺绣。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学。她不会女红他不也不嫌弃她么。

    他缓缓地拿起绣篮里绣了一半的荷包,黛色缎面儿,正面还没绣好。容长安凝神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这歪七扭八的一团是什么。

    可他却笑了。

    ……

    容长安病倒了。

    白明轩第二天清晨进屋叫他吃早膳的时候,发现他发了高热,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只是手里始终握着一个荷包。

    容长安昏迷了四日,直到阿九烧头七那日,他像是有预感一般,终于睁开了眼。

    一开口就问白明轩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白明轩支支吾吾地说今天是阿九的头七。容长安踉跄着下床立刻去买了纸钱,寻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山上。

    他亲手立了一座衣冠冢,墓碑上书:容长安之妻,阿九墓。

    随后他就坐在她的坟前。

    想起了最初捡到她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汲取水源的模样。就像李婶家里新买的那头小猪仔。

    他一时不忍,将“他”带回了家。

    没想到,给自己捡了个媳妇儿。

    天边破晓,第一缕霞光冲破云层,带着万丈光芒。太阳渐渐升起。

    曾几何时,他还问她,会不会一直陪她看日出。

    容长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走吗?”白明轩跟着“蹭”地站起来,他一直坐在不远处陪着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直到现在。

    “明轩。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长安……”

    “走吧。”

    ……

    全都是血。

    殷九尧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每走一步,脚下都是粘腻的血泥,鲜血染红了土地,染红了青草花木。最终在忘忧谷那条活泉处汇聚,欢快地流淌,猩红得刺目。

    夜空中明月高挂,今夜的月光格外清透,如白色珠光般莹莹散发光华。照得遍地的尸体清晰无比。

    殷九尧一脸震惊地向前走,血泥黏在鞋底,让她拔不动步。

    “母亲!大哥!小寒!”她清澈的声音在空谷中回荡。

    殷九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不过是偷跑出去吃了顿红烧肘子,怎么、怎么就这样了?

    “母亲!”殷九尧颤抖着大喊。

    她艰难地前行,猛地瞪大了眼睛。厨房的大师傅黎叔胖墩墩的尸体横亘在大石头上。他的左臂被砍断了,他还睁着眼睛,却没了呼吸。

    殷九尧惊得捂住了嘴,浑身发抖。昨日她还和黎叔拌嘴,说他厨艺不精整日混吃等死。黎叔气得眼睛都红了。找了半天扫帚要揍她最后捡起了扫帚又舍不得了。

    殷九尧走上前,颤抖着手蒙上了黎叔的眼睛。

    她忍着惊惧去看那些尸体的脸,啰里啰嗦的管家王伯、母亲的贴身婢女香儿、整日训她不学无术的教习先生……

    最后,殷九尧看到了母亲。

    她脚步迟缓地走过去,天仙一样的女子。即使已经上了年纪,那张脸也倾国倾城。

    “母亲!”她抖着声音开口,反复地呢喃。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等来母亲温温柔柔的一声,“我的尧儿。”

    更没有了那温暖香甜的怀抱。只有……满身的血迹和心口那一柄长剑。

    “是谁?”殷九尧眼里的泪水喷涌而出。

    忽然,一道低沉的男声闷哼声响起,殷九尧赶紧循声望去。

    “大哥!”看见那张阳光熟悉的脸庞,她大喜过望。

    “尧儿。”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殷九尧压抑着哭音问。

    突然不远处有一道粗嘎的声音威严地响起,“那里有声音!快去看看!上头有令,不准留下任何活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殷九尧怕得浑身哆嗦。

    大哥将她推到石头后面,艰难地对她一笑,“别出来!尧儿听话!”

    说完,他踉跄着爬起来,向着脚步声而去。

    殷九尧捂着唇拼命地摇头。可她一向最听大哥的话了。

    她躲了许久,久到人都走了,天都亮了。她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向大哥,大哥的身上多了几道剑孔。而头颅……竟被生生地砍了下来。

    殷九尧抱着大哥残缺的尸体嚎啕大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无忧谷中,她的哭声在上空萦绕,久久不散……

    十岁的殷九尧忽然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一个人,用了半个月,将谷中所有人的尸体都埋了。

    最后,当她看着面前的一百零五座墓碑的时候,表情比几十岁的大人更加凝重。

    无忧谷中,一百零七人。除了她,这里……没有小弟。

    殷九尧摊开手心,一块通体鎏金的铜令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这是她在收敛遗体的时候,在她的贴身小丫鬟的手中发现的。

    令牌的正面,雕刻着腾于云间目露威严的双龙,反面,则刻着二字——圣旨。

    她盯着令牌,忽然!令牌上的双龙活了过来,猛地向着她的脸扑来!

    倏地,床榻上的殷九尧睁开了眼睛。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我在喂猪
    雕花的床顶,黑暗的屋子,清透的月光。

    殷九尧揉着头缓缓地坐起来,又做梦了。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随手将床榻旁的木盒打开,一枚鎏金铜牌赫然出现,与那梦中之物一模一样。

    她将铜牌拿起来,轻轻地摸索着上面的花纹,就像以往那成百上千次一样。

    然,片刻后,她的手指猛地顿住。她忽然意识到,她现在是在自己的床上,在摄政王府。自己的床上。

    昏迷前的一幕幕重新跳出来,那场大火中,她原本以为自己凶多吉少,没想到她力竭掉下去,却恰巧落在了院中唯一的一顶陶瓷大缸中,那大缸原本是放在院子里养鱼观赏的,殷九尧落下来,好巧不巧正落在那大缸中。即使缸中水也被烧得滚热,但比起燎原大火,已经够她活下来。

    殷九尧心中一喜,真是天不亡她!

    而没过一会,就见到影飞身进来。

    影道,“主子,眼下正是好机会。”

    殷九尧心中明白,的确,在大火中丧生,对阿九和容长安来说,或许是最好的消失方式。

    世间事多是这样。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偷偷逃离杨柳村,半路上却碰到长安。她终于想和长安试一试长久。却天赐良机,让她消失。

    “带我回去吧。”她记得自己说完这句话,便昏了过去。

    殷九尧望着窗外,这过去的一个半月。

    真得,像梦一样。

    ……

    清晨。

    摄政王府,同生斋。

    殷九尧站在书房里,观赏着墙壁上气势磅礴的大幅山河图时,忽然就想起了她曾在杨柳村帮白芍画过的“游春图”。明明不过是几日光景,却仿佛半生已沦亡。

    门被敲响,她说了声“进来”。四大护卫依次走进来。

    当四人再度看到殷九尧身着摄政王专属的黑色暗金云纹蟒袍时,面上都不约而同地显露出欣喜。

    四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恭喜主子平安归来!”

    殷九尧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四人,清风,影,冷月,暗香。

    摄政王的四大护卫,他们的名字还是她亲自起的,取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十几年一晃而过,当年他们不过是她捡回来的小屁孩,如今却已经名动天下,独当一面。

    “起来吧。”

    殷九尧一开口,四人都是一愣。那声音宛如破旧的风箱,粗嘎难听,比之殷九尧以前的声线,还要更低沉。

    只有殷九尧神色如常,她知道这定然是在火中被浓烟熏的。

    “主子,快让暗香给您瞧瞧。”冷月连忙道。

    暗香更是直接扑过来,给殷九尧把脉。

    “暗香保证一定把主子的嗓子给治好!”诊完脉,暗香泪眼盈盈地握拳。

    “无碍。反正我以前的声音就不似女子,如今只不过是更像男子一些,这样也好。”殷九尧淡笑道。

    房中一阵沉默。

    “对了。我昏迷几日了?”殷九尧问。

    “昨日,是阿九的头七。”清风道。

    殷九尧一怔,都已经八天了吗?怪不得,她起来的时候觉得体内内力充盈了许多。

    “主子,容公子……”清风欲言又止。

    “不必提了。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殷九尧。不是阿九!”殷九尧忽然打断了清风。为何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事,她竟隐隐觉得排斥?

    感受到殷九尧忽然而来的怒气,四人都是一惊,冷月飞快地瞪了清风一眼。

    “说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朝廷的动静。”殷九尧负手走到案前坐下,容色整肃。

    “是!”

    ……

    殷九尧足足在书房里处理了一天一夜的公务,从天亮到天黑,又到天亮。

    四大护卫也在一旁陪着,不时地给她讲解哪道奏折牵连出来的事务。

    待到次日日出时分,殷九尧才将她这一个多月搁置的公务处理个大概。

    “主子,科举考试的前三名已经出来了。主考官闫大人问您,什么时候进行殿试。”

    殷九尧心中一动。面上却面无表情,“是哪三位高中?”

    “晏城士子李允之,邺城士子白明轩,还有京城士子阮灏。”清风顿了顿,“容公子没有参加这一届的科考。”

    见殷九尧不说话了,清风不顾冷月在一旁不停地掐他,还是启唇道,“闫大人听说了容公子的事。和属下提了几次,他想请属下问问您,此次可否通融,给容公子设一份考卷,单独让他考一场。”

    “你说呢?”

    “属下……”被殷九尧反问。清风一时语塞。

    “大云建国数百年,还从来没有过单独为了一名学子私开恩科的先例。闫珅这老头儿果然是年岁大了,脑子糊涂了!此事不必再提。”

    “……是。”

    殷九尧从案前站起来,“行了,你们回去休息会,我出去溜达溜达,坐得太久,屁股都痛了。”

    “属下告退。”

    四大护卫缓缓地退出去,刚走出同生斋不远,冷月就冷不丁地一脚踹向清风,“不是我说你怎么回事?脑子进水了吧?她好不容易从阿九那个身份里拔出来,你还提。还提!”

    一边说,冷月一边脱了鞋子,冲着清风扔过去,“有种你别跑!就冲你刚才那几句话,我揍死你都不亏。”

    “唉,不能全怪我啊。你没看到。容公子是真得很可怜啊。我听说他在松鹤山庄门前坐了三天三天,回去就病倒了。昨天,头七的时候他又拖着病体满街地置办丧葬之物。闫大人碰巧遇到,这才让我一定要问问主子,能不能通融。”清风捂着脑袋委屈道。

    “糊涂!他怎么样那都是他的事!清风我告诉你!阿九已经死了!死在松鹤山庄那场大火里了!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摄政王,殷九尧!以后你别再主子面前再提这一茬,你没看刚才你说容公子的时候,主子的脸色有多难看吗?你以为主子心里好受吗?她只是不让自己想。结果你倒好,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见不得主子好是不是?”

    “我、我没有啊,好好,我以后都不提了,不提了……”

    院子里清风和冷月追成一团,殷九尧远远地看着,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眼中,却是一片荒凉。

    她将手揣进袖子里,在王府的游廊里走着一边走一边四处看。

    这是她的家,她却觉得,那样陌生。

    她的家,在那个偏僻的杨柳村里。

    殷九尧漫无目的地走着,和往来的下人打招呼。她府中下人不多,但都是她从各地带回府中的,有的是饥荒之地的难民,有的是战争之后的孤儿,有的是生病被遗弃的弃儿。她将他们捡回来,告诉他们,王府就是家。

    这些人每一个都对她忠心耿耿,死心塌地。是以即使她已经失踪近两月,但外界却全然不知。她的后院从来不失火。

    殷九尧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王府的膳房。

    “郝伯,本王回来啦!”

    “啊!王爷回来啦!”郝伯憨厚地笑笑,“快让老奴看看,啧啧,瘦了!”

    殷九尧淡笑,郝伯是她在街上捡回来的,他的儿女不孝顺,不要他了。她就将人带回来了。每次看到郝伯,她都会想起当年无忧谷的黎叔。对一向宠爱她的黎叔,她始终遗憾没有机会对他说一句抱歉。

    “郝伯,你在干什么?”殷九尧笑问。

    “老奴正要喂猪呢。王爷半年都没回来,您不知道,阿花和阿美上上个月生了十来个崽儿,累得老奴这一把老骨头呦……”

    “呵呵。那本王帮你喂吧。”殷九尧轻松将地上那沉沉的一桶糊糊提了起来。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啊。”郝伯连忙摆手。

    “没事,正好我还想请教请教郝伯,您会养兔子吗?”

    “这有啥不会的?老奴年轻的时候,啥都养过嘞。”

    于是郝伯就给她讲了养兔子的大事小情,殷九尧全程比听战报分析还仔细。

    听完了还不住地点头。念叨着,“原来是这样。”

    “王爷恕老奴多嘴啊,您咋突然想知道养兔子的事儿呢?以前您可是连我多说一句都嫌麻烦呐。”郝伯不解。

    殷九尧微微一愣,不自然地笑道,“本王只是想学学。”

    喂完了猪,殷九尧没有马上走。她从厨房捡了一把菜叶子。站在猪圈前,虽然郝伯将猪圈打理得干干净净,但味道总归不好闻。她却完全不在意,把菜叶一棵棵扔进去,看着这群猪一哄而上吃地欢快,她忽然心情大好。

    冷月来寻殷九尧的时候,就看到她家王爷倚在猪圈前傻笑。

    “王爷!您在干吗?”冷月眼睛倏地瞪得溜圆。

    “我在喂猪。”

    “……”冷月嘴角抽了抽。

    “什么事儿?说。”

    “最近北齐送来岁贡,还送了个公主来和亲,名叫赵钰,这事儿昨天说过了。您记得吧?”

    “昂,怎么了?”殷九尧点点头。

    “这个公主实在是有毛病。刚开始进京的时候,天天阴阳怪调地骂您,后来不知道她从哪儿打听了关于您的事儿,最近天天来找您。说是喜欢上您了!”

    “……走,瞧瞧去。”

    殷九尧带着冷月走到府门口,趴在门缝处偷偷看外面的紫衣女子,这一看顿时就觉得眼熟。

    她猛地一拍额头,这不那天她和容长安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紫衣女子么?敢情她是公主?这么说,她还在不经意间自己给自己拉了条红线?

    殷九尧扶额。

    “请她进来,好生伺候着。”她想了想道。

    “那您呢?”

    “下馆子去。半年多没吃醉仙楼的佛跳墙,想得慌。”

    于是殷九尧就换了便装,带着冷月从后门溜了。

    等到了醉仙楼,冷月一亮她冷大当家的身份,醉仙楼掌柜哪敢不给面子,立刻将最好的包间给腾了出来。

    殷九尧坐进包间,一边喝茶一边等菜。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明轩,我还不饿。”

    “你现在不饿一会也得吃啊。我听说这醉仙楼可是京城最好的馆子。你明天就要走了,今天就算我给你践行!”白明轩自从阿九那事之后,便始终觉得亏欠长安,尤其是当他进了三甲。而长安却只能黯然回乡的时候。

    “真的不必了。”容长安一身白衣,清冷如往昔。

    “容长安,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一直在恨我?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白明轩用激将法。

    容长安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看着白明轩,终于是点了点头,“好吧,我进去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于是殷九尧顺着窗子,就见两道挺拔的身影,进了醉仙楼。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长得美若金莲
    “主子?主子?”一旁冷月叫她。

    “嗯?”殷九尧回过神来。

    “菜都上来了,您看什么呢?”

    殷九尧呵呵干笑,“看到一个小娘子,长得美若金莲,我在想一会是不是应该去勾搭勾搭。”

    “主子您又没正型了。”冷月翻了个白眼,拿起酒壶给殷九尧倒酒。

    包厢外小二殷勤热情的声音传了进来。“二位公子里边请。”

    “小二,把你们醉仙楼最有名的菜都给本公子端上来!再来一壶上好的竹叶青。”

    熟悉的男声让冷月倒酒的动作一顿,冰冷的容颜有一丝破裂。

    殷九尧见状,握着筷子磕了磕酒杯的杯沿,“阿月,你和白明轩怎么回事?”

    这一磕像是磕在了冷月的心上,她当即一凛,实话实说,“我和他之前在邺城的时候就认识。”

    听冷月这么说。殷九尧大概就明白了。

    她率领大军在邺城与北齐对战六个月,这六个月冷月也一直在邺城为大军负责粮草。而白明轩作为邺城刺史的公子,和她会相识也是正常事。

    “你若真得和他在一起,就凭你是我殷九尧的属下,即使他成亲了,嫁过去老子也不能让你当个妾!你要是不想和他在一起。就少和他有瓜葛,老子丢不起那个脸!”

    “是,冷月知道了。”

    “你也是!老大不小了还一点嫁娶心都没有,忒没用。”殷九尧面色缓了下来,她重新拿起筷子,挑起一只鱼眼睛。

    冷月连忙有眼力见儿地给殷九尧添酒。

    殷九尧仰头一口将杯中酒喝尽,满足地叹了一声,“一个多月没喝酒,老子嘴里都快淡出鸟儿了。果然还是这醉仙楼的竹叶青够味儿。”

    蓦地,她的心中窜出一个想法,不知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能和容长安一同喝上一杯。她还不知道容长安的酒量如何呢。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不大工夫。一坛子竹叶青已经都让殷九尧一个人喝光了。

    冷月微微皱眉,虽然她家主子是千杯不醉,但平日里在外面也不会这么喝酒的。

    想起刚才听到的那道声音。她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主子,要不咱们走吧?”冷月轻声道。知道了隔壁就坐着容长安之后,她连说话声都小了不少,就好像她声大一些容长安就会知道这里坐的是阿九一样。

    殷九尧倒了倒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好吧。”

    然。冷月刚将门打开,一抹紫色的身影便离弦的箭一样冲过来。

    “啊!终于找到你了!”紫裙女子瞬间站到殷九尧面前,看着她两眼放光。

    殷九尧嘴角一抽,这不是……赵钰吗?

    她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姑娘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冷月眉头一皱,立刻警惕地挡在殷九尧身前,冷声道。“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哼,还想甩掉本宫?幸亏本宫机灵,猜到你们根本不在府中了。果然顺着王府一路打听,就到了这里!本宫一报上冷大当家的名字,掌柜就屁颠屁颠地让我上来啦。”赵钰得意地望着殷九尧,眼中划过一抹狡黠。随即她越过冷月。又将目光落在殷九尧的身上。

    “终于让我逮到你了!王爷!”

    “……”殷九尧也不知道是该哭该笑,他拉开冷月,居高临下地睨着赵钰。“不知公主找本王何事?”

    “本宫的兄长说,你的武功是浪得虚名,可前两天本宫听一位武功很厉害的夫人说,你的武功登峰造极。本宫很好奇,想跟你比试比试。”

    殷九尧面无表情地看着赵钰,“不比。”

    容长安就在隔壁,她不想让这里的动静将他们引过来。

    然,赵钰哪里肯让!她是北齐三公主,从小就身后北齐皇帝和贵妃的宠爱,甚少有人敢忤逆她,见殷九尧如此干脆地拒绝了她,干脆直接拔剑向殷九尧刺来!

    “看剑!”

    殷九尧脸色微沉。剑锋的寒意从斜前方暴射而来,她微微偏头,以指为刃,稳稳地捏住了赵钰刺来的长剑,长指一动,利剑瞬间被她折成两段。

    不等赵钰反应,断剑的剑尖已经抵上了赵钰的喉咙,只要她再往前挪一步,就会被剑刺穿喉咙。

    “还要试吗?再试断的就不是剑了。”殷九尧将断剑扔在地上。她刚刚喝了些酒,此时气血上涌,异常烦躁。

    谁知这北齐公主却不按常理出牌。她被殷九尧这一吓,立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你、你欺负我……呜呜呜……”

    殷九尧额头爆出了青筋,恨不得将这闹事的女人一掌轰出去。

    “行了!别哭了!”

    “我就哭。除非你扶我起来!”北齐公主边哭边道。

    殷九尧心里只希望她快些闭嘴,所以听她要求不过分,也就伸出了手。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赵钰握着那把断剑就向殷九尧的喉咙刺过来。

    哼,她这叫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主子!”冷月眼见这一幕,立刻吃惊大呼。

    殷九尧眼中划过一道厉光,她一掌劈在赵钰握剑的手腕上,紧接着冲着赵钰的心口就是一脚。

    “啊!”赵钰惊叫一声,身体连同她手中的剑已经飞了出去。

    只见她“哐当”一声撞到门上,硬生生地将门板和自己一同撞出去了。

    “啧,公主殿下你平日吃得也是忒好了些。”见那扇倒地的门被砸出了一个窟窿,殷九尧勾起唇角。

    殷九尧这包厢里发出如此大的动静,已经有其他包厢的客人探头出来看情况。

    楼下的掌柜和小二更是立刻跑了上来。

    幸好容长安不爱热闹,他没出来。她都想好了。若是出来,她就直接从包厢里的窗户跳下去!

    而冷月已经顾不上白明轩还是容长安了。她被赵钰的行为震惊到了。

    若是主子在她陪同的时候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回去要怎么面对清风和暗香?

    再看着一脸受害者模样的赵瑜,她立刻怒火中烧,连语调都格外地冷冰阴厉。

    “赵钰,你可知在我大云公然行刺摄政王是什么罪名?就冲你刚才那一剑,即使我杀了你,你们北齐也说不出二话来!”

    “我、我只是和王爷开个玩笑!”赵钰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委屈道。

    冷月面上几乎结了冰,她皮笑肉不笑。

    “作为送来和亲的公主,公然行刺摄政王,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若是王爷以此为名攻打你们北齐,你就是北齐的千古罪人。”

    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赵钰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想试探摄政王的武功,根本没有想这么深。

    被冷月一说,她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给殷九尧跪下。

    “是臣女行事不当,还望王爷恕罪!我北齐是真心诚意想要与大云讲和,还请王爷不要因钰儿的莽撞怀疑父皇的诚意,在来大云之前,父皇已经再三叮嘱钰儿,要钰儿一切听凭摄政王安排。是钰儿一时糊涂,还请王爷不要牵连北齐!”

    “罢了。公主起来吧。”殷九尧虚扶了赵钰一把,淡淡地道。

    “王爷真得不生钰儿的气吗?”赵钰哭哭啼啼地问。

    “嗯。”

    “那也不会牵连钰儿的国家吧?”

    “嗯。”殷九尧觉得耐性快被磨没了。她不时地听听隔壁的动静,还好。

    “王爷真好!”赵瑜破涕为笑,她站起来,柔声道。

    话落,只见她杏眸灵活地一转,她飞速地瞬间吻上了殷九尧的唇!紧紧地抓住了她胸前的衣襟!

    “……!”殷九尧只觉得胸前那被束胸带束缚住的地方猛地一痛!

    恰在此时,隔壁房门打开,容长安和白明轩走了过来。

    唇上的香甜触感熏得她晕头转向。

    殷九尧的目光不经意间抬起,恰好与容长安的对上!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怕什么来什么!
    此时此刻,殷九尧跳窗的计划已经彻底破灭。毕竟自己的内什么还被人家抓着呢!

    所以,她只好一咬牙,转身将赵钰给按在了墙上!

    “王爷!没想到您这里很大呢。”赵钰又捏了捏殷九尧胸前的硬邦邦,含羞带怯地望着她,美目中全是春情!

    殷九尧:“……!!”艹!

    见殷九尧颇为“惊悚”地盯着自己,赵钰便又刻意地捏了下,企图彻底撩起某王的性致。

    “……!!!”还没完了你!

    殷九尧忍着要将赵钰扔下窗的冲动,过了半晌,感受到脊背上的两道清冷目光终于从身上挪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赵钰。

    然,赵钰刚才那一跪,加上一番涕泪俱下的解释,让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听明白了一个事儿。

    那就是这地上跪着的乃是北齐送来和亲的三公主赵钰。而这刚刚霸道狂狷孟浪风流的俊美男人,就是……大云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于是就在殷九尧撩起袍子想要跳窗的时候,身后不知是谁,惊喜地大嚷,“这是摄政王!”

    顿时一声起百声应。

    “草民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只除了并不想出风头的容长安远远地站在角落里躬身行礼。

    殷九尧:“……”

    事已至此,殷九尧跑不了了,好在容长安站得远,她只得暂时隐在暗处,淡笑道。“都平身吧。本王今日只是微服出巡。各位回去用膳吧,本王也该回府了。”

    “草民遵旨。”

    然,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人生中突兀地响起,“王爷,没想到您在这里,老臣闫珅有事求见。”

    殷九尧:“……!!!!”还有完没完了!

    奈何闫珅是当朝左相,三朝元老,一向爱才,如今年近花甲,思想却不顽固。是殷九尧在朝中的心腹。

    他也是早上才托清风求过她,让她再给容长安一次机会的本次科考的主考官。

    纵然殷九尧想走,闫珅求见,她也不能不见。

    她看了眼冷月。

    冷月立刻会意,“掌柜的,给我们换一间包厢。要有屏风的!”

    “是!”掌柜忙不迭地道。

    ……

    新包间中,掌柜又吩咐厨房做了一桌菜,赵钰坐在桌前吃得不亦乐乎。这大云别的不说,这饭菜确实比北齐得更精致好吃。

    殷九尧懒得管她,目光投向面前须发灰白面容慈祥的老者。

    “老臣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闫大人起来吧。”殷九尧冷着脸道。

    “是。”殷九尧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竹叶青,“闫大人找本王何事?”

    “老臣……想给王爷引荐一人。正巧老臣刚见他也在这醉仙楼。”

    “谁?”殷九尧心中“咯噔”一下。

    “他叫容长安,原本乃是此次状元的不二人选。但是发妻却在松鹤别院那场大火中不幸丧生。可否请王爷通融,再允他一次机会,即使不重考,王爷可试一试他的能力,再定夺是否要给他个机会也不迟。”

    怕什么来什么!

    “堂堂朝廷左相,为何要如此坚持力保一个普通学子?”殷九尧面无表情道。

    “王爷,老臣是为了朝廷着想。长安的确是惊世之才,他明日便要返乡,若放他离去,是朝廷的损失啊。还请王爷慧眼独断。见一见他。”

    “……”

    “若王爷不见他,老臣今日就在此长跪不起!”

    行行。你赢了!

    “那就见见吧。”

    冷月一听,立刻狐疑道,“王爷?”

    “去将屏风架过来!”殷九尧脸色铁青,一字一顿道。

    闫珅心中不解,为何王爷见个人还要挡上屏风,平日也没这毛病啊。然而王爷能答应见长安就不错了,他也不能太蹬鼻子上脸。

    屏风架好,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闫珅带着容长安走了进来。

    “草民容长安给王爷请安。”容长安那独特的清冷音调徐徐响起。不急不缓。却让殷九尧觉得脸突然就烧了起来。

    “昂,起来吧。”

    “……”诡异的沉默。

    “咳咳,闫大人说你有惊世之才,本王出一题,你作来,若是本王满意,就留下你。”殷九尧道。

    “王爷恕罪,丞相大人恕罪,草民得蒙丞相大人赏识,有幸举荐给王爷。草民不求王爷赐官。只想见见王爷,问一件事。”容长安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仿佛他现在在说天气。

    “什么……事?”殷九尧握着酒杯的手指一颤。

    “不知道王爷是否认识一个叫阿九的女子?”

    “……为何这样问?”殷九尧惊悚地看向屏风。似乎要确定这屏风是否真得不透明。

    “内子生前,对王爷十分熟悉。草民的妻子,名叫阿九。擅长用左手,喜好画春宫图。特别爱笑。长相……”长安停顿了一下,再开口,声音中多了一丝飘渺,“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她都是倾国倾城。”

    “说来王爷也许不信。阿九虽是草民之妻。但草民连她的全名都不知道。”

    殷九尧的心上瞬间仿佛被压上了千斤重的大石,闷得喘不过气来。

    隔了良久,她才道,“本王并不认识你所说的阿九。不过本王可以命属下去查一查。”

    “那就多谢王爷了。草民明日离京返乡,明日辰时。东城门下,静候王爷佳音。”

    “好!”殷九尧咬唇道。

    一旁的闫珅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结果一句正经事儿没提。他有些无法接受,“长安,你就这么走了?”

    “待三年后科考,若长安还在人世,定会卷土重来。”

    “唉,罢了。原本还想将我那今年及笄的小孙女许配给你!”闫老丞相闷着头自言自语道。

    殷九尧:“……”说好的为朝廷着想呢?

    长安离去,闫珅也垂头丧气地回自己包厢继续喝酒去了。

    殷九尧终于出了醉仙楼!临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醉仙楼的牌子,她估计自己应该再也不会来了。她现在对这里有心理阴影。

    殷九尧微服驾临醉仙楼的事很快便传了出去。据说当晚,老百姓茶余饭后就又多了一项谈资。摄政王微服醉仙楼,被美貌公主几番纠缠,摄政王与这美貌公主相爱相杀,最后以强吻将其“制服”。

    后来这段“佳话”被殷九尧听到,她一连怒掏了十八个鸟窝才平复下来心情。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

    一顿醉仙楼,将殷九尧吃得一整天都食欲不振,消化不良。

    待到了晚上,她坐在王府后花园那一人多高的假山石上。晃荡着双腿,吃暗香做的山楂团。

    而假山下,冷月和影守着她。

    “主子,容公子还等着您明日将‘阿九’的身份告诉他,这件事我们怎么办?”

    “随便捏造一个假身份,给他个心安。”

    听殷九尧这么说,冷月知道主子是真得没有想过挽留容长安。

    可不知怎么的,明明白天她还义正言辞地教训清风,可现在轮到她,一想起中午在醉仙楼的时候,容长安的神情,她就忍不住问了句,“主子,您明天,真得要让容公子走吗?”

    “不然呢?”殷九尧也不看冷月。仍旧抬头望着天。

    “要不,咱们把他接到府里来吧?”冷月鼓起勇气道。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幽幽传来殷九尧的声音。

    “从我回来,还一直没有问过你们。我失踪时你们还在邺城,为何没有派人寻我?”

    “嗯?不是主子给我们送了信。说您要微服回京,让我们先行回来吗?”话落,冷月忽然意识到什么,她面色一变,“难道说送信的人不是您?”

    “不是我。”殷九尧沉声道。

    不等冷月追问。她又道,“你们可知道我当初为何会被重伤?”

    冷月撇嘴道,“这还用问吗?一定是太子的人搞的鬼。”

    “不是他。起初我也以为是。然而,太子不远万里去寻我,却并不知道我身受重伤。直到那次我在雨中和他激战,他才知道我受了重伤。试想,若是他派人伤得我,他又怎会不知?”

    “可若不是他,他为何会知道您不在京城?”冷月不解。

    “我猜他定是得到了什么风声,知道我不在,猜测我还在邺城没有回来。所以他利用职权广发追捕我的告示,而后又亲自从京城赶到邺城,去寻我的下落。”殷九尧道。

    “这是其一,其二,松鹤山庄那场大火烧得蹊跷,纵火之人也绝对不是太子。”

    “主子您是怀疑,这三件事背后的主谋是同一个人?”

    “是。”殷九尧点了点头,“我暂时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只是阿月,你看看,我每日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将来过得也是这样的生活。我死不要紧,可我怎么能将长安拉进来陪我一块死?索性长痛不如短痛。就让长安,这么走吧。”

    “……”听了殷九尧这番话,冷月再说不出什么来。

    可心中,总觉得阵阵憋闷。

    ……

    次日。辰时。

    帝都东城门下,容长安一身白色长衫。如一棵青松,立在那里。

    不远处的茶摊上,从天还未亮就已经坐在这里的殷九尧和冷月,轻声地交谈着。

    “主子,您要过去送送吗?”冷月问。

    殷九尧摇摇头,“你过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目送着冷月过去,她便背过了身。她只是说得好听,实际并没有那个勇气目送长安离开。她怕长安那张脸她看得多了,会忍不住将他绑回府。

    等了片刻,她估摸着冷月应该交代清楚了,这才偷偷地回头去探。

    然,冷月和容长安,统统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缘分一道桥
    嘎?人呢?

    殷九尧向着在各个茶桌间穿梭的小二招了招手,“哎,那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小二郎,对就你,你过来。”

    “哎,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小二还没被人这么夸过。瞬间和打了鸡血似的,一脸热情地跑过来,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刚才那边那两个人,一个男的,就是长得特别特别特别俊的那个,还有一个女的,就是长得特别特别特别拽的那个,都去哪儿了?”

    “您说的那位公子是不是穿了一身白衫?”

    “对对对。”殷九尧眼睛瞪得亮亮的。

    “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我正好看见那位公子和一个美貌姑娘向着东山去了。”

    “哦!”殷九尧心中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没事就好。

    知道了容长安没出事,殷九尧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了下来,只是不大一会她就开始好奇容长安和冷月去东山到底干什么去了,这心里就好像有个小爪轻轻地挠着她的心肝,让她痒痒的。

    最后。殷九尧咬了咬牙,“小二郎,那个东山?怎么走?”

    小二热心地给殷九尧指了方向,连遇到哪条路的时候该往左拐还是右拐都说得极其详细。

    殷九尧心中感动,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小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小二干瘦的小肩膀,“回头多买几只甲鱼补补,祝你早日成大器!”

    ……

    殷九尧顺着小二指的方向,拢着袖子徒步走着,她没用轻功,知道了容长安和冷月都平安,她也没什么好着急的。

    她是在快到山顶的连山间的山坳处发现容长安和冷月的。

    容长安脊背挺直地跪在一座坟墓前。冷月伫立在她的身后,依旧像座会移动的千年冰山。

    殷九尧将自己远远地隐在一棵树后,看向那墓碑。容长安之妻,阿九墓。原来那是“她”的墓。

    松鹤山庄的一场大火,“她”被烧得尸骨无存,就连骨灰,都在大雨之后被冲刷不见分毫。

    殷九尧站在他们的背后,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她只觉得。长安的背影那么孤单。

    是孤单。

    殷九尧叹了口气。

    冷月听到动静,倏地偏过头,目光敏锐地朝这里射过来。

    殷九尧迎上她的目光,无声地嘿嘿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冲她招了招手。冷月愣了片刻。随即神色如常地回过了头。

    容长安又跪了一会,还是冷月忍不住开口,“天色不早了,容公子该启程了。”

    容长安“嗯”了一声。只见他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埋在了墓碑前。

    “好了,走吧。”容长安站了起来。

    他的声音原本不算低沉。相反温润轻暖地透着清澈。

    殷九尧想,昨日遇到他,他的声音就有些低沉。想来那场大火他的喉咙也受损了吧。让暗香给他也做些修复的药丸吧,哦,对了,他也会医术。而且,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算了吧。

    容长安和冷月下山了。殷九尧望着他们下山的背影,长安走路有个小毛病,他总喜欢将右手小臂微抬,右手的手指露出袖子,拢着袖口。所以总是在无形之中让人觉得不可侵犯,清贵高雅。

    待到两人的身影走远,殷九尧才从树后走了出来,她走到刚才容长安跪过的地方坐下。

    空寂的荒山冷风阵阵。殷九尧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冷。

    “影啊,小影子,快出来陪我唠嗑。”她用了些内力,喊道。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属下在这儿。”

    影的相貌与他的性格极其不同,他长了张娃娃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说他未及弱冠都有人信。

    只是当了多年的暗卫,纵使他混在人群中,也会给人一种飘忽的感觉。那般出众的容貌你却仿佛怎样也记不住。

    殷九尧侧过身。就见一个高大瘦削的黑衣男子立在坟包后边。

    她嘴角一抽,“啧,幸亏是白天。不然你想吓死谁?”

    “这里避风。”影道。

    “……没看见老子还在这风吹日晒着么?给老子过来!”

    殷九尧拍了拍身边的地方,力气用得大了点,顿时拍起了一阵风沙,“噗……咳咳……”

    影静静地看着,直等到风沙散了,他才走过去,蹲在了殷九尧旁边。

    “我是那么不开明的主子吗?我坐着让你站着?你也坐!”殷九尧大手一挥,得意道。

    “脏。”

    “……”咱俩到底谁是主子?!

    殷九尧寂寥地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容长安最疼自己啊。若是和他在一起,她哪怕皱皱眉他都会担忧地问问她怎么了。

    容长安……

    忽然殷九尧想起来容长安刚才走的时候埋下的东西。殷九尧不时地用余光扫一扫那块被翻动过的土地。

    “想看就看吧。反正也是埋给你的。”影一眼看破她的意图,刚刚容长安的举动他也看到了。他甚至还看到了他埋得是什么,不过,他就不告诉她。

    “啊,这样……不太好吧?”殷九尧别开眼,手指却情不自禁地摸了上去。

    “虚伪。”影道。

    殷九尧很轻松地将土给刨开了。一个紫锦锁线的圆形荷包赫然撞进眼帘,她动作轻柔地拿起荷包,荷包的缎面上,精致的针脚编织出两个精致的小人,一男一女,**相缠。殷九尧嘴角一抽,这是……缩小版的春宫图?

    “哦呵呵……”她尴尬地抬眼看影。

    谁知,影却点了点头,“他很懂你。”

    “……”殷九尧爱不释手地将荷包上的春宫图看了许多遍,手指摩挲到荷包背面也有针脚。

    她翻过去看。是长安的笔迹,只有四个字。

    无恨九泉。

    蓦地,殷九尧的漫不经心就僵在了脸上。

    她想起来她也曾经绣过一个荷包,因为不忿别的女人都给长安绣那种格外精致的荷包,而她什么都不会。所以她也学,也绣,只是绣出来的东西惨不忍睹。

    那个荷包的背面,她也歪歪扭扭地绣了四个字:一世长安。

    那个荷包他看到了吧。

    “呵呵……”殷九尧笑了。

    “小影子,你说孤单是不是比没命好?”

    影在一旁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她。

    “所以他只能换个妻子啦。谁让他遇到了我呢,这么倒霉。我知道,其实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我这样的妻子,我不会做饭,不会女红,也不温柔。会得那些都是男人才会干的活,哦,还有些是皇帝会干的活。可一个家不需要两个男人,更不需要一个皇帝。所以他娶了我其实亏大了,你看他还因为我丢了个状元。所以我应该让他走,让他的人生回到正轨,做回那个清贵良善的容长安。而我,我也要克制一下,不要想他想得太频繁。我……”

    “娘子是说,这些日子其实很想念为夫吗?”

    一道清澈温润的声音幽幽地从殷九尧的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停下来。

    容长安颀长的身影淡淡地,伫立在殷九尧身后。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王爷喜欢猪?
    感觉到两道清冷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脊背,仿佛是被雷劈了一道,殷九尧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

    而这长得很好看的“雷”,则劈得她外焦里嫩,劈得她头顶冒青烟,劈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其实娘子不用太难为情。因为这些日子……为夫也很想你的。”容长安语气淡淡,最后的一句话,甚至有些飘忽。

    然,没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中涌起的惊涛骇浪。

    苍天有眼!他的阿九,还活着!

    刚刚走到半路,冷月忽然说将东西落在了山上,他原本还觉得奇怪,冷月并不像是会粗心大意掉东西的人。没想到刚走近山坳,就远远地看见一个背影酷似阿九的人坐在坟墓前,旁边还蹲着个一身黑衣的大眼男子。这人他认识。是那夜将他从火中救出来的摄政王的暗卫,影。

    影看见了他,却也只是看了看,就偏开了头,继续听殷九尧叨逼叨。

    而他也有幸听到了殷九尧的那番“表白”!

    “阿九,不愿意回头看看为夫吗?”容长安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想要弯起来,可他控制着,不想吓着殷九尧。

    殷九尧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她扯出一抹僵硬的淡笑,“容公子,还没走吗?”

    容公子,三个字,打碎了容长安刚刚升起的希冀。

    “娘子,希望为夫走吗?”他也笑,笑得温润,包容。

    “那是容公子自己的事,本王没空干预。”

    “那为夫就不走了。”容长安回得飞快。

    “……”殷九尧一下子就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身份都被容长安知道了,她现在还有什么可慌的,可她就是慌。

    “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她直接施展轻功,飞下了山。影自然是随她而去。冷月看了容长安一眼。欲言又止,却再没说出什么,便紧追殷九尧而去。

    一时间,山坳上只剩下容长安一人。

    然而,此时的容长安却再没有之前任何一次到这里来的沉重。

    他的阿九,还活着。

    他捡起刚才被殷九尧抚摸了数遍的荷包,傻笑了起来,似乎觉得不解劲,他破天荒地仰天大笑,清朗的笑声在东山山谷里回荡……

    ……

    只是,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

    殷九尧回到摄政王府的时候,脸上沉得能滴出水来。

    影像看死人一样看了一眼冷月之后,就又消失了。

    “主子。”二人一走进正堂,冷月就“噗通”跪在了地上。

    “别介,本王当不了你的主子,冷月大人还是找别人去吧。”殷九尧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冷月,始终跪在大堂不敢起来。

    直到四个时辰后,月上中梢,冷月还在正堂跪着。

    暗香在从影那得到信儿之后就巴巴地跑过来守着她,只是不停地哭。

    “阿月,我刚才去找主子,主子把我给扔出来了。呜……”

    “阿月,你说主子会不会把你赶出去?上次清风惹主子生气,主子差点将他赶出去。呜……”

    “阿月,如果主子真得要把你赶出去,我就往她的饭里再下一次药。让她拉四十八趟。呜呜……”

    冷月:“……”

    “小香儿还真是重情重义啊。不如本王将你和你的阿月一起‘送’出府去如何啊?”殷九尧的声音从院子里阴测测地响起,小香儿立时就被吓得一哆嗦。

    不等殷九尧一脚跨进门,就见暗香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冷月道,“阿月,你这次真是太过分了!你怎么能私自忤逆主子的意思!主子平时对我们多好,你看你还这样伤主子的心!你真得是特别特别过分!这一次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冷月:“……”

    “而且!你说你干嘛要管这种闲事儿啊?主子要让容公子走你就放他走嘛,今后对容公子牵肠挂肚的也不是你!主子不高兴就让她不高兴呗,人家是大云的摄政王,肩上担得是大云多少百姓的幸福,和容长安一个人的幸福相比,微不足道好吗?再说了,在主子身边每天多危险啊,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阴谋等着她,主子虽然武功盖世,但关键时刻都保护不了人的。你把容长安叫回来,他如果受伤了算谁的?哦,对了,算我的。这个就不提了。再再说,阿月你也别拿你那套什么‘如果不幸福那生不如死’的态度看容长安,虽然容长安已经难过得要死了,但是主子说了。难过没关系,只要活着就行。啊,主子您来了啊,您说小香儿说得对吧?”

    殷九尧:“……”

    听了暗香这一番话,殷九尧纵使有天大的火气此刻也发不出来了。

    她负着手走进来,冷月立刻向着她所在的方向挪了挪膝盖。

    “你可知我为何生气?”殷九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冷月。

    “主子是气冷月擅自做主,并非是气冷月让容公子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冷月道。

    即使跪了四个时辰,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也仍旧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和客观。

    殷九尧欣慰地点点头,“知道就好。从明日起,罚你替郝伯打扫一个月的猪圈。有没有异议?”

    暗香浑身一抖,冷月是全府中人最有洁癖的人,平日里她的起居,下人们准备得比殷九尧还要精心细致。

    让她去扫猪圈?估计比让男人生孩子还困难吧?

    然而冷月却叩了个头,“属下没有异议。”

    “好,你们都下去吧。”殷九尧挥挥手。

    暗香赶紧上前扶住冷月,冷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被暗香搀了下去。

    殷九尧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一个人坐在这空荡荡的大堂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她就去了……猪圈。

    ……

    郝伯正打算休息,见她进来,惊讶地笑,“王爷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

    以往的殷九尧,日日夜夜都忙于政事。一年能看她来三五次厨房就不错了,奇怪的是这几天郝伯却经常能看见她。

    “来看看猪。”

    “……”原来王爷最近经常过来的原因竟然是——猪?!王爷喜欢猪?郝伯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秘密。

    想起今儿晚上端给殷九尧的饭菜最后被原封不动端了出来,他便问道。“王爷饿不饿?老奴给您做点宵夜吧?”

    殷九尧坐在灶台边,想了想,“好。”

    “王爷想吃什么?”

    “您看着做,简单点就行。”

    “好嘞!”郝伯舀了两勺米到盆里,倒了水淘米。

    “郝伯我帮你烧火吧。”

    郝伯刚想摆手说不用,就见殷九尧已经撸起了袖子,熟练地点燃了柴火。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殷九尧一边烧火,一边看郝伯切葱花,白嫩的小葱被切成葱花,宽窄均匀,且葱形不变。她忽然就想起了容长安切的肉片,也是这样的均匀。

    “郝伯,你刀工真好。”她由衷地赞叹。

    “是王爷不嫌弃啊。”郝伯眉开眼笑,有感而发。

    其实最初进王府的时候他是很有些顾虑的。他的厨艺虽然不错。但是比起皇宫的御膳房和其他王爷大臣府里的名厨,他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更何况殷九尧如今在大云,是比皇帝和任何贵族都权威的存在,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若是人家看不上他这点厨艺,那可就糟糕了。

    谁成想,殷九尧从不挑食,甚至比这府里的下人还好伺候。若是空了,还会帮他干活陪他说说话,时间长了,他也就不害怕了。而且还越发觉得,摄政王不像个主子,倒像是个家人。

    “王爷,老奴正好还有一事想和您商量。”郝伯道。

    “自从多了这几个小猪崽儿,老奴的精力就有些不够用。厨房里可否再招一个人?”

    “这种事郝伯你自己看着办吧。等人到了让冷月去查查他的底,不必问本王。”殷九尧又填了根柴。

    郝伯给殷九尧做得是一碗肉粥。殷九尧喝了三碗,直让郝伯眉开眼笑。而她的心情也因此好了些。

    ……

    只是这生活啊。从来不爱顺着你,总是你烦什么才会来什么。

    次日下午,殷九尧刚处理完政事,郝伯便兴高采烈地来找殷九尧。

    “王爷,人手老奴已经找到了。”郝伯老脸笑得褶子一道道的。

    “这么快?”殷九尧诧异。

    “是啊是啊,真的是缘分啊。哈哈,这人老李也特别满意。”郝伯笑得合不拢嘴。

    管家福伯姓李,府里的老人一般叫他老李。

    “啧啧。那我倒是想看看这人什么样了,竟然能让您和福伯都交口称赞,快带进来。”殷九尧搓搓手,好奇地瞅着门口。

    不一会,一道清俊的身影走了进来。

    “草民容长安,拜见摄政王。”男子清澈温润的声音在书房里朗朗响起。

    殷九尧:“……”

    “王爷?”

    “……”

    “王爷??”

    “……”

    “草民容长安,拜见摄政王。”容长安又耐心地请了一遍安。笑话,你现在让他说一百遍他都有耐心。

    “……容公子,怎么是你啊,来得好巧啊,哦呵呵……”

    郝伯见摄政王一脸见鬼的表情,心道是不是见容长安生得太好,以为他厨艺不好?他连忙替长安解释道,“长安人很好的,我也尝了他做的菜,比醉仙楼的味道都不差的。王爷要不然你试试味道?”

    “王爷,可以先尝尝草民做的味道,而且除了做饭,府中有其他脏活累活草民都是可以做。”

    “……”

    殷九尧扶额。容长安不是一向性格清冷孤高吗?她那天态度那么明确,依着他脸皮那么薄,应该再不会见她才是啊。他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把人给撵走。

    殷九尧正琢磨着,管家福伯忽然轻叩书房门,进来禀报。“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嗯?”殷九尧皱眉,她这个大麻烦还没解决完呢,又来一个麻烦。

    “太子殿下说明日科举举行殿试,担心王爷伤势,特来探望。”

    “你没说本王在忙吗?”

    “殿下说,他等。王爷不着急,慢慢忙。”

    殷九尧嘴角一抽,看来今天这太子还是非见不可了。

    也好。正好她最近在暗香的调养下,功力几乎全部恢复。想起前几次在云慈身上受得窝囊气,殷九尧顿时桃花眸一眯,“让太子在正堂等本王,说本王稍候就到。”

    “是。”

    福伯离去,殷九尧看了眼安静地立着的容长安,只觉头大如斗,“郝伯你们先退下吧。他的事儿一会再说。”

    “是。”

    人都走了,殷九尧又刻意晾了太子半个小时。这才起身去大堂。

    殷九尧走进大堂的时候,太子正握着青瓷蓝花白底茶杯品着茶。听见脚步声进来,他没马上抬头,仍是将手中的茶喝了,才幽幽地掀了掀眼皮。

    只见殷九尧一身黑色锦袍,将身形衬得越发高挑。一张俊美的容颜眼尾扬起五分英气,而那桃花眸的狂妄霸道更是掩去了她面上的两分阴柔,当真是雌雄难辨,风华绝代。

    即使她并无摄政王的身份,单靠容貌,也是能引无数人折腰的。太子这样想。

    只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刀削般的俊颜上浮起一丝浅笑,“王叔,好久不见。”

    他就知道,那场大火烧不死他!果然,昨晚就听坊间传闻摄政王驾临醉仙楼。他今日这才特意赶来。她真得无恙!

    “是好久未见呐,皇嫂安好?皇侄媳妇们安好?”殷九尧坐到主位,倚着一边的椅子背,笑道。

    “母后安好。”太子皮笑容不笑,“明日便是殿试,本宫来看看王爷伤势恢复得如何了,毕竟明天这样的日子,王叔无论如何还是应当出席的。”

    “放心。本王身体已经无碍。明日殿试定然点出最实至名归的状元来。不过皇侄今日能来,本王很是欣慰啊。皇侄可是大忙人,要处理政务不说,还得亲自到边境苦寒之地视察,听说现在书斋里最流行的书上就有太子?太子果然是不虚此行啊。哦呵呵呵……”

    “砰!”青瓷白盏的茶杯瞬间被磕碎在桌上,云慈硬朗的俊颜沉了沉。

    “比不得王叔。换了个性别,成了个亲,多了个相公!本宫都忘了问一句。王叔这一月余过得可是舒坦?”

    云慈边说边站起了身,他走近殷九尧面前,将双臂撑在她坐的檀木椅的扶手上,殷九尧微微眯着眸看他。

    “不知王叔花了一月的时间,可将本宫的提议想清楚了?”云慈磁性的声音格外低沉,此时隐隐地还透着几分诱惑。

    “什么提议?”殷九尧一脸迷茫。

    “本宫曾在杨柳村说过,要王爷跟着本宫,做本宫的女人!”

    “皇侄你在说什么?半年不见而已,皇侄你这等大好男儿,什么时候也开始好男风了?”

    “本宫不好男风,本宫只好你。殷九尧!”云慈一双琥珀眼眸幽幽暗暗,似乎喷着火。

    “问题是皇侄啊,本王是男的。”

    “无妨,本宫既然爱了,男女都无妨。”

    “……”殷九尧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忍了!

    只见她忽然抬腿踹向太子,然太子反应也快,他迅速偏身,躲开这一脚,只是殷九尧已经借机从他双臂间滑了出来。

    “咳咳……虽然本王也很好男风,但着实并不好皇侄这一类型的男风啊。且皇侄你有一大堆皇侄媳呐,本王的人岂可与他人分享?”

    “只要你应承本宫,本宫定然不会亏待你!他日本宫登基,你还是为摄政王,天下你我共享,本宫不需要劳什子的联姻来巩固帝位,便是为你散尽后宫又当如何?”

    “……”这厮疯了……

    “九尧!你的伤还好吗?其实这半年,我一直很想念你……”太子冷沉的俊颜浮起一抹柔软之色,他走上前就要将殷九尧搂进怀里。

    然后……

    “啊——”一道凄惨的男人低吼声响起。

    紧接着便听一道沉沉的怒吼,“小子你又特么皮痒了!再胡说八道老子揍死你!想我?想你个大头鬼!玩儿心眼,敢跟老子玩心眼,劳老子踹死你……说!还想不想了……”

    一盏茶之后……

    殷九尧衣冠整齐地坐在大堂上,太子也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只是……鼻青脸肿,明黄锦袍碎成一块块挂在身上,腰间还有个大脚印。

    长安端着药碗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

    长安:“……”

    殷九尧看见他,眉心突突直跳。

    “你怎么来了?”

    “郝伯和暗香大人都在忙,托草民来送药。”容长安将药碗递过来,只是他也不放下,就端着。等殷九尧接。

    殷九尧没法,只好接过来放在桌上。

    “暗香大人吩咐,草民还要将空碗带回去。”

    殷九尧翻了个白眼,端起药碗将药一口气干了。随即她没好气儿地将碗扔在托盘上,“这回行了吧?”

    “行了,王爷很乖。草民决定自掏腰包奖励王爷一颗糖。”

    话落,容长安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块用小纸包着的饴糖。

    殷九尧一愣,俊脸不争气地就红了。

    “草民告退。”容长安施施然走了。

    这二人的互动,太子在一旁看得是一愣一愣的。殷九尧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让喝药就喝药?云慈丝毫不怀疑,如果送药的人换成他,他要说让她立马把药喝了,殷九尧绝对会赏她一记窝心脚!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太子殿下那无价的自尊心立刻就被伤透了。

    他火气蹭蹭地涌上来,“原来王爷之所以拒绝本宫,竟然是因为他!如今还明目张胆地将人养到王府里了,好样的!本宫倒要看看,王爷能护他到几时!”

    说罢他猛地站起来,身上挂着的一片片明黄立刻随风飘扬。

    殷九尧嘴角一抽,“依本王看,太子你现在还是先回府换件衣服更实际一点。”

    太子的脸瞬间黑了又紫。

    等到太子愤然离去,殷九尧立刻头疼地扶额,云慈城府颇深,他今日既然说出这些话,就说并已经是怒到极点。他怕是真得会找容长安的麻烦。

    唉,看来真得把容长安暂时留在府里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今儿是撞邪了吗? (两章合并)
    太子走后,殷九尧在大堂里干坐了一刻钟,还没等走郝伯就领着容长安又来了。 .

    “……”殷九尧一脸晦气地看着来人。

    郝伯被殷九尧看得心中打鼓,刚刚容长安来送药,是他和暗香大人怂恿的,看王爷的神色,莫非王爷已经知道了?

    他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您看长安能留在府中吗?”

    “留在府里可以,但是,只允许在厨房和住处走动。”

    郝伯一听殷九尧同意,立刻松了一口气。他喜道,“多谢王爷开恩。王爷放心,老奴定然会监督长安,不让他离开厨房和住处周围半步,请王爷放心。”

    说完,他就冲着长安挤咕眼,示意长安快点谢恩。

    长安这个小伙子他是真得很喜欢,其实他一开始也被他太过出众的相貌惊到了。以为这么俊美的男子定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但是冷月大人说长安一定没问题。

    他一试之下,发现容长安不仅懂礼数,还什么粗活儿都能做,最重要的是手脚勤快干活麻利。郝伯顿时觉得自己是招到了宝。

    长安也果然配合,他恭敬道,“多谢王爷收留。为……草民定然会认真做事,好好表现。”

    “……”殷九尧惊悚地看着长安,她总觉得容长安刚才是想说“为夫”的。

    “快下去吧。”殷九尧闹心地挥挥手。

    郝伯带着容长安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容长安在踏出院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殷九尧一眼。那一眼,带着笑意。

    ……

    从正堂里出来,郝伯一看时辰正好也该做晚膳了。

    为了能让容长安多在殷九尧那里赢得一些好感,郝伯特意决定今晚的晚膳让他来做。

    “那今晚就做粉蒸肉,奶汁鲫鱼,挂炉山鸡,百花鸭舌,再做山珍大叶芹,松鼠猴头菇,加一道汤罐焖鱼唇汤。郝伯您看行吗?”

    郝伯光听菜名就忍不住流口水,自然忙不迭地道,“甚好甚好,你还别说,你这几道菜还都对咱们王爷的口味。王爷这人,可是无肉不欢的。”

    容长安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郝伯在一旁帮他打下手,这人老了,就爱唠叨。尤其是遇到容长安这样耐心温和长得还俊的年轻人。

    正好这几道菜都比较费心思,也费工夫,郝伯就想趁着这个功夫和容长安多介绍介绍殷九尧。希望他能尽早得到王爷认可。

    “长安啊,你可知咱们王爷为何无肉不欢?”

    容长安的动作缓了许多,他知道殷九尧不爱吃青菜,却不知为什么。

    “咱们王爷,从十岁就进了军营,行军打仗,不比在自己家热炕头上,饿急眼了那什么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得吃。王爷在军中过了十年。你想想军营里都吃什么?那全都是扛饿顶劲儿的,再就是寻常常见的,便宜的。我听暗香大人说,王爷十六岁那年,军队缩减开支,上边克扣下边,当时他们正打到南梁一个小镇,因为粮食不够仗败了,多数将士被杀,咱们王爷侥幸活命,逃到了一片玉米地里。南梁军大肆搜捕,王爷硬是在那菜地里躲了一个月,饿了就靠吃玉米叶子充饥。听说是那次吃伤了。所以咱们王爷现在,那些青色的菜叶子她几乎一点不吃,反倒是极爱吃肉。”

    清澈的凤眸轻轻垂下,纤长的睫毛扇动着,没想到,原来是这个原因。

    就在容长安出神的当口,府中伺候暗香的婢女花容不知何时走到了厨房门口,轻轻地敲响了门。

    “呦,花容丫头啊。你怎么来啦?是不是暗香大人有什么吩咐?”郝伯见是花容,笑呵呵地道。

    “郝伯。花容来替我家小姐取点东西。”花容捏着步子挪到了郝伯前,声音和蚊子哼哼似的。

    她这一下子可把郝伯吓了一跳,这、这还是那个一嗓门大得能把房盖顶起来的疯丫头吗?再一见花容脸蛋通红通红的,郝伯脸上忙露出一抹担忧,“花容丫头啊,你是不是发烧了啊?”

    一边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被郝伯一说,花容脸上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文静差点破功,她翻了个白眼。见长安正在码锅中的肉片,并没有看向她。她佯装惊讶,娇呼道,“呀,郝伯,这位公子是谁啊?”

    郝伯憨憨一笑,“这是长安,我老啦,不中用了。承蒙王爷关怀,请了长安来厨房里帮忙。”

    “哦,原来是长安啊。”花容拉长了语调,眼巴巴地看着他。

    然,容长安直到将锅盖盖上,才转向花容,他点点头,“花容姑娘。”

    花容一见容长安相貌,立刻脸红得一塌糊涂,她羞怯地低下头,“不知长安能不能帮奴家找个药罐,小姐说想亲自熬点药。”

    “这个……不好意思,花容姑娘。我初到府上,还不了解这里,让郝伯帮你找找吧。”

    听到长安如此耐心地给自己解释,即使是拒绝。花容也已经是心花怒放,“是花容考虑不周。那就麻烦郝伯了。”

    说完了容长安就又去专注地投入到做菜中了。

    花容在一旁边等郝伯,边观察着长安。心道这长安果然像月貌说得那样。不!比月貌说得还要好。

    花容和月貌是伺候暗香的近身侍婢。

    下午月貌跟着暗香来厨房找容长安的时候,她被暗香留下看药炉。回去就听月貌把长安好一通夸。说什么王府新进了一个特别特别特别俊美的厨房帮工。说长安真是除了他们王爷之外最俊美的男子了。原来还以为太子算是大云第二美男了。如今一看,完全不是啊。还说容长安气质卓然,觉得配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诗。

    她实在是好奇,就趁着这会儿暗香不忙寻了个由头来见见真人。果然没让她失望。

    等到郝伯给花容拿了药罐,花容喜滋滋地和二人告了别。都走出好远了,郝伯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嘀咕着,“这丫头今儿是撞邪了吗?”

    然而,郝伯不一会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花容没走多大功夫,清风的婢女又过来了。然后是冷月那边的……就郝伯和容长安做饭的这一会功夫,王府的丫鬟一共来了五拨。

    这个来借个碗,那个来拿根葱,然而全程眼睛都没从容长安身上移下来过。

    待这些人都走了,郝伯这才明白过来,他笑着揶揄,“长安啊,怪不得王爷不想让你进府呐,原来是怕你把他的风头抢去了啊。”

    “郝伯快别打趣我了。”容长安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尴尬。

    见长安的反应,郝伯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于是又非常惊喜自己好像又发现了王爷一个惊天大秘密。

    “郝伯,菜差不多了,您让人端过去吧。”

    容长安这一说,郝伯才想起来,下午殷九尧可是明令禁止容长安出厨房和住处的这个范围。

    “唉,我都给忘了。一会吃饭的时候我问问王爷,看看能不能帮你求个上桌吃饭的机会。桌上的菜多。还热乎。你在这厨房能吃着什么。”

    “郝伯不必为我说情。我没关系的。”

    谁知郝伯心意已定,他拍拍长安的肩膀,“行啦,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

    饭桌上,殷九尧和四大护卫坐在饭厅里面的小桌,王府的一应下人坐在靠近门口的大桌。

    在摄政王府,主子和下人是可以同时上桌吃饭的。因为殷九尧就是平民出身,所以从来不穷讲究那些主子奴才的。曾经她刚建府的时候,就因为这事儿还被大云的王公贵族和宫中那些妃嫔嘲笑了好些个日子。然而,殷九尧不在乎。

    反正这些人也只敢嘴上逞能,到了她面前还不是一个个都和孙子似的。

    “今儿个菜味道不错啊。”暗香夹了一筷子粉蒸肉,明知故问,“郝伯,这是新来的帮工做的菜吗?”

    “是啊。长安做得菜确实是很好吃。”郝伯在另一桌称赞,眉目间毫不掩饰的自豪。明明他才和容长安认识一天,但他却已经将容长安当成了自己人。

    “我尝着这味道可是不比醉仙楼差啊。主子您说是吧?”暗香又夹了一筷子,笑嘻嘻地看殷九尧。

    殷九尧本来就因为吃到熟悉味道的菜肴而心烦意乱,听暗香一问,她瞪了暗香一眼,“吃你的吧。”

    碰了个钉子。暗香吐吐舌头,和郝伯交换了一个眼神。刚才吃饭前,郝伯就和她说想和主子请示下,看看能不能在吃饭的时候给长安通融一下。

    暗香一想容长安一个人凄凄惨惨地在厨房里吃残羹冷炙,同情心一下就泛滥了。她拍着胸脯揽下了这事儿。既然揽下了,要是办不成多丢面子。

    于是暗香又恍若不见殷九尧黑沉的脸色,再接再厉,“唉,虽然我们吃着这么好的饭菜,可做这次饭菜的人却一个人在冷冰冰的厨房里也不知道吃些什么。郝伯,长安晚上一个人在厨房里吃什么啊?”

    “哦,今天中午还剩些剩菜,长安说扔了可惜,晚上他吃那些。”郝伯道。这他倒是没胡说,长安确实是怎么打算的。

    殷九尧夹菜的动作一僵。

    “啊?”暗香脸色皱成包子,“主子,要不然您就通融通融,让长安过来一起吃饭吧。反正这么多菜,我们也吃不完的。”

    殷九尧低头夹菜。

    “就吃饭这一会他能过来,其他时候我替他担保。他不会出了您命令的范围的。”

    “是啊,王爷,您就答应暗香大人的提议吧。”郝伯连忙放下筷子,跪到殷九尧面前。

    傍晚去过厨房的几个丫头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也都跟着跪了下来,“请王爷答应吧。”

    殷九尧冷哼一声,心说容长安还真是有本事,这才多大会功夫,就能让府上这些人都为他求情。

    只是想起他此时一个人在小厨房里吃剩饭,她心里又一酸。

    最后。她冷冰冰地开了口,“小安子,去厨房叫人过来吃饭。”

    众人一听殷九尧答应,立刻脸上都露出笑意,“王爷圣明!”

    小安子跑得快,不大一会就领着长安过来了。

    “王爷。”容长安给殷九尧行礼。

    郝伯冲他招手,“长安,快过来坐!”

    “郝伯你那里有穿堂风,还是让长安到我旁边坐吧。”花容见长安连走路都优雅从容得让人热血沸腾,顿时就道。

    “我这里菜多,到我这儿来。”又有娇俏的声音抢着道。

    “不不不,应该来我这儿。我吃完了,可以帮长安布菜。”

    听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们争抢长安,殷九尧闷头吃饭,面无表情。

    最后容长安婉拒了众人的好意,还是坐到了郝伯旁边。

    这下倒是把坐在郝伯隔一个座位的月貌给开心坏了。

    月貌原本是名门闺秀,后来家族没落,她就以在街上替人代笔为生。但长得美,又弱质纤纤的小美人总是容易被觊觎。有一次,有个京城公子哥想要强行带她回家,恰好被殷九尧遇上,就将月貌带回了府里。

    纵使没落,但月貌的行为举止仍旧带着大家闺秀的优雅和大方。

    “长安,尝尝这个,还热着呢。”月貌抬着手腕给容长安夹了一筷子粉蒸肉,语气温柔。

    “长安,你要多吃点,在厨房里忙活最耗费体力,回头我家小姐熬补药的时候我偷偷给你端一碗。”月貌小声道。

    然而她的小声,对于殷九尧来说。那简直就是脑袋里的滚滚天雷。

    且殷九尧坐得这个方向,能将长安和月貌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见男人温润俊美,女人温婉漂亮,二人交头接耳,不时地轻笑出声,竟然看着十分般配。

    对了,容长安不一直想找个这样的么。

    殷九尧深呼吸,这些现在都跟她没关系了。她一会还得回书房批奏折。

    然,当二人第六次发出愉悦的笑声时,一双筷子“啪”地被拍到了桌子上。

    “容长安。这桌菜都冷了,你过来吃掉!”

    众人:“……”

    “是。”只有容长安仍旧是温温淡淡的模样,并没有因为王爷看不上他而有多沮丧。

    待长安从那一桌坐过来,暗香给长安舀了一碗汤,笑盈盈地道,“先喝碗汤暖暖胃。”

    笑话,主子的相公她不多巴结巴结,将来她要是哪天犯了事也要被主子扔出去,她找谁求情去。虽然说主子的相公现在在主子那的待遇还不如她,但床头打架床位和啊,暗香始终坚信,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他们主子一定会拜倒在长安的月白长衫下!

    而这个道理,冷月显然也懂。

    所以一向对待人和对待木头没区别的冷月也破天荒地开口,“长安,趁热吃。”

    这一下,殷九尧本就压着的火完全压不住了。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容长安走到哪儿都这么受欢迎?!

    尤其是一想到,容长安已经不是她的了,可一想到容长安还会和别的女子离得特别近,就比刚才的举止还要亲昵。她就更烦躁。

    于是,长安刚夹了一片粉蒸肉,殷九尧就将刚放进嘴里的肉吐出来,“呸呸呸!这粉蒸肉做得什么玩意儿,这是给猪吃的吗?”

    “……”长安面无表情,继续吃肉。

    “这芹菜这么硬人能吃得下去吗?容长安你到底会不会煮?不会煮换人!”

    “……”长安闷头扒拉碗中的白米饭。

    殷九尧见自己的硬拳头打在棉花上,更加憋闷。见长安伸出筷子夹鱼,她立刻手指一动,筷子也按在了那块鱼上。

    长安见夹不动,就决定换一道菜。然下场与之前一样。

    如此反复三次,长安只好将筷子放回自己碗,而另一双筷子完全下意识地跟着他过去,最后,就见殷九尧把筷子就那么**裸地……插进了人家的饭碗里!

    众人:“……”

    自此殷九尧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不过她也不饿,饱了。气饱了!

    ……

    回到房里,端着那本奏折,殷九尧看了一刻钟,还在读第一行。

    “唉!”最后她嫌弃地将奏折扔在桌上。走到镜子前。

    想起吃饭的时候,暗香身边那个叫月貌的丫头,温温柔柔地坐着,又端庄又大方,那样子当真很诱人。

    殷九尧就想起自己大马金刀的坐姿,这么一对比,自己要是个男人,也肯定是要月貌那样的啊。

    不自觉地殷九尧就将自己张开的腿阖上了,她回想着月貌当时的坐姿,哦。对,双腿微微向一边倾斜,然后一只手搭在腿上……

    想到月貌羞怯地笑容,殷九尧也扯出一个微笑,发现自己没有帕子,于是就伸出手挡在唇前。

    然后对着铜镜……微微一笑。

    “你在干什么?”

    忽然一道温文尔雅的熟悉男音倏地响了起来。

    “谁?”殷九尧猛地从椅子上蹿起来,宛若惊弓之鸟转头看向窗外,只是入目就是一张俊美非凡的容貌。

    容长安,无论什么时候看,他的容貌都没有任何瑕疵。

    “你、你怎么来了?不是不准你乱走?”殷九尧用最后一点理智让自己没有崩溃。

    “郝伯他们都睡了。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给你做了碗粥。”容长安抬了抬手中的托盘。

    果然,一碗精致的粥,加上两碟小菜,就像在杨柳村她受伤那时,他给她准备的吃的那样。

    殷九尧本来想说不用了,然而容长安却径直走了进来,丝毫没有下人的自觉。

    殷九尧攥了攥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殷九尧看着他缓步走进来,这才发现他的腰间系着一个荷包。

    啧,那荷包上的一坨是什么鬼?咦,好像有点眼熟。诶,这不是她绣得那个吗?!

    见殷九尧的目光黏在荷包上,容长安不以为意地笑笑,“王爷很喜欢吗?这是我娘子绣得。”

    殷九尧连忙像做错了事被抓现行的孩子,尴尬地收回了目光。

    长安却兀自说,“我娘子和王爷很像,爱吃甜食,无肉不欢不吃青菜,豁达大度却动不动就动拳头。不过我知道你们不一样。我娘子只是个乡下妇人,每天闲来无事就是画画春宫图。看看我做饭,睡睡大觉。但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义弟,更是大云摄政王,日理万机,心系民生。而且……我的娘子说如果她活着就为我生孩子,但王爷……我们不过认识两日而已。”

    容长安说得很平静。平静的俊颜上都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反倒是殷九尧,脸色有些难看。

    “王爷,粥要凉了,快趁热吃吧。”长安放下托盘道。

    为了掩饰无措,殷九尧拿起碗筷,埋头吃粥。

    屋子里一时只有她吃东西的咀嚼吞咽声。

    殷九尧吃东西速度快,没一会儿就把粥和小菜都解决干净了。

    容长安满意地点点头,“王爷吃得很好。”

    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饴糖,“奖励王爷的。”

    殷九尧嘴角一抽,当她是三岁小孩吗?然,身体却比较诚实,还是将糖扒开塞进了嘴里。

    “草民告退。”

    “……”

    殷九尧含着糖,趴在窗前,看着容长安的身影渐渐走远。

    她抬起头望着月亮,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

    ……

    科考。无论在何朝代,都是朝廷中一等一的大事,选拔人才,任人唯贤,一向是一个衡量当权者合格或不合格的标准。

    今日的殿试,是要为这个大云三年一度的盛世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皇帝病重,四年未曾参与政事。而这殿试的钦定状元之责,就落到了殷九尧的肩上。太子不是没有觊觎过这主考官之权,然而,他不是殷九尧的对手。

    往小了说。他打不过殷九尧,惹急了殷九尧,她就揍他。

    往大了说,他没有兵符,最多能调得动的也不过是皇后娘家那十几万人,可殷九尧不一样,她这些年南征北战,军工赫赫,这就导致民心所向,大云所有军队都信服她,她随便勾勾小指头,轻轻松松就能调来三四十万人。

    用兵如神的殷九尧打一个战场菜鸟云慈,还以多打少,都不用打云慈自己就知道结果。

    所以这些年,纵使他百般无奈,他也动不了殷九尧。

    只是敌人始终在侧,殷九尧又怎能安于榻上。

    今日她起得极早,换上摄政王的龙纹衮服,便到了饭厅用早膳。

    清粥小菜,熟悉又亲切的味道,只是吃到一般,殷九尧却皱起了眉。

    “主子,您怎么了?”暗香敏锐地发现殷九尧的脸色难看,担忧道。

    “没什么,只是肚子有点痛。可能是昨晚上吃多了。”殷九尧不在意地挥挥手,福伯说马已经备好。她便起身离开了。

    然,容长安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中总有些不安。目光无意间落在殷九尧刚才做过的椅子,俊颜倏地一愣。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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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锋芒惊天
    然而,等容长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追出去的时候,殷九尧已经骑马去了皇宫。幽阁

    太极宫的金殿之中,文武百官都陆续地抵达,士子们更是早早地已经等候在殿外。

    时辰到,只听尖锐悠长的通禀声高亢地响起,“摄政王驾到!”

    殷九尧出征半年,失踪两月,百官已经是八个月未曾见他,此时全部屏息凝视,看向殿门口。

    只见殷九尧着一身黑底绣暗金龙纹的衮服,大步流星地走上殿阶。他的眼角眉梢不见平日里的漫不经心,许是常年浸润兵营的缘故,周身都带着铁血军人的沉稳与肃杀。而那挺拔坚韧的硬朗气质与这朝堂之上脚步虚浮的酸腐文臣,简直天壤之别。

    殷九尧掀袍落座,忽略太子向她投来的炙热目光,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鎏金蟠龙椅上。

    “恭迎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立时叩拜,群臣呼喝,一连三道,气势恢宏。余音在偌大的太极金殿久久不散。

    “众卿平身!”殷九尧微微倾斜,依靠着椅背,淡笑道,“本王半载未归,各位卿家尚且安好?”

    “多谢王爷挂念,臣等一切安好!”

    “那就好。”殷九尧扫视了一圈台阶下的一众朝臣,眼中的笑意意味深长。她看向闫珅,“左相,今日的殿试士子可都到了?”

    “回禀王爷,前三甲学子,已经全部在殿外等候。”一边说着,闫珅将士子名单呈给大太监陆公公,由陆公公呈递给殷九尧。

    殷九尧翻开折子,一甲三名士子晏城士子李允之,邺城士子白明轩。还有京城士子阮灏赫然在列。

    看见白明轩的名字,殷九尧挑了挑眉。她倒是把这小子给忘了。恍惚想起白明轩曾经和她说,他的偶像就是摄政王。

    殷九尧缓缓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行了,宣人吧。”

    “宣晏城士子李允之,邺城士子白明轩,京城士子阮灏上殿!”陆公公扬脖高喊。

    不久,就见三名年轻男子依次走上殿来。

    “学生晏城李允之,学生邺城白明轩,学生京城阮灏,叩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殷九尧淡淡地睨着三人。脑子里忽然晃过容长安的脸,若是他参加了科举考试。今日这大殿上,应当也有他一席吧?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从上朝就没再疼过的肚子又开始疼了起来,而且……她为什么感觉湿湿的呢?

    “谢王爷。”三位学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却都因紧张一时不敢抬头。

    尤其是白明轩,他是这三人中最仰慕摄政王的人,将摄政王设为毕生努力的目标,只希望自己将来能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想到马上要见到王爷的庐山真面目了,他浑身都激动得在抖。

    “本王很可怕吗?都低着头做什么?地上有银票吗?”

    “……”

    三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然,当看清龙椅上坐着的男子容貌的瞬间,白明轩震惊地张大了嘴。

    这、这是摄政王?

    为什么和阿九这么像?怎么会这样?这是巧合吗?

    白明轩一时间脑袋乱成了一团,然殿上坐着的殷九尧此时也极其不好受。

    一般的小病小痛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下刀子她都能不眨一下眼睛。可是如今肚子的这种疼痛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就好像肚子里有什么东西破碎,翻绞,反复不断。

    她心中已经大致有数,想来是月事来了。可她以前也没这么疼过啊。而且她的月事一向不准,经常几个月都不来一次。没想到,竟然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来了。

    殷九尧此时没心情理会白明轩欲言又止的挣扎表情,她紧咬牙关,心中只想尽快将这场科考进行下去。

    “本王今日就以韩公的《读书城南》诗中‘同队之鱼,不能吃。少长聚嬉戏,不殊同队鱼’为题。各位学子各抒己见。半个时辰后,将试卷交上来。本王会当堂审阅,裁出前三甲学子。”

    “礼部何在?”

    “臣在。”礼部尚书陈靖立马出列拱手。

    “设黄案,铺题纸。”殷九尧沉声道。

    “是。”只见礼部尚书向下属挥了挥手,用宣纸裱成的题纸便分发到了每张书案上,题纸做得极其考究。每页长四十公分,宽十二公分,有红线直格。

    礼部尚书向学子们嘱咐,“本官再向众位学子重申一次,题纸之上,每一行规定只能写二十四个字,要求每个字都书写工整。”

    “是。”殿中三位士子以及殿外后者的士子跪接题纸。

    看学子都出去答题了。殷九尧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身下已经湿了一大片,不用站起来,她也知道裤子上定然是惨不忍睹。还好她的官服是黑色的且质地厚重,能为她遮挡片刻。

    “众卿,本王……”殷九尧刚要启唇扯个理由下朝去换衣服,太子忽然站了出来,朗声道,“王爷,皇侄有事起奏。”

    “……”殷九尧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奏!”

    “今年的武举一甲三人已经在殿外等候王爷。”

    见殷九尧面露迷惑,清风连忙上前道,“王爷,开设武举是您之前定好的。至于具体流程乃是前些日子您在府中养伤的时候由太子殿下、闫大人及一众考官设下的。”

    “……”殷九尧觉得自己现在的阴影面积比大云版图还大。

    太子一双凤眸一直盯着殷九尧。虽然殷九尧极力掩饰。但他从刚才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想到之前她伤重的事,他不由得猜测殷九尧极有可能是旧伤复发。

    云慈心道,若是能让她在三个武举人身上再受一道伤,伤上加伤,那实在是再好不过。

    遂他悠悠地又添了一把火,“王爷,我大云今年是第一次开设武举考试,马虎不得。王爷武功盖世,这武状元还是应当由王爷亲自选出来,才最具有说服力。”

    “……”殷九尧暗暗骂娘,然而这个时候,她作为摄政王,也只能一咬牙。“走。众爱卿随本王去校场。”

    好在殷九尧湿透的是亵裤,摄政王的纯黑色厚重官服并未沾染,她还能挺个一时半刻。

    于是殷九尧就拖着酸软无力的身体,与众大臣齐齐去了校场。

    待看到殷九尧到来,三名武举人此时已经到了。殷九尧打量着三人皆是人高马大的七尺男儿。此时有人持刀,有人持棍,有人持剑,各占一方。

    三人都是幼年学武,十几年的时间,从小就听人说起这世上武功最高的就是殷九尧。殷九尧这个名字,早就烙在了他们的心头。

    而且今日能得到与殷九尧交手的机会,三人此时都憋着一股劲儿,希望能将最好的自己表现出来。

    “王爷,您用什么兵器?”清风是这次武举的主考官之一。他问殷九尧。

    殷九尧是从来不用兵器的,兵器不过是一个凭借,等武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以木为剑也无不可。

    然现在她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力气时而有时而无,要想没有任何依凭对三人,她得使出吃奶的力气。

    “给我把剑。”她凝声道。

    不一会。清风从场上拿了把普通的剑递给殷九尧。

    “主子,您没事吧?”看着殷九尧毫无血色的脸,清风小心翼翼地问。

    “嗯。”殷九尧挥挥手,将目光落在了比武场上的三人身上。

    她随手一指,指到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你先来。”

    那大汉没想到会被殷九尧第一个点到,既惊喜又紧张。他手持大刀,站在台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活的殷九尧,有些局促。

    殷九尧提气,翩然落于比武场上。

    她负手而立,长剑斜握在手,明明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被握在她的手里,却让人有一种那是绝世神兵的错觉。

    “王、王爷!”大汉冲着殷九尧一拜。

    “嗯,放马过来吧。”殷九尧淡声道。

    “是!”大汉深吸了一口气,抡起大刀快速向殷九尧而来。

    大汉左劈右砍,虽然人身和刀身笨重,但奇就奇在他的动作却很灵活,殷九尧不时地闪身避让他大开大合的招式。手中的剑几乎不用,偶尔一掷,明明轻飘飘的剑却忽然仿若万均。让大汉不敢硬碰。

    “就这么点能耐吗?”殷九尧见他始终畏手畏脚,立刻出言激他。

    大汉一听,顿时脸色通红,心中升起一股孤勇。

    待殷九尧再执剑刺向他,他不退反进,招式更是渐渐放开。

    殷九尧见状也随之加快攻击速度,台上两道身影腾挪闪避。竟然渐渐地像是在配合起舞。

    殷九尧尽量让大汉发挥出自身的优势,多年练武,就在今日,即使是败,也应该让他败得漂亮。

    这一场比武殷九尧足足陪着他“练”了半个时辰。直到殷九尧感觉到肚子一抽,她才收势。

    大汉,败。然而,虽败犹荣。

    “能在本王手下走六十四招。小伙子有前途。”殷九尧哈哈笑道。

    话虽如此说,但是别人看不明白,大汉本人又岂能不明白,摄政王刚刚完全是在陪他练招。这一场比试,他收获的东西比让他勤练十年还要有用。

    “谢王爷大恩。”大汉跪在地上,心服口服地磕头。

    殷九尧笑笑,她现在的亵裤已经被汗和血浸染透了。小腹甚至还有隐隐下坠感。她不敢耽搁。立即看向那另外一个身形比大汉单薄一些的男子。

    “你来。”殷九尧道。

    这高个男子持的是棍,他人虽然比大汉单薄,但也称得上精壮。他的招式都以霸道刚猛为主。殷九尧以硬对硬,每一次交手都足够凌厉强霸。

    二人你来我往,一着不慎就是丧命的后果。是以这两人的对战,着实让比武场下的众位看客过足了眼瘾。

    百官心道,摄政王的武功果然不愧是大云第一。无论何时都能锋芒惊天。

    只是太子却暗暗心惊,为什么他感觉到殷九尧今日的功力比起当日在杨柳村大有精进呢?

    比武场下众人心中一片赞誉,然场上的殷九尧此时已经是汗湿重衫,连神魂都要离体。

    这样的打斗最是耗费体力,只是她却仍旧坚持给对方喂足了招式。最后收招之时,虽然将高个男子打翻在地,她却也后退了一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五十八招。也不错了。”殷九尧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虚汗,真心诚意地称赞。

    “多谢王爷指点!”高个男子也不是不懂行的人,他眼中满含感激。

    “好说。”

    不等高个男子走下台,殷九尧已经看向最后那一位同样持剑的考生,是个面容清秀的干净男子。

    “小子,把你真本事拿出来,不然本王会失望的。”殷九尧此时肚腹之中像撕裂开一样。越是这样,她越是要说两句话转移注意力。

    秀气男子不说话,只是在她的对面站定,手中的长剑散发出凛凛的寒意。

    殷九尧赞赏地点点头。

    二人在电光火石之间交手,秀气男子似乎看出了殷九尧体力极为虚弱,他不停的变换攻击方位,逼她不得不腾挪走位。

    这场比武,殷九尧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劣势!

    面对秀奇男子汹涌而来的迅猛攻击,殷九尧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然,殷九尧只是体力不支,她的内力,她的经验,她的招式,却足以帮她弥补体力上的不足。

    对方的每一招攻势,她都尽量以最省力的招式应对回去。

    见她如此防御,对方的速度逐渐加快,到了最后越来越快。他仿若是最顶尖的舞者,一招一式皆行云流水,流畅自然。

    “好剑法!”殷九尧情不自禁称大喝道。

    然,对方却执合剑式,携着浩浩荡荡的杀气毫不留情地向殷九尧劈来。

    殷九尧心知有异。但她丝毫不惧。

    她将手中长剑直接激荡而出,正破他的杀招。

    不等秀气男子反应,她广袖挥出,一道霸道的气劲铺天盖地而去,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正中男子的胸膛。

    “噗——”一口鲜血自男子口中喷出,他站立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一百一十二招。今年的武状元,是你的了。”殷九尧赞许地望着秀气男子,丝毫不因他刚才对她下杀手而有所怨恨。

    台下的武将见到如此精彩的打斗,都已经忘记了场合,大声地拍手叫好。

    殷九尧面露淡笑,晌午的烈日之下,她整个人都溺于迷离的光芒之中。

    然,随着众人都下了比武场。殷九尧却还缓缓地站在原地不动。

    她实在是没力气了。若是她所料不错,现在她所占的位置,被衣袍掩盖着的空地,一定已经遍布血迹。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太子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刻意出声道。

    “本王……”殷九尧话音未落,身形已经是一晃。

    今日天气炎热。此时又是正午,炽烈的大太阳在她的头顶炙烤着她,明明厚重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她却浑身都在打哆嗦。冰火两重天,不外如是。

    “王爷。”已经有大臣面露狐疑地叫她。

    殷九尧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但她不能倒下。若是倒下,她的身份当即就会暴露。

    忽然,一道温润清冷的声音在阵阵嘈杂之中突兀地响起。

    “王爷,原来您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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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她很乖很听话 (为350钻加更)
    众人顺着声源方向疑惑地看去,只见容长安手里提着食盒,优雅走来。

    殷九尧眯着桃花眼,看向他。

    就好像是第一次遇见他,在濒临渴死的时候遇到了一汪清泉,她此时烦躁昏沉的心绪,也顷刻间被一抹清凉抚平。

    “暗香大人吩咐草民来给您送药。她说今天早上和您置气,误伤您是她的不对。她已经在屋子里哭了一上午了,您就原谅她吧。”容长安淡笑着,走上比武场。

    他看起来似乎走得很慢,其实他只用几步就到了殷九尧身边。

    容长安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扶住了殷九尧,让她虚晃的身体立刻有了支撑,“王爷您刚刚比武了吗?早上不是嘱咐过您不要剧烈活动吗?腿上的伤不比别处,您得好好养着。”

    一句话就将殷九尧的不对劲解释清楚了,且容长安这话还将殷九尧塑造成了一个“为了国家大事宁可牺牲自己的无私奉献”的当权者形象。

    殷九尧瞥眼去看,刚才三个武举人,除了最后那个,果然前两个都更加敬佩她了。

    殷九尧:“……”第一次觉得来月事是件很伟大的事。

    殷九尧被容长安搀扶下了比武场。

    果不其然,她刚站过的地方,有一小摊血迹。而她走过的路,也有零星的血滴落。

    清风懊恼地上前关切地道。“王爷,您没事吧?”

    “无碍,只是伤在腿上,走路有些不便。”

    “真的是伤在腿上了吗?还是宣太医来给王爷瞧瞧得好。不然,只凭他空口白牙说一句腿上有伤,王爷就有伤了?”太子沉声道。

    殷九尧垂下眼眸,若是叫来太医。她这毛病太医一看便知。

    “殿下觉得本王是哪里有伤?”她试探。

    “王爷这话还是问太医得好,众位大人说是不是?”太子是真得没有想到殷九尧这是女人所谓的月事。他对月事的了解仅限于,来了月事不能行房事。

    “是啊,不然王爷您就宣太医来看看吧。”站在太子那边的大臣有人出言附和。

    殷九尧眯眸,这人正是那天她放毒气熏倒的两人中的一个。

    “王爷,您的伤势看来不轻啊,还是宣太医来瞧瞧。老臣才能安心啊。”

    “是啊是啊,王爷您就听太子殿下的劝吧。”

    顿时众大臣七嘴八舌地轮番劝谏。

    “劳烦各位大人费心了。我家王爷不用请太医过来看了。”沉默许久的容长安,微笑着开口。

    在场的都是三品以上大员,按着规矩容长安在这里是没有说话的资格的。于是大臣们都齐齐地瞪向容长安。

    “草民乃是暗香大人之徒。暗香大人特意派草民来照顾王爷的伤势。王爷的病症是伤在腿处无疑。”

    暗香的医术是整个大云都认可的。朝中有幸被她医治过的更是深知她医术之高深。听说长安是暗香之徒,心中立时便对他少了几分质疑。

    “这不是容公子吗?今年热门的新科状元的人选。本宫怎么不知道,容公子什么时候还会医术了?”修寒在一旁阴阳怪调道。

    容长安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投向了太子,“殿下,草民观您气色,您最近是否时常觉得胸中憋闷,像是有把火在烧,手心脚心都比平日更加灼热?至于原因,您不必说,草民猜一猜,殿下可是有许久不行过房事了?大概……半年。草民说得对不对?”

    被容长安瞬间戳破最私密的事情。太子一张脸已经不能用黑形容,他憋了半天,憋出四个字,“一派胡言!”

    容长安不以为意,又转向最先帮腔的大臣,“大人您肝经湿热,阴虚阳亢,肾气不固。心脾虚损为多。如今精关不固。草民说得可对?”

    大臣一听容长安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要是不对还好说,问题是太对了。但重点是这种问题他怎能当众承认,他只能咬牙斥道,“胡说八道!”

    殷九尧却没太听懂,她扯了扯容长安,“长安啊,孟大人这是得了什么病?有病得早点治啊。”

    于是,容长安上嘴皮下嘴皮一抬一碰,吐出俩字,“早泄。”

    殷九尧:“……”

    在场的都是人精,看太子和孟大人的脸色,即使二人都否认,但都知道这长安时说得怕是**不离十了。顿时谁都不敢再提太医之事,之前顺着孟大人说了一嘴的老臣如今心里虚得厉害。

    他警惕地看着容长安,他都想好了,若是容长安看向他,他就立马晕倒。

    “各位大人可是谁还有顽疾,草民虽然医术不高,但愿为大人们尽微薄之力。”

    “……”

    于是,殷九尧就被容长安“顺利”地搀扶着离开了。

    太子看着远去的两人。脸色极其难看。偏偏他没有办法阻止。

    他倒是想现场就戳破殷九尧是女儿身的秘密。但若是殷九尧打死不承认,他总不可能让殷九尧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验明正身。而且退一万步讲,即使殷九尧的身份被他曝光,她手中的兵权,肩上的军功却全都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此时,他最好的做法就是,静待时机。

    ……

    容长安搀着殷九尧到了她平日在皇宫休息用的寝殿。飞霜殿。

    殷九尧屏退了下人,和容长安进了殿内。

    容长安一进殿,面上挂着的淡笑倏地就消失了。殿中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殷九尧顿时有些紧张。

    “手腕。”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殷九尧再一次身体比脑子诚实,将手腕伸了出去。

    “嗯,是来了月事。”长安隔了半晌,淡淡地问,“疼不疼?”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光看他当时在台上站都站不住的模样,他就知道。

    但还是忍不住要刺刺她。

    “我要说疼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该?”殷九尧快速地反问。

    “不是。”

    “好吧,那我说。疼,特别疼。”

    “活该。”

    “……”

    “容长安,我怎么这么疼?我不会是有了吧?”

    “就你这么折腾,有也让你给折腾没了。”容长安沉下了脸。

    见殷九尧面色一凝,不想真吓她。他平心静气地解释道,“我之前给你开的药,是有助于调理你宫寒之症的,后来你急于恢复武功,暗香给你配的虽然有滋补平衡体内阳气之效,然你内力过于深厚,体内寒气根深蒂固,此次便有回弹之势,所以你此次月事会格外得疼。只是更因如此,阿九,这句话容某只说一次。如果您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今后,想要怀有子嗣,你就只能靠做梦了。”

    “……”殷九尧吐吐舌头。低下头。

    “把药喝了,应该就不会再疼了。”殷九尧从下层取出了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殷九尧果然把药喝了,然后就见容长安掏啊掏,掏啊掏,终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条月事带!

    “……”殷九尧立刻老脸一红。

    “这是换洗衣服,你去换了吧。”容长安淡淡道。

    殷九尧点点头,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衣服。

    然而,他不动。她的手往前递递,他还不动。她直接一把抓住衣物,打算扯过来,拽不动!

    “容长安。”殷九尧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手指头下面摁着的,可是她的亵裤,他不是脸皮最薄吗?现在怎么一点都害臊呢?!

    然。容长安果真是不害臊的,“你还没有谢谢我。”

    “……谢谢你。”殷九尧很乖很听话。

    “容某刚刚帮了王爷的大忙。王爷谢得是不是忒没诚意了点?”

    “那你要本王怎么样?”殷九尧发誓,只要他敢说让她亲他,她就立刻把他一脚蹬出去。

    “今晚允许我去给你送药。”

    殷九尧一听就这事儿,瞬间松了一口气,她拍胸脯应承,“没问题。”

    ……

    殷九尧换了衣服。又缓了一会,感觉到体内渐渐发热,她这才和容长安出去。

    想起殿内正在进行的考试,殷九尧忽然道,“你先别回去,跟我走。”

    此时大殿之上,百官已经全部列位。考生悉数交了卷子,静候在殿中。殷九尧信步走进去,故意让长安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坐到了上首。

    白明轩看见殷九尧由容长安扶着过来,两只眼睛差点没瞪出来。

    长安不是回乡了吗?怎么会在这里!然再看看殷九尧,白明轩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于是他就一会看看容长安,一会看看殷九尧,脑子又乱成了浆糊。

    “卷子都在这儿了?”殷九尧淡声问。二甲和三甲的士子可由主考官阅卷,殷九尧今日主要是点出一甲的三名进士的席位。

    “回王爷,李允之,白明轩,阮灏,三人的试卷都在这里了。”闫珅道。

    殷九尧将三人的试卷一一阅览,她翻得极慢,余光不时地瞟着一旁的容长安。

    待她将三份卷子阅览完,便将之传给底下众位大臣,待所有人纷纷传阅之后,殷九尧朗声道,“本王赐:白明轩,状元。李允之,榜眼。阮灏,探花。众位大人可有异议?”

    “王爷圣明,臣等无异议。”群臣呼喝,躬身大拜。

    殷九尧目光扫视众人,就见探花阮灏明明已经踏出了一步,却被他父亲大理寺卿给拽了回去。

    殷九尧眸中划过一抹幽光,只是太快,没人捕捉到。

    “既然都无异议,那么新科三甲。明日宴席,本王期待你们的表现。”说罢便大手一挥,“退朝吧。”

    “臣等恭送王爷。”

    于是容长安又“扶着”殷九尧离开了。

    殷九尧还有政事要留下商议,容长安扶着她往上书房走去。

    “刚才的三份卷子,你看清楚了?”殷九尧幽幽道。

    “嗯。”容长安淡淡地应。

    “如果你参加了这届科考,那状元就是你了。有什么感觉?”殷九尧问。

    “现在也挺好。”容长安笑道。

    殷九尧的眼中划过一抹欣赏,她笑着点头。“容长安,你一定会成为状元。”

    曾几何时,她也说过这句话,可那个时候她是阿九。今日,她是摄政王。

    “草民告退。”

    殷九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面容越发得笃定坚毅。

    只是好巧不巧的,二人的话正好一字不落地顺着风都吹进了不远处的太子耳中。

    太子沉着脸,低声和身旁的修寒道,“命人动手。”

    “是。”修寒颔首,转身快速地离开了。

    “皇侄啊,偷听人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哦。”然,修寒刚走,殷九尧的声音就幽幽到了。

    “王爷哪里话。”太子惜字如金。

    “修寒干嘛去了?”殷九尧忽然问。

    “……”

    “好了,闫老头他们想必等急了,我们该去上书房了。”说着殷九尧就率先迈开步子,向上书房走去。

    然就在进书房的前一秒,殷九尧忽然回头,将太子劈晕了。

    众大臣:“……”

    “本王有事要出去一趟。大人们可先行用午膳,等太子醒了,本王应该也就回来了。”说完,殷九尧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

    不怪殷九尧着急,她太了解太子的为人。尤其是长安刚走,修寒前脚就跟着去了。她不得不警惕一些。

    殷九尧骑着来时的马瞬间狂奔出去。皇城门下的侍卫只觉得一阵风刮过,都没来得及没看清马上的人是谁。

    殷九尧是跑到一处窄巷找到容长安的,其实也不是她找到的。是她的马找到的。

    她的马名叫小寒,跟着她南征北战多年,而容长安那匹马,则是小寒的娘子,名叫黑雪。

    殷九尧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她也就是赌一把。然而,当她看到容长安的身影时,她就决定今晚要将小寒和黑雪放进同一个马厩里。犒劳一下小寒!

    “长安!”殷九尧匆匆忙忙赶到。只是一进窄巷,她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汹涌的杀气扑面而来。

    容长安面露诧异,还不等他问什么,果然见一伙黑衣人从天而降,领头杀手打量着二人,随后目光阴森地看向殷九尧。

    “你就是容长安?果然算得上人中龙凤!”

    殷九尧、长安:“……”

    长安反应不慢,想起殷九尧今日身体特殊,且她又在校场连战三场。他立刻就将殷九尧拉到身后,“阁下认错了,我是容长安。”

    殷九尧一愣。在知道她是摄政王之后,他还要保护她?

    摄政王还需要人保护?!若是传出去。定然会让人笑掉大牙。

    可殷九尧不笑,她只是心中又升起了类似在杨柳村时那种别样的感觉。

    只是她着实还没差劲到几个小蟊贼都对付不了的地步。

    “你们到底谁是容长安!”领头杀手一愣,雇主只跟他们说是个长得风华绝代的男子,这现在面前有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这可咋整啊。

    “啧!笨!你管我们谁是,你就都杀了得了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都不懂吗?亏你还是个杀手。”殷九尧一脸嫌弃。

    杀手当得越久。越是有尊严。被人当着自己下属骂笨,杀手首领不悦了,他冷哼道,“休要花言巧语!容长安!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他提着剑便刺来,嘴里不忘喊口号,“看本座今日就要你好看……”

    然。只见殷九尧白皙的手腕在袖中微微翻动,杀手首领顿时只觉得他的膝,腰,肘三处关节同时传来一阵针扎般地剧痛。这恰到好处的力道瞬间让他飞到半空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

    他整个身体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这杀手首领经验无数,且他是个有尊严的杀手,于是回身便斜刺过去,只是还不等他爬起来,手肘又被一击。手指像是不听使唤一般直接撒手扔了剑。

    然后,这首领杀手便遭受了一生中最大的屈辱——只见殷九尧走上前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紧接着就听她骂了一句:“淘气!”

    众杀手:“……”

    杀手首领再顾不得让殷九尧“好看”,掩面而逃!

    首领都跑了,这群人一时拿捏不准他们今天到底还杀不杀容长安。

    毕竟首领大人武功最厉害,现在他都被打跑了,自己这点能耐,万一一会让人直接把裤子扒了,难道裸奔吗?待一番思忖,只听其中一杀手大喝一声,“呔!尔等纳命来!”

    殷九尧狐疑地看向那杀手,只见那杀手目露凶光,猛地施展轻功,然后——他就跑了!

    殷九尧、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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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人不风流枉少年 (两更合并)
    容长安在街上遇人行刺,殷九尧不放心他一人回府,命令影亲自护送他回去。.至于她,则重新往回走,御书房里可是还有一班大臣等着与她商议政事呢。

    只是回去的时候,殷九尧就不着急了,太子少说也得一个时辰才能醒。她正好趁着这个功夫看看她大云京城的繁华。

    于是殷九尧就牵着小寒,瞅瞅东边的糖人摊,望望西边的包子铺。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大门忽然打开,两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将一个人“咚”地扔了出来。

    殷九尧定睛看向那被扔出来的人!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字:“惨!”

    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他只着一身破烂的单衣,别说御寒,蔽体都做不到。殷九尧看他身量,估摸着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头发脏污,身上脸上凝结着深浅不一的血块,隐约可见的身体青青紫紫。

    他奋力地想要站起来。殷九尧站在一旁看着他,然而……半盏茶过去了……

    他还没站起来,她还在那站着看。

    “站起来!你可以的!”殷九尧冲着那男孩握拳喊道。

    “……”那男孩抬头……瞪了她一眼。

    终于,他爬到墙边,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只是看他一步三晃的身形,殷九尧觉得他还不如趴着呢。

    “嘿,小孩。”殷九尧终于走上前去,她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银子,“借你的。去买点饭买件衣服,再看看大夫,找个客栈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去找个能养活自己的活计。等你找到了活计,就到八宝斋还我银子。”

    八宝斋是京城有名的珠宝铺子,是殷九尧名下的产业。

    “……多谢。”男孩艰难地启唇,他的一双眸子干净明澈,并不因此时被施舍而崭然任何卑怯。

    殷九尧欣赏地点点头,“若是没找到合适的活计,你可以去八宝斋,就说是姓殷的请你来的。”

    说完,殷九尧冲他笑笑,牵着马离开了。

    男孩捧着银子,望着殷九尧越走越远的背影,目露感激。他在不久之前被毒打的时候还在想,或许他这一生就停在这里了。殊不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的眼眶微微湿润。

    ……

    殷九尧进了皇宫,就看见白明轩杵在御书房门口,神色复杂地来回地踱步。

    殷九尧猜他定然是到现在还不能接受阿九就是摄政王的事实,再加上金榜题名得了状元,悲喜交加情绪受了些打击,便信步走过去准备安慰安慰他。

    然而白明轩一见到她,本就晒得发红的俊脸就越发涨得通红。

    他还有些消化不了,眼前酷似阿九的男子就是他心心念念仰慕的摄政王的事情,连行礼都有些迟钝。

    半晌,他才向殷九尧行礼问安,“王爷。”

    “嗯,白公子金榜题名,令尊定然欣喜有加。本王要和你道一声恭喜。”殷九尧单手负后,笑幽幽地道。

    “还要多谢王爷赏识。”中状元这件事其实白明轩并不是很惊讶,以他的才识,若是长安不来,那他基本就是十拿九稳的状元。他现在心中始终想不明白的是殷九尧的容貌。

    “王、王爷,微臣有几句话,憋在心中良久了。不知道当问不当问?”白明轩心中下定决心,忐忑地道。

    “问。”

    “王爷,您……祖籍就是京城吗?”白明轩迟疑着开口。

    虽然白明轩知道殷九尧是出身平民人家。但是坊间对殷九尧十岁之前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不是。”殷九尧如实回答。

    “噢,那王爷您知道邺城有个杨柳村吗?”白明轩小心翼翼地看殷九尧的表情。

    殷九尧点头,本来她也没打算隐瞒白明轩自己的身份。反正容长安都知道了,瞒他还有什么意义?若是他日他会因此对她构成威胁,那她就直接杀了他就得了呗。

    所以她面色坦然,“知道。”

    “爱卿,世事无常,万般皆非不可能。端得是个淡看闲花落尽的心境。莫要太执着。爱卿今日金榜题名,他日前途无量,还是要好好把握自己的未来,别人的家事,自有别人挂心。”殷九尧想点点他。毕竟白明轩也算个人才,杀了可惜。

    果然,殷九尧一番话立刻让白明轩恍然大悟,他立刻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王爷说得是。明轩明白了。”

    说罢他忽然凑上前,小声地在殷九尧耳畔说,“明轩一定会替王爷保密的。其实不瞒王爷,明轩和令妹阿九也是生死患难之交,和王爷的妹婿容长安更是至交好友。所以王爷放心吧!我就说嘛,我第一次看阿九的时候,就觉得她气质不凡,容貌更是格外出众,原来是王爷的胞妹,果然是亲兄妹啊。哈哈……”

    “……”殷九尧张张嘴,想要说什么。

    却立刻被白明轩抢道,“王爷不用解释。明轩懂的,嘿嘿,明轩爹爹以前就经常说官场上尔虞我诈,暗箭难防,更何况王爷身居高位,周围强敌环饲,王爷想要保护胞妹的心明轩懂的。”说着还对殷九尧使了个眼色。

    “……”殷九尧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识人能力。

    最后她只得拍拍白明轩的肩膀,叹了口气离去。

    谁知她这一举动,立刻被白明轩理解为王爷是无奈地默认了。他顿时觉得自己是发现了王爷的惊天大秘密,心中立刻觉得自己对王爷肯定是很特别很不同的。

    然殷九尧刚走出去几丈远,身后白明轩忽然又开口,“王爷!”

    殷九尧狐疑地转头看他。

    “王爷放心!明轩一定……”白明轩比了个粘住嘴的动作。

    “那就谢谢爱卿替本王保密了。”殷九尧将“保密”二字加了重音。

    “王爷!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更高大了!王爷,以后在朝堂上我会支持你的!”说着冲着殷九尧摆了个“加油”的手势。

    殷九尧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

    殷九尧在御书房一直议事到夕阳西下,定下了明日的琼林宴规程安排,几位新科士子的合适官职。将北齐来使的正式觐见安排在后日上午,又与众臣研讨了几个奏折中奏禀的事项,这才结束。

    太子全程黑沉着脸。一谈完事,他就带着他的人火速离开了。殷九尧想想太子今日这一天的遭遇,心中不由得有些同情。

    太子一走,书房中剩下的就都是殷九尧的人。

    “王爷,御膳房已经备好了晚膳。是否现在传?”陆公公笑吟吟地走上前,恭敬地问道。

    陆公公是内务府总管,以前一直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自从殷九尧当政后,就将他调到了身边。这陆公公也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反正对他来说伺候谁不是伺候,是以他就在期初象征性地“别扭”了几次之后,安心地跟在了殷九尧身边。

    “说到传膳,微臣想起来了,王爷可是还欠微臣一坛上寻芳馆里上好的花雕呐。”云麾将军赵琅打趣殷九尧。

    因为出身平民,殷九尧从没有那些贵族皇室的骄傲自矜,若是不谈正事,他平日都是十分平易近人的。

    且这云麾将军赵琅乃是与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大将军。所以与殷九尧之间。一向没那么多君臣礼节。

    赵琅打开了话头,左相闫珅立刻道,“可不是吗,老臣还记得,王爷上次可是耍赖了,说要下次和小琅将军不醉不归呢。”

    寻芳馆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进出来往的也都是达官显贵,平日里殷九尧是最喜欢这种地方的。

    “那不然咱们今晚去寻芳馆吧?”赵琅忽然灵光一闪,提议道。

    众大臣都在这书房或坐或站几个时辰,此时赵琅的提议让几人都是摩拳擦掌。

    殷九尧看着几人都是兴致高昂,也不好扫大家的兴致,她只好道,“好吧。那今晚本王请爱卿们到寻芳馆不醉不归。”

    殷九尧让陆公公给众位寻了便服,然后,就见以殷九尧为首,以左相闫珅,云麾将军赵琅打头的五个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寻芳院。

    ……

    摄政王府。

    容长安做好了晚膳,待他将菜端到了膳厅里。却发现今日殷九尧的座位空空如也。

    郝伯小声在他耳畔解释道,“王爷在宫中议事未归,一般这种情况他基本都是在宫中吃御膳房的晚膳。说不准用过晚膳还要继续和大臣们商议政事呢。所以我们先吃吧,不用等他了。”

    “嗯。”容长安点了点头,面上的笑意却淡了下去。

    吃过了晚饭,他即刻就回了厨房煎药。

    他估计等药煎好了,她应该也就回来了。

    然,当容长安端着热腾腾的药到了殷九尧的书房时,房间空无一人。他又去了她的卧房,却还是没见到殷九尧的人影。

    想起白日殷九尧站在比武场馒头虚汗,脸色发白的模样,容长安心中担忧。

    他在她的屋中等了半个时辰,等到王府的一间间屋舍里的光都暗了下去,殷九尧还没回来。

    终于,容长安起身去了暗香的院子里。

    暗香得殷九尧的同意,在王府一角建了一座医舍,医舍里物件齐全,甚至还有个大药炉。院子里更是被她种上了几种当时罕见的奇药。

    同为医者。容长安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有些流连忘返。

    只是今天,他面无表情,长驱直入。

    然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屋里不但有暗香,还有和棵树似的站在暗香旁边的影。

    “容公子,你怎么来了?”看着突然而至的容长安,暗香惊讶道。

    “我想问问,你们可知道摄政王去了哪里?她现在还没回来。”容长安道。

    随着他提到“摄政王”三个字,他就发现暗香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是不是又受伤了?”容长安微微蹙眉。

    “这倒没有。”暗香连忙摆手。“王爷他……还在皇宫议事。”

    可容长安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这都快二更天了,议什么事能议到这个时候?

    “暗香姑娘,她到底去哪儿了?”

    暗香顿时面露难色。她看看影,见影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她更加为难。

    “王爷今日险些在比武场晕倒,她身体有些虚,今晚必须再喝一剂药。但她现在还归。还请暗香姑娘如实告知,她的下落。”

    “好吧!我告诉你!”暗香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影刚刚说,主子她去了、去了寻芳院!”

    “……”

    不用问,单听名字,容长安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见二人刚刚在他没来的时候都容色平常,容长安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王爷,平时经常出去?”

    “也不是经常。”暗香连忙摆手,她可不想让殷九尧一回来,就先把她从王府里扔出去。“王爷平日忙于正事,很少去的。一个月也就是去个……”暗香顿了顿,平日里他们王爷隔三差五就去一次,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一夜连逛几个馆子。如果这算经常的话,那么很少应该是……

    “五次八次的吧。”她放心地道。

    长安:“……”

    五次八次算很少,那他这样从不踏足的算什么?何况他还是个男子!

    容长安深吸了一口气,“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

    感受到暗香沉默背后的含义,顿时,平日里从不轻易牵动情绪的容长安,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无名火。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

    寻芳院。

    最豪华的包间里,酒过三巡,殷九尧和一众臣子此时都已经放开了,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个美人儿。

    “王爷,奴家听说,您受伤了。伤势可是好了?”寻芳馆的头牌姑娘卿卿坐在殷九尧腿上,柔声慢语地问道。

    “啧,让青青担忧了。是本王的不对。”殷九尧脸颊微红,她指尖挑起卿卿的下巴,风流地勾起唇角,“但是本王可是也记挂着卿卿你呢,要不然为何本王这一刚好就来见你了?”

    “讨厌。”卿卿被殷九尧的邪魅的俊颜迷得晕头转向,尤其是当他对着她微微一笑的时候,那带着点痞带着点坏的样子,顿时就让她浑身酥软,恨不得立刻被他带上床。

    一旁挂在赵琅身上的美人适时地插话,“王爷可是不知道,您走了的这半年多啊,咱们卿卿可是没有一天不挂念王爷呢。得知您受了伤,咱们卿卿在屋子里偷偷地哭了好几天呢。”

    “是吗?”殷九尧笑意扩大,幽幽地看着卿卿。

    既然能当这京城第一大春楼的头牌,那相貌性子和举止定然都是数一数二的。

    此时被殷九尧一看,卿卿红着脸低下头,乖乖巧巧地伏在殷九尧的肩头,“王爷没事就好。”

    顿时就将殷九尧那颗粗糙的心柔得恨不得化成一滩水!

    “卿卿姑娘真是痴情啊。本将可是都要羡慕王爷了。”赵琅已经有些喝醉了,此时他在一旁卿卿和殷九尧,顿时就心猿意马,顺势将怀里的美人搂得更紧了一点。

    “是啊是啊,王爷艳福不浅啊。”另一位官员也不由得立刻附和感叹道。

    赵琅瞬间想起什么,瞬间眼冒精光,“卿卿姑娘如此待王爷,王爷要如何回报才好呢?”

    不等殷九尧回答,他立刻话锋一转,“不然今晚就让卿卿姑娘伺候王爷吧。咱们卿卿姑娘,可是等了王爷两年了啊。”

    卿卿自从梳弄之夜被殷九尧买下,就一直被看做是殷九尧的女人。虽然殷九尧没有接她进府,但是这两年他若是有空便会来这寻芳馆坐坐。

    “王爷,妾身已经十八岁,可以的。”卿卿含羞靠在殷九尧身上,小声地附和。

    之前殷九尧曾以不喜欢小身板为由,和她说再等一等。她只能努力地“长大”,今年她已经十八岁,比起十六岁时候的她。她的身材已经丰腴了很多。

    “对啊王爷,**一刻,今晚您就在这里宿下吧!美人在怀,王爷肯定也乐不思蜀了吧,哈哈……”

    话音未落,房间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只见一面容俊美却不失男子气概,简单月白青衫却难掩高华气质的男子站在门口,面容……冷得能将人冻住。

    殷九尧顿时和见了鬼似的倒抽一口冷气。容长安,他他他他他怎么来了?

    容长安沉着脸打量房间。桌上杯盘狼藉,几个大男人东倒西歪,醉眼迷离,殷九尧腿上更是坐着一个不停将胸往她身上蹭的女子。

    顿时,容长安觉得自己这趟没白来。他扯出一抹笑,幽幽地道,“王爷好潇洒,是不是接下来就要春风一度了?”

    然,还不等殷九尧回应,赵琅已经事先开口,“呦呵,寻芳馆什么时候都有了小馆了,快进来快进来。还别说,长得怪好看的。”

    赵琅和另外几位白日一直在太极宫给学子监考,并未见过容长安。在场唯一认识容长安的闫相,还偏偏已经醉得睡倒在一旁的榻上,此时鼾声震天。

    于是殷九尧就见容长安冷着的脸更冷了。

    他径直向殷九尧走过去,此时卿卿还在殷九尧腿上坐着,容长安二话没说,直接将她拎了下去。

    “王爷……”卿卿委屈得泫然欲泣。

    一旁的赵琅本就有些醉了,此时虽然感觉到气氛诡异,但脑子里想得都是风花雪月的事儿。

    他顿时嘿嘿一笑,感慨道,“王爷果然是艳福不浅啊。似乎末将每次与王爷出来,都只能被晾在一旁。想那春意阁的枝枝,凤鸣苑的小鱼,还有那红袖楼的嫣儿,都被王爷的迷得神魂颠倒啊。更别说咱们如花似玉的卿卿。没想到现在竟然连男子竟然都为王爷风姿所倾倒。末将实在是佩服啊!佩服!!”

    殷九尧:“……”你确定你是佩服我不是坑我吗?

    “我为他倾倒?”容长安忽然侧头看向席间众人,一字一顿道。

    “难不成小美男你是来找本将的?”赵琅立刻面露喜色。

    殷九尧见容长安的脸已经不能用黑形容了。她连忙道,“他当然是来找本王的。他为本王所倾倒。”

    然,话音未落,只见容长安俯下身,大手握住殷九尧的长颈,吻住了她的唇瓣。

    殷九尧的唇带着甘冽的酒香,醇厚醉人,容长安原本只想浅尝辄止。没想到一吻竟然就停不下来了。

    他逐渐加深这个吻,殷九尧本就来了月事,此时被他一撩拨,顿时有了感觉。

    旁边赵琅没想到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立刻吹起了口哨,拍手叫好。

    这一拍果然让殷九尧理智回笼。她轻咬容长安的舌尖,偏偏某人明知不可,还意犹未尽地继续着。

    “……”殷九尧只好一咬牙,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某人“嘶”地抽了一口气,殷九尧赶紧抽身,瞬间与他站开了距离。

    “果然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王爷的魅力末将真不能及!不能及啊!”赵琅连连拱手,目中真得含着敬佩之色。

    “呵呵……”殷九尧干笑一声,“今天这酒本王看就吃到这儿吧。”

    “王爷,你不要卿卿了吗?”

    卿卿说话,殷九尧这才想起被容长安拎到一边的卿卿,她连忙走上前柔声道,“卿卿,本王今日有伤在身,等……下次吧。卿卿乖。”

    “王爷既然不要人家,那总得留下点什么再走啊。不然让人家姑娘每日相思,岂不是非君子所为。”

    赵琅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突然撺掇,“要不然王爷也亲卿卿一个吧!卿卿可是梦寐以求啊!要不然王爷今晚就享尽齐人之福,也无不可啊。”

    “王爷……”卿卿黯然地垂下了眸子,殷九尧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愧疚。

    于是,她就像以往每次一样,径自扶住卿卿的脸,在她的脸颊啄了一下。

    “好了,本王就先行告辞了。银子本王已经付了,小琅今日就宿在这里吧。”殷九尧拍拍赵琅的肩头。

    “没问题。”赵琅爽快地点点头,殷九尧见状忽然有些羡慕他。

    若是以往,她肯定也就宿在这里了,还能抱着美人在怀。然,今日,殷九尧用余光瞥了眼脸黑得已经无法形容的容长安,她打了个寒颤,快步地出去了。

    身后,赵琅看着殷九尧离开的背影,狐疑道,“唉你们说,我怎么觉得王爷刚才走得灰溜溜的呢?就好像……莫不是这位才是‘正牌夫人’?”

    突然,赵琅一拍桌子,“王爷原来喜欢的竟然是男子?!”

    ……

    已经快步走出了寻芳馆的殷九尧自然是没听到的赵琅的话的。刚才出馆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之前答应过长安晚上回去喝药这件事,今晚一热闹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此时看着走在前面的容长安,殷九尧有些心虚。

    忽然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他猛地转身抓住她的手腕,瞬间将她扯进了旁边那条黑漆漆的胡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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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圆月,飘上树梢,在沉黑的夜空中汨汨地散发出清冷幽凉的气息。紫you阁

    寻芳馆中的莺声燕语忽近忽远地传来,殷九尧背抵着冰凉凹凸的墙壁,抬眸看向容长安。

    容长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凤眸清冷得几乎结出冰碴,月光散在他的肩头,好像给他渡上了一层遥不可及的光华。

    二人对视着,像是一场谁都不肯先认输的博弈。

    直到殷九尧的肚子忽然抽疼,惹得她英挺的俊眉不经意蹙了一下。

    容长安捕捉到了她的异色。二话不说,他的长指搭上她的手腕。

    不久,就见他收回手,脸色变得更冷。

    他扯了扯嘴角,刚要开口,就听殷九尧急忙道。“我错了!”

    只见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态度无比诚恳,“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晚归、晚归一定不到后半夜、到了后半夜一定提前让人通知、不让人通知我也一定不让你知道……不是,我也一定不瞒着你!”

    容长安木着脸,好像没听到她的保证,他幽幽地凑近她,“知不知道有句话形容你最贴切不过?”

    殷九尧挑眉,眼神不逊,“什么话?”

    容长安冷哼,“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呵呵呵……”被看穿了,殷九尧讪讪地笑。

    “所以……”容长安语意幽幽,他向殷九尧走近。

    专属于容长安的皂荚香夹杂着他身上的温热气息,迅速将殷九尧包裹得密不透风。

    “喂喂喂!有话好好说,别再往前走了。没有路了!再走你就走到我身上了!”

    然而容长安直到与她彻底贴合住,才停了下来。

    感受到男人身上的“特征”,殷九尧连大气都不敢喘。

    说来也奇怪,以前在军营里,碰上条件艰苦的时候,她也经常会和大男人睡在一块。有时候不注意也会碰到不该碰到的地方,甚至连身体都会亲密接触。但是她从来没有生出过面对容长安时的这种局促不安。

    静默的小巷里,殷九尧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

    “先把刚才没办完的事儿办了。”说完,容长安揽过殷九尧的腰,扶住了她的脸庞。

    殷九尧立刻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然,容长安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冰凉的薄唇停在殷九尧的唇前,就不动了。

    “……?”

    殷九尧狐疑地睁开一只眼睛,偷瞄容长安。

    结果容长安正幽幽地盯着她。

    被抓个正着,殷九尧又连忙将眼睛闭上。

    被她的举动惹得失笑,容长安轻吐出一句呢喃,“殷九尧你真是……”

    “是什……唔……”

    她刚开口,就被他吻住了唇……

    黑暗,总是会赐予人无畏的勇气。殷九尧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容长安,直到她快喘不上气来,他才轻轻放开她。

    没人知道他有多不舍。

    但他还是吐出四个字,“回去喝药。”说完转身就走。

    “哦。”殷九尧撇嘴。

    “走快点。刚才不是挺能耐的?”

    “哦。”她难道要说她被他亲的腿软?

    “诶?”

    忽然,她双脚离地,被某人打横抱了起来。

    “谁让你走得太慢。”容长安冷哼一声。

    “哦。”

    回去的路上,殷九尧将头埋在容长安的怀里,以防有人认出来。

    月冷夜凉。更鼓声回荡在冗长寂静的长街上,俊美清冷的男子,抱着一坨某九,脚步从容,不急不缓。仿佛这条路他能走上一辈子。

    ……

    容长安带着殷九尧从王府的后门进去。刚将她放到床榻上,殷九尧就警惕地睁开了眼睛。那桃花眸中瞬间倾斜出的清澈和杀意,让人丝毫不怀疑,即使上一瞬她在熟睡,下一瞬她也能拔剑将你刺个透心凉。

    “醒了?”容长安轻声问。

    殷九尧从榻上坐起来。

    “去换个月事带,把衣服也换了。然后过来喝药。”容长安淡淡地瞥了眼她那一股脂粉味的衣服,径自出去热药了。

    殷九尧撇嘴,容长安的洁癖比冷月还严重。一个大男人,成天那么干净做什么。然而她只是想想,最后还是去换了衣服。

    等容长安端着热乎乎的汤药重新回来的时候。殷九尧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里衣,乖乖巧巧地盘腿坐在榻上,看着门口。

    “喝了。”

    殷九尧二话不说,接过来就倒进了嘴里。温热的汤药顺着喉咙涌进了身体,顿时如一股暖流流淌在四肢百骸。殷九尧舒服地叹了口气。

    “吃了。”容长安将另一盘蜜枣递给她。

    殷九尧虽然爱吃甜食,但最烦枣核。所以看着红彤彤的枣,她的手迟疑了一下。

    抬头看向容长安,看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不带温度。她就知道没商量了。

    捡了两个个儿小的扔进嘴里,殷九尧连嚼都没嚼就直接吞下去了。

    然后她眼睛看向容长安。像是在问,“你还有事儿吗?”

    果然容长安又端了杯热水过来,“喝了。”

    殷九尧遵从医嘱,喝。

    然而当容长安给她递到第八杯水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了。

    “欸?容长安,你怎么还不走?”

    “给你倒水。”

    “可我喝了八杯了,我都跑了两趟厕所了。”而且为什么她觉得这水的味道怪怪的?

    “没关系。再喝再去。”容长安靠在床头,神色悠然。

    “……”殷九尧又喝了两杯,然后就坚决不喝了。

    倒不是怕上厕所,而是她觉得神智有些不清明了。

    “长安。我怎么看见三个你呢?”殷九尧晃晃头,白皙的俊脸泛着酡红。

    “多有两个我,可以更好地保护你,不好吗?”容长安淡笑着道。

    “不好!一个容长安已经让我很操心了!”殷九尧坐在榻上猛地挥手,许是手劲儿大了点。上半身在空中晃悠了好几下才稳住。

    “我是不是喝多了?”殷九尧狐疑地问。

    “是,阿九喝醉了。”容长安在一旁柔声道,“阿九为什么说容长安很操心呢?”

    殷九尧已经是一副朦胧的醉态,此时她的脑子就是一条直线,过什么出什么。想什么说什么。

    她絮叨道,“当然操心了!你说这个容长安,追到我府里不说,还天天出现在我眼前。今儿个更是遇到了刺客。想把他搁得远远的吧,他跑你跟前儿来。可把他放在府里吧。我又怕他一个不在我身边,遇到刺客没人保护他。你说说,你说说,这要是再来两个容长安,我能招架得住吗我?”

    “嗯,也对。”容长安竟然很耐心地坐在一旁抱着手臂听着,“要不你就把他放在身边吧。不但可以保护他,还能时时见到他。”

    “我才不想见到他!虽然他长得比女人还美,但是我也不赖啊。”似乎想到了什么,殷九尧忽然露出一个坏笑。“我偷偷跟你说,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容长安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他躺在我身下……嘿嘿嘿……”

    “……”这句话。容长安没法接茬。

    “你说他怎么能那么好看呢?真是太没天理了。唉……”殷九尧很哀愁地叹气。

    容长安不知道她到底在愁什么,自己相公长得好还不好么?非得长得歪瓜裂枣她看着才开心?

    然而容长安很快就知道殷九尧在愁什么了。

    “唉,你说我为什么就没有个jj呢?”

    “……”容长安觉得不能任殷九尧再说下去,所以他将话题拉了回来,“如果阿九担心容长安的安危。不如就把他放在你身边吧。你走到哪儿带着他点,他不烦人,又会医术。又有状元之才,说不定还可以帮到你。最重要的是,你不在府里的时候。容长安周围整日围着一群小丫鬟,他也是有妇之夫,再这样下去阿九你头顶就绿成草原了。”

    他还记得她曾经用过的词。

    殷九尧挑着眉,认真听了半晌,然而她实在是听得很艰难。

    “让阿九丢脸是不是不对?”容长安简化了那一串话。

    “对!谁敢让老子丢脸,老子打死他!”

    “所以还是把容长安带在身边最合适。对吧?”

    “……”殷九尧苦苦思考,幸存的理智让她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阿九把容长安带在身边,容长安就会很开心。阿九想让长安开心吗?”容长安循循善诱。

    这个问题对殷九尧来说一点不难,她不假思索地点头,“想!”

    容长安心中一暖。然而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那阿九给容长安写封信好不好?写了他就高兴了。”

    “这么简单?”殷九尧一脸稚气。

    容长安淡笑着点头。

    “好,我写。”

    于是容长安就将殷九尧扶到了书案前。

    “责令。”容长安一个词一个词念,“容长安,随侍。摄政王,身侧。”

    容长安特意将每个词都断开,让阿九连不成一句话。

    好在殷九尧已经无师自通,不等长安说,她自己就在左下角一通狂草,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印信。

    “看我聪明吧?”殷九尧笑得眼睛弯如月牙。

    “阿九真聪明。”容长安拍了拍殷九尧的脑袋。随后走到桌前,给她倒了杯水。

    “阿九乖,把水喝了。”

    “好。”

    喝了水,殷九尧感觉自己的心神渐渐地清明了下来,但紧接着一阵疲倦侵袭上头,她很快就睡熟了。

    容长安将她抱到床上,手边放着那张殷九尧亲笔写下的“信”,他温柔地笑着,用手指描摹着她的眉眼。她的发,她的眉,她的鼻梁,她的唇形。

    忽然,殷九尧的手扶上肚子,眉毛不经意间拧了起来。

    “肚子又疼了?”容长安连忙轻声问。

    殷九尧没有回应。似乎这只是她在睡梦中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

    容长安却心里一凛,他将自己的大掌伸进殷九尧的里衣,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光滑的小腹,缓缓地揉着。

    他揉得很有章法,不一会,殷九尧拧起的眉心就渐渐地散开了。

    容长安见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多庆幸,你痛的时候,我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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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殷九尧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睁开眼的时候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人。 .

    她晃了晃有些头疼的脑袋,昨夜的事情几乎都想不起来。她心下不解,昨天应该没喝醉啊,这怎么还有宿醉的症状呢。

    殷九尧身边没有丫鬟,一个是因为太过接近之人定会发现她身上的秘密,另一个则是因为她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没人伺候。

    她慢慢悠悠地溜达出去,想要透透气想想昨天晚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然而刚走出同生斋,远处的两道身影就落入了她的眼中。

    殷九尧眯起眼,这小姑娘不是暗香院子里的月貌吗?而男子是……嗯?容长安?

    只见月貌一身淡黄色襦裙,杏眸柔情似水地望着容长安,她说了什么。然后将手中的荷包捧给容长安。

    容长安淡笑着说了什么,月貌立刻看向容长安腰间那个荷包,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殷九尧也看过去,发现他戴得正是她绣的那个。

    随即就见月貌将自己的荷包塞进容长安的怀里。神情坚持倔强。

    容长安拿着荷包,无奈地笑。

    殷九尧见状立刻就不高兴了,她冷哼一声,负手走了过去。

    “小月月。”她沉声叫住月貌。

    “王爷万福。”没想到会在这个当口见到殷九尧。月貌忽然有些紧张,毕竟王爷是不喜容长安的,万一看到她和他在这里举止亲密,也不知会不会对她生出不满。

    “这是你绣的?”殷九尧抬起下巴指了指容长安怀里的荷包,问月貌。

    “是奴婢绣的。”月貌有些羞怯,有些不安。而一旁的长安眼里倒是凝起一抹笑意。

    “啧!没良心,本王将你救回来这么多年,你都没说给本王做半个荷包,容长安刚来两天你就给他做了个如此精致的!莫非是你觉得本王长得不如他英俊?”

    月貌被问得吃了一惊,她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怪不得长安从进府就不得王爷赏识。原来是因为,王爷嫉妒他的容貌!

    月貌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顿时连刚才被容长安拒绝的失落都消散了很多。

    见殷九尧还在等着她回话,她连忙道,“奴婢回去就给王爷也做一个来。奴婢只是以为王爷平时不佩戴荷包的。”

    的确,殷九尧不喜欢繁复的东西,她的身上从来不挂任何配饰。

    “嗯,做一个!本王要比这个还大还好看的!”

    “是。”

    殷九尧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回去做荷包吧。不用太赶时间,仔细伤了眼睛。”

    长安:“……”

    月貌小跑着走了,花园里只剩下容长安和殷九尧两个人。

    殷九尧这才沉下脸来,完全没有了刚才对着月貌时的温声细语。

    “你怎么会在这里?”殷九尧面容威严,俨然一副摄政王的模样。

    “阿九,身子可还难受?”

    “谁是阿九。本王是摄政王殷九尧!你这厮是不是不想在王府混了?”殷九尧瞪眼。

    容长安倒是了然一笑,他就知道,殷九尧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她最会服软。但你要等她硬气起来,她肯定翻脸不认账。

    所以昨晚他才会给她下了些他亲自配制的百日醉。只是这百日醉药劲儿极大,即使是酒量极好的人喝上一两杯,也必然会醉话连篇。没想到殷九尧的内力过于深厚,昨晚竟然喝了十倍药效才发作。

    “王爷,敢问您的身子可好些了?”容长安也不恼,语气和缓地问道。

    殷九尧一副大爷样儿“嗯”了一声,“还行吧。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本王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说了让你老实在厨房里待着吗?”

    “王爷先去膳厅用膳。再喝了药。然后草民就告诉王爷。”

    “……”容长安的嘴有多严殷九尧是略知一二的。但他也是个讲信用的人。当然那只是以前脸皮很薄的容长安,至于现在这个……殷九尧就不敢保证了。

    用了早膳,等殷九尧擦擦嘴表示她吃完了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四大护卫除了影,竟然悉数都在。

    “咦,你们今天都不忙吗?”殷九尧狐疑道。

    三人都笑笑,然后齐齐看向容长安。

    紧接着殷九尧就见容长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工工整整地平放在了她的面前。

    “多谢王爷提拔,长安定然不负众望。”长安恭敬地躬身行礼。

    “……”殷九尧被长安的言行搞得云里雾里的,她疑问地拿起桌上的纸,只见纸上一片狂草。她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上面写的是:“责令容长安随侍身侧。”

    更吓人的是这纸上不但有她亲手所写的名字,还有她的印信。这绝非伪造。

    她眼睛瞬间瞪得极大,她什么时候写过这东西?

    “这、这是我写的?”她惊诧地举起这张纸。

    容长安不语,只用一种“是你是你就是你”的眼神“慈祥”地看向她。

    “……”殷九尧忽然头疼,“我为什么不记得我写过这东西?”

    “您昨晚喝醉了。然后一直说为什么草民、草民不是女子……”容长安立刻面露难色,迟疑道,“您说您不止一次想过,若草民是女子,您就可以……”

    殷九尧别开耳朵,不忍再听下去。

    她确实是在心里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若不是她亲口说出来,容长安定然是想不到的。

    “所以这真是我写的。”殷九尧慢慢消化这个事实。

    随后,她立刻看向周围。

    容长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笑道,“王爷放心,有三位大人今后监督草民,草民定然会尽心竭力地伺候王爷。”

    殷九尧磨牙,这容长安果然是将她了解地透透的,知道她想不认账,立刻找来一众下属作证。

    还说什么监督他,明明就是为了监督她!

    “主子,容公子会医术,有他在您身边跟着,暗香也就可以放心地出去悬壶济世了。”暗香立刻喜滋滋地道,“主子您不是时常教导我医者父母心,让我用这一身医术多去造福百姓嘛。你看如果有了容公子在您身边,暗香就能造福很多百姓啦。”

    “主子,容公子他有治世之才。此次错失状元实在遗憾。但若能让他跟在您的身边,为我大云造福。这也实在是百姓的一大幸事啊。百姓也会因主子选贤用能而对主子歌功颂德的。”清风又给殷九尧扣了一顶大帽子。

    “主子。容公子赏心悦目,放在身边可愉悦心情。”冷月言简意赅。

    三大护卫都说完,忽然殷九尧身后飘下来一抹黑影。

    “主子,容公子还可以帮您挡桃花。”影实话实说。

    长安、三大护卫:“……”

    殷九尧一阵抓耳挠腮。然而路都让容长安堵死了,自己亲笔写的信在桌上摆着,一众下属在面前站着。她心中又想起昨日那些刺客,若非她来得及时。长安定然会受伤。

    想到这层,殷九尧一拍桌子,“好吧,那就这么定吧。”

    随着她话音落地,只见她刚才拍过的桌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众人:“……”

    ……

    今日晌午皇宫中有琼林宴举办。琼林宴乃是殿试后朝廷为新科进士们举行的宴会。主要是为新科进士庆贺。

    殷九尧作为摄政王自然是要去的,用完了早膳时辰已经不早,她回房换了摄政王衮服出来,正在犹豫今天要带不带容长安去。就见容长安已经一身清华,冷冷簌簌地站在门口牵着小寒和黑雪等她了。

    殷九尧:“……”

    殷九尧带着容长安到皇宫的时候,时辰还早。她也不在意,径自就坐在了主位上。然后一边喝醒酒茶一边等着人慢慢到齐。

    今日宴请的除了文武进士,还有一众主考官以及上一届的进士。

    第一个到来的是那日和殷九尧比过武的汉子,名叫雷虎。

    殷九尧已经将他分到了清风麾下。此时他走过来向殷九尧道谢,“王爷,承蒙大恩。其实您不知道,我一直都是您的目标,哦,不不不。您一直都是我的目标,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你能赶超我,打败我。不对不对,哎呀,末将嘴笨,最不会说话。王爷您能明白末将的意思吧?”

    殷九尧笑呵呵地看着雷虎。“以后好好干。本王就赠你一句话,无论何时,莫忘初心。”

    “末将定当铭记于心!”雷虎“砰砰”叩头。

    第二个到的,是咱们的武状元。宁寒生。宁寒生虽然是一副清秀文弱的模样,但身量极高。他冷冷地朝着殷九尧躬身行礼,殷九尧点了点头。对待宁寒生,她没有刚才的热络,反而多了一丝忖度。

    三位文考进士是一同前来的,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错。殷九尧不着痕迹地观察三人,见阮灏和李允之站在白明轩的两侧,直接交流并不是很多。

    随后,太子还有一众人陆陆续续到场。

    待到陆公公一声“吉时已到,琼林开宴。”

    在场众人全部起身,向殷九尧行礼,“微臣(末将)恭请王爷金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殷九尧沉声道。

    始终坐在她身旁的容长安,跟着众人一同行礼,看着万人之上的殷九尧,他平和的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茫然。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距离她,好远好远……

    “今日庆贺我大云又得数名良才猛将,众卿家尽可开怀畅饮,不必拘礼束缚。”殷九尧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下令开宴。

    酒过三巡,众人慢慢地热络起来。

    看着始终关系疏离的榜眼李允之,以及探花阮灏。殷九尧幽幽地勾起了唇角。

    她抬手招来陆公公,在他的耳畔吩咐了几句话,陆公公恭声应着走了下去。

    殷九尧这才微微偏头,对一旁的容长安幽幽笑道,“欠你的状元,本王今儿个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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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戏开锣了就得唱 (为500钻加更)
    然,容长安微微蹙眉,并没有接话。.

    “立刻看完。”殷九尧将一张文书扔在他的怀上,快速地说道。

    容长安狐疑地将目光移过去,却是越看脸色越晦暗。

    “王爷你是要……”

    “一会你就知道了。”殷九尧对他露出不设防的微笑。

    不大会功夫,就有侍卫抬着两具尸体走上来了,身后跟着陆公公。

    容长安看见那两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嘴角微沉。

    四名侍卫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放在中央,向殷九尧躬身行了礼,退了下去。

    “今日这琼林宴,乃是为我大云朝廷今后的栋梁准备的,能在这里见到各位,本王心中甚为欣慰。只是你们还有这样的幸运,但这两位士子,却再没有这个福分了。”

    场上有不知情的人。面上微微露出疑惑。

    殷九尧看向大理寺卿阮昀,轻飘飘地道,“本王日前听说,本届科举,有两名士子意外身死。就是他们。阮大人。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在座的各位讲一讲。”

    阮昀年近五旬,在大理寺卿一位上坐了近十年。他经验丰富,为人正直,之前对此案便心存疑虑。此时听殷九尧提起来,心中一凛。

    他答了声“是”,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道来,“死去的两名士子一个叫王孝杰,刚过而立之年。另一个叫季弘文,十八岁。都是本届恩科的热门进士人选。王孝杰死于科考前三天的夜里,因喝醉跌落河中溺水而死。季弘文,死于科考前两天夜里,也是因喝醉跌落河中溺水而亡。”

    殷九尧挑挑眉,“二人竟都是因喝醉溺水而亡。阮大人可曾细查过,这是意外还是蓄谋已久?”

    “微臣查过,本案有两点可疑之处。但并不能证明二人究竟是死于意外还是谋杀。”最后这两个字阮昀一说出口,便听得在场众人面色一怔。

    “哦?哪两处疑点?大人不妨说来,今日在场的都是我大云的栋梁,让他们一起帮着大人参谋参谋,好将此案早些结了。”殷九尧斜斜地依靠着椅背,姿态慵懒,明明说的是这样严肃的事,她却是一派漫不经心的模样。

    “第一,王孝杰为何要去饮酒。王孝杰此前曾经几次参加科考,但均不幸落榜。而今年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科考,也是最有可能高中的一年,所以他极其重视,他死后微臣甚至还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一本记录,上面记录着他每日的读书情况,根据这本记录,在他死的那一日他还有两篇文章未完成。试问这种情况下,王孝杰又怎会不在屋中温习,突然出去喝酒呢?”

    太子心腹孟高。就是那位“早泄”的孟大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反驳道,“或许他是觉得考前压力比较大,所以去饮酒减压呢?”

    阮昀却摇摇头道。“孟大人有所不知。这王孝杰,本官前几日见过他一次,此人为人开朗,对此次科考信心十足,且我问过与他同试的士子,他那几日的心情很好,并没有任何愁绪。断然不至于非要在考试前几天喝得酩酊大醉。”

    “那也有可能是他忽然得知了什么事情,所以心情低落,突然而发,去饮酒买醉。”孟大人道。

    阮昀一顿。“这种情况……也有可能。但目前无从证实。这也就是为何我说这只是疑点并非证据的缘故。”

    左相闫珅适时地打断二人的争辩,问道,“那第二个疑点又是什么呢?”

    “第二,是有关季弘文的,他性格低调,在他朋友的印象中,他从不喝酒,也很少出房门。可那日他却被碰见出去,有人问他去做什么,他说出去见个朋友。然他并非京城考生。从前也未曾来过京城。又从哪里来的朋友呢?”

    阮昀皱眉道,“这两点始终是本案的疑点。因微臣还未能将之查明,所以此案悬而未决。”

    事发多日,勘察案发现场早被破坏,殷九尧也不可能带人去查看。便将此案的案宗传阅给众人翻看。

    而她则坐在椅子上,悠闲地道,“依众位爱卿看,此案到底是自杀还是谋杀?”

    “微臣以为是自杀。”

    “微臣以为是谋杀。”

    一时间,底下说什么的都有。

    殷九尧静静地听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回过头悄无声息地给容长安使了个眼色。

    容长安却兀自低头夹菜,根本不看她。

    殷九尧瞪得眼睛都干了,不由得在桌子底下伸腿踢他,然而,容长安恍若未闻。

    最后,她只得深吸了两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既然戏开锣了,那就得唱下去。

    她咳了咳,众人便立刻安静下来看向她。

    “依本王看。这两人都是被谋杀的。”

    “不知王爷从何处看出二人乃是被谋杀的?”大理寺卿阮昀两眼放光道。

    而他的问题,也正是众人都想问的。

    “答案其实很简单。”殷九尧笑道,“因为他二人根本就不曾喝过酒。”

    这话一说出口,顿时引得众人哗然。

    “什么?”阮昀倒抽一口凉气,“王爷,这怎么可能?二人死后,微臣就命仵作查验过,二人确系是醉酒后溺水而死。这怎会没有喝酒呢?”

    “这二人的尸体,本王事先已经命暗香去查过,这二人并非是醉酒,而是被人下了药。这种药名叫百日醉。可以致使人仿若喝醉。”说到这,殷九尧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目光中划过一道幽光。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道,“百日醉的解药很简单。只需要服药者饮下一杯清水便可。但二人并未将此药解开,暗香一查之下便已经发现。而且,众位都清楚,若饮酒怎会无菜?且是能将人喝得酩酊大醉的量。这岂不是不符合逻辑?可这二人的肠胃中干净得连残渣都未曾找到。这一点,仵作在验尸的时候也已经写明。”

    “可这也只能证明二人喝了药。并不能证明两人是死于非命啊,若这只是巧合呢?”孟大人不甘心道。

    “若是巧合,那他们是怎么巧合地喝到了同一种药?”白明轩冷声反问。看着地上两具已经在腐烂的尸体,他的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思索。

    “两人同时喝得一种药,两人同是进士考生,两人死亡时间相隔只有两天,孟大人,这么多的巧合都凑在一起,还能称为巧合?”殷九尧幽幽地问道。

    孟高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立刻尴尬地道了声“王爷说得是”便垂下了眸子。

    “王爷,依老臣看,两名死者都是今年热门的进士人选,若是考中,位列三甲也并不是不可能。若是如此,本案的凶手就极有可能是同要科考的士子。只有他们才最有动机。”左相闫珅缓缓地说道。

    “这么说,那杀死二人的凶手岂不是极有可能现在就在场上?”有大臣不由得惊呼道。

    随着他将这个猜测说出口,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想起自己竟然和一个杀人凶手站在一起,说不准他还就是你右边的谁或者面前的谁,这个人刚才或许还和你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他用那双沾满了死人血的手拉住你,和你坦诚肺腑。然他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狞笑,甚至若你惹得他不快,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暗暗地在你杯子里也下点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给杀了。

    顿时,在场不少人都脸色大变,莫名打了寒颤。

    “众位大人无须忧虑,若是此人今日在场,本宫定然不会让他安然离开这里!”太子云慈面色冷峻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冷声安抚道。

    果然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将大臣们的慌乱安抚下去一些。

    殷九尧坐在高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变脸似的众人,心中哂笑。

    不过是两具尸体,一个杀人凶手,就能将这一班朝廷栋梁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发颤,要是让他们上了战场,难不成敌人大刀砍过来的时候还要跪地求饶?

    “那这人究竟是谁?”

    “我们要如何将凶手找出来?”

    “王爷,这该怎么办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殷九尧喝了口茶,缓缓地道,“这凶手今日的确就在这里。”

    话落,场上鸦雀无声,她的目光从几个人的脸上扫过。

    “今日若是你自己站出来,承认罪行。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免你死罪。你可想好了。”殷九尧悠悠地道,“我数三声。”

    “三——”

    “二——”

    “一——”

    无人出列。

    “不站出来吗?好!好得很呐。”殷九尧手指敲击着膝盖,显示出愉悦的心情。

    她笑吟吟地道,“既然没人站出来,不如本王以此与众位爱卿玩个游戏。在场的各位。若是谁能将这凶手猜出来,且讲出推断的依据,本王就允他一个请求,只要这个要求不违背道德伦常,不祸国殃民,本王便应允,如何?”

    话落,见众人都面露喜色,殷九尧又看向云慈,“太子殿下,你不考虑也允一个请求?今日是为新科进士设的琼林宴,你也允个要求当彩头?”

    见众人都用殷殷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包括同样满含希冀的殷九尧,云慈心中某处一软,顿时点了点头,“那好,本宫也允胜者一个请求。”

    于是,“善良”的云慈就这样没有一丝丝防备地掉进了殷九尧挖好的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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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把殷九尧气背过去
    殷九尧和太子的话让所有人都激动了,大云摄政王和大云太子的允诺,价值何止万金,往小了说,你可以要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往大了说你甚至可以要个宰相将军当上一当。

    而这一切,只要你能猜对是谁,便立刻能够得到!

    “为了公平起见,除了太子之外。众爱卿都将凶手的名字和猜测的根据写到纸上,呈给本王。限时一炷香。”

    说着殷九尧就冲着陆公公挥了挥手,陆公公会意。吩咐人将纸笔分发给大臣。

    长安的面前,自然也有一张纸。

    陆公公亲自将香案摆在殷九尧的桌上,殷九尧随即朗声道。“众位爱卿可以开始了。”

    话落,大臣们纷纷提笔。谁的心里都有**,而摄政王倾天的权势,可以帮他们直接或间接地达成所求。或者这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

    新晋的进士们甚至觉得这可比科考刺激多了。

    看着有的人额冒虚汗冥思苦想,有的人脸色通红奋笔疾书,殷九尧突然有些好奇容长安此时是什么模样。

    于是她就将目光投向了他。

    然而这一看。差点没把殷九尧给气背过去。

    容长安竟然在吃面前那盘虾。他压根就没有写。

    殷九尧一双桃花眸中登时就要喷出火来。容长安见状,从容不迫地将手边的一盘扒得干干净净的虾仁递给殷九尧。

    还面带一抹倾国倾城的微笑。

    殷九尧:“……”

    一柱香之后……

    所有人的答案都对折起来,由陆公公收上来。

    殷九尧当场阅过之后,从中抽出两份来,一份是白明轩的,另一份……看到这一份的署名时,她的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她将两份份放在案头,然后拿出最后一份,一片空白!

    殷九尧终于忍不住又在桌子底下踹了长安一脚。

    很快,她面色如常地开口,“本王很欣慰,今日在场有三人都猜对了。在问这三人的请求之前。不如我们先揭开凶手的真面目。”

    “白明轩,李允之,阮灏。你们三人站出来。”殷九尧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大臣之间,“众位爱卿,杀死这二人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

    “什么!”

    “怎么会这样!”前三甲的进士中,竟然隐藏着一个如此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众人都不寒而栗。尤其是刚刚和他们称兄道弟过得大臣。

    “王爷,这……究竟谁是凶手?”

    “不急。且听本王道来。”殷九尧负手绕着场中央的两具尸体缓缓地走。

    “本王在几日前看到了阮大人的奏折,心中存疑,便即刻吩咐人去查。一查之下发现确有疑点。本王和左相的想法相同,认为杀这两人的应当是同期考试的士子。所以就暗自命人将几位动机最大的进士的行踪都详细地查了一番。”

    殷九尧走到了白明轩面前,停住,“这其中。白明轩,在王孝杰死的那日刚刚到京城,晚上的行踪不详。而到了季弘文死的那一晚。同样行踪不详。且白明轩会些医术,想来他要是想弄到百日醉,一点也不难。”

    殷九尧不疾不徐地说着,目光平和地看着白明轩。然而白明轩气定神闲,俊颜丝毫不显慌张。

    殷九尧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溜达着道,“但白明轩很快便被本王否定了。因为白明轩此人恃才傲物,除了……除了同为邺城士子的容长安,他不将任何士子放在眼里。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将一个与他岁数相差较大的几次落榜的失败者,和一个死读书的书呆子放在眼里呢?”

    “当然这只是本王的推测。其实说起来,白明轩的嫌疑还是太子殿下帮他洗脱的。”殷九尧笑着看向太子,“因为季弘文死的那晚,白明轩并非下落不明,他去了太子殿下的别院做客。殿下,可还记得?”

    殷九尧这一说。太子殿下也想起来,他的人从京兆尹府尹那里得知容长安和白明轩已经到了京城。等知道他们到了京兆府尹做客。他便命修寒带人去守株待兔,没想到只找到了迷路的白明轩。然后。他的人就将白明轩带走了,这才有了次日火烧松鹤别院,阿九火中丧生的事情。

    想到这些。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殷九尧,点了点头。

    “殿下记得便好说了,那白明轩的嫌疑便解除了。”

    殷九尧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落在阮灏和李允之的脸上。

    “根据季弘文那日所说,他去见了朋友。而这朋友极有可能就是给了他百日醉的人。”

    殷九尧又踱步到了阮灏面前,“阮灏,他与白明轩一样,案发那两晚他也都行踪不明。而更甚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季弘文在这里的朋友,只有他一个人。的确。对于一个外地进京赶考的穷学子来说,大理寺卿家的公子愿意与之结交,这无论如何都值得他半夜不读书而去见他了。”

    阮昀一听矛头指向了自家儿子,立刻大惊失色,他“噗通”一声跪下来,大呼道,“王爷明察,灏儿是无辜的啊。”

    “阮大人莫急。”殷九尧笑道,“本王话还没说完。”

    “这凶手十分狡猾。就因为他知道季弘文和阮灏关系极好,所以他利用阮灏的名义将人约出去。声称有关于科考的要紧事情要说。然后又在这两晚都约了阮灏出门。于是在案发这段时间,阮灏都没有不在场证据。而他便可以趁机嫁祸,因为阮灏有极大的嫌疑,所以等到阮大人在查案的时候,就会束手束脚。即使阮大人会怀疑到他。因为会牵连到阮灏,也不会立刻开罪。”

    殷九尧慢悠悠地道,“且若我是凶手。之后更是会想方设法地让阮灏成为嫌疑人。李允之,你说,是不是?”

    殷九尧勾起了唇角,看向一直沉静自若的李允之。

    “王爷说得有道理。只是不知王爷所指的凶手,可是说微臣?”李允之微微躬身行礼,不因殷九尧的指控而激动慌张,也不像白明轩那样坦然沉静,他就像是一潭死水,一块木头。若是他不开口,仿佛他不是个人,而是个死物。

    “是不是你,阮灏不如你说说?”殷九尧道。

    “王爷说得一点不错。那两夜允之说有问题与我探讨,我便出去了。我等到半夜,他却是迟迟未到。次日我便听说有士子死了。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这中间有什么关联。但弘文死的那夜他又约我,我去了,他还是未到。我便去了他住的地方。然而他却并不在家。次日我又听说弘文死了,可我并没有真凭实据。父亲说,没有证据,若是说出去只会打草惊蛇,还是要徐徐图之。”

    殷九尧点了点头,再度看向李允之,他相貌平凡,连写的文章,都是无棱无角,圆滑老道。

    “王爷,阮大人所说不错。证据。王爷可有指证微臣的证据?”李允之面无表情地看着殷九尧。

    殷九尧笑道,“李允之,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虽然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但已经将百日醉扔了,又没有人看到是你将二人推下池子的,只要你咬死不承认,本王能拿什么证明你就是凶手,是不是?”

    李允之静默地平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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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藏好小白菜
    “但是李允之,你错了。.那一晚并不是没人看见你。容长安看到了,本王刚才在他呈上来的推断中看到了他的陈述。”

    长安:“……”

    殷九尧看向容长安,俊颜微微带笑,仿佛在说,“你想置身事外?不可能!”

    然,长安轻轻浅浅地站起来回了一句,“回禀王爷,草民日前磕到了脑袋,那夜的事情记不清楚了。”

    “……”殷九尧的笑顿时就僵在了脸上,看着容长安的眼睛都差点喷出火来。

    过了半晌,殷九尧终于吐出一句话来,“影,你来说!那夜不是你和容长安到的湖边吗?”

    一道黑色影子从天而降,脸上戴着金色面具。暗卫从不示人前。今日殷九尧这是下不了台了,不得不让影出面。

    “季弘文出事当晚,属下和容公子在临近客栈的湖边看见过李允之,属下见他抱着一床被子走到湖边,然后就听‘噗通’一声,他将被子里的什么东西扔了下去,当时属下和容公子并未在意。后来王爷派属下去查此事,属下才想起来。”

    其实影说得这番话,殷九尧在给容长安的那封文书上早已写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影还在满世界地找主子,正巧在湖边看到了这一幕。

    殷九尧是想让容长安来唱这出戏的重头。然而人家根本就不配合。殷九尧越想胸中憋着的那股火越盛,她不由得瞪了容长安一眼。

    果不其然,影这番话说完,李允之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那层沉静的面具倏地破裂。然,连殷九尧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城府与心计。只见那张面具须臾之间便被他修复好了。

    他淡声道,“影大人怎知属下扔的就是季弘文?若是仅凭猜测就能定罪。那微臣也有两句话要说一说。王爷口口声声说是微臣杀了人。但这里却有一个人的嫌疑,比微臣更重!这个人也有能力进入这前三甲的士子之中的人,且不远千里上京赶考。这个人就是容长安!微臣想问问容公子!不知案发那两日,容公子在哪里?”

    李允之的一番话说得极平和。只是平和之中透着的锋利,却针针带血。

    殷九尧回想起容长安那两夜的行踪,王孝杰死的那晚。容长安与她在客栈,他因她维护摄政王一事与她争执。季弘文死得那一夜,他和她在京兆尹府和王爷的四大护卫喝酒。只是刚才影已经说了,那夜是容长安和他一齐看到了李允之,若是现在反口,那影的证词即使是真的,也再不可信了。

    想到这里,殷九尧心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或许李允之的计划一开始就包括容长安。若是他想要嫁祸的其实不是阮灏,而是……容长安呢?

    偏偏“阿九”已经死了,再无人能替他作证。

    然,殷九尧是什么人?她是天下最不要脸皮的人,从不按常理出牌。

    她嘴角一勾,看向左相闫珅,“左相,王孝杰死那夜,我记得容长安说过,他刚到京城。晚上出去透气,正好碰到了你。是吧?”

    殷九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惹得容长安微微拧眉。

    闫珅见殷九尧笑幽幽地看着他,忽然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得嘞,老套路。想闫相虽然年过花甲。却一直爱喝个花酒。偏生左相夫人又是个爱拈酸吃醋又厉害的主儿,所以每次闫相出去喝花酒,都说是去王府议事。

    结果有一回左相夫人竟然真得去问了殷九尧,殷九尧这才知道自己一直被拿来当幌子,然还是替左相打了掩护。于是从那以后两人就开始狼狈为奸了。

    “哎呦,瞧我这把老骨头,是啊是啊,老臣差点忘了。那晚老臣去找人谈事。正巧遇到长安携着夫人出去。说是赶车赶了大半月要松松筋骨。老臣和长安边喝边聊,聊了许久呢。”

    李允之猛地将目光投向左相,殷九尧若是没看错。他的眼睛里那隐隐窜过的一抹幽光,是杀意。

    “左相可想清楚了!若是做假口供。那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声誉。”李允之说得极其笃定,仿佛他原本就知道容长安的踪迹似的。

    然而殷九尧和闫相是什么人?那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的人!

    两人都是淡定地说着瞎话,“本王记得长安确实说过。若是说谎,本王不得好死。”

    “本相那夜确实见过长安。若是说谎,本相不得好死。”

    李允之:“……”

    于是容长安有了王爷和左相两人的担保,又有了影和阮灏的供词,此案到这便再无争议。

    “来人!将李允之带下去,好生看管!本王会亲自提审!”

    侍卫上来将李允之缚住。李允之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又恢复了死物的模样。

    侍卫将李允之带走。然直到李允之的身影再看不见,在场的大臣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现在凶手已经绳之以法。今日猜对的人,又将猜测依据写得逻辑清晰有理的三人,本王论功行赏。白明轩,宁寒生。还有……容长安。你们皆可向本王和殿下各提一个请求。”

    殷九尧徐徐地走回了上座。而他的话顿时让三人收获了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

    “王爷,微臣正好有个不情之请。”白明轩摩拳擦掌,眼中全是兴奋的光芒。

    “但说无妨。”

    “微臣想搬到王府去住!”

    殷九尧:“……”

    “微臣只有这一个请求!还请王爷成全。王爷只需要给微臣一个小小小块地方,”说着白明轩比着小手指头,“就足够了!哪怕让微臣和王府下人一起睡也没关系的!”

    “……”这特么一个两个怎么都爱死皮赖脸地去别人家住呢?

    然,白明轩的要求不过分,甚至称得上微不足道。

    殷九尧没有拒绝的理由,最后只得冷声道,“想好了就提这个请求了?日后可别反悔。”

    “是!就这个!”白明轩重重地点头。

    “准、奏。”殷九尧咬牙吐出两个字。

    “多谢王爷!”白明轩立刻欢快地躬身行礼。脸上的笑容荡漾地简直都要飞起来。

    殷九尧忽然觉得,等一会回府她得立马把她的两棵小白菜藏好。莫要让这头猪再拱了!

    白明轩退下了,紧接着便是宁寒生。

    宁寒生作为武状元,竟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是殷九尧万万没想到的。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人才。

    “寒生说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殷九尧淡笑着问。每次面对宁寒生时,殷九尧都会不经意间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末将想向殿下讨个旨意。”宁寒生向着云慈拱手。

    云慈挑眉,这人竟然放弃殷九尧的要求,而要他的?他倒也有一丝好奇了。

    “你说。”

    “末将想跟在殿下身边多学些东西。请殿下允末将随意出入东宫之权。”

    云慈一愣,似乎没想到宁寒生要的竟是这孰轻孰重的东西,思忖片刻,他点头。

    “好吧。本宫应你便是。”

    “谢殿下!”

    于是宁寒生也退下去了,场上就只剩下容长安。

    殷九尧看着他,眼中全都是警告。

    “容长安,不如你也说说,你想要什么。本王和太子都听听看。”

    殷九尧刻意强调了“太子”,言外之意你不但可以问我拿回状元之位,还可以顺便报复一下太子,问他要个院子啊万两黄金啊什么的。

    “长安!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白明轩在一旁哄道。

    “是啊,长安,你要好好想想,提什么要求。”连左相都向他暗示。他和殷九尧想得一样,同样希望容长安能拿回状元之位。

    然,容长安从座位上先后向太子,左相行了礼,然后对上上座的殷九尧。清冷磁性的声音宛若世间最清澈的莲,“草民无所求。多谢王爷和殿下美意。”

    一句话,把殷九尧气得都哆嗦了。

    连太子都看出了殷九尧脸色难看,他道,“容公子莫要草率决定,请求本宫可以保留,容公子回去再想一想,等想到了再来告诉本宫。”

    “草民只希望王爷和殿下能多听听天下万民的声音。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容长安的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因为他什么都没要,百官心里平衡了。连向他投过去的欣赏都真诚多了。

    然而却有人暗暗焦急,“长安,你是刚刚酒喝多了吗?”

    “长安,你先别急着说,再想想。”

    “不必了。草民已经想清楚了。”

    见容长安如此坚决,太子也不再说什么,只点头道,“容公子好风骨,本宫佩服。”

    然后,众人看向殷九尧。看了半晌,殷九尧始终沉着脸不说话。

    “……”

    全场瞬间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上座传来殷九尧的声音,“呵呵……容长安你还真是……呵呵……好样的!”

    殷九尧发了话,这事就算结束了。

    然,酒宴的后半程。殷九尧始终冷着脸。等到了快要离席的时候,阮昀带着阮灏来给王爷谢恩。

    “多谢王爷将凶手绳之以法!否则灏儿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面对臣子,即使殷九尧此时有一肚子火气,也不会表露出来。

    “爱卿不必多礼。本王相信阮灏的为人。”

    殷九尧淡笑着转头看向阮灏,“其实那日殿试,本王在殿上看到了你们的动作。你当时是不是就想将此事禀报给本王?”

    “王爷怎么知道!”阮灏惊喜道。

    “呵呵……”殷九尧赞许地淡笑,“好小子,想必再磨练几年,定能超过乃父。”

    “谢王爷赏识!阮灏定然肝脑涂地,不负众望!”

    “呵呵……”殷九尧一边笑,心里的火却腾腾烧得更旺了。看看人家这孩子,再看看自家这个!

    待阮昀领着阮灏走了,殷九尧冷冷地和容长安丢下一句“你跟我来”,便头也不回地出了琼林苑。

    她一直带着容长安走到了她寝宫后面的梅园。这处梅园是她的地盘,门口有暗卫把手,外人没有她的命令进不来。

    一进梅园,殷九尧的火气就彻底搂不住了。

    她转身就对身后的男子冷声道,“容长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我苦心设计这出戏是让你来看热闹的?什么叫无所求?无所求你上这儿来考什么状元?无所求你咋不干脆回家种地呢?”

    “王爷,请息怒。”容长安面容淡淡,仍是一派清冷。

    可他越是这副模样,殷九尧就越来气,“息怒个屁!老子拉了一大帮子人给你搭台子,结果你倒好,撂挑子不唱了!良心当狗肺。容长安。你真是好样的!”

    “王爷,草民并没有要让你帮忙。”容长安脸色也沉下来。

    “你的意识是老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殷九尧气得叉着腰来回暴走。

    她有多久没有这么生过气了。不,确切地说她有多久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了?上赶着舔着脸送人情,人家可倒好,看都不看。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状元,我可以凭自己考上。不需要你帮我。”容长安眉头微蹙,声音冷清。

    “我为什么不帮你?再说我帮错了么?如果你狗屁不是,我非要让你当状元,是我殷九尧有毛病。但你本就是状元的材料,只是因为一场意外错过了!我帮你拿回来本就属于你的东西,你告诉我哪里不对?”

    “阿九,我是你的夫君。我不需要你出面帮我拿回来什么。”

    殷九尧都气笑了,“容长安,你是不是那天大雨淋雨太久了?脑子进水进太多了?”

    “不管你怎么说。以后我的事情我自己办。阿九,你已经够忙了,我是你的相公,不是你的累赘。”

    “容长安,我说过了,我是殷九尧,大云的摄政王。你要是接受不了你现在就可以立马卷铺盖滚蛋!”

    一听这话,容长安的火气也上来了,“殷九尧,你简直不可理喻。”

    “老子一直这么不可理喻。不爱看滚。”

    “草民告退。”

    话落,容长安真得冷着脸,拂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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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老天就爱开玩笑
    殷九尧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睛瞪得溜圆,嘿!他还生气了他?!!

    殷九尧呼吸呼吸再呼吸,半晌,她冷着脸道,“影。%d7%cf%d3%c4%b8%f3”

    “主子。”影从树顶飘下来。

    “多派两个人跟着点他!”殷九尧对自己十分得恨铁不成钢。

    “知道您肯定不放心,已经派了。”影骄傲地回答。

    殷九尧却被他说得一愣,她对容长安的情绪已经表露得这么明显了吗?就连最不擅长察言观色的影都看出来了么?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能够牵动她的心绪。让她从那个无所畏惧的殷九尧成为了有弱点有软肋的殷九尧了么?殷九尧眉头微蹙。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可她的小寒她还没找到,她无忧谷一百零五口人的血债还没有人来偿还。若这个时候心有所累,若是因他前功尽弃,那她苦熬这十四年,苟且偷生在这人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殷九尧在梅园里呆了半晌,直到她将狂躁的心绪渐渐地平复下来,才走出梅园。迎面陆公公就站在不远处守着。见她沉着脸走出来,他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王爷。”陆公公迎上前恭敬地道。

    “本王出宫溜达溜达。陆公公且去忙你的吧。”殷九尧扔下这一句话。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老奴恭送王爷。”陆公公恭敬地跪在地上,一直到殷九尧走远了,才缓缓地站起身子。

    有路过的两个太监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年轻的太监进宫时间短,见总管大人如此尊敬惧怕王爷,心中觉得好奇。便问身旁那位年龄稍长一些的太监,“佟公公,王爷待人一向和善,总管大人为何会这般畏惧王爷呢?”

    “小天子你进宫时间短,有所不知啊。其实咱们王爷只是看起来和善呐。”

    虽然殷九尧平日里一点不可怕,甚至还对谁都和颜悦色。可只有他们这些老人知道,撕开那层伪装,真正的殷九尧有多么可怕。

    四年前,摄政王还不是摄政王,只是大云一个品阶算不上高等的虎威将军。那一夜,对外说得是追查刺客,然实际上却是率军逼宫。他杀了近三千宫人。肃清了所有反抗者,从皇帝那里得到了加封摄政王的圣旨。而皇上也从那之后,便一病不起,再未出过乾清宫。

    这位田公公到现在还清晰得记得那晚浑身都是血的殷九尧,抬手挥剑之间数个人头颅同时落地的凌厉霸道。

    从那时起,大云朝堂和后宫的众人都知道。

    殷九尧的心里藏着一头雄狮。若你一着不慎,他便会让你尸骨无存。

    殷九尧出了皇宫就在大街上溜达。她得先散散火气再回府,否则她怕万一见到了容长安,会忍不住出手揍他。

    然,老天就爱开玩笑。

    越是不想见谁就越是要让你看见谁。殷九尧正路上走着呢,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大步向街角走去。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孩子,他低声和那孩子说了几句,就抱着孩子进了街角的药铺。

    殷九尧好奇。就跟过去看。

    待她吃了一碗馄饨,两个包子,三根冰糖葫芦之后,容长安终于抱着孩子出来了。只是他的脸色比进去的时候还要难看,他抱着孩子径直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殷九尧一直跟着容长安,等看到他停在了京兆尹府门前的时候,不由得抚着下巴,神色莫名。

    殷九尧躲在暗处,看着容长安敲门。大门很快开了,一个老头的脸露出来,然,容长安刚和他说了两句话,大门就又“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那老头关门的动作之迅速,力道之大,瞬间将门上的积灰震了容长安一脸。殷九尧估摸着他刚刚要是再靠进一点点,那高挺美好的鼻梁估计就给撞歪了。

    容长安闭上眼睛,缓了缓灰尘,随后又继续敲门。

    没人应。

    殷九尧远远地看着,影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身后冒出来,道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主子!人家不给容公子开门!”

    “那和老子有什么关系?”殷九尧挑眉,“老子上赶着帮忙还不讨好,这回的事儿老子可不管了。”

    “哦,是吗?”影木木地说了个疑问句。

    “那当然。”殷九尧笃定道。然。当她将目光落到容长安怀里的孩子身上,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顿时就愣住了。

    这不是那天那个孩子吗?他怎么

    殷九尧打量这个男孩。他比上次她见他的时候情况更加恶劣。

    上次只是鼻青脸肿,这次已经是血肉模糊。虽然他已经换上了冬衣,但衣服上的脚印和脏污让人看不出这件衣服本来的模样。

    “谁将他打成这个样子的?这是怎么回事?”殷九尧冷声问影。看到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被打成那个样子。他心中的火气陡然就升了起来。

    就在刚刚她还想着顺道去八宝斋溜达一趟,看看那小男孩是不是已经去了,谁成想竟然在容长安的怀里看到了半死不活的孩子。

    “将你派到容长安身边的暗卫带过来。给我说说这怎么回事!”

    “是。”

    影很快带回一个暗卫。于是殷九尧便听那暗卫讲道,“据说这个男孩是一年前来的京城。被骗入定安王府,然后就被派到了世子身边。定安王世子有龙阳之好。几次三番胁迫他,他不从,所以经常被毒打。听定安王府中人说,这男孩前几天被毒打了一顿,府中下人看他活不了了,就将他扔了。没想到今天定安王世子在街上碰见了他。惊喜之余,就命人将他给抓了回去。世子行了那事,却在最后差点被这男孩咬断命根子。于是被打成这样,容公子也是恰好在街上看到他,见他还活着便将他送到了医馆。”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过。殷九尧的脸冷了下来。

    “没人开门,怎么办?”影望着那个方向,木讷的脸上竟然透着淡淡的担忧?

    原本信誓旦旦要置身事外的某九,忽然就走了出去。影觉得如果不是殷九尧刚刚吃撑着了,她现在极有可能会飞过去。

    “哎呦喂,这不是容大公子吗?”忽然,殷九尧极其夸张地惊呼。她突兀的喊声将远处的影都给吓了一跳。

    “真是好巧啊。竟然在这里碰见你。”殷九尧睁大了眼睛,满眼无辜道。

    容长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继续敲门。

    而容长安怀里的孩子也缓缓地地睁开了眼睛。

    “恩公?”男孩见到她似乎也很惊喜,一双圆圆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泪水。

    似乎是因为殷九尧是这座城市里第一个帮助她的人,所以她之于他的感觉总是有些不同的。

    “漂亮小孩,又见面了。”殷九尧笑,“谁把欺负成这个样子了?跟我说说。”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然男孩却连连摇头,他看向容长安,“大哥哥,你不要敲了。他们不会开门的。”稚气却干净的男声虚弱地响起。

    “凭什么不开门?这里是衙门。哪怕是深夜,有人伸冤报案他们也得开门受理。”殷九尧冷声道。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爹替你做主!
    见男孩失落地垂下眸子,不再说话,殷九尧心颤了一下。

    容长安敲门的力道又更大了一些。

    见门始终不开,殷九尧不解道,“定安王虽然颇受本王照顾,但他无权无钱,为何京兆府尹连门都不敢开了?”

    始终沉默的容长安,终于掀起眼皮看她,他没有诧异她怎会知道他们要告谁,只是幽幽地道,“定安王家的安平郡主李姝,乃是摄政王下了三媒六聘未过门的未婚妻。”

    “……”殷九尧一愣,坏了,她把这茬儿给忘了。

    男孩不知道殷九尧的身份,只是他知道定安王家势力有多大,他扯了扯容长安的衣襟,“算了,大哥哥,我们走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下来。”

    即使他虚弱得嘴唇都在抖,可他依然露出最最温暖的笑,懂事得让人心疼。

    殷九尧心中虽恼,面上却轻笑着,她捏了一把小孩的脸颊,“漂亮小孩不要怕,惹不惹得起,等我们惹了你就知道了。”

    话落,她猛地抬腿,一脚踹在紧闭的大门上,似乎是将心里的怒气都发泄在了这一脚上,只听“哐”地一声巨响,京兆府尹的朱漆大门竟然生生地被她给踹倒了……倒了……了……

    大门拍在地上,瞬间激起无数烟尘。殷九尧倒是躲得快,然,只见抱着男孩的容长安站在灰烟四起的门口,格外萧瑟。

    殷九尧嘴角一抽,连忙提起袖子替容长安和孩子遮土,“呵呵,呵呵内什么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下次我肯定提前告诉你!”

    长安:“……”

    门口的一声巨响,不大工夫就引得府中的一干人呼啦啦地都跑了出来。

    “大胆!何人竟然敢踹倒我京兆府大门!”京兆府尹田文镜提着官袍急匆匆地跑出来,怒气马上就要发作。

    然,当他看到不远处拢着袖子的殷九尧和怀里抱着孩子的容长安时,却倏地将未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要知道京兆府尹虽然在京城,但是一年也不一定能得摄政王召见一回,今日摄政王竟然亲自驾临京兆尹府,田文镜激动地半天没说出话来。还是一旁的下属戳了戳他的腰眼。

    “微臣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殷九尧抬了抬手,将他扶住,“本王只是路过这里,瞅着容公子在这里敲了半天的门,本王知道这京兆府尹的大门是随时都向报案人敞开的,想来是这府门坏了,所以本王帮你踹开。”

    田文镜一听这话,面容一僵,干笑道,“王爷踹得好啊。其实这门微臣早就想踹了,就是一直没腾出功夫来啊。”

    长安:“……”

    殷九尧嘴角一勾,“既然如此。那田大人就开堂审理吧。本王看这小孩这么惨,也不知有何冤屈。这流了这么多血,也不知道还能活到几时,田大人速速办案吧!”

    “遵旨。不知容公子是想要告谁?”田文镜佯装不知问道,心中却开始纠结。

    昨日的殿试,他亲眼看到了容长安扶着摄政王从比武场上下来那一幕。知道容长安现在是摄政王眼前的红人。

    可问题是,定安王一家也不是善茬啊。这定安王李广凌是为数不多的异姓王爷之一。当年殷九尧带兵打仗,他始终从旁扶持协作。后来因为战功赫赫,被摄政王赐了世袭王爵。最重要的是!他可是摄政王的准岳丈。

    两个烫手的山芋,他实在是不想接。是以刚刚才会闭门不见。

    “草民告定安王世子,草菅人命……”容长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洁地叙述了一遍。

    这个过程中,田文镜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殷九尧。

    然,殷九尧就拢着袖子站在一旁,也不插话,好像她真就是来看热闹的。

    “王爷,微臣现在就命人去请定安王世子过来。请您和容公子稍等片刻。”

    “大人……”忽然,二人同时开口,叫住田文镜。

    “王爷,不知还有何事?”

    “这孩子受伤了,先抱到后堂去歇着吧。”殷九尧道。

    容长安看了眼殷九尧,神色莫名。

    “容公子,您有何事吩咐?”田文镜此时异常客气,哪还有那夜在后院要对容长安要打要杀的狠戾。

    “草民……没事了。”

    殷九尧一听,脸上莫名一红。原来他们俩要说的是同一件事。

    即使两人刚刚才大吵了一架,也不影响两人的默契,殷九尧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去请定安王世子的衙役足足去了半个时辰,待田文镜忍不住要派人去查探的时候,衙役鼻青脸肿得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田文镜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人!”衙役委屈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卑职这是被世子打得,卑职刚到定安王府说明了来意,就被痛揍了一顿。定安王世子还说,要让大人亲自去请,他才会考虑来不来。”

    “岂有此理!”田文镜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还从来没有过人将京兆尹府派去的官差打成这个样子的。这定安王世子好大的胆子。

    然一想起这定安王世子缘何有这么大的胆子,田文镜想立刻去将人捉过来的心思立刻就犹疑了。

    他踌躇地看向殷九尧,“王爷,您看这事……”

    殷九尧一脸纯真地看向田文镜,“田大人你是要告诉本王,你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办吗?”

    田文镜顿时打了个寒颤,他连忙拱手,“王爷教训得是,微臣明白了。”

    说完他便冲着一众衙役沉声道,“你们统统过去!不用请了!这次直接将定安王世子给本官绑过来!”

    “卑职遵命!”很快,数十衙役迅速集结完毕,再次去了定安王府。

    殷九尧耸耸肩,那就再等等吧。等得无聊,她不由得看向容长安,她的火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她已经重新开始觉得他无上俊美了,不不不,应该说是比昨天更英俊了。

    她走过去,趁着田文镜不注意,戳了戳容长安的手臂。然,容长安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啧!”殷九尧不满意了,她都主动示好了,他就不能给个好脸色?

    刚要再做点什么,田文镜听到了她那一声“啧”,吓得以为是摄政王对自己不满了,连忙走过来跪下道,“王爷息怒。属下这就派人去催,他们应该很快也该回来了。”

    见田文镜走过来,殷九尧迅速手缩了回来,重新挺直了腰板。

    “咳咳,本王不着急。”

    三人堂上一时无言,不等殷九尧再想动作,衙役们终于将定安王世子李宪给押来了。

    “跪下!”刚被李宪派人毒打了一顿的衙役趁机报复,一脚踹在李宪的膝盖窝上,李宪一个不稳,登时趴在了地上。

    就听“砰”地一声,伴随着一声男子“嗷”地一声痛呼,李宪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只见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五官算得上英俊,只是脸色有些憔悴,透着一副纵欲过度的萎靡和轻浮。

    李宪是几乎没见过殷九尧的,仅有的两次殷九尧过府,他也只看见了一道背影。平日宫宴坐得一般都是靠后的位子,对摄政王更是没资格得见。

    是以此时堂上他没有认出殷九尧来。

    只听他猛地大喝一声,“放肆!区区京兆府尹,也敢叫本世子过堂受审!你们知不知道本世子是谁,信不信本世子将你们都告到摄政王那里去,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殷九尧看着这眉眼间与定安王有五分相似的世子,心中不由得感慨,想他李广凌血战沙场,生死不悔,是何等的英雄豪杰,怎么生养的儿子却这般上不得台面。

    就在殷九尧走神的功夫,堂上的田文镜已经开始发难了,“李宪!即使你是定安王家的世子,也应奉公守法,刚刚是不是你教唆属下将本官派去的衙役打成重伤的?”

    “是又怎样?你能拿我如何?如今大云最大的就是摄政王,有能耐你就去告!本世子倒要看看,最后是你赢还是我赢!”李宪一脸嚣张之色。

    田文镜心下冷哼,若是往常他还会忌惮三分,如今摄政王就在堂上,他还怕什么!

    是以,他冷声道,“休逞口舌之快!来人!将那孩子抬上来!”

    “本官问你,堂下这孩子,可是你将他打成这样的?”

    李宪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顿时就认了出来,瞬间她本就桀骜的面上显出几分狰狞,“妈的!小兔崽子原来你在这儿,怪不得本世子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好啊,竟然告状告到这儿来了,你等着,本世子今天弄不死你!”

    说着整个人竟然扑了上去。

    殷九尧本想过去,然她的距离远,幸亏离得近的容长安反应迅速,一把将李宪的衣领给捉住了。

    “世子自重。”平日脾气顶好的容长安也被李宪气得脸色发青,他狠狠地揪住李宪的衣领。四肢虚浮的李宪哪里是长在山间的容长安的对手,衙役也在这时反应过来,彻底将他压制住。

    “公然在堂上行凶!本官今日定然要将你严办!”田文镜怒道。

    “你们都翻了天了!你们等着,我告诉你们,我爹马上就到。等我爹来了,就冲你们今天对我做的这些事,我让我爹把你们统统砍了!”说着又指向容长安,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还有你,你长得这般俊美,等我爹来了,本世子就将你带回去玩上几天!”

    殷九尧在一旁拢着袖子看着,就和看戏似的,然两道清冷的目光突然朝她射过来,她抬头,见容长安正看着她,然后……瞪了她一眼!

    殷九尧:“……”

    殷九尧嘴角一抽,啧,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担忧的呼声。

    “我的儿,爹来了,哎呦,你受苦了。”

    人未到,声先至。是殷九尧熟悉的声音,却带着殷九尧从未听过的语气,那语气中包含着担忧,焦急,恐惧,是她从前从未在这个英勇无畏的大将军李广凌身上听到过的。

    李广凌提着衣摆虎虎生风地走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被衙役压着跪在地上的李宪。连忙跑上前,也不看在场众人,不顾地上脏污,直接半跪在李宪身旁,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势。

    “宪儿,宪儿爹来了。你可有受伤?没有受伤吧?”

    “爹!你终于来了!”李宪顿时委屈大哭,“他们将我押过来,逼我下跪,爹你要为孩儿做主啊。”

    在场众人不由得都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地上那个孩子被你打得都快死了,府里的衙役现在鼻子还流血呢,结果你还要人给做主了。这天底下的好事儿都给你摊上了,你咋不上天呢。

    然,即使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话,定安王李广凌,他就信。

    “好儿子,莫哭。爹替你做主!”

    “不知道王爷要如何替世子做主啊?”

    “当然是要将……王、王爷?”李广凌抬起头,当看到殷九尧那张笑幽幽的俊脸后,他愣住了。

    “李将军,好久不见。”殷九尧勾起唇角,淡笑着打招呼。

    “王爷您怎么会在这儿?”李广凌也有半年多未见殷九尧,顿时惊喜道。

    殷九尧看着李广凌,纵使现在已经年迈,但眉目间依稀还有当年铁血杀伐的影子。

    “幸亏今天本王来了。”殷九尧似笑非笑道。

    李广凌没从这话中听出异样,喜道,“王爷既然您在就更好了,您要替宪儿做主啊。宪儿这孩子一向乖顺懂事,可今日京兆尹竟然这般欺负人,王爷您要给他做主啊。”

    “李将军,你先起来。”殷九尧亲自伸手将李广凌扶了起来,“来,李将军你过来看看。”殷九尧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孩子。

    “这是……”李广凌狐疑道。

    “这是被你儿子打得。单单是本王所见,这就已经是第二次了。”

    “什么?”李广凌面色瞬息万变,惊疑不定。

    “还有那个,”殷九尧指了指鼻子还在流血的衙役,“那个也是你儿子刚才指使属下打的。”

    “李广凌,本王赐你一门荣耀,世袭王爵,不是让你拿来放纵儿子胡作非为的!”殷九尧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周身瞬间迸发出一股冷冽的肃杀之气,“拐骗幼子!目无法纪!草菅人命!李广凌,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他!”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被你迷住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殷九尧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李广凌跟在殷九尧身边十余年,最是了解他不过。知道殷九尧是真得动了怒,他“噗通”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地道,“王爷!王爷息怒。”

    “息怒?”殷九尧冷笑一声。

    “是老臣教子无方,求王爷开恩,饶恕犬子吧。”一边说着,李广凌连忙将李宪拽到了殷九尧跟前,冷声呵斥他,“逆子!还不跪下跟王爷认错!”

    “爹!”李宪惊讶道。

    他平日里不少惹麻烦,但李广凌从来没对他说过哪怕一次重话。可这一次却是言辞激烈,态度强硬,让他心中升起了隐隐的不安。

    “爹,这位王爷是……”

    这天子脚下,从来不缺王爷,他爹不就是么。可能让他爹如此失态的王爷,莫不是……那位?

    “逆子!还不快给摄政王请罪?!”

    “摄政王?”李宪看向殷九尧,眼睛因惊恐倏地瞪得极大,“您说他……他他他就是摄政王?”

    倒是殷九尧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宪,启唇道,“怎么,世子刚刚不是还想将本王的人带回府里去玩两天?才这么会儿功夫就不认识了?”

    一听这话,李广凌的身子差点就瘫软下去,“王爷,王爷恕罪啊!”

    平日里李宪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可年轻人嘛,总会犯错。每次生气他就会想起李宪小时候,坐在他腿上一脸纯真的模样。所以这些年李宪做的事,他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没想到今天他竟然都惹到了殷九尧的头上?!

    “王爷,宪儿他娘亲去得早,老臣年轻时您也知道,整日呆在军营,对他疏于管教,所以才酿成了今日之祸。千错万错都是老臣的错,但请您看在老臣多年为大云尽心尽力的份儿上,饶了宪儿这一次吧。”

    李广凌说到最后,见殷九尧始终面色冷硬,越发心急,几乎是声泪俱下,“就算看在姝儿的面子上。老臣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连儿子也没有了啊,王爷!”

    李姝是李广凌的女儿,更是他一生的骄傲。她比殷九尧小三岁,容貌倾国不说,才情更算得上这京中数一数二。可她偏偏不爱红装爱武装。

    十五岁起就跟随父亲上阵杀敌打仗。然而就在四年前,殷九尧逼宫那一夜,她不顾殷九尧阻拦硬是要跟他前去,也幸亏她去了。她替殷九尧挡了一支淬了毒的箭,人也因此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从那以后,殷九尧便始终对李广凌一家格外优待。她成为摄政王后,更是给李广凌封了王爵,赐了良田千顷。平日里对定安王府更是多有照拂。

    只是殷九尧没想到,她的厚待竟然让李宪这般无法无天。

    “既然李将军这么说了,本王就算不给你面子,也得给姝儿面子。”殷九尧想了想,道,“这样吧,令公子自废双腿。今日之事,就算了了。”

    李广凌一听这话,差点就晕了过去,他扶着门框,强自镇静消化着殷九尧的话。

    李宪更是吓得抖如筛糠,哇哇大叫,“爹,爹宪儿不要!宪儿不要没有腿!我不要啊!王爷,您饶了我吧,我知错了啊。”

    “命,还是腿,二选一。不要让本王亲自动手。”殷九尧拢着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广凌。

    “这……”李广凌心知再无转圜余地,他颓然坐在地上。

    田文镜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见平日都横着走的定安王府今天终于受了惩罚,心中痛快不已。而他更因此对殷九尧刮目相看。

    从前,他一直以为殷九尧虽是个好将军,但绝不会是个好皇帝。然而今日他晓得,他错了,且错得离谱。

    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四岁,便已有如此气魄和决断力,他日……

    想到如果今日是自己对上这样的殷九尧,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终于,跪在地上的李广凌做了决定,他颤着唇道,“宪儿,爹会下手轻点的。”

    “呵呵,李将军果然有大将之风。”这一回殷九尧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了,“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老臣……遵旨。”

    “爹!爹你要干什么?!”李宪已经吓傻了,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没有双腿。可摄政王身上那隐隐散发出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让他丝毫不怀疑,若是他不废双腿,摄政王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他。

    “宪儿,忍着点!”李广凌眼睛泛红,他一把抓住正欲后退的李宪。

    双手捏住他的两片膝盖骨,只迟疑了一瞬,便听到“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

    “啊!我的腿!”疼痛瞬间让李宪出了一身冷汗,大堂之中响彻惨绝人寰的惨叫和痛哭声。

    殷九尧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幕,冷声道,“李将军,好自为之。再有下次,就算姝儿醒过来跪在本王面前,也救不了令公子的性命!”

    话落,她大步流星地出了京兆尹府。

    街道上,殷九尧在前头行走,容长安抱着孩子在身后安安静静地跟着她。

    容长安眼神专注地看着殷九尧的背影。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面前的她真得是传说中杀伐决断的摄政王,而不是那个成天和他插科打诨漫不经心粗枝大叶的阿九。他的阿九,已经在那场大火中死了。

    夕阳西下,一双影子一前一后,仿佛两道无法交集的平行线。

    ……

    二人回到王府,将孩子给暗香送去。

    殷九尧此时已经气消,想起今日和容长安的不愉快,她忽然有些心虚。容长安对她的情感,已经是这世上最难得的单纯不掺任何杂质的情感。他不利用她,不倚仗她,不欺骗她。

    这世上有太多比李宪还要恶劣的男人,可这世上却几乎再也找不到比容长安还要完美的男人。

    殷九尧再次深刻地意识到,她是真得捡到了宝。

    既然是宝贝,那她就得抓住了。绝对不能放弃,更不能拱手让给别人。哪怕她一辈子都只能是摄政王殷九尧,她也不打算放过他了。

    是以,就在容长安准备回厨房做饭的时候,她拦在了容长安面前,“容长安,咱俩聊聊?”

    “王爷,草民还要赶紧回去做饭。”容长安退开一步,恭恭敬敬地道,“今晚草民会尽心为王爷准备最后一餐饭。明日,草民就返乡,提前恭喜王爷,终于如王爷所愿,草民要卷铺盖卷回家了。”

    一句话,将殷九尧浇了个透心凉。

    只是面上,她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笑着试探道,“容公子这么快就决定走了?不多待几天了?”

    “其实草民早就应该回去了。是草民太糊涂了。草民想要的一直都只是阿九,但今天王爷让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了,阿九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是殷九尧。”容长安冷声道。

    殿试上殷九尧的步步为营,让容长安看清了朝堂上的波谲云诡,而眼前的女子,就站在那风暴的正中央,搅弄风云却面不改色。她不是那个整天迷迷糊糊的村妇阿九。

    而下午的李宪李广凌父子,更让容长安看清了,殷九尧的滔天权势有多骇人。仅仅是摄政王羽翼下的一个小小世子,便敢在这京城之中无法无天,甚至连京兆尹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摄政王本人了。

    “摄政王,后会有期。”容长安深深地向着殷九尧鞠了一躬。

    殷九尧全程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她只是淡声问,“你真得要走?”

    “草民心意已决。”

    “好吧,那你……”殷九尧洒脱地点点头。忽然,她面色一变,笑容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容长安敏锐地发现她神色有异,却并未立刻上前,只是淡声问,“王爷,你没事吧?”

    殷九尧脸色难看地捂住了小腹,却还是和他挥了挥手,“嗯,本王没事。可能是老毛病犯了,死不了。你走吧。不用管我,”

    然话音一落,她就脚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向来云淡风轻的容颜因为疼痛扭曲在了一起。

    “呃……”殷九尧脸皱成了一团,有冷汗从额头上大颗大颗地冒出来。

    “王爷?”容长安见她似乎不是装的,连忙将她扶住,作势就要去把她的脉,然而殷九尧已经疼得跪不住,她身形一晃,就撞进了容长安的怀里。

    似乎是太疼了,她紧紧地抓住容长安的衣襟,嘴里却还在说,“容长安,你不用管我。我经常这样,过几个时辰自己就会好了。你走吧。”

    一边说握着容长安的衣襟的手就越发得紧。

    长安:“……”

    容长安此时顾不得其他,他眉头微蹙,“我先扶你回房。”

    话落,不等殷九尧说不,他已经利落地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向着同生斋走去。好在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下人,待到容长安将殷九尧抱到床上,殷九尧的疼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甚。

    容长安立刻搭脉诊断,脸色严峻,“这是怎么回事,以前怎么从没见你这样过?”

    殷九尧艰难地道,“只是一处旧伤,平日不会发作,只有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才会。”

    容长安眼眸微垂,情绪波动大,是因为他吗?

    “你先躺一下,我去叫暗香过来。”

    “不用叫暗香。”殷九尧猛地抓住他的手,“你不是会医术吗?我信得过你。”

    “那我去给你熬药。”

    “不急,你就在这儿坐着陪我聊会天吧。”殷九尧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得她眼眶泛红。

    “好。”容长安点点头。

    “容长安,既然你明天就要走了,有些话我想再不说就晚了。”殷九尧一脸真诚,“你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迷住了。”

    “……”饶是容长安现在脸皮厚了许多,面对殷九尧如此直白的表白,白皙的俊脸还是微微红了起来。他干咳了一声掩饰情绪。

    “你做的饭也特别得好吃。虽然你没有很多银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银子。”

    殷九尧顿了顿,继续道,“但是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不是殷九尧,只是阿九就好了。能有个你这样的相公,我特别幸运。”

    殷九尧一脸悲伤,她偏开头,看着榻里,眼角余光却始终溜着容长安。

    “其实比起那些求而不得的感情,咱俩已经是这世上无比幸运的一对了。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惊心动魄,巧合地相遇,不巧合地相恋。只可惜,命运弄人。我刚刚想通了,你就要离开了。”

    殷九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知道是我没这个命。等回去了,你就再寻个媳妇娶了吧。反正咱俩有缘无分了。”

    长安:“……”

    第一次听殷九尧说了这么多的心里话,容长安面上的冷峻渐渐地消散了,他沉默着,清澈的凤眸也有些微的迷茫。

    阿九是他活到二十四岁唯一想过要共度一生的女子,他一直都知道阿九不是最好的,可就是谁也替代不了。或许今后也会遇到爱的人,可那又要多少年呢?

    “行了,你先去厨房做饭吧。我自己躺一会儿。”殷九尧吸了吸鼻子,声音难过道。

    “……那我先出去了。”容长安想了想,轻缓地起身出去了。

    待容长安的身形走远,刚刚还一脸痛苦的殷九尧脸上露出了一抹微妙的笑容。

    呵呵,想走?没门!老子的摄政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蕙质兰心
    入夜,摄政王府的下人都在膳厅里用膳。暗香和冷月从容长安那儿得知殷九尧旧伤发作,立刻赶过去探望,顺便就给殷九尧端了晚膳过去。

    同生斋内。

    “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身上那伤不是都痊愈了吗,怎么又被震裂了?”暗香擦着眼泪心疼道。

    “行了,别哭了。没多大事儿,是我嫌它好得太快,然后就随便拍了一掌。我没用多大力气的,现在已经不疼了。”殷九尧在屋里来回溜达,容长安今晚做得菜忒好,她一不小心就吃撑着了。

    殷九尧这么一说,暗香哭得更伤心了,“啊?您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您知不知道之前为了治好您这伤,我用了多少珍贵的药啊?哎呦,那些药很难做的。我说您以后闲着没事儿,要实在忍不住想打自己的时候,您就插自己两刀,能不能别浪费我的好药了,呜呜呜……”

    殷九尧嘴角一抽,“合着你哭了这么半天不是心疼老子,是心疼你那点破药?”

    “呜……”暗香继续哭。

    冷月在一旁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地道,“主子,容公子今儿去跟我和暗香那说你伤了的时候,脸色可是不大好啊。您别是为了使苦肉计吧?他刚还说一会要给您送药来呢。”

    殷九尧眼中瞬间闪过一道精光,“他真这么说的?”

    正问着,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殷九尧是这几人里听力最好的,听出来人的脚步属于容长安无疑,她瞬间就蹿到了床上,捂着小腹开始哼哼。

    “哎呦,哎呦,哎呦……”

    “主子,您这可就忒假了啊。”冷月冷冷地睨着殷九尧。

    殷九尧瞬间闭嘴,改为闷哼,她苦着脸,紧咬下唇。

    “嗯,现在没有那么浮夸了。”冷月满意地点头。顿时引来殷九尧一个大白眼。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档,容长安已经走到了门外。

    天气几近入冬,入夜了更是寒凉。容长安怕药凉了,特意将药装在食盒里带了过来。

    一见他进来,暗香忽然一拍脑袋。

    “容公子来了,哎呦!正好我院子里还有药在炉子上煎着呢,我得赶紧回去看看。”说完一溜烟儿人没影了。

    冷月也赶紧撂下一句,“我饿了。得回去吃饭了。”

    然后飞速离开了。

    长安:“……”

    殷九尧的呻吟声恰好在这时响起,见她面色发白,容长安心中一颤,“药熬好了。这是我和暗香商量后的方子,你试试看。”

    殷九尧捂着伤处,吃力地靠着他坐起来。

    忽然,容长安眼中划过了一道幽光。

    “来,喝药。”他轻声道。

    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在杨柳村的时候,他抱着她,她在他怀里喝药,仿佛岁月静好。

    待她喝完药,容长安将碗收起来,柔声问她,“现在伤处还疼吗?”

    “不是特别疼了,没事,我能忍。”殷九尧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口,“坚强”地道。

    容长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我记得你下午捂得是右边。”

    “啊?”殷九尧连忙低头,见自己此时正紧紧地按住左边小腹。她顿时脸色一僵,“昂,这个……这个疼痛转移了。我现在左边疼。”

    容长安的俊颜倏地就沉下来了,“殷九尧,你还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呵呵……被你看穿了啊。果然我们长安就是这么慧眼如炬,足智多谋,聪明绝顶,蕙质兰心……”

    容长安嘴角一抽,蕙质兰心是这么用的吗?

    “为什么要装病?”容长安坐在椅子上,清清冷冷地看着殷九尧。就好像是学堂的夫子在教训学生。

    “呵呵……呵呵……”殷九尧心虚地干笑道,“其实也不是装的。我确实是内伤发作了。”

    这一点容长安不置可否,他白日诊脉的时候,确实发现她的真气在体内乱窜。现在想来,恐怕伤是真的,伤这么重是假的了。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说罢,容长安就站起了身。

    “哎哎哎,别走别走!咱俩聊聊!”瞬间他的衣服就被殷九尧攥住。

    容长安偏头看她。不是他真想和她聊,而是……容长安低头看了看紧抓着自己裤腿的双手。他毫不怀疑,他要是再往前迈一步,他的裤子就应该不在他身上了。

    “其实我白天那些话都是真心话。”殷九尧舔了舔嘴唇,“我虽然不是阿九,但阿九是我的一部分。我知道你不喜欢殷九尧。可是你喜欢阿九啊。而且阿九也喜欢你的。”

    容长安沉静的俊颜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轻声道,“你终于肯承认,你是阿九了?”

    殷九尧一愣,曾几何时,她还义正言辞的说她是殷九尧,不是阿九。

    “如果我承认,你明天还要走吗?”殷九尧小心翼翼地问道。

    容长安沉默,沉默是默认。

    虽然她是阿九,但她也是殷九尧。

    “这样吧!”殷九尧想了想,终于道,“我知道你有顾虑!但你是阿九的相公,虽然你不一定愿意承认,但你就是我殷九尧的相公。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你给我三天期限,我们试着相处一下。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合适。那我就放你走,绝无二话!若是你觉得还将就,那你就继续留在府里。你看行不?”

    “你要觉得行呢,咱们现在就开始三天期限,不行你现在就走吧。”

    殷九尧一番话说得既朴实又有诚意,而她脸上最后露出的决绝,也的确不是装出来的。

    容长安心下不忍,“那好,三天。”

    “说准了?”殷九尧眼睛亮了起来。

    “嗯。”容长安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殷九尧顿时笑得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她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开心得想要飞起来的感觉了。

    “那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殷九尧眼睛亮亮地,笑容有些暧昧。

    “你的月事走了?”

    “……没有。”殷九尧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啧,她把这茬给忘了。

    然,下一瞬,小腹上就多了一只大手,容长安靠在床榻上,将她揽进怀里,“晚上还有没有公务要做的?”

    “没有。”殷九尧摇摇头。天知道她刚才可是把所有的公务都办完了。本想着晚上把容长安给就地正法了。然忘了她来月事这码子事儿了。

    “既然没有了,那就睡吧。我陪着你。”容长安似乎很快进入角色,又似乎他始终是这个模样的。殷九尧有些迷惑,却又觉得阵阵亲切熟悉。

    她往榻里挪了挪,容长安吹熄了灯,躺在外侧,熟练地将殷九尧抱进怀里。

    身后是宽大温暖的清香怀抱,他的大手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她的小腹。殷九尧心里第一次觉得其实做个女人也挺好的。

    “容长安。”殷九尧叫他。

    “嗯?”清冷的男声轻柔地响起。

    “我这几天会好好对你的。”殷九尧竖起三根手指头,“我发誓。”

    谁知惹来某人的一阵低笑。

    很快头顶传来某人严肃的声音,“事先说好,在人前你不可行为孟浪。”

    殷九尧“啪”地打了一记响指,“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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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封请假条~和大宝蛋子们请假一天~今天一直头疼,大概是脑供血不足,脑袋一片空白~我大姨妈这几天都是地狱。待我养精蓄锐,明天重整旗鼓,再和你们大战三百回合。虽然这几天更新比较不稳定,但是你们要继续爱我~

    ps:今天我要九点就睡觉!我举刀发誓~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管“容公子”改口叫“王妃”
    殷九尧这一夜睡得甚是安稳,她感觉到自己一直被包裹在一个暖融融的怀抱里。踏实而清爽。

    美中不足的是,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容长安已经不见踪影了。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出去,运起内力,几个起落就到了厨房,待透过花窗,看见容长安正手里揉着面团忙得脚不沾地儿时,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这才落到了肚子里。

    她端详着容长安,都说君子远庖厨,可容长安即使是在厨房里,也是一样的俊美挺拔。绝然出尘的气质,仿佛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无论何时都遮掩不住。

    可这样的气质,真得是一个山野之人会拥有的吗?

    忽然,容长安像是感觉到她的注视一般,转过头向着她的方向看过来。殷九尧像是做贼一样,下意识躲开,过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去看,见他已经又去忙碌了,她这才拍拍胸口:好险,差一点被抓住。

    殷九尧慢慢悠悠地返回同生斋,洗漱干净,等她到了膳厅,容长安已经在了。暗香的两个婢女花容和月貌正请他坐过去。一众小丫鬟又在雀跃地邀请容长安“过去她那儿坐”。

    殷九尧掀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便默默地坐到了主位上,埋头喝粥。

    然一双耳朵却支愣着,就听容长安淡声道,“多谢姑娘们的好意。但是容某不坐这里了。”

    “那你坐哪儿?”有小丫鬟狐疑地问。

    就见容长安施施然向着殷九尧这桌走过来,优雅而利落地坐在了她对面。

    “王爷,草民做在这里可以吗?”他轻笑道。

    “嗯。”殷九尧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嘴角却不着痕迹地翘起了一丝弧度。

    他俩刚坐下,清风,冷月和暗香就也到了。见殷九尧那模样,二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来管“容公子”改口叫“王妃”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

    容长安的早餐做得极其丰富,殷九尧今天心情好胃口好,几乎将桌面上的所有点心都扫光了。以至于她都和长安到了太极殿了,肚子还涨的和球一样。

    殷九尧今日上午要会见来自北齐的使臣。北齐使臣来了有些日子了,但今日才是第一次正式接见。大云的朝臣此时都已经到了。

    殷九尧冲陆公公示意,陆公公走上前,洪亮高亢的声音随即响彻大殿,“宣北齐使臣觐见。”

    此次北齐的使团领头的是北齐大将军房靖北,也是之前北齐与大云一战中北齐的得力副将。

    只见他率领十几号人徐徐地走进了太极殿。

    “北齐房靖北,率领使臣给摄政王请安!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只是这房靖北面上虽然恭敬,心里却是那个憋屈啊。

    殷九尧带军打过北齐三次,次次都将素来以强军著称的北齐打得抱头鼠窜,溃不成军。大云摄政王殷九尧的大名已经成为北齐众将领们的噩梦。

    本来这一次,北齐军是估摸着殷九尧当了摄政王,离不开京城,所以才想要将之前失去的城池讨回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两方开展,北齐一听说对方主将名字又是殷九尧之后,心里那个后悔啊。

    可是战书都下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就毫无悬念了,每天主要的事情就是挨揍!所以殷九尧对于北齐诸将来说,一直都是让他们又爱又恨的一个人。

    此时一身摄政王官府的殷九尧却不知道,底下那群人的心思原来那么复杂。

    她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微微抬手,“各位与本王也算是老熟人了,不必多礼。”

    殷九尧的身旁,容长安安安静静地站着。

    “多谢王爷。”

    使臣们悉数起身,房靖北递上投降书以及岁贡表。

    “启禀王爷,这是我北齐的岁贡清单。”房靖北五味陈杂地呈上前。

    “王爷,末将此次前来,除了岁贡表,吾皇还嘱咐了末将三件大事。”房靖北道。

    “何事?”殷九尧拢着袖子,靠着龙椅的扶手,神色自然地问。

    “这第一件事,是向王爷献上我北齐至宝,纯种汗血宝马一匹。”

    此话一出,包括殷九尧在内的武将们全都是眼前一亮。

    汗血宝马,一日千里,世间罕有之良驹。殷九尧现在的坐骑小寒,就是汗血宝马的后代。

    “替本王谢过你们圣上了。”殷九尧勾起唇角,显然心情不错。

    然,房靖北立刻话锋一转,“只是马儿姓烈,实难驯服。这一匹也是我北齐目前最精良的马匹。来之前吾皇也说过,若是没有找到有缘人,也勉强不得。”

    殷九尧眉头一挑,这房靖北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们也没能够驯服,那就不要怪我把马牵回去了。

    殷九尧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这么送礼的。若是以往,就冲他还敢提条件,殷九尧就得上去踹两脚,并且大手一挥告诉他“老子不稀罕你的破玩意,立刻马上给老子滚蛋。”

    然而,这汗血宝马太过珍贵,目前存于世的纯种的数量都不超过五匹。大云曾有过一匹,不幸遇害。殷九尧早就想过,若是大云的马匹,能得汗血宝马配种,不用多,只要有个几匹,纯种,次代种,二代种这样传承下去,那么最近二十年大云军队的作战能力起码能够提升一倍。

    遂,殷九尧桃花眼微微挑起,朗声道,“众爱卿随本王去马场!”

    到了马场,众人落座,汗血宝马便立刻由专人牵了上来。

    众人的目光立刻就被他吸引住。只见它体型饱满,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灵优雅,体型纤细优美,再衬以弯曲高昂的颈部,勾画出它完美的身形曲线。

    然而他那一双眼睛,却格外得不驯。阳光下,他身上隐隐流动着仿佛鲜血般的色泽,让那些凡是在战场上嗜血杀敌的武将都痴了目光。

    “此马名叫烈火。一是因为他的毛色赤红,犹如烈火。二则是因为他的性子暴烈如火。实不相瞒,这匹马在我北齐,至今为止没人能够驯服。”房靖北既是骄傲又是惋惜地看向烈火。

    一听说还没有人驯服过它,赵琅立刻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即使他知道殷九尧绝对不会真把这马送给他,但他也想要试试,万一,他能驯服它呢?要是能驯服它,那这事儿他能在兄弟面前吹一辈子牛皮。

    是以,他立刻大步走下来道,“王爷万金之躯,不宜亲自前去驯马,末将想要斗胆一试,还请王爷成全。”

    殷九尧此刻也是心潮澎湃,同样是马背上打了十几年仗的人,她能理解他的雀跃。于是她也没有阻拦。

    “好,那你就去吧。”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桃花眸一转,又说,“今天你们若是谁能够将它驯服,本王就将它赐给谁!”

    北齐没人能驯服,只要大云有一个人能,那他们就不算丢面子。殷九尧此举,是为了激励众人,让他们狠狠地抽北齐一耳光。

    “末将定竭尽所能!”赵琅眼冒红光,欣喜道。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那马儿远远地犹如王者一般睥睨着他,目光陌生而不屑。

    殷九尧少见这么有灵性的马,顿时觉得有趣。

    赵琅则被烈火的眼神彻底激起了斗志。他从侍从的手中接过缰绳,动作利落而英俊地翻身上马,然他屁股还没挨到马背,烈火扬头就是一声长嘶,作势就要将他给掀翻。

    然而赵琅也是个中老手,他紧紧地勒着缰绳,身子尽量压到最低,就像是一块牛皮糖贴在了烈火的身上。可是烈火不比寻常的烈马,他身形尤为灵活矫健,连续几个甩尾和几个转圈下来,便让马上良将赵琅也失去了平衡。

    赵琅被转得眼冒金星,他只能一个翻身,倒贴马腹,双腿钩住马背。

    烈火却哪里肯服,他极其聪明,只见他忽然就是一个跪爬,前蹄着地,后踢微抬,差一点就将赵琅压扁了。

    终于赵琅因为整个人都被压在马身下,窒息了许久,最后脱力松开了缰绳,双脚无力地滑下马背。

    赵琅,败。

    知道自己获胜了,烈火也不和他继续纠缠,很快便起身,他轻飘飘地瞅了他一眼,那眼神透着轻蔑。然后不等赵琅炸毛,他就优雅而骄傲地走开了。

    众人看得心惊,赵琅的骑术在大云武将之中可是数得上号的,连他都制服不了的马,其性之烈让人咋舌。

    “还有人要上吗?”殷九尧挑了挑眉,脸上并未因为得力大将惨摔下马而有丢脸之色,反倒有越挫越勇的意味。

    “末将也想要试试。”一道冷漠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殷九尧顺着声音看过去,见竟然是宁寒生,眼中不由得划过惊诧之色。

    宁寒生,总能给她惊喜。

    她欣慰地点头,嘱咐道,“小心些,去吧。”

    宁寒生翻身上马,动作比起刚才的赵琅要更加利落,然,整场下来他虽然与烈火僵持的时间比赵琅要长,但最后也还是没有幸免于被烈火摔下马的结局。

    由于烈火最后的发难极其突然凶猛,宁寒生甚至来不及施展轻功推开,整个人就被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转瞬之间他脊背上的衣服便生生地被擦破,甚至露出了**的脊背。

    宁寒生面不改色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殷九尧面前拱手道,“末将无能。”

    宁寒生的失利本就是在殷九尧预料之中的,所以她也只是淡淡一笑,“没事,你退下吧。下去叫太医处理一下伤口。”

    “多谢王爷关怀。”

    宁寒生缓缓地走回他的位子,殷九尧瞥了他一眼,然,只是这一眼却让她神色倏地愣住。

    他的右肩胛骨上,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一道碗大的疤。

    不,不是错觉!那里真的有一道疤!

    殷九尧控制不住心绪翻腾,刹那之间,她就连脸色都白了几分。

    “王爷,不知道您还有没有人选要来再试一试呢?”房靖北微微一笑,面上有掩饰不住地得意。

    殷九尧却恍若未闻,她直直地盯着宁寒生后背的那道疤,直到宁寒生转身回到了他的位子,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心里却乱成了一团。

    房靖北见摄政王没答复他,一面暗暗担心此举是不是真得将殷九尧惹怒了。另一方面却觉得竟然真得让摄政王不悦了,真得是太解气了。

    于是他复杂的心情又问了一遍,“不知王爷可还要指派人试一试?”

    “咳……”容长安在一旁轻咳了一声,这才让殷九尧收回了心神。

    她将目光重新落到大臣们身上,淡声问道,“哪位大臣还想要试一试啊?”

    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部都低下头沉默了。

    殷九尧虽然做好了亲自去试试的准备,但是让她亲自去试一匹马,即使成功了,大云的脸上也不会有光。

    就在这时,容长安忽然走了出来,“启禀王爷,草民想要试试。”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他以为这人是个太监!
    殷九尧瞪大了眼睛,容长安会骑马她知道,但是他骑术有很好很好很好吗?能比马上打了十几年天下的赵琅还好?能比可以在她手下走上百招的武状元宁寒生还要好?

    果不其然,大云朝臣中此时也响起了不赞同之音。

    “容公子一个文弱书生,只怕还没上去呢就已经让马给甩下来了。”

    “容公子啊,这种时候你还是别逞强了。还是让咱们王爷亲自上吧。”

    就连房靖北都是愣愣地看着他,“你、你是谁啊?”

    说实话,他刚才一度以为这人是个太监!

    容长安却不理会,只是凤眸专注地看着殷九尧,“草民想来试试。”

    “长安,你再好好想想,不要冲动啊。”左相闫珅弱弱地道。

    殷九尧一听立刻偏头瞪了闫老头一眼。现在都来了能耐了。刚才问谁上,看谁谁低头。现在可好,有人主动愿意上,先且不说这人到底能不能行,单说这份胆识就已经甩了他们十八条街了。还好意思说人家太冲动?

    “你真要去?”殷九尧挑挑眉,认真地问。

    “嗯。”容长安笃定地点头。

    “那就去吧。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她知道容长安从来不打诳语,更不是心里没数的人。他要说了行,那就是行。

    只是她还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即使不行也没关系。我知道你行。”

    此行非彼行,殷九尧对他使了个眼色。

    容长安没忍住,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好像昙花一现的刹那芳华,美得惊心动魄。

    殷九尧看着他缓缓地走下台阶,众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后背,大家都想看看他到底凭何敢提出这样的请求?!难道他比武状元还厉害?

    就连殷九尧都心存疑问。她知道容长安是真得没有武功。

    此刻全程的目光都集中在容长安的身上,就连烈火都看向容长安。

    殷九尧盯着它,不知道是不是她出现了错觉,她总觉得烈火看向容长安的时候,眼神并不像看赵琅那样倨傲,连敌意也没有那么明显。

    容长安轻缓地走过去,没有立刻提缰上马,他轻轻地抚摸着马头,薄唇一张一合,明显在和它说着什么。只见那烈火眼神中的敌意渐渐退散,慢慢变得清澈,继而竟然蒙上了一层水雾,那是一种罕见的温柔。

    容长安又摸了他两下,这才返身上了马。

    然后,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烈火没有动,他乖顺得好像是块木头。任由容长安骑在他的背上,牵着缰绳。

    容长安轻轻夹了下马腹,他竟然抬腿向前走了几步。

    一直走到房靖北身边,殷九尧的面前。

    众人:“……”

    容长安身形矫健地从马上下来,淡笑着冲殷九尧拱了拱手,“王爷,幸不辱命。”

    “……”殷九尧呆呆地看着一手还牵着烈风的容长安,然后缓了缓。

    不用去试她也知道,即使是自己,也绝对没有那么快就能让烈火服从。

    她看向房靖北,目光中不自主地就带上了一抹得色,“房将军,你看这……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了。”

    “……”房靖北心中不甘,却没有办法。说出的话泼出的水。虽然他并不想将烈火送出去。但这烈火在容长安的身旁,确实是连他都没见过的乖顺。

    他只得任命地点了点头,“烈火任凭王爷处置。”

    “既然如此,烈火与长安有缘。那这马本王就赐予长安了。”殷九尧一边说一边眼红,她能说她有点嫉妒容长安吗?

    “行了,将马暂时迁回马厩。”殷九尧大手一挥道。

    然,看出有人要来把他带走,烈风却不走了!

    他直接趴在了容长安身边,那么庞大的身躯,硬是和一条宠物狗一样趴下了。

    殷九尧别开眼,辣眼睛。

    “王爷,这……”马倌为难道。

    “算了算了,就在这儿呆着吧。”看着“依偎”在容长安旁边的烈风,殷九尧又有点嫉妒这匹马了!

    “行了,房将军,这第一件事便算完了。说说你们皇上交代给你们的后两件事吧。”殷九尧道。

    “这第二件事,便是我朝皇上将掌上明珠三公主送来,我王说了,三公主的亲事,由王爷做主。”房靖北道。

    殷九尧早有准备,并不惊讶。她点了点头,“不知道三公主属意哪位皇子或者大臣啊?”

    “三公主此刻就在殿外,不如让三公主亲自和王爷说吧。”

    “三公主是贵客,宣。”殷九尧淡笑道。

    只见赵钰一身北齐宫装,袅袅娜娜地移了进来。北齐人大多比较高大强壮,性子也更为爽利。就凭赵钰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摄政王便可见一斑。

    赵钰虽然比殷九尧矮一些,已经算是女子之中身材极为高挑的了。

    “钰儿拜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赵钰立在大殿中央,声音娇媚,说这话中间,还向殷九尧抛了个媚眼儿。

    殷九尧赶紧心虚地偏头看一旁站着的容长安。容长安目不斜视,只是给了她一个完美无俦的侧脸。

    “起来吧。”

    殷九尧知道这些使臣的意思,只怕下一句就是要说这是献给摄政王的了。比起献给摄政王然后让殷九尧拒绝打脸,殷九尧觉得还是她主动提起这茬比较好。

    她一脸诚恳地道,“众所周知,本王已有未婚妻。虽然她卧病在床,昏迷不醒。但她是为本王才成了这样。本王若是不等她醒来就另觅佳人,本王心有所愧。且这也非君子情义所为。所以本王意图,为公主另觅良婿。若是公主本有属意之人,也可与本王说来。本王为公主赐婚。”

    赵钰原本还笑靥如花,一听这话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她不敢置信道,“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千金之躯,若是做本王侧妃,实在是对北齐怠慢。我大云人才辈出,公主可选一德才兼备之人,本王为你们赐婚。”殷九尧耐心地道。

    “王爷,那日我们不是已经……已经……”赵钰一脸诧异,话未说完,已经被房靖北打断,他是极有眼力见的,和殷九尧打交道这么多年。他知道殷九尧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既然他说不娶,那就说明他对公主无意。

    虽然心中也有气愤和不甘,但面上他还是道,“多谢王爷大恩,末将替吾皇多谢王爷的美意。只是公主现在对贵国男子还不大熟悉,可否允公主一月的时间,让公主对再了解了解,选中心仪之人,王爷再行赐婚?”

    殷九尧眉头微蹙,感情我大云才子还得轮番让你挑一挑?你以为你是谁?

    “这样吧,就今日殿上的几位,公主可从这几位中选一位。”殷九尧拢起了袖子。

    房靖北听了这话,心下满意,毕竟现在在场之人,已经是大云炙手可热的年轻权贵了。他来前就曾和北齐皇帝聊过此事,他们皇上也给了他指使。若是摄政王成不了,那就选另一位。幸运的是,那另一位今日也在殿中。

    谁知他刚要说出口,便听赵钰道,“不用等一个月了,本宫选他!”

    话落,就见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容长安!

    她这一指,将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太子和清风是知道这容长安和殷九尧的关系的。左相是还心心念念地想将长安变成自己的乖孙女婿。而这白明轩是觉得自己绝对不能让摄政王的妹夫被别人抢走。至于赵琅,则是目光敬佩地看向赵钰。敢和摄政王抢男人,有种!

    除了宁寒生,在场几人心中都是各有各的算盘。

    而殷九尧和容长安,则还算淡定,“不知道公主为何想要选容长安呢?”殷九尧淡笑着问。

    赵钰微微一笑,“喜欢。”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你比我不要脸
    喜欢个鬼!殷九尧估计赵钰到刚才为止,都不一定知道容长安全名叫什么。

    “房将军,此事你怎么说?”

    殷九尧将目光转向了房靖北,她就不信了,房靖北能同意一个看似啥啥都没有的容长安做他北齐驸马?

    果不其然,房靖北呵呵一笑,“不瞒王爷,我们三公主为人幽默,一向爱开玩笑,其实不论是我们三公主,还是圣上,都较为中意武功高强的驸马,毕竟我北齐乃是马上民族。公主,您快和王爷说,您是开玩笑的。”

    一边说着房靖北一边给赵钰使眼色。

    然,赵钰却眼神真挚地看着殷九尧,“谁说本宫是开玩笑的?容公子他无论是相貌、气质还是其他什么的,都是本宫中意的。”

    殷九尧嘴角一抽,这个“其他什么”是什么,她担保赵钰自己也不知道。

    “王爷刚才可是说了,让本宫在在场的男子中随意挑选的。堂堂摄政王,说出去的话可不能不作数哦。”赵钰笑盈盈地道。

    赵钰搬出了殷九尧自己的话来堵她,殷九尧悻悻地瞅了眼容长安,用眼神问他,“你看这咋办?”

    容长安也偏头瞅了她一眼,用眼神回她,“该咋办咋办。”

    然后殷九尧砸吧砸吧嘴,好吧,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她遗憾地摇了摇头,优哉游哉地启唇,“三公主想要选容长安做驸马。恐怕是不行啊。”

    “为何?”赵钰的柳眉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容长安,他的发妻前些日子故去了,导致他伤心过度。没有个三年五载,他恐怕是恢复不过来的,为了公主的幸福着想,你还是另觅良人吧。”

    赵钰目不转睛地盯着殷九尧,“无妨,本宫可以等。多久都等。”

    “……”殷九尧又被堵得没话说,想了半天,她又道,“容长安手无缚鸡之力,今后公主若是和他成亲的话,只能是公主保护他啊。这样的驸马,公主觉得安心吗?”毕竟你的武功也没我高。

    当然最后一句话殷九尧没说出来。

    “本宫要找的是驸马,不是近身侍卫,武功会不会都是次要的。主要是眼缘。”赵钰抬了抬下巴。

    “……”殷九尧实在是编不出话了,关键是她觉得赵钰反驳的没瑕疵啊。

    她偏头看向容长安求助,忽然目光落到一处,她眼睛一亮,挤出一个有苦难言的表情,“唉,本来有些事本王本来是不愿意说的。但是公主如此执着,为了公主的一生幸福着想,本王还是告诉你得好。容长安啊,他有隐疾。”

    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毕竟那日容长安在比武场只凭看气色就断出了太子和孟大人的隐疾,是有多犀利准确。如今碰上他自己了,所有人都很好奇,这样一个仙人般的人物,究竟是有什么隐疾。

    就连容长安都将头转向了殷九尧,那表情像是在问,“请问我有什么隐疾?”

    殷九尧一拍大腿,遗憾而惋惜道,“长安已经在昨日净身了。不然你们以为他一个大男人,为何成天跟在本王身边?公主啊,将他赐给你当驸马本王倒是不打紧,只是估计你父皇肯定不同意吧?”

    “净身”两个字,除了清风、白明轩以外,其余所有人的眼睛都瞪起来了。

    左相闫珅最为震惊,他哆哆嗦嗦地看向容长安,不敢置信道,“长安,这、这王爷说得是真的吗?”

    “真有此事?不会是王爷故意寻理由欺瞒本宫吧?”赵钰也狐疑地看向殷九尧。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殷九尧义正言辞地拍拍他的手臂,“鼓励”道,“长安,不要怕!大胆说出来!”

    长安:“……”

    随着殷九尧的怂恿,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地落在了容长安的脸上。

    一时间,容长安骑虎难下。

    最后他只得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众人:“……”

    只有房靖北大喜过望,“那既然是如此,三公主只好另择佳婿了。”

    “没问题。”殷九尧挑了挑眉。只要不找她,不找容长安,找谁都行。

    “既然公主的亲事现在还没有着落。那吾皇嘱咐的第三件事,请恕末将暂且不能透露。实不相瞒,这第三件事,吾皇主要是要嘱托给驸马的。”房靖北解释道。

    “好。那今日就暂且到这儿吧。本王给公主三日时间,什么时候想好了,本王给你赐婚。”

    “谢王爷大恩。”赵钰不情不愿地退下了,最后她也没忘了看一眼殷九尧和容长安。

    说来也巧,昨夜她女扮男装去寻芳馆,想要见识见识这大云第一青楼,点到了一个叫蓉蓉的姑娘,酒过三巡,几人无意间聊起了摄政王的轶事。她竟然听说殷九尧现在的心上人是个貌胜潘安的男人。再一听那形容,她便猜到蓉蓉说得男子大抵是容长安。

    她原本还有些不相信,但今日殷九尧如此利落地拒绝了她,让她颜面扫地,这才一怒之下指了容长安,想要试探试探,看这殷九尧和容长安到底有没有猫腻。

    虽然目前为止她还没看出什么来,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

    殷九尧与朝臣们说了几件事,便带着容长安走了。

    皇宫里消息传得快,一路上,容长安都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

    感受到身边的气息异常冷凝,殷九尧心虚地看了容长安一眼,待看到周围没人,她连忙小声说,“长安啊,你看我今天做得好不好啊?从今天开始,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会有烂桃花了!而且……”

    容长安沉着脸听殷九尧口沫横飞地将“当他是个太监”的好处,忽然迎面一个小太监朝着他们,一看到殷九尧连忙下跪,“王爷万福!”

    “起来吧。”

    然,就看那小太监随后就一脸喜庆地也向容长安福了个身,道,“容公公好!”

    殷九尧只见容长安的脸迅速从白变黑再变紫,最后又变成了白。

    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这下子容长安的脸更黑了。

    “喂喂喂,不要生气嘛。其实没关系的,反正我知道你不是的。我知道不就行了吗?别人知不知道重要吗?”

    直到容长安踏进飞霜殿,“哐”地一声将门关上,殷九尧还在后面试图劝解“安慰”他。

    屋内的光线倏地暗了下来,对危险异常熟悉的殷九尧一下子就把嘴闭上了。

    她转身想溜,却一把就被容长安拽进了怀里。

    “你刚刚说你知道什么?”容长安大手揽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俯身问她。

    专属于容长安的清澈好闻的男人味道扑鼻而来,那些她和他**一刻的记忆不知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涌进了脑子。

    殷九尧的脸一下就红了。

    “阿九刚说你知道什么?”容长安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耳廓,“嗯?”

    殷九尧打了个颤栗。天知道,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比千刀万剐还重的酷刑啊。

    “呃……我是说,我知道你不是……”殷九尧艰难地道。

    “你确定?”容长安声音轻得几乎飘渺。

    “确定确定。”殷九尧忙不迭地点头。

    “阿九不需要检查一下吗?”

    “不不不不……啊!”殷九尧的“不用”还没说完,手已经被移到了某人的兄弟上。

    “还在不在?”容长安的声音含着一丝喑哑。

    素了这么多天,他很快就有了反应。以前他食不知味,对这方面的**一向不强烈。后来有了她,他才知道与喜欢的人一起,这件事的个中滋味是何等美妙。

    感觉到某人的兄弟在自己的手下越来越大,殷九尧羞得连耳朵都红了。

    “为夫问你它在不在?是不是太小了,感觉不到?”容长安轻声问。

    “……在在在在。不不不小!够用了够用了!”殷九尧赶紧摇头,笑话,这个时候她敢说小?再说她也不是没亲身体验过。

    “阿九真这么觉得?”容长安低低地笑问。淳厚的嗓音因为愉悦,尾音有些许上扬,带着极致的魅惑。

    “那当然。我相公龙精虎猛,才大器粗,且俊美非凡,风流儒雅,一夜七次,又宠我爱我,对我情有独钟,至死不渝,甚至愿意为了我‘挥刀自宫’,你说还能有比我相公更好的吗?”殷九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容长安,张嘴就是一顿夸啊。

    直把容长安原本还郁郁的神色夸得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为夫真有这么好?一夜七次?”容长安轻咬殷九尧的耳垂。

    “……”

    “那好。一夜七次,阿九到时可不许哭。”

    殷九尧想了想那个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就在她走神的当口,男人倾身吻住了她的唇瓣。

    一记深吻,让两人都是情动不已。

    “我再忍几天。”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殷九尧知道他一般强忍着的时候,声音才会极轻。

    “容长安,你怎么这么禽兽?以前那个清冷孤傲的容长安去哪儿了?!”殷九尧咬了他一口。

    “那得问你,给我下了什么迷药,为什么让我一见着你,就想对你禽兽。”

    “……”殷九尧张了张口,发现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嘴,只好将脸埋在他怀里,笑道,“容长安,我承认你把我打败了,你比我不要脸。”

    “阿九不用这么谦虚。为夫与娘子,彼此彼此。”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从我身上下来
    容长安和殷九尧又在殿里呆了一会儿,直等到容长安彻底平复下来,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即使已经经过人事,可每次面对他的那方面,她还是会不知所措。

    殷九尧伸手“啪啪”打自己热乎乎的脸颊,心说这要是被任何一个见过摄政王的人看见她这模样,估计得把人吓死。

    容长安看她打自己看的一愣一愣的,他已经又恢复了那副绝然出尘的模样,清浅地坐在桌前,优雅地给两人倒茶。

    殷九尧刚端起杯子,陆公公就急急忙忙地来敲殿门。

    殷九尧打开殿门,就见陆公公一脸焦急地道,“王爷,大事不好了。房将军说三公主骑着马去了城南,现在失踪了!”

    “城南除了森林荒山就是悬崖,她去那儿干什么?”殷九尧蹙眉。

    “房将军说是去散心的。房将军现在人就在宫门口候着呢。”

    殷九尧也知道事情紧急,赵钰不是别人,北齐公主,象征两国友好邦交的人物,若是在大云死了,那她大云岂不是要受别国诟病?

    她冷声吩咐,“去叫清风,赵琅,带上一队人,随本王亲自去寻三公主。”

    她边说边往外走,没成想这几个人都听到了风声,已经赶到了宫门口。

    除了这几人,宁寒生竟然也来了。

    “王爷,请让末将一同前往,末将身上的伤没事的。”

    殷九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此刻不是唠闲嗑的时候,她点了点头,“那好,我们现在出发。”

    容长安因为擅长医术,殷九尧也让他一并去了。若是赵钰有个三长两短,也可以得到及时救治。

    陆公公已经派人提前将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小寒恰好这两日被殷九尧养在皇宫,殷九尧将小寒给容长安,“烈火与你还不熟,今天不带他。你骑小寒。小寒速度快一点。”

    “好。”容长安点头。

    没人注意到,宁寒生在听到“小寒”两个字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房将军,你在前面带路。”

    “遵命!”

    众人翻身上马,往城南奔驰而去。城南有一片山谷树林,这里有天然温泉,不少达官显贵都将别院建在了这附近。

    “这里有血迹!”赵琅最先发现,兴奋地喊道。

    几人面色都凝重下来,殷九尧冷声道,“大家小心。”

    血迹一直蜿蜒出了树林,殷九尧面色凝重下来。

    “赵钰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话音未落,一道破风声忽然从殷九尧身后袭来。

    “小心!”

    殷九尧猛地挥袖,一支长箭被她挥开了既定的方向,直直地射向一旁的树干,那支箭的劲道之大,竟然生生地劈裂了树干!

    眨眼之间,只见数支流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忽然长安骑着的小寒被一支箭射中,马儿一声长嘶,瞬间就撒开蹄子冲了出去。

    “长安!”殷九尧面色一紧,顾不得其他,她冲着清风大喝一声,“这里交给你!”

    便立刻策马去追长安。

    小寒也是一日千里的好马。殷九尧身下的马只是普通的马,殷九尧只见两匹马的距离越来越远。

    容长安伏在小寒身上,他紧勒缰绳,然而小寒就好像发疯了一般,拼命地向前跑。

    “阿九!不要过来!小寒不太对劲!”

    然,话音刚落,雾气弥漫的万丈悬崖已经近在咫尺!

    小寒已经完全的疯了,即使前方是万丈悬崖,他还是一脚踏了出去。

    一声撕心裂肺地马鸣,响彻山崖。

    “长安!”殷九尧大吼一声,她当机立断,脚尖轻点马背,仿若惊鸿飞雁掠了出去。

    容长安坐在马上,高速下坠,那一瞬间,他竟然不觉得恐惧。只是脑子里像过电一样闪过许多陌生的画面。

    忽然,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看见容长安下去的时候,殷九尧只觉得心都停止了跳动。

    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扑下悬崖,她极速下坠,待看到小寒的身影,她面上一喜。然,当看到小寒背上空空如也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

    容长安,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不见了。

    “长安!”

    小寒的身影终究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殷九尧却不能再任自己坠下去,她一把将腰间的软剑抽出,在崖壁上猛地借力,止住自己下坠的势头。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呼声从脚下传来,“救命啊。”

    殷九尧低头去看,竟然是赵钰!

    难怪房靖北他们哪里都找不到她,只见她紧紧地扣住两块凸起的岩石,连大气都不敢喘。

    “别怕。”殷九尧轻声安抚,剑尖微松,滑落到了赵钰的身旁。

    她伸出左臂,一把揽住赵钰的腰。

    “抓住我,我这就带你上去。”殷九尧偏头冷静地对着赵钰淡声说道。

    “好。”赵钰眼泪涟涟地看着殷九尧,眸中那曾经只是灼热的光芒,渐渐地深不见底。

    然,她话音刚落,一块巨石“哐”地一声从上空滚落,向着殷九尧所在的方向狠狠地砸了过来!

    殷九尧上不得,只得闪身下退,巨石接连而来,连带着碎石稀稀落落地向着二人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殷九尧眯着眸子,落井下石,这个时候究竟是谁会这么做?

    大石一块接着一块,殷九尧左闪右躲,身上又带着赵钰一个累赘,很快她便有些力不从心。她立刻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她和赵钰都活不下去。

    “抓稳了!”殷九尧提醒了一声,便开始极速下坠。

    手中的软剑划在峭壁上,蹦出火星。

    直到左臂已经开始发麻,殷九尧终于下到了悬崖的一半。

    “啊——”赵钰惊得放声尖叫,尖锐的声音能震碎殷九尧的耳膜。

    “给老子把嘴闭上!”殷九尧断喝一声。

    “……”赵钰瞬间没声了。

    殷九尧十分顺利地到了崖底,这里的悬崖她不是第一次来,崖底是一片荒凉的土地,有不知道发源自何处又流向何处的溪水淙淙地流过。

    她甚至可以通过悬崖底部自己走回去。

    只是,她心中惦记着容长安,她必须去崖底找找容长安。

    “到了。睁开眼,然后从我身上下来。”殷九尧冷声道。

    赵钰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待感觉到自己已经又踩到了地面的时候,忽然很是激动。

    “殷九尧,谢谢你!”赵钰红着脸,大胆地道。

    许久没听人直呼自己的名讳,殷九尧挑挑眉,不置可否。

    没空理她,殷九尧得找找容长安。她在后面找,赵钰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跟着。

    忽然,赵钰悄无声息地将手伸进了怀里,那里有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匕首。

    赵钰看着她的背影,她不是最高的,可她刚才的手臂却是那样的紧实,给了她这么多年连父皇都没给过她的安全感。

    她握着匕首的手,松开了。

    殷九尧仍旧在四下找寻,过了会儿,她的脚步顿住了。她看到了小寒的尸体。

    粉身碎骨。

    殷九尧垂下眸子,小寒跟了她将近十年,黑雪还在马厩里等着他,可却再也等不到他了。殷九尧缓缓地走上前,像以往的几千次几万次那样,摸了摸他硕大的头颅。

    身后,赵钰看着失神的殷九尧,告诉自己,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她是北齐的三公户,她身负皇命,她不是来玩的。

    可握着匕首的手,却始终在发颤。

    可看着殷九尧那么悲伤,她忽然就不想下手。她有些恨自己。

    殷九尧陪小寒呆了一会儿,重新起身去找容长安。

    只是,一无所获。殷九尧皱眉,她亲眼看着容长安和小寒一起跌下了悬崖。小寒的尸体在这里,那么容长安呢?他在哪儿?

    正想着,忽然身后赵钰尖叫了一声,“有蛇。”

    殷九尧一回神,她就猛地扎进了殷九尧的怀里。

    殷九尧定睛去看,就见一条葱花小蛇缓慢地爬动着。

    “放心,这蛇没有毒。”

    “嗯,那就好。”赵钰抱住殷九尧,笑靥如花。

    殷九尧忽然被那笑容晃了一下眼睛。

    “行了,走了。”殷九尧将她放下,淡声道。

    殷九尧带着赵钰向回走,赵钰始终没有下得去手。她忽然鼓起勇气叫住殷九尧,“殷九尧,你等等。”

    “怎么了?”

    “我喜欢上你了。你娶我吧。”赵钰笑看着殷九尧,只要殷九尧说娶,那她宁愿违抗皇命,就算父皇会对他失望,国家会对她失望,但她不在乎。

    然,殷九尧却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说道,“赵钰,我一辈子都不会娶你。别在我身上浪费功夫。去找个好人嫁了。”

    那一刻,赵钰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殷九尧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走了约莫半里路,忽然,殷九尧在极大的喷泉池中捕捉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长安!”殷九尧忽然瞪大了眼睛,施展轻功掠到了池中。将长安给带了出来。

    容长安昏迷了,殷九尧轻轻拍他,“长安,长安。”

    过了许久,容长安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见到是殷九尧,他的俊颜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阿九。”

    “是我,长安。你怎么样?”

    阿,九。

    两个字仿若一道闪电劈中了赵钰,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是谁?”

    ——“阿九。”

    阿九,那日在客栈中只用了一招就将她制服的女子,告诉她摄政王并非沽名钓誉之人,对摄政王知之甚详。而容长安,正是那日客栈中的阿九的夫君。

    一切都来得都太突然。

    赵钰不敢相信,然而蛛丝马迹都在告诉她,殷九尧就是阿九,殷九尧,是个女人!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愚蠢!
    赵钰缓了好久才消化过来这一惊人的发现。

    另一边,殷九尧正和容长安说着话,容长安忽然眼前一黑,又昏睡了过去。殷九尧原本还想问问他为何会在这里,见他睡颜安稳,想他可能累了,不忍心再“叫醒”他一次。

    于是她就趁着这个当口,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赵钰身上。

    见赵钰始终愣愣地看着她,殷九尧走过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三公主。”

    “你、你……”赵钰回过神来,一时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一个女的,摄政王。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殷九尧笑吟吟地开口,丝毫没有秘密被人戳破的慌张。

    “你真得是……”

    “啧,原本想看在你跟我表白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你今日谋算杀我之事。可惜了。看来,你命还是不够好。”

    赵钰的脸又白了两分,明明是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却真得让她怕了。

    “你要杀我?”

    “本王只相信,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

    “你疯了?我是北齐的三公主!”

    “三公主怎么了?三公主失足掉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老天就能不收你命了?”殷九尧“轻嗤”了一声,她最烦别人拿身份说话。有能耐你拿点真刀真枪的东西保命,出来吓唬人算什么本事!

    “不,你不能杀我!”赵钰吓得猛地后退两步,她一脸惊惧地四下张望,最后看到了躺在岩石上的容长安,眼睛一亮,“你刚刚不是在找他吗?”

    她伸手指着容长安,“你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从马上消失落到这里?我知道!只要你答应不杀我,我就告诉你。”

    殷九尧桃花眸微眯,顿了片刻,她点头,“好,我答应你。你说吧。”

    “我看到他从马上飞了下来,就像你刚才那样,不!他比你刚才还要轻松还要快!”

    “当真?”殷九尧面色不改,心中却宛若翻起了惊涛骇浪。

    “你如果不信的话,等他醒来我和他对峙。”

    殷九尧却静默不语了,她嘴角衔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拢着袖子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

    随即,她看向赵钰,“你还有遗言吗?”

    “你不是已经答应了不杀我吗?”赵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瞅着殷九尧。

    “本王一向都是言而无信的人。反正我也不要脸。”殷九尧耸耸肩。

    “不要!”赵钰吓傻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忽然,一道硬邦邦的男声突兀地插进来。

    “愚蠢!”

    殷九尧和赵钰猛地转头看向声源,竟然是容长安,他已经醒了,此时正坐在岩石上,眉头微蹙,盯着殷九尧的眼神格外嫌弃。

    “你说谁愚蠢?”殷九尧瞪眼。

    “……”然容长安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了。

    “……”殷九尧觉得他可能是刚醒过来,做梦让梦魇着了,脑子还不太清醒。于是不再管他,招呼赵钰,“来,咱们继续。你说吧你想怎么死。咱们商量商量。”

    “可笑!”忽然,容长安又开了口。

    “……”见容长安如此反常,殷九尧也没了兴致和赵钰废话,她直接挥手,霸道的真气直冲赵钰。

    “啊……”

    赵钰吓得闭眼尖叫。然,就在殷九尧挥出的气劲即将打到她身上的时候,另外一道同样凌厉的真气撞了上去。

    “砰——”

    两道气劲猛烈相撞,余威硬生生地将赵钰给震飞了出去,就连殷九尧都连忙闪身避开,这才免受波及。

    只是避开之后,她才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刚才那一道凌厉的真气,是容长安发出来的!

    殷九尧当即顾不得看赵钰死没死,她只关心被梦魇着的容长安。

    容长安是半点武功都没有的,这一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可刚刚那道由他发出的真气,却含着绝顶高手都未见能有的高深内力。

    殷九尧连跑带飞地到了容长安面前,“容长安!你没事吧?”

    然,容长安只是抱着手臂,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

    殷九尧咽了口唾沫,好吧,这个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然后她想到一种可能,“那容长安,你是失忆了?”

    只是看着容长安红肿的左脸,殷九尧心道这问题问得忒愚蠢。

    他刚还逻辑清晰地和她聊了半天呢。现在才失忆会不会晚了点?

    果不其然,容长安像是看弱智一样看着她,“你是阿九,大云摄政王,殷九尧。”

    殷九尧忙不迭地点头,心道那可能就是被摔得有些心神错乱,那一掌可能不是他发出来的也说不准。

    “还能走吗?”殷九尧小心翼翼地问。

    谁知容长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兀自抬腿麻利地走了……走了……

    殷九尧赶紧跟上,这样的容长安让她头皮发麻,更让她寸步不敢离。

    二人没走多久,迎面就看见寻过来的清风和赵琅。

    房将军走在最后面。当他看见殷九尧活蹦乱跳地走出来时,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之色。殷九尧看到了,但是暂时不打算搭理他。

    “长安和小寒从悬崖上掉下来了。你们去将小寒的尸体带回去。”殷九尧一言以蔽之,“另外,公主也从悬崖掉下来了。”

    忽然,安静地立在一旁的容长安冷不丁地吐出两个字。

    “愚蠢!”

    这下所有人都注意到容长安不大对劲儿了。

    殷九尧偏头瞪了他一眼,这才继续和几人道,“容长安从悬崖上摔下来。可能摔坏了脑子。本王得带他回去给暗香看看。”

    “可笑!”

    殷九尧深吸一口气,“敢问本王哪里可笑?”

    “不可理喻!”

    “嘿我说你还来劲了是吧?骂我是能让你开心还是怎样?”

    “……”殷九尧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冲几人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去吧。”

    “恭送王爷。”

    临走之前,殷九尧单独将清风叫到一边,低声道,“去看看赵钰,如果伤势不重,你就再补两掌。暂时不能让她醒过来。”

    清风挠挠头,“主子,暂时是多久?”

    殷九尧气得一巴掌拍在清风脑袋上,熟悉的两个字脱口而出,“愚蠢!”

    “……”

    待殷九尧和清风说清楚,一回过头,就见容长安正鄙夷地看着她。

    “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愚蠢!可笑!不可理喻!”殷九尧抬起手做了个“麻烦你噤声”的手势。

    谁知,容长安又开了口,“愚昧!”

    殷九尧深吸一口气,咬牙,她忍!

    一路走到官道上,有侍卫正在出口处等着,见殷九尧出来,连忙跪拜。

    殷九尧生怕容长安再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一刻不敢停留,连忙翻身上马。

    “这匹马太蠢。我只骑我自己的马。”谁知,容长安嫌弃地看了一眼殷九尧牵给他的那匹普通枣红马,那匹马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还欢快地打着响鼻儿。

    “那您老是这是要……走着?”

    然话音未落,容长安已经施展轻功飞走了……走了……了!

    “……”殷九尧闹心地看着天上那越来越小的一个白点,表情幻灭。

    ……

    殷九尧一回到摄政王府,就见容长安已经大爷似的坐在桌前喝茶吃糕点了。

    冷月和暗香和俩小丫鬟似的站在他旁边。

    见殷九尧回来,俩人对视了一眼,急忙走出来,顺带将殷九尧也架了出去。

    “主子,容公子这是怎么了?”暗香一脸惊悚地问。

    殷九尧纠结地将之前的事情简明扼要的和二人说了。

    冷月总结,“所以说,容公子从悬崖上摔下来,没失忆,没变傻,没受伤,还有了绝顶武功?那个悬崖在哪儿?明天我也去摔一摔。”

    殷九尧:“……”

    暗香也是一脸兴奋,她搓着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症呢。”

    殷九尧嘴角一抽,“你们不觉得,他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吗?”

    听殷九尧这么说,冷月不由得偷偷向屋里瞟了一眼。

    容长安正在吃糕点,只见他准确无误地将那些昨天剩的,还有味道一般的点心都挑了出去,然后剩下的就都进了他的肚子。

    殷九尧也顺着窗子看过去,看容长安那不怒自威的模样,她倒觉得容长安更像是这屋里的主人。

    “暗香,你看着怎么办?”殷九尧小声问。

    “现在还不清楚,我得先诊诊脉。”

    “那你赶紧进去,诊完脉就赶紧开药!赶紧给他治好!”此时此刻,殷九尧无比想念那个温和良善平易近人对她又宠又体贴的容长安!

    “好嘞!”

    暗香走进去诊脉了,殷九尧正吩咐冷月去查房靖北,就听屋里面突然“噼里啪啦”一阵响,殷九尧和冷月赶紧推门进去,就见暗香小菇凉已经被打了个满头包。

    “主——子——”暗香顶着一脸的糕点渣委屈地告状,“容公子不让属下诊脉。”

    殷九尧看向容长安。

    “我不需要诊脉,我没病。”容长安抱着手臂站在桌子前,眉头微蹙。

    “有没有病不是你说了算!看了才知道!”

    “不看!”

    “不能不看!”

    “不看!”

    “必须看!”

    于是接下来的一炷香里,二人就“看”还是“不看”的问题始终无法达成共识,最后,还是殷九尧以武力将容长安死死地压在了地上而告终。

    “暗香,给他诊脉!”殷九尧得意地骑在容长安的腰上,双手钳制住他的两只手臂,哼道。

    “好嘞!”暗香捂着受伤的脸,小心翼翼地将手凑上去。

    容长安俊颜通红地挣扎着,忽然他腰间一用力,将头抬了起来,好巧不巧,滚烫的薄唇正与半俯下身的殷九尧的撞了个正着。

    双唇相接,殷九尧蓦地怔住,容长安却趁着这个空档,从她的手里灵活地挣脱了出去。

    这下殷九尧就不乐意了,吃完豆腐就跑是什么节奏?

    “容长安你给老子站住!”

    然容长安就不站住,他施展轻功,步伐矫健轻盈,在摄政王府的房顶上如履平地。但是殷九尧的武功也不是盖的,她立刻像展翅的雄鹰掠了出去。

    于是一个在后面死命追着大喊“你给老子站住!”一个在前面蹭蹭跑,不时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两人在王府里你追我赶,将整个摄政王府搞得是鸡飞狗跳。

    最终……两个人都跑累了,一个扶着墙头,一个扶着墙尾,都是气喘吁吁。

    “我又不是要你命,只是、只是诊个脉!你至于这么跑吗?”

    “你、愚蠢!”容长安一边说,一边丢给她一个蔑视的眼神。

    话落,殷九尧就见他脚步一晃,“咣”地一声脑门就撞在了门框上。

    容长安又晕了过去。

    殷九尧:“……”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还能活几年
    殷九尧擦擦额头上刚跑出来的汗,吩咐下人将容长安抬到床上。

    晕过去的容长安眉头微蹙,殷九尧警惕地看着他,老觉得他下一瞬就会坐起来然后轻蔑地骂她一句“愚蠢”。

    “给他诊脉吧。”见容长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殷九尧和暗香说道,

    “嗯。”暗香将手指搭在容长安的腕上。

    “怎么样?”殷九尧紧张地问道。

    暗香眉头紧锁,没有回答她。

    “不太好?”殷九尧心如擂鼓,面上却出奇地镇定。她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你就告诉我,他还能活几年。”

    “可是主子,容公子他……没有病啊。”暗香苦着小脸,“容公子脉象平稳,身体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没有病!

    三个字对殷九尧来说宛如晴天霹雳。在看到了容长安刚才那个样子后,还得知他没有病!殷九尧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殷九尧天人交战的时候,容长安的睫毛颤了几下,暗香连忙惊喜地道,“主子,主子你看,容公子又醒了。”

    殷九尧立刻如临大敌般看向容长安,她甚至暗暗地在袖子里比了个手刀。

    只要容长安开口发个愚的音,她就立马给他劈倒。

    “容公子,你醒啦?”倒是暗香一点也不记仇,她将毛茸茸的脑袋凑上前,笑吟吟地看着容长安。

    容长安缓缓地睁开眼睛,即使左脸肿得胖了一圈,他的五官也仍旧精致,目光更是他惯常的清澈和幽深。

    殷九尧曾经就感叹过,能将这两种眼神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的男人,她至今也只见过容长安一个人。

    “我睡了很久吗?”容长安从床上坐起来,看向神情呆滞的三个人,“你们怎么了?”

    “长安!”殷九尧像是终于确定是容长安回来了,她大步走上前,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嗯。”容长安原本想伸手去摸殷九尧的脸,见冷月和暗香都在,手伸到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容公子,你刚才可是……”

    “暗香,快去熬药,正好一会用过晚膳就可以喝了。”殷九尧忽然打断她。

    “……”人家容公子比牛都健康,哪来的药可熬。只是殷九尧这么说,暗香就知道是自己多嘴了。她吐了吐舌头,“属下这就去。”

    “主子,没什么事属下也下去了。”冷月看了两眼容长安,又恢复了冷色。

    “去吧。”殷九尧目不转睛地盯着容长安,似乎是想从他的身上找到些破绽。

    只是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失落,容长安没有丝毫破绽。

    待人都走了,他伸出手想要揉揉殷九尧的墨发,却被殷九尧偏头躲开了。

    容长安不禁轻笑道,“我们阿九这是怎么了?”

    “容长安,幸亏你没事!”殷九尧意味深长地道。

    容长安以为殷九尧仍旧对他掉下悬崖的事情心有余悸,心中愧疚地点点头,“阿九,为夫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长安,你是怎么到崖底的你知道吗?”殷九尧想起赵钰之前说的话,佯装狐疑问。

    “不是你救的么?”容长安美好的眉毛微微蹙起,“我只记得,小寒带着我坠下了悬崖,后来我晕了过去。等我再醒过来,就看见了你。”

    容长安敏锐地察觉到殷九尧的不同寻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殷九尧赶紧摇头,“中午没吃饭,你饿不饿?”

    只是她刚问出口,就想起来刚才容长安还吃了一碟糕点。

    果不其然,容长安狐疑地摇了摇头,“奇怪,我竟然不太饿。我陪你吃吧。”

    殷九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二人走出去,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忽然头顶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

    竟然要下雨了。

    殷九尧眼中划过一道亮光,她抓住容长安的手臂,倏地就将他带上了房顶。

    “阿九?”

    “我突然想看星星。既然你不饿,你就先替我看一会儿。等会我吃完饭过来找你。”殷九尧笑道。

    容长安仰头看了眼头顶的黑云,爽快地应承,“好。”

    说完,他还往屋顶上又走了两步,然后就施施然坐下了。虽然没有武功,但他走得缓慢,脚下倒也稳当。

    殷九尧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言行举止都优雅得无懈可击。

    她迟疑了一瞬,然,想起白天自容长安身上蕴藏着的雄厚内力她又硬下了心肠。

    恰好有雨丝飘落,她摸摸鼻子,抬腿走向了膳厅。

    晚膳殷九尧足足吃了两个时辰,平日吃饭最慢的郝伯都离席了,她还在那儿啃鸡腿。

    暗香端着一碗安神的汤药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容长安,最后回到饭堂狐疑地问殷九尧,“主子,容公子呢?”

    “不知道,两个时辰以前我把他放到房顶上了。”

    暗香一听炸毛了,“主子您不是吧?这种天气您让容公子在房顶呆着?”暗香指了指屋外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您就不怕容公子再给雷劈着?”

    殷九尧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块鸡骨头,“就要这种天气,风和日丽我请他上去难道还真看星星看月亮?”

    这样的鬼天气,她就不信容长安能装得这么好!

    暗香听明白了,她惊诧道,“主子您是在试探容公子?您觉得容公子一直都有武功,只是装作没有?”

    殷九尧拿了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油,站了起来,拍了拍溜圆的肚子,“走,咱们去瞧瞧。看看咱们容公子到底还在不在房顶上看星星。”

    殷九尧扔下手帕,带着暗香抬腿回了同生斋。

    隔了老远儿,殷九尧就看见了房顶上的那一团白。

    殷九尧眸子微眯,待走近了暗香也看见了,她颤着唇惊呼道,“主子,是容公子!他还在房顶上呢。”

    黑沉沉的夜里,头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瓢泼大雨倾盆落下砸在屋顶的瓦棱上,能激起将近一尺的水花。容长安就安静地坐在房顶上,目光看着远方。他的身上已经湿得不能再湿,可却丝毫不显得狼狈。

    一道闪电在天空中划过,恰好照亮了那样的容长安。安静,俊美,清澈。

    看见殷九尧来了,他弯起嘴角,俊颜上没有一丝怒意。

    “今晚可能看不成星星了。”容长安朗声道。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时值初冬,容长安穿得还是夏季的长衫。

    殷九尧沉着脸扔下伞,一个旋身飞上了屋顶,大雨瞬间将她浇了个透。

    “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还在这儿?”殷九尧怒道。

    容长安抬手将殷九尧脸上的雨渍擦掉,冰凉的手指像是冰一样,划在殷九尧微热的脸颊上,让殷九尧的心跟着一颤一颤的。

    “下这么大的雨,不回屋里呆着,难不成真等我看星星,你傻不傻?”

    容长安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无奈地苦笑道,“可是我下不去啊。”

    话落,瞬间就让殷九尧原本想要发作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她丧着脸,将容长安带下了屋顶。

    “去熬碗姜汤,再去让人打一桶热水来。”她吩咐暗香。

    “哦哦哦,好好好。”暗香忙不迭地点头小跑着出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冲着容长安竖了个大拇指。

    殷九尧和容长安进屋,即使容长安尽力稳着自己,但是在房顶坐了两个时辰,又被大雨淋了两个时辰,此时他走路也有些打晃。

    殷九尧见状,也没上前扶他,为啥不扶?没脸扶。

    容长安到了屋里,看到他那如墨般的长发悉数贴在脖颈脊背,殷九尧立刻去给他倒热茶,拿毛巾。动作利落中透着心虚。

    “冷吗?”殷九尧问他。

    然容长安却将殷九尧刚递给他的毛巾搭在了殷九尧的身上。

    并且一把抱住了她。

    “阿九,你知道我有多希望我能会武功么?”他紧紧地将她嵌在怀里,声音有些喑哑。

    “在松鹤别院你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有多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反而让你将我送了出去。我想过无数次,若是那天我会武功,是不是阿九就不会死。今天,我和小寒掉下悬崖,昏迷前的那一刻我就在想,要是我有武功该多好。”

    “……”

    “你的武功天下闻名,我却对武功一窍不通。这样的我,你会不会嫌弃?”

    “……”殷九尧想了想白天那个嫌弃了她一下午的男人,嘴角最不住抽了抽。

    只是这样的容长安,却再也没办法让她怀疑下去。

    他说得不错,若是他会武功,那日松鹤别院,他不会不救。之前他们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证明了他确实是不会武功。

    想清楚这一点,殷九尧一把回抱住容长安,半真半假道,“我可不敢嫌弃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烧高香了。”

    暗香进来的时候,就见她们主子和容公子正抱得密不可分。

    她红着脸清咳了好几声,才让人将热水和姜汤端上来。

    而且小丫头还贴心地准备了两人份的。

    只是容长安还是打了几个喷嚏。

    “快去泡澡。”殷九尧连忙推容长安。

    “你也淋了雨,你先。”

    “你先去。”

    “那就一起洗。”容长安拍板。

    “……”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我们阿九真美
    能容得开两个人的浴桶里,殷九尧第一次如此清醒地和容长安**相对。

    她捂着前胸,脸红成了虾子。

    他低笑着道,“我的阿九这是害羞了吗?”

    明明同样**,容长安却还是八风不动的模样,他出尘的俊颜上漾着清淡的笑,好像俩人不是在共浴,就是路上偶遇聊聊天气。

    “奇了怪了,你怎么就不觉得羞呢?”殷九尧轻声嘀咕。

    “不需要。我承认,我现在对你有感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殷九尧,吓得她赶紧转过身去,可转过身却露出了大片滑腻的脊背,这才容长安的眼神更深了。

    “……”殷九尧觉得这澡洗不下去了。

    “阿九。”容长安看出她意图,伸手将她锁进了怀里,水花飞溅,殷九尧一个惊呼,后背已经与他的前胸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了。

    他的大手放在她的腰间,细腻的皮肤就在掌心中,清澈的水下,殷九尧玲珑的曲线若有若现。

    “我们阿九真美。”容长安幽幽地道。

    “……”殷九尧羞得脚趾头都蜷起来了,想起白天的事,她忽然有些后怕,“容长安,我们还是要个孩子吧。”

    容长安眸子一亮,她不要孩子,始终是他心中的一块隐痛。此时听她开口,他心中大喜,正要说“那我就好好努力”,忽然眼前一黑,他竟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愚蠢!”

    殷九尧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条件反射,她蹭一下退开,捂着前胸警惕地看着容长安。然容长安的俊颜上也有几分惊诧,他无奈地苦笑,“阿九,我要是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你信不信?”

    殷九尧这下却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怔愣地看着容长安,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相信。”

    这一闹,原本旖旎的氛围顿时有些诡异,殷九尧唯恐那人一会再出现,她可不想和他一起生孩子。

    于是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洗完澡,换上干爽的里衣。

    被窝里,容长安帮殷九尧擦着头发,明明他的头发也湿着,他却恍若不觉。

    “阿九,没有什么事情打算和我说吗?”

    “说什么?”殷九尧眨眨眼。

    窗外雨声阵阵,屋中暖意盎然,容长安将她提起来,抱进怀里,轻吻她的耳垂,“不如阿九与为夫说说,为何突然要去房顶看星星。为夫知道,阿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呵呵……呵呵……”

    “我记得从悬崖上落下的时候,我昏迷了一段时间。等我醒过来已经在温泉池边。是阿九就得我吗?而最后我在王府里醒过来的时候,为何你们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不如阿九就先与为夫说说这些吧。”

    “这个……夫君啊,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啊,我觉得我们还是改日再说比较好。”

    “娘子这是在搪塞为夫么?”

    “啊哈,我困了。”殷九尧打了个哈欠,缩进被窝里作势准备睡觉。

    容长安淡笑着看她,修长的大手伸进被窝,轻轻地在她的腰窝一捏。

    “嗷……”殷九尧忽然爆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容长安!噗哈哈哈哈……”

    “阿九?”容长安还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待殷九尧想要闪身躲开他的魔爪,容长安的吻就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他吻住她的脖颈,锁骨,一路向下……冰凉的薄唇像是带着火,瞬间就让她浑身一软。偏偏他放在她腰窝的手没有挪走,不时地捏一下。

    殷九尧是身上也痒,心上也痒,她不时地呻吟着笑出声,容长安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他找的全都是殷九尧的敏感点,而殷九尧此时被他弄得心猿意马,早已经忘了武功这码事儿。

    “啊,容长安,你不要捏那里!早知道就不告诉你我怕痒了!”

    “那娘子说是不说?”容长安骨节分明的手在殷九尧的腰窝若有似无地摩挲,俊美的眉眼带着入骨的清贵和某种禁欲的气质。

    最后,殷九尧就在容长安的“严刑逼供”下,不争气地招了。

    她将他昏迷醒来之后简直和变了一个人似的事情告诉了容长安。容长安不时地问她一句半句。

    她倚靠在容长安的怀里,没看见他眼中不时闪过的沉思。

    殷九尧说完了话,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声响,她转过身趴在他的怀里看着他。

    见他这样,殷九尧心中几乎已经确定,白天的事情他该是不知情的。而另一个猜测便在她的心里升了起来,容长安的身体里似乎住着另外一个人。

    见容长安始终蹙眉不语,感受到他心情的变化,殷九尧连忙逗他。

    “哎呀,今天这一天就这么过来了。妾身今天伺候得夫君还满意不?”殷九尧扬脖求表扬。

    容长安沉吟了片刻,轻飘飘地勾起唇角,“上午,我在大殿上公然被你‘净身’,现在整个京城谁见了我都热情地叫我一声‘容公公’,娘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挺满意的?”

    “……”殷九尧扁扁嘴,“那我今天还救了你一命呢!”

    “按着你的说法,救我的是我自己。你只是负责事后打了我一耳光。晚上,阿九又要看星星,然后为夫在房顶上淋了两个时辰的雨。”

    殷九尧看看容长安还有些红肿着的左脸,心虚地低下头,老老实实趴在了他身上。

    倒是容长安话锋一转,“不过如果阿九真得愿意弥补为夫,三日之约到了为夫还是可以考虑留下来的。”

    “怎么弥补?”

    “你说呢?”容长安幽幽地问。

    看到容长安这样带着揶揄的眼神,殷九尧忽然觉得无比亲切温暖。

    明明是同样的一双眼睛,白天那人看着她却是陌生,嫌弃,警惕。而现在虽然他看她的时候也清清冷冷的,可那掩藏不住的宠溺和爱又是真真切切的。

    都说失去了才知道拥有的可贵。殷九尧现在就有了深刻的体会。

    她心中一动,倾身上去主动吻住了容长安的唇。

    然,容长安就是不动,任由她怎么撩拨都不动。

    “容长安!”殷九尧气得咬他。

    “娘子,为夫这叫坐怀不乱,若是连这样的定力都没有,日后为夫出门可如何能让娘子放心?”

    “我现在让你乱!”

    “娘子别激动,为夫遵命就是了。”容长安俊颜笑开,将她压在身下,缓缓地吻了上去。然,殷九尧吻着吻着,竟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长安:“……”

    半夜,殷九尧感觉到自己置身在一片火海里,她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身旁的容长安浑身滚烫。

    她觉得现在要是拿俩红薯过来,过一会儿红薯应该就能吃了。

    殷九尧睡意全无,她将冰凉的毛巾搭在他的额上,轻声叫他,“长安,长安你醒醒。”

    “火……水……杀……”容长安无意识地呓语着,殷九尧凑上前去听,也只听到这几个字。

    她连忙去给容长安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去。

    甘凉的水进入了喉咙,容长安的意识渐渐地清醒了。

    他徐徐地睁开眼,似乎是半天才认出来殷九尧,看出她眼中的担忧,他扯出一抹安慰的笑,“阿九,我没事。”

    只是这样的容长安怎么可能让人不担心。殷九尧认识他这些日子,除了替她受的那一箭,她还没见他生过病呢。

    她连忙出去,将暗香从被窝里揪出来。

    于是暗香就顶着鸡窝头给容长安把了脉,开了药,熬了药。

    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感觉到容长安的额头不那么烫了,殷九尧这才放暗香回去睡,她自己则趴在床榻边疲惫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她乏力地睁开眼,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就听头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愚蠢的女人,连睡相都这么难看!”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谁允许你和我说话了?
    正伸懒腰的殷九尧一个不稳,“砰”一声从床上栽了下去。

    她从床底下爬起来,就见容长安侧卧在床上,正支着头轻蔑地睨着她。

    “你你你你你你”殷九尧原本还迷糊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为什么又是你?我的容长安呢?”殷九尧都带出哭音了。

    “愚蠢!”

    “”殷九尧这回是真哭了。

    她在地上坐了半晌才醒过神来。而容长安已经又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长得比女人还长。如玉的容颜沉静尊贵,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禁欲的气质,吸引得殷九尧有些移不开眼睛。

    倏地,男人睁开了眼睛,那种从不属于容长安的极致犀利从他的凤眸中爆射出来。

    他将殷九尧逮了个正着。

    “愚蠢的女人,本尊好看吗?”容长安幽幽地道。

    殷九尧嘴角一抽,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骂过蠢!

    不能忍!她“蹭”地跳起来,一边撸胳膊一边嚷,“就算你是容长安,老子今天也要把你揍得哭爹喊娘。”

    “放肆!叫我殿下。”

    殷九尧:“”为什么感觉两个人在同一个频道上?

    于是殷九尧更火大了。

    她一拳就向容长安砸了过来,谁知他灵活地翻身躲过,又是嫌弃地轻嗤一声,“愚蠢!”

    “”殷九尧抬腿就是一脚。

    “你信不信我一句话能把你说哭?”容长安轻轻松松地躲开她的攻击。

    然后,就听某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打得是容长安”,然后殷九尧最后这记老拳就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殷九尧心里这个气呦,偏偏她还反驳不得。虽然容长安已经不是她的容长安了,但是身体却是她的容长安的身体。

    这么一想,殷九尧忍不住担忧地问了一句,“喂,你还发不发烧?”

    容长安凉凉地瞅了她一眼,不说话。

    殷九尧呼吸呼吸再呼吸,然后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殿下,您的身体还好吧?”

    半晌,容长安大爷一样从喉咙里逸出一个字,“嗯。”

    好歹有了句话,殷九尧放心了不少。

    看时辰已经不早,她起身去换衣服,也没特意将屏风挡上。她换衣服一向不避容长安,以前不避,是因为容长安有君子之风,恪守“非礼勿视”。现在不避,是因为哦呵呵,人家根本不屑看她。

    所以她很坦然地脱了里衣,脱了肚兜,绑上束胸带,又重新穿上里衣,换上摄政王衮服。

    然,等她换完衣服转过身来的时候,就见容长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漂亮至极的凤眸还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殷九尧吓得向后蹿了好几步,惊悚地看着他,“我说你看了多久了?”

    “全程。”

    “你你你你”

    “伤疤太多,有碍观瞻。但我得承认,你身材还不错。”

    殷九尧:“”谁都别拦她,她要打死他!

    容长安丝毫不在意头顶冒火的殷九,径自起身也去换衣服,还扔下一句,“给你看!”

    “”

    二人都换完衣服,就往膳厅里走。

    殷九尧原本在他前面,但是他步速快,很快就超过了殷九尧,只是始终不超太远,搞得殷九尧就和他跟班似的。

    容长安一路都走得目不斜视,以往和他关系不错的丫鬟下人和他打招呼,通通都被无视。

    等到了膳厅,暗香看见容长安步伐矫健地走进来,立刻高兴道,“容公子,你没事了吧?我就说嘛,我的药向来是药到病除的。你不知道,昨晚你可是把我和主子吓死了。”

    然,容长安看都没看她,直接就从她身边掠过去了,只带起一股专属他的清爽凉风。

    “”

    暗香狐疑地看向殷九尧,见殷九尧一副有火发不出的憋闷神色,她立刻就明白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离容长安远远儿的。

    容长安走到平时殷九尧坐的主位,大马金刀地就坐下了。

    暗香的丫鬟月貌见他坐到了殷九尧的位子上,她觉得自己平日和容长安关系不错,有义务提醒他一下,于是她轻移莲步,走过去刷存在感,“长安,你怎么坐在那儿了?快起来,那是王爷的座位。我已经给你留了座位了。”

    容长安冷冷地看回去,“长得这么丑,谁允许你和我说话了?”

    众人:“”

    而月貌本人,则愣了一瞬,随即就听“哇”地一声,她捂着脸梨花带雨地跑出去了。

    郝伯见状原本还想说两句,还是殷九尧摆摆手,“算了算了,他爱坐哪儿就坐哪儿吧。”

    众人坐下吃饭。

    容长安挑着筷子,这个尝尝,吐掉。那个尝尝,吐掉。最后找到一小碟分量不多的咸菜,吃了两口,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不吝赞赏道,“不错。”

    殷九尧冷冷地瞥他一眼,“这是你自己做的。”

    容长安一听,立刻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难怪。”

    “”

    容长安很快就吃完了早膳,他刚放下筷子,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就踌躇着从那桌向这桌走过来。

    是那天容长安和殷九尧从定安王手里救下来的孩子。虽然嘴角还有些红肿,脸上的淤青也没有完全消散,但是孩子的状态很好,殷九尧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爷,大哥哥。”男孩跪了下来。

    “伤势可好些了?”殷九尧端详着男孩,第一次看到他干干净净的样子,没想到长得还挺好看的,怪不得定安王家里那败家子惦记着。

    “好多了。紫烨是来多谢王爷和大哥哥的救命之恩的。”名叫紫烨的孩子,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笑道。

    殷九尧想起那日暗香偷偷和她说起,这孩子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下体更是被折磨地不停流血。可他始终不哭不喊,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摸着男孩的头道,“紫烨之后有什么打算吗?要不就去八宝斋上工吧。平日可住在王府。”

    “真的可以吗?多谢王爷。”紫烨面露欣喜,连连给殷九尧磕头。

    没察觉出容长安的不对,他也转向了容长安,“大哥哥,谢谢你那日带我去官府告状。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碰到王爷,更不会得到暗香姐姐的救治。”话落,就给容长安磕了三个响头。

    容长安居高临下地睨着孩子,俊眉微蹙。

    殷九尧以为容长安会再吐出几个二字真言。刚要打岔,就听容长安却冷冷地说了一句,“以后无须去官府,有事来找我。”

    然后他就起身走了!

    紫烨一听这话,感动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他目光崇拜地看着容长安远去的背影,重重地点点头,大声道,“大哥哥我记住了,你人真好。”

    殷九尧嘴角一抽,心说小孩你还是太傻太天真啊。

    殷九尧吃完饭要去上朝,想了想威势十足的容大爷,她觉得还是不带他去比较好。

    于是殷九尧命影派人看着容长安,又嘱咐了福伯尽量不要让别人靠近他,就带着冷月出府了。

    路上,冷月在马车里和她汇报昨日的事情。

    “主子,昨日的事故,我已经查清楚了。小寒的确被人下了毒。悬崖边的岩石上,属下也找到了一些绳子磨过的痕迹,赵钰确实不是失足掉下去的。那群在树林中行刺的杀手属下也供出了指使他们的是北齐将军房靖北。”

    殷九尧垂下眸子,沉吟片刻问道,“但是这里还有一个疑点。我昨天和你说过,当时我掉落悬崖,企图上去的时候,有落石砸下来。这落石之事不像是北齐的人做的。毕竟赵钰当时也在崖下。”

    “主子的意思是?”

    “有可能这是两拨人。你还记不记得本届科考的榜眼李允之?他那里也有一桩无头公案呢。你上次说,他并非真正的李允之。那么他为什么要杀了李允之,代替他进京赶考呢?他并不是没有才华的人,若想要功名凭自己的能力不就完全可以吗?”

    冷月点头,“的确是这样。说来也奇怪。咱们玲珑阁的信息收集在大云无人能出其右。但是属下却始终查不到李允之的背景。”

    玲珑阁是殷九尧在十年前暗中建立的情报组织,一直由冷月全权负责管理。

    “接着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里面一定有些我们忽略的线索。”

    “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殷九尧脸色冷凝,“去给我仔细地查一查宁寒生。”

    “武状元宁寒生?”

    “嗯。我怀疑,他就是小寒。那天我偶然在他的背上看到了一道疤。小寒小的时候,我有一次不小心,烫过他一回。然后被我娘吊打了三天。”殷九尧一脸沉痛。

    冷月哭笑不得:“”

    殷九尧在半路上和冷月分道扬镳。

    马车进了皇宫,她步行进了太极殿,陆公公小跑过来伏在她耳畔低声道,“王爷,太子今日告假。未上朝。”

    “知道了。”

    殷九尧今天上朝时间比往常久,主要是众臣得知昨日的意外,对着殷九尧就是一阵嘘寒问暖,痛哭流涕。

    待她下朝出来的时候,老远就看见暗香满面焦急地在原地转圈。

    “主子,主子不好了。”见她出来,暗香飞快地跑了过来。

    殷九尧挑挑眉,“没有啊,我好得很呐。”

    暗香气得直跺脚,“哎呀您又没正形!我没说您!是容公子!太子殿下派人来将容公子给带走了!”

    “哦?”

    “太子殿下说身体有恙,请容公子去给他诊病。然后就将他给带走了。”

    殷九尧不解,“带走就带走吧,就容长安现在那模样,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暗香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担心容公子了?我是担心太子殿下!”

    殷九尧:“”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蠢到无可救药
    殷九尧想了想,觉得暗香担心的也有道理。就容大爷那脾气,要是咱们太子给惹急眼了,明天指不定她就得给太子发丧了。

    殷九尧琢磨着如果云慈死了,她现在并没有很好的太子人选,所以还是要把云慈救回来。于是殷九尧就大步地朝太子别院去了。

    云慈自然不会把人接到东宫来,松鹤别院被烧了以后,他最近就在皇帝赐给他的太子府里住着。

    太子府戒备森严,殷九尧不想打草惊蛇,于是她将冷月在太子府里安插的眼线叫出来,换了她的衣裳,就低着头进去了。

    云慈将容长安请来的事情进行得很秘密,府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殷九尧打听了好几个人,都一无所获。

    殷九尧正挠头琢磨着,然而巧的是,迎面她就见着一个熟人。

    太子妃曲淑媛!殷九尧一向不喜欢她,小丫头鬼精鬼精的,眼睛一转就是一个小算盘,她每次在旁边看得心累。

    她刚想躲开,那边曲淑媛已经开口说话了,“小环,本宫找你好久了,赶紧过来。”

    殷九尧别过头想了想,好像她安得这眼线就叫小环。而且她好像就是太子妃身边的婢女。

    她无奈地走近,曲淑媛长得极美,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吴侬软语温柔贤淑。只是算盘打得也精。

    “奴婢在。”殷九尧忙不迭地走过去,掐着嗓子道。

    “本宫一会还要回娘家呢,你快点来帮本宫梳妆。这些死丫头都笨手笨脚的,还是得你来。”

    殷九尧手一抖,不等她拒绝,那边曲淑媛已经抓着她进了潇湘苑,这里是太子妃的住处。

    “哎呀,你快点啊,快点!就梳你上次给本宫梳过一次的飞云髻,本宫瞧着那个好看。”

    殷九尧始终低着头,额上有头发遮了眼睛,不细看倒是看不出是谁。

    而曲淑媛此时一门心思在梳妆打扮上,木梳放进她手里,就开始问别的丫鬟,是这对耳环好,还是那支玉簪更好。

    殷九尧想了半天,想着不能打草惊蛇,要给暗卫一些找人的时间,于是就咬着牙,将曲淑媛的发髻给解开了。

    解开以后她就傻眼了,接下来咋办?

    太子妃还一直碎碎念。

    “哎呀,你动作轻一点,疼死本宫了。”

    “你怎么这么笨!上次弄得不是挺好的么?”

    “你这边梳高一点!你到底会不会!”

    殷九尧被她催得这个烦,暴脾气顿时就上来了,她将木梳一扔,语气不善道,“不就梳个破头发吗,你毛病怎么这么多!”

    瞬间,屋里原本的叽叽喳喳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她,太子妃更是一脸惊悚地看她,“你……啊!”

    “王爷?”

    “……”被认出来了,殷九尧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将木梳扔在桌上,脑袋上的头发套摘掉,冷声道,“嗯,是本王。太子妃你这头发实在是忒不好梳了点。你是不是嫌头发太多了?”

    ……

    太子府,潇湘苑。正东厢房,是太子妃曲淑媛的住处。

    就在太子妃折腾殷九尧给她梳头的时候,地下,此时就藏着殷九尧想要找的人。

    除了太子,连曲淑媛自己都不知道,就在这处院子的正下方,有一座地宫

    这座地宫,云慈秘密地建了两年才彻底完工。

    容长安被修寒亲自带到了地宫里,就始终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

    即使云慈来了,他也没站起来。那架势,好像他才是太子一样。

    “长安啊,自从邺城一别,本宫就一直没来得及与长安叙叙旧。恰好今日本宫得闲,请长安过来聊聊。”

    容长安不耐烦地听他的废话,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快聊。”

    云慈也不在意容长安的冷淡,兀自笑笑,“没想到长安医术了得,那日单凭观本宫的面相,就道出了本宫的隐秘。不如今日长安再给本宫看看,然后开个药方。”

    话落,云慈一挥手,身后的修寒端着笔墨纸砚坐到桌前。

    容长安连看都没看,反正会医术的也不是他,看了也白看。

    见容长安动也不动,云慈硬朗的容颜一沉,“长安这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的意思吗?”

    知道太子这是要给他个下马威,容长安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记忆中,好像只有一副药方是最熟悉的。于是他默不作声地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写,“当归四钱、赤芍三钱半、丹参五钱、泽兰三钱半、杞子五钱、熟地四钱、金樱子五钱、王不留行五钱、香附三钱、红花五钱、茺蔚子四钱、仙灵脾五钱。”

    写完了放下笔,回座。

    修寒拿起方子,看了几眼,见似乎是那么回事儿,就谨慎地放进怀里,这方子过会儿他要拿去给大夫过目。

    容长安瞅了一眼他的动作,又将眼睛挪回来看着太子。

    那意思很明显,方子我都写完了,你还不让我走?

    “哈哈,长安果然够意思。不过本宫还想再与长安多聊一会。听闻长安昨日差点出事,可有受伤?”

    “……”容长安不说话。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不会自己看吗?

    “昨日大殿上,听王爷说长安竟然被净身了。长安你才华斐然,即使这一届错过,下一届科考,状元之位也必然是你的。是以本宫深感惋惜,昨日下了朝回来,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着或许是昨天王爷为了替你挡掉婚事,迫不得已撒的谎。是以今日才请你过来,长安你不要让本宫失望啊!”

    容长安到了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云慈叫自己来是想要确定他是否真得被净身了。如果没净身,想必太子是极其愿意帮帮他的。

    容长安抱着手臂,环顾着周围,淡声问,“这是哪里?”

    “本宫的地牢。”云慈得意地道。

    这一处地牢占地面积极大,但云慈只将这地牢分成了三间,一间关押囚犯,一间审讯囚犯,还有一间供看守人休息。

    他们所在的是审讯囚犯的密室,这间密室很大,摆设装修更是极尽奢华,金银玉器随处可见,不像密室,更像是……坟墓。能在地下挖出如此大的空间,的确实属难得。

    “这里是本宫耗费数年秘密建造而成的地牢。即使殷九尧找到了地宫所在,没有本宫的命令,她也进不来,因为这地宫的门只能从里打开。”

    容长安点点头。很好,这厮不是只蠢了一点,他已经蠢到无可救药了。

    “所以长安还是配合一点,本宫知道你没有武功。只要你就范,本宫不会伤害你。”

    话落,他一挥手,四个暗卫便走了上来,看样子都是高手。

    就在容长安为难地想他到底杀不杀太子的时候,修寒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肃穆,“殿下,那位到了!”

    云慈眼睛一亮,然而就听修寒马上说,“那位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他说,不要为难容长安。”

    听出殷九尧话中的维护,云慈又沉下脸来。

    他冷哼一声,“她果然是对你与众不同!”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扯出一抹阴森的笑意,“容长安,本宫这一箭双雕之计是不是很妙?将你擒住,本宫就不信,一个太监,她还能看得上眼。等本宫处理了你,然后再利用你去威胁她就范!哈哈哈,本宫这一计是不是妙哉?”云慈硬朗坚毅的面容上少见地露出夸张喜色。

    “殿下果然高明!”修寒一脸崇拜地拱手道。

    “……”容长安此时一句话都不想说。他冷冷地看着两个人,那眼神好像是看着两个大傻子。

    笑完了,见容长安不捧场,云慈又冷了脸,“修寒,你亲自看着这里,等本宫回来,本宫要听好消息!”

    “属下定不辱命!”修寒拱手道。

    容长安:“……”

    待云慈走出去,修寒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他指挥道,“你们几个,给我扒了他的裤子!”

    “是!”四个暗卫说着就向容长安走上去。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刀。

    容长安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不退反进,迎着四个暗卫,目光却落在修寒身上。

    “我记得你。”容长安得意道。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他都能记得,他不由得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一丝小骄傲。

    “少废话!”修寒蹙眉,态度极其不友好。

    谁知,有人比他更不友好,容长安嫌弃地吐出两个字,“愚蠢!”

    修寒怒极反笑,他冷哼一声,“容公子不用太激动。当太监的滋味也是不错的,容公子试试就知道了!”

    话落,他一挥手,四个暗卫就扑了上去,容长安不躲不避,长指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将为首的暗卫手中的刀抓过来,手腕轻抬,那暗卫的脖颈上就多了一道血痕。其他三名暗卫容长安如法炮制。

    他动作极快,肉眼只见他轻缓地从四人中间走过,待他从到修寒面前的时候,他身后的四名暗卫,已经砰砰倒地,成了四具尸体。

    “你——”修寒反应过来,立刻拔剑,然容长安近身攻击,让他始终腾不出机会拔剑。

    “你会武功?!”容长安的招式让修寒应接不暇,他左闪右躲,却始终快不过容长安。

    容长安则只往他下三路招呼。不到十招,修寒的大腿上就多出了两道口子。

    “容长安,你要干什么!”察觉到他的意图,修寒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容长安才不要和他废话,只见他手起刀落,一道血迹猛地溅出,修寒立刻疼得一阵痉挛,想要喊叫,口中已经被容长安塞进了一个物事。那物事还在滴着血,上面还带着修寒裤裆的布料。

    一塞进去,容长安就一脸嫌弃地松开手,赶紧拿一旁桌上的水洗手。

    然后,他甩着手上的水渍,看着躺在地上不停打滚,疼到抽搐的修寒,不屑地轻嗤,“太监的滋味不错?那你自己尝尝吧。尝够了告诉我,我再来取你的狗命。”

    容长安施施然走了。太子都说了,这门只能从里边开,那他还等什么!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容大爷现在今非昔比
    容长安在地牢里“玩耍”的时候,殷九尧正在潇湘苑里和太子谈判。

    地宫的出口就建在太子妃寝殿的床下,糟糕的是,通禀的侍卫没和修寒说明白。

    于是就在太子以为他的人已经将入口保护得极好,然后安心地从床底下走出来的时候,十几道怔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每张脸上的表情都像见了鬼一样。

    殷九尧眼中含着沉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你是将人藏在这儿了啊。”

    “殿下。”太子妃曲淑媛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卧榻之下,竟然还有暗道。她惊惧地握着心口,看向云慈。

    “……”云慈的脸色此时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一想到他精心建造的地宫入口竟然被对手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他愤怒他懊悔他纠结他心疼……卧槽,好丢脸!

    但面上,云慈还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大度地挥挥手,“淑媛你不是还要去睿王府吗?现在就去吧,本宫和王叔单独聊聊。”

    曲淑媛的眼睛在殷九尧,云慈和那个地道三者之间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巧笑倩兮道,“那王叔,殿下,臣妾告退。”

    太子妃一出去,将所有人都带走了。屋里只剩下殷九尧和云慈。

    云慈心里怕殷九尧研究他的地宫,就坐在床上,开始和殷九尧聊。

    殷九尧也坐在床上,她揽着云慈的肩膀,苦口婆心地道,“云慈啊,你看你有啥病我让暗香给你看啊。实在不方便的,赶明我再带长安来。他今天啊是真得不太方便。”

    “这容长安果然魅力非凡!竟然能得王爷百般维护!”太子冷了脸。

    殷九尧心里苦啊,她心说大侄子我这可是在维护你啊。

    “不是叔儿说你,大侄子你这次得听叔儿的,赶紧把容长安给放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殷九尧,你竟敢威胁我!”

    殷九尧心说我这真不是在威胁你啊大侄子,你是没看见,人家容大爷现在今非昔比,杀个把人那可是连眼睛都不用眨的。

    “不是威胁,真不是威胁。大侄子你听话,你想要啥你跟叔说,能答应的叔都答应你。你快把他放了吧。”

    “要什么都答应?殷九尧,你竟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云慈面上的嫉妒和愤恨已经掩饰不住了,他胸中怒气翻滚,一巴掌就拍在了床栏上,只听“哐啷”地一声。

    不是木床被拍碎了,而是……容长安从床底下出来了。

    床铺骤然掀起,殷九尧动作快,蹭地就躲开了。

    云慈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原本就在气头上,结果动作晚了一瞬,就被拍在了地上。

    殷九尧、容长安:“……”

    容长安从地道里走出来,转身还又拎出一个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被净完身的修寒。

    容长安原本想自己走的,但是他想起来太子说了,这地宫只能从里面打开。于是他就把地宫里的活人都杀了,然后拎着修寒出来了。

    见容长安浑身是血,殷九尧只是起初惊了一下,待发现他还是那般不可一世之后,就知道他应该没大碍。

    但是太子就不一样了,他震惊地看着容长安和修寒,“容长安,你是怎么出来的?修寒怎么了?”

    容长安嫌弃地将修寒扔在地上,冷冷地道,“刚刚修侍卫打算检查容某是否被净身,有个神通广大仙风道骨美如冠玉的神仙看不过去,从天而降,附身在容某体内,教训了修侍卫一通。我帮你检查了一下,他现在已经被净身了。”

    殷九尧嘴角一抽,神通广大仙风道骨美如冠玉?哦呵呵……

    然,容长安说完这话还不算,他又补了一句,“那个神通广大仙风道骨美如冠玉的神仙还将你地宫里的活物都超度了。你看你下次怎么进去比较好一点?是炸开,还是重建一座?”

    云慈一听这话,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座地宫他当初建造的时候,为了让里面的人插翅难逃,只有这一个出口。而且必须从里面才能打开。

    他浑身发抖,“容、长、安!”

    “太子莫要动怒,那位神通广大仙风道骨美如冠玉的神仙可还在天上看着呢,万一一会还附身到容某身上,容某手下无情,伤着殿下,那就不好了。”

    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太子简直是暴怒了,他速度奇快地冲过来,竟然也罕见地爆了粗口,“我去你妈的神仙!容长安!我要你的狗命!”

    听太子骂得越来越难听,容长安俊颜倏地结冰。他二话没说,脚下步伐奇快,瞬间便与太子打成了一团。

    太子虽然生气,但判断力还算准确。凭着丰富的经验和高深的内力,接了容长安五十多招。只是他的速度不够快,以至于到了后来越来越应接不暇,最后容长安三道真气接连扫向太子。

    太子躲闪不及,束发玉冠霎时碎裂,他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

    容长安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只见两步走上前,抬腿一个大脚就将太子踹出了房间。

    “噗——”太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殷九尧赶紧走到院子里弯下腰瞅云慈,一边瞅一边啧啧摇头,一副“你看我说你你不听,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下场”的表情。

    身后,容长安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愚不可及!”

    殷九尧:“……”

    屋中的动静引出了太子的暗卫,殷九尧见状,吹了声口哨,不大工夫,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随即一个太子府的侍卫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殿下不好了,您的书房失火啦!”

    云慈刚趔趄着站起来,一听侍卫的话,松鹤别院的阴影袭上心头,他一个没忍住,又吐出一口鲜血。

    见云慈脸色白中泛青,殷九尧走上前,识趣地拍了拍云慈的肩膀,“大侄子啊!既然你府中还有事要忙,那叔儿就先走了昂。”

    说完,殷九尧转身,跑了。

    云慈看着她的背影有心想追,然而想想失火的书房里还有不少密信,他脸色极其难看地吩咐侍卫道,“走,都过去看看!”

    ……

    殷九尧出了太子府,就直奔太子府对面的茶楼,这茶楼是殷九尧的产业,为的是方便监视太子府的动静。

    他们刚上楼,清风也就到了,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身上更是一股被火燎过的糊味儿。

    “主子,都办妥了。”清风风尘仆仆地道。

    “干得好。”殷九尧表扬。

    谁知,一旁的某大爷不屑道,“愚蠢,本尊岂用你们这群庸人来救。多此一举!”

    “哎我说你没完了是吧,骂我两句是能让你开心还是怎样?”

    “不可理喻!”

    “清风你别拦着我,老子要揍死他!”

    站在一丈外的清风一脸无辜,“主子,属下没拦着您啊。”

    “……”

    “可笑!”

    “……”此时此刻,殷九尧对太子殿下刚刚的心情,无比感同身受。亏得她刚才还有一点点担心某人!真真是愚蠢!

    还是清风将她的理智给拉了回来,“主子,冷月来了。”

    “这个时间不在铺子里盘账,她怎么来了?”殷九尧眉心突突跳,心里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冷月从楼梯间快步跑上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主子,容公子在哪儿?”

    殷九尧指了指身后,正悠闲地坐在小桌前喝茶的容大爷。

    然后就见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容长安的身上。

    “容公子,你快去救救暗香吧。她中毒了,太医束手无策。暗香曾跟我说过,您的医术不输于她,您快去给她看看吧!”

    然,容大爷冷漠地掀起眼皮看过来,“本尊不是他,不会什么劳什子医术。我现在只能想到一个药方。”

    “什么药方?”冷月喜道。想能被容长安死记在脑子里的方子,一定是绝世奇方,保不准就是能起死回生的。

    就听容大爷幽幽地道,“当归四钱、赤芍三钱半、丹参五钱、泽兰三钱半、杞子五钱、熟地四钱、金樱子五钱、王不留行五钱、香附三钱、红花五钱、茺蔚子四钱、仙灵脾五钱。”

    说出来的俨然就是给太子的那一张。

    “这有什么用?”殷九尧没忍住在一旁问了一句。

    容大爷幽幽地答,“助孕。”

    殷九尧哭,“你赶紧把我的容长安还给我!”

    容大爷挑眉,“怎么还?”

    殷九尧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你不知道?”

    容大爷轻嗤一声,“我要是知道,还能让那个家伙跑出来丢人现眼?”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你自己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时候会消失?”殷九尧道。

    “可以这么说。”

    “……”

    冷月第一次傻眼了,“主子,那可怎么办啊?”

    殷九尧也傻眼了。若真是这样,那她的容长安几时才能回来?难道就像之前几次那样碰运气?可暗香现在还等着他救命呢。

    殷九尧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好几圈,她蹙眉道,“到目前为止,你一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长安掉下悬崖的时候,第二次,是长安在温泉池旁边昏迷的时候。第三次,是长安睡觉的时候。”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该,谁让你不听话
    可这三者有什么关联吗?

    殷九尧不由得提议,“要不然你再去跳一次崖?”反正容大爷你也摔不死。

    “愚蠢!万一跳崖过程中他回来了,摔死了算你的还是我的?”

    “……”

    “那不然试试昏迷?”殷九尧阴森森地笑,“这个我可以帮你做到。”

    容长安瞪了殷九尧一眼,“放肆!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我收起来。”

    殷九尧摊摊手,“那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你去睡一觉。或许睡醒了长安就回来了?”

    “如果睡一觉这么简单人就能换回来,那你和他睡了那么多觉以前见过我吗?”

    殷九尧一想,也对。

    “这么说,我相公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包括殷九尧在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了下来。

    清风和冷月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里。

    容长安的俊颜上没有表情,只是凤眸一片幽深,他看向殷九尧,眼神深邃得仿若古井,探不到边际。

    这一眼,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这两日就因容长安的变化而心绪波动极大的殷九尧终于崩溃了。

    她闷着头蹲在地上,不大一会,就见着有水滴“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氤氲开一个个小圈。

    男儿有泪不轻弹,除了战场上有兄弟死去的时候,她几乎从不哭。

    可她现在相公没了,暗香还生死不明,她就想哭。殷九尧无比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对容长安好一点。

    “主子,您哭啦?”冷月最先发现殷九尧的异样,她诧异地上前扶着殷九尧。刚才不还有说有笑的嘛,怎么突然就哭了。

    她这一说,容长安和清风也发现了殷九尧的情绪波动。

    容长安蹙着眉头,偏头看向蹲在地上的殷九尧,她的脊背纤薄瘦弱,明明又高又壮的,蹲下来却是那么小的一团。

    目光从她的身上扫过,最后看定在她的脸上,她哭过的样子,没有因为她容貌倾城而极美,也没有因为痛哭流涕而惨绝人寰。她不矫揉不造作,像一棵坚韧的草。

    而她那双平时总是漾着笑意的桃花眸,透着深深的绝望。

    容长安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主子,您别担心,”冷月很少见殷九尧哭,吓得连脸色都白了,“太医暂时稳定住了暗香体内的毒,她一时半刻死不了的。”

    “主子,别哭。”清风也不知所措地安慰她。

    这时,容长安忽然“腾地”站起来,皱着眉斥了一声,“哭什么哭!”

    殷九尧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重重地吸了两下鼻子,红着眼睛瞪他。

    “跟我走。”

    “去哪儿?”

    “跳崖。”

    殷九尧:“……”

    ……

    容长安是真得去跳崖的。殷九尧、清风、冷月三人骑马到悬崖边的时候,就看见容长安安然地立在悬崖边儿上,随时随地准备跳下去。

    初冬的天儿,山风阵阵,夹杂着冷霜。

    他一身月白长衫站在崖边,衣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墨发飘然地不似凡人。

    殷九尧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人不认真惯了,突然认真起来,是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想到这两日的点滴,她忽然觉得,若是再也见不到他,也是有些遗憾的。

    “你还有没有什么没来得及办的事情?或者想照顾的人?有没有我能帮忙的?”殷九尧没忍住问了一句。

    “愚蠢的女人,先管好你自己!”

    “……”殷九尧脸色一黑,她就多余问这一句!

    “我跳了。”

    说完,一道白影,瞬间消失在云雾中,真像是神仙飞升似的。

    殷九尧容颜肃穆起来,她提气纵身,紧随其后也跃下了悬崖。

    ……

    崖底。

    清风在崖底等候接应,他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上面。

    只见一道白衣身影从天而降,仿若仙人。到了最后即将落地的时候,他才伸出手中长剑,划着悬崖壁,翩然而落。

    殷九尧下来得速度也很快,落地很稳。只是秉承着她的一贯作风,一点花架势都没有,不美不仙,简单粗暴。

    一落地,殷九尧就立刻看向容长安,然,容长安神色漠然地斜了她一眼。

    殷九尧:“……”

    看来跳悬崖对容大爷来说不管用。

    殷九尧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看向坐在岩石上调息的容长安,厚着脸皮道,“要不你再昏迷一个我看看?”

    容长安原本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然而脑子里瞬间闪过殷九尧哭红了眼睛时候的模样。

    “不行”两个字脱口而出变成了——“下不为例!”

    “好嘞!”殷九尧脸上瞬间一喜。抬手就要向他脖颈砍去。容长安却立刻闪身躲开,随即看向清风,“你来。”

    “为什么不用我?我下手很利落的。”殷九尧不开心。

    “被一个愚蠢的女人劈倒成何体统!”

    殷九尧:“……”

    于是,几个人就在温泉旁边,仿照之前那次。

    清风一个手刀下去,容长安……竟然没倒!

    殷九尧在一旁无奈地摊手,脸上一副“你看我就说让你用我,该,谁让你不听话”的表情。

    清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容公子,可能是我下手太轻了。我下次重一点,重一点。”

    自己选的人,再不靠谱也得挺着用完。

    于是,容长安在清风劈到第四下的时候,终于晕过去了。

    “晕了!”将容长安放倒,殷九尧兴奋地围着他转了两圈。

    过了大约一炷香,她问清风,“我们把他叫起来吧?”

    清风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殷九尧走上前,忽然她又退了回来,她脸颊通红地看向清风,“你去!我有点紧张。”

    清风摇摇头,“主子,其实我更紧张。”

    于是最后,还是殷九尧将容长安给晃醒了。

    一睁眼,看见容长安那双凤眸中迅速迸射出的杀意,殷九尧就知道,又白费劲了。

    只剩下睡觉这一招了。

    殷九尧瞅瞅天,这清天朗日的,睡什么觉。

    “走吧,先回府。”殷九尧叹了口气,负着手转身向回走。

    “是。”冷月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眼中溢满了心疼。

    ……

    一回到王府,殷九尧就迫不及待地去看暗香。

    暗香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白皙的小脸泛着淡淡的青黑之气。殷九尧虽然对医术一窍不通,但也看得出来这毒确实厉害。

    因为凭着多年在沙场征战的经验,她从暗香的身上感受到了浓郁的死气。

    可她帮不上忙,只能命令太医轮番守着,防止暗香的毒性加剧。

    入夜。

    殷九尧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仰头看着星星和月亮。

    明明才过了一个晚上,昨夜的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就变成了今日的夜空湛蓝,星月璀璨。

    明明才过了一个晚上,昨夜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就变成了今日的冷漠霸道,气死人不偿命的容大爷。

    明明才过了一个晚上,昨夜那个活蹦乱跳伶俐可爱的小丫头,就变成了今日的命在旦夕身中剧毒的活死人。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殷九尧偏头看了一眼,是容长安。

    他俊朗的眉目仍旧是冷冰冰的,殷九尧突然意识到,她似乎还没见他笑过。

    “你怎么来了?”她问。

    “睡觉。”他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殷九尧被他吓了一跳,“虽然我是容长安的娘子,但是我和你可不熟啊。和一个刚认识两天的人这么要求你会不会太过分?”

    然,容长安轻嗤一声,“第三种,睡觉。”

    殷九尧恍然,原来他是说尝试第三种方法。

    容长安说完就转身回了同生斋,殷九尧好奇,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也进屋去了。

    容长安脱衣上榻盖被子闭眼睡觉,殷九尧全程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怎么睡?”倏地,容长安睁开眼睛,不耐烦地道。

    “好好好,那我不看你。”殷九尧连忙摆手。

    她起身溜达到书案前处理公文,只是眼睛却不自觉地老想往床上瞟。

    心里暗道,容大爷别看人霸道,这睡姿倒是和她相公如出一辙地优雅高贵啊。

    半个时辰后……

    殷九尧看看成果,很好,就处理了一本奏折,结果手中的朱砂御笔还把原本要写的“知道了”,写成了“容长安”。

    当真是没眼看。

    索性她还是去看看容长安比较好。待她磨磨蹭蹭地从书案后走到榻前,就见容长安睁着眼,神色清明,哪里有睡着的样子。

    他坐了起来,神色倨傲地看向殷九尧,“你过来。”

    “有事?”

    “……”容长安不语。

    殷九尧疑惑地走过去,忽然容长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将她拽上了榻。

    容长安伸出长臂将殷九尧将殷九尧拖到他的胳膊上。动作粗鲁,比起容长安每次隐忍的温柔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殷九尧瞪眼,“哎我说你要干什么!”

    容长安又将人搂得紧了点,“就这么睡!”

    接下来,殷九尧动弹一下,他的手就收紧一点。殷九尧踹他,他要么躲开,要么生受着,但不论如何都不松手。

    殷九尧使用武力,容长安也不手软,两人在床上打成一团,最后,以殷九尧折腾累了睡着了告终。而容长安,则是又将睡着的殷九尧拖进怀里,抱着睡觉。

    这回,他终于睡着了。

    ……

    次日一早,容长安睁眼的时候,就看见床边围了一群人,殷九尧,清风,冷月,连影都来了。几个人将他的床榻围得水泄不通。

    “主子主子,容公子醒了!”清风兴奋道。

    殷九尧沉默不语,心中却忍不住雀跃,她小心翼翼地叫他,“容长安?”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你才愚蠢!
    容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殷九尧,眉头微蹙,“你就那么希望我消失?”

    一句话,几人脸上的希冀都烟消云散。

    不等她回答,容长安已经从床榻上坐起来,冷冷地扫视着几人,“你们是要留下伺候本尊更衣吗?”

    “哗——”

    人群作鸟兽散。

    ……

    膳厅里。

    殷九尧正无精打采地吃着早饭,容长安优雅地走进来。

    殷九尧注意到他今天换了一身纯黑色云锦长袍,黑得单调而没有起伏,但神奇的是,这件明明普通的长袍,穿在他的身上,却好像比穿上一身龙袍还来得威严高贵。

    容长安坐下来,冷冷地瞥了殷九尧一眼,殷九尧立刻想起来刚刚他问的那句话,心虚地别开眼。

    结果又惹得容长安瞪了他一眼。

    因为暗香的事情,王府的气氛有些低沉,连早膳郝伯做得都比平常单调,容长安瞥了一眼桌上的馒头咸菜,一脸嫌弃。

    见容长安根本没动筷,殷九尧想了想,也没理他。

    待她刚用完早膳,府中的下人已经退下去干活,管家福伯走进来,“王爷,白状元和白小姐来了。”

    “谁?”殷九尧思路一时间没跟上。

    “白明轩白状元,和他的妹妹白芍白小姐。白状元说您那日琼林宴上应承过他,允他来王府居住。”福伯不急不缓地叙述,自有一派王府总管的沉稳气势。

    殷九尧想了想,“昂,是有这么回事儿。带他们过来吧。”

    福伯退下去,不一会就听到白明轩欢快的声音打老远儿就响起来,“王爷,王爷,微臣来了。”

    白明轩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许久不见的白芍。

    白芍一进门,杏眸就谁都没看,直接黏在了容长安的身上,眼泪立刻就从眼眶里溢出来,“容哥哥!”

    容长安微微皱着眉看她,没回应。

    白芍也不伤心,她擦着眼泪道,“容哥哥,你最近好吗?芍儿早就想来见你的,但是直到昨日才能下床。嫂嫂的事情,芍儿知道了,是芍儿的错,这辈子我都报答不了嫂嫂了,来生一定给她当牛做马。”

    白芍对那日火中的事情还有些记忆,加上后来白明轩和她说了那日庆幸,她知道是阿九为了救自己,而葬身了火海。于是以前的嫉恨都随着那场火烟消云散了。

    “……嗯。”容长安顿了顿,应了一声。

    “容哥哥,你也不要伤心了。嫂嫂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你难过的。你放心,以后芍儿会替嫂嫂好好照顾你的。”

    殷九尧嘴角一抽,本嫂嫂不需要你替我照顾我相公好吗?

    白芍兀自说完了这一番话,随即才看向殷九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殷九尧,的确第一眼就被殷九尧和阿九极为相似的相貌给震惊了。

    她来之前听哥哥说了,阿九是王爷的嫡亲妹妹,只是此事是机密,不得外传。

    “芍儿拜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白芍莲步轻移,得体优雅地俯身行礼。

    到底是刺史家里的嫡女明珠,虽然骄纵任性了些,但到底是大家闺秀,的确能上得了台面。

    “白小姐起来吧。”殷九尧端详着她,其实距离上次见面也没多久,想到她浑身是血的关在大铁笼子里的模样,再看她如今身形圆润,气色气色极好的模样,恍若过了许多年。

    “本王听明轩说过你的事情,很佩服白小姐的胆识,白小姐小小年纪竟然能够孤身一人跋山涉水从邺城来到京城。”

    白明轩暗暗挠头,他什么时候和王爷说过白芍的事情了?

    白芍顽皮一笑,“多谢王爷夸奖。芍儿已经给爹爹去了书信。爹爹说既来之则安之,让芍儿见识见识京城风貌,不忙着回邺城。”

    殷九尧挑眉,这小丫头几日不见成熟了,话也说得周到多了。想来她这些日子也是吃了少苦头的。

    众人聊了几句,白芍忽然看向容长安,笑盈盈地道,“容哥哥,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们去街上逛逛好不好?看看有什么稀罕的送你做礼物。而且芍儿自从来了京城,还一次都没出去看过呢。”

    “今天是八月初七?”容长安惊讶道。

    “对啊。”白芍点点头。

    “跟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吧,长安,你最近一直在府里闷着,这怎么能行?”白明轩也劝,虽然他不相信前天殷九尧说的“净身”一事,但是阿九死了,容长安的心情定然是很糟糕的。

    经白芍这么一提醒,殷九尧才想起来,今天好像真的是容长安的生日。这是她认识他后,陪他过得第一个生日。可是看看容大爷,殷九尧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下去。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够陪她的容长安,过一个生日呢?

    殷九尧本以为容大爷会嫌弃过生辰这种俗事,没想到他竟然应承了。

    “那就走吧。”他道。

    殷九尧瞪大了眼睛,就这么将容大爷放出去,她可不放心啊。可是人家也没邀请她,她也不能上赶着说我也去啊。她这么主动,容长安会怎么想,白明轩会怎么想,院里的花花草草会怎么想。

    于是她只好给冷月使眼色,恰好白明轩正凑到她跟前问她要不要去,冷月当然拒绝了,毕竟暗香生死未卜,谁有心思去逛街。

    然,看见殷九尧和她使眼色,她立刻明白了,忙道,“对了,主子您不是说今天要去微服私访吗?”

    白明轩一听这话,原本因为被冷月拒绝而有些小失落的情绪又重新高涨起来,“那王爷不如我们就一起出去吧。”

    殷九尧想了想,勉强道,“那也行吧。”

    于是白明轩兄妹,容长安和殷九尧一行四人就出去逛街了。

    白芍大病初愈,又有心仪的容哥哥在身边,见街上有许多她以前在邺城没见过的新奇物事,不由得左顾右盼,兴致高昂。

    不时地给容长安指指这个,看看那个。

    殷九尧在一旁跟着前头的两人,不时地和身旁的白明轩说两句话。

    心里却也在想,今日总归是要给容长安送一件礼物的。

    路过八宝斋,她自己名下的珠宝铺子,她戳了戳容长安,“进去看看?相中什么算我账上。”

    容长安见铺名,就知道里面是干嘛的。想起之前殷九尧送过那个他镶着红宝石的匕首,顿时俊颜冷沉,他轻吐两字,“庸俗。”

    殷九尧:“……”

    忽然,芍的目光被捏糖人的小摊吸引住,她扯着容长安的袖子,“容哥哥,你看那个糖人捏得好不好看?我们也去捏两个好不好?”

    “……嗯。”容长安瞥了一眼,原本轻蔑的目光中忽然划过什么,他没拒绝,跟着过去了。

    “老伯,麻烦您照着这位公子的模样,捏个糖人。您要是捏得像,我就付给你两倍的价钱。”白芍喜滋滋地走上前道。

    “好嘞,姑娘您等好吧。”捏糖人的老伯常年在京城摆摊,一看这二人姿容不凡,就想要攀谈几句,他笑道,“姑娘您和这位公子是一对吧?看着真般配。这样吧,我给您也捏一个,这个算送给您的。”

    白芍一听,赶紧瞥了眼容长安,见他虽然俊颜紧绷,但是没反驳,脸一红道,“哎呀,老伯,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的没事的。”果然老伯能在京城立足,手下功夫不是吹的。

    两个糖人很快就在师傅的手下栩栩如生,容长安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白芍穿了一身鹅黄袄裙,巧笑倩兮,两人放在一起看,一动一静,一冷一热,倒真得是十分般配。

    “做得真像!”白芍不由得夸赞,她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老伯都给你了,不用找了,谢谢你。”

    说完白芍笑嘻嘻地将容长安的那个糖人递给他,“容哥哥,送你,生日礼物。”

    “嗯,你替我拿着吧。”容长安瞥了眼道。

    殷九尧一听,这意思就是收了。想想他对自己的差别待遇,顿时心里冒火。

    眼角余光却也情不自禁地瞥向白芍手里的糖人。其实老伯捏白芍那个糖人捏得不太像,但是容长安那个真得是太像了。

    只见左手拿着容长安,右手拿着她自己,不时地让他们两个相互碰一下,偶尔一下,碰到脸或者碰到嘴。

    白芍始终红着脸,容长安始终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殷九尧蹙着眉,脑子里两个小糖人嘴碰嘴的画面不断闪现,蓦地那两个小糖人变成了真人,容长安和白芍的唇碰上,二人陶醉而缠绵地深吻。

    殷九尧脸色微沉。

    很快几个人又碰到卖烤红薯的,殷九尧早些年行军打仗,经常会吃这东西,所以现在闻着这味儿就已经饱了。

    白芍却极其感兴趣,她买了两个,小心仔细地剥了皮,用纸袋捏着递给容长安,“容哥哥你尝尝,已经不烫了,现在吃正好。”

    就在殷九尧以为容长安会说“这种东西是给人吃吗”的时候,容长安却接了过来,优雅干脆地咬了一口。

    紧接着一个红薯很快就被他吃了个溜干净。完事儿他还点了点头,满意地道,“不错。”

    白芍一喜,“那容哥哥我们改天再来吃。芍儿还给你剥。”

    容长安没说什么,这在殷九尧看来,就等于默认。顿时她就更火大了。

    早上郝伯精心做的早膳他不屑一顾,一出门倒是给啥吃啥了。

    “明轩!”殷九尧蓦地吼了一声。

    “王爷!微臣在。”

    殷九尧从腰包里掏出十两银子,“去跟那小哥说,他摊上的红薯本王都要了”

    白明轩一愣,“都要?”

    “都要!”殷九尧嗓门又是一抬。

    “是,王爷。”

    容长安瞥了殷九尧一眼,眉毛挑了挑。

    三人在附近找了个茶摊坐下等白明轩,过了一会,只见白明轩背着个大袋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王爷,那摊上的红薯都在这儿了。”

    布袋打开,红薯的甜香瞬间溢出,香甜怡人。

    见满桌子的烤红薯,街上不时有人好奇地看过来。

    就连白明轩,都很好奇,王爷买这么多红薯是要做什么。

    然后,就见殷九尧将那堆红薯往容长安面前一推,“给你吃!”

    容长安也是鲜少见的露出一丝诧异,随后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殷九尧,“你还是自己吃吧。”

    “……”殷九尧深吸了两口气,今天是容长安的生辰,她忍!

    最后,烤红薯殷九尧拿去分给了街边的乞丐。看着乞儿们吃得狼吞虎咽,殷九尧就觉得她刚才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中午几人在醉仙楼里吃了饭,掌柜的认识殷九尧,一见她来了,脸上都笑出了包子褶。白芍本想要一晚长寿面,但这一回容长安说什么都不吃。

    在京城的街上逛了一上午,吃完了饭,白芍提议去骑马。

    容长安竟然破天荒地又答应了。

    等几人骑着几匹普通马溜达到郊外的时候,殷九尧肺都要气炸了。

    他不是非好马不骑吗?难道这匹长得国色天香了?

    殷九尧翻了个白眼,猛踢了脚马腹,扬手长挥马鞭,“驾!”

    马儿瞬间疾驰而去。

    “真不愧是摄政王!骑马的样子真是英姿飒爽啊!”白明轩崇拜地殷九尧的背影,不由得赞叹道。

    容长安也看着殷九尧策马奔腾的背影,只是他凤眸幽深暗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殷九尧策马狂奔了足足一盏茶,这才让心中不知何起的郁郁之气散去了些。

    她将马拴在河边,等马吃草喝水,溪水淙淙,她依靠着斜桥,看着远处的山峦和天色。神色渺远。

    容长安他们不大工夫也赶到了,见到殷九尧,白芍立刻满眼小星星地下马走过来,“王爷,您刚才骑马的样子特别英俊。芍儿听哥哥说,您的骑术在大云数一数二,是不是啊?”

    殷九尧看着她,不语。

    “芍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和王爷比一比?芍儿知道自己是自不量力,但是学了一次马,若是有机会能和王爷比上一次,那无论输赢这骑马学得都值得了。”

    白明轩也是一脸期盼,“王爷,舍妹和微臣一样,都是从小就将王爷视为大英雄,王爷就答应她吧。”

    殷九尧眸光沉静地听二人说完,殷九尧淡笑着牵过马,“好,本王就陪你走一趟。”

    “多谢王爷!”白芍一脸欣喜,利落地翻身上马。

    殷九尧在出发前看了一眼容长安,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殷九尧率先偏头移开了目光。

    二人由白明轩发令,“走!”

    瞬间,两匹马飞驰出去,殷九尧始终与白芍保持着距离,不得不说白芍这小丫头,骑术还算是不错。虽然二人齐射水平差距明显,但她始终顽强地跟着殷九尧。

    然,待到二人折返回来快到终点的时候,就听身后一声惊呼,白芍忽然身形一晃,从马上摔了下去。

    “啊——”

    “白芍!”殷九尧立刻勒马下去,还没等她走近白芍,另一个人已经快她一步,先将白芍捞进了怀里。

    不是别人,正是容长安。

    “你怎么样?”容长安蹙眉,眼中浮起一抹忧色。

    殷九尧看得出来,他是真担忧。

    “腿,好疼。”白芍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小脸迅速惨白下来。

    “去医馆。”他打横将他抱起来,殷九尧也起身跟在后面,然他却冷冷地睨着她,“你不用过来了。”

    殷九尧:“……”

    容长安直接施展轻功带着白芍走了。白明轩虽然担忧,但有容长安在他还是很放心的。而且他骑术不太好,再加上殷九尧还在这儿,他也就跟在殷九尧身边了。

    “王爷,长安只是一时着急,您别在意他的态度。他是将芍儿当成妹妹的。这一点,微臣知道的。”白明轩难得正经。

    殷九尧没什么好说的,人是自己从马上摔下来的,跟她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可一想起容长安走时候的那一眼,她心里就是憋得慌。

    二人牵着马走了半个时辰,见天色渐晚,才打马回城。

    二人直接回了王府,刚走近府门,殷九尧就看见容长安倚靠着不远处的大柳树,偏头望着他们,亦或者说,她。

    “白芍我已经送回了你们住的客栈。”容长安和白明轩道。

    “麻烦你了,长安。”

    随即白明轩抱歉地和殷九尧道,“王爷,看来微臣这两天还不能搬进王府。得等舍妹伤势好一点才行。”

    “过几天你自己的园子安排好了,让令妹搬进去就是了。至于你,爱住哪儿住哪儿吧。”殷九尧道。

    “多谢王爷!微臣先行告退。”

    白明轩策马离开,寂静的王府大门前,殷九尧坐在马上,冷眼睨着容长安,容长安靠着大柳树,神态轻松地回望着她。

    两人的容貌都极其出色,虽然气场强大,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平日里你能见到一个人已属难得,如今两人出现在同一幅画面里,竟然出乎意料地很有意境。

    “走,本尊请你去吃晚饭。”容长安率先道。

    “不去。”殷九尧还憋着一股火呢。

    “不想让你相公回来了?”容长安冷冷地威胁。

    “容大爷,咱们上哪儿吃?”殷九尧立刻反口,皮笑肉不笑道。

    “跟我走。”撂下仨字,容长安就抬腿先走了。

    殷九尧跟在他身后,和他始终差半步的距离。

    夕阳的余晖照在两人的身上,给两人都镀上了一层红光,殷九尧看着容长安的背影,她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看不清容长安。

    本以为容长安要请她去吃什么满汉全席,饕餮盛宴,没想到容长安只是七拐八拐地将她带到一处面摊儿上,看得出,他不是第一次来。

    这面瘫并不在主街道,两个人纯靠步行,到的时候月亮都出来了。

    容长安寻了一处坐下,将一锭银子给了面摊儿上的中年汉子。

    这中年汉子做得是夜摊儿,由于这一条街都是青楼楚馆,所以老伯的面摊生意还算不错。

    这条街的青楼比不得寻芳馆,只是供给普通人消遣找乐子的地方。鱼龙混杂,殷九尧平日里很少有机会过来。

    “来两碗面。”容长安驾轻就熟,神色闲适道。

    “好嘞,两碗面马上就到!”中年汉子声音洪亮,精神十足嚷道。

    殷九尧是不在意吃食好坏的,而且她也饿了,面一端上来她就狼吞虎咽,边吃还不忘给东道主个面子,“这面味道不错。以前没发现这个地方呢。”

    容长安仿佛没听出她的试探,淡淡地道,“这是我在这里过得第三个生日。”

    话落,殷九尧吸溜面的声音一下子就弱了,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停下吃面,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他是不是告诉你他从来没来过京城?”容长安突兀地问。

    不等殷九尧答,他就又自顾自地道,“他确实没来过。但是我来过。”

    夜半,子时到。午夜已过,八月初七这一天,结束了。

    容长安拿起了筷子,面已经坨了,然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嫌弃,而是一小口一小口,无比认真地吃起来。

    “其实今天,才是我的生辰。八月初八。昨天,是他的生辰。”

    殷九尧挑眉,“那么,你是谁?”

    “我叫无极。”容长安吃了一口面,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很惊讶吗?明明我们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是另一个他。我住在他的身体里,在他五岁那一年,我第一次出现。你眼中的容长安,善良,仁慈,虽然没有武功,但医术高超,他除了考状元没有远大的志向。但在容长安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我。你可以继续叫我容长安,也可以叫我,容无极。”

    殷九尧将筷子放下,静静地看着容长安,不,容无极。

    “别这么看我,好像我吃了你的男人似的。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其实容长安他也是能感觉到我的存在的,不然你以为,为何他的医术那般高超却还要对你隐瞒?他学医不过是想要治自己。因为他自己,才是病得最严重的那个人。”容无极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然而这一抹笑,却让杀人无数的殷九尧,皮肤上起了一层战栗。

    “怕我了?”容无极幽幽地道,磁性的声音低沉轻缓,那语气就好像每次容长安和殷九尧说情话那样,只是由他说出来,却让殷九尧没来由地发冷。

    “你想多了。”殷九尧冷声道。

    “刚才那一瞬间,你想杀我,对吧?”容无极笑意不达眼底,今天的他看起来不大一样。殷九尧说不清那种感觉,最初见他的时候,他更像个大孩子。可如今,他更像是极危险的成年男人。

    “容长安看起来那么完美,可他有病。这样的容长安,你还想要他回来?”容无极偏头,不解道。那模样又稚气的像个孩子。

    “我的男人,我为什么不要他?”殷九尧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只是她的话,却让容无极一愣。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答案。

    “所以,”殷九尧缓缓地抬眸,桃花眼中升起了毫不掩藏的杀意,“你应该消失了。”

    她有一种预感,让他活得越久,她的长安回来的几率就越小。

    “杀了我,你的容长安也死了。”

    “我不会杀你。相反,我还会治好长安。即使长安治了这么多年治不好,但是我相信,我找来的人,一定会将他治好。”

    “愚蠢的女人!”容无极冷笑一声。

    话落,二人几乎是同时运起内力,真气将周围的气流带动,风声呼啸,将面摊的桌椅板凳通通掀翻,吹出老远。

    中年汉子看着突然而来的变故,追着桌椅板凳跑出老远,边追还边哭,“哪位神仙下凡求你放过小人吧,小人除了煮面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而那厢,殷九尧和容无极始终坐着未动。

    就在这时,一道红衣身影从天而降。

    男子一头白发,身上的红衣如瀑布一样流泻下去,绵延散开。

    “二位且慢,让本座也来凑凑热闹如何?”男人阴柔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

    殷九尧看着来人,男子长得极为俊美阴柔,只是与殷九尧那种柔中带刚的阴柔不同,这人的阴柔透着一种病态,仿佛弱柳扶风,一吹就倒。

    这人不是神仙阁的阁主,楼雪衣吗?

    神仙阁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要价奇高,但从不失手,几乎不做普通人生意,专为朝廷中的达官显贵服务。

    只是楼雪衣贵为神仙阁阁主,没什么人需要他亲自出手,殷九尧挑眉,他今天这是……来杀谁的?

    楼雪衣也不废话,当真就加入了进来。

    三人都没有武器,也都不用武器,殷九尧发现楼雪衣的目标似乎是容无极。她适时地撤退,便剩下容无极与楼雪衣交战。

    楼雪衣这样的江湖人士,武功路数和经验都不是太子云慈能够比的,而容无极与他战在一起。容无极招式狠辣硬朗,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楼雪衣则招式阴诡莫测,且两人轻功都是极好,一时间难分伯仲。

    殷九尧始终站在一旁看热闹,她很好奇,她的容长安的另外一面,究竟是怎样的。

    楼雪衣一掌打向容无极的腹部,原本这一掌只是平常,然容无极竟然没有接,反而接连退了几步。这一退,却让楼雪衣抓到了破绽,他瞬间掠到容无极面前,五指呈爪,划过他的前胸。

    鲜血瞬间从黑袍中涌出来。

    殷九尧见状,大惊失色。待楼雪衣将手再次伸向容无极时,殷九尧挥手挡开了他!

    “楼阁主,今日本王看就到这里吧。他已经受了重伤。”

    楼雪衣眼见容无极已经身受重伤,若就此离开心中可惜,不由得道,“王爷既然旁观,那就该旁观到底。本阁明明是在帮王爷除了心头之患,为何王爷还阻拦于我?王爷好歹是大云万人之上的人物。怎能如此不讲究江湖道义?”

    “本王一向不怎么讲究。”殷九尧挥挥手,“楼阁主回吧。”

    “王爷真是不解风情。”楼雪衣见状,知道无望,只得幽怨地离开了。

    只是离开前,他好奇地看了眼容无极微鼓的腹部。

    殷九尧将身受重伤的容无极扶住。

    眉头微蹙,“你有病吧?什么东西能让你护着连命不要?”

    她也看出来了,他的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这一伤,你的相公应该马上就可以回来了。不应该很开心?”容无极嘴角流出鲜血。

    “原来你知道如何将他换回来。”殷九尧脸色更沉,一想到昨天自己还因为害怕换不回来而哭了,她就觉得自己果然愚蠢!

    容无极气息微弱,他缓缓地将手伸进怀里,殷九尧只见他再将手伸出来的时候,掌中多了一个糖人,那糖人因为刚才那番打斗有些变形,但若是细看,还能看清糖人的样貌,是她。

    “送你。愚蠢的女人。”

    容无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殷九尧一手握着糖人,眼眶微红,轻嗤一声,“你才愚蠢!”

    ……

    殷九尧将容无极带到医馆里,刚刚将伤口包扎好,他就睁开了眼睛。

    殷九尧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长安?”

    “嗯,阿九,是我。”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乍然听到熟悉的语气,殷九尧还有些不敢置信,她又试探着问,“长安?”

    “嗯。”

    即使胸前的伤口不时传来剧痛,他仍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小轩窗下,灯烛荧荧,两人相视而笑。

    既然容长安已经回来了,而他自己就是大夫,他们也没必要再在医馆里呆下去。

    马车上,容长安安静地躺在榻垫上,他什么都没问。殷九尧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闭目养神。

    一股莫名的疏离感,在二人之间蔓延开。

    两人都是聪明人,虽然心里都在想着这个人,但是谁都不提起来。

    容无极的存在,就像他说的,容长安是有感觉的。这些年来,他经常会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而这期间有时隔几个时辰,有时隔几天,有时隔几个月,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他却全无印象。就如这一次,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半夜发烧昏迷。但看今天他身上这一身黑衣,和身上莫名出现的伤,他就知道,那个人又出现了。

    至于殷九尧,依靠着身边的容长安,想想这几日的经历,感觉就像是一场噩梦。可她的怀里还揣着那个糖人。他还说,八月初八,今天是他的生辰。

    ……

    此时此刻,与容长安和殷九尧共同想着容无极的人,还有白天因为摔折了腿而躺在客栈里的白芍。

    她睁着眼睛,一遍遍地回想白日和容无极的对话。

    下午容无极去医馆给她将腿接好后,送她回了客栈。

    房间里,他冷冷地睨着她,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话,“以后不要这么做。”

    白芍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一下就僵住了。

    “本尊让你看着容长安,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你是本尊最好用的一枚棋子。记住这句话,然后好好地当你的棋子。”

    “尊主,属下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谁知却惹来容无极的轻嗤,“可笑!你当本尊瞎么?把你那些不该有的感情都收起来。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连想都不能想。”

    “是。”白芍低下了头,半晌,再度抬起来,她的脸上多了一抹肃杀,“尊主,属下得到消息,神仙阁阁主楼雪衣已经于昨日已经进了京城,他现在在找您。”

    “楼雪衣?他找本尊做什么?”

    “听闻京城中有人花了十万两黄金,请神仙阁阁主亲自来取容长安的首级。”

    “下次这种事,不需要你亲自来找本尊禀报。本尊吩咐你做的事情,做完了?”

    “还没。”白芍面色又是一僵,“太子……他好像倾心于摄政王。若是他好男风……那属下……”

    容无极冷哼一声,“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你只管去做。本尊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是。”

    “白芍,你从未让本尊失望过。相信这次你也不会的,是不是?我们未来的大云太子妃?”

    容无极轻柔的声音透着阴厉森然,听得白芍的身子幽幽地一颤。

    “属下定不负尊主所托。”

    “……嗯。”

    白芍将脑袋但在胳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床顶,仿佛感觉不到从腿上传来的剧痛。听到尊主那般与自己说话,心中不是不失落的。可她始终相信,自己之于尊主是特别的。因为尊主的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今天尊主说她是最好用的棋子,能从尊主的嘴里听到这样的夸赞,她心中莫名地开心。即使如此,那这一次,她也同样不能让尊主失望。

    三个月的时间,她要如何才能成为太子妃呢?

    ……

    殷九尧的马车进了王府,殷九尧和容长安立刻去了暗香的院子。

    暗香的院子是一直有太医守着的,只是现在已是深夜,太医也回屋睡觉去了。

    冷月和清风此时都在,不但是他们,连紫烨都在。有了殷九尧的安排,紫烨下午就去了八宝斋。晚上回来惦记着暗香,就过来一起打下手。

    见殷九尧和容长安进来,三人都“蹭”地站起来,挺胸抬头收腹提臀。

    容长安狐疑地看了看三人,“你们怎么了?”

    冷月一听这语气,先是一愣,随后惊讶地喊了出来,“容公子?”

    “嗯。”容长安应了一声,径自走到暗香跟前,坐下诊脉。

    众人静默,屏息等待。

    殷九尧扶着容长安的肩,手指在他的肩头轻轻摩挲。

    “好了。”容长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他。

    “还有救。”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殷九尧不经意间捏住容长安肩膀的手都放松了下来。

    “我写个方子,麻烦花容姑娘和月貌姑娘立刻去熬。一个时辰喝一次,明日一早我再过来,重新开方。若是顺利,明早暗香应该就会醒了。只是暗香中毒时间不短,恐怕要养上一月才能彻底痊愈。”

    容长安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前将房子写好,冷月站在一旁不解地问,“这死丫头究竟中得是什么毒?这么厉害!”

    容长安将方子递给了花容月貌,然后找了椅子坐下。

    待房中只剩下殷九尧和容长安几个自己人,容长安道,“暗香中的毒叫胭脂红。是江湖上素有医仙之称的商天心独门秘制的毒药,此毒罕见,毒性发作极快,中毒之人毒入五脏,全身皮肤会像胭脂一样红润,最后皮肤爆裂而亡。幸亏暗香她本身的体质百毒不侵。再加上有太医的将毒性延缓,容某才有机会救她。”

    “死丫头为什么会中了医仙的毒?”冷月蹙眉。

    殷九尧站在他身边。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他附上她的手背,拇指一边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一边道,“江湖与朝堂从来是两不相干的,按道理不可能是暗香与商天心有私人恩怨。”

    殷九尧立刻敏锐地问道,“谁最先发现暗香中毒的?”

    “是花容。”冷月道。

    “花容说,暗香吩咐她去熬药,自己一个人在药房里翻阅医书。过了半个时辰,花容返回药庐的时候,就发现暗香已经躺在地上,身中剧毒。”

    “这中间可有谁来过?”殷九尧再问。

    “我问了福伯,上午赵琅和宁寒生到过药庐。”冷月道。

    “怎么是他们?”殷九尧皱眉。

    “怎么了主子,有什么问题吗?”冷月问。

    殷九尧桃花眸微眯,“那日我们去城南找赵钰,也就是长安掉下悬崖那日,赵琅和宁寒生也在。”

    “一次巧合是巧合。若是次数多了,那就不算是巧合了。”冷月淡淡地道。

    众人沉默不语,殷九尧注意到,容长安的手不自主地就扶上胸前的伤口。殷九尧想起容长安刚刚受伤就被拉来给暗香看病,心中不由得有些心疼,她主动道,“天色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一切都等暗香明早醒来再说。”

    殷九尧和容长安离开,冷月说今晚在这儿陪着。殷九尧心中不由得一暖。平时冷月对暗香,是一口一个“死丫头”地叫着,见天儿地和暗香拌嘴,两个人谁看谁都不顺眼。

    现在暗香受伤了,却是冷月最着急。她推了铺子里的所有事,不眠不休地陪在暗香身边照顾她。

    殷九尧没再说什么,和容长安回了同生斋。

    容长安伤到的是前胸,楼雪衣落下的五指印,深可见骨。容长安脱下外衣,白色的里衣前襟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我帮你上药。”殷九尧走到容长安旁边,主动道。

    容长安眼中划过一抹笑意,看着殷九尧道,“好。”

    然后,容长安就把上衣给脱了,平躺在了床榻上。

    殷九尧起先看到狰狞的伤口,心中是心疼的。然很快看到他胸前的两点,脸又不禁有些红。

    她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开始还有些紧张,但紧接着就越来越心惊。伤口竟然这么深,可容长安从始至终都没说过痛。

    殷九尧忽然就想起了容无极,天天说人愚蠢,其实他才最愚蠢。为了个糖人受了这么重的伤。

    见药给容长安上了,房间里的温暖而安静。静得让人心惊。他白皙的肌肤精瘦结实,纹理扎实,

    殷九尧低着头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而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却掩盖不了他本身的好闻的味道。到了他的胸前的时候,伤口在正中央,殷九尧克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四处乱瞟,只看着伤口,身下人的胸膛不住地起伏,将他结实的纹理显露无疑。殷九尧看得脸越来越红。

    忽然,上药的手腕被猛地捉住。

    殷九尧抬头,上身忽然被提起,殷九尧一惊,怕自己压倒容长安的伤口,连忙伸出左手臂撑住身子,还没等她吻住,脑袋被男人的大手扶住,按向了他的薄唇。

    双唇紧贴,他的舌辗转灵活地钻进她的口腔,好像是久别重逢一般,他异常地热情,在她的唇瓣上舔舐,直让殷九尧的唇中溢出了一声呻吟。

    殷九尧被他吻得浑身发软,勉强让自己撑着,脑袋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上衣不知什么时候被容长安扒掉,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她怀里掉落。

    “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殷九尧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她伸手挡住容长安的唇,起了身。

    容长安眯眼看向殷九尧,只见殷九尧从地上捡起来一个……糖人?

    容长安眉头微蹙。

    糖人本来之前就在楼雪衣和容无极的打斗中有些变形,现在这一摔,身上立刻有了一道裂纹。

    殷九尧小心翼翼地将糖人捧起来,放在桌上。

    “怎么了?”容长安披上衣服,起身看她。

    见她目光放空地捧着一个糖人,不由得好奇。

    “这是什么?”他伸手起拿她手中的糖人。

    “别动!”忽然,殷九尧忽然呵斥一声,连忙将手掌拿开。

    容长安本欲拿起糖人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中。

    尴尬的气氛蔓延开。

    空中那只漂亮修长的大手忽然动了动,他目光深幽地看向殷九尧。

    殷九尧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有些心虚道,“对不起,这只糖人马上就碎了,我只是怕你再碰它,把它碰碎了。”

    只是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听着就更是说不过去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糖人了?”果然,容长安缓缓地坐在桌旁,语气清冷地抬眼看她。

    “也没有,就街上看看,随便买的。”殷九尧挠着头呵呵笑。

    容长安瞥了眼糖人。不言语了。

    他兀自用纱布包扎好伤口,便躺上了床。

    殷九尧将糖人放在桌上,想了想,还是找了个抽屉,放了进去。

    容长安在床上躺着,却将这一切都收进了眼底。俊颜不由得沉了下来。

    眼看着天就亮了,殷九尧早上还要上朝,见容长安已经闭上了眼,她悄悄地挪过去准备上榻。

    忽然容长安睁开了眼睛,淡声问,“今天什么日子了?”

    殷九尧一愣,“八月初八。”

    “这么说自从我上次夜里发烧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一夜?”

    “应该是。”殷九尧脱了鞋,撅着小屁屁爬到床里。

    “昨晚,我睡在哪儿?”

    “这个……”殷九尧一窒,想想昨晚,和某人打了一架,最后在某人的怀里醒过来。这个事儿到底能不能说?

    “昨夜你和他睡得?”容长安一刀毙命。

    “我们……”

    “……”容长安对殷九尧太了解了,对于亲近的人,其实她是从不是撒谎的,只是偶尔有不想说的事情就选择沉默。

    容长安的俊颜更清冷了些,他坐起来,看着殷九尧,“那个糖人也是他买的,对吗?”

    “……”殷九尧低下了头,明明都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她却像是个做了坏事被夫子抓住的学生。

    “他会武功?”

    “嗯。”殷九尧点点头。

    “武功很高?”

    “大概和我差不多。”殷九尧认真地想了想道。

    “会武功有什么好?整天打打杀杀,一介匹夫!以暴制暴,这样的男人哪有优雅可言?”

    殷九尧:“……”

    见殷九尧一脸不赞同,容长安不由得又道,“昨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知道,你生日。”

    “你给他过生日了?”

    “……”殷九尧想了想,就把白芍他们几人白天出去的事情说了。

    “这么说糖人也是他买的?”

    “……”殷九尧扶额,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么大人还买糖人?幼稚之极!这种人日后生活能靠得住么?”

    “……”

    见殷九尧沉默,容长安一想起来昨天原本是他的生日,结果他没过成,倒是那那家伙过了。晚上还和他娘子睡了一晚,容长安俊颜就忍不住地沉了又沉。

    “你干嘛去?”殷九尧狐疑地看向披衣下地的容长安。

    “我出去散步。”

    说完,蹭蹭地就走了。

    殷九尧挠挠头,散步?他是不是生自己气了?那这个时候她是不是不应该过去捣乱?否则万一让他越看自己越生气怎么办?

    这么想着,殷九尧就趴在了容长安刚才躺过的位置,这里有他的味道。于是她就这样抱着他的枕头,睡着了。

    而身后,容长安都跑出来一刻钟了,发现身后还没有人来追他。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返回去看。

    一进屋,就看见殷九尧轻微的打着呼,睡得四仰八叉。这下,原本就生气的容长安更生气了。

    殷九尧只听见房门“咣当”一声响,待她从睡梦中睁开眼,也没看见什么人来。她擦了擦嘴角,想可能是幻觉,然后就又睡着了。

    容长安站在门口,差点将门口盯出来一个窟窿,也没见着殷九尧出来。

    他都用了那么大力气了,她听不到?她的警惕性不是一向都很高吗?

    然而,容长安发觉他实在是太高估殷九尧了。

    他站在门外都听到里面的呼噜声了!!!

    容长安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他伤成这样出去,她都不担心吗?他说出去,这大半夜的,她就真得不跟着出来?

    她看不出来他生气了吗?

    偏偏容长安越生气,那边殷九尧的呼声就越大。

    容长安一想起自己都要气得原地爆炸了,屋里某人睡得鼾声如雷,一时间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都传来了阵阵剧痛!

    偏偏这个时候,他进不得退不得。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局里。

    终于他决定给殷九尧一个机会,他站到了门口,重重地咳了两声。没

    屋里的鼾声弱了些。

    他有些欣喜,又咳了几声,鼾声停了。

    他的有些欣喜变成了十分欣喜,“咳咳咳咳咳咳……”

    终于,屋中传来了某九迷糊的声音,“长安,是你在外面吗?”

    容长安不语,只是继续重重地咳嗽着,走到了院子中间,抬头望月。

    不大一会,门终于被打开了,殷九尧睡眼惺忪地从屋里出来,“长安,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这么晚了,快回去睡觉。”

    “……”容长安冷着脸,不语。

    “还在生我气吗?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我都不会为了别人凶你了。”殷九尧主动承认错误,边说还边在容长安的唇上吻了一下。

    见容长安不为所动,殷九尧就又吻了几下,发现他的脸颊冰凉,她不由得道,“长安一直在外面吗?外面多冷,快点跟我进屋睡觉。你也困了吧?今天都是我不好。让我们长安又生气又受伤又挨冻。”

    说着,殷九尧伸出手,捧住容长安的脸,温暖干爽的手贴在冰冰凉凉的脸上,两人都很舒服。

    殷九尧心疼到,“脸这么凉。快回屋里去。”

    容长安始终冷着脸,被殷九尧拉着,颇不情愿地回了屋里。

    躺进暖和的被窝里,某九自动自发地凑上来,小心避开他的伤处,一把抱住他。仰头冲他嘿嘿傻乐。

    看着她这模样,容长安心里的怒气一下子就散干净了,他哭笑不得地轻斥道,“睡觉。”

    ……

    殷九尧和容长安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花容的大嗓门在门外响了起来。

    “王爷,王爷不好啦,容公子,容公子您快出来!”

    殷九尧和容长安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殷九尧蹭地下地将门打开。

    “花容,你慢慢说,怎么了?”殷九尧道。她的眸色犀利镇静,丝毫没有刚睡醒的迷糊。

    花容现在一心都在暗香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殷九尧和容长安竟然大早上的从同一间屋里出来这件事情,她焦急道,“王爷,容公子,您快去看看小姐吧,我和月貌按着容公子给的方子煎药熬药,前两个时辰,小姐喝得都好好的,而且脸上的青黑之气却有消退,谁知喝了这第三碗之后,刚刚,刚刚小姐竟然吐出了两口鲜血,太医说小姐,好像是又中毒了!”花容越说越害怕,容长安却已经听明白了。

    “事不宜迟,边走边说。”容长安冷声道。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是堪堪地披上,就和殷九尧、花容去了暗香的院子。

    待他到了暗香的院子里,果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月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差点与容长安撞个满怀,还是容长安及时地后退,她一见是容长安,立刻道,“容公子,快点救救我家小姐!”

    容长安走到屋里,暗香正靠在冷月的身上,由太医下针控制住毒性。

    见容长安大步走进来,几人眼神都是一亮。

    “容公子,快请给暗香看看。”冷月眼眶通红。

    “嗯。”容长安看向暗香,果不其然,此时她脸上的青黑之气比之前更甚,仿佛是脸上涂了一层炭一般,而脸颊的黑已经在渐渐转红,若是通体全红的话,即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容长安诊了脉,不由得皱眉。

    “她刚才喝得那碗药呢?”

    “在这儿。”花容立刻端过来。

    容长安从针包中取出一根银针,只见银针末端迅速变黑。

    在场众人立刻发出一阵惊呼。

    “刚刚你们煎药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人?”

    “没有。”花容和月貌都摇了摇头。

    见容长安脸色严肃,殷九尧手脚迅速凉了下来,“可有办法?”

    “暗香目前的情况很棘手。我需要给暗香再诊一次脉。王爷,能否请在场的人先行出去?”容长安面色凝重。

    “好。”殷九尧道。

    待屋中只剩下昏迷的暗香,以及殷九尧和容长安,就见容长安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递给了她。

    殷九尧狐疑地接过来,读罢,脸上由最初的震惊转变为思索,到最后的平静。

    她点了点头。

    容长安将她的手握紧掌中,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暗香的身上。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好辣眼睛
    小院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屏息听着门内的动静。

    门内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冷月和清风担忧地对视了一眼。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门被打开,殷九尧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出来。

    “主子,暗香怎么样?”清风立刻走上前问道。

    殷九尧沉着脸叹了一口气,表情沉痛,冷声道,“暗香被下毒一事,本王不能不追究。从本王离开,到暗香中毒这段时间,都有谁在院子里?”

    “回禀主子,有属下,冷月,小紫烨,花容、月貌,还有两位太医。”清风声音冷肃严谨。

    “本王的王府,这段时间里若是有外人进入,暗卫一定知道。而清风和冷月的武功都是一流。煎药你们都是在药炉里做,而这一夜,并没有人出入过小院。所以,本王可以确定,那个下毒的人就在你们之中。”殷九尧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

    “主子,究竟是谁?”冷月眼神犀利,含着杀意。

    “什么!”众人听过殷九尧的推断都是倒抽一口凉气,眼中神色惊惧不已。

    殷九尧眼神平和地扫视着在场众人,冷月,清风,两名太医,花容,月貌,还有小紫烨。

    “下毒之人,你若是愿意自己站出来,本王给你留一条活路。”

    然而,在场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动。

    殷九尧挑了挑眉,“那好,若是你不自己站出来,本王就要不客气了。”

    她转身,对着屋内道,“长安,可是好了?”

    “好了。”容长安容色清冷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盛满了七杯清澈的绿色液体。

    “这是容某亲自调配的水引,胭脂红虽然粉末无色无味,但是有一个特点。就是极其容易吸入。下毒者即使再小心,也免不了要在下毒的时候呼吸。而喝下这杯水引,便能够将胭脂红的毒性勾出来的。是谁下的毒,等到毒发之后,便见分晓。”

    “我喝。”冷月首当其冲,从容长安手中端起一杯,倒进了嘴里。

    “我也喝!”清风也立刻端了一杯。

    紧接着小紫烨等人陆续地都将水引喝了。

    “影。”殷九尧道。

    “属下在。”影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

    “将几人分别带回自己的房间。半个时辰之后,再将人带回到这里来。”

    “是!”

    “属下(奴婢)告退。”

    待人都走净,天已经亮了。

    殷九尧直接命福伯将早膳端到暗香这里,她和容长安一边等着结果,一边坐在这里吃早饭。

    容长安今天又是穿的月白色的长衫,殷九尧发现他几乎从不穿黑色,还是昨天容无极穿了身黑衫,她才得以看到他霸道狂肆的另一面。

    果然长得美穿什么都是好看的,殷九尧在心中暗叹。

    忽然,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她的眼里划过一道幽光,连笑容都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你猜谁是下毒的人?”殷九尧一边吸溜着小米粥一边问。

    容长安夹了一筷子青菜咸菜给殷九尧。他握筷子的时候,手腕习惯性地会提高一点,那一身的贵气与殷九尧那土匪作风相比,他倒是更像摄政王。

    “月貌。”他放下筷子道。

    “为什么是她?”殷九尧皱着眉将青菜扒拉开。

    “那你认为是谁?”容长安不答反问。

    “花容。”殷九尧道,“花容丫头是我从难民堆里捡回来的。她家里爹娘岁数大了,且她还有哥嫂弟妹。这些人都是她的软肋。而月貌,无家可归,孑然一身,在王府里她不缺吃不少穿,只要不傻都知道没必要背叛我。”

    “难道就不能是两人在来王府之前就已经是抱着目的的?”容长安摇头,“正因为花容拖家带口。她才不大可能是对方会选中的人。”

    “切,我不赞同。要不然咱们赌一把?”殷九尧眼中冒着幽幽地光火。

    “为夫从不赌博。”容长安放下碗筷,吃完了。

    “哎,小赌怡情嘛。就赌一把。咱们不赌钱的,就赌……”殷九尧凑上前道,“赌一个要求。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就必须应允。”

    “你的要求是什么?”容长安看着某人阴测测的笑,清清冷冷地问。

    “你要扮一次女儿装,给我看。”殷九尧搓搓手。

    “那我也可以提要求?”容长安忽然问。

    “当然。”殷九尧大气地道。

    “好。那为夫赌了。”

    “你还没说你的要求。”殷九尧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你就知道了。”说完,容长安战起身来,隔着饭桌,在殷九尧的唇上烙下一吻。

    殷九尧立刻吓得站了起来,偷偷瞄了眼床上的暗香。见她神色恬静地躺在床上,这才拍拍胸脯,幸好没被人看见。

    然,看见暗香如此安静的样子,她又有些不适应,她走上前,将暗香身上的被子往上盖了盖。

    “长安,暗香什么时候能醒?”

    “不出意外,今晚。”容长安道。

    “那今晚之前,我们一定要将凶手和幕后指使都抓出来。”殷九尧握拳。

    容长安揉乱了她的头发,笑笑不语。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殷九尧命令影将人都带来。

    最先来的是冷月,她始终是最积极最配合的人,然,她被暗卫搀扶进来的时候,脸色青黑,脚步虚浮,毫无疑问她中了毒。

    一被侍卫搀扶进了院子,她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绝美的容颜透着坚毅和决绝,“主子,冷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中了毒。暗香不是属下害的。”

    殷九尧不说话,弯下腰默默地盯着冷月看。心道,啧啧,还没见过冷月大美人这么狼狈的样子呢。以后可能也见不着了,趁着现在老子还是要多看看。

    然而冷月却被殷九尧看得惴惴不安,她现在满心都向着“主子应该会明白我吧”、“不是我主子应该知道吧”、“主子又不瞎她一定知道的”的时候,清风也进来了。

    他也是一脸青黑,周身围绕着一股死气。只是他是男子,到底比冷月体质好一点,现在还能自己走着过来。

    “咦?”冷月狐疑道。

    “你也中毒了?”清风也是一愣。他都想了一路了,自己应该怎么说才能让殷九尧相信他是无辜的。毕竟暗香中毒那天,他是下了朝就和殷九尧一起去了太子府的,没有时间更没有动机下毒。

    第三位来的是紫烨,紫烨还小,本来就受着伤,此时已经昏迷了过去。脸上毫无生气。

    冷月和清风看着同样中毒的紫烨,瞬间就都想到了什么,二人一起看向殷九尧,见她笑吟吟的,脸上一派轻松。顿时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冷月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她看向容长安,虚弱地道,“容公子,以后王爷出入花销的银钱就交由你来保管了。”

    一句话,殷九尧差点哭出来。那岂不是说,以后她去喝花酒,都得找容长安要钱?不可以!

    然,冷月说完就晕了过去。

    殷九尧:“……”

    “你们都先下去,将解药服了。”

    待三人都由侍卫扶走,很快,两位太医也一前一后的走进来。两人也是都中了毒,只是此时他俩上身都一丝不挂,身上和脸上都扎满了银针,就和俩刺猬似的。

    一边走着,其中一个人还搁那儿下针呢。

    “你们这是……”殷九尧别开眼,好辣眼睛。

    “老臣冤枉啊!”两位太医都嗷嗷地哭嚎着跪在地上。

    “嗯,二位大人辛苦了。本王知道你们是冤枉的。下去服解药吧。”

    然后不等太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殷九尧就命侍卫将两人拖起了下去。

    现在,就剩下花容和月貌还没到了。

    殷九尧想起刚才两人打的赌,不由得有些期待。

    容长安束手而立,偏头看了她一眼,她的侧颜极其精致,秀气和英俊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的脸上融合,极美,极俊。看着她的眼神不由得又深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眼,容长安就收回目光,和殷九尧一同看向门口。

    又有人进来了。

    是花容。

    只见花容强撑着身子,由侍卫搀扶着走进来。

    身后,月貌毫无异常,款款而至。

    见花容中了毒,月貌立刻不敢置信地看向花容,“花容,没想到竟然是你。小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做?”

    花容一听这话连连摇头,看向殷九尧的目光中满是震惊和委屈,“不,王爷,王爷,奴婢是冤枉的,不是奴婢。”

    殷九尧张张嘴,还没等开口,月貌已经抢先道,“不是你?王爷刚刚明明说了,只有凶手才会中毒,为什么你中毒了?容公子的医术是小姐都夸赞的,难不成他还能出错不成?花容,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

    殷九尧:“……”

    “可我……我……”平时一向伶牙俐齿大嗓门的花容一时间被月貌堵得哑口无言,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反而是一直强撑着的身体终于站立不住,“噗通”跪倒在了地上。

    “王爷,奴婢和花容一向交好,这是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为她求情的了。她太过分了。”月貌义愤填膺道。

    殷九尧被月貌的表演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容长安捅了捅她的胳膊,她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好了,来人,将花容带下去。月貌,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去忙吧。”

    “是王爷,奴婢告退。”

    殷九尧和容长安出了暗香的院子,往同生斋走去。

    路上,殷九尧不由得颓丧地叹了口气,她拍拍容长安的胳膊,“好吧,你赢了。”

    容长安挑挑眉。那一挑仿佛带着钩子,让他禁欲的俊美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风流,一下就勾住了殷九尧的心绪。

    殷九尧心头一热,竟然可耻地有了感觉。

    “容长安!”见周围没人,殷九尧叫了他一声。

    “嗯?”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殷九尧在心里扒光了一遍,漫不经心地低头看她。

    蓦地,清凉的薄唇上就被印了一个火热的吻。

    殷九尧踮着脚本来不得劲,谁道容长安的手却适时地贴上她的后腰,微微用力,让她贴向了他。

    “勾引我?”他的薄唇贴在她的耳畔,微微翕动。

    “没有!”

    殷九尧怕碰到他胸前的伤口,抬起手臂搂住了他的脖颈,“容长安,本王愿赌服输。说你的要求。”

    然而,容长安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不急。”

    殷九尧还要再问,他已经再度开口,“你该上朝了。别忘了,你还有任务。下一个,我们如法炮制。”

    “……”殷九尧看看时间,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容长安,“那我去了?”

    “快滚蛋。”容长安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殷九尧的屁股上,轻笑道。

    顿时殷九尧脸又红又热地走了。

    去皇宫的路上,殷九尧总觉得容长安淡淡的气息好像萦绕着自己,而他温润轻柔的声音更是在脑袋里一直盘旋不散。

    于是殷九尧的脸就红了一路。

    “王爷,您是不是身子不适?”临上朝前,陆公公担忧地问起。

    “呃……本王是热的。今天太阳太大了,热死本王了。”殷九尧一边伸手给自己扇风一边小跑进了太极殿。

    陆公公抬眼看看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一脸费解,“今儿有太阳吗?”

    ……

    朝堂之上,殷九尧听群臣奏禀国中大事。俊颜严肃冷峻,一派威严之色。此时的殷九尧,举手投足间都是王者之风。即使是太子云慈,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殷九尧是男是女,她都是个合格的掌权人。

    今日,大理寺卿阮昀弹劾刑部侍郎贪赃枉法,证据确凿之下,殷九尧大发雷霆,下令将其秋后问斩。于是刑部侍郎位子空缺,殷九尧当朝就封了阮灏为新的刑部侍郎。

    下了朝,殷九尧气还没消,想起自己还有任务没完成,于是就将赵琅、宁寒生两个人叫住了。

    “你们俩,跟本王回府。”

    “是。”赵琅和宁寒生此时都不敢拂了殷九尧的逆鳞,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雷区,被殷九尧炸了。

    王府正堂。

    殷九尧将两个人领到府里之后就离开了。留下赵琅和宁寒生坐在位子上,心思各异。

    此时的殷九尧正和容长安在茶水房外面的走廊里,低声交谈。

    殷九尧蹙着眉和容长安道,“指使花容的人到底是谁呢?赵琅还是宁寒生?又或者与这两人都没关系?”

    容长安淡声道,“王爷,草民有个提议。”

    殷九尧余光瞟着茶水房里的月貌,见她沏茶的动作迟缓了几分,满意地问,“你有啥好办法,快快说来!”

    “容某这里有一包药粉。若是人喝下去,意识就会变得麻木。这个时候无论问什么,都会实话实说。这是容某最新研制出来的,本想用在花容身上,奈何她自尽了。”容长安惋惜道。

    “好主意。”殷九尧打了个响指,拿着这包药粉就进了茶水房,递给了月貌,“月貌丫头,将这包药粉倒进茶里,然后端给堂上的赵琅将军和宁状元。”

    “是。”月貌乖巧地应了,随后端着茶水去了堂上。

    殷九尧和容长安没有马上进去,直等到月貌都从里面出来了,他们才走进去。

    “王爷,您叫末将来不知所谓何事?”赵琅道。

    殷九尧走到主位坐下,笑呵呵地道,“不急。你们先喝口茶水,本王这茶啊是新上贡的大红袍。你们尝尝,都尝尝。”

    于是赵琅和宁寒生就都拿起了茶杯,将茶饮了下去。

    殷九尧看着两人将茶干了,不由得翘着二郎腿,在位子上抖腿抖得欢快。

    容长安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抖。

    很快,赵琅就开始有了反应,他俊脸微红,不停地扯着外衣。

    “好热。”赵琅道。

    殷九尧挑挑眉,就是不说话。

    “王爷,好热。这茶是不是有问题?”赵琅也是年近三十的人,并非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很多事情他当然懂。

    “没有啊。”殷九尧无辜地摇摇头,看向了宁寒生。

    宁寒生见状,心中明白了。刚刚月貌低声和他说,让他不要喝茶,他就没喝。然而此时见赵琅这个模样,他猜测这茶中定然是有催情的药。

    他心下暗道不好,早知道只是催情药不如就喝了。见赵琅那边已经开始脱外衣了,宁寒生还一脸淡定,最后他只得一咬牙,也跟着硬邦邦地说了一句,“嗯,是有点热。”

    赵琅那边已经脱了外袍了,反正在军营里,殷九尧连他打着赤膊的样子都见过,不过是脱个外衣,这有什么。

    然而,宁寒生的性格和冷月很像,都是移动的冰山。即使此刻喊着热,也只是象征性地扯扯衣领,就不动了。

    本想叫停的殷九尧一见宁寒生这模样,立刻玩心四起,她决定再等一等。宁寒生和赵琅长相都是极为不错的,虽然比她的容长安差得远,但是还算赏心悦目。美男脱衣这种场景,那是怎么都要看上一看的。

    “王爷,请恕末将失礼,末将有点热,能不能把上衣脱了?”赵琅已经连脖子都红了。他颤着音道。

    “这有何不可?”殷九尧可好说话了。

    容长安瞥了她一眼,沉默。

    宁寒生见赵琅除了裤子把衣服都脱了,自己要是一件都不脱也有些不合适。于是他一咬牙,也和殷九尧说了一句,“末将也觉得有些热,可否将这件外袍解开?”

    “当然可以啊。”殷九尧重重点头,大为支持。

    容长安又瞥了她一眼,沉默。

    于是宁寒生就也将衣服搭在了椅子上。

    容长安这药劲儿极猛,即使把衣服都脱了,赵琅仍旧是热得想去冰里打个滚。此时不得缓解,头一阵阵地眩晕,他站起来“噗通”一声就冲着宁寒生跪下了,**的声音从他口中不时地传出,“王爷……嗯嗯……末将能不能……啊啊……先行告退?”

    赵琅此时面色潮红,视物不清,连殷九尧和宁寒生都辨认不清了。

    宁寒生见状,脸色铁青,只是此时他进退维谷,只能硬着头皮也冲着空气跪下了,“王爷,末将……”宁寒生闭眼咬牙,“嗯啊……也想……嗯啊……退下了。”

    宁寒生硬邦邦的呻吟,让殷九尧听得嘴角忍不住连抽了三下。

    “阿琅看来是病了,快快备马,将将军送去寻芳馆医治。算在本王的账上。”殷九尧大手一挥。

    身后容长安阴测测地说,“王爷对下属真是无微不至啊。”狎妓还请客。

    殷九尧理亏,只能嘿嘿笑了一声,转而看向宁寒生。

    “宁状元,你去不去啊?本王连你一并请了?”

    “不了,多谢王爷。末将想告退。”宁寒生忽然觉得如坐针毡。

    只是殷九尧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也不说让他走。没了赵琅在这儿作对比,宁寒生一时间更做不出来那些举动。可他若没事儿人一样站着,那刚才的行为就只能解释为他疯了。

    可殷九尧就是不说让他退下,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宁寒生心中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跪下道,“末将有罪。”

    “哦?”

    “末将刚刚并没有喝那杯茶。”

    “哦?”殷九尧还是让人辨不清语气的一个字。

    “为何?”

    “……”宁寒生不语。殷九尧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个编瞎话的时间,于是她冷声道,“影,将月貌带上来。”

    果不其然,宁寒生的清寒的眼中划过一抹异样。

    月貌被莫名其妙带进来,手指因紧张攥在一起,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明显。

    “不知王爷叫奴婢何事?”月貌道。

    “月貌,原来是你。”殷九尧冷淡地看向她,摇了摇头,“给暗香下毒,里应外合,在府中做内应,你真是令本王失望。”

    “王爷,这话从何说起啊?”月貌不由得一愣,她委屈道,“怎么会是奴婢呢?奴婢昨晚并没有中毒啊。”

    “正是因为你没中毒,所以本王才确定了是你。”殷九尧漠然道。随即她又看了眼身旁的容长安,不得不说,他的法子还挺好用的。

    月貌一脸震惊,“为什么?”

    “其实长安今晨给你们的几杯并不是能够勾起胭脂红毒性的引子。而是他自制的胭脂红。长安将这毒给你们喂下,你们回去自然发作。然而,本王称这是可以勾起你们体内毒药的引子,即使你根本不信,但是当你看到自己中了毒,因为心虚,你也会给自己解毒。而只有下毒的人,才有解药。不然,月貌丫头,你来告诉本王,为何他们都中了毒,独独就你没有。”

    月貌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极其难看。她腿一软,立刻就跪倒在了地上。

    “宁寒生,你与本王说说,为何要暗害暗香。”

    “末将……”

    “停!本王今天心情不好,没什么耐性听你说你冤枉。本王命月貌将药粉倒进茶杯,这药粉只是普通的催情药,但本王告诉她这是能够让人神智麻木之后吐露真言的药。所以她不敢让你喝,而你也确实不敢喝。本王不想听你的辩解。本王只想听听,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置暗香于死地,你们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一向没什么交集,为什么?”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不要太迷恋为夫
    此时堂上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宁寒生。然而,他始终低着头,英俊的眉眼一片冷漠。

    “王爷,末将甘愿受罚。”宁寒生的声线毫无起伏。

    见他竟然是这副态度,殷九尧心中火气更胜。

    “老子问你话呢,回答我!”她“砰”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糕点跟着重重一颤。

    “王爷若是想要杀了末将,末将也毫无异议。只是……”宁寒生忽然抬起头,只见他俊颜破裂,凤眸中闪烁着一抹泪光,“在处置末将之前,末将想最后叫王爷一声……”

    宁寒生薄唇开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姐姐。

    顿时,殷九尧的心上像是被突然淋了一层滚油,全身的毛孔都在这一瞬竖了起来。

    她望着宁寒生的眸子陡然发亮,紧接着却是杀气四溢,“你刚刚叫本王什么?”

    “是小寒不孝。小寒下辈子再做你的弟弟。”话音乍落,只见宁寒生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动作极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不要!”殷九尧立刻反应过来,她猛地扑上去,奈何宁寒生抱着必死之心,动作极快,等殷九尧抓住了他的手腕,却还是晚了一步。皮肉破裂声刺耳地响起。

    而容长安又道出了一个事实,“匕首有毒。”

    宁寒生已经昏了过去,殷九尧将他抱在怀里,得到的狂喜和失去的悲伤交织混杂成一团,让她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

    她伸出一只手猛地握住容长安的手腕,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长安,一定要救活他。”

    “放心。”长安却恍若无事,淡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

    月貌被清风押进了王府的地牢,客房里,容长安从容地给宁寒生诊脉。

    殷九尧和冷月在一旁等着。

    “他中的毒我可以解。还好你阻止及时,匕首没有刺进心脏,我开个方子给他解毒,至于外伤每日涂药,以他的身体底子,不出一月便可痊愈。”容长安道。

    殷九尧一听这话,紧绷的身体立刻松了下来。

    她不禁看向容长安,眼中是满满的感激。不管是暗香,还是宁寒生,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就谁都不会有问题。

    “容长安,你真厉害。”

    然而,容长安的眉眼间丝毫没有得意和骄傲,他面色淡淡,“不要太迷恋为夫。”

    说完便施施然走到一旁的书案前,拿起毛笔写方子,写到一半,嘴角才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个弧度。

    “他什么时候会醒?”殷九尧一想起宁寒生刚才叫她那一声“姐姐”,便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她还有许许多多的疑惑等着宁寒生来解答。

    “等我煎好药给他解了毒,差不多就会醒了。大概一个时辰。”

    如今暗香昏迷,花容侍候在旁,月貌被关了起来。王府里本就不多的人手更加紧缺。容长安索性亲力亲为,“我去煎药,很快回来。”

    “那我就在这儿等一会。”殷九尧坐在椅子上,看向床上的宁寒生。

    “主子,您先喝口茶。”冷月站在一旁倒茶,茶水淙淙地流进茶杯,声音清澈悦耳。

    殷九尧看着杯中的茶水被一点点注满,原本浮躁烦闷的心绪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宁寒生,比武场初见,他与她对招,即使看出她弱势却仍是招招狠戾致命,那个时候她便隐隐有种感觉,这男子来者不善。

    琼林宴他猜中凶手,缜密的思维更是让她刮目相看,却也让她更为警惕。

    后来,北齐使臣觐见,他从烈火身上坠落,右肩的胎记偶然间露出来,那是殷九尧第一次怀疑他的身份。然而后来容长安落崖,她却一直猜测,那向她扔落石的人就是他。所以那对于他身份的猜测便弱了下去。

    今天听到他亲口承认,殷九尧没有想到,自己心中的震撼竟然比曾设想过无数次的还要强烈数倍。

    宁寒生,真的是她苦苦找寻的弟弟吗?

    殷九尧兀自陷入了沉思。直到容长安和清风都已经回来,她还是面色凝重。冷月在一旁安静地立着。

    有时候,存在即是陪伴。

    清风扶着宁寒生,容长安亲手给他喂了解药。随后,他给他的伤口上药包扎。等一切都处理完的时候,殷九尧忽然叫住他。

    “长安。我想要……看看他的后背。”她走过去,双手握拳紧贴在身侧。竟然是在紧张。

    容长安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将宁寒生扶起来,脱下他的外袍,一道碗大的疤暴露出来。

    与周围细腻白皙的皮肤不同,那道疤痕狰狞恐怖,凹凸不平,只是时间有些久了,疤痕上的纹路印迹已经看不清楚了。

    殷九尧的桃花眸却在看到那道疤的瞬间,身形一颤。

    那日离得远看不真切,今日疤痕近在咫尺,她甚至还能看清疤痕上的纹路。

    那个时候她八岁,小弟一岁,是她太顽皮了,将小弟给烫了之后,母亲第一次打了她,让她罚跪在佛堂。小弟哭了好多天,母亲也跟着哭了好多天,她心里自责,就偷偷出谷去给小弟找治烫伤的药膏,结果被人贩子拐走了。

    后来是师父救了她,没想到师父医术可好可好了,歪打正着。只是治晚了,虽然师傅给了一些药膏,可最后还是落了大大的疤痕。

    她自责地抱着小弟哭。偏偏小弟还傻了吧唧地挥着小胖手给她擦眼泪,和她说,“阿姐不要哭哭,你看小寒都不哭哭。”

    小时候,她干过不少坑哥坑弟的事情,可无论是大哥还是小弟,都不会生她的气。

    看见那道疤,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仿佛被解锁了一般,一下就涌上了心头,殷九尧伸出手,想要摸摸那道疤。可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次试探都没碰到。

    “主子。”冷月担忧地看向殷九尧。

    “我没事。没事……”殷九尧吸了吸鼻子,不停说她没事。

    容长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将宁寒生放回榻上,他淡淡地道,“他醒了。”

    一句话,让殷九尧的心中豁然开朗。

    宁寒生悠悠转醒,入目就看到容长安清冷绝美的俊颜,以及他身后的殷九尧、冷月和清风。

    他的眼神起初是迷茫,待过了一会,渐渐地清明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我想你应该有话要和我说。”殷九尧道。

    “我们先出去。”容长安率先走了出去。清风和冷月紧随其后,冷月最后特意将房门关上。

    “你说你是小寒?怎么证明,你就是小寒?”殷九尧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抖。

    “我知道有小寒的存在这件事本身,不就说明了一切吗?”宁寒生目光殷切地看向殷九尧,“普天之下,有谁知道,摄政王是女子?但是我知道。我今年十七岁,我记得我姐姐名叫殷九尧,今年应当是二十四岁。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巧的是,当今摄政王也叫殷九尧,也比我大七岁。除此之外,我身上的疤是怎么来的,您不是比我清楚么?”

    “……”殷九尧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他说他十七岁,小寒若是还活着,确实是十七岁了。

    十四年,五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没有一天忘记小寒。

    无忧谷中一百零五条生命,她母亲,大哥,朋友们的笑脸,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在她的梦中出现。

    而这些,她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说过。因为没人能够理解,她的痛。

    “还记得你教给我的第一首诗吗?春眠不觉晓,”宁寒生启唇道,“处处虫子咬。”

    殷九尧不知不觉地就随着他一起念出了那首诗,“夜来大狗熊,谁也跑不了。”

    “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这首诗不是那样背的。还被夫子打过好几回,姐姐你害得我好惨。”宁寒生苦笑道。

    殷九尧也跟着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哽咽道,“小寒!原来真的是你!我的小寒!”

    容长安三人站在院子里,屋里低低的交谈声若有似无地传出来,没人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殷九尧才将门打开,容长安只感觉到一个身影风似的飞出来,直扑向他。

    “长安,我找到弟弟了!我找到弟弟了!”殷九尧一把抱住他,嘴角抑制不住地飞扬起来。

    容长安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然而看见了许久未曾在殷九尧脸上绽放开来的笑靥,却又不忍心因为自己而破坏。

    他忍着痛回抱住她,淡笑道,“恭喜娘子。”

    “长安,长安我真得找到弟弟了!他还活着。”殷九尧不停地摇晃容长安的手臂,控制不住地笑了又笑。

    “嗯嗯,你终于找到弟弟了。”容长安也被她感染,不自禁地笑容加深。

    殷九尧又跑向一旁的清风,将他抱住,她猛地晃着清风的肩,“清风清风,你知道吗,我终于找到弟弟了。我弟弟回来了。”

    “恭喜主子,终于达成所愿。”清风陪着殷九尧一起笑起来,由衷地道。

    “冷月冷月,哎,你知道吗?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弟弟了!”殷九尧眉飞色舞地抓住冷月的手臂,不停地摇晃她。

    “嗯嗯嗯嗯,主子您刚才已经说了好多遍了,属下听见了。您找到弟弟了,恭喜恭喜。”被殷九尧摇得头晕目眩,冷月好笑道。

    殷九尧乐此不疲,似乎是恨不得将这个消息告诉天下人,她又跑回容长安身边,抓着他的手傻笑,“长安长安,你知道吗,我终于找到小寒了。我弟弟,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他了。”

    “主子,您快别晃容公子了,他还有伤呢。”眼瞅着容长安的胸前氤氲开一片血花,冷月连忙道。

    “哦!”殷九尧这才想起来,连忙将他放开,“伤口伤口!我去给你上药!不过长安我给你说,我找到弟弟了。”

    长安、清风、冷月:“……”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个中午,整个摄政王府都知道,殷九尧找到了失散十四年的弟弟。而这弟弟不是别人,正是武状元宁寒生。

    下午,宁寒生在客房里休息。容长安因为受伤,殷九尧想他从昨晚到现在几乎就没睡,心疼得也勒令他回房休息。

    然后就剩下清风,冷月,和影三大护卫。

    同生斋里,只见清风、冷月三人都低头耷拉着脑袋,手支着头,一脸哀怨。好脾气如清风,这一下午下来也都已经没有力气回应她了。

    偏偏殷九尧这心中的喜悦实在是难以纾解。

    “清风,本王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肯定是不知道的。我找到弟弟了!”

    清风:“……”

    “冷月,小月月,本王找到弟弟了,就是宁寒生,你知不知道?开不开心?”

    冷月:“……”

    “影……”

    “主子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

    话落,影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溜走了。

    殷九尧也不在意,她冲着窗户大声喊道,“小影子我告诉你啊,我找到弟弟啦!”

    众人:“……”

    天渐渐黑下来,直到花容兴奋地过来告诉殷九尧,暗香醒了。众人才觉得终于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四人欣喜地到了暗香的院子,容长安已经在了。

    睡了一下午,他的精神好了很多。

    “暗香。”见暗香靠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容长安诊脉,殷九尧不由得更开心了些。

    “暗香,暗香你终于醒了,我告诉你啊,你绝对想不到的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弟弟了!”

    话落,众人绝倒。

    还是冷月将话题扯开,她走到暗香近前,问容长安,“容公子,暗香她没事了么?”

    “嗯,没事了。再喝些时日的药,将体内毒素彻底清了,就没事了。”容长安点点头。

    “你放心啦,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还能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容公子之后也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调理就行。”暗香笑道。

    “你自己?那之前是哪位在世华佗中了毒了?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是大夫。连个毒药都喝不出来。”冷月嫌弃地瞪了她一眼。

    暗香被呛得一窒,委屈地瘪瘪嘴,“那人家当时没注意到嘛。谁知道我就在自己家里也会被下毒?”

    “要不说你蠢呢!”冷月揉乱暗香的头发,“好了好了,给你下毒的人是月貌,主子已经知道了。你放心,虽然你笨,但是好赖主子聪明,还有容公子帮忙,以后你不会再被毒死了。”冷月一边说着,一边给暗香倒了一杯茶水。

    “真的是月貌?我记得我当时是喝了月貌递给我的茶。没想到喝了发现有问题,但是已经晚了。竟然是月貌,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暗香接连喝了几口水,这下才觉得真正舒服了。

    “我怎么知道!你问主子!不过主子已经被你这个笨蛋气死了。一个大夫,竟然能把自己毒死。”冷月抱着手臂道,明明脸上的笑温暖地让人移不开目光,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将暗香给打击得体无完肤。

    “主子,你不要生气,暗香下次不会了。”暗香果然被吓到了,她眼泪汪汪地看向殷九尧,小心翼翼道。

    殷九尧在一旁听冷月和暗香斗嘴竟然听得很满足,见暗香都要哭了,她连忙走上前道,“行了行了,别听冷月瞎说。也奇怪了,明明你毒发的时候是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你,现在倒好,巴不得把你气死。”

    暗香一听这才放心下来,她揶揄地看向冷月,果然见冷月面上有些不自在,“主子,你不要乱说。”

    殷九尧无辜地耸耸肩。

    “暗香,你可知道月貌为何要对你下毒?”

    屋子里一下子肃静下来,暗香也认真起来,她摇了摇头,“属下不知道。”

    “听说那天上午,赵琅和……宁寒生来找你。他们找你做什么?”殷九尧问。

    “那天上午,他们本来是来探望容公子的,但是你们都不在,福伯就和我说了,我将人请到了药庐里。然后随便聊了几句。再就没什么了。”暗香蹙眉道。

    “我记得你那两日不是打算去外面给穷人治病么?”殷九尧又问。

    “哦,这个啊。”暗香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容长安,“我有些好奇容公子的情况,于是就在药庐里查医书,想看看先人有没有人记载过类似的病症。”

    “那你查到了什么?”殷九尧眼睛一亮。

    “暂时还没有。刚找到一点头绪,赵将军和宁状元就来了。”

    殷九尧点了点头,宁寒生始终不说他为何下毒,而暗香这里又完全没有不寻常之处。看来这事只能暂时放下了。

    “对了,主子,您刚才说您找到弟弟了?是谁?”感觉气氛有些凝重,暗香不由得想缓和一下气氛。

    然,这一句一开口,冷月就扶住了额头,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殷九尧仿佛又被点燃了某根神经,兴奋起来。抱着暗香又说了二十来遍,找到弟弟这个事儿。

    众人:“……”

    因为暗香醒了,晚上郝伯都做了好几个菜。宁寒生那里,殷九尧亲自去喂的饭。

    吃完了晚饭,殷九尧和容长安又去看暗香。

    还没等进门,就听到了暗香银铃般的笑声和男孩说话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开心?”殷九尧走进去,看见坐在床榻边的男孩,也跟着笑道,“呦,紫烨也在啊。”

    “主子,您来啦。容公子,您也来啦。”暗香自打醒过来状态就很好。喝了药,又休息一会,此时已经是精神饱满。

    “王爷,大哥哥。”紫烨跪下行礼,小小的模样拘束得很。

    “啧,以后在王府不需要叫我王爷,你叫他大哥哥,不如你也叫我哥哥吧。”殷九尧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来,摸着他的头道。

    “可以吗?”紫烨惊喜地瞪着圆圆的眼睛,欣喜问道。

    “把‘吗’字去了。”殷九尧捏捏他的耳朵。

    “嗯!紫烨谢谢王爷哥哥和大哥哥。”

    “……”殷九尧无奈地笑着坐下来,问,“你们刚才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哦,不说都差点忘了。”暗香惊讶道,“主子,您猜猜紫烨这小不点今年多大。”

    “十三。”殷九尧道。

    “容公子您说呢?”暗香问。

    “十五。”容长安打量了一番紫烨,也道。

    “紫烨你自己说。”暗香看向紫烨。

    “回禀王爷和容哥哥,紫烨今年十七岁。”

    这下就连容长安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

    殷九尧更是大吃一惊,“怎么会?”

    “小时候家里闹饥荒,有时候吃不饱。”紫烨有些尴尬地道。他从未想过以此来博取同情。

    殷九尧将紫烨的小身板来回扫了四五遍,他的个头也就到她肩膀,小身板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

    她忽然想到同是十七岁的宁寒生,他比她还要高半个头。身材更是已经达到成年男子的精壮。而且他武功高强,是摄政王钦点的武状元,如今更是摄政王失散多年的胞弟,身份尊贵,前途无量。可紫烨……

    许是刚认了弟弟的缘故,殷九尧看着紫烨,心就莫名地柔软下来,“既然已经十七岁了,没点手艺可不行。你可愿意学医?”

    “治病救人,悬壶济世。紫烨愿意!”紫烨忙不迭地点头道。

    “你呢,愿意收这个徒弟不?”殷九尧道。

    暗香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是一喜,“有个小美男当徒弟,当然愿意。”

    殷九尧满意地一笑。

    没过一会,冷月也来了,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说了会儿话。

    然后除了冷月和紫烨,众人就都被暗香撵走了。

    ……

    殷九尧和容长安回了同生斋,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她今天是特别得高兴。

    “长安,我……”

    “知道了。你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你找到弟弟了。你弟弟是宁寒生。”容长安替她说完。

    殷九尧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她拉过容长安的手,“而且今天暗香还醒了。她没事了。我又帮紫烨找了个好师父。以后紫烨都会好好的了。你不知道,有个好师父有多重要。想当年我幸亏有我师父,不然我……”

    想到不开心的地方,殷九尧直接跳过去,继续道,“希望小寒和暗香快点康复起来。希望紫烨再长得高一点,开心一点,你看那孩子的眼神没有?始终小心翼翼的。我不喜欢那样的眼神。希望他跟着暗香,以后也能像暗香那样。”

    “嗯。希望如此。”容长安任由她拉着,被她感染他也笑了,他笑着看她。尽管她说的都是别人,可他的眼里却只有她。

    只是此时殷九尧不知道,今日偶然的认师,竟然认出了日后的一段孽缘。

    二人回到同生斋。

    洗漱过后,二人躺在床上,容长安有伤,殷九尧就靠在他胳膊上,脸上的笑还止不住。

    “原来你还有个弟弟。”容长安和她聊天。

    “我不但有弟弟,我还有大哥,娘亲。不然你以为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殷九尧剜了他一眼。

    容长安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揽着殷九尧,手指在她的肩膀上摩挲,幽幽地道,“不知道我们阿九小时候是什么样的。肯定很可爱。”

    殷九尧老脸一红,“我小时候,也就还好吧。”

    “嗯?”

    “我小时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娘亲那么温柔的人,都气得为了打我追出好几里地。”

    “那后来岳母大人打到你了么?”

    “嘿嘿嘿嘿,后来我娘迷路了,我领我娘回的家。回到家她就把这茬给忘了。”

    “……”不愧是岳母大人。

    “后悔没有早些认识你。”容长安在殷九尧的额头印下一吻,幽幽地道,“所以,不如我们生个小阿九,给为夫弥补一下遗憾吧。”

    “……”

    “月事走了?”他将她圈在胳膊里,声音轻柔低沉地问。

    殷九尧脸一红,点了点头。

    “可是你现在伤着呢。”她轻声道。

    “那你在上面。”容长安幽幽地道。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愿赌服输
    “我拒绝!”殷九尧虽然是个挺不拘小节的女子,但是这种事,她又没什么经验,对方还是容长安啊容长安,她的厚脸皮可是一遇到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记不记得,今早那个赌。”容长安微笑着,幽幽地道。

    “……”好嘛,原来他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伸手去捏他的脸,却被他将双手钳制住。

    “性之所至,临场发挥。”容长安淡淡地道,“有人可是说了,愿赌服输。”

    “唔……”殷九尧羞赧地将头埋进被子里,她一向不是个纠结的人,可她现在心里又怕又期待是怎么回事?

    “要是输不起你就说输不起,为夫是不会怪你的。”容长安十分大度且宽容地道。

    “切!谁说我输不起了!”殷九尧被他一激,“腾”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看向容长安,他平躺在床上,姿态优雅矜贵,床角的阴影让他的脸半隐在暗处,只露出下巴和薄唇。

    容长安的俊颜虽然白皙,但是堪称完美的下颌弧线却让他并不显得阴柔。他的俊美不似太子云慈那般过于硬朗,而是种恰到好处的棱角,也正因这种恰到好处,容长安总是给人一种冷凝的疏离感。

    完美的人,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

    然而眼下某九就要开始亵玩了,就好像个要让一个初学乍练的厨子来烹饪见都没见过的顶级食材,她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容长安见状心中立刻明白她的想法,不由得轻斥道,“小笨蛋。”

    话落他将她拉到身上,此时两人的眼中,只有对方。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又或者情人本就是西施。殷九尧觉得,容长安连喉结都格外漂亮。

    殷九尧抵着他的额头,笑着呢喃,“容长安,我喜欢你。”

    “不是爱我么?”男人喉结微动,轻柔地略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

    “暂时只是喜欢。”

    “哦?看来为夫要再努力一些才是。”话落,他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的伤……”殷九尧还担心。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面临容长安铺天盖地的热情,殷九尧觉得自己一会置身在云端,一会置身在火海,飘摇热烈。

    做到一半,容长安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声音轻得飘忽,“说爱我。”

    原来,她刚才那句“暂时只是喜欢”的话,他是介意的。只是他隐忍不发,直到现在,才要一招制敌。

    “唔……”殷九尧桃花眸微微睁开一条缝,此时她的意识半清醒半迷糊,潜意识里想要抗拒,然而身体和嘴巴却再一次无比诚实,“傻,我恨不得将你拴在腰上,走到哪儿都能带着你。因为……不想和你分开。”

    容长安没想到能听到殷九尧的告白,俊颜上露出笑容,一双清澈而幽深的凤眸更溢出了满满的情意。

    二人缠绵的身影映在床帐上,连影子似乎都弥漫着甜腻与幸福的味道。

    事后,殷九尧累得昏睡过去,容长安则先是下床给伤口换药。他身上的伤本就不轻,今晚这一场剧烈的运动即使殷九尧始终小心,他的伤口也还是裂开了。

    将伤口重新包扎好。他又打了热水,给殷九尧擦洗身子。

    直到都弄完了,他这才上床将她重新搂进怀里。

    借着月光,容长安望着她的睡颜,良久,他倾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你才傻。”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

    早上殷九尧醒过来的时候,容长安还在睡。

    难得的一次,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他也在。其实她从来没说过,她特别喜欢那一种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容长安的感觉。那会让她觉得,不孤独。

    发现自己竟然将容长安的胳膊当枕头了,她赶紧轻轻地起来,枕到枕头上,忽然,人被轻轻一扯,又回到他怀里。

    “你的手臂会麻。”她给他捏着手臂道。

    容长安慵懒地睁开凤眸,“那要不,我枕着你?”

    殷九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难道你不应该说一句,就算是手臂麻也要让我枕着?”

    “哦呵呵……不可能。”

    “……!!!”

    殷九尧冷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再陪我睡会儿。”容长安侧过身,一把将人拽倒紧紧抱住。

    “喂,容长安,我还要上朝。作为相公,难道你不应该理解并说上一句‘娘子辛苦了’吗?喂,你干什么,哎哎哎,你再动手动脚我不客气了啊!”

    半个时辰过去……

    容长安神清气爽地躺回被窝里,然而殷九尧累得连动都不想动。她趴在床榻上,白皙的脊背裸露在空气里。

    “不要趴着睡。”

    “……”

    容长安耐心地继续道,“再压下去,以后小阿九会分不清谁是爹谁是娘。”

    “那你的意思是嫌弃我咯?”殷九尧掀开一只眼皮,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刚才是谁玩得那么开心!

    容长安忽然眉毛一动,睁开了眼,得意地瞥向殷九尧,“那怎么会!”

    “诶?”

    “只有从小玩到大,才能证明为夫每、日、多努力。”容长安幽幽地道。

    “容长安你不要脸!”殷九尧拿枕头砸他。

    结果传来容长安的一声闷哼,“娘子砸到为夫伤口了。”

    “啊!”殷九尧连忙睁开眼,起身检查他的伤口。

    只是她这一坐起来,胸前的风景就全都落尽了某人的眼里。只见容长安凤眸中划过一道暗涌。

    他就将人拉进了怀里,双手抱住。

    “别动!”他警告,“伤口还疼呢。”

    “容长安,你无耻。”殷九尧叫嚣,然而却是真得一动不敢动。因为容长安的胸前确实有血。

    殷九尧就这么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容长安,你说我肚子里现在会不会就有小阿九了?”

    “不知道。”

    殷九尧摸着小腹,感觉有些奇妙。小阿九?小长安其实也不错啊。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昨晚本就没睡多久,今早又被他折腾两番,如今在最让她安心的人怀里,她很快就睡着了。

    而皇宫中,百官在太极殿里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也不见摄政王踪影。

    众人心中不由得忐忑,摄政王罢朝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王爷这是去哪儿了?要是王爷府里有小妾这也还说得过去,男人嘛,都懂。可他们王爷可是条大光棍啊。

    殊不知,他们王爷此时正在某人怀里呼呼大睡。

    等殷九尧再睁开眼,一看已经到了晌午。

    她猛地坐起来,卧槽,忘了上早朝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风起
    与殷九尧同样没有上早朝的,还有因重伤而告假的宁寒生。

    宁寒生一大早就听下人说暗香醒了,于是用过早膳之后,他就去了药庐探望暗香。

    现在王府中人都知道宁寒生是摄政王失散多年的弟弟,所以对他都是极其恭敬,他一到药庐,花容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宁状元,您怎么来了?您的伤势好些了吗?”花容还是一贯的大嗓门,但是配上那张喜庆的小脸,就让人生不出厌烦来。

    “好多了。暗香大人可在里面?宁某来探望。”宁寒生捂着伤口,声音虽然淡漠但是礼貌地问道。

    “在是在,只是小姐正在睡觉。”花容为难道。

    “那是宁某来得不巧。只是宁某这个样子姑娘也看到了,来一趟不容易。请姑娘通禀一声。”

    “哎,那好嘞。宁状元您现在屋里稍等。奴婢这就去叫醒小姐。”花容连忙将宁寒生引进正厅里。

    回过身她就冲着西厢房扯着嗓门喊,“紫烨啊,紫烨来客人了,快备茶。”

    “好的。”很快一抹纤瘦的身影从西厢房里跑出来,声音洪亮地答了一声。

    紫烨动作迅速地沏好茶,端着茶盘就向着宁寒生走了过来。

    而原本面无表情的宁寒生,在看到紫烨的那一瞬间,他冰冷的神色开始有了一丝龟裂,随着紫烨越走越近,那一抹裂纹以极快的速度破碎开来。

    “宁状元,您没事吧?”看出宁寒生表情不对,花容关切地道。

    “哦,没事。”宁寒生收回思绪,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那奴婢就进去叫我家小姐了。”

    “劳烦姑娘。”

    花容进了暗香的屋里,留下紫烨陪着宁寒生,紫烨将茶盘放在紫檀木桌上,恭敬地道,“宁状元,您喝杯茶吧。”

    宁寒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紫烨,冷冷地道,“你是谁?以前好像没在王府见过你。”

    紫烨憨憨一笑,毫不防备,“奴才叫紫烨,是王爷和容公子前几日从街上捡回来的,他们都是大好人。”

    “原来是这样。”宁寒生点了点头,表情莫测,很快他又道,“你叫紫烨?是哪两个字?”

    “绛紫的紫,炳炳烨烨的烨。”

    “为何会娶这样一个名字?”

    紫烨被问得一脸茫然,“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好像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叫紫烨的。”

    宁寒生还想再问什么,花容已经走了出来,“宁状元,小姐已经醒了。您可以进去了。”

    “好吧。”

    宁寒生有些不情愿地起身,跟着花容去了暗香的房间。

    暗香靠在床榻边,精气神都比昨天还要好。她看见宁寒生走进来,虽然心中不解两人何时有这么深的交情了,但是面上还是乐呵呵地,“听说宁状元你也受伤了,其实你不用特地跑过来看我的。”

    宁寒生扯了一抹极淡的笑,“怎么说也与我有些关系。”

    “嗯?”暗香狐疑。

    宁寒生却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看暗香的神色,他猜测殷九尧应当没告诉暗香,月貌的幕后主使是他。

    这么想着,他的眼中划过一道幽光,淡声道,“那日宁某和赵兄一起来,暗香大人不是说正在研究一种怪病。就是能让一个人产生两种不同性格的那种病。”

    “哦,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对!我以前听家师讲过一次,但是没太在意。谁想到真得让我遇到。我特意在医书中寻找相应的记载,发现它与常见的病症不同,这是由人的内心生发出的一种怪病。通常是由于病人在幼年时候遭受到刺激、打击或者创伤引起的。”

    一提到医药,暗香的眸色就比平时要亮得多,“宁状元你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不瞒暗香大人,宁某从小就对这些奇闻怪谈特别感兴趣。之前暗香大人说,可以找到了让第二种性格消失的方法,不知道暗香大人现在可是找到了?”

    宁寒生看向她,眸色认真之外又有一抹异色。他只觉得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似乎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睛。

    暗香点了点头,“医术上记载,以前是有人将这种病治好的。只是具体的方法并不详细,我还得再查查医书研究研究。”

    “暗香大人,真的有信心治好这种病?若是治好了,那么这人的两种性格,哪一种会留下?”

    “正常的情况会留下的是这人原本的性格。而后生出的第二种性格,会彻底消失。”暗香一边说,一边想到了容无极,脸色也凝重起来。

    “原来如此。”宁寒生点点头,“不知道暗香大人什么时候能找到方法?宁某实在是很感兴趣,宁某对于这治疗方法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不好说,我还要找我师父请教一些问题。不过我想最晚,一个月应该也够了。”暗香思忖道。

    宁寒生眉头微微拧起,一个月,太短了。

    宁寒生又和暗香聊了一会,花容禀报说冷月来了,宁寒生很快就也走了,只是起身离开的时候,看着暗香灿若春华的笑容,一句话竟然脱口而出,“你要好好休养。”

    暗香和冷月都被宁寒生认真地语气弄得一愣,随即她呆呆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宁状元。”

    宁寒生偏头离开了,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紫烨给冷月端茶进来,他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

    宁寒生是殷九尧的弟弟,这件事王府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所以殷九尧就将王府的一个院子辟给了宁寒生,殷九尧亲自赐名,觉春园。

    中午,殷九尧醒过来,第一个就是去客房看了宁寒生,恰好容长安也在,昨晚的事情之后,殷九尧乍一见到容长安,见容长安冲着她勾唇淡笑,她立刻觉得脸一热。赶紧将目光从容长安的身上移开。

    殷九尧和容长安陪着宁寒生在客房吃了午饭,殷九尧因为没上早朝,左相已经到府询问情况。正好容长安要给宁寒生换药包扎伤口,于是容长安就先去了前厅。

    换完了药,容长安正准备离开,宁寒生开口了,“容公子,宁某有几句话想说。”

    容长安面色清冷地偏头看他。

    “你虽然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猜到了我是谁的人。”宁寒生淡淡地道,“医仙商天心是谁,别人不知道,您不可能不知道。尊师一心研究医术毒术,从不与外界打交道,容公子肯定早就在想,我怎么会拥有她亲手研制的胭脂红,是不是?”

    宁寒生的面上忽然泛起森冷的笑意,“你猜对了。”

    容长安目不斜视的清冷眸子,终于在这一刻,抬起来看向宁寒生。

    “是他的徒弟从她手中拿走的。而他的徒弟,给了我。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你和尊主一样,始终都在寻找能让对方消失的方法。我劝你,不要再白费心思。尊主智计无双,你不是他的对手。”

    “原来,你也是他的人。”容长安明白了。

    “是。我一定会帮助尊主彻底夺得这具身体。而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宁寒生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容长安冷静地问道。他自始至终都冷静地看着宁寒生,丝毫没有因为他表露出的身份而有惊讶或是恐惧。

    “我并不是在告诉你。谁让尊主在你的身体里。我们的话,等尊主醒来他就会知道。计划有变,八月十五中秋夜,师尊会抵达京城。属下率众,恭候尊主大驾。”

    今日是八月初九,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六天。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告诉阿九?”

    “不管我什么身份,我都是姐姐的弟弟。”宁寒生一脸坦然,“单凭这一点,只要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姐姐就不会将我怎么样。或者你也可以告诉姐姐我的身份。我也很想知道,在姐姐的心里,到底是你重要,还是我这个弟弟重要。”宁寒生又露出了那样阴寒的笑容。

    森森的白牙仿佛下一刻便会变成獠牙将你的脖子咬掉。

    容长安没再看他,径自出去了。

    想起昨日殷九尧开心成那个样子,容长安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有时候,有些事,由不得自己。

    最终,容长安没有将宁寒生的事情告诉殷九尧。告诉她,做什么呢?这是他和容无极之间的事情。

    而宁寒生在殷九尧心里的地位,在当晚就得到了印证。

    彼时殷九尧正在同生斋里和几位大臣谈政事。

    清风脸色难看地走进来,“启禀主子,地牢出事了。”

    殷九尧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月貌,逃跑了。”

    话落,就见殷九尧脸色一变,清风立刻跪下,“是属下看管不力。请主子责罚!”

    “跑了?老子的地牢固若金汤,你给我说说,她怎么跑的!”殷九尧怒道。

    “属下……”清风一脸难看,“属下不知。”

    “竟然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真特么的废物!”殷九尧从书案前走出来,“影,你和清风一起跟我去地牢!”

    殷九尧带着清风和影,以及王府侍卫,浩浩荡荡地去了地牢。

    看守的侍卫见殷九尧来了,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

    殷九尧一脚将人掀翻,“说!怎么跑的!”

    “属下不知道啊。属下一直守在门口,每过一刻钟就会进去看看。一刻钟之前人还在的,可后来再去看,人就不见了。”看守的侍卫哆哆嗦嗦地道。

    说了等于没说。殷九尧一脚将看守的侍卫踢开,走进了地牢。

    殷九尧的地牢并不常用,偶尔关押的也都是穷凶极恶的犯人。而殷九尧不是太子,她觉得地牢就是地牢,不要整那些幺蛾子。

    所以她的地牢,与刑部地牢类似,唯一不同的是,所有的锁都是玄铁大锁,除非是内力深厚如殷九尧,否则通通难以挣断,至于想用什么开锁技巧,那就更不可能了。因为锁是殷九尧亲自设计的。她一向对铁器知之甚详。那日松鹤别院的地牢,她仅用了一刻钟就将关押白芍的大铁笼子给撬开就可见一斑。这把玄铁大锁如果有人想要撬开,即使是殷九尧亲自动手,也要最少一刻钟的时间,而她安排的地牢守卫,每一刻钟就必须去查看一遍犯人。

    而地牢殷九尧本就挖在了地下,地牢中只在墙顶上有个玄铁窗。即使会缩骨功,也是毫无办法。

    是以,殷九尧的地牢虽然没有太子那些花哨的阴招,但是简单粗暴地无论你怎样就是三个字:出不去!

    可就是这样的地牢,竟然让犯人给跑了!殷九尧是真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大步走进去,果然见地牢所有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就连玄铁大锁都是完好无损的。锁孔中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

    殷九尧仰头看墙上的小铁窗,忽然,她旋身飞起,勾住铁窗。铁窗上早已经落了一层浮灰。没有任何被碰触的痕迹。

    随即殷九尧松手落回地面。

    “主子,有什么发现?”清风面色沉重地问道。他上次把事情办砸了,差点让殷九尧扔出府,他实在是不想再体会一遍当时的胆战心惊。

    殷九尧负着手,默不作声地在原地转了几圈。

    最后,她走出了地牢,再次看向看守的人,“今晚上谁来了?”

    看守的人没想到殷九尧会这么问,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慌乱,“启禀王爷,没、没有人来过。”

    “谁给你的狗胆,竟然还敢瞒着本王?”殷九尧桃花眸微眯,她拢着袖子,好奇地问。

    忽然,不远处有人快速走近。殷九尧听到声响,偏头去看。

    “姐姐,是我。”宁寒生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却还是大步走过来。

    “小寒?”

    “姐姐,不要难为这侍卫了,人是我放走的。”宁寒生“噗通”一声跪下了。

    殷九尧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她挥挥手,清风立刻会意将所有侍卫都带着走远了。

    “怎么回事?”殷九尧这才开口问。

    “弟弟小的时候颠沛流离,后来被一个神秘的组织选中,带走培养。才得以有了今天的宁寒生。月貌也是组织中的成员,弟弟有责任和义务将人救出去。原本弟弟并不想告诉姐姐这件事,怕姐姐为难,所以想要暗中进行。但是弟弟发现这地牢根本没有突破之法。所以就说要秘密提审犯人,因为我是姐姐的弟弟,所以侍卫不敢怠慢,就将人放了。事后我告诉他,让他先不要告诉你。我半夜就会将人带回来。”宁寒生不卑不亢,坦坦荡荡地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殷九尧将这件事情推敲了几遍,都没有任何破绽,而宁寒生还在地上跪着。

    “姐姐,月貌已经被我送走了。这件事情,原本也是我指使她的。您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宁寒生一脸诚恳道。

    殷九尧盯着他的脸,见他始终不卑不亢,冷峻异常。半晌,她吐出一口气,“罢了,你还有伤在身,回去休息吧。”

    “姐姐,没必要因为我是小寒,就对我网开一面。小寒承受得起,而且不会怪罪姐姐的。”

    “说来是我没能早点找到你。无论你的那个组织让你做了什么,他们替我将你养这么大,我都该感谢他们。月貌……这一命我不要了,就算是帮你还恩吧。”

    宁寒生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表情,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姐姐!”

    “行了,天凉,你快回去吧。”

    “那姐姐也早些休息。小寒告退。”

    “嗯。”

    宁寒生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直到走得看不见身后的殷九尧,他的嘴角才缓缓地勾起了一丝笑意。

    殷九尧还站在原地,影从暗处走出来,冷漠地道,“主子。”

    “你看我这小弟是不是还挺聪明的?”殷九尧自嘲地偏头问影。

    “这一招以退为进、一箭双雕用得好。既把月貌救走了,还没有受到丝毫的连累,并且勾起了主子的恻隐之心。而且心机够深,将那名守卫利用地极好。若是那守卫来说出是谁来了,必然会让他在主子心中的信任度大打折扣。然而由他亲自出来坦白,效果却截然不同。”影一针见血,剖白彻底。

    “我怎么听着你不像是在夸他呢?”殷九尧苦笑。

    “主子,这件事,您真得就这么算了?”

    殷九尧拢着袖子往回走,走着走着她长叹了一口气,“不管他耍没耍心机,是我欠他的。没错。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无须再提。”

    “是。”

    宁寒生私放月貌的事情,不知为何,在第二日就传遍了整座王府。

    而殷九尧对待宁寒生的态度,更是让所有人都更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摄政王对宁寒生真真是极其上心的。

    月貌是毒害暗香的罪魁祸首,依照暗香对殷九尧的重要程度,杀了月貌是毫无疑问的结果。然而宁寒生却将人放了,并且更知情的人还知道他就是指使月貌的人。

    而这一切的一切宁寒生做的,殷九尧都放过不再提及。

    这份“哥哥”对弟弟的爱护与重视,是连摄政王最宠爱的暗香都比不上的。

    药庐里,暗香在紫烨和花容尽心尽力地伺候下已经几乎康复。

    宁寒生从那日来探望之后,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过来。

    这一日,他前脚走了,暗香就发现紫烨盯着宁寒生的背影愣住,久久不动。

    “乖徒儿,你这是怎么啦?”暗香揉揉紫烨的头发,笑嘻嘻地道。

    “师父。”紫烨蹙眉,声音微沉。

    “哦哦哦,好好好,我保证我再也不碰你头发了!”暗香双手合十,作抱歉状,“那然后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在看什么了吧?”

    “师父,我好羡慕宁状元啊。”紫烨的大眼睛中闪烁着光芒。

    “为什么?”

    “因为他找到哥哥了,而且他的哥哥还是王爷哥哥诶。这么棒。”

    “人家找到哥哥你有什么可羡慕的?难不成你也有哥哥要找?”暗香坐在桌前,两只手支着头,抬眼看站在面前的紫烨。

    “那倒是没有。”紫烨笨笨地答,然而话锋一转,却道,“不过我有个姐姐。我也找不到她了。”

    “你还有姐姐?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暗香感兴趣地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姐姐现在还活没活在世上。”紫烨沮丧地垂眸。

    “没关系,你如果想找,凭咱们冷月大人的能耐,还愁找不着一个人。你还有什么关于姐姐的记忆没有,都告诉我。回头我告诉冷月,让她派人去给你找。你给我的信息越多,冷月才越有可能帮你找到。”

    紫烨的眼睛一亮,尽管心中始终抱着那样一个小小的希望,盼望着他的姐姐还活在世上,有朝一日能够和他姐姐想见。可他从没想过真的能找姐姐。

    “和姐姐分散的那个时候我还太小。而且对姐姐也没什么记忆,只记得她叫瑶儿。她比我大了六七岁的样子。很爱闯祸,总是挨揍。”紫烨皱着眉费劲地思索,“还有就是她武功很好,长得很漂亮。别的,就不记得了。”

    “看来你很喜欢你姐姐啊,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暗香惊讶道。

    这是她认识紫烨之后紫烨说得最长的一段话,而且他神色飞扬,第一次真正看着像是个少年。

    “那当然。没有人会不喜欢我姐姐的。等你见了她就知道了。娘亲每次都被姐姐气得追着打,但大哥就会保护姐姐。现在我长大了,我也能保护姐姐了。”

    “当你姐姐真幸福。”暗香由衷地道,“没关系,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找到姐姐的。”

    紫烨笑笑,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殷九尧的声音,“小香儿,今儿个好些了么?”

    暗香和紫烨抬头望去,就见殷九尧笑吟吟地走进来,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去而复返的宁寒生。

    宁寒生一进门,便看了紫烨一眼。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我来采花
    殷九尧坐到桌前,径自拿了个苹果扔给宁寒生,问道,“刚听你们说什么姐姐哥哥的?”

    “是紫烨,他说其实他还有个姐姐呢。正好,主子您过来了,我刚还说让冷月帮他找找姐姐。有您在就不用找冷月了。来,紫烨,你直接请王爷哥哥帮你找姐姐。”

    暗香看了眼紫烨,她现在是越来越满意这个小徒弟了,不但长得和年画似的,人还又聪明由乖巧。

    “你还有个姐姐?”殷九尧自己也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道。

    “是的。幼年时家道中落,我和姐姐走散了。”紫烨颔首,“其实也没关系的,不用麻烦王爷哥哥,我姐姐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殷九尧三下五除二就将苹果吃完,扔了苹果核,拉过紫烨问道,“你姐姐姓名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全名了。家里人都叫她,瑶儿。”

    殷九尧的心里蓦地划过一丝异样。以前,娘亲,大哥他们也叫她,尧儿。

    殷九尧的脑子里快速地划过什么,这是宁寒生在一旁淡声道,“姐,原来紫烨和我一样都在找姐姐。只是我比他幸运,已经找到了。”

    宁寒生的眼中含着一抹温情,那抹情绪一下将殷九尧的思绪扰乱,让她一时抓不住那是什么。她心不在焉地应道,“是啊。”

    “不如姐姐就让紫烨搬到我院子里来住吧?我和他同龄,可以互相有个照应。”宁寒生道。

    “你愿意去吗?”殷九尧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看向紫烨。

    紫烨看了眼暗香,暗香也道,“听你的。你想去就去,不想去那就不去。”

    无论是殷九尧还是暗香,都没有将紫烨当成一个下人对待,她们充分地尊重他,这份尊重让紫烨受宠若惊,更让他心生感激。

    “好,我去。”他重重地点头,宁寒生是王爷的弟弟,如果让他开心,王爷哥哥应该也会开心的。

    “好孩子。”殷九尧笑着抚摸紫烨的脑袋,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忖度。

    宁寒生站在一旁,将殷九尧脸上的神色变化悉数看在了眼里。

    ……

    膳厅。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殷九尧会去皇宫用膳。所以今天的午膳特别丰富,而且是容长安特地下厨做的。

    容长安做菜的水平不用说,连容无极那样挑剔的人都对他做的菜赞许有加,更何况是王府里吃惯了郝伯做饭的一群人。

    饭桌上,殷九尧怕宁寒生因为对府中人不熟悉而觉得拘束,所以一直密切关注着他。见他面前摆着一盘芝麻鸡块,她连忙道,“把这盘和那盘蚂蚁上树换一下,我们……”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见宁寒生夹了一块鸡肉放入口中,还一脸淡然地看着殷九尧,“怎么了姐姐?容公子的厨艺极好,这道菜我挺喜欢的。”

    殷九尧未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她定定地看着宁寒生如常的神色,最终“哦”了一声。

    而邻桌,花容正一惊一乍地嚷嚷着,“紫烨这鸡块多好吃啊,你怎么不吃啊?我道菜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吃过呢。”

    “花容姐姐,不是鸡块不好吃,只是我对芝麻过敏,吃不了。你不用管我,你们多吃点。”邻桌的紫烨急忙解释道。

    紫烨的话这桌安静吃饭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只是紧接着殷九尧的神情就变得有些怪异,而宁寒生手中的筷子也停顿了一下。

    但是很快他就抬头夹了一块芝麻鸡块给殷九尧,淡笑道,“花容说得不错,这鸡块确实是很嫩,姐姐你尝尝看。还记得小时候我对芝麻过敏,从来不敢尝试芝麻。后来有一段时间,我穷得连树皮草根都吃。没想到现在反而没什么过敏的食物了。这才发现芝麻的好处。”

    听到宁寒生这么说,殷九尧心里刚升起的疑惑渐渐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与自责。她要是能早点找到小寒该有多好。

    “那你多吃点。”殷九尧将一盘子芝麻鸡块都端到宁寒生面前。

    偏生一旁的容长安本打算夹肉的筷子还悬在半空中,筷子下面那盘菜已经不见了。

    “主子,容公子还打算夹菜呢。”暗香同情地看向容长安。

    殷九尧这才注意到容长安,她连忙在桌子底下握住某人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挠,“你就别和小孩子计较了。你吃别的菜。”

    “……”最后,容长安默默地夹了一块豆腐。

    一顿饭,殷九尧始终都顾着小寒,压根忘了他这位相公。

    最后宁寒生吃得撑肠拄腹。容长安只吃了几块豆腐。

    ……

    吃完午饭,容长安将殷九尧提回了同生斋。

    容长安自从那日见过宁寒生之后,就格外地忙碌。

    他借用了暗香的药庐,殷九尧也不知道他在鼓捣些什么。经常一天见不到人影,连饭都是在药庐里吃的。

    而殷九尧因为最近南梁那边有异动,再加上中秋以及皇帝的六十寿诞在即,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她也格外忙碌。

    这么一算,两人竟然也有好几日未曾好好地说上一句话了。

    容长安将殷九尧压倒在床上,殷九尧捂着前襟,警惕地看着容长安,“聊天就好好聊天!”

    “我饿。”休养了几天,容长安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所以将殷九尧压在身下,毫不费力。

    “那我让郝伯去给你做碗面。”

    “想吃你。”容长安俯身吻住殷九尧。

    他身上的味道不像其他男子那样总是很浓烈,他始终散发着清爽的温热的气息,幽幽淡淡的。却让殷九尧情不自禁地沉沦……

    等两人完事儿,已经到了下午,容长安吃饱喝足,清冷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将殷九尧揽在怀里,修长的手指在她圆润有致的肩膀上滑动,低声道,“今晚我要出去一趟,如果一切顺利,后天回来。只是明天的中秋……要委屈娘子自己过了。”

    殷九尧眉头微蹙,“如果不顺利呢?”

    “在你书房里,我放了一封信。如果不顺利,你就把他拆开。”容长安俯身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出乎意料的,殷九尧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生气,她只有淡淡地一个字,“好。”

    她的懂事立时惹得容长安心头微暖,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问,“那再来一次?”

    殷九尧的脸蓦地热起来,“容长安你真是!”

    话落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滑进被子里,将被子拉到头顶。

    容长安低低的磁性的笑容在头顶响起,随即他也钻进了被子里。

    很快,被子里传来了低低的呻吟声……

    ……

    殷九尧醒过来的时候,容长安没在。她忽然觉得心头像是空出了一块,她知道她已经走了。

    后天,他会回来吗?

    殷九尧忽然想要安静一会,她独自一个人溜达到了后花园。

    巧的是,暗香也在。

    暗香的身体最近已经大好了,此时她正在园子里采菊花。

    “主子,你也来了啊?”暗香笑盈盈地道。

    “嗯,随便溜达溜达。你干嘛呢?”殷九尧走过去。

    “我来采花。紫烨的身上新伤旧伤一大堆,我打算做点修复疤痕的药膏给他。”

    殷九尧笑着揶揄,“果然当了师父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嘿嘿。”暗香不好意思地将满是泥土的手在裙子上蹭蹭。

    想到中午膳厅的事情,殷九尧漫不经心地问道,“紫烨的身上也有疤痕?”

    “嗯,大多都是鞭痕。”暗香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

    “你可有在他的右肩胛骨处看到一块碗大的疤?”

    谁知,暗香却瞪大了眼睛,“诶,主子您怎么知道?”

    殷九尧不知道自己在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时应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偏偏此刻,冷月疾步走了过来,“主子,属下找了您好久,原来您在这儿。”

    “什么事这么着急?”暗香从花园里跳出来,跺了跺脚上的土,也走到殷九尧的身边。

    “悬崖落石的事情有进展了。由于线索都断了,属下决定从当时在场的几个人身上重新入手。赵钰还在昏迷,宁状元又在王府,属下只问了房靖北和赵琅将军。”冷月的冰块脸越说越寒冷。

    “你发现了什么?”暗香惊讶道。

    “我问了房靖北和赵琅,他们两个都说,在您追着容公子离开之后,宁状元也离开过一段时间。”

    听到这样的结果,殷九尧并不惊讶。一直以来心头的疑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她的心绪,出奇地平静。

    反倒是暗香异常慌乱,“这么说宁寒生在明知道主子是他姐姐的情况下,还要置主子于死地?那他现在,现在这是……”

    暗香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所以我觉得事情可能不对,赶紧来禀报主子。”冷月沉声道。

    “派人监视觉春园,无论宁寒生和紫烨谁有异动,都立刻派人来告诉我。”殷九尧终于开口,语调很平和。她总觉得,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冷月就带来了新的消息。

    宁寒生和紫烨都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好久不见
    冷月来到同生斋的时候,殷九尧刚刚拆开容长安留下的那封信。

    长安的字迹清雅如人,淡淡的墨香上好像都沾染上了属于他的清爽的味道。殷九尧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他在耳畔柔声说:

    “阿九,为夫知道你一定会提前拆开这封信看的。只是看了也不要来找我。因为我躲起来了。每年的八月十五,家家团圆的这一日,我都必须一个人过。因为这一天的我,根本就不是我。十九年了,今天,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如果我成功了,从今以后,我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世上将再也不会有他的存在。若是失败了……对不起,这辈子作不了陪你天涯的人了。”

    落款:夫,长安。

    信纸从殷九尧的手中飘然而落。

    旁边的冷月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殷九尧却发觉自己根本听不到。

    他那么平静地和她说要出去两天,她以为就是普通地出去几天。他没说他可能会回不来啊。

    殷九尧觉得脑子轰轰响。她不管一旁的冷月在说什么,脚尖轻点,她飞奔向了暗香的药庐。

    只一个起落,她便到了暗香的院子。

    暗香正在院子里给她种的草药浇水,还不等她打招呼,肩膀就被殷九尧一把握住。

    殷九尧一双桃花眸泛着血色,冷沉地道,“暗香,容长安这几天在药庐,是不是在研究他的病?”

    暗香被殷九尧的模样吓住,她愣愣地点头,“是。”

    “容长安的病,到底怎样才能治好!”

    “古书上记载,容公子的这种病,起因多数是幼年时候心里受过巨大的创伤或者刺激,衍生出了第二种性格。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创造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想要治好这种病,只有让他重新回到当初的情境中,让他重新做出与之前不同的行为选择。然后让第二种人格彻底消失。可这种方法风险太大,迄今为止并没有人能做到。若有治疗不当之处,轻则失忆疯癫,重则永远沉睡甚至死亡。”

    永远沉睡……死亡……

    殷九尧一边呢喃着,似乎是脱了力,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惶然。

    “主子,是容公子是出什么事了么?”暗香站在一旁怯声声地问道。

    冷月恰在这时赶到,她手里拿着容长安留给殷九尧的那封信。她无声地将信递给暗香。

    暗香看完,眼眶迅速湿润,两个人一齐退到了一旁。

    现在,殷九尧的脑子里好像有一团乱麻。

    容长安,容无极,宁寒生,紫烨,他们每个人都分生出无数的线团,这些人看似没有任何关系,可又好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殷九尧抱着脑袋,她现在,连帮忙都不知道如何帮手。

    不行!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宁寒生说过,他的背后还有一个神秘的组织。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但宁寒生和容长安,却一定不是一路人。否则,宁寒生不需要靠假扮她的弟弟来达成目的,更不需要将紫烨一起带走。

    “走,出去找人。”殷九尧抹了一把脸,站了起来,那张阴柔俊美的容颜异常坚毅,“如果八月十五容无极会出现,那么他的属下一定也在找他。我们得在他的人之前找到长安。”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派人将清风叫回来。”冷月迅速地反应道。

    “嗯。”殷九尧逐渐冷静下来,“如果真的如暗香所说这么治疗,那么长安一定不仅是一个人。而且他一定会找一处安静的所在。去郊外找。”

    殷九尧想了想,又道,“暗香跟我去城东,冷月留在王府,派人在城内搜索,清风和影,分别去城南,城西。如果找到长安的踪迹,暗处保护他。然后立刻送信儿回王府。”

    “遵命!”

    ……

    部署完,殷九尧立刻就带着暗香去了城东,东山寂静,她记得那附近有一片民宅。

    她们出城的时候,月亮已经缓缓地升起,殷九尧看看天色,距离中秋,还有两个时辰。

    她的时间不多了。

    殷九尧和暗香骑马到了城东,远远地就看见了一片火光。就当她准备施展轻功飞上山查探情况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从山上跑下来。

    待她跑得近了,殷九尧才看出来,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得倒是明眸皓齿,小孩个头不高,娇小玲珑。她神色慌慌张张地从山上跑下来,气喘吁吁。

    殷九尧见状立刻将她拦了下来,“小姑娘,山上怎么着火了?”

    然而小姑娘似乎是有急事,见殷九尧拦住自己,她二话不说就向着殷九尧一脚踹过去。

    “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就告诉我山上发生了什么我就放你走。”殷九尧耐心地道。

    谁知这小姑娘却是个倔脾气,她突然挣脱殷九尧,向山下跑去。不巧最后却被殷九尧一把勾出后衣领,女孩气急,拼命蹬她,奈何腿太短,踢不着人,气得直瞪她。

    殷九尧见小姑娘自始至终不说话,她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你不会说话?”

    小女孩柳眉倒竖,小脸皱成一团,又连着瞪了她好几眼。

    一旁的暗香见火势越来越大,焦急地扯殷九尧的袖子道,“主子,赶紧上去吧。那边越来越不妙了。”

    小女孩也见到了越来越大的火势,挣脱的动作更加剧烈。见踢没有用,她竟然一把抓住殷九尧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哎呦喂——”殷九尧一声痛呼,终于是手一软,将小女孩给松开了,然后就见小女孩嗖嗖嗖地就跑远了。

    殷九尧心说这小姑娘挺厉害啊。然而紧接着她就没心思再看小女孩了,山上的火势越来越大。东山几乎亮若白昼。

    殷九尧拽着暗香提气纵身,飞身上了山顶。

    山顶火光通天,荒山之上草木皆化为焦土,而就在这熊熊燃烧的烈火中间,一大块空地上,倾国倾城的白衣男子躺在火圈中央,神色安详。

    而就在他的旁边,宁寒生负手而立。而他的身后,火光之外,是一群面带金色面具的黑衣骑士一字排开。

    听到了殷九尧这里的动静,宁寒生抬眸望过来,在看见殷九尧和暗香的时候,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但是紧接着,俊脸恢复了漠然。他负手从火中飞出来。殷九尧也往前走。

    “姐姐。”宁寒生道。

    殷九尧漫不经心地笑道,“即使你是我弟弟,今天我也得将人带走。你知道吧?”

    “尊主有令,恕弟弟不能放人。姐姐若是要进去,那就踏着我的尸体进去吧。”

    天色已经越来越晚了。殷九尧不知道此时的容长安是死是活,她只知道,此时此刻,无论宁寒生是不是弟弟,她都顾不了那么多了。

    “正好,我也想看看你这些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放马过来吧。”

    殷九尧迎风而立,黑色长袍飘扬飞舞,宁寒生也不含糊,从剑鞘中拔出冷剑,二人仿佛回到了初见之时。

    若说比武场上,殷九尧还有所保留,那么今天,即使在知道宁寒生有伤的情况下,她仍旧毫不犹豫。

    宁寒生剑如其人,冰冷的长剑如同一条白蛇嘶嘶的吐着蛇信子,在风中斩出道道杀机。殷九尧仍旧是不用兵器,腰间的软剑也只是情急之下的工具,而并非一把兵器。她似乎从不用兵器,亦或者说,还没有人,能够逼她祭出她的兵器。

    宁寒生武功的确不错,即使遇到殷九尧这样的绝顶高手,他却还是能够发挥出自身的优势,高超的剑术仿若游龙穿梭遨游,在殷九尧的周身缠绕行走。眼看着宁寒生攻势凌厉,殷九尧虽然大多都在闪避而非攻击,但这次与上次在比武场而言,又大有不同。

    殷九尧虽然喜欢简单粗暴,但今天这样的情形,宁寒生只是第一个出来阻止她的人。而之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她绝对不能过早地将体力耗尽。眼见着宁寒生剑尖点地,飞跃而起,动作轻盈如燕,向殷九尧刺来,带着开山劈海的气势。殷九尧见躲不过,也不再躲,她暴起直面迎上宁寒生。

    “小子,接招了!”她大喝一声。

    突然她的速度骤如闪电,径自向着宁寒生手中长剑而去,她一个虚晃,将宁寒生手腕裹住,顺着他的手腕,一把就将他手中长剑夺了下来,猛地掷向地面。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宛若炸雷,落叶分崩,长剑没入土地,只留剑柄在空气中不停震颤,所谓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就当如是。

    殷九尧趁机挥袖,凌厉霸道的气劲打向宁寒生,宁寒生不得不躲避,殷九尧就趁着这个当口,带着暗香,飞进了火中。

    “快看看他。”殷九尧语速极快地和暗香道。

    “啊——主子!”忽然,暗香尖叫了一声,“容公子他醒了。”

    黑湛湛的夜空此时被浓烟遮蔽,殷九尧抬头看了眼时辰,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八月十五,到了。

    躺在地上的容长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暗香上前将人扶起来,殷九尧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宁寒生受了轻伤,只是刚才那一番打斗,他原本的伤口已经被震裂,此时前襟一片血色。

    见容长安醒了,他就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务。剩下的,自然有该管的人来管。

    只是一刹那,容长安的神色就从茫然变成了锋利。殷九尧的心惴惴沉落,她知道,此时的他,已经不该再叫容长安。

    果不其然,宁寒生见他眼神,立刻欣喜地单膝跪地,“属下恭迎尊主大驾!”

    火海之外,将整座山围得水泄不通的黑衣骑士不约而同单膝下跪,“属下恭迎尊主大驾!”

    金色的面具映着幽幽的火光,格外耀眼。

    “嗯,起来吧。”容无极徐徐地站起来,不屑地扫了一眼众人。最后他将目光落在殷九尧身上,睨着她的目光第一次没有嫌弃,“愚蠢的女人,好久不见。”

    “……”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要么生,要么死
    “糖人儿好吃吗?”男人幽幽地问。

    “长安呢?”殷九尧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她的面容罕见的严肃。

    “他自己做了愚蠢的事情,导致他现在的人格虚弱不堪。现在都不用我动手。再过个几天时间,他就会彻底消失了。”容无极眼神嘲讽地道。

    “是吗?”殷九尧的脸上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笑意。暗香知道,每当她主子这个样子的时候,都是她最为坚硬的时刻。

    看来,这一仗,注定要打。还好,在打仗这件事上,她们主子还没输过。

    “那天之后,我仔细想过你说的话。我发现,每次你出现的时候,都是长安的身体极度虚弱的时候,包括今天。而你的几次离开,同样也是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时候。”殷九尧道。

    容无极的眼中第一次流露过一抹赞赏,“愚蠢的女人,几天不见终于聪明些了。只是你知道这些也没用。今天,你没有机会。”

    “哦呵呵……”

    殷九尧动了。

    她身法诡异,由于速度极快,她的身影重叠交错,看起来竟然像是有无数个殷九尧将容无极团团围住。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实哪里是虚。

    同一时刻,容无极的凤眸被满山的熊熊烈火映照,闪过了一道幽厉的寒光。

    他陡然伸手,殷九尧只觉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向自己后心抓来。她一个错身,如泥鳅一般滑过。

    高手过招,旁人靠近很容易被震荡的内力所波及。宁寒生向后退了两步,顺带着将暗香也拉开。

    从上一次在面摊上,殷九尧就看出二人的武功几乎是不相上下,碰上如此强劲的对手,无论是谁,要向前推进一寸都是艰难之极。

    殷九尧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将长安带回去。她没有退路。要么生,要么死。

    她收招后退,眉眼宁静地问道,“容无极,你还有没有遗言?”

    “难不成你还有招?”容无极轻嗤一声。

    “试试就知道了。”殷九尧眸子微眯。

    这一次,容无极先动了,他右手微微蓄力,突然跃起,一掌推出。殷九尧冷哼一声,右手微抬,直接迎上对方右掌!两人身形腾挪,不过一刻已交手数十招。

    二人都毫不留情,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杀气!

    忽然,殷九尧左手腕间有一卷火红娇艳的丝线仿如蛇信般猛然伸了出来!

    容无极只觉得右脚一凉,有什么东西冰冷地缠绕上来。

    他的身形不得不顿住。他低头看去,瞳孔微缩,那竟然是——一卷刀丝!

    大云摄政王殷九尧,她真正的武器,竟然是一卷刀丝!

    没有人见她用过,见过的人都已成白骨。

    而殷九尧就凭着容无极这瞬间的迟钝,向着容无极胸前一掌拍去。

    凌厉的内力打在容无极身上的那一刻,殷九尧的心也跟着重重的一抖。即使会伤害长安,她也不得不这样做。

    有些防线,但凡一丝一毫守不住,接下来面临地就是全面的崩塌!

    容无极受伤了,他刚刚醒过来,意识还有些虚弱,连带着内力也不是全盛时那般充盈。他躺在地上,嘴角流着汨汨的血迹,垂死挣扎。

    殷九尧也受伤了,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下来。若非她躲得及时,这只手臂刚才就被容无极砍掉了。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里衣,外袍黏嗒嗒地挂在身上,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鬓角。周身都充斥着烧焦的糊味。

    “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殷九尧擦掉嘴角的血,笑道。

    “若我不是容无极,我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容无极偏头看着殷九尧,艰难地启唇。

    “也许吧。”

    殷九尧左手微曲,那根红丝如蛇信般收回,缠绕于左手皓腕之上。

    容无极昏过去了。

    暗香见状立刻从宁寒生身后小碎步跑到殷九尧身边,宁寒生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却没有任何举动。

    殷九尧挑挑眉,有一丝意外。

    “现在,我可以将人带走了吗?”殷九尧看向宁寒生。

    宁寒生显然没有想过,殷九尧的武功造诣竟然这般深厚。他和殷九尧对过两次招。在他的印象中,殷九尧是顶尖高手没错,但从不像今天这般霸道强势。

    “你想带走就带走?美得你!”火光之外,一道苍老的男声骤然响起,只见黑衣骑士中的一位走了出来。

    他飞身进了火圈中间,双手叉腰,看着殷九尧,“我徒弟是你想带走就带走的?”

    “师尊!”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宁寒生立刻惊喜道,“原来您已经到了。”

    “乖徒儿。你且旁边站站,我和这个小娃娃聊两句。”面具后那双细长的眼睛看向殷九尧,“你这小娃娃武功不错。是个好苗子啊。愿不愿意给我当徒弟啊?”

    殷九尧从地上站起来,警惕地瞅着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心念却转得奇快。

    这老头儿一直都在这里,却在刚才眼睁睁地看着容无极身受重伤,而隐忍不发。偏偏现在她已经泄了力气,他才出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殷九尧拍拍屁股上的土,从地上站了起来。

    “无论你是哪位,本王现在都没空和你聊天。”

    她看了眼昏倒在地上的容无极,今夜月色溶溶,皎洁如水,可即使是这般月色,在他的面前也是自惭形秽,失了光华。

    容长安躺在那里,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好像是哪里的云不小心飘落了凡尘。

    这个时候,殷九尧知道他是容长安。

    只是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血已经漫到了地上。

    “小香儿你过去,先帮长安止血。他们都不会伤害你。”殷九尧道。

    “好。”暗香乖乖地跑到容长安跟前。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苍老的声音再度开口,慈祥又戏谑。

    “不想。”

    一看殷九尧这么不给面子,老头儿当即就生气了,他抬手就朝着殷九尧扔过来一道强硬的内力!

    “……”殷九尧正面接下,心中惊讶老头儿深厚绵长的内力。

    见老头还要继续打,想想自己还受着伤,殷九尧连忙说,“好好好,我想知道你是谁!”

    老头儿果然不打了,他背着手,得意洋洋地道,“我不告诉你。”

    “……”

    殷九尧深谙套路,“老大爷我求求你了。”

    老头儿桀桀怪笑,“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我乃无极宫前任尊主。”

    无极宫,乃是江湖邪教之首。医仙商天心,以前就是无极宫的人,后来金盆洗手,隐居山中,潜心研习医术。

    若是无极宫的人,那么宁寒生能拿到商天心的毒药,就很正常了。

    老头又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容长安,“这是我徒儿,无极宫现任尊主。他的武功都是我教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你想不想做我徒儿啊?”

    殷九尧一脸漠然,“不想。”

    老头儿:“……”

    眼瞅着老头儿又要打人了,殷九尧不由得抓心挠肝,难道还要硬碰硬?可是硬碰硬就算自己赢了,她一个人也带不出昏迷的容长安和毫无武功的暗香啊。

    就在她无比纠结的时候,忽然火光外传来熟悉的女声,“主子!”

    殷九尧循声望去,惊喜道,“冷月!”

    只见两道身影脚尖轻点,落入火中,轻盈如燕。

    影默不作声地将容长安抱起来,冷月则将暗香拉到了身后。

    “主子,清风已经带人包围了东山。”冷月道。

    众人向山下看去,果然看见黑压压的人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做得好。”殷九尧心中豁然开朗。

    四大护卫的出现,让后面的事情变得简单多了。

    老头儿一看瞬间形势变成了敌众他寡,权衡之下,当即下令撤退。

    “小娃娃,你先考虑考虑老夫的提议,老夫这就先行一步啦。”

    殷九尧因为担忧着容长安的伤势,也不阻拦他们,只是命人赶紧带容长安回府。

    回去的路上,殷九尧疑惑地问清风,“你们怎么会过来?”

    “医仙商天心来府上报信,说容公子在东山。所以我们就赶紧过来了。”清风笑道。

    “商天心现在何处?”

    “王府里等着给容公子诊病。”

    殷九尧心下稍安,待回到府中,一进门她就看见正厅里坐着一个人。

    嘿,这不是她们去东山的时候在山下碰到的那个小姑娘吗?

    “哎呦,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笑嘻嘻地走上前,伸手去摸小姑娘的包子脸。

    小姑娘原本也在看到她的时候露出一抹惊讶,然而当殷九尧将魔爪伸出来的时候,她立刻抬手将殷九尧的手背打开,横眉怒目地瞪她,“放肆!还敢捏老身的脸?没大没小,目无尊长!”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小姑娘口中传出来,将殷九尧吓了一跳。

    还是冷月适时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主子,这位就是医仙商天心。”

    “哈?”商天心在江湖已经闻名三十余年年,可这小姑娘也就十来岁啊。

    还不等殷九尧想明白,商天心已经向着被影抱进来的容长安走去,“找个安静的房间,老身要为长安医治。”

    暗香一听这人是医仙,心里顿时又兴奋又崇拜,她连忙凑上前,“婆婆,让我帮您吧,我也会些医术的。”

    商天心负手走出去,眉眼严肃,“那就赶紧。”

    殷九尧远远地端详着她的背影,嗯,这么看着,倒是真像个小老太太。

    ……

    商天心和暗香在药庐里为容长安医治了一夜,殷九尧也在门口来回走了一夜。

    直到天快亮了,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暗香和商天心一前一后走出来。

    见两人神色莫测,殷九尧连忙上前问暗香,“长安怎么样?”

    “容公子,他醒了。不过……”暗香小脸拧巴成一团。

    “不过什么?”殷九尧觉得后背冒凉气。

    “还是主子您自己进去看吧。”暗香支吾了半天,最后一跺脚,返身进屋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头顶天雷滚滚
    殷九尧狐疑地跟着她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的容长安。

    他脸色苍白,眼睛盯着地面。连殷九尧走进来,他都没抬头。

    “长安?”殷九尧试探着叫他。她已经做好了听到某人嘴里蹦出一句“愚蠢”的准备。

    容长安应声抬头,在看见她的瞬间,凤眸大亮,他起身上前,一把将殷九尧紧紧地抱住。

    见长安还认识自己,并且不是容无极,殷九尧悬着的一颗心刚想放下。

    然,容长安开口,说了一句殷九尧久久都没反应过来的话。

    他说,“娘亲,安安好想你。”

    殷九尧的腿立刻就是一软。幸亏暗香在后面及时扶住。

    暗香心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殷九尧一脸惊悚地看了眼容长安,再看看商天心。

    商天心沉着脸不说话。

    “容长安!谁是你娘亲?”殷九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容长安从身上拔下来。

    容长安委屈地看着殷九尧,不说话。

    那表情好像在说,“不就是你吗?”

    殷九尧觉得自己的心灵遭受了极大的创伤,她命令清风陪着容长安,拉着商天心到屋外。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儿?”

    商天心瞅了一眼屋里,见容长安即使坐在屋里,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地落在殷九尧身上,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长安十岁拜我为师。他的医术师承于我。”

    “猜到了。”殷九尧道。

    “但长安天资聪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他的医术早已经不在我之下。只是即使如此,他也治不好自己的病。我与长安都翻遍了各种古书,但即使是在医书上,也并没有记载成功治愈这种病的方法。这几年我隐居闭关,潜心寻找治疗他的方法,前几日他飞鸽传书给我,我也知道八月十五要到了,所以我们决定,尝试用药物辅佐西域的巫术将他脑海中令他分生出第二种性格的记忆洗去,然后再重新灌输进去正常的记忆。昨晚我们进行到一半,无极宫的人就来强行将长安带走,打断了进度。所以……”商天心面色沉重。

    “所以他失忆了?”殷九尧用仅有的认知问道。

    商天心的脸上第一次流出不自然的神色,“那倒没有。只是……他的记忆停留在了当年发生让他生病的事情之前。也就是……五岁。”

    “你的意思是,除了身体,容长安的一切都回到了五岁时候的状态?”殷九尧觉得头顶天雷滚滚。

    “是。”商天心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叫我娘?”殷九尧一头黑线,媳妇儿被当成娘,她绝对是史上第一人。

    “大概是他心里始终记得对你的感觉,五岁时候的长安,只有在对娘亲的时候才有这种感觉。”商天心道。

    殷九尧哭笑不得,“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复?不会一直这个样子吧?”

    “说不准。”

    “……”

    见殷九尧发呆,暗香在一旁提醒,“主子,容公子的伤还没包扎呢。”

    殷九尧一看,果然他的前襟还有新鲜的血迹,想起刚才他紧紧地抱她那一下,想必伤口也疼了。

    “长安,为师给你上药。”商天心面上不掩心疼,她走上前柔声道。殷九尧发现,商天心和容长安说话的语气和对待她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

    奈何五岁的长安还不认识商天心,他看了眼商天心,小心翼翼地往殷九尧身后站了站。

    商天心:“……”

    “容公子,我来给你上药好不好啊?”暗香笑盈盈地走上前,她的笑容极具亲和力,一般的小朋友都很喜欢她。

    然,容长安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似乎对她丝毫不感兴趣。

    暗香想上前来抓他,却被容长安躲开了。

    “长安,你的伤口得上药。”殷九尧见状,不由得无奈地劝道。

    然后,所有人就见到容长安走到床边,乖乖地躺了下来。

    “娘亲,上药。”他冲着殷九尧露出一抹干净的笑容。

    众人:“……”

    殷九尧嘴角一抽,娘亲……被相公这么叫,感觉还真得是十分酸爽啊。

    “我们先去外面。”上药必然要将衣服脱了,冷月很有眼力见儿地道。

    待所有人都出去,殷九尧无奈地走到容长安床榻边坐下。

    她看着容长安,容长安也看着她,凤眸黑葡萄似的晶亮,那种晶亮不是以往的清澈,更不含半点深邃,只是自然的发亮。

    殷九尧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服解开。

    商天心起初最初给他在伤口上简单地洒过止血的药。此时药效过去,刚才他又那么紧地抱着她。裂开的伤口狰狞地流着血。想起这是自己亲手打得,殷九尧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柔声问,“长安疼不疼?”

    容长安委屈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那一眼,就让殷九尧的心软得像是化成了一滩水。

    “要亲亲。亲亲就不疼了。”容长安将脸蛋凑上前。

    殷九尧手一抖,把药瓶里的药都洒出来了。

    原来容长安你这么小的时候就会耍流氓了!你真是不简单啊!

    但是殷九尧还是倾身,在容长安的脸颊吻了一下。清爽的专属于他的气息,他差一点就再也闻不到了。

    “行了吗?”殷九尧无奈地看着容长安。

    “嗯!不疼了。”容长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殷九尧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虽然她曾经也好奇过容长安小时候的模样,可她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亲身体验到!小时候的容长安,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上完了药,殷九尧就拉着容长安的手,讨好地道,“长安,以后你不要称呼我娘亲,就叫我阿九,好不好?”

    “不好。娘亲就是娘亲,不能随便乱叫别的。”容长安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殷九尧嘴角一抽,谁特么是你娘亲了!

    可想了想殷九尧又对容长安束手无策,打不舍得,骂不舍得,不理他更不舍得。于是她只好半哄半威胁,“我们安安最好了,安安听话。安安要是不听话,以后我就不喜欢你了哦。”

    容长安低下头,想了好久,久到殷九尧都要睡着了。

    他才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阿九。”

    阿九……殷九尧觉得那种心脏不停抽搐的感觉终于不见了。

    一夜未合眼,殷九尧实在是有些困了。和容长安说了一会儿话,闻着熟悉的气息,她很快就睡着了。

    还是暗香在门口敲门,她才悠悠转醒。

    “主子,您该出发了。”暗香在门口道。

    殷九尧睁开眼睛,而容长安已经醒了,正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瞪啊瞪地看她。

    看得她的脑子空白了一秒钟,这才想起来容长安如今的情况。

    见天色已经暗了,她问暗香,“我睡了这么久,怎么才叫我?”

    “是容公子,见您睡着了。他就跑出去告诉大家,并且让大家也都回去休息了。”暗香冲容长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容长安的俊颜却绷得紧紧的。

    想到她睡了一天,殷九尧不禁担忧地看向容长安,“长安中午吃饭了吗?”

    容长安笑着点头,指了指桌上,殷九尧就见桌上有摆放整齐的碗筷碟,里面的食物已经被吃干净,就连盛放的托盘里面也没有任何渣滓。

    殷九尧甚至能想象容长安吃饭时候的优雅。

    原来这是他从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长安真棒!”殷九尧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容长安害羞得垂下长长的睫毛,暗香在一旁赶紧别开眼。

    今晚是中秋夜宴,宫中有宫宴。殷九尧作为摄政王,必须出席。

    见天色已经不早,殷九尧赶紧跳下床出去换衣服。

    然,她刚蹿到空中,还没等落地,就感觉到身后一股力气将她往回拽。

    “砰——”的一声,殷九尧就成功地趴在了地上。

    “咳咳……”暗香干咳两声掩饰笑意。

    殷九尧扶着腰从地上站起来,就见自己的衣角,牢牢地被容长安攥在了手里。

    殷九尧:“……”

    “长安,我要去换衣服。”她给容长安解释道。

    “好。”容长安听话地松手。

    殷九尧回了同生斋换衣服,发现容长安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反正他也不是外人,殷九尧也不避讳他。倒是他自己,见殷九尧开始脱衣服,就很自觉地出去外间等着了。

    待殷九尧换完衣服准备走,容长安又将她衣服拽住了。

    殷九尧皱眉,“容长安,我得出去一趟,不能带你。”

    容长安垂眸,拽着。

    商天心恰好来这里找容长安。

    听到殷九尧的语气,她皱着眉,不满道,“你这是干什么?长安都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还凶他?”

    “前辈,我要去皇宫。长安不让我走。”

    “那你就带他去不就得了么?多简单的事!”

    “前辈,长安现在这样,实在是不宜见人啊。”殷九尧无奈。

    “怎么不宜了,我们长安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不就是生病了吗?生病了我们长安也这么乖巧,难不成你还怕他给你丢脸?”

    一边说着,商天心一边将长安拉过来,长安一听商天心这么说,就很委屈很委屈地看着殷九尧。

    殷九尧最受不了他这个模样,她一咬牙,“算了,我带他去就是了。”

    瞬间,容长安的俊颜上露出漂亮的笑容。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长安,要有礼貌
    往年的大云中秋宴,皇上都会宴请文武百官,皇子及后宫众位嫔妃也会出席。然这几年殷九尧当政,她便下令文武百官可携亲眷出席。至于后宫的嫔妃,除了皇后就都在宫里待着吧。

    是以这几年一到中秋,皇宫门前就满是络绎不绝的马车。不时地有贵夫人携着未出阁的小女儿从马车下来。

    因为今日有容长安在,殷九尧就带着容长安坐马车来的。

    清风和戴着面具的影骑马走在车前,冷月和暗香与殷九尧和容长安坐车。

    容长安始终安静地坐在殷九尧身边,不时地看她一眼。

    殷九尧则处理奏折,这两日她积攒了不少的公事没有处理。最近太子云慈在朝堂上弹劾她几次,更是提出了要见皇上。虽然云慈每年都在提,但是今年是皇帝六十寿诞,太子甚至联合了几位王爷皇子上奏。

    皇帝四年未曾露面,外界早有传闻,说殷九尧早就将皇帝杀了,只是碍于名声,尚未登基为帝。

    冷月面色凝重地提醒道,“主子,今日中秋宴,太子和皇后恐有异动。”

    “我知道了。”

    殷九尧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赵钰那里怎么样了?”

    “她还在昏迷。太子去探望过两次。”

    殷九尧点点头,转过头叮嘱容长安,“长安,一会进了宫,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称呼我娘亲,也不能抱我,知道吗?”

    “记住了,安安会跟在阿九身边。”容长安重重地点头。

    殷九尧露出笑容,“我们安安好棒。”

    然后习惯性地在容长安脸颊吻一下。有了之前一次,长安也习惯了,他知道这是阿九喜欢他的标志。所以他也冲着殷九尧露出灿烂的笑容。

    “主子,到了。”暗香道。

    “嗯。”殷九尧将奏折扔在马车上的小桌上,由宫人上前虚扶着下了马车。

    “恭迎摄政王!”一看到摄政王从马车里出来,宫门前的所有官家夫人小姐、大臣以及宫人立刻下跪问安。

    众人呼啦啦地跪成一片。

    殷九尧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容长安大步流星地向里面走去。

    容长安始终记得下车的时候殷九尧和他说的话,紧跟殷九尧,不碰她不说话。

    今日中秋宴仍旧在太极宫举行。殷九尧到的时候,除了皇后和太子,都已经到了。距离宴席开宴还有时间,殷九尧坐到了席位上,容长安乖巧地站在一旁。

    左相闫珅一府已经到了,见到容长安等人到了,闫珅立刻领着一个小姑娘走上前,给殷九尧请安。

    “王爷,这就是老臣的小孙女,闫娉婷。娉婷,快给王爷请安。”

    “臣女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田娉婷缓缓俯身,一把小声音柔和清脆,动听之极。

    “嗯,起吧,左相的孙女果然是明珠美玉,倾国倾城。”

    殷九尧笑吟吟地看着田娉婷,她今日穿一身橙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衬得肌肤赛雪。一颦一笑中透着天真娇憨,但她年纪虽幼,气质却高雅清丽,精致的容貌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这样的妙人,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女儿。怪不得,左相老想要将自家孙女配给容长安。

    “娉婷,这就是长安。”随即闫老头儿就将闫娉婷的目光引向了长安。

    殷九尧一听闫珅这么说,就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

    闫娉婷也看向了长安。闫娉婷早听人提起过容长安之名,祖父更是提过多次。她好奇地抬眼看过去,见一个男子长身玉立在殷九尧身侧。乍一见他容貌,闫娉婷不由得心跳停了半拍。世间竟然有容貌如此出众的男子,比女人还要美,而且其身上的温润清冷而衬出来的高雅,竟然是与那些寻常的富家公子那种用身份和财富堆砌起来的雍容截然不同,是一种骨子里的矜贵。

    从来不将任何男子看在眼里的闫娉婷,第一次对看到一个男子,心中升起了一丝紧张和雀跃。

    她看向容长安,轻声慢语地称呼,“容公子。”

    殷九尧挑了挑眉,她也有些想知道容长安会如何应对这个小姑娘。心里又害怕容长安一个不小心说了什么,让小姑娘心里有阴影。

    她看向容长安,容长安瞅了她一眼,没说话。她小声提醒道,“长安,要有礼貌。”

    果然容长安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规规矩矩地道,“姨母好,我是容长安。”

    殷九尧、左相:“……”

    田娉婷一听这话,差点没气得背过去,她今年才十五好吗?很老吗?姨母?谁是你姨母!

    “容公子,你这是何意?娉婷今年十五岁,怎当得起容公子的姨母?”

    容长安无辜地看了眼殷九尧,见殷九尧并无任何不悦,反倒是一副憋不住笑的模样,他认真地想了想道,“那好吧,大侄女。”

    “噗——”殷九尧一口茶水喷出一半。

    田娉婷美目已经开始冒火。

    左相刚要问为什么,就听长安一板一眼地解释道,“长安的娘亲虽然和你年纪差不多,但是却和你祖父同辈份,这么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小叔叔。”

    田娉婷一听这话,立刻气得眼眶都红了,“你娘亲是谁啊?”

    左相也是一脸迷糊,他不记得自己认识容长安的娘亲啊,难不成是自己老糊涂了?

    这回容长安不说话了。殷九尧来时吩咐过他,不要叫她娘亲的。

    殷九尧见话头要引到自己身上,生怕容长安说出一句“大侄女我今年五岁”,连忙打圆场,“小丫头不要生气,长安是跟你开个玩笑的。”

    说着给左相使眼色,左相见状,连忙劝自己孙女,“是啊,长安就是这么幽默的,呵呵呵,行了,快开宴了,娉婷我们回去吧。”

    田娉婷红着眼睛,恨恨地看了容长安一眼,最后不甘心地和殷九尧行了礼,退下了。殷九尧看着容长安又重新安静地站在她身边,不由得笑出声来。

    容长安不知道殷九尧为什么突然瞅着自己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得低下了头。

    结果惹得殷九尧的笑声更大。声音传到下面,有耳聪目明的人看见殷九尧瞅着容长安笑得宠溺,面上的表情都格外诡异。

    忽然,殿上响起太监洪亮的通禀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瞬间,除了殷九尧以外,群臣跪拜。

    殷九尧抬眼看过去,然而,这一看,脸色却不由得一变。

    只见不远处,凤辇停下,太子云慈扶着皇后缓缓地走了下来,而赵钰一身红衣华服,陪侍在另外一侧。

    赵钰,竟然醒了!

    她只抬眸看了殷九尧一眼,就垂下了眼睛。

    冷月也是惊讶地合不拢嘴,她连忙叫来随从的属下,低声吩咐了几句,属下立刻隐秘地离开了。

    殷九尧心中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面上却不露声色。

    皇后虽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宜,因出身世家,举手投足都透着端庄贵气,此时端坐凤台,饶是皇帝早就不知所踪,她也仍威仪不减。

    殷九尧向着她笑着拱拱手,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皇后,就移开了视线。

    皇后自恃出身世家大族,身份尊贵,一向是看不起殷九尧这种平民出身的人的,即使她已经贵为摄政王。但是在她的眼里,贱民自有其劣根性。贵族是多少年传承下来的贵气,乃是新贵们比不起的。

    “众卿平身。”皇后步白屏落座,也坐到他位子上。

    殷九尧注意到,赵钰没有去房靖北那一桌,而是留在了太子这桌上。她心中微动,这证明什么,不言而喻。

    见时辰已到,陆公公朗声道,“开宴。”

    宫宴开场,自然要有人提酒。殷九尧冲着皇后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皇后也不客气,径自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她环视着众人,朗盛道,“皇上龙体欠安,今日中秋宴,本宫便代皇上来提这第一杯酒!这第一杯酒,祝我大云繁荣昌盛,边境永固!百姓团圆康宁!”

    话落,她干了手中的薄酒。

    随着她陈完三祝,百官也齐声高喝“祝我大云繁荣昌盛,边境永固!百姓团圆康宁!”

    第一杯酒喝完,众人看向殷九尧,这第二杯应当是他来提了。往年都是如此。

    然而,今年,太子去突然举杯要提这第二盅,殷九尧见平时与他形影不离的修寒这次没来,又想起来那天容无极将他打得那般惨。也就不与他过多计较。任由他说了一番官话,喝了这第二杯酒。

    第三杯,由她来敬。还没等喝,她当即大喝一声,“来人啊!”

    这一喝顿时将众人吓了一跳。方才皇后的态度众人都是都感受到了。此时害怕摄政王发作,都屏息安静地和猫儿似的。

    太子望向她,深棕色的瞳仁幽暗深邃。

    殷九尧勾唇一笑,这群大臣,一个个都是本地的狐狸,跟她装什么聊斋!

    她笑道,“拿这破杯子怎么喝得尽兴?来给本王换大碗!今夜就是要喝得尽兴,赵琅,林海,周通你们那几个兔崽子,通通给本王换大碗!”

    待换了碗,殷九尧示意陆公公斟满酒,她高举酒碗,朗声道,“这碗酒在敬之前,本王有几句话要说。”

    他顿了顿,“不要以为你们今日能坐在这里是因为你们懂得良禽择木而栖!大云此一战虽获全胜,但边境仍然强敌环饲!饿殍遍野从来都不只是书上的几个字!

    “本王希望你们明白,今日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本王!之所以还能坐在这食用有美酒佳肴,穿有锦绣华服,行有下人官轿,卧有金屋暖榻,就是因为始终有人在保护你们!我大云有数十万将士拿血和命护了你们!而此时此刻,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仍旧有无数将士在拿命守护着我们!”

    “所以,这一碗,让我们一起敬那些已经死去的,和尚且活着的守护着大云的将士们!”

    此时的殷九尧表情格外的肃穆,她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抬手擦去嘴边的酒液,醇香绵长的美酒入口即化,流进腹中四肢百骸都紧跟着一暖,她忍不住大赞一声,“好酒!”

    台阶下已经有此次回来的将士无声地擦着眼泪!这一战,举国欢呼的背后,是无数将士的鲜血和生命。

    战场上的血和魂,是这些成日在朝堂勾心斗角舞文弄墨的人理解不了的风云变幻,今夜或许我还与你把臂同醉,明日我却已然只能对着你的尸身回忆过往。而且,死了就是死了。回不来了。

    殷九尧这一番话振聋发聩,让百官们想起前不久与北齐的那一战,在他们为小我为名为利算计倾轧的时候,有那么一群人,为了大我为了国家,丢了性命。

    接下来,百官轮番敬酒,摄政王千杯不醉是百官们都知道的事实,而殷九尧也确实来者不拒,所有敬酒通通喝掉。

    只是这一晚,许是打了胜仗,人人都要比平时多敬上她几杯,暗香在一旁低声提醒她不可多饮。殷九尧不置可否,仍旧是来者不拒。

    容长安在一旁看着她,不时地扯扯她的衣袖,用极小的声音说一句,“阿九少喝一点。”

    “我没事。”殷九尧看着容长安笑了,她只是想起了死在战场上的那些兄弟们。月圆,人缺,再不见。

    殷九尧觉得要是不说出来,心中憋闷,她淡声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人。今天的酒我是替他们喝得。希望他们此去阴间一路走好!”

    容长安眨眨眼,“那阿九,我帮你喝吧?”

    想起来她还真的是从没见他醉过,但想他现在若是喝多了,想想商天心那张长长的冰块脸,殷九尧觉得还是算了吧。

    她正要说什么,忽然赵钰从座位上起身走了出来,与他同时出来的,还有房靖北。

    “三公主昏迷了这些日子,终于醒了啊,哦呵呵……”

    “多谢王爷挂念,承蒙我大齐子民庇佑,钰儿终于醒了!”赵钰加重了最后四个字。抬眼看向殷九尧的目光,透着嫉恨与阴森。只是那恨的背后,又有一片复杂的情愫,“王爷还记不记得,当日金殿上,王爷应承钰儿,择到驸马就禀报王爷,由王爷做主?”

    殷九尧眉峰一凛,淡笑道,“自然记得。”

    “钰儿倾心于太子殿下,请王爷赐婚。”赵钰单膝跪地,表情严肃。不像是请求赐婚,倒像是求死。

    随即就见云慈也站了出来,硬朗的俊颜同样毫无表情,眸色更是幽暗深邃。

    “本宫与钰儿两情相悦,还请王爷赐婚。”

    殷九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云慈与赵钰在一起,虽然是意料之外,确实在情理之中。如果是以前的殷九尧,她也会这么做。

    她看了一眼皇后步白屏,悠悠地道,“皇嫂怎么看?”

    “本宫无异议。”淡漠的几个字,表达了她的态度。

    殷九尧暗自摇头,果然是母子俩,脾气性格真是一样一样的。

    既然当事人都同意了,殷九尧也没有理由阻挠。她砸吧砸吧嘴,“那好。那本王就为太子和三公主赐婚,择由钦天监选良辰吉日。”

    “谢王爷。”

    婚事落定,殷九尧就听房靖北道,“既然公主的亲事已经万事俱备了,那末将便说说吾皇嘱托的这第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将本朝至宝汗血宝马烈火送上。第二件事,是将本朝三公主送至贵国,成就美满姻缘。至于这第三件事就是……”

    房靖北这么一说,百官都想起来,北齐使臣当初确实是还有一件事未说明。

    “此次公主出嫁,吾皇送了公主一份嫁妆。那就是,北齐十万军队的调动指挥权!”

    话落,顿时引得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殷九尧,面上都划过了明显的诧异之色。十万大军的调动权,这就是明着说谁娶了赵钰谁就能得到十万大军的支持了?!

    这北齐皇帝算盘打得真是相当地响啊。

    明面上看他又是送女儿又是送兵马,赔得是血本无归。然而若是细想,无论是殷九尧的人还是太子的人,娶了赵钰,最后稳赚不赔的可都是他。

    若是殷九尧娶了赵钰,以她今日的地位,再拥有十万大军。则她成为皇帝,指日可待。到时北齐就成为了开国皇帝的恩人,瞬间便会将大云和北齐多年破裂的关系扭转过来。

    若是殷九尧不娶赵钰,由太子娶了,十万大军加上太子原本手里握着的人马,再加上北齐一国的强力支持,届时太子就具备了能与殷九尧抗衡的能力。

    大云如今的局势便会瞬间被打破。若是二人打起来,大云内战消耗,则北齐渔翁得利。即使不打,如今南梁蠢蠢欲动,无论殷九尧还是太子都不会选择和北齐交恶。那么无论是北齐三公主赵钰,还是北齐,大云都会礼遇有加。

    偏偏殷九尧刚刚已经将赵钰赐给了太子。忽然,局势变得莫测起来。

    殷九尧心里暗骂了一句,看来这是太子联合北齐给她挖了一个大坑啊。

    百官此时都慌了。

    谁也没想到,吃个团圆饭都吃成这个样子。不少的官家夫人和小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因为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而开始瑟瑟发抖。

    还是殷九尧率先打破僵局,她佯装惊讶,“竟还有这等事!看来三公主还真的是你们皇帝的掌上明珠啊!”

    只是房靖北却不买账,他冷声道,“王爷,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有大云皇帝出面,亲自做主吗?莫非大云是看不起我北齐?”

    “本宫的婚姻大事,理应由父皇母后共同做主。今日是中秋夜,父皇也应当出席。即使是病重,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且今日又有北齐房将军在,于情于理,今日父皇都应当出面。”云慈冷声道。

    云慈话落,紧跟着他的人便纷纷站出来,“微臣请见吾皇万岁!”

    “微臣也请见吾皇万岁!”

    “……”

    一时间,竟然有不少大臣都跟着站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绵长醇厚的酒香,殷九尧看着下面的一应臣子,挑着眼尾,眸中寒气凝结成冰,声音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狂傲,“吾皇身体欠安,朝堂内外一应事务,早在四年前便交由本王来管。明黄圣旨,金龙大印,无法伪造。难不成,太子殿下以及众位大臣都想抗旨不成?!”

    殷九尧的话铿锵有力,沉稳淡定,将原本气势就不足的众臣逼得顿时无话。

    突然,只听“啪”地一声,就被被狠狠掷在地上。

    只见一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来人是瑞安王,镇国大将军云野。他脚步沉稳地走近,一身威严的贵气俨然不愧是当今圣上亲弟。

    “殷九尧!你挟持圣上,把持朝政,企图篡位,今日,本王就要将你这乱臣贼子诛杀于此!还清明政治于吾皇万岁!”瑞安王冷声道。

    七十二级汉白玉石阶之上,殷九尧斜靠着鎏金龙椅睨着他,邪肆的笑越发扩大,“诛杀?你想怎么诛?怎么杀?”

    “殷九尧!你不用硬撑了。纵使你武功盖世又如何?本王可是听闻你身受重伤!”瑞安王面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谁说这殷九尧阴险狡诈极难对付?那只是因为他没有碰到他!看,如今他不也成了自己的瓮中之鳖么?

    殷九尧眼神一暗,她站起身,“呵。云野,你未免忒小看本王些,区区小伤而已,你道本王何惧?有能耐你就放马过来。”

    “黄口小儿,休要猖狂!本王倒要看看,你还有何本事!”云野大喝一声,持剑向殷九尧呼啸扑来!

    “来得好!”

    殷九尧一掌击在蟠龙椅上,顺势飞掠而下,二人瞬间便缠斗在一处。

    殷九尧一身轻功出神入化,即使是拖着一身厚重拖地的官服,也仍旧身轻如燕。王袍之上绣得五爪金龙在月光辉映下栩栩如生,仿佛要从官服上挣脱出来。

    云野武功不弱,殷九尧曾说过,皇室这些子弟的武功狗屁不如,也就是云野的武功,起码是狗屁。

    “你果然受了伤!”云野堪堪接她一掌,后退三步笑道。

    殷九尧昨夜与容无极交手所伤到的左臂此刻被震得发麻,她后退一步,冷哼道,“老子就是武功全废,也能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殷九尧话音一落,直接一记老拳便揍在瑞安王的面门上,那速度实在太快,瞬间就将瑞安王打成了乌眼儿青。

    瑞安王颓势已现,清风即可加入二人的混战,准备收网。

    然,殷九尧转头看向他,面露不悦,“你来干什么?”

    “……属下护驾来早,主子恕罪!”

    众人:“……”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砸死你!
    殷九尧又让云野陪她练了一刻钟,直到感觉到身上的郁郁之气有所舒缓,她才将云野交给清风。

    见云野怒瞪着自己,殷九尧挑眉,“怎么,不服?”

    “呸!”云野朝着殷九尧俊美的脸就吐了一口痰,幸亏她反应迅速躲避及时,只是她的摄政王衮服还是沾上了秽物。

    殷九尧耸耸肩,并不打算与云野计较。毕竟狗咬你一口,你总不好也咬它一口。

    只是一旁的容长安,却被云野侮辱似的举动给激怒了。

    他从果盘里抓起一个苹果,照着云野的面门就砸了过去。

    云野正被侍卫押着动弹不得,一个巴掌大的红苹果结结实实地砸在脸上,顿时他就觉得五官都被砸凹了进去。

    冷不丁地被砸,云野勃然大怒,他怒瞪着容长安,“大胆!你竟然敢砸我?”

    就在殷九尧想维护容长安的时候,就听容长安生气地道,“打阿九,砸死你。”

    “……”那一刻,殷九尧的心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她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笑容,她拉过容长安,小声安抚他道,“长安不用担心,阿九没事。”

    “可是你的手臂都流血了。”容长安担忧地看向她的手,果然有鲜血正顺着她的手腕滴在地上。她刚才竟然没发觉。

    “要不然安安给阿九呼呼吧?呼呼就不疼了。”长安眉头微蹙,认真地道。只是认真中透着一抹以往没有过的稚气。

    殷九尧忍不住笑开,见众人都在看着她和容长安,她连忙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柔声道,“现在不行,阿九还有事情要忙。等一会回府,回去以后长安给阿九呼呼,好不好?”

    “嗯!”容长安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的眼神那样的清澈和天真,有那么一瞬间,殷九尧的脑子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要不然就一辈子这样吧。

    只是理智很快告诉他,那似乎是不大可能的。

    就在她出神的空档,一旁的云野心里蓄满了火气。被打得鼻青脸肿,又被个公公砸了一下。作为皇帝亲弟,他这辈子还没这么丢脸过。而往大了想,他今天以下犯上,对殷九尧不敬。只怕性命不保。越想越颓丧,越想越窝囊。

    索性他就破罐子破摔了,于是他嚷道,“殷九尧!就算你今天打败了我,我也不会佩服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人,当年皇兄收你为义弟,你却将他幽囚四年,甚至可能已经将他害死。就你这种人还想做英雄?你根本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听着云野骂完,殷九尧赶紧拦住容长安,生怕他扑上去咬人。

    只是除了容长安之外,殿上的白明轩也被云野的话惹怒了。

    他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反驳道,“王爷,您到现在还没看清局势吗?摄政王执政四年,勤政爱民,政绩斐然,军中威望更是无人能敌,如今又打退北齐,百姓人人称道,有这样的人执政,难道不是大云之幸,百官之福?”

    “你懂什么!四年了!皇兄已经养病四载,我等四年间一面未曾得见!若是放进史书里,这简直是荒谬至极!亏得你们还以他姓殷的为尊!”云野愤怒地叱骂。

    “虚伪!”白明轩傲慢地瞥了眼这个老匹夫,冷声道,“那把万人之上的椅子自古便是有德者居之。你不过是不甘心将云家的江山拱手让给王爷罢了。”

    “哼!若是她已经将我皇兄挟持了或者杀了,为人臣子她那就是以下犯上!图谋作乱!有何资格一统江山?况且今日殷九尧不动姓云的,等他他荣登大宝,你能保证所有云家人都无性命之忧吗?”

    虽然云野的话大多都是意气之言,但这最后一句却戳到了无数人的心尖上。

    在场大半最初都不是殷九尧的人,现在虽然明面上都是恭敬有加,但是谁真心谁假意殷九尧焉能不知?若是他当了皇帝,难保这些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瑞安王的诛心之论,真是用得极好!然你并非本王,所以句句都错!”殷九尧负手缓步而来,百官纷纷开道。

    “他日你云家能将江山治理得不需要我殷某人鞍前马后,沙场血拼,本王就是离开又能如何?但若你云家人没这个本事,今日没我殷某人,明日也会有杨某人李某人,你又如何得防?难道通通杀尽吗!更何况……”

    殷九尧嗤笑一声,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云慈身上,“你就那么确定,如果你云家人当了皇帝,你们就能安然无恙吗?”

    “休要妖言惑众!”云野还想要反驳,只是底气已经不足。而场中人明显已经没人站在他这一边。

    云野脸色铁青,他明白大势已去,成王败寇,这一次,他输了。这些年他赢过无数大仗小仗。打过无数胜仗,只是这最后一仗,却输得彻彻底底。

    云野本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匹夫,年轻时候打仗也算是立下过汗马功劳,再加上他没有谋朝篡位的头脑和本事,当今皇帝也就一直留着他。

    “噗——”心血翻涌,云野只觉喉咙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已喷出老远。

    “王爷!”有瑞安王的侍从关切地上前扶他。

    “滚开!”云野一把挥开他。

    殷九尧看着这一幕,桃花眸清辉熠熠,“还有哪位与瑞安王一样对本王有异议的?站出来,今日不妨一起聊聊。”

    “呵!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本宫便与王爷聊上一聊!”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是赵钰。

    殷九尧看着走出来的赵钰,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正好本宫想问问,若是这大云摄政王,殷九尧其实是个女儿身,那要怎么办?”赵钰娇俏的小脸似笑非笑,眼角眉梢间带着一丝阴厉,与那日在崖底和隐居要表白时候的模样截然不同。

    话音一落,顿时群臣哗然!而殷九尧的嘴角一沉,赵钰,果然是打算将她置于死地的!

    “什么?女人?”

    “怎么会是女人!这不可能的!”

    赵钰这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官瞬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殷九尧见状,立刻不着痕迹地将容长安掩在身后,然后给冷月使眼色,示意她将容长安先带走。

    “三公主这是何意?”有大臣已经开始询问。

    “三公主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对啊,三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顿时百官齐齐看向赵钰和殷九尧。太子在一旁淡漠地看着,仿佛都与他无关。

    “各位大人没有听错!本宫说得是,摄政王殷九尧,其实他就是个女人!”赵钰大声喝道,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站在大殿中央的殷九尧。

    “女人”两个字,在大殿中久久回荡,也在众人的心里回荡,见殷九尧自始至终沉稳淡漠,所有人都安静了。

    如果殷九尧真的是女人,那么这件事引起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无论是对于大云国内还是国外,是朝堂还是人心。殷九尧向所有人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若是她真得是个女人,那么从此之后,她在文武百官和大云百姓心中的形象,都会一落千丈。

    “王爷,三公主所言可是真的?”这一次开口的,是右相封可言。

    封可言刚过知天命之年。虽然年龄比右相闫珅小了十几岁,但沉稳老辣的程度当今朝堂无人能及。对于殷九尧和太子,或者其他任何势力,他都是保持中立的。他唯一衷心效忠的人,只有当今圣上一人。不过殷九尧当政这四年,封可言也并未反抗,他做该做的事,一心为民。不分党派。

    朝中不少大臣都对他极为信服。

    此时封可言开口问殷九尧,就连左相都不好说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殷九尧,等着听她说一句是真是假。

    殷九尧负手而立,站在台阶上,俊颜上神色肃穆。她不说话,而是看向了左相闫珅。二人都对彼此颇为了解,只是一个眼神,闫珅就明白了。

    他走上前道,“今日乃是中秋月圆之夜,为的是合家团圆。北齐三公主刚刚得王爷指婚,嫁入我大云,又将北齐十万兵马调动权赠予大云,却又突然说我大云摄政王是女子身份,先且不论王爷是不是女子,今天还有北齐来使在场。实在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好时机。多谢三公主关心提醒,我大云朝廷内的事务,我们自然会处理清楚。”

    左相一番话点得很透彻,言外之意就是告诉众位大臣,绝对不能内讧。这北齐公主一定有所图谋。要是我们真的在此刻追究摄政王的身份,就中了对方的圈套。

    殷九尧冲着左相投去赞赏的一眼,不错,她就是这个意思。

    场中大臣都是个顶个的人精,此时也都去想赵钰如此说背后的意义。虽然殷九尧是不是女子这件事的确尤为重要。但是不能中了北齐的计谋,让我大云因此内乱。

    太子见所有人都沉默了,顿时心知不妙,他终于站出来,“左相大人此言差矣。摄政王事关大云,若她是女子,则她欺骗天下人,撒下弥天大谎,这样的人何德何能再执政大云?若是摄政王不是女子,则正好当着北齐使臣的面儿澄清此事!避免朝野动荡,百姓人心惶惶,别国四起谣言。若是心中无鬼,那就没什么可怕的。王爷可以从在场年长的女眷和后宫嬷嬷中挑选五人,去后堂验证。若是误会,只需片刻就可破解。谣言止于智者。”太子沉声道。

    话一出口,殷九尧就知道今日过不去了。

    太子等人有备而来,给她挖了一个又一个无比巨大的陷阱。

    “太子说得有理。臣请王爷去内殿验证。”封可言面无表情沉声道。

    “臣,附议。”太子的心腹孟大人积极地站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

    附和声一片,大势已定。

    看来殷九尧今日必须将这检验做了,才能出得了门。

    太子幽幽地看向殷九尧,眸色沉沉。赵钰比较沉不住气,此时眼中已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王爷!您还在犹豫什么?莫非您真得是女儿身?”孟大人催促道。

    殷九尧看向文武百官,双手握拳。一言未发。心中却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念头。没办法了,十四年隐忍,一朝失败,她也没办法了。

    忽然,一道尖锐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皇上驾到!”

    走得近了,太监似乎是怕人们听不清,又通禀了一遍,“皇上驾到——”

    这道声音仿佛是往每个人此时沉重阴霾的内心里注入一股清泉。尤其是进退维谷身陷绝地的殷九尧!

    不远处龙辇平稳地驶来,皇上身边的随侍太监卢公公担着拂尘,面容凛然。

    “咳咳……咳咳……”龙辇停下,永宣帝被搀扶着走下来,才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却苍老地仿若六十,只走了几步路,他已经喘得厉害。

    “皇上!”

    “父皇!”

    “皇兄!”云野见到皇帝,立刻跪在了地上,他大喊一声,转眼间已经是痛哭流涕。

    “是咳咳……是朕。”

    “微臣(儿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见到那一抹明黄,都扑簌簌地跪下,包括皇后和太子。

    永宣帝云明却连一眼都未曾给皇后和太子,而是看向殷九尧。

    殷九尧也立刻下了台阶,快走两步,在另一边搀扶着云明。

    “皇上,您怎么来了?”殷九尧恭敬地道。

    “朕若是再不来,这群糊涂的东西就要将一位明君冤枉到地缝儿里去了!朕怎能不来?”云明拍拍殷九尧的手背,“你不用担心,有朕在,朕倒要看看哪个王八羔子还想造反!”

    皇帝一句话,立刻让所有曾经甚至现在以为皇帝是被殷九尧挟持了四年的人心中震惊不已。

    以前皇帝就对殷九尧格外器重这大家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让殷九尧一步步做大。但是被殷九尧四年架空,众臣本以为皇帝心中会满腹怨恨,没想到他却是这样的!

    尤其是皇后,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帝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封可言是这群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淡定地走上前,和云明解释现在是什么情况,“皇上,北齐使臣来访,三公主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王爷赐婚。太子说想请皇上来做决断。然后三公主说王爷是女儿身,微臣等正想请王爷前去验证……”

    “验证个屁!”云明打断封可言的话,浑浊的凤眼中迅速燃起清亮的怒火,“朕难道糊涂到男女都分不清了,还需要你们这些兔崽子来提醒?有这功夫去给百姓干点实事不行吗?”

    随即他看向太子云慈,“还有你这个混账!朕当时是怎么和你说得?让你尽心辅佐尧儿,你就是这般辅佐的?”

    “儿臣……”

    “还是你以为朕已经死了,便想要将尧儿拉下去自己取而代之?”皇帝瞬间便将云慈心底最深处的小心思戳穿,顿时云慈硬朗的俊颜憋得通红,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朕既然令九尧摄政,便自有朕的用意,尔等尽心辅佐便是!朕很好,尔等无须忧心!”皇帝扫视着众人,徐徐地说。

    “遵旨!臣等自当尽心竭力辅佐摄政王!”众臣跪地呼和成一片。

    “至于北齐,哪个是北齐公主啊?”殷九尧扶着永宣帝坐在龙榻上,不耐烦地道。

    “吾皇圣安。”赵钰被点了名,立刻走上前,看了眼这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皇帝。谨慎地道。

    “就是你与太子互相倾心?”

    “是。”

    “尧儿已经赐婚了?但是你们觉得尧儿的旨意不够分量,想让朕亲自指婚?”虽然封可言刚才没说,但是永宣帝又怎会想不明白。他幽幽地道。

    “这……”赵钰看了一眼云慈,云慈赶紧站出来道,“回禀父皇,儿臣和钰儿并非是觉得不够重视,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还是想得到父皇的亲子认可。”

    “昂,想听我的意见啊。”皇帝恍然大悟,“那朕的意见就是朕不同意。婚事作罢。想必尧儿对朕的决策也没意见吧?”

    “嗯,没有。”殷九尧答得特别利落。

    “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三公主貌若天仙,想必不愁夫婿。北齐的诚意大云已经感受到了。过几日烦劳三公主和北齐使臣一同归国便可以了,回去之后,让北齐帝给三公主择个良婿为驸马,至于大云,朕觉得没有配得上三公主的人。”

    永宣帝这一番话说出来,让太子和赵钰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

    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就是!

    殷九尧在一旁忍不住地想笑,但还是要强忍着,至于太子,则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皇帝堵了回去,“嗯?太子你想抗旨?莫非是朕四年未出现,太子已经不将朕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了?”

    太子不久前才当着众大臣的面说过思念父皇,要听父皇的意见。现在皇帝这么说,将他堵得什么话都不好说,他只得道,“儿臣不敢。儿臣遵旨。”

    至于皇帝针对赵钰那一番言论,赵钰已经被气得哆嗦了,只是她不能反驳。

    房靖北见状不满道,“皇上这是何意?是觉得我们三公主配不上太子吗?”

    “不不不,朕说过了,是太子配不上三公主。而且朕毫不怀疑北齐的诚意。之后朕会亲自休书一封,还请使臣代为转达。”

    说完就转身看向了云野,原本房靖北还想说几句话套套近乎,奈何永宣帝直接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皇兄……”云野眼眶通红,还带着哭音。

    “你怎么给绑成这个样子了?你又干什么蠢事了?啊?”

    “臣弟……”

    “好了,朕不想听你说,你给朕回去闭门思过。尧儿,朕替你做主,饶他一命,你不会怪朕吧?”云明和颜悦色地看向殷九尧,丝毫没有看云慈时候的冷漠和不耐烦。

    “但凭皇上做主。”殷九尧也和颜悦色。

    “谢皇兄!”云野感激不已,立刻伏地大拜。

    “朕累了,尧儿扶朕回去,今天中秋之夜,众位爱卿不醉不归!”

    “遵旨。”

    看着那一道明黄匆匆离去,原本张口想说句话的皇后愣是没捞到机会。直到皇帝都走远了,她才意识过来,四年的一间,就这么结束了。而她,根本没她什么事。

    皇后的脸立刻就和云慈一样,沉得能滴出水来了。

    ……

    殷九尧扶着皇帝回到乾清宫,一路无话。

    宫人伺候着皇上躺到龙榻上,卢公公亲自为殷九尧奉上好茶,便识趣地挥退所有宫人,最后自己关了殿门离去。

    殿中瞬间只剩下殷九尧和皇帝大眼瞪小眼。只见原本病怏怏的皇帝浑浊的双眼忽然灵活地扫了眼殿内,见却是没人了,他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

    熠熠的凤眸哪还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怎么样?殷丫头,朕今天演得像不像?像不像缠绵病榻四年的人?”云明兴冲冲地问道。

    殷九尧笑着倒了水递给他,看着他的模样笑弯了嘴角,“嗯,演得不错。不过你怎么会过来的?”

    “唉,中秋月圆夜,朕总要回来看看家人的。没想到刚回来,小影子就过来请我过去救你。虽然朕知你定能安然解决,但朕若现身,才能够真得堵住悠悠众口。不过话说回来,去的路上他将事情都和我说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让北齐的人知道了你的身份!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赶紧杀了?”

    “是我的失误。”殷九尧笑容微敛,“原本我那一张加上清风后来补得两掌,至少能令她一个月昏迷不醒。看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才几日光景,她竟然醒过来了。”

    云明翘着二郎腿,安静地听着她说。

    “今日还有一件事情有些奇怪。瑞安王竟然知道我昨夜受伤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行了,不管因为什么,左不出那么几个人。不过说好了,无论是谁,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朕的,不会动太子。”

    殷九尧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屁颠屁颠去救我没那么简单!你是怕我一言不合就把你儿子和弟弟都杀了吧?”

    似是被说中了心事,皇帝干咳了两声。

    “行了,你刚回来,歇着吧。放心,你们云家的江山我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殷九尧本要离开,听到这一问,偏头凝视皇帝。

    脑海中忽然划过那一夜的血,全都是血,她的母亲,她的兄长……全都睁着眼睛在看着她!

    “我说过了!血债血偿!我要知道二十年前,究竟是谁派人去了陵县!”

    “朕也说过了,就算是你杀了朕,朕也不能告诉你。而且你看朕把江山都送给你玩了,殷丫头你就不能别再查了?”云明一脸苦恼。

    “没得商量。”殷九尧摇了摇手指头。

    “对了,朕听说那个容长安了,明天你领他过来给朕瞧瞧?”

    殷九尧翻了个白眼。

    “好歹朕也是你大哥的义兄。兄长给你参谋参谋相公,不成吗?”

    “看情况吧,如果长安愿意来我就带他过来。行了,我走了。”

    “回去记得给伤口上药!”

    “知道了,磨叽。”门再度合上,殷九尧挺拔的身形被隔绝在了门外。

    许久之后,一声幽幽的叹息萦绕在殿内,久久不散。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闯大祸了
    殷九尧踏着石板从乾清宫中走出来,圆月清透的月光铺洒在偌大的皇宫中。将漆黑的夜照亮,让害怕黑暗的人找到一丝光明的慰藉。

    殷九尧停下驻足,仰头望着天空。

    娘亲、大哥、小寒……娘亲和大哥是不是就在天上看着自己呢?

    突然,殷九尧运起内力,脚尖轻点,身形如穿花拂柳,向殿顶飞去,暗金纹的黑色长袍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流光。

    她立在殿顶翘起的檐角,黑袍猎猎作响,长发飘然,她仰头望着天空,姿态如谪仙般,可望而不可即。

    乾清宫的宫门口,暗香和影抬头看着她们的主子。

    “影,主子她……”暗香眼中含着担忧。

    “让她自己呆一会吧。”

    影也将目光投向殷九尧,虽然今天有永宣帝即使赶到,但是这么多年,殷九尧从来没有输得那么惨过。

    月朗星稀,深邃的夜空下,那道挺拔的身形透着凉凉的孤寂。

    殷九尧在殿顶上呆了半个时辰,直到太极宫中的大臣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下来。

    “走吧,回去了。”殷九尧挟着凉意走过来,暗香和影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迎面,冷月一脸寒霜地大步走过来,“主子!”

    刚劫后余生,又晒了会儿月光,殷九尧现在浑身懒洋洋的,她悠悠地问道,“怎么了?”

    “容公子不见了。”冷漠如冷月,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焦虑,“刚刚在殿上,您示意我将容公子带走,后我担心您的安危,就命人看着容公子然后回去找您,没想到刚刚侍卫来禀报,说皇上来时众人慌乱之下,一时没注意到容公子,他就不见了。”

    “会不会是容公子走丢了?”暗香道。

    “属下已经派人在皇宫中四下找寻。暂时……还没有找到。”冷月垂下眸子,“是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

    冷月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殷九尧抬手,掌中的内力瞬间掀起一片青石板,碎石溅起飞石瓦砾,崩到了几人的脚边。

    殷九尧今日的心情本就奇差,此时她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眸子却泛着血。

    “继续找!”她从薄唇中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属下马上就去。”三人都被殷九尧暴怒的模样吓了一跳,尤其是冷月。她知道自己这次闯大祸了。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前面太极宫的注意。殷九尧拂袖走到长安失踪的太极宫的时候,就见云慈和赵钰也在,他们听到了刚刚殷九尧这边的动静,又听暗卫禀报说冷月大人在秘密地找容长安。就猜测是不是容长安失踪了。

    见殷九尧脸色难看,就知道猜测应当是真的。

    赵钰刚才在殿上丢了那么大的脸,心情差到极点,见殷九尧这个样子,就有心再添一把火。她拦住殷九尧的去路,笑盈盈地道,“王爷这是要去哪?”

    “起开。”殷九尧冷冷地道。

    “哎呦呦,王爷这副样子真是吓死本宫了,”赵钰佯装惧意,拍拍高耸的胸脯,“不如让本宫猜猜,王爷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容长安丢了?”

    殷九尧原本打算迈开的脚步倏地顿住,关心则乱,她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猜测,她警惕地看着赵钰,“你怎么知道?长安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见殷九尧这么问,本来只是想给殷九尧添添堵的赵钰忽然改变了想法,她杏眸一转,坦然道,“不错。容长安在我手里。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放了他。”

    “要求?”殷九尧声调微扬。

    云慈一直负手与赵钰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此时听赵钰这么说,他眉头微蹙。他和北齐接下来还要结盟,所以赵钰暂时还不能死。

    于是他抢过赵钰的话头,“三公主知道暗香医术高超,只是想等暗香有空的时候去给她瞧瞧病。”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惊天大要求,没想到这么简单,殷九尧耸耸肩,“好说。”

    谁知赵钰却不明白天子的苦心,她声音瞬间抬高了八度,“谁说这是本宫的要求了。太子说得不作数。”

    “那你想怎样?”殷九尧阴测测地笑问。

    “本宫要你现在下跪向本宫道歉!你欺骗本宫的感情,又几次三番侮辱本宫,还差点要了本宫的性命,你跪下给本宫磕三个响头。否则本宫就杀了容长安,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赵钰跋扈嚣张地嚷道。

    “……”云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赵钰真是没救了。也不打听打听她面前的人是谁,在老虎头上拔毛,难道不知道整个大云还没有人敢耍殷九尧吗?

    要知道六年前,当时殷九尧十八岁,还不是摄政王。宫中一位风头正盛的贵妃因为其弟与殷九尧不和,她就故意装病让她抱着自己在皇宫转了半天,后来殷九尧知道了,直接将那个贵妃一脚踹死了。

    偏偏皇帝当时丝毫都没责怪殷九尧,只是下旨厚葬那位贵妃。就没有然后了。而殷九尧无法无天的的火爆脾气,就此名扬前朝和后宫。于是再也没人敢耍她了,毕竟人人都想多活两年。

    赵钰还在一旁叫嚣,“殷九尧,快点跪!再不跪兴许我就改变主意了。磕三个头就能把容长安完好无损地给你送回来,多划算的买卖。”

    殷九尧不耐烦地抬头,原本她还怀疑他们将容长安带走了,但是刚刚云慈那句话明显就是赶到心虚,再看赵钰只是要磕三个头,而没开什么大条件,她便知道赵钰这是在耍自己。

    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更不好了,她冷冷地掀起唇瓣,不耐烦地看向赵钰,“你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赵钰却还是不想放弃,多好的机会,能让殷九尧给她磕三个头,也算解了心头之恨,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迎上她的目光,“是你不知道!别以为我是在诓你,你也不想想,整个皇宫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的,除了本宫和太子殿下还有谁?!”

    殷九尧摇摇头,不打算和这个智障浪费时间,忽然冷月急匆匆地跑到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见殷九尧的眼睛一亮,随后她身上那种紧绷感瞬间松了下来。

    目光再落在赵钰身上,就带了一分玩味。

    她抱着手臂,戏谑地看向赵钰,“既然长安在三公主手里,那三公主把他带出来。然后本王磕头,你还人。”

    “那怎么能行?你武功盖世,要是你硬抢谁是你的对手?当然要将人藏在你找不到的地方。”赵钰梗着脖子道。

    “那本王怎么确定人在你的手里?万一头磕了,你没人可还。本王岂不是成了傻子?”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这句话对殷九尧和太子来说就极为合适。

    殷九尧这句话一脱口,太子就知道殷九尧十成十已经清楚赵钰是在诳她了。

    但是赵钰不了解,她见殷九尧这么说,还自以为聪明地来了个以退为进,“那王爷就不要磕了。走吧。看看到时候容长安是横着回去,还是竖着回去。”

    “好,那本王磕。但是本王事先说好,在我大云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不过三公主是北齐公主,诛九族就免了,但是死罪……这你知道吧?”殷九尧露出一抹笑容。

    赵钰见到殷九尧对自己“慈祥”地笑,心里开始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只是谎都已经撒出去了,再想收回也晚了。她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本宫当然知道。好了,莫要废话。你要是再不磕,本宫可就走了。”

    “磕,马上磕。”殷九尧笑吟吟地吩咐了冷月几句话,只见冷月面露迟疑,她笑声地道,“主子?”

    “没事,去吧。”殷九尧笑着安抚她。

    很快,就见冷月领着不少的宫人和还为来得及离开的大臣赶到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以房靖北为首的北齐的十几位使臣。

    赵钰见到一群人蜂拥而至,心里不由得心虚,她面色不善地看向殷九尧,“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本王得找几个人证。万一一会头磕完了,你不认账了,本王怎么办?”

    赵钰一看殷九尧将阵势搞得这么大,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妙了,她赶忙道,“本宫突然想起来,本宫还有事情。容长安的下落你还是问太子殿下吧。”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赵钰了,殷九尧一把将她的手腕拽住,“别介啊。说好的下跪磕头还人。本王刚可是说了,你若是还不上人,那可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现在公主是承认你是在欺骗本王咯?”

    “哪、哪有!”赵钰语气一窒,心想殷九尧这肯定是在试探她,她就不信她真得肯当着大家的面磕头!

    然,殷九尧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就好。”

    话落,原本她竟然真得掀开袍子,冲着赵钰跪了下来!

    殷九尧向赵钰下跪了!

    所有围观者都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吓得后退了一步!大云的摄政王,万人之上的人物,就连大云皇帝刚才来她都没有下跪,此时竟然对着一个异国公主下跪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又是如摄政王般意志如钢铁的大英雄,他竟然朝着一个乳臭未干的敌国公主跪下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但是殷九尧本人却不以为意,她缓缓弯腰磕头。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砰砰砰”三个头磕在地上,像是磕在人的心里。包括赵钰。

    她的脸此时白得像鬼一样,她已经明白了殷九尧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殷九尧三个头磕完,她面不改色地站起来,“三公主,你说将容长安藏了起来,只要本王给你磕三个响头,就将容长安交出来。现在本王磕完了,你将人交出来吧。”

    殷九尧这一番话告诉了在场原本云里雾里的人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联想到刚殷九尧提到的“欺君之罪”,众人便都齐齐地看向赵钰。

    “人……人明日,明日我将人送到王爷的府上!”赵钰垂死挣扎。

    “冷月,陪着三公主的侍卫回去将人带来!”殷九尧彻底断了她退路,“三公主不要忘了,本王这三个头已经结结实实地磕了,若是你交不出人,那就是欺君之罪,有群臣为证,即使你是北齐公主,本王也得秉公办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房将军你说是不是啊?”

    “王爷,我家公主童言无忌,这……”

    “多大了还童言无忌?房将军你先想清楚你在和谁说话!”殷九尧笑容倏地垂下,声音冷沉,“怎么样了公主?容长安人呢?”

    赵钰彻底慌了,她只不过是想要逗逗殷九尧,没想到竟然会将自己逼到这个境地,她向云慈求助,“殿下!”

    紧接着房靖北也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云慈。

    没成想云慈做得更绝,只见他忽然捂着胸口,好像呼吸不过来一般,脖子上青筋暴起,好像在经历什么痛苦,“呃……”

    他伸手扶着自己的脖颈,拼命地喘息,然后就见他慢慢地蹲在地上,最后,“咣当——”

    他晕过去了。

    殷九尧嘴角一抽,行啊,云慈,演技派啊!

    云慈这一晕,赵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彻底不管用了。

    “请三公主立刻将容长安交出来。头本王已经磕了,莫非三公主是耍本王不成?”殷九尧佯装愤怒,沉声道,“房将军,这就是你们北齐的诚意?本王现在深感怀疑。”

    房将军脸上也露出难堪之色,他走到赵钰身旁,小声劝道,“公主,您就将人交给王爷吧。”

    赵钰急得脸色通红,她咬牙切齿道,“我手里根本没有人。”

    “啊——这、这……”房靖北面色一变。

    恰在这时,赵钰焦急地一抬眸,恰巧瞥见殷九尧在和一旁的冷月小声说话,不时还露出一抹笑容。

    赵钰心念急转,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趁着此时殷九尧分心防备弱,而她距离她又只有一臂的距离,杀了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数三个数,你同本宫一起攻击殷九尧。”赵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和房靖北道。

    “三。”

    “二。”

    “一。”

    瞬间,赵钰就像曾经第一次见到殷九尧那样,迅速抽出匕首,快速向她的喉咙刺过去。

    然,她身边的房靖北,并没有动。

    殷九尧也如法炮制,她一掌劈在赵钰的手腕,只是这一回,她没有将她踹出去,而是反手就将她手中的匕首夺过来,在她的脖颈上划了一刀。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殷九尧的脸上和手上。匕首的寒光反射,映出赵钰惊讶、不甘、恐惧的容颜,和殷九尧寒意乍泄的桃花眸。

    “砰——”赵钰倒在地上。

    “三公主!”房靖北跑上前将赵钰抱起来,嚎啕大哭。

    赵钰已经魂归九泉,若非如此,她定然要跳起来拉着房靖北一起去死。

    “传本王旨意,北齐三公主欺君罔上,拒不悔改,意图刺杀本王,最后伏诛。然,本王心知三公主此事乃是一人所为,不代表北齐态度,本王不会追究。北齐与大云,友好依旧。”殷九尧声线冷沉磁性,透着冰冷。

    “遵旨。”陆公公恭恭敬敬地道。临走时,他远远地看了眼殷九尧。

    房靖北还抱着赵钰的尸体在哭,殷九尧低头看了赵钰最后一眼,娇纵一世的三公主,还记得醉仙楼初见,她便是天不怕地不怕地刺杀她。若是彼时能学乖了,该有多好。崖底那个三次想杀她却没下去手的赵钰,并不是不可爱的。

    希望她下辈子,别再投生帝王家。

    ……

    殷九尧将脸上的血迹处理干净,便迫不及待地让冷月带她去见容长安。刚刚冷月赶过来,就是告诉她已经找到容长安了的。

    冷月领着她一路出了宫门,“主子,容公子就在马车里。”

    殷九尧掀开自家马车的车帘,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安静地坐在一边的容长安。

    “长安!”

    长安面露欣喜,“阿九!”

    “你没事吧?”殷九尧将容长安的身上检查了一边,见他没伤口没血迹还面带微笑,这才觉得自己这颗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安安没事。是阿九有事。”长安双手抬起她之前被云野震伤的手臂,英挺的眉毛紧紧蹙起。殷九尧看着他那模样,甚至能想象到童年的长安是个什么样子。

    她的嘴角不由得弯起来,“长安,没关系的。”

    “嗯!”容长安点点头,忽然他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阿九,上药。”

    “长安这是哪儿来的?”殷九尧从他手中拿起小瓶,这似乎不是暗香的东西。

    “刚才我出去,问一个太医伯伯借的。结果后来我迷路了,我就回到马车这里来等你们了。”

    殷九尧瞬间就想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刚才走丢,实际上是去帮我找药?”

    容长安以为殷九尧生气了,他自责地低下头,“对不起,阿九。我不该乱跑,让你担心。”

    这一刻,殷九尧的心几乎都化了。之前在太极宫,被赵钰和太子逼问女儿身的时候,她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后悔不该放任自己堕落,放任自己与容长安这么接触。晚上在殿顶她还在犹豫要不要与容长安继续下去。可现在,她却觉得,都值了!

    或许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容长安。

    见殷九尧始终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容长安心里越发内疚,“阿九,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生气,我……”

    话没说完,他已经被殷九尧抱进了怀里。

    “……”容长安乖乖地呆在殷九尧的怀里,只是狐疑地忽闪着眼睛,“阿九?”

    “傻,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做得都对。”

    “不是的,阿九,我不该乱跑让你担忧。”

    “是我的错,我不该受伤。另外太医也有错,离本王的坐席那么远做什么,让我们长安跑那么远。再就是那些侍卫,让他们陪着你,是他们失职。不关我们长安的事。”殷九尧的“护犊子”模式又开启了。

    “我真没错?”容长安狐疑地挑着眼睛,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嗯,我们长安没错。是路的错,没事修那么曲折做什么。让长安都迷路了。”说完,殷九尧越看容长安越喜欢,又“吧唧”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阿九,你为什么老是亲我?以前你从来都不亲我的。”

    “因为长安做对了事情。所以要表扬。”殷九尧边说着话,又捏了下容长安的脸颊,捏脸这件事,要是放在以前,容长安非得跟她急眼不可。

    见容长安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殷九尧立刻吩咐车夫回府。

    回去的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冷月因为对容长安看管不利,无颜面对殷九尧,于是就和清风他们骑马。暗香则是不忍心打扰二人世界,于是就跟着他们仨骑马了。

    ……

    回到王府已经是下半夜。殷九尧直接带着容长安回了同生斋。

    她帮着容长安洗漱之后,二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躺到了床上。

    殷九尧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但是她却发现容长安睁着清澈明净的凤眸,一眨一眨的,毫无睡意。

    “长安,在想什么?”殷九尧将容长安的被子盖好,柔声道。

    “阿九,以前你从来都不和我睡的。为什么现在会和我一起睡啊?”容长安轻声问。明明还是从前的声线,但是如今听起来,却总觉得带着一种稚气。

    殷九尧心思一动,她问道,“那长安喜不喜欢阿九和你一起睡?”

    “喜欢。”容长安答得很快,脸上眼洋溢着璀璨的笑容。

    “以前长安都不和阿九一起睡吗?”殷九尧问道。虽然乘人之危有些卑鄙下流,但是她本身脸皮就不薄。趁着长安现在没恢复,打听打听他以前的生活,如果能搞清楚,五岁那年的容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致使他的心里又产生了一个容无极,那就更好了。

    “嗯,阿九都是自己睡的。”容长安闷闷地道,“阿九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安安看到你总是偷偷哭。阿九不要哭,有安安在,安安长大了会保护你的。”

    “那安安的爹爹呢?为什么阿九总是一个人睡呢?”殷九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容长安的表情,问道。

    “阿九不是说爹爹很忙吗?爹爹是大英雄,能救好多好多人。”

    “那安安记不记得,爹爹叫什么名字?”殷九尧循序渐进。

    “爹爹就叫爹爹嘛。”

    “……”殷九尧嘴角一抽,算了,和个五岁小孩聊这个话题确实也是难为他了。

    殷九尧收了心思,她抱着容长安的腰,“长安,该睡觉了。”

    “哦。”容长安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殷九尧满意地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她又缓缓地睁开,然而,就见容长安正睁着眼睛在看她。

    殷九尧又好气又好笑,“快睡觉。”

    “阿九真好看。”谁知,容长安却忽然说道。

    殷九尧老脸一红,五岁就能将她撩拨得不好意思的容长安,怪不得二十几岁能将她直接拐回家当媳妇儿!

    “长安快睡觉了。”殷九尧佯装生气轻斥一声。

    “哦。”

    殷九尧立刻以身作则,闭上了眼睛,直到感觉到身畔的人呼吸平稳下来,她才睁开眼端详着容长安。

    他已经睡熟了,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像是两把小扇子,遮在那双清亮的凤眸上。他的睡相一如以前,优雅美好。一点也不像她似的张牙舞爪。

    殷九尧轻手轻脚地抱住他的腰,面上露出浅淡却平和的微笑,看着这副笑容哪能相信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她还毫不犹豫地杀了一个公主。

    这两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中闪过。直到天亮,殷九尧才将头绪理清,安然地睡去。

    同生斋的内室里,殷九尧抱着容长安,二人都睡得踏实安稳。

    ……

    清晨,熟睡中的殷九尧梦见有人扇自己巴掌,她顿时就怒火中烧。当即她就跳起来准备扇回去,突然就听“啪”地一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一阵火辣,她睁开了眼睛。

    入目,就见商天心顶着她那张异常稚嫩年轻漂亮的脸蛋嫌弃地看着自己,“竟然睡到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人妻子的人?长安都饿了。你赶紧起来。做饭去。”

    殷九尧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一脸迷茫地坐起来,“前辈?”待看外面确实已经大亮了,她诧异,“您还没吃早饭?”

    “谁说早饭了。让你去做午饭!午饭!”商天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不知道长安是怎么受得了的!”

    “长安呢?”殷九尧扫了一圈房间,没看见长安的身影。

    “长安练字读书去了,你以为人人都和你这么懒吗?”

    “……”殷九尧嘴角一抽,大早上起来就被人怼的感觉还真是很**啊。

    她起来换了常服,就准备去用早膳。商天心拉着脸跟在她身后,殷九尧觉得她手里要是再有个鸡毛掸子,那就完美了。

    走过长廊,殷九尧正巧经过书房,发现容长安正襟危坐在书桌前写字,俊颜严肃。比之昨天,好像有了些什么不同。

    “长安。”殷九尧站在窗外和他挥手,一夜不见,好像还挺想念他的。

    “阿九。”长安也露出笑容,凤眸笑得弯成一条线。

    他立刻拿起桌上写成的纸张,跑出书房,先是礼貌地和商天心行了一礼,说了声“姐姐好”,随后就献宝似的将纸递给殷九尧,“阿九,给你看,安安写得好不好?。”

    殷九尧接过纸来,一看之下撑赞道,“写得不错!”

    她话音刚落,容长安就将脸凑到她唇边,那意思很明确:求表扬。

    殷九尧看了一眼一旁的商天心,红着脸在容长安的脸上“啵”地啄了一下。

    果不其然,立刻引起了某医仙的一声冷哼。

    “咳咳……”殷九尧赶紧转移话题,点评起这幅字来,“长安这幅字运力得当,规整却不拘束。真不像是个五岁孩子的水平呢。”

    谁知容长安却是眉头一皱,他担忧地看着殷九尧道,“阿九你怎么了?安安今年不是五岁,是六岁啊。”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人比人,气死人
    殷九尧眼神探究地看着容长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这也不热啊。

    还是一旁的商天心想到了什么,她拉起容长安的手腕,边诊脉边问道,“长安今晨起床可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比如头晕,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醒过来,有吗?”

    “没有的,姐姐。”容长安摇摇头,乖顺地道。

    商天心蹙着眉思索,容长安忐忑地看了眼殷九尧,然后,后者安慰性地捏了捏他的屁股。

    商天心、容长安,“……”

    “长安仔细地想想,今早睁眼之后,可有什么与平时不同的地方?”

    “对对对,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殷九尧十分积极地附和。

    结果惹得商天心瞪了她一眼。然后殷九尧灰溜溜地将放在容长安脸上的手拿下来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事情都是我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做梦?”殷九尧呢喃,她狐疑地看向商天心,凑到她耳畔小声道,“难道睡眠能够让长安恢复之前被你洗掉的记忆?”

    商天心赶紧嫌弃地躲开她,却也是忍不住赞同她的观点,她冷声道,“若是长安真得只要沉睡就可以恢复,那他应该很快就可以想起大家了。”

    二人一齐看向容长安,殷九尧一想到不久之后,她的相公就能回来了,但是她的傻儿子又会随之消失,心里就是五味陈杂。

    “长安,吃糖。”只见商天心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柔声笑道。

    “长安不吃糖的,谢谢姐姐。”容长安摆摆手,冲着商天心乖巧一笑。

    商天心笑容不减,“长安试试,很好吃的。而且你娘亲同意了哦。”

    说完立刻撂下脸,威胁性地看一眼殷九尧。

    殷九尧知道商天心一定有她的用意,所以配合道,“嗯,长安吃吧。”

    “嗯,好。”然后容长安就将药丸吃了。

    商天心:“……”人比人,气死人啊。

    容长安吃了那颗“糖”,很快就困了。殷九尧叫了影,将长安扶回了内室。

    长安躺在床上睡着了。商天心令暗香来守着他,“等他醒过来,立刻告诉我。”

    暗香颔首,“知道了,前辈。”

    “前辈是想确定,长安是不是会在熟睡中恢复记忆?”殷九尧问。

    “嗯。”

    商天心背着手,表情严肃认真地,“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长安用午膳的时候就会醒过来,你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去做饭。”

    殷九尧一愣,“前辈,您不是说真的吧?我可不大会做饭啊。”

    “不会做就学!有谁生下来就会做饭的?你不要以为我们长安会做饭,你就可以天天吃现成的,现在有王府,有下人供你使唤。如果没有呢?你要饿死我们长安?”商天心立起两道凌厉地剑眉,言辞之严厉激烈,让殷九尧竟然没法反驳。

    这两日接触,殷九尧已经知道,容长安是商天心唯一的弟子。怪不得那日他做的毒药能将月貌唬住,原来他做的根本不是仿制的毒药,而是真正的胭脂红。

    商天心半生未曾婚嫁生子,从容长安八岁开始教导他,直到现在二十四岁,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而容长安能请商天心来帮他消除记忆,就证明他对她也是信任至极的。而她作为他的娘子,不管怎么说也应该和长辈把关系处理融洽。否则将来长安知道了肯定会左右为难。

    殷九尧在心里权衡了一道,见商天心一脸挑剔地看着她,于是她一咬牙一跺脚,做就做吧。

    “那个、那个能不能让我先去吃个早膳?”殷九尧摸摸平的都要凹进去的小腹,试探地问。

    “懒驴上磨屎尿多!要吃快点吃!”

    “……”

    因为有商天心在身后跟着,殷九尧也不去膳厅摆谱了,她直接去厨房掏了两个早上的馒头,就着水吃了。

    吃完以后,殷九尧撸着胳膊网起了袖子,然后就茫然了,“前辈,我就会做几道家常菜,都是以前长安教的,上不了台面。”

    商天心是江湖人士,又是人人尊崇的医仙,尽管她没有武功,但她丝毫不将殷九尧这个摄政王看在眼里,殷九尧有自知之明,所以和她说话从来都只自称“我”。

    “会什么就做什么。”商天心退到了角落里,尽可能地将空地留给殷九尧发挥。

    然而,她可能是有些高估殷九尧了。

    只见殷九尧用了半个时辰,就将几盘热腾腾的菜端到了她面前。

    商天心打眼一看,彻底怒了!

    “看看你这做的都是些什么?”她控制不住地高声斥道,“炒鸡蛋?蒸鸡蛋?炸鸡蛋?煮鸡蛋?鸡蛋……汤?”

    说道最后“汤”字的时候,商天心由于太激动,声音都喊劈了。

    殷九尧心虚地看向商天心,“我说了我就会做几道菜,上不了台面。”

    商天心气得在厨房里扶额转圈,她知道殷九尧不可能做得一手好菜,但是也没想到能做的这、么、烂!她说几道菜,她以为是谦虚,没想到真就是几道菜!还都上不得台面!

    “重新做!”

    殷九尧一缩脖子,“做什么?”

    “行了,老身也不难为你,你就做个醋溜白菜吧!”商天心摆摆手,一脸妥协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真得是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殷九尧挠挠头,“前辈,我不会做。”

    商天心斜眼瞪她,“那你会不会吃?”

    “……”得了,殷九尧叹口气。为了容长安,做就做吧。其实她之前在杨柳村的时候,容长安受伤那段时间,教她做过一些家常菜,只是隔了这么久,她能记得的就剩下鸡蛋系列了。

    殷九尧琢磨着,醋溜白菜肯定就是醋和白菜,然后她就迅速地将白菜洗干净剁了。

    商天心在旁边看着她的举动,脸色稍霁。

    炒菜的步骤殷九尧就想和炒鸡蛋应该差不多,然后就将白菜和醋都倒进去,待马上要出锅了,闻到了菜香味,殷九尧心里隐隐地升起一种成就感。

    她刚想和商天心显摆一下,就听她道,“你的菜要糊了。”

    殷九尧吓了一跳,果不其然一股扑鼻的烧焦味传来,她连忙就往外盛菜。

    然而商天心又道,“你还没放盐。”

    “啊!”殷九尧顿时想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抓起灶台旁的盐洒进菜里,随即立刻将菜盛了出来。

    见自己有惊无险,殷九尧长舒了一口气,端着盘子嘿嘿笑了。丝毫没发现商天心的脸沉得都能滴出水来。

    扑鼻的醋香味儿飘进殷九尧的鼻子里,她嗅了嗅,然后……又嗅了嗅。

    咦?她拧起眉毛,怎么好像有一股香香的味道。

    “闻到了?”商天心冷着脸,掀起眼皮看她。

    “呃……好像有什么味道?”

    “是不是从你的菜里闻到一股芬芳无比清香怡人的味道?”商天心皮笑肉不笑。

    殷九尧愣愣地点点头。

    “要不你再替我们尝尝?”商天心笑容更大,却把殷九尧看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又继续道,“看看把皂角粉炒进菜里是什么味道?说实话我也挺好奇的。”

    “哈?”殷九尧迷茫地看向那盘菜,眼角余光突然就飘间灶台上的两个装着罐子。她探身看过去,嘴角一抽。

    究竟是谁把盐和皂角粉放在一堆的?!!!

    眼看着中午就到了,厨房里却一道菜都还没做出来。最后商天心不得已,沉着脸叫郝伯进来,而她则也将袖子撸了起来。

    “前辈您还会做菜?”殷九尧惊讶道。

    “不然你以为长安的厨艺是从哪儿学来的?”商天心冷哼一声,熟练地将剩下的白菜切了,做了个真正的醋溜白菜。

    虽然今天做饭的时间晚了一些,但是有商天心帮忙,倒是没耽误用膳的时间。

    长安几乎准时在商天心之前估计的时间醒了过来,殷九尧心说不愧是医仙,果然有好几把刷子。只是这一回,长安却还是说他六岁。

    见暗香、清风几人脸色凝重,商天心便开口道,“先吃饭。这件事看看再说吧。”

    “只能先这样了。”

    众人到了膳厅,容长安始终跟在殷九尧身边。

    商天心见状不由得冷笑道,“今天这桌菜,有一道是你们王爷亲自下厨做的。你们不妨吃一吃,猜猜看。”

    “啊?真的吗?”

    四大护卫和王府的下人们都惊呆了,他们惊讶地看向殷九尧,见她虽然不情愿,但是确实点了点头,就直接炸开了锅。

    殷九尧嘴角一抽,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呐。

    已经有人开始猜测起来,“是这道粉蒸肉吗?”

    “是不是松鼠桂鱼?”

    “我知道了,一定是醋溜白菜!”

    殷九尧:“……”

    就在众人乱成一锅粥的猜测中,一道温润清冷的声音响起,透着笃定和自豪,“我知道哪一道是阿九做的!”

    长安鼓着脸,嘴巴里还在咀嚼着食物。

    “炒鸡蛋!”容长安一击即中。

    “为什么是炒鸡蛋?”商天心挑了挑眉,眼神柔和地看向容长安。

    “因为只有炒鸡蛋挺好吃的。”

    殷九尧简直是热泪盈眶。

    “我很喜欢。”容长安又吃了一大口。随即他转过头,笑着看向殷九尧,“阿九做得很好,表扬你。”

    话音一落,只见容长安忽然侧身,在殷九尧的脸上亲了一口。

    “啵——”

    “……”

    然后,除了容长安以外,在场众人手里的筷子“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包括殷九尧!

    什么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就是!

    殷九尧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容长安刚才做了什么。而府中不知道殷九尧是女儿身的下人们则就更不可置信了。

    那已经不能说是惊讶了,而是一种自我怀疑。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问自己,刚刚我看见了什么?我是不是有病了?

    “你们怎么了?阿九,你不是说做对了事情就要这样‘亲亲’表扬吗?长安是不是做错了?”容长安迷茫地道。

    瞬间殷九尧脸红成了虾子,只见她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逃离了膳厅!

    然,没过多久,她又翻身回来,将容长安也拉走了。

    众人:“……”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花都开好了
    殷九尧这一举动,等同于默认了容长安刚才的言行。于是有了这一事实根据,午膳过后府中人就把曾经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怪不得容长安拒绝府中所有女子的示好,原来他喜欢男人。想当初容长安初入府中,殷九尧横挑鼻子竖挑眼,原来是在进行天人交战,在爱男人还是爱女人的人生抉择上痛苦挣扎,想想他们还在背后暗怪殷九尧不近人情,唉,真是错怪他们王爷了。

    至于饭桌上带着容长安落荒而逃的殷九尧,由于没吃饭,则过后让郝伯给俩人做了两碗面。

    吃面的过程中,容长安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做错了,一直安安静静地低着头。

    殷九尧本就饿了,吃饭又快,她秋风扫落叶般将一大碗面都吞进肚子里,随后就放下了碗。

    随着她将碗筷放下,容长安也立马将刚吃了薄薄一层的面碗放下,将筷子摆放整齐,坐姿端正地看着她。

    “才吃这么点就吃饱了?”殷九尧狐疑道。

    “嗯。饱了。”容长安忙不迭点头。

    既然饱了殷九尧也就不再坚持,她下午还要进宫去商议政事。她杀了赵钰,无论如何这事北齐的使臣一定还会和她再“讨讨公道”。

    于是殷九尧就进了内室换衣服,容长安连忙跟在她身后,他今天已经比昨天好了些,不拽衣服了,就是默默地跟着。

    换好衣服,殷九尧拉过容长安的手,轻声道,“长安乖,阿九一会要出去。晚上就会回来。下午你就和暗香他们玩。好不好?”

    容长安沉默地望着殷九尧,随后垂下了头。

    殷九尧以为他是同意了,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然,身后的容长安还在跟着。

    一直到她走到了府门口,长安还在跟着。

    “长安!回去吧。我晚上就回来。”

    “阿九,你是不是因为刚刚的事生我气了?你不要我了对不对?”容长安忽然低下头,那双亮晶晶的凤眸像是被蒙了一层尘埃,雾蒙蒙的。

    殷九尧一愣,刚才那件事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啊。虽然当时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并非是觉得丢脸啊。就算现在让她和全天下宣布她喜欢容长安那都是妥妥没问题的。

    反正昨夜她为了容长安杀了北齐三公主的事情,再有几天就会传遍三国。人都为他杀了,让他亲一下她有啥可生气的?

    与此同时,一阵不合时宜的“骨碌”声从容长安的肚子里传出来。

    殷九尧再一愣,长安不是说他吃饱了吗?

    蓦地,联想到他刚才的话,殷九尧突然有些心酸。

    一想到长安是怕自己不要他了,所以即使还饿着肚子,也要跟着她,她心里就说不出的柔软。

    “长安,阿九没生气。我真没生气!我没不要你。我们长安这么乖这么漂亮,不要谁也不能不要你啊。”殷九尧将容长安抱住,红着眼眶柔声道。

    “哦。”容长安清冷好听的声音闷闷的。

    见他的眸中还是写满了担忧,殷九尧想起昨夜皇帝说要她领着容长安过去看看。殷九尧道,“那现在长安跟我一起进宫好不好?以后我走哪儿都让你跟着,只要你不嫌烦。”

    “可以吗?”

    “当然!”

    容长安的俊颜终于由雨转阴,他语气认真地道,“阿九放心,安安会乖。”

    他又偏头想了想,继续道,“安安会跟在阿九身边。不称呼你娘亲,不抱你,有事情小声和你说。”

    他竟然将昨晚殷九尧曾经在马车里嘱咐过他的话复述了出来。

    “还要加一条!紧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殷九尧一想到昨天容长安的失踪就心有余悸。

    “记得了。”容长安终于露出了笑容。

    明明是初冬的时节,那一刻殷九尧却觉得花都开好了。

    ……

    殷九尧和容长安两人还是坐马车去皇宫。容长安中午饭没吃饱,殷九尧到了皇宫就命令陆公公让御膳房上一桌好菜来。

    御书房里,容长安在屏风后面吃饭,殷九尧在屏风前面伴着飘香的饭菜和几位心腹大臣商议赵钰之事。

    今日除了左相闫珅,状元白明轩,将军赵琅,清风之外,殷九尧还邀请了一个人来,这人就是阮灏。

    阮灏这人从殿试那日,殷九尧就极为欣赏。她有心栽培提拔他,是以今日破格让他也来商议政事。

    突然多了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在场的人都有一些隔阂和警惕,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说话。最后还是殷九尧看了闫珅一眼,老头儿才甩甩胡子站了出来。

    左相蹙着眉语重心长地道,“王爷昨日杀了赵钰,想必如今北齐已经站到太子那一边了。如今南梁不断骚扰大云边境,若是北齐在这个时候联合太子,则我们大云内忧外患啊。”

    殷九尧“咔咔”地啃着苹果,“明轩,你怎么说?”

    “微臣觉得,左相大人所言非虚。然而我们并不一定要处于被动地位。我们大云何不借此机会,再次和北齐开战,有王爷坐镇,北齐军定然丢盔弃甲,不战而逃。”

    殷九尧不置可否,又看向赵琅,“阿琅说说你的看法。”

    “无论是攻打南梁还是北齐,末将都自愿请缨前往!”

    “这么说你也同意明轩的建议。”殷九尧点点头,看向清风。

    “属下不建议战,现在还没到必战的地步。而且大云与北齐之战刚刚结束,现在需要休养生息。而每一次战争,受苦难的都是百姓和将士。属下一直认为,当权者的首要责任就是能让他的子民活命。其实这也是我们唯一的职责,让更多的百姓平安健康地活着。将士也是大云的百姓,他们的命我们也要尽量保全。”清风道。

    殷九尧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又看向从进来就一直沉默的阮灏,“阮灏,本王想听听你的意见。”

    “微臣同意清风将军的看法。目前局势还没有那么复杂,或许我们可以从太子身上做些文章。只要让他和北齐的关系破裂,那我们暂时就可以专心对付南梁。拉一个打一个,比起同时打两个,胜算还是要大得多。”

    “怎么做文章?”殷九尧问道。

    “今天早上,微臣听外面传言,北齐三公主冤魂不散,正化身成厉鬼在向人索命。”阮灏似笑非笑地道。

    “哦,竟有这等事?”殷九尧嘴角缓缓地衔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所以王爷,或许我们可以研究研究这里面的门道。”

    “啧,你这话说得就谦虚了。”殷九尧扔掉苹果核,指着另外几个人笑道,“论起算计人,他们几个可都是响当当的行家里手。”

    “王爷过奖了,其实是您这‘榜样’当得好。”左相认真地“恭维”殷九尧。

    “……”

    殷九尧等人在御书房里商议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定下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见天色渐晚,想着一会得和容长安去一趟乾清宫,殷九尧就挥手道,“行了,今天都散了吧。”

    “微臣(属下)告退。”

    等人都走了,殷九尧连忙钻进屏风后面,容长安正在看她之前拿给他的一本书。

    “走吧,长安,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殷九尧拉起容长安的手。

    “好。”

    殷九尧带着容长安出去,边走边道,“我们要去见的人呢,他不会伤害你。长安不用怕。”

    乾清宫的四周始终被殷九尧用她最顶尖的暗卫看管着,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进出。最初将乾清宫封锁的时候,太子不是没有试图闯进来过,只是哪次都没有成功。原因就是,殷九尧派过来把守的暗卫,守得不是宫,而是一个阵。

    这是殷九尧的师父亲自设置的,连她都没办法,所以太子就更没办法了。

    殷九尧领着容长安,畅通无阻地进了只有永宣帝云明和卢公公两人的乾清宫,想到马上要算计他儿子,殷九尧忽然有些抱歉。

    永宣帝正在让卢公公陪着他下棋,见殷九尧来了,笑呵呵地偏过头,“哎呀,你这丫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然后就将目光投向容长安,只是这一眼望去,脸上却露出了震惊之色。

    “你就是容长安?”永宣帝近年来一直在外游玩,有半年未回京城。这是他第一次见容长安。

    “是我。晚辈容长安,老爷爷好。”容长安恭敬地行礼。

    殷九尧注意到了永宣帝的神色,心中不免感到诧异。活到永宣帝这个岁数,站在他这个位置,天下已经少有能让他惊讶的事情了。

    可刚刚他竟然露出的震惊之色。虽然他收得很快,但是只要不瞎就都能看出来。

    “怎么了?”殷九尧蹙眉道,“义兄可是以前见过长安?”

    “长安今年可是二十四岁?”云明幽幽地问道。

    谁知,长安跟云明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他认真地摇摇头,“不是的,老爷爷,我今年六岁。”

    云明:“……”

    殷九尧咧开嘴角,忍不住笑着道,“嗯,他是二十四岁,老头你怎么知道的?别卖关子,赶紧说怎么回事!”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不是不爱你
    “朕能掐会算啊。”云明似笑非笑地端起白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殷九尧轻嗤一声,心知云明这是不想告诉她。她拉着容长安坐在贵妃榻上,淡淡地道,“条件随你开。这回总行了吧?”

    “真的?”云明那双与云慈酷似的凤眸倏地一亮。

    “当然。”

    正巧卢公公端着两杯热腾腾的新茶走进来,殷九尧指着卢公公,爽快地道,“有卢公公作证。”

    “那好,朕告诉你。”

    由于说得是容长安的事情,殷九尧就请卢公公将容长安带到内室去,内室的门敞开着,方便容长安能随时看见她。

    殷九尧微笑着看屋里的容长安,忽然傻气地向他挥了挥手。容长安见状,腼腆地笑以回应。

    两人的互动看在云明的眼里,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原来咱们尧儿也有今天呐。朕可依稀还记得尧儿小时候光着屁股满屋地乱跑,谁都抓不住你的场景呢。”

    殷九尧嘴角一抽,“咱还是说正事吧。”

    云慈笑盈盈地将目光投向内室,“长安的相貌与他娘亲的实在是太像了。记得当年他娘亲难产,还是朕带着太医及时赶到,这才救下了母子俩的性命。说来也已经过了二十四年了。”

    殷九尧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警惕地看向云慈,“你不会要告诉我长安他是你儿子吧?”

    “别胡说八道!朕这辈子只爱如烟一个人,这你不是都知道吗?”

    “那长安的娘亲是……”

    “其实说起长安的娘亲,你应当也知道的。二十年前,南梁苏新柔的名字,三国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殷九尧吃了一惊,“义兄是说那素有‘古往今来第一才女’之称的苏新柔?”

    “嗯。”

    “传闻这苏新柔不但相貌生得倾国倾城,人生更是传奇。十五岁女扮男装考上状元,十八岁成为当时还是太子的南梁帝的府中幕僚。二十岁拒接南梁帝的封后诏书。三次被南梁帝赐死却幸免于难。而到了她二十五岁,她被封为贵妃,一日在自己宫中忽然消失。据说南梁帝几乎将整个南梁都翻过来也未曾找到她。民间流传说她飞升成仙了。也有人说她其实是被南梁帝秘密处死了。”

    “哪有那么玄乎。她不是死了,也没有飞升,她只是怀孕了。”云明长叹了一声,“当年南梁帝对她屡屡纠缠,她怕南梁帝会伤害孩子,所以跑到了大云来。朕年轻时就很敬佩她的才智,还曾想将她招揽至麾下。只是她当时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再无心家国。后来生下长安之后,她就不告而别了。”

    “这么说长安的爹爹并不是南梁帝?”殷九尧道,“坊间一直流传着南梁帝与苏新柔当年的爱恨纠葛,而且苏新柔后来不是也做过南梁帝的贵妃么?”

    “以朕对新柔的了解,传言所言应当非实。南梁帝倾心新柔确实不假,只是新柔对南梁帝却并无好感。她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男人,朕猜测应当就是长安的生父。”

    殷九尧顿时眼睛一亮,“义兄可知那男人是谁?”

    云明遗憾地摇摇头,“朕不知。朕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只是听新柔说过,她说他是世上最高华的男子,心有天地,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过长安应当是随了父姓的。”

    殷九尧蹙眉,昨夜从长安的口中听到的苏新柔描述他爹爹的话也是这样的。

    似乎他的爹爹是个惊世的治国之才。可三国之中,悉数这二十多年,并没有哪位高位者是姓容的啊。或许是她遗漏了?看来还得让冷月去详细地查一查。

    殷九尧问道,“义兄可知苏新柔现在何处?”

    “朕曾经在长安三岁那年见过他们母子一面。只是当时新柔正在被病痛折磨,就连性情都大为改变。其实朕当时本意将二人带回宫中,好好照料,然当时一伙江湖人士却横插进来,将二人带走了。从那之后朕就再也没有见过新柔。”云明又叹了一口气。

    “什么江湖人士?”殷九尧瞪大了眼睛。

    “好像叫什么无极宫。”

    殷九尧脸色沉了下来,无极宫,又是无极宫。

    云明看出不对,问道,“怎么了?这无极宫有什么问题吗?”

    “无极宫乃是江湖第一大邪派,手下之人无恶不作,这苏新柔怎么会被无极宫所救?”

    “这有什么?新柔性格开朗,一向好交好为,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许多。会和无极宫有交情也不足为奇。”

    殷九尧没有再说话,云明不知道容无极之事,才会这么说。若是他知道容无极便是无极宫现任尊主,只怕就不会想得这么简单了。

    究竟要是怎样的交情,才能让无极宫的前任尊主不但收了朋友的儿子为徒,还将偌大的无极宫都交给他接管?

    殷九尧又想起现在还下落不明的宁寒生与紫烨,或许她应该亲自走一趟这无极宫了。她看向正和卢公公聊天的容长安,神色冷沉。

    “哎,我说,现在你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云明凑上前,打断了殷九尧的思路,兴冲冲地道。

    “说。”殷九尧吐出一个字。

    “朕听说昨天小月犯了点错。”云明搓搓手,不好意思地道。

    “呦呵,消息倒是灵通。”殷九尧冷哼一声。

    “正好朕最近都在京城,你就借此机会将她派到朕身边来吧。”

    “你想认她?”殷九尧道。

    “不想。”云明斩钉截铁,“当年小月被人偷走,虽然并非我们所愿,但是这些年,朕和如烟从来没有尽过一天为人父母的责任。哪有脸面认她?朕只是想和她熟悉熟悉,起码朕得知道知道自己女儿的喜好脾性吧?回头朕回苏城了,也好和如烟告诉告诉啊。”

    苏城,是柳如烟的定居之所。而冷月,是云明和柳如烟唯一的女儿。冷月刚出生不久,被人偷走,柳如烟伤心欲绝,将近二十年都对云明闭门不见。直到后来云明认识了跟在殷九尧身边的冷月,这才知道他们的女儿不但活着,还出落得那样好。只是彼时冷月已经是冰山一样的性子,云明几番思索之下决定不与她相认。

    “你刚可答应朕了,卢公公可以作证。”云明生怕殷九尧反悔,眼睛都瞪圆了。

    殷九尧挥挥手,“允了。”

    天知道云明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差点没喊“谢主隆恩”。

    得偿所愿了,他心情也好了,他冲着容长安伸手,“长安,你过来。”

    容长安看着他,不动。

    殷九尧也挥挥手,“长安,过来吧。”

    容长安站起来嗖嗖地就来了。

    云明:“……”

    容长安在殷九尧的身边坐下,殷九尧主动拉起他纤长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比大多数女子的手都还要漂亮。她看向他,原来他那么优秀的娘亲,怪不得他有惊为天人的容貌,怪不得他的言行举止自始至终都透着淡淡的高贵。

    “长安,初次见面,伯伯也没什么送你的。”说着,云明起身走到书架前,拿起其中一个长条形的檀木盒子走过来,“你看看这个,这还是你娘亲当年请人临摹的画像,只是画师还没将画裱好送来,她就已经带着你离开了。幸亏朕一直收着,本想留个纪念,现在送给你吧。”

    长安面露疑惑,不大明白云明说的什么,他的娘亲不是就坐在这里吗?

    殷九尧却不一样,没想到今天还有意外之喜,她接过云明手中的盒子,“画在这里?”

    “打开看看。说起来这可是你婆婆呢。”云明笑吟吟地道。

    殷九尧欣喜地将盒子打开,一幅画轴安静地横在盒中,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便这样徐徐地映入眼帘。

    她的五官极致精巧,精致而不显张扬,只有那一双凤眼,微微上挑,收成一条斜飞入鬓的完美弧线,透出了几许锐利。饱满的额头上,眉心一朵妖娆的红莲肆意绽放,极尽妖娆。

    然而若是观她整张脸,却又觉得温润剔透,尤其是那盈盈的浅笑,如同春风轻轻巧巧地撩人心弦。

    画中的苏新柔,微微倾身站在姹紫嫣红的花丛间,行止间发丝像是跳跃的精灵,轻吻她棱角分明的完美侧脸,仿佛带着数不尽的眷恋。

    果然,容长安和他娘亲,真得是极像的,尤其是那下颌分明的棱角,和那周身温润的气质,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殷九尧满目都是惊艳,她将画递到容长安面前,“长安,你看这画中人美不美?”

    容长安定睛看上去,忽然面色一窒。

    那双与画中人一样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画卷。慢慢地,他的瞳孔开始放大,平静的俊颜也慢慢显出惊恐。

    “长安?”殷九尧赶紧将画放下,一把扶住他担忧地道。

    容长安却破天荒地没有回应她,他脸上的惊恐之色越发明显,额头上也渐渐地冒出细汗,他怔然地看向殷九尧,没有焦距的眼睛却又好像谁都没有在看。

    “长安,你怎么了?你说句话。”殷九尧忽然有些慌了,她扶着容长安坐下。

    “长安?”云明看出他不对劲,担忧地叫他。

    容长安的目光又落到那副画上,画中的人像是活了一般,他能听到她的声音,她温柔的细语,愤怒的大吼,悲痛的哭泣,冷漠的言语,都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他听到她说,“长安,娘亲希望你幸福快乐活着,一世长安。”

    他听到她说,“容长安,我苏新柔没有你这个儿子。”

    他听到她说,“长安,娘亲不是不爱你。娘亲只是更恨你而已。”

    她还说过好多话,好多话。

    殷九尧在一旁看见容长安情绪越来越不对,她豁地站起来,“不行,不能让长安再这样下去,我去将叫太医过来。”

    她刚走出一步,手腕忽然被抓住,身后响起淡淡的男声,“不必去找太医。阿九忘了吗?我自己就是大夫。”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像是落荒而逃
    殷九尧倏地转过身,嘴唇都在颤抖,“长、长安,你说什么?”

    “阿九,我说我没事,不必请大夫。”容长安缓缓地抬头,仰视着殷九尧,眸色渐渐地归于平静。

    殷九尧呆愣地看着容长安,半晌,她走到云明身边,照着他的胳膊就拧了一把。

    “嗷——”云明疼得“蹭”就从榻上蹿起来,“喂喂喂,丫头你干什么!”

    “不是幻觉。”殷九尧呢喃了一句,随后她欣喜若狂地扑向容长安,蹲跪在他的膝头,“长安,你今年几岁?”

    容长安脸色沉然地抚摸着殷九尧的头,笑得温润清明,“为夫今年二十有四。娘子不记得了?”

    殷九尧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光是听到“为夫”两个字,就差点哭了出来。

    “长安,你没事了?”她眼眶泛红。

    “除了头还有些晕,已经没事了。这些日子,让你担忧了。”容长安温柔地揉着殷九尧的墨发。

    “那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殷九尧觉得自己还没有消化这个消息。

    “娘子是不是指做得好可以求表扬那件事?”容长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容长安你真是……”殷九尧微微羞赧。

    云明看着这夫妻俩,捂着阵阵发疼的胳膊云里雾里的,“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容长安赶忙站起来,“多谢皇上您今日赠画。”

    云明也感觉到刚才的容长安与现在的似乎有了些不同,但他并没有开口问什么,而是温和地道,“长安客气了,朕与你母亲曾经是旧识。你就叫朕一声舅舅吧。”

    “好,舅舅。”长安淡笑着颔首。

    “既然是这样,那你娘子是不是应该也叫朕一声舅舅?”云明笑得很“慈祥”。

    “哦呵呵……”殷九尧就知道掐他那一下他早晚得报复回来,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她抱着手臂走到云明近前,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叫你舅舅倒是没问题,不过我突然想起来,钱庄在滨州最近好像有些棘手的事,我明天得把冷月派过去。”

    “……朕想了想突然觉得还是让尧儿继续叫朕义兄比较妥当。”云明道。

    长安:“……”

    ……

    殷九尧和容长安在乾清宫呆到天黑,这才抱着装着画轴的长木盒离开。

    一回到王府,都不等殷九尧说这个消息,容长安便在看到商天心之后,恭敬地走上前行了大礼,“师父,是长安不孝,惊动师父大驾。”

    商天心到底是经过了无数大风大浪,她只是红着眼眶重重地拍了拍容长安的肩膀,连说了几声“没事就好。”

    吃过晚饭,商天心亲自给容长安诊了脉,加上暗香,三人在药庐里一直待到后半夜,容长安才回到同生斋。

    还没进屋,就看见屋中莹莹的火光,漠然的心莫名地熨帖了起来。

    “长安?”听到脚步声,殷九尧探头出来看向门口。

    “嗯,我回来了。”

    “快上来!”殷九尧一个翻身骨碌到床里,拍拍身旁的被子,小脸红润光泽,就像她下午吃的那个苹果。

    “等等,我先去洗漱。”容长安在殷九尧的唇上吻了一下,转身去内室换衣服。

    殷九尧撇撇嘴,好怀念五岁的容长安,乖巧听话,还没有洁癖。

    等容长安上榻的时候,殷九尧已经睡醒了一觉。

    “吵醒你了?”容长安轻声问。

    “没有。”殷九尧笑容扩大,她将手自然地放在容长安的腰间,然,还没等她睡熟,她就感觉到,她的手臂被他拿开了。

    殷九尧心里划过一丝失落,只是想着长安可能是太累了。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她在心里暗暗鄙视了自己一把,就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次日清晨,由于要上早朝她起得很早,醒来的时候,长安还在睡。

    他平躺在床上,双手搭在小腹上。只是与平常不同的是,容长安和殷九尧中间留出了半条棉被的距离。

    殷九尧只瞥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就去上朝了。

    朝堂上,大理寺卿阮昀提及了还关在牢里的榜眼李允之。

    提到李允之的名字,殷九尧的眼里忽然极快地划过一道亮光。她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下了朝,将他带到御书房。本王亲自提审。”殷九尧如此说道。

    “遵旨。”

    ……

    殷九尧下了朝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候,见身边没有容长安跟着,她还感觉有些不适应。连陆公公今天都问她,容公子怎么没来。

    殷九尧说了句“生病了”,就想起了今早两人之间那道缝隙,竟然一时有些失神。

    待她到了御书房,没过多久陆公公就轻声地走进来禀报,“王爷,人到了。”

    殷九尧正在给一本西域地记做批注,她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王爷,现在……宣吗?”陆公公小心翼翼地看着殷九尧。

    “宣。”殷九尧将手中的紫毫笔搁下,陆公公不经意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了四个墨迹还未干的字,“暗度陈仓”。

    李允之被侍卫五花大绑押进来。殷九尧靠在椅背上,拢着袖子神色飘忽地看着他。

    她勾起唇,笑说着,“李榜眼,好久不见了。”

    李允之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完全不回应,好像根本听不见殷九尧的话似的。

    殷九尧也不恼,她绕过李允之,在屋子里踱步,“你杀了两个热门的应考士子,且都是我大云的栋梁之才,简直就像是在割本王的肉。所以本王也打算让你尝尝被割肉的滋味,把你身上最嫩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越流越多,疼痛越来越剧烈。直到将你身上的肉割尽!”

    李允之仍旧是面无表情。

    “其实本王今天叫你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知道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杀这两人?”

    “王爷难道不知道?”李允之语调平和,裹挟着微微的讽刺。

    “你是说为了稳拿前三甲?这或许是你杀人的原因,但这一定不是你杀人的全部原因。本王想知道知道,那些本王不知道的事情。”

    殷九尧忽然停住脚步,她站在李允之身侧,探头在他耳边轻飘飘地说,“比如说,你根本不是李允之。真正的李允之,早就死了。你为什么要杀他?亦或者说,指使你的人,为什么让你杀他?”

    李允之如死水般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波澜,他似乎在消化着这个问题。很快,他就重新平静了下来。

    “王爷果然高明。我承认,我不是李允之。真正的李允之被我杀了。我顶着他的名字来考试,不过我现在就是李允之。王爷还是叫我李允之吧。至于我的上峰,王爷早晚会知道的。”

    殷九尧极少佩服什么人,但是李允之控制情绪的能力,却是在这几次交锋中,让她最为惊叹的。然而越是惊叹,她就越想要挑战一下。

    她勾起唇,语调轻松道,“你的上峰?你是说无极宫?容无极?”

    倏地,李允之那张沉静的面皮终于有了表情。虽然只是微微的慌乱,但也足够殷九尧肯定她的猜测。李允之真得是无极宫的人。

    “既然你是无极宫的人,那应当知道联络方法吧?本王这一次可以不割你的肉,只要你乐意将功折罪。本王放了你,你回去告诉你们那位前尊主,本王想去无极宫拜访拜访。”

    李允之冷冷地看向殷九尧,似乎是在打量她话中的真伪。

    “不用急着做决定。本王给你一天时间,你回去考虑考虑。想清楚了,派人告诉本王。”殷九尧笑道。她从始至终都是笑着的,只是笑意从始至终未达眼底。

    李允之被带下去了,殷九尧想起府中的容长安,小心脏不由得雀跃起来。她将堆积在书案上的奏折都让暗卫带着,回了王府。

    殷九尧刚迈进府门口就迫不及待地喊,“长安,我回来了。”

    只是迎上她的是商天心,她冲她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长安睡着了。”

    “现在?”殷九尧一愣,阳光晴好的大下午,睡什么觉!况且容长安从来不午睡的,“他是不是不舒服了?”

    “没有大碍。他说有点头晕。你别去吵他!”商天心蹙着眉头,冷声道。

    “哦。”

    殷九尧回了同生斋,原本想直接去书房批奏折的。但是想想她快一天都没见过容长安了,心里有些惦记。不由得去了内室。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着容长安平和的俊颜,就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

    只是看着看着,容长安忽然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殷九尧惊喜道。

    “我……你是?”容长安的眼中浮起一丝迷茫。

    “我是阿九啊,长安你没事吧?”殷九尧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过了片刻,容长安的俊容渐渐恢复平静,连眼神都澄明起来,“阿九,我刚才睡糊涂了。”

    “没事就好。吓我一跳。”说着,殷九尧就想去亲亲容长安,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做了。

    她探身凑上去吻他的唇,然,容长安却偏头躲开了。

    殷九尧的薄唇落在了容长安的脸颊上,“啵”地一声,没有情意缱绻,只有尴尬疏离。

    容长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启唇,却被殷九尧伸手遮住了唇瓣。

    “没事,不用解释什么。你再睡会吧,我去批奏折。我没事。”殷九尧笑着起身,快步离开了。只是那背影看上去却像是落荒而逃。

    出了内室,殷九尧拍了拍脸颊。别胡思乱想!长安只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

    殷九尧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去了厨房,为了能早些回来,她中午没有吃饭。现在才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郝伯给她下了满满一碗热汤面,殷九尧连汤带面全都倒进肚子里,这才觉得心里的郁闷好了些。

    “谢谢郝伯,我回去了。”殷九尧重新露出笑容。

    “王爷加油!”察觉到殷九尧不开心,郝伯左思右想,最后吐出这四个字。

    ……

    殷九尧重新回到同生斋,还没进书房,就见到那抹修长的月白身影站在书案前。目光似乎盯着什么。

    她走到他前面,发现是昨天从乾清宫拿回来的那幅画。

    “你在看什么?”她问他。

    “我看这盒子挺别致的,想看看这里面装得是什么。”容长安笑道。

    “这里面装的是画啊,昨天我们看过的那副。”殷九尧狐疑地道。

    “哦,是吗?”容长安尴尬地笑道。

    殷九尧的脸色却倏地沉了。

    她声音冷凝地问,“容长安,你怎么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说谁傻呢?
    秋叶零落,无声地飘进窗棂,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最后落到书案上,归于沉寂……

    殷九尧目不转睛地注射着容长安,那一双灵透的桃花眸,极少见地迸射出凌厉的寒光。

    容长安坦然地回望过去,眸色清冷中却带着柔光,俨然就是那个殷九尧熟悉的容长安。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都望进了彼此的心里。

    倏地,容长安笑了起来,“逗你玩的,看吧你吓得。”

    说着他伸手摸了摸殷九尧的脑袋,顺势将她抱进了怀里,他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纤腰,像是要将她嵌进身体里似的。

    殷九尧诧异于他的变化,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但这一刻,她又确实从容长安的身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在乎。

    最后,殷九尧伸手回抱住他,拍拍他挺拔的脊背,“没关系,原谅你。”

    “阿九,等过些日子,我们回杨柳村看看好不好?”容长安拨顺她的头发,吻着她的鬓发。

    “好,那就过年的时候吧,我们偷偷溜回去,我也想念李婶他们了。”

    殷九尧从他怀抱中退开,仰头看他,却马上又被他摁回怀里,“别动。”

    “……”殷九尧吐吐舌头,老实地呆在容长安的怀里。呼吸间都是他特有的温热的皂角香。她声音极轻地又问了一句,“长安,你真得没事吗?可你昨天晚上……”

    “昨天刚恢复记忆,我们的很多事情在我脑子里都还很模糊。我只是……一时忘了。现在我都想起来了。”容长安的眼神漫着层层拨不开的迷茫。

    “你没事就好。不过有事也没关系,反正不论你有什么事,我都不会抛弃你的。”殷九尧挑挑眉。

    容长安清冷的俊颜因为殷九尧的话染上一抹暖色,他彻底揉乱了她的头发,“傻丫头。”

    “说谁傻呢?你才傻,就你最傻。”

    头顶传来低沉的轻笑,“娘子说得都对,是为夫最傻,不然怎么会将娘子娶进门。”

    殷九尧的眸中燃起小火苗,“诶你这人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生气了,我……”

    殷九尧还未说完,唇瓣已经被堵住,容长安的舌头灵活地钻进去,缠绕着她的。二人都像是沙漠中干涸已久的花木,终于找到了水源,拼命地汲取着对方。

    不够,怎样都不够……

    吻罢,两人都是脸颊微红,殷九尧的唇更是红肿了起来。

    容长安抚摸着她滑腻的脸蛋,“娘子现在不生气了吧?”

    殷九尧脸一红,“哼!”

    她抬眼瞪他,却与他灼热的视线相撞,最后两人都笑了。

    同生斋里已经许久都没有充斥过这样的温暖。

    ……

    晚上用膳,殷九尧和容长安坐在一处,现在在王府里,反正谁都知道两人是一对。于是殷九尧就连掩饰都省了,她不停地给容长安布菜。

    饭菜都是商天心亲自下厨做的,全都是容长安爱吃的菜。

    “长安,尝尝这个。”殷九尧夹了一筷子油菜给他。容长安和殷九尧不同,偏爱素食,爱吃得也多是清淡。

    “嗯。你也吃。”容长安给她夹了些肉,随后又拿起公筷,给商天心夹了藕片,“师父,您最爱吃这个,多吃点。”

    “好孩子。长安你别总顾着别人,你大病初愈,多吃点。”商天心一边感动地说,一边瞪了一眼殷九尧。

    “无碍的。”容长安笑道,“最近天气冷了,您的衣服还够暖吗?”

    “够的,暗香这小丫头心细,早就准备好了。”商天心笑得合不拢嘴。

    “前辈你刚才夸我了?我没听错吧?”暗香佯装惊讶,夸张地道。

    她的怪相立刻引得众人大笑。席间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因为容长安终于好了,主桌上的所有人都打心底里高兴。

    容长安也是始终面带微笑,他不时地给殷九尧夹菜,偶尔给商天心也夹。

    饭过一半,他又夹了一筷子藕片,放进商天心的盘子里,“师父,我看最近天气冷了,回头请福伯帮你置办几身冬天的棉衣吧?”

    一句话落地,顿时所有人都目光怪异地瞅着容长安。

    “长安,刚才你不是问过前辈,前辈说暗香已经准备好了。”殷九尧扯扯他的袖子,小声道。

    容长安的笑容僵了一瞬,“是吗,瞧我这脑子,我忘了。呵呵……”

    “没关系,你才刚清醒过来,没完全恢复也是正常的。”殷九尧冲他安慰地笑笑,随即招呼桌上的众人,“都愣着做什么,赶紧吃菜。一会菜都凉了。”

    “是啊,吃菜吧。”暗香适时地接茬,饭桌的气氛重新活了起来。

    唯有商天心,自那之后,看向容长安的目光就始终带着探究。

    等吃完饭,她更是冷冷地扔下一句“长安,你跟我来”。

    容长安捏捏殷九尧的手心,示意她放心,就跟着商天心出去了。

    ……

    商天心皱着眉走在前面,容长安脚步沉稳地跟在后面,二人一直走到王府的后花园安静无人的角落里。

    商天心转身,目光忧虑地看着容长安,“长安,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徒儿知道瞒不过师父。”容长安的笑容有一丝无奈,“师父,我的治疗方法失败了。”

    “怎么会?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既然你能够恢复记忆,那容无极就应当已经消失了。”

    “从昨天到现在,我的记忆始终是混乱的。甚至还有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涌现出来。”容长安的俊颜上终于浮起了彷徨之色。

    “你是说容无极的记忆?”商天心瞪大了眼睛。

    “应该是。”

    “那你现在……”

    “下午睡醒之后,我施过针,现在暂时稳定住了。”

    “暂时?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结论?”商天心看向容长安。

    “……”

    后花园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商天心咬着唇,冷风瑟瑟,吹得她心上格外寒凉。她负着手,足足站了一刻钟的时间。

    “长安。”商天心叹了一口气。

    “师父也有了结论是不是?”他浅笑着道。

    容长安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笑容里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凄凉。

    “他在吞噬你。否则即使我们的方法失败,你的记忆力不会减退得如此厉害。”

    “师父能不能答应我,此事不要告诉阿九?我不希望她为我担忧。”

    “可她是你的妻子!”商天心的眸中涌起深深地愤怒,不知何起。

    “我会努力让自己活下去。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的日子不多了,我也希望我的最后一程,阿九能快快乐乐地陪我走完。”

    “容长安!不许说这种话!”商天心沉声呵斥。

    “师父,人生在世,谁都逃不过生老病死的。”

    “不行!我商天心就没有医不好的人!你是我徒儿,你必须活着,为师命令你必须活着!你放心,为师一定可以找到治好的方法。”

    “是,师父妙手回春,医术最好,徒儿一定能活到九十九。”容长安笑说。

    初冬寒冷,天色已晚,后花园的角落里,一道纤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隐在假山后。即使与那一对师徒隔得很远,以她的功力将二人的对话收入耳中也是易如反掌。

    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殷九尧重重地靠在身旁的假山上,原来下午容长安和她说的话都是真得。

    原来他是真得忘了。

    ……

    容长安回房的时候,殷九尧正靠在床榻上看奏折,看完一本就摞到右手边,右侧的奏折很快就堆了一尺高。

    见他进门,殷九尧冲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前辈没训你吗?”

    容长安掀开被子,将殷九尧搂进怀里,笑道,“为夫可不像某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师父只是给为夫诊了诊脉,顺便我和她老人家聊了会儿天。”

    殷九尧不由得轻嗤一声,“我哪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我师父可宠我了。哪像你师父。”

    “我可没说某人就是你啊。”容长安一脸无辜。

    “容长安!”

    “好好好,为夫错了。阿九别气。我知道师父脾气不好,对你态度也不好。但是她无儿无女,这么多年都是将我当成儿子对待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记得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太和她计较。好不好?”容长安低头,看向怀里的殷九尧。

    殷九尧眼眶泛红,怕被他看见,连忙将脸埋进他胸前,“放心啦,好歹也是你师父,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还是阿九最通情达理。”容长安轻笑着在亲吻她,“那阿九要不要再给为夫生个同样通情达理的小阿九?”

    “不!我不要小阿九!我要小安安!”殷九尧红着脸举手抗议。

    “那要不一样一个?”

    “你行吗?”

    “为夫不行?”

    “谁知道你行不行,过了这么久,早就忘了……”殷九尧害羞得偏过头。

    “那为夫就帮娘子回忆回忆。”说着,容长安倾身吻住了她……

    随着明黄奏折噼里啪啦被扫到了地上,男人的长衫和女人的里衣纷纷落地。

    床帐徐徐地落下,红绡帐暖,**一刻。

    男人在进入的刹那,在女人的耳畔轻声道,“阿九,对不起。”对不起,即使离开了,也希望能给你留下些什么,让你不要忘记我。

    女人笑靥如花,却在那一瞬间,眼角有一滴泪滑下,傻瓜,什么对不起,明明应该说,我爱你。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一万年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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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的时候,殷九尧感觉到肩颈上痒痒麻麻的,她咕哝一声,耳边响起了清润温润的男声,“阿九,起床了。你要去上早朝了。”

    “不要。”殷九尧闭着眼,将被子拉到头顶。

    “呵呵……”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笑声轻轻在床笫间散开,“阿九听话,起床上朝了。”

    “唔……”殷九尧极不情愿地睁开一只眼睛。见容长安没察觉,又“吧嗒”一下闭上了。

    殊不知她的小动作被某人尽收眼底,某人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只见他动作温柔地……捏住了她的鼻子。

    “……呜呜呜呜呜……”倏地,殷九尧睁开眼睛,她怒瞪着将她吵醒的某人,就不能让人美美地撒个娇么!

    “不装睡了?”容长安幽幽地笑问。

    殷九尧斜着眼瞪他,“敢问容公子,按照逻辑,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将妾身吻醒的吗?”

    她说话的时候,容长安漂亮的手指还捏着她的鼻头,于是她发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就软萌软萌的。

    虽然她自己没意识到,但是容长安却听得心中一动,他放开某九的鼻子,忽然就低头吻住了她。

    缠绵又甜蜜的吻,两人都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哼。

    “娘子现在满意了吗?”容长安抵着殷九尧的额头,哑着声音问。

    “唔……要是某人天天都这么叫我起床,那我还是挺满意的。”殷九尧认真地想了想,羞羞地道。

    “既然满意,那娘子是不是得起床了?毕竟……你早朝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啊——”殷九尧脑子彻底清醒了,她“蹭”地坐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差点磕到容长安的下巴,“我上朝了!”

    她边换衣服边问道,“你跟我去吧?”

    自从昨晚听到了商天心和容长安两人的对话,殷九尧现在就私心希望容长安能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她一刻都不想和他分开。

    “你去吧。我跟着你去不大方便。”容长安如是说。

    虽然他没说为什么不方便,但殷九尧知道,他是怕自己做出什么意识之外的事情给她添麻烦。

    “好,那相公等我回来。”殷九尧笑嘻嘻地在长安的唇上偷了个香,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内室。

    只是一出门,她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了。

    如果今天只是个寻常的早晨,那该多好。

    ……

    上午,殷九尧上完朝,大理寺卿阮昀就将她拦了下来,说李允之有话传出来。

    殷九尧忙着回去见容长安,就让阮昀一起跟她往宫外走,边走边听他说。

    “启禀王爷,李允之说,他已经将话传过去了。约莫三到七日,会有答复。”阮昀原话照转。

    “做得好。回去告诉他,本王静候佳音。”

    “是。”阮昀犹豫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您……打算怎么处置李允之?”

    “放了他,或者杀了他。”

    阮昀大吃一惊,“放了他?”

    “如果他有本事戴罪立功,本王放了他又能如何?杀一个李允之,不过是死一个人,但若是放一个李允之,让本王将此案的幕后主使捉到,或许可免千百人之死。你说哪个值?”殷九尧幽幽地道。

    “虽然微臣不知道王爷在谋划什么,但是微臣相信王爷的判断力。”毕竟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阮昀摸着小胡须,严肃地道,“所以微臣会大力支持王爷的。”

    “行,派人好好看着他,那本王就先走一步了。”殷九尧忙不迭地道。

    “王爷可是有什么急事?需不需要微臣帮忙?”

    “对了,本王还真有一件事要问你。”殷九尧一拍脑袋,“你知不知道咱们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子是哪家?”

    “这个……应该是洒金街的云烟阁。”阮昀想了半天道。

    “好,回头事成请你吃酒。”

    话落,不等阮昀再问问,殷九尧已经提起内力,瞬间飞到了皇城门口。

    阮昀:“……”有武功的人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

    殷九尧忙着回府是有原因的,她想了想,觉得这些日子不仅她要开心,她也要让容长安尽量开心。

    所以她打算今天带容长安出去——约会!

    容长安正在药庐里看医书,见到殷九尧进来,俊颜上露出柔和的笑意,“下朝了?今天还挺早。”

    虽然他的神色很淡,但是那双凤眸却璀璨至极,倒是看得殷九尧怪不好意思的。

    “长安在忙吗?有没有打扰你?”殷九尧探头看看左右。

    “没有。”长安放下书,看出她在想什么,他淡声道,“师父和暗香出门去了。”

    “原来出去了啊。”一听说商天心不在,殷九尧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容长安身边,后者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坐。”

    殷九尧老脸一红,却还是乖乖地坐在他身上,手臂环上他的脖颈。

    “长安,那个、那个……”殷九尧绕着手指头,小声地道。

    “哪个?”容长安微抬下巴。

    “就是那个……咱俩现在去街上逛逛吧。我发现,除了成亲前你给我买首饰那一次,我们两个人几乎没有像样地出去溜达过。我就想和你,就咱们俩人,出去溜达溜达。”

    “嗯,阿九的提议可行。等为夫去拿点银子,我们这就走。”

    “等等!难道你就打算这样出去?两个大男人出去幽会?这和普通出行有什么区别?”

    “那阿九的意思是,你想换女装?”容长安想了想,他确实也有很久没看过殷九尧穿女装了,其实她穿什么都好看。她要是愿意换,他当然愿意看。

    然,殷九尧却向后一躲,“我怎么能穿女装?京城见过摄政王的人那么多,况且满大街都是大官贵族和大官贵族的亲戚,我要是换了女儿装被人当场捉个现行,到时候就算是义兄他想保我都保不住!”

    “……那阿九的意思是?”容长安也难得地露出了难色。

    “你来扮女装!”殷九尧眼睛亮亮地道。

    长安:“……?!!!”

    殷九尧早预料到容长安会是这个反应,她循循善诱,“长安你看啊,你长得比女人都要好看,而且身形又不像那些男人五大三粗的。穿女儿装也不会显得很突兀啊。而且其实我只是想为我们两个人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如果你换了女装,我相信今天不论咱们两个谁都会记住一辈子的。一辈子很长,我希望能多记得一些关于你的事。”

    容长安听她这么讲,心中不是不涩的。

    只是……

    “你就答应我吧,说不上你穿上就不想脱了呢。”

    “不会有这种可能!”

    “其实我也是因为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想到的。一辈子很短,只争朝夕。”殷九尧半真半假地道。

    “我记得你上次和我打赌月貌的事,说的就是我如果输了要看我穿女装吧?”容长安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

    殷九尧:“……”

    第一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失败。

    “长安,你就为我穿一次吧。我想看你穿女装的样子。我知道肯定很美的。而且我保证我们去没人的地方,没人会认出是你的。你就答应人家嘛,嗯?”殷九尧晃着容长安的手臂,声音娇嫩地能滴出水来。

    容长安俊颜面无表情地睨着殷九尧,看她小脸红扑扑的,一双桃花眸冲着他眨啊眨地,好像有无限的柔情从里面传递出来。冲击着他的心房。

    只是……

    “不行!我绝对不穿。”容长安斩钉截铁地拒绝。

    “容公公”这个称呼已经让他声名狼藉了,若是连女装都穿了,要让他师父朋友怎么想?要让街上的叔伯婶婶怎么想?要让园子里那些花花草草怎么想?

    殷九尧:“……”

    第二招,软磨硬泡,失败。

    “那人家就是想看嘛。”殷九尧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掐着嗓子道。

    “阿九。”容长安为难地看向殷九尧。

    “我就是想多一些和你的回忆。”

    殷九尧一边说着就红了眼眶,平时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像个小女娃似的哭鼻子。当然在这之前她也屏息探了一下,除了在门口那棵老歪脖子树上的影之外,这周围是没人的。

    “阿九。”容长安为难地看向殷九尧。

    “长安……呜呜呜……”

    然后,就见殷九尧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挂在脸上。看起来楚楚可怜。

    殷九尧就这么对着容长安哭,她眼巴巴地看着他,默默地哭。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她还在哭,容长安从来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顿时就慌了。

    “阿九,别哭了,别哭。”容长安将哭得梨花带雨的殷九尧抱进怀里,轻声安抚着。

    原本殷九尧是哭着玩的,谁成想容长安这么轻声细语地一安慰,再一想到昨晚听到的那些话,她就真得哭了。

    洪亮的哭声将外面躺在树杈上晒太阳的影吓得一个倒栽葱掉了下来,“砰”地一声。疼得影龇牙咧嘴,最后他捂着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台阶上坐下。

    屋里容长安也疼,他心疼。

    殷九尧哭到最后,已经开始抽噎。

    一向洁癖最重的容长安也顾不得她的鼻涕眼泪,通通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掉,声音更是无比地柔和,“好了,阿九不哭,不哭了。”

    “都是、是你……穿、穿女装能少块、少块肉吗?”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阿九别哭。”容长安满脸心疼,“我穿,我穿好不好?别哭了。”

    “真、真的?”殷九尧还是一抽一抽的。

    “嗯,我穿就是了。”容长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那好,我不哭了。”说着,殷九尧利索地从他怀里退开,伸手胡乱地抹了两把脸,眼睛里哪还有半点难过的神色?

    长安:“……”

    随后,殷九尧就乐颠颠地将她从成衣铺子买回来的女裙递给容长安,容长安意味深长地瞥了某九一眼,他什么也没说,拿着裙子径自就到了屏风后面。

    殷九尧站在外面,还冒着鼻涕泡的脸露出一个得逞的狡黠笑容。

    第三招,攻心为上,成功。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北方有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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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因为容长安换了衣服,所以他坚决不从正门走。

    “去哪儿?”容长安僵直着身子,冷冷地问。殷九尧注意到,自从他半个时辰将裙子换上,他走路的时候同手同脚了四次。

    “走,娘子,为夫请你去吃醉仙楼。”殷九尧笑吟吟地挑着容长安完美的下颌,眼中都是晶亮的光。

    原以为容长安换上女装,定然也是很滑稽可笑的,她不否认让他换女装的时候她也是存了使坏的心思的。

    只是没想到,当容长安散着墨发,穿着襦裙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那一刹那,却彻底惊艳了她。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醉仙楼?”容长安冷冷地斜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身上这身月白襦裙,“你不是刚跟我保证过不去人多的地方?”

    殷九尧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既然你不想去醉仙楼,不如我请你吃面吧?”

    “好。”容长安紧绷着身体,僵硬地点头。但即使这样,他给人的感觉仍旧是优雅淡然。

    其实由于殷九尧本身就不大会梳妆打扮,所以她给容长安梳妆得也是很简单的。长发挽了已婚妇人的发髻,过于白皙的俊颜打了浅浅的腮红,至于嘴唇,他的唇色本就剔透,根本用不到口脂。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只要站在那儿,无论外部修饰是怎样的,都无法遮掩他自身的绝代风华。

    就比如现在街上,不时有男人女人向容长安投来热切的目光,或是爱慕或是嫉妒。然而容长安始终平视前方,仿佛行尸走肉。

    殷九尧领着容长安去了青楼一条街的那个面摊儿。

    一路上容长安都是神色木然,和个幽魂似的。

    “喂,能不能给点表情?不知情的还以为自己大白天见了鬼!”

    “阿九,为夫突然发现以前实在是小看你了。”容长安忽然道。

    “此话怎讲?”殷九尧挑眉看他,那一身男装穿在她身上,端得是风流恣意,英姿飒爽。

    “这女扮男装也好,男扮女装也罢,要领就在于一定要——不要脸。为夫发现还是低估你了,告诉自己了。”

    殷九尧嘴角一抽,“是吗,哦呵呵……”

    正说着,眼瞅着旁边又有个壮年男子垂涎欲滴地看着容长安,这回容长安反应很快,他动作迅速地勾住殷九尧的手臂,将头歪在她的肩上。

    殷九尧:“……”

    容长安就这么一路有惊无险地跟着殷九尧,七拐八拐地走到了面摊儿。

    环视着面瘫四周,容长安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怎么了?你来过这里?”殷九尧状似无意地问道。

    “好像没有。”容长安摇摇头,“可是又觉得……有些熟悉。我们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殷九尧心里一黯,她从来没有和容长安来过,她只和容无极来过一次。容无极,真得已经开始吞噬长安的记忆了吗?

    “我们没来过。不过今天吃过以后,我们就一起来过这里啦。”殷九尧笑道。

    “嗯。”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容长安现在是扮女子,不方便说话。估计若是他开口,那下一瞬可能就得被押去报官了。

    “老板,来两碗面。”殷九尧朗声道。

    容长安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虽然穿成这样来到大街上很丢脸,但是看她开心,他又觉得很欣慰。想起刚才她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她那样哭。

    “好嘞,两位稍等,马上来!”还是上次那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他热情地招呼着。

    殷九尧两人吃得午膳虽然简单,但是两人不时地说着话,却又仿佛回到了在杨柳村的时光,惬意悠然。

    殷九尧的嘴角始终是上扬着的,容长安被她感染,吃面的过程中也无数次地笑出声。

    二人吃得饱饱的,最后殷九尧豪气地挥手付账。容长安小媳妇儿似的站在一旁。

    “走吧。”殷九尧手里掂着找回来的铜板,和容长安往巷子外走。

    走到巷子口,殷九尧抚着下巴,琢磨着去哪儿。

    “阿九,怎么不走了?”

    “我在想往左还是往右。”

    “阿九不是要带为夫去吃面吗?找不到了吗?”容长安笑道。

    殷九尧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她神色怔愣地看向容长安,见容长安淡笑着看她。她也哈哈一笑,“对啊,我们去吃面。好像是在这儿。我都给忘了。”

    说着,殷九尧就领着容长安往回走,快走到面摊儿的时候,她让容长安先去找个椅子。说自己认识大叔,去和他寒暄两句,随即自己去了大叔那里。

    “大叔。”

    “公子,您是落东西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叔,能不能跟您商量一件事?一会您给我们上面的时候,能不能装作我们刚刚没来过?”殷九尧灿烂地笑道,“我娘子她记性有点不太好。”

    “哦哦,没问题。原来是这样啊,那公子您还真是个好人啊。这样吧,这两碗面我不收你钱了。希望你娘子身体快点康复。”中年汉子憨憨地笑着祝福。

    “那就多谢您了!”殷九尧笑容淡了下来。

    殷九尧又陪着容长安吃了一碗面,只是有了之前那碗垫底儿,这一碗容长安吃的不多,殷九尧将他碗里的面拨到自己碗里,笑呵呵地道,“浪费可耻,正好我还没吃饱,给我吧。”

    “少吃点,别撑着。傻丫头。”容长安笑着看她。

    两人从面摊儿出来,连吃两碗半面条,殷九尧已经撑得滚瓜肚圆,容长安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溜达着在街上拉着手,哪怕什么都不买,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上牵着彼此,殷九尧就觉得,未来是什么样她都不怕了。就算是最坏的结局,可是他始终都陪伴着自己,在无数的回忆里。

    即使,那只是她一个人的回忆。

    “诶,容长安,要不要吃糖葫芦?我给你买?”殷九尧问。

    “不吃。不要浪费钱,把钱留着,将来给咱们儿子娶媳妇儿用。”容长安说得大言不惭。

    “切,咱俩都成亲这么久了,我肚子都没有过动静,你想要儿子就有儿子啊?”

    “没有动静怪谁?是谁擅自停了我给你补身的汤药?”容长安阴测测地看她。

    殷九尧脸一瘪,好像这事儿是怪她。

    “那以后我不停了行不行?”她想了想道。

    “你舍得你那一身武功?我上次和你说过,照你现在的情况,体内寒气充盈,想要怀上子嗣是很难的。”

    “小看我是不是?你都能为我男扮女装上大街了,我舍弃武功算什么?”

    “……娘子真是让为夫刮目相看!”

    殷九尧得意地挑挑眉。

    虽然容长安说不用,但是殷九尧还是给容长安买了不少东西,街上卖的小玩意儿,几乎一样买一件,最后东西沉得容长安都拿不了了。

    殷九尧却还是乐此不疲,最后竟然挑选起了胭脂水粉,只是这就不是给容长安的了,而是孝敬商天心的。

    就在殷九尧和容长安讨论到底应该送哪个颜色的时候,她无意间一个抬头,蓦地眼睛瞪得溜圆,“长长长长长安!你看那是谁?”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一脸的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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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长安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商天心和暗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这间铺子。

    “师父?”

    殷九尧反应迅速,她飞快地转过身去,还没忘把穿女装的容长安也一并转过去。

    二人背对着商天心,殷九尧支棱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本来商天心就看不上她,要是再知道她把温文尔雅的容长安给扮成现在这样,即使容长安惊艳到天边去,她回去也得挨抽。

    身后,暗香挽着商天心娇俏地道,“前辈,其实您不用给主子买首饰的,她平日里没机会戴的。”而且主子也不喜欢首饰。

    商天心苍老的声音淡淡地响起,语气中少了份平日里对着殷九尧时的冷沉,“她总归是长安的媳妇儿,老身既然是长安的师父,那见面礼是一定要的。我看这支簪子还顺眼,即使她穿男儿装也能戴得。”

    “可是八百两呢。虽然好看,但也太贵了。”

    商天心买到了称心的东西,一向严肃的脸上此时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她拍拍暗香的手,“钱财乃身外之物,无须太计较。况且今天咱们逛了这么多间首饰铺子,我看呐也就只有这支簪最衬她。虽然你们主子蠢是蠢了点,粗是粗了点,但好歹相貌生得还不错,衬得起这支簪。”

    一旁偷听的殷九尧听着这话,嘴角一抽,她、蠢、吗?!

    “那前辈,我们就快点买完胭脂,然后回府把簪子送给主子吧。”暗香迫不及待道。

    胭脂铺的掌柜早就在一边候了半天了,见原本说话的两人目光终于落到店里的胭脂上,他连忙迎上前,“两位姑娘是要买什么?咱们店的胭脂水粉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品质。”

    “要你们店里最好的胭脂。”商天心言简意赅。

    然,她一说话把掌柜的吓了一跳,刚才掌柜的站得远,店里又人多声杂,他也没听清楚商天心说话,但是他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有这么苍老厚重的声音。

    他眼睛一转,很快将惊惧掩下,朗声道,“好嘞,二位贵客里边请。”

    然后,掌柜就领着两人向容长安他们所在的方向走过来了。

    殷九尧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慌乱地怼容长安的腰,“怎么办?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容长安看着周围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出路还就是身后掌柜领人来的方向,他遗憾地摇摇头,“好像是没有。”

    紧接着他好奇地道,“不过扮女装的明明是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殷九尧翻了个白眼,“我心虚不行吗!”

    身后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前辈,那个颜色好看,我们过去看看吧。”

    暗香说着,就拉着商天心到了背对着殷九尧他们的柜台。

    殷九尧眼睛一亮,她瞅准时机,拉住长安,“走!”

    忽然,角落里一人高的花架被经过的人不小心一撞,“哗啦”一声就朝着她的方向倒了过来。

    “啊——小心。”

    殷九尧眼疾手快地将花架撑住,重新支起来。

    然,她这里的动静正好让商天心听到,她一抬头,就与商天心的视线撞到了一起。殷九尧条件反射,撒腿就想跑。

    只听商天心一声厉喝,“站住!”

    突然,整间铺子都安静了。

    殷九尧绷直了身体,眼睛看天。

    感觉到身后的人迟迟没走上来,于是……她露出一个微笑,转头迎上了商天心,“哦呵呵呵呵,这么巧,前辈您也在来了啊。”

    “我是鬼吗?你见着我跑什么?”商天心还不明真相,还道是她平日对她太严厉了,心中有些自责。

    “主子。”暗香惊喜地叫了一声,“主子,您来这里干什么啊?就你一个人来的?”

    殷九尧张嘴,刚要说是啊是啊我一个人来的,就被一旁的掌柜截了话头。

    掌柜勤快地拍马屁,“不是啊,这位公子是带着他夫人一起来的。这位公子对他的夫人真得是体贴得很。他们两夫妻感情真是羡煞旁人啊。”

    殷九尧闭上了眼睛,死就死吧。

    果不其然,商天心语调微扬,“夫人?”

    随即她抬眼在屋里扫了一圈,目光就定在了自始至终背对着几人的容长安身上。

    “长安!”商天心一击命中。

    殷九尧一脸的生无可恋。

    容长安缓缓地转过身,从容淡定地走过来,和商天心问安,“师父。”

    沉稳老练如商天心,殷九尧就看见她在看到容长安脸的那一刹那,眼角的肌肉抽了又抽,抽了又抽。

    “……”

    ……

    王府,药庐。

    “跪下!”商天心猛地一拍桌子,高声断喝。

    殷九尧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商天心脸又是一沉,“谁让你跪了?!起来!”

    “哈?”

    “容长安!”

    话落,身旁已经换回了男儿装的容长安,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殷九尧嘴角一抽,真是有福不会享。算了,那就陪她家容长安一起跪着吧。

    耳畔紧接着就响起商天心愤怒的声音,“你知不知错?”

    “……”

    见容长安沉默,商天心气得胸膛不停地起伏,“哈!大庭广众之下涂脂抹粉,男扮女装,成何体统!容长安啊容长安,你自己说说你还要不要脸?”

    “师父息怒。”容长安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前辈,今天这事儿都怪我,不关长安的事。”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身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商天心黑着脸,瞪了一眼殷九尧。

    “若不是我和新柔情同姐妹,我才懒得管你们。当初你娘亲就说过,她希望你能给她找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勤俭持家的儿媳妇。你再看看你找的这个……”商天心一边说着,目光就落到了殷九尧身上,一看见她那副英气逼人的模样,莫地一窒,“算了,我不说你了。”

    殷九尧吐吐舌头,身旁的容长安却在这时淡淡地开口,“师父,娘亲和师父说的女子很好,但或许并不适合长安。在我眼里,阿九哪里都好。”

    “啪!”白瓷茶盏被商天心狠狠地掷在地上,茶杯碎裂,溅起的碎瓷片正好崩到殷九尧的手背上,将她的手划出了一道口子。

    殷九尧不着痕迹地将手缩进袖子里,生怕让长安看见,再惹事端。

    “混账!敢顶撞为师了?今天的事,你要是想不明白你错在哪里,你就在这给为师跪着!还有你,愿意陪着你就跪!”商天心终于气得甩袖走人了。

    殷九尧心虚地看向容长安,怎么办,她好像闯祸了。

    “长安,你师父好像特别特别生气。”

    “没事,一会儿她气就消了。”其实容长安知道,商天心是生气他竟然为了殷九尧而失去原则。

    殷九尧倒是没想这些,她只是想起商天心刚才说的关于苏新柔心目中的理想儿媳的话。

    “喂,容长安,你后不后悔曾经将我捡回家?”

    “不后悔。”容长安语调平时,没有干脆得斩钉截铁,也没有费心思考多久。

    “我也是。”殷九尧靠在容长安的肩上。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容长安就脊背挺直地跪在地上,殷九尧就……靠在他肩头睡得直打呼。

    容长安不由得失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但是紧接着,他就伸出右手,虚护在她脸颊上,防止她重心不稳摔倒。

    商天心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俊美无俦的容长安,神情专注地看着靠在他肩膀的殷九尧,眉眼间俱是温柔。

    而殷九尧则睡得和死猪一样尧,精致的脸蛋阴柔又英俊,看着温和又无害,就像个幼稚的小姑娘。

    商天心看入了神,还是容长安发现她来了,和她点头示意,“师父。”

    “咳咳……要睡觉回去睡,在这睡成什么样子?你赶紧抱她回去。”商天心皱着眉头,却压低了声音道。

    容长安了解商天心,知道她现在是气消了,便一手扶着殷九尧,一手扶着椅子,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那徒儿就先带阿九回去休息了。师父也早点休息吧。”容长安轻声道。

    “嗯。”商天心挥了挥手。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说了一声,“等等。”

    容长安就见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把这个拿给那丫头。”

    容长安微微一笑,“是。”

    ……

    容长安抱着熟睡的殷九尧回到屋里,刚放到床上,她就醒过了。

    她迷糊地揉着眼睛,只是一伸手,手背就传来钻心的疼痛。

    “嘶——”她痛呼。

    “怎么受伤了?”容长安蹙着眉将她的手抬起来,手背上的鲜血已经凝固。

    “不小心磕得。没事儿。”殷九尧笑着欲把手抽回来,却被容长安握住。看着伤口的痕迹,联想起刚才那碎茶杯,他已经知道答案。

    “阿九,对不起。”

    “没事的,我……”殷九尧无所谓地笑笑,刚要安慰他,他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温热湿润的唇吮吸着她的伤口。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他柔声问。

    “……”殷九尧的心颤了颤。

    容长安将她伤口的腥甜全部吞进腹中,渐渐地,腥甜的血液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他的脑袋里忽然闪过白天的画面。

    他猛地看向殷九尧,原本温和的神色有些僵硬,“阿九,我们今天中午……是不是吃了两次面?”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要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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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九尧震惊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我们、我们……”她语塞。

    容长安看着殷九尧,凤眸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自从清醒之后,脑中那始终存在的灰蒙蒙的一团就在刚刚终于有了散开的迹象。他仿佛看见彩虹乍现,天空晴净如洗。

    “阿九。”容长安激动地将殷九尧抱住,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也涌现出少有的兴奋,他说,“今天中午我们吃完面,走出了巷子,但是我忘记了对不对?你为了迁就我,又陪我回去吃了一顿。对不对?我想起来了。”

    “长安?”殷九尧不敢置信地看着容长安。

    她脸上的表情从最初迷茫到狐疑,再到最后的惊喜,“你真得想起来了?”

    容长安重重地点头。

    “这么说你的病有希望了?”

    容长安心思微动,他从未告诉过她,他病了。然转念想起中午,她能够神色自然地迁就记忆力如此差的他,看来她早就知道了。

    “傻丫头。”他语重心长地斥了一句,故意使劲儿地揉乱的头发。

    殷九尧眼睛一转,想到她刚才脱口而出问话,明白他话中含义。不由得嘿嘿一笑。

    过了一会,如潮涌般的喜悦慢慢退散,两人都冷静了下来。

    殷九尧不解地问,“可是长安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容长安也正在思考这个中门道,他直勾勾地看着殷九尧,表情有些怪。

    “是你伤口上的血。”

    “我?”殷九尧一蹦三尺高,“你说我的血?”

    容长安笑着点点头。

    殷九尧赶紧摸摸将全身都摸了一遍,“哇,第一次发现原来我这么有用处。”

    此时此刻,她的心绪已经不是喜悦两个字就能够表达的了。她想把她自己供起来。

    “呵呵……”容长安被她夸张的举止逗笑了。

    若不是现在看她现在这么开心,他都不知道,原来她曾经那么难过。

    容长安想了想,轻声问道,“阿九,你以前知不知道你的血有这样的功效?”

    殷九尧双腿盘膝坐在床上,面对着容长安,“我只知道我师父和暗香以前给我吃过不少乱七八糟的药。所以我也算得上是百毒不侵。至于其他,我就不知道了。”殷九尧认真地摇头。

    “看来明天要借你一点血研究研究了。”容长安又笑道。

    “不要太有压力,研究不太出来也没关系。反正我有血。”殷九尧挥挥手腕,霸气十足。

    “还是我们阿九最厉害。”容长安笑悠悠地附和着,心中却在盘算。

    阿九不是大夫,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实属自然,但暗香也好,他自己也罢,却都精通医术,可却从未发觉阿九的血竟然还有这样的用处。

    容长安给阿九的手伤上了药,随后殷九尧先去洗漱,洗漱完了见容长安在沐浴,她就坐在书案前批上了奏折。

    过了半个时辰,容长安走到书案前,手臂环在她的身后,轻声道,“该睡觉了。”

    “把这本看完就睡。”殷九尧眉头微蹙道。

    “怎么了?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吗?”容长安问道。

    “是兵部尚书的折子,他说批给宁寒生的假早就已经过了,他却到现在都没出现过。连人都找不到。”殷九尧将折子扔在桌上。

    自从那日东山顶上她将容长安抢回来,这些日子就一直一门心思地扑在他身上,宁寒生和紫烨的下落她派了冷月去打探,只不过至今仍旧是音信全无。

    “对了长安,你被宁寒生劫持到东山上的那夜,发生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殷九尧问道。

    容长安挑了挑英挺的眉,“阿九怎说是宁寒生劫持的我?”

    殷九尧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是无极宫的人。”

    我也知道他极有可能不是我的弟弟。

    容长安没有马上说话,神色却很是冷凝。

    “怎么,难道不是他?”殷九尧忽然心里一动,追问道。

    果然,容长安摇了摇头,“那天我的行踪很小心。其实,我早在你之前就知道宁寒生是无极宫的人。是他向我坦白的。所以我提防着他找我,虽然那天他确实跟踪了我,但却被我甩脱了。”

    “竟然是这样?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殷九尧诧异道。

    “那天我和师父约好地点,就离开了府中。我知道宁寒生一定会跟着我,所以我让明轩假扮成我,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与我身形相仿的男子,都扮成了我。目的就是将宁寒生引开。成功引开他之后我就去了郊外一户我早就找好的人家,等着师父。后来师父来了,我在特制的迷香中陷入昏睡,中途却被人打断。有无极宫的人来找到我们,后来的事情就都是你知道的了。”

    “这么说宁寒生并不知道你在哪儿?”

    容长安点了点头,“后来我清醒之后,反复想过那晚的事情,我找的那处地方,除了我和师父,连你和明轩都不知道。更不要提别人。可无极宫的人却偏偏找去了。我就在想,还有谁会知道。只有一个人。”

    “谁?”殷九尧眼睛一亮。

    “介绍给我那处宅子的人。你知道我对京城并不熟悉,我会选择那里,是因为我曾经听紫烨说过,那里人迹罕至,地势偏僻。”

    “你是说,那个地方是紫烨推荐给你的?”殷九尧不可置信地道。

    “嗯。虽然我找的地方并不在他推荐的地方,但是距离并不远。若是有心探查,或者是以无极宫的能力,是极有可能找到的。”容长安道。

    殷九尧沉默了,桃花眸中的所有情绪一点一点地沉淀下来,最后通通化于无形。

    紫烨,这个从初始就让她生出好感和同情的孩子,前不久,她更是几乎确信他才是自己找寻了十四年的弟弟。

    他身上嶙峋的伤口,眼中纯真的善意,这些都是做不得假的。

    容长安揽着殷九尧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道,“别想了,一切顺其自然。”

    “好。”殷九尧点点头。

    “那娘子现在,是不是应该和为夫一起想想小阿九的事情了?”容长安清冷的俊颜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凤眸里闪烁着绿幽幽的光。

    “这个嘛,”殷九尧重新坐正了身子,挺直脖颈道,“我要考虑考虑。”

    “考虑?”容长安弯下腰,单手扶着书案,偏头看她。

    “嗯,得好好考虑考虑,毕竟……唔……”

    一个与容长安的为人截然相反的**的吻瞬间席卷了殷九尧的理智。

    半晌……他咬扯着她的唇瓣,不舍地松开,“还考虑吗?”

    殷九尧的小脸又红又热,她盯着容长安的衣襟,羞赧地道,“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再考虑一下?”

    容长安多出尘飘逸的一个人,竟然被殷九尧这句话逗笑了,他笑了又笑,“娘子既然有所求,那为夫一定满足。而且考虑一次哪里够,多考虑几次也无妨。”

    **,一点就着,两人都因为今晚的发现而扫尽了心头的阴霾。

    于是两人破天荒地,第一次就在书案之上做了。

    随着书案微微颤动,烛影摇晃,两人缠绵的身影倒映在地面上,泛起了丝丝甜蜜的味道。

    “不行了,我不行了。”做到最后,殷九尧脑袋一片空白,她无力地挂在容长安身上。

    “再做一次。刚才是为了小阿九做的,再为小安安做一次怎么样?”容长安诱哄着她,幽幽地道。

    “那你就再做一次!只能做一次,明早我还要上早朝呢。”平时略微低沉的女声,因为脱了力,声音虚弱轻软地和猫儿似的。那种不经意间的撒娇,比起刻意的矫揉造作,才真正能让人心动。容长安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跟着亢奋起来。

    他将殷九尧直接从书案上托起来,他紧紧地将她扣在怀里,让她的双腿环着他的窄腰,一抛一落之间,殷九尧只觉得生生死死,对容长安更是又爱又恨。

    幸好容长安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快,不然就这么频繁地运动,不废也得脱层皮。

    到了最后,见容长安还是性致勃勃的模样,殷九尧都吓哭了。

    “呜呜呜……容长安,咱们刚才说好了的,就一次!”

    然而,容长安俊颜一片迷茫,“阿九你说什么,我不记得了。我们不是就在书案上做了一次吗?”

    殷九尧咬牙切齿,“容长安,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

    殷九尧哭:“……”

    ……

    被容长安折腾了一整夜,殷九尧第二天早上果然起不来床了。

    容长安心疼她辛苦,就没叫她起来,而是直接帮她穿好了衣服。

    殷九尧睡得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给她穿衣服,掀开眼皮一瞅是容长安,她就又合上了。

    “呵呵……”容长安见状哭笑不得。

    容长安给殷九尧穿戴整齐,自己也换了衣服,就请福伯备了马车。然后他就抱着睡死的殷九尧,去了皇宫。

    这一路上,容长安就将殷九尧抱在怀里让她补眠,直到不得不将她叫醒,容长安才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嘤嘤嘤……”

    “该醒了。去上朝。”容长安眼神柔和地看着她。

    “哦。”殷九尧伸了个懒腰,听话地坐了起来。

    待她掀开车帘看出自己是在哪儿时,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容长安将她鬓边的乱发掖到耳后,问道,“怎么了?”

    “长安!”殷九尧猝不及防地将容长安扑倒,欣喜地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容长安耸了耸肩,“其实我也不想。就是管不住自己。”

    殷九尧咧开嘴角,笑容大大的,她抬起受伤的那只手,将手背凑到容长安的唇边,“给!奖励你!一会我要上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你先随便喝几口将就将就。”

    容长安笑着将她的手放下,“暂时不用喝你的血,我现在很清醒。你放心,今天会有用到你的时候。”

    “好嘞。”殷九尧打了个响指,“那,我这就走了?”

    “等一下。”容长安轻声道。

    “嗯?”

    殷九尧就见容长安从榻上拿起一只木盒,她回忆了一下,应当就是昨天商天心花了八百两银子给她买的那件礼物。

    容长安缓缓地打开木盒,一支梅英采胜白玉簪正安静地躺在里面,这簪子用的料是极上等的羊脂白玉,剔透温润。

    殷九尧瞅着,即使是在宫里也难得见这么好成色的玉料。

    “来,戴上。”容长安取下了殷九尧发髻上原本插着的那根碧玉簪,动作轻柔地将新簪子给她插上,他端详着,“嗯,挺好看的,以后就戴着吧,这也是师父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前辈她不生气啦?”殷九尧诧异地问。

    她还以为经过了昨晚,商天心现在心里肯定想着怎样将她扫地出门。至于那只贵重的玉簪,断然不会再送给她了。

    “她怎么会真生你我的气。师父那人一直就是这样,等以后你跟她熟悉了就知道了。”

    “好!那等我下朝了我们亲自去谢谢她老人家!”

    “嗯,快去吧。一会你该晚了。”容长安摩挲着她滑嫩的脸蛋。

    临下车前,她又手欠地捏了下容长安挺翘弹性的屁股,眼瞅着容长安眼刀子飞了过来,她“嗖”地就跳下了马车。

    长安:“……”

    ……

    殷九尧今日早朝耗了近两个时辰,兵部尚书又在朝堂上提起了宁寒生失踪一事。

    她只好下令派人去查。即使心里知道查不出什么来。

    待到下了朝,殷九尧背着手信步往前走,脑子里一边想着昨晚容长安说得关于宁寒生和紫烨的话。

    宁寒生,紫烨。到底谁才是她真正的弟弟?到底……她应该相信谁,亦或者杀了谁?

    “前面那位公子,等一等。”身后,忽然响起男人含着笑意的清润如泉的声音。

    殷九尧没听见,兀自往前走。

    “前面那位穿着黑衣服的公子,等一等。”

    殷九尧真的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

    “我说,前面那位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公子,麻烦您老回头看看我。”容长安声音清冷,不突兀却又极具穿透力。

    话音一落,殷九尧就转过头,“咦?你怎么还没走?”

    长安:“……”

    本想给她个惊喜,奈何人家从自己面前目不斜视地就走过了,直接忽略掉他,“等你一起回去。”

    “这么长时间,你不会一直就在这儿站着吧?”已经是入冬的天气,尤其是一早一晚,寒凉得很。

    “我去马厩里看了看烈火。”容长安淡笑道。

    烈火,那匹北齐进贡到大云的汗血宝马。这些日子一直被养在皇宫的马厩里。

    “我们把他牵回去吧?反正他是你的马。”殷九尧想了想道。

    “也好。”

    ……

    殷九尧让车夫先驾着马车回去,她和容长安牵着烈火,徒步往回走。

    “长安,烈火为什么会这么听你的话?”

    “因为他是我的马。”容长安语气平淡。

    殷九尧:“……”

    “他从生下来就跟在我身边,只是后来……我把他丢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找到他。”容长安摸着他身上亮滑的鬃毛。

    殷九尧没有接茬,容长安话中隐藏的含义她听懂了,应该是容无极将他弄丢了吧。若是长安,那么细心谨慎的人,怎么会将爱马说丢就丢了呢?

    殷九尧忽然在想,如果她是容长安,经常会在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知身处何时何地,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亲手做过什么,一定会心生恐惧。

    也不知,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可曾支配过他?

    这么想着,她轻轻抓住了容长安的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

    回到了王府,容长安亲自将烈火领到马厩里,喂他吃了些草料,安抚了一会,才和殷九尧一起去了药庐。

    他将昨晚的事情简洁地告诉给商天心和暗香。

    “主子,您真厉害。”暗香由衷地称赞。

    而商天心看着殷九尧的眼神也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惊叹的色彩。她扫过殷九尧头上的白玉簪,嘴角微微勾起,“没想到你还有点用处。”

    “过奖过奖。”殷九尧很谦虚。

    “行了,别笑了,放血吧。”说着,商天心就找了个琉璃碗,同时将一把锋利至极的匕首扔在桌上。

    殷九尧撇了撇嘴,拿起了匕首,委屈地看向容长安,“相公,人家好怕血的……”

    长安一听,立刻体贴地走上前道,“那为夫来帮娘子放吧?以前家里杀鸡都是为夫放血的。”

    “……”算了,当她没说。

    一旁的商天心看着这两人的互动,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殷九尧痛痛快快地放了满满一碗血,原本放到一半的时候容长安就说不用了,但是殷九尧硬是放够了一整碗才停下来。

    她将手腕收回来,容长安立刻上前扶她坐下,仔细地给她包扎伤口。

    “以后再也不放了。”他轻声道,神色坚定。

    “哎呀,你别小题大做。不过就是放点血嘛。想当年老子……咳咳,我在战场上,流的血可比这多多了。”殷九尧挥挥手,丝毫不在意。

    “别忘了,你现在是准备当娘亲的人。”容长安瞪了她一眼,低声提醒道,“万一现在你肚子里已经有了小阿九怎么办?”

    “……”殷九尧偏过头,哼,众女轻男!谁说是小阿九,明明就是小安安!

    而另一边,因为殷九尧现在的体质大部分是被暗香养起来的,而暗香也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商天心就让暗香也放了血来对比。

    只是……

    看着盛着暗香血的小酒盅,再看看小酒盅旁边的琉璃大碗,殷九尧瘪了瘪嘴。

    商天心拿着两人的血研究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殷九尧说容长安再一次忘了他做过的事。商天心连忙将两杯血端过来,只是第一杯给他的血,是暗香的。

    容长安将血喝了,然而一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随即他又将殷九尧的血喝了,果然如昨晚一般,通体舒泰,很快精神好转了起来。

    “看来只有你媳妇儿的血对你有用了。”商天心极不情愿地下了最后结论。

    “承让,承让。”殷九尧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得不承认,发现自己的存在感变得非常强,起码是对商天心来说,实在是件很愉悦的事情。

    “咦,为什么我的血不能让容公子好转,主子的血就能呢?”暗香不解地道,“这些年我们同吃同住,几乎形影不离。而她所有的用药过程,我都清楚。没有什么极其特别的啊,难道是主子饭量如牛而我不行?”

    “有可能。”商天心竟然还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殷九尧黑着脸,冷声道,“也不尽然,有一段时间,师父给我喂了好几个月的草,小香儿你记不记得?”

    “哦,对了,是不是主子你把那些草偷偷扔进厨房烧火被师父发现那次?我记得后来他还打得你三天没下得了床。哎呀,我记得我记得了,那次主子您被打得可惨呢。”

    “……”我说你到底是记得草,还是记得我挨揍?!

    “是什么草,名字你还记不记得?”商天心道。

    “好像是什么……雪什么兰的?前辈啊,我对花花草草,虫虫鸟鸟一向是记不住也分不清的。”殷九尧挠挠头,你让她背个《孙子兵法》她就能,让她记个花草她就懵。

    “雪见铃兰!”商天心惊呼。

    “好像是这个名字。”殷九尧重重地点了点头。

    “竟然是雪见铃兰!我知道了!”商天心连连惊呼,“有救了!长安有救了!”

    殷九尧头一回看见商天心失态成这个样子,跟着她高兴之余,不由得费解。

    她看向了容长安,好奇地问,“雪见铃兰是啥?”

    容长安的脸上虽然也有喜色,但却是凝重更多一些,他淡声道,“雪见铃兰是无极宫的镇宫之宝。”

    殷九尧诧异,“无极宫?”

    还不等容长安解释,商天心便兴奋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些年,自从你开始察觉到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之后,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压制他,消灭他。可为什么这些年你明明过得清心寡欲,与世隔绝,他却还是会出现?而且如今还强到竟然能够吞噬你的人格?”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生死有命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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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所有人的神色都随着商天心的话凝重了起来。

    其实商天心说得容长安和殷九尧都曾经想过,只是始终毫无头绪。

    商天心继续道,“这个问题,之前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现在……”

    她的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这铃兰花本就有强养心脏的功效。而雪见铃兰则是百年前,大云开国皇帝云天泽从西域带回来的新品种,后来不知为何落到无极宫的手中。经无极宫精心培育,其强心、以及补气血的功效已经比最初的雪见铃兰强了数百倍。”

    殷九尧不解道,“一株强心补气的花,为何会成为这无极宫的镇宫之宝?”

    商天心这回倒是没像往常那般不耐烦,她缓缓地道,“因为这雪见铃兰还有另外一个极为强大的功效。迷幻!只需要服用一株,可以使心智不够坚定的人甘心情愿地任人摆布,直到死亡。无极宫当年之所以能在江湖横行,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有雪见铃兰这种能控制人生死的法宝。所以这一株雪见铃兰的价值,丝毫不亚于一朵天山雪莲。”

    殷九尧咋舌,“这么厉害?那为何我当初吃了好几个月,都没事的?”

    明明很严肃的话题,可一看见殷九尧的表情,听到她开口,容长安就忍不住地想笑。他弯起嘴角,故意逗她,“大概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智’这种东西。”

    殷九尧:“……”

    众人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个这种互动,包括商天心。她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她的话,做她的事。

    “其实当初长安生病的时候,老身曾经想到过那雪见铃兰。只是老身曾在无极宫数年,虽然它是镇宫之宝,但老身却从未见过它。更可笑的是,这些年无极宫中人拿出去谎称是雪见铃兰的迷药,不过是老身炼药淘汰的废品。所以老身就先入为主地认为,这雪见铃兰定然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没想到,它竟然还存于世上!”

    商天心说着说着,脸上就不禁露出惊喜的笑意。

    “那现在我们去哪儿找雪见铃兰?无极宫?”暗香弱弱地问道。

    “阿九说曾经从他师父那里得到过,你师父是从哪里得到的?”商天心忽然问道。

    殷九尧挠了挠头,“这我也不知道啊。前辈刚才说这雪见铃兰,一株即是珍宝,可是师父给我吃了三个月呢。问题是,我现在找不到我师父啊。我师父他在北齐一战之后就去四海云游了,我都好几个月没他的音信了。”

    “没关系。师父那边不行,就试试无极宫。若是无极宫也不行,我们就找类似雪见铃兰的植物。若是都不行……”容长安淡淡一笑,“生死有命,我不强求。”

    “不会的,无极宫一定有。”商天心语气坚决地说道,“否则东山顶上那一日,他们不会强行打算将你带走。他们必然有将那个人召唤出来的方法。若是靠人,我自信当今世上还没人能有将长安的病治愈的把握。所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有雪见铃兰。退一万步说,无论他们有没有我们也得去闯一闯。”

    “那我们要怎么去无极宫呢?”暗香弱弱地问道。无极宫,她以前几乎听都没听过。毕竟他们都不是江湖人。这隔行如隔山啊。

    商天心面上也显出难色,“老身已经离开无极宫多年,无极宫的出入令牌我也没有。”

    商天心一直都是个医痴,当年她入无极宫,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研究医术和毒术,至于无极宫的一应琐事,她是一概不知的。

    几人正蹙着眉,思索着该从何下手寻去无极宫的时候,门外响起福伯的严谨的声音。

    “王爷,您在里面吗?”

    殷九尧将门打开,“福伯,怎么了?”

    “大理寺卿阮昀阮大人在门口有事求见。”

    殷九尧心中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连忙道,“请他进来。”

    不大工夫,就见阮昀穿着一身便服,脚步匆匆地走进来。

    见屋里容长安、暗香都在,还有个面生的年轻女子,他一一点头招呼。

    随即他和殷九尧道,“王爷,牢里那人让微臣将这两件物事给您,还说他们主上恭迎王爷大驾。只是除了王爷之外,他们还要见……容公子。”

    说着阮昀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一块令牌,同时递给了殷九尧。

    殷九尧低头打开纸张,平和的字迹映入眼帘,只有五个字,凤州无极峰。

    商天心面露惊喜,“对,这就是无极宫的出入令牌。”

    殷九尧打了个响指,这李允之还真是下了一场及时雨啊。

    她亲自将阮昀送回府,再返身回来。

    然后就将清风,冷月和影,这一众人都叫进了药庐。

    “这令牌你是从哪儿来的?”商天心还不解道。

    殷九尧看向容长安道,“长安,你还记不记得李允之?”

    “新科榜眼李允之。”容长安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难道他是无极宫的人?”

    “是。那天原本我也不确定,只是试探了他一下,没想到他露出了马脚。我已经让他去联络无极宫的尊主,说了我想去拜访。但是他却在传来的口信上说我若是去,则必须将长安也带上。这是他刚传来的纸条和令牌。”殷九尧将这两物递给商天心。

    “凤州境内的无极峰?凤州,岂不是离邺城不远?”清风道。

    “无极峰,从杨柳村走,大约不到一个时辰就可到达。”容长安淡声道。

    殷九尧点点头,她虽然记不住菜谱,但是大云甚至是北齐和南梁的地图都深刻地被她刻在脑海里。无极峰,就处在北齐和大云交界处,那里常年云山雾罩,易守难攻,很少有人去。原来无极宫就在那里。她只要略微在脑中搜索一下,就知道了。

    “所以主子的意思,是要亲赴此行?”暗香了解殷九尧,她直接道。

    “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出发。若是顺利,则半月时间可返。前辈,长安,你们觉得怎么样?”殷九尧想了想,问道。

    “长安的病情不宜再拖,越快越好。”商天心点头。

    “可是阿九,你朝中的事情怎么办?”容长安却皱着眉道。

    “长安放心吧。有一只老狐狸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让我拿来用用。”

    容长安只是微微想了想,就笑道,“你是说皇上?”

    “嗯,就是他。朝中有他坐镇,无需我担忧。”殷九尧笑得眉眼弯弯。

    虽然殷九尧这么说,但容长安还是觉得心中熨帖温暖。

    “那明日一早,我们就赶往无极峰。”商天心下了定论。

    ……

    深夜,同生斋的书房。

    由于明早突然离开,殷九尧临时将四大护卫都叫了来。

    “清风、冷月,你们都留在京城。从明天开始,本王会称病,闭门不出。清风,帝都的安全就交给你保卫,若是我不在的时候,太子或是他人有任何异动,你都无需手软,依法处置。至于我们之前的计划,只管继续施行,毕竟赵钰的头七也快到了。”

    “属下遵命。”清风颔首。

    “冷月,宫中事务,以及近期的所有奏折,你直接搬进乾清宫里,让老狐狸去处理吧。而这些日子,宫内外大小事务,你都去问乾清宫问老狐狸。”殷九尧事无巨细地吩咐,此时此刻,她坐在书案后,一身凛然的威严。赫然就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独有的风范。”

    “属下遵命。”冷月眸子沉定,冰冷的容颜绝美凌厉。

    “好。那这些日子,我就将帝都交给你们了。若是太子的人寻衅滋事,你们无需理会。只需要将其交给皇帝去处理。冷月,这件事情你记住,务必由你亲自。”殷九尧意味深长地道,“义兄虽然是个老狐狸,但是人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当爹还是当得很称职的。”

    冷月面无表情地瞅着地面,说了声“属下知道了。”

    容长安他们起早就得走,容长安骑着烈火,殷九尧骑着黑雪,其余几人也没有娇弱的,通通都是骑马快行。没想到还没等离开,就见白明轩和白芍迎面走过来。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白明轩惊讶道。

    “有些事,要去一趟凤城。”容长安含糊地道。

    “我也要去!凤城离邺城不远,正好我自打来了还没回去过呢。”白明轩眼睛一亮,兴奋地道。

    白芍在一旁注视着容长安,听到“凤城”两个字的时候,眼里快速地闪过一道幽光。

    “让我也去吧,我也顺便回去看看爹爹。爹传信来说,娘亲惦记我,向我回去看看。但是哥哥不放心我一个人走,所以就耽搁了。正好你们回去,我跟着你们一起走啊。”白芍可怜巴巴地看向容长安道。

    容长安想了想,看向商天心和殷九尧。

    “我无所谓。”殷九尧耸耸肩。

    “随便。”商天心也道。反正去了也是当炮灰,本人都不介意,他们就更不介意了。

    于是,容长安和殷九尧一行人里,就多了个白明轩和白芍。

    ……

    殷九尧此行行踪隐秘,几个人也都是吃得了苦的人。路上又有殷九尧的血,每天定量供给容长安,几个人在第七日的下午顺利抵达了无极峰。

    白明轩和白芍在路上知道了几人此行的目的,就更是强烈要求跟着来,赶都赶不走。于是容长安和殷九尧没办法,也就让他们来了。

    殷九尧这不是第一次来无极峰,却是第一次知道,这无极峰的峰顶竟然会有一座无极宫。

    “这么高啊。”暗香仰头望向山顶,却只有云雾层层弥漫着。

    无极峰山势险峻,重峦叠嶂,若是想要上到峰顶的无极宫,就只有沿着陡峭的台阶拾级而上,一步不慎,就极有可能跌下山,万劫不复。

    殷九尧看着这长不见尽头的台阶,暗暗咋舌,怪不得这容无极轻功如此之好,天天这么爬台阶,爬不好就得掉下去摔死,估计是谁谁轻功都得顶好才行。

    容长安也在仰望这座山峰,他的眼神平静幽深,殷九尧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轻声问道,“觉得这里熟悉吗?”

    “我有几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都发现自己躺在这里。原来原因竟是这样的。”

    殷九尧捏了捏容长安的手,“快了,再过几日,你就会彻底康复了。今后你人生里的每一天,都将只属于你一个人。”

    容长安回握住她的手,殷九尧感受到,他的手有一丝丝的颤抖。

    “走吧,趁着天黑前,我们最好爬上去。”殷九尧朗声对着身后的人道。

    由于这其中有人不会武功,于是殷九尧和影两个会武功的就站在首尾。几个人相互拉着彼此,小心地攀上了无极峰。

    站在无极峰顶,仿佛是从晚霞中走出来的几人,仿若仙人。

    殷九尧一行人刚刚赶到,就有一位身穿紫衣头戴金面的男子走上前来,先是见到容长安的脸,对他行了大礼。

    由于白明轩和白芍,容长安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他们容无极的事情。所以白明轩见状,极其惊讶,“长安?”

    “以后有机会,我告诉你。”容长安只说了这一句。

    给容长安行了礼,随后戴面具的男子对着殷九尧道,“请问是殷九尧吗?”

    殷九尧眉头微蹙,将令牌递给男子,点头道,“我是。”

    “那么这几位就应该是容公子、商神医、影大人、暗香大人、白状元还有白小姐是吧?”那男子一一将在场几人准确无误地认出来,并且带着身份,显然对这几人了若指掌。

    殷九尧只是眉毛动了一下,面上仍旧如常,“没错。”

    “我家尊主已经在峰上恭候大家多时。请。”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即只见他走到一处石壁前,摸着上面一块的凸起,轻轻一拧。

    瞬间,“哗”地一声,那石壁竟然向两侧移动,原来竟然不是真正的石壁,而是两扇石门。

    待石门打开,那男子领着众人进去,竟然别有洞天。

    这外表看上去只是山峰,原来山峰中,竟然才是无极宫真正的大门。

    有一丈多高的两扇石门威严气派,虽然全部都是石头制成,但是铺着白玉石的地面却平坦光华,粗粗看去仿佛就是个土山洞,可若是细细打量,便会发现这其中的精致与别出心裁。仿佛是一个石宫。

    尤其是这大门之上的标记,一朵妖娆的红莲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肆意绽放。

    殷九尧端详着这标记,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之色。她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个标记。

    “请这边走。”已经又有两位面具男子走过来,接替了先前的人,引领着众人往里走。每一处门口都有人把手,但却安静地仿佛没有一个活人。所有人井然有序,不愧是江湖第一邪派。与那些占山为王的普通土匪,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一路走着,都有拳头大的夜明珠照亮,而那熟悉的标记也不时地就会出现一个。

    殷九尧脚步不着痕迹地慢下来,她走到商天心旁边,低声问道,“前辈,你说过你和长安的娘亲是多年好友。他的娘亲现在还在人世吗?”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商天心皱眉道,“早就不在了,长安那个时候才八岁。她生了重病,是我没能将她救回来。”

    商天心脸上显出淡淡的遗憾和失落。

    “您确定她已经死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新柔是我和长安亲手埋得。而且难道我连一个人是不是真得死了都分辨不出来吗?”商天心瞪了殷九尧一眼。

    殷九尧碰了个硬钉子,不好再问,只是兀自陷入了沉思。

    两个面具男子一直领着几人到了一条长廊,“这里是今晚几位的住的房间。几位可以自行挑选。至于摄政王,容公子,则请二位与我去见老尊主。”

    话音一落,几个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最后殷九尧看了容长安一眼,容长安温和地和男子道,“烦请带路。”

    “您客气了。”男子恭敬地回了一礼,随即率先走在前面带路。

    容长安和殷九尧牵着彼此的手,跟着黑衣人往前走。

    路上,殷九尧状似无意地指着墙壁上妖娆的红莲,问道,“请问这就是你们无极宫的标识吗?”

    “回禀王爷,是的。”

    “一直都是这个标识?”

    “从百年前无极宫创立之始,就是这个标识。”

    殷九尧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她没注意到,一旁的容长安,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古怪。

    黑衣人领着二人七拐八拐地走着,殷九尧在心里默记路线,却发现这走法竟然是按着八卦阵的方位排列设置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警惕。

    还没等二人走进无极宫的正殿,殷九尧就听到了两声桀桀怪笑。

    “殷丫头,小无极,你们来啦。老夫可是等你们等得好苦呦。”一道苍老却尖锐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在殷九尧听来,就与那毒舌吐着蛇信子的“嘶嘶”声一般无二。

    殷九尧和容长安走进正殿,就见同样戴着金色面具的老头佝偻着身子,堆坐在高台之上,浑浊而锐利的双眼不安分地扫射着两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殷九尧淡声道。

    老头却看向了容长安,口中发出啧啧声,“哎呀,小无极瘦了啊。是不是不认识为师了?啊?小无极?”

    容长安面容清冷,他不卑不亢地仰头看向老头,“在下容长安,今日乃是初见前辈,前辈认错人了。”

    老头却笑得更大声,然而随着他笑声停止,他立刻冷哼了一声,“真无趣!还是我们小无极更好玩。依老夫看,你确实还是死了的好!”

    殷九尧眉头微蹙,想说什么却被容长安拉住。于是,二人都没有还口。

    于是老头又继续道,“殷丫头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老夫,莫非是想通了,打算做老夫的徒弟了?若真得是这样,那老夫可得好好考虑一下。”

    “做你徒弟?我师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优雅高大,无所不通。文韬、武略样样强过你,本王还需要拜你?笑话!”

    “那你们这是……”

    “听说你们无极宫有一样镇宫之宝?”殷九尧眼睛一转,问道。

    老头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殷丫头是想说什么?”

    “雪见铃兰!本王这次来是来求取它!”

    “既然殷丫头你知道这雪见铃兰是我无极宫的镇宫之宝,还敢来求取?”

    “那你是给还是不给?”殷九尧反问。

    殷九尧这气质十足的一问,立刻就将老头逗得哈哈大笑,“老夫好久没碰见这么有趣的人了。多可惜你是个女娃,你要是个男娃,老夫定然是要将你留在无极宫里的。就看在老夫这么喜欢你的份儿上,老夫决定,将这雪见铃兰给你啦!”

    “当真?”殷九尧一愣,本以为要血溅当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想到竟然不费吹灰之力,说给就给了。

    就连殷九尧都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然!不过今天天色已晚。你们今晚就在峰上住下。等到明日下山的时候,老夫派人将雪见铃兰带给你,你拿着下山吧。”

    殷九尧直觉有异,然老头儿的话言辞恳切,让她挑不出毛病。纵使心中千般疑惑,她也只得应承,“那就先多谢老尊主了。”

    “好说,好说。”老头阴测测地笑着。

    让殷九尧完全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而容长安,则全程并未说话,脸色却格外地苍白。

    二人又黑衣人带着出去,殷九尧问他,“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我现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容长安的额头上浸出了冷汗,殷九尧抓着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指尖格外冰冷。更糟糕的是,他竟然在微微发抖。

    殷九尧担忧地看向他,“你到底在怕什么?”

    蓦地,殷九尧的话像是戳中了容长安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他缓缓地停下脚步,蹲下了身子。

    苍白的俊颜上竟然渐渐地浮现出恐惧之色。

    殷九尧从来没有,哪怕一次在容长安的脸上看到恐惧。她心知情况恐怕不妙。

    “长安,别怕。有我在。”殷九尧将容长安抱住,黑衣下属此时训练有素地退到一旁,远远地站着。

    容长安靠在殷九尧的肩膀上,她这才发现他全身都在发抖,“长安,你怎么了?”

    只听耳畔响起熟悉温润的男声,只是这次声线中却带着一丝颤抖,他说,“阿九,有妖怪。这里有妖怪。”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蛇蝎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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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九尧狐疑地问,“长安,你说什么?”

    容长安却在说了那一句之后,再不说话了,他缓缓地坐在了地上,神色渐渐地归于平静。

    殷九尧看着他从慌乱到平静,再次恢复清冷的神色,心中一边讶异于他恢复的速度,一边好奇他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长安抬起头,对上殷九尧疑惑担忧的眸子,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以为自己又回去了呢。”

    殷九尧冲他露出很少能在她的脸上看到的恬静笑容,她很庆幸,刚才那一刻她才他身边。

    能看到清冷的外衣下那个脆弱的容长安,这一刻,容长安让殷九尧清醒地意识到,他不是谪仙,他就是个普通的人,会生病,会恐惧,会脆弱……

    “很遗憾,没有再早点认识你。如果早点认识,那我就能帮长安打跑所有的坏人!我小的时候很能打架哦。”殷九尧神气地挑挑眉。

    “呵呵……”容长安严肃的俊颜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身体也似乎不再那么紧绷。

    他缓缓地站起来,脊背挺直坚硬,此时此刻,所有的脆弱都骤然消失,他仍旧是那般的波澜不惊。只是殷九尧却觉得,容长安似乎,又坚定了一些。

    黑衣人领着二人回到住的房间,恭敬地向着二人行了一礼,“王爷和容公子的房间已经备好了,这间是王爷的,那间是容公子的。”

    殷九尧摇摇头,“不用了,我们两个住一间就可以了。”刚才长安发生这样的事情,殷九尧有些不放心他。

    “请王爷不要为难小人。”黑衣人坚持。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殷九尧虽然心中存疑,但也不想和这黑衣人多争执,她皱着眉头道,“那我要那间房。”

    黑衣人眼中划过一丝涟漪,“好的,王爷请跟我来。”

    殷九尧跟着黑衣人进了房间,发现房间并没什么异样,布置中规中矩,与客栈里普通的客房一般无二。

    “晚膳马上就会端上来。王爷请稍候。”黑衣人恭敬地道。

    殷九尧负手站在地中间,一边环顾着这间房,一边点了点头。

    ……

    饭菜很快端上来,众人聚在容长安的房间里,有商天心和暗香两大医术精湛的人在,谁下毒谁傻。

    众人最近连续赶路,身体都很疲惫。吃完了饭,就都回去休息了。

    只有影留了下来,他低声和殷九尧禀报道,“刚才你们离开之后,我出去看了看。这无极峰后山的山谷,守卫似乎是极其森严。属下估计,雪见铃兰极有可能在那里。”

    “以你的功力,硬抢有几分把握?”

    “五分。”影实话实说。

    殷九尧点了点头,“先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

    “回去休息吧。”

    ……

    影离开不久,就有黑衣人来到容长安的房间,坚持请殷九尧回去休息。

    殷九尧不想回去,但是黑衣人就赖着不走。他站在屋里,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容长安和殷九尧。就那么看着。

    殷九尧佯装看不见他,该和容长安干嘛干嘛,黑衣人也不觉得难堪,就在那儿站着。间或说上一句,“请王爷回房休息。”

    最后,殷九尧这个脸皮一向最厚的人,就被另一个脸皮更厚的人给打败了。

    殷九尧黑着脸回房间了。

    简单地洗漱之后,殷九尧吹熄了灯,合衣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琢磨着这无极宫。

    她身在朝堂,对江湖事一向不了解。而江湖人,与朝廷,也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这无极宫,却在近些日子屡屡搅乱大云的朝堂。单说宁寒生和李允之,武状元,文榜眼,若非殷九尧敏锐,就都被默默地安插进了大云朝廷中。

    而宁寒生,竟然还曾经欲杀了她,她与无极宫一向没有什么冤仇。这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至于雪见铃兰,明日那老头儿真的会给她吗?

    越想殷九尧倒是越精神,莫名的,一股奇特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进了鼻端。

    起初殷九尧还没有察觉到,只是随着气味越来越浓,一向烦这些味道的殷九尧就觉得自己要被熏晕了。

    她从床上猛地跳起来,烦躁地走出去。忽然,屋外细微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支愣着耳朵,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

    瞬间,一只银白色的狐狸正正瞪着一双幽蓝的眼睛瞪着她,殷九尧猝不及防地与她对上,殷九尧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那只狐狸也吓了一跳,退后了一步。

    却也让殷九尧将她彻底看清楚了。那竟然是一头比寻常的狐狸身形要大上一倍的狐狸,有半人高,发亮的银白色针毛根根竖立,竖着尖利的耳朵,蓬松的大尾还慢悠悠地扫着地面。若不细看,倒是更像一匹狼。

    它盯着殷九尧,似乎随时都准备攻击。夜晚静谧,月光投进冷窗,一人一狐,诡异地对视着。

    忽然,银狐动了,它速度奇快地穿出回廊,带起一阵香风,正是殷九尧刚才闻到的那股类似花的香味。

    殷九尧神色一凛,立刻追了上去,只见那银狐快若闪电,殷九尧不敢小觑,立即提气追上。那银狐没有从傍晚殷九尧他们进来的大门走。而是一闪身进了一个小房间,殷九尧紧追而上,发现那房间竟然有一扇窗户。

    月光之下,那银狐前肢立在窗上,彼时殷九尧刚追到了门口。

    银狐扭头看她,嘴角竟然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

    殷九尧全身一凛,她定睛去看,然而,那银狐已经身形矫健地跃窗而出。

    她连忙追到窗前,发现它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殷九尧却被窗外的景致吸住了目光。

    漫山遍野的盛开的鲜花,明明已经入冬,所有的花却都看得仿若盛夏。殷九尧翻窗而出,发现这里竟然已经到了无极峰的半山腰。原来这无极宫竟然将屋舍从山顶一直修到了半山腰。来时的路上他们竟然没有发现。

    这半山腰处是一马平川,殷九尧环视着这漫山遍野的花朵,馥郁的芬芳沁人心脾。殷九尧寻找着那只银狐的踪影,它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

    忽然,一道隐约地笑声在她的耳畔响起,伴随着淙淙的水声。

    殷九尧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那笑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洪亮,响彻山谷。

    殷九尧心生警惕,她估摸着声源大概传来的方向,徐徐地走过去,竟然是在山下。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殷九尧脚尖点地,施展轻功,纵身跃下。

    在快到底下的时候,殷九尧祭出刀丝,阻止了下坠的势头。

    只是倾泻下来的瀑布,以及瀑布中沐浴的美人,却叫她定住了神。

    美人似乎没发现突然而至的不速之客,兀自在瀑布下的活水池沐浴,月光照出睡下她婀娜玲珑的身段,以及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精致至极的五官,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挑不出任何瑕疵。尤其是那双眼尾上挑的凤眼,倏地,却让殷九尧想起了刚才那只狐狸。莫名地契合。

    美人美得张扬,尤其是她眉心那朵盛放的红莲肆意绽放,为她更添了几分妖娆。

    殷九尧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想将那女子看清一点,再看清一点。

    虽然这世上美貌的人数不胜数,就是她自己,都被百姓封为大云第一美男子。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比不上这池中的女子一根头发丝。

    女子肆意地欢笑着,鞠一捧水倾洒在身上,池水中蒸腾起热气,她身在其中,朦朦胧胧,不似凡人。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突然转过头,视线准确地向着殷九尧的方向看过来。

    殷九尧脚步一顿,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双凤眸里的神色,幽深冷冽,危险却诱惑。

    “呵呵……”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美人的喉咙里传出。倏地,她冲着殷九尧微微一笑。

    一时间,殷九尧甚至忘了呼吸。

    就在她想要开口问美人芳名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

    ……

    殷九尧倏地睁开眼睛,入目竟然是熟悉的床帐顶,正是她今晚睡得那间客房。

    她坐起身,窗外的月光安静清透,难道……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吗?

    若是梦境,为何那般真切,若不是梦,为何她毫无感觉。

    糟了!殷九尧一拍床榻,她想起了隔壁的容长安。

    她连忙推开门,向容长安的房间走去。

    容长安的房中没有任何动静,她推开门,就见容长安神态平和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异样。似乎是她开门的动静惊动了本就睡得不沉的容长安。

    他缓缓地睁开眼,见殷九尧神色匆忙地走进来,他缓缓地坐起来,狐疑地道,“阿九?”

    殷九尧一把将容长安给抱住,“长安,你没事吧?”

    “我应该有事吗?”容长安淡淡地笑着,低头亲吻殷九尧的额头。

    “你刚才有没有做梦?梦里有一个极美极美的女子。”

    “没有。”

    “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笑声?”

    容长安摇了摇头,他将殷九尧揽进怀里,“阿九是做噩梦了吗?那就别回去了,今晚跟我睡。”

    “好。”殷九尧无声地点点头。

    抱着容长安躺在床上,殷九尧觉得心里终于踏实了点。

    “这无极宫恐怕没那么简单,看来明日我们都要小心一些。若是拿到雪见铃兰,就立刻下山,若是拿不到……”抢也要抢到!

    又想起刚才那个“梦”,殷九尧轻声问,“今天你说想到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是……什么事啊?”

    “我五岁那年的事情。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没想到今天看到墙壁上的图腾,又想起来了。”

    殷九尧心中一动,五岁那年?就是那一年,容无极在长安的身体里出现了。难道就是那一次的事情吗?若真的是那样,长安会破天荒地有那样的神情,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么想着,殷九尧就问出了声,她踌躇着道,“你想起了五岁那年的什么事啊?”

    听出她言语中间的小心翼翼,容长安心道看来他当时的神色真得吓到她了,于是他语气轻松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个时候,想起来那些事情,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我五岁那年,娘亲开始生病了。在我的记忆中,我只见过爹爹两次,每一次都是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而娘亲一直是个优雅美丽的女子,她极其聪明,所以有她在,我们家里似乎也从来没有需要过爹爹。”

    “她性格很爽朗,没有大家闺秀的捏捏,只是她从五岁那年生病之后性情就变了。还记得有一次,娘亲布置的课业我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好,她就将我在小黑屋里关了三天两夜。”

    容长安语调轻松地诉说着往事,可殷九尧听着却觉得阵阵心疼。五岁的殷九尧还骑在她大哥的脖子上玩大马呢。

    这么一想,她不由得将容长安抱得更紧了一些。

    长安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他轻笑着,“我没事的,阿九。”

    房间里有一会功夫的安静,很快容长安继续道,“后来娘亲的脾气越来越喜怒无常,而她的头发也掉得越来越多,娘亲是个很美的人。虽然她从不将容貌当做炫耀的资本,但她那么骄傲的人,却没办法接受自己越来越丑。渐渐的,我发现家里开始多了许多的头发。那些长短不一的头发,并不是娘亲的。只是娘亲亲自将它们边缝起来,然后戴在自己的头上。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院子里有一摊血迹。”

    说到这儿,容长安的手臂不经意地搂紧怀里的殷九尧,“我跑过去看,竟然发现了半颗只剩下头皮的人头。没有人脸。”

    殷九尧安静地窝在容长安的怀里,安慰似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二人十指相缠。

    容长安继续道,声音有些飘忽,“我吓得赶紧跑去找娘亲,却正好看见娘亲将手伸进了一个女子的胸口,生生地将她的心脏……掏了出来。我吓得躲在一旁,当时她满身满脸满手都是鲜血,而那一头曾经引以为傲的墨黑长发,全都变成了干枯的白发。她看着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那双最美的凤眸是赤红色的。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生吞了那颗心脏。”

    殷九尧倒抽了一口冷气。

    “后来她发现了我。”

    容长安终于停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总要面对。他是男人,是将来要做爹爹的男人,容无极的出现,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的软弱,所以他分生出了容无极这个人。让他来保护自己。但逃避,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或许他这么多年都能让容无极消失的原因,就是他始终在逃避当年。

    他终于再度启唇,“娘亲发现了我。她让我,吃了那个女人。”

    殷九尧瞪大了眼睛,她猛地起身,单手撑着床,看向容长安。见容长安神色平静,她才终于放心了一点。

    “我将那个女人的肉,血一点点吃掉。竟然还是温的,阿九。我吃了一点点就饱了,我开始吐。娘亲就任我去吐,然后让我继续吃。我吃了一天一夜,那个女人终于只剩下森森白骨。我终于解脱了。”

    不知怎的,殷九尧听着听着竟然鼻头一酸,她重新躺回长安的怀里。

    “从那以后,娘亲再吃人心就不避着我了。她吃了一年。偶尔逼着我与她同食。然而她的病却越来越严重,直到有一天,她竟然带回了一只活的狐狸。我看着她将那只狐狸杀了。喝血,剜心,吃肉。”

    殷九尧睫毛颤了颤,长安六岁的时候,怪不得,六岁的长安竟然会那么敏感。

    “那年我快七岁,已经可以自己做饭,娘亲就更不管我了。她猎回来各种各样的狐狸,于是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不得不搬一次家。只是又这样过了半年,娘亲的病确实大好了,头发也再度生出来,容貌比之最初,竟然还要美艳几分。只是她的习性,却……越来越像狐狸。”

    “什么?”殷九尧惊呼,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梦”里那一只银狐,瞬间毛骨悚然。

    “她不喜欢用双腿走路,开始生吃一些肉鸡。不愿意说话,看着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冰冷。但其实,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是很开心的。我开心她终于不管我了。”

    “直到我八岁的时候,她突然有一天将我带到了师父的天心居。就像正常人那样,她抱着我一直哭。第二天,她就死了。师父很伤心,我们将她埋了。我在她的坟前跪了三天,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我看着一只狐狸从她的坟地里钻了出来。”

    “所以,你今天才会说有妖怪?”殷九尧明白了。

    容长安没回答,继续道,“后来师父看我可怜,就收我为徒。只是这些事,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其实当年的事情,许多我都记不清了,但是今天看到那个图腾,我却通通想了起来。想来这些年,背着这些记忆,也辛苦他了。”

    容长安说完了,殷九尧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了。她的心里有一肚子想说的话,但到了嘴边,却都说不出口了。

    那年的容长安,所有的噩梦,都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旁人说什么,都只会显得轻浮。

    “睡吧,时辰不早了。”容长安抚摸着阿九的脑袋,轻声道。

    “嗯,晚安,相公。”殷九尧乖巧地点了点头。

    ……

    殷九尧和容长安这一夜睡得都不好,早上起来的时候,殷九尧再次响起昨夜那个奇怪的“梦”。

    她偷偷地去问每一个人,昨夜有没有见到什么人,听到什么动静。然而得到的答案却全部都是“没有”。

    半天,她旁敲侧击地问黑衣人,这无极宫可有养什么动物,那黑衣人却语气很坚定地说,“没有”。

    殷九尧甚至趁着早饭前的空当,沿着昨夜那银狐的轨迹,去找了那个房间。然而却发现,昨夜那个房间的位置,实际上竟然是无极宫众人的膳房,那膳房宽敞而空旷,没有任何暗藏的机关。

    早晨,待几个人吃了早饭,殷九尧和容长安便被黑衣人带去见老尊主。

    老尊主仍旧戴着金色面具,猥琐地嘿嘿直笑。

    “殷丫头,昨夜睡得可好啊?”

    殷九尧眉头微蹙,直觉这老家伙话里有话。

    “昨夜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在池中沐浴,还有一头个头堪比成年灰狼的银狐,真得是十分精彩。”殷九尧仰头看着上座的老尊主,暗藏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

    “哦?是吗?这么香艳有趣的梦啊。老夫倒是也好想做一个啊。只可惜年纪大了,没有心力了。”老头摆了摆干枯的手,“好啦,不说了。等老夫将雪见铃兰给你们,你们这就下山去吧。来人啊。”

    随着他的话响起,两名黑衣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手里各自端着一个木盒,木盒敞开着,一朵形似铃兰花却比铃兰更大更洁白的花躺在里面。

    “这是两朵雪见铃兰。老夫就送给你们啦。拿去给小无极治病吧。毕竟他也是我的徒儿。”老尊主语重心长地道。

    两个黑衣人端着木盒走上来,两朵花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殷九尧心头一凛,这味道,不就是昨晚那只狐狸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吗?

    然而,殷九尧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她语气淡淡地问道,“不知道老尊主有何条件?本王向来无功不受禄。”

    “殷丫头果然上道啊。那老夫就直说了,老夫这无极宫最近开销极大,想问殷丫头讨些银子话。也不用太多,只要黄金万两。”老头儿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道。

    “黄金万两?好说。还有吗?”殷九尧笑道。

    “没有啦。殷丫头可以带着你的人,自行下山了。”老头儿极好说话。

    殷九尧原本以为,今天老尊主会刁难她,然而,统统没有。

    黑衣人带着众人离开,就像昨天进来那般,走到快出口的地方,由紫衣人接手,领着出去。

    从殷九尧他们离开正殿到下无极峰,所用时间还不到一刻钟。

    所有人都觉得,此行顺利地过分。

    事有反常必为妖。

    殷九尧和容长安同众人下山,二人一路上都是眉头紧锁。

    突然,殷九尧顿住了脚步,声音清冷,“不对。事情不对。”

    容长安也几乎同时抬头,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看来你也想到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容长安你学坏了!
    殷九尧将那装着雪见铃兰的盒子打开,盛放的洁白花朵像是在嘲笑着愚蠢的众人。

    殷九尧伸手直接将那花拿了出来,山风阴凉,吹透了花丝叶脉。

    倏地,就见那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洁白的花瓣变得焦黑。

    “啊——”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商天心可惜地看着雪见铃兰,皱眉道。

    殷九尧将枯萎的雪见铃兰扔回盒子里,笑道,“果然是这样。起初我还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但是刚刚我看到石阶旁边的枯草。突然想起来,现在是冬季。”

    “冬季怎么了?你们到底都在说什么,容公子?”暗香挠挠头。

    容长安笑着接过话头道,“其实刚刚我在想,既然无极宫知道雪见铃兰能够治好我,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让容无极彻底吞噬掉我,而是一直等到现在?”

    “阿九能够吃上几个月的雪见铃兰,她的血液就能抑制我的病情。为何容无极没有这样做?而且师父你说过,你在无极宫的那些年,从来没见过雪见铃兰。那就说明了一件事。”容长安俊颜之上神色清冷。

    “说明什么?”白芍也不解地问道。

    “花期!”容长安淡淡地道,“寻常的花花期一年一次,而像天山雪莲这等珍贵植物,最短也要五年。至于雪见铃兰,恐怕只会更长。而最近一段时间,无极宫一直按兵不动。他们是在等。”

    “容公子是说,他们其实是在等雪见铃兰开花?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手上的这两朵是什么?”暗香疑惑地问道。

    “也是雪见铃兰。只不过,不是现在的。你看她暴露在空气中立即衰败,枯萎凋零。”容长安容色清冷,却极为平静。

    “可是,无极宫费尽心思地那两朵根本不能用的花给我们做什么?”商天心皱眉问道。

    殷九尧的脸冷沉了下来,“他们定然是想将这花给我们,拖延时间。只是现在,我还不明白,他们要拖延什么时间,或许是花期,或许是别的什么。”

    众人站在陡峭的石阶上,细思极恐,都觉得从脚底生出了寒意。

    暗香咬着唇瓣,听着殷九尧的分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殷九尧面露思索,“看来我们只有回去了。无论如何,雪见铃兰我们都不得不用。”

    容长安看向阿九,“不如将计就计。”

    “正有此意。”殷九尧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于是,殷九尧就带着众人原路返回。

    无极宫的人似乎并不惊讶殷九尧他们去而复返,他连通禀都不需要,直接就将几人带了进去。

    一路畅通无阻,众人又回到了昨夜住的地方。

    “各位贵客请等一等,老尊主现在不方便见客,各位贵客请先用午膳,等候老尊主的召见。”

    黑衣人说完便离开了。午膳很快端上来,众人一边吃饭,殷九尧就又想到了昨夜的梦。她不由得问商天心,“前辈,你曾在无极宫呆过数年,就是在这里吗?”

    “嗯。只是我极少出无极宫,一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无极宫已经有了些变化,而且无极宫在建造的时候,每间房屋都是按着阴阳五行八卦来的,在需要的时候就会有变化。即使我曾在这里呆过数年,若是无人在前头带路,我也找不到房间。”商天心道。

    殷九尧眸中闪过一道幽光,“前辈的意思是说,这无极宫的房间可能会移动?”

    “嗯。我曾经不巧闯过一次八卦阵。迷路了。”商天心道。

    殷九尧点点头,又问道,“前辈,你当初为何会入无极宫?”

    商天心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茫然的神色,时隔久远,她都快要忘了。

    “这个啊,其实我当年虽然行走江湖,但是对无极宫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新柔与无极宫的老尊主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新柔死后没多久,老尊主就亲自到了天心居,他说想要教长安武功。但是我见长安对学武并不感兴趣,试探他几次他都拒绝了。后来更是提出想自己搬出去住。我就在杨柳村给他找了一间后来等到长安搬出去之后,我一个人觉得无趣,就入了无极宫。”

    “原来是这样。”殷九尧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道。

    午膳用完,商天心给容长安诊了脉,没有问题。随后,容长安就说有些倦了,想睡一会。

    殷九尧一想到他连日来不停奔波,昨晚情绪又那么大的波动,昨夜和她说起往事,也没睡好。想他一定是累了,殷九尧便将影留下保护他,其余人则回到各自的房间。至于她,则又按着记忆走了一遍昨夜那只银狐走过的路。

    只是,走进去还是膳厅。

    下午,黑衣人传话来说老尊主临时有要紧的事情,下山去了,后日方归。殷九尧和几人商量过后,决定在这里等上两天。

    当晚,由于殷九尧有前车之鉴,所以这一晚没用黑衣人劝,她就回了自己房间去睡。只是躺在床上,她却时刻都在听着屋外的动静。

    直到,那股熟悉的香气终于有漫进了屋里。她兴奋地坐起来,将房门打开。

    果不其然,银狐正蹲在门口,毫无畏惧地看着她!

    见到她开门出来,它就站了起来。

    半人高的狐狸,体型硕大,若是它直立起来,应当比殷九尧还要高上一些。它幽蓝的蓝眼睛流转着璀璨的光芒,看着殷九尧的目光冰冷而高贵。

    两人对峙了一瞬,它便拖着尾巴优雅地走了。殷九尧注意到,原本在门口的守卫,此时都不见了。

    这一次,殷九尧比昨日更加镇定,而银狐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也并没有走得很快,它大摇大摆地在前面走,殷九尧就在后面跟着,将走过的路仔细地刻在脑海里。

    一人一狐一直又走到了那间屋子,当再次看到那扇熟悉的窗子时,殷九尧的心里既震惊,又诧异,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看着银狐跳出窗子,她紧随其后,然,银狐却突然加快了速度,繁密的花像是天然的屏障,将它彻底遮住。殷九尧见状,立刻施展轻功去追,只是银狐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次消失了踪迹。

    耳畔仍旧有若有若无的流水声传进来。殷九尧就顺着昨天走过的路,走进花丛。然,不远处的景象却将她的视线吸引住。

    花丛间放着一处美人榻,榻上倾国倾城的美人斜身而卧,脚边,趴伏着两只毛瑟火红的狐狸,却并未见到,那只刚刚消失的银狐。

    美人听到动静,悠然地转过头,惊鸿一瞥后,她柔柔淡淡地道,“你来啦?”

    她的声音妩媚动人,语气更是闲适熟悉,仿佛和她说话的对象,是她多年的老朋友。

    “你是谁?”殷九尧声线冷凝,纵然心中惊叹这女子的美貌与妖娆,但面上却仍旧镇定,清冷。

    “我就是刚才引你过来的那只白狐啊。”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殷九尧警惕地看着美人,她从不信这世上有妖魔鬼怪,若有,也定然是人在作祟。

    “你两次诱我来此,到底想要做什么?”殷九尧站在美人的安全距离之外,负手而立。

    “呵呵,你的问题问得真是好天真啊。”美人掩口轻笑,修长纤细如葱白的手上,鲜红如血的蔻丹涂在指甲上,美艳妖娆。

    “我将你诱到此处,当然是我为了……杀了你!”美人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眼里闪出阴厉,她突然从榻上飞身而起,拖着长长的银色锦袍,瞬间便移到了殷九尧近前。

    速度之快,即使是始终有准备的殷九尧,竟然仍旧是被吓了一跳。

    那美人的动作灵活、机敏,一招一式都是老道的经验。殷九尧除了起初猝不及防地被美人吓了一跳,使得自己暂时落于下风,后面却始终都是不疾不徐。她进退有度,收放有道,绝无半点慌乱之意。即使她已经落于下风。

    只是那美人的速度却实在是太快了,她的长指就是她的武器,殷九尧甚至能看清,月光下那漂亮尖利的指甲上淬着的淡淡银色寒光。那是不属于任何匕首的武器。

    美人似乎没想到殷九尧竟然能够接得住她这么多招,而且从最初的落于下风到逐渐地和她打了平手。美人顿时知道自己轻敌。然,她速度奇快,几乎瞬间就调整好了自己,她五指呈爪,虚晃一招,忽然就将手指向着殷九尧的心口抓去!

    那一瞬间,殷九尧仿佛看到美人眼中泛起了血色。

    就在这一刻,殷九尧身子一拧,左手顿时红光乍现,纤细如针的刀丝瞬间向着美人脖颈划过。

    美人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她攻击的手不情愿地顿住,身子向后一撤。

    然,即使如此,殷九尧的胸前还是多了五个血窟窿。而美人的脖颈,也渗出一道洇红的血迹。

    “果然是个阴险狡诈的贱人!”看到自己受伤,美人瞬间恼羞成怒,漂亮的脸狰狞起来,而她脖子上的皮肤,竟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殷九尧诧异地看着她这一变化,然而胸前的一阵剧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她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花上,她未曾注意。

    她只是看着美人,冷笑一声,“你果然是人。”

    那美人的脸色早在摸到自己脖颈上的伤口之后就逐渐地变得惶恐狰狞,听到殷九尧这样说,她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愚蠢的人类,妄图看清我。你还不够资格。”

    话落,殷九尧竟然觉得昨日那种黑暗再次铺天盖地而来。

    看着她倒在了花丛间,美人脸上的冷笑便更甚。

    而一旁,从她的身后,忽然走出了一个面上戴着金色面具,形容猥琐的老头儿。

    他嘿嘿一笑,“这丫头的武功还真是不错。竟然能将你伤到。”

    “不过就是个蠢丫头罢了。”美人冷哼一声。

    老头儿却不理会她的话,兀自走到殷九尧面前,他蹲下身子,待看到殷九尧身下的花时,眼睛一亮。他大笑道,“果然!果然是这样!”

    美人冷冷地将目光投过去,只见那几朵刚刚被殷九尧的血沾染的淡黄色鸢尾花,已然慢慢地变成了红色。

    ……

    殷九尧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她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己身上的伤。然而奇怪的是,她的身上却并没有任何伤口。

    唯一与昨晚不同的是,她的外袍不见了。她穿着里衣,浑身完好无损。

    可是昨晚,那明明不是梦。

    可事实却在告诉她。昨晚的一切都只是梦。

    殷九尧醒得不算晚,她起床穿好了衣服,心中疑虑,便去了容长安那里。她想要再详细地问问他,苏新柔的事情,以及雪见铃兰究竟是怎样一种植物。

    极其少见的,殷九尧去的时候,容长安还没醒。他平日里浅眠,稍有动静就会醒过来,但是今天,殷九尧推了他几下,他才睁开了眼睛。

    “长安?”殷九尧担忧地看着他。

    “阿九,你来了?”容长安俊颜上露出笑意,温润如初。

    “长安是做梦了吗?怎么睡得这么沉?”

    “没有。相反我今日倒是睡得极好。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了。”容长安坐起来,殷九尧端详着他,确实是精神抖索。

    “你呢,睡得好不好,昨夜有没有又做梦?”长安问道。

    殷九尧点了点头,她神色严肃地道,“长安,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长安望定她的眼睛,十分深情,“爱过。”

    殷九尧嘴角一抽,“……”容长安你学坏了!

    ……

    殷九尧又和容长安详细地了解了雪见铃兰的特性以及关于苏新柔的一些事情。

    只是并没有什么新的收货。用过了早膳,闲来无事,容长安问黑衣人要了笔墨纸砚,在屋里练字。

    殷九尧则又溜达去了膳房,影昨天下午不知从何处给她弄来了一身黑衣。正是黑衣人身上穿的那一种。

    于是殷九尧就穿上了衣服,趁着黑衣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按着昨夜的路线又走了一遍。只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一次她走到的尽头,并不是膳房了,而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殷九尧她在周围转悠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转悠累了,见这屋子是空屋,就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坐着歇脚。

    没过一会,屋外传来四道脚步声,一道男声低低地响起,“这是老尊主要的血羹,你尽快送过去。”

    “属下知道,马上去办。”

    殷九尧躲在暗处,不由得挑了挑眉,原来那老头儿就在这无极宫之中。心念一动,殷九尧悄无声息地尾随在那接过了汤羹的黑衣人身后,仿若幽魂。

    而这一段路,简直是天助她也,竟然没有任何守卫。

    那守卫一直不知道身后有殷九尧跟着,他径自沿着曲折的小路往前走,殷九尧发现只要遇到岔路,他就会走最右边的一条。而这一条路的岔路,多得两只手都数不清。

    那黑衣人走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直到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他将血羹放在一扇门的门前,转身离去。殷九尧已经率先施展轻功,悬在了头顶。那黑衣人的武功不高,并未察觉。

    殷九尧没有下去,她悬着墙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直觉在这门口,会有她要找的东西。

    门,终于开了。

    一只毛绒绒的脑袋探出来,银白夺目,是那只银狐!

    就见那银狐伸出舌头,将那盘血羹极快地速度吞尽腹中。

    殷九尧将目光投向那间房门半开的屋子,她注意到,那扇门内的摆设,似乎就是她夜里看到的那一间。

    蓦地,殷九尧忽然明白了。这定然是阵法作用,对方将几个重要的房间按着阴阳八卦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八个方位排列,只要阵法开启,这几个房间便会随机变化位置。而这整个无极宫就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这个她连续两晚看见的房间所在的地点,殷九尧相信它一定就是这八个方位之一。它一直存在在这无极宫之中,只是具体在哪里,却是除了启动机关的人外,其他人都不得而知。

    那银狐很是警觉,也很是熟练,它将血羹吃完,便缩回头,回了房间。

    没过多久,又有黑衣人来将血羹带走。殷九尧飞身落地,想要去探那房间。

    然而,那扇门她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脚下,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震动声。

    不好!机关启动了!

    殷九尧脸色一变,她来不及多想,立刻飞身出去,去追那前头的黑衣人。

    若是不找人带她出去,她极有可能会被困死在这里,彻底迷路。

    好在殷九尧反应够快,就在前方的路口即将变成一堵石墙的时候,她追上了黑衣人。于是接下来的一路,她就不敢再乱走,直到跟着第二个黑衣人到了膳房。

    她才脱了那身黑衣,露出原本的衣服,她谎称迷路了,直接让黑衣人将她带回了客房。

    她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吃饭,容长安见她神色轻松,不由得问道,“有眉目了?”

    “嗯!我想我大概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殷九尧点点头,她看向容长安,握住他微凉的手。

    容长安回握住她的手,淡淡地说道,“辛苦我们阿九了。”

    殷九尧害羞地笑笑,“只要你能康复,不辛苦。”

    “阿九,明天的朝阳我可能不能陪你看了。”容长安话说得极其模糊。

    “什么啊?我们今天也没看啊?”殷九尧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

    “嗯,因为明天我想睡懒觉。”容长安清冷的俊颜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

    结果惹得殷九尧一声轻嗤,“好好好,睡,你随便睡!谁让你是病人呢,我让着你。”

    “那就先多谢夫人体贴了。”

    吃完了中午饭,几个人闲来无事,就都各自回了各自的屋里。或是休息,或是忙碌。殷九尧昨夜没睡好,就准备趁着中午补个眠。

    没想到这一觉,却直接睡到了傍晚。

    她是被暗香推醒的。

    “主子,主子不好了。”暗香眼眶通红,脸上满是焦虑之色。

    “怎么了?”殷九尧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只是起得猛了,眼前一黑,她扶着床栏缓了缓,就听一旁暗香焦急地道。

    “主子,是容公子,容公子说睡午觉,刚才商前辈有事情要与她商量,进屋去叫他,发现他还在睡觉。然后我们怎么叫都叫不醒……”

    “怎么会这样?”殷九尧冷冷地撂下一句,赶紧奔到容长安的房间,

    容长安正在床上躺着,就像是睡着了。

    “你来得正好,给我一点血。”商天心端着一个小碗,递到她面前。

    殷九尧二话不说,就拿匕首划破了手掌,将血滴进去,“前辈,长安这是怎么了?”

    “如果他怎么了倒是还好呢。问题是,他好着呢!脉搏有力,没有任何昏迷的迹象。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殷九尧脸上浮现出焦急之色。

    ——“阿九,明天的朝阳我可能不能陪你看了。”

    容长安的话在脑子里响起!

    殷九尧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的容长安,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一旁的书桌上。

    桌上,有一封信。是容长安的笔迹,写着:阿九亲启。

    殷九尧连忙将信拆开,信中的内容她逐字逐句地读过,眼中的慌乱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宁静,只是与平时不同的是,她的眼眶却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身后,传来商天心的一声沉沉的,沉沉的叹息。

    血已经给容长安喂下去了,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不悲不喜,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牵动他,而他也不曾写过那一封信。

    俊美的他,仿佛是初见时候,清冷温润,平和优雅。殷九尧忍不住微微梗咽,若是真得能够如初见时那般该有多好。

    容长安,你不让我救你,我就偏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你们二选一
    她攥紧了手中的信,大步走出房门,一把揪住门口的黑衣人,“本王要见你家主人。”

    黑衣人的脖颈被勒得呼吸急促,他看着殷九尧,神色还算镇静,“王爷,我们老尊主他外出了,明日才回来。不如您等明天再……”

    话未说完,他就感觉领口又是一紧,其余的话便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是吗?”殷九尧幽幽地冷笑一声。

    突然,她猛地挥袖,霸道的内力爆射而出,随着“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石壁击穿,碎石零落。

    殷九尧手下不停,又是一掌,强烈的“轰隆”声在石宫里久久回荡。脚下底面微微颤动。除了长安住的那间房,周围几乎所有房间都被深厚霸道的内力炸开。场面顿时凌乱不堪。

    “本王现在没耐性和你们捉迷藏。再说一次,本王要见你们家主人。本王知道你这无极宫有机关,闯不得。但是本王不介意直接将这里荡平。届时任你机关几何,也不过就是一堆废铁。”殷九尧收紧了抓着黑衣人的手指,缓缓地将他提离了地面。

    黑衣人终于意识到殷九尧这话背后的严重性,这念头绝对不是他一两句就能打消的。他踢蹬着腿,艰难地道,“王爷息怒,小人这就去禀报。一定将王爷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

    “那就快滚。”殷九尧松开了手。

    黑衣人跌跌撞撞地跑开了,直到跑出了丈许,他突然艰难地转过头,见殷九尧眸深沉地站在那一堆废墟之中,正盯着他。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

    黑衣人很快回来了,举止已经没有走时那般慌张。

    “王爷,老尊主提前回来了,现在已经在正殿等您。您请跟我来。”

    殷九尧颔首,她跟身边的影低声说了一句“保护好长安,按计划行事”,就跟着黑衣人走了。

    黑衣人领着殷九尧去往正殿,殷九尧在心中默记路线,发现今日的路线果然已经与昨日的不同了。

    “王爷,老尊主在里面等您,您请进去吧。”黑衣人停下脚步,朝着殷九尧做了个“请”的姿势。比以前恭敬了数倍。

    殷九尧心觉好笑,她“嗯”了一声,往里走去。

    前两次来到这正殿,殷九尧旁边都有容长安陪着,但是今天只有她自己,她才陡然意识到那种许久未曾有过的……孤单。

    若是长安以后都不在了……

    恐惧一点点在殷九尧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蔓延开。

    “殷丫头这么急着见老夫是有什么事啊?”老尊主笑呵呵地问她。

    殷九尧回过神儿来,她看着老尊主,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孤勇。

    她英俊又柔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地笑,“不管我说什么事,你确定你做得了主?”

    老尊主眼中的笑意消失,他幽冷如蛇的目光锁死了殷九尧,“殷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字一顿地道,“叫苏新柔出来!成天装神弄鬼算什么能耐!我知道她大概不关心她儿子的死活,但是我关心。所以我来跟你们谈条件!不就是要我的血吗?只要长安能活着,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老尊主终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殷九尧的手情不自禁地放在胸口,那里有容长安写给她的那封信。

    她勾起唇角,神色嘲讽,“雪见铃兰,所有人都误以为,是因其色如冬雪,状似铃兰而得名。这么多年,就连古书上的记载,也全部都是雪见铃兰。殊不知,所谓的雪见铃兰,应当是,血见铃兰!”

    “只有生饮鲜血,让其由白色转变为血红色,血见铃兰才能够真正发挥其效用。”殷九尧看向老尊主,脸色趋近于平和。

    “你竟然连这些都知道?”老尊主已经站了起来,即使殷九尧看不见他的脸,也知道面具后面的那张脸,现在表情一定很精彩。

    “本王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叫苏新柔出来,否则,本王宁可与你们鱼死网破,也绝对不会将血给你们。”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声突兀地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大殿里。

    “聪明的丫头,怪不得那孩子那么喜欢你。”虚弱苍老的女声幽幽地响起。

    殷九尧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妇走进正殿。她佝偻着身子,拄着龙头拐杖,脚步迟缓地走进来。

    苏新柔,来了。

    殷九尧微微诧异,这老妪是苏新柔?未免与画中差别太大了,若非她的额间绽放的一朵红莲,她都几乎认不出来是她。

    殷九尧望着她褶皱的脸,她一直以为前两夜她见到的绝美女子就是苏新柔,虽然那女子与画中的苏新柔相貌有差异,但是额间那朵红莲却别无二致。

    可如今……眼前这老妪,不论是与那幅画像中的苏新柔,还是夜里那绝美的女子,都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又注意到苏新柔的脖颈,没有任何伤口。

    “你就是殷九尧。”苏新柔打量着她,丝毫没有婆婆见到儿媳的亲昵。

    “容夫人,您果然没死。”殷九尧向她微微躬身,算是行礼。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是长安的母亲。

    苏新柔吃力地一步步走上台阶,老头儿连忙上来虚扶她一把。

    “老身还以为,江湖数十载匆匆而过,早已经没人记得苏新柔是谁了。没想到你竟然还知道?”苏新柔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在我与长安来此地之前,我义兄云明给了长安一幅他娘亲的画像作为纪念。若非长安长得太像母亲,义兄也不会一下子就认出来。而我也有幸看了那幅画。不得不说,容夫人年轻时的容貌,当真是惊为天人,让人一见之下便难以忘怀。”

    “哦,原来是这样。”苏新柔点了点头,皱得像树皮一样的脸上,波澜不惊,“云大哥……他还好吗?”

    “还算不错,若是知道您还活着,定然会很高兴的。”

    若非苏新柔自称云大哥,殷九尧都忘记了,其实苏新柔的年龄比云明还小。可她现在看上去,说她是云明的娘都有人信。

    “既然已经是死去的人,就不必再让老朋友空欢喜一场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苏新柔摆摆手,“不过你这女娃倒是伶俐,十六年了,你竟然知道我还活着?”

    “因为你不舍得死。”殷九尧毫不留情地戳破事实,“长安与我说过你死前的事情。你自救了三年,情况明明已经好转。却突然带着长安去天心居,随后立刻暴毙。这一切看上去,是你知道大限将至,想将长安托付给好友。但实际上,更像是找了个见证人,证明你已经死了。”

    “仅凭蛛丝马迹的猜测就知道我还没死,你这丫头果然有两下子。”

    “不仅如此,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确定你才是这无极宫真正的主人。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没死。”殷九尧笑道。

    “哦?何以见得?”苏新柔睨着殷九尧,眼中升起一丝兴味。

    “三个原因。第一,我看过了这无极宫的标志,是一朵盛放的红莲。”殷九尧指着墙壁上的图腾,然后又指了指她的额头,“与你额头上的,一模一样。这让我第一次联想到,无极宫会不会与你有关系。”

    殷九尧拢着袖子,在殿上一边溜达着一边继续道,“第二,这无极宫虽然有百年的历史,但是真正崛起却是在最近三十年。这就说明,上一任尊主,一定是个极有手腕的人,他有能力,将无极宫发扬光大。”

    “可奇怪的是,他却始终以金面遮脸,从不示人。文明江湖的无极宫尊主,让人谈之色变的大人物,千万人尊崇。如此无上的荣耀,无论是谁,都会更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的虚荣心。即使他其貌不扬。”

    “若是你说这人就是淡泊名利,想让自己低调过活,这世上或许有少数的隐世高人能够做到,但这些人里,绝对不包括心狠手辣、一心想要将无极宫发扬光大的无极宫尊主。”

    “那么他这么做的原因,就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必须隐藏他的真正身份。三十年前,三个国家里有如此能力的人,屈指可数。而这其中,自然包括虽然是女子,但从来都巾帼不让须眉,智计无双的南梁苏新柔!”

    上座的苏新柔神色微微波动,她勾起唇角,“那这第三呢?”

    “这第三嘛……”殷九尧顿了片刻,“义兄和我提过,长安三岁那年,本想将你带回大云,但是无极宫的人将你带走了。前辈也说过,就在你死后不久,无极宫的尊主便想要将长安带回去亲自教授武功。后来,这无极宫更是将苏新柔的好友商天心也纳入无极宫,当贵宾一般款待。”

    “若说这三件事,都是因为老尊主和苏新柔是好友,那也说得过去。可是……将无极宫尊主的位置都交给苏新柔的儿子来坐,这可就不简单是一个娘亲的旧日好友会做的事情了!”

    殷九尧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所以我猜测,这人一定是苏新柔的至亲之人。长安说他几乎从未见过他父亲,而我这几日在无极宫的所见所闻,让我彻底确定,无极宫真正的主人,就是你,苏新柔。”

    “没想到,你这丫头倒还真有几分老身当年的风范啊。”

    苏新柔哈哈大笑,似乎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她还未笑完,便开始咳嗽。

    “主人。”

    “我没事。”苏新柔抬了抬手,看着台阶下的殷九尧,沉沉地道。“你猜得不错!老身就是这无极宫真正的尊主。也是无极真正的师父。只不过……丫头你将老身叫来,应当不只是想揭破老身的秘密,让老身称赞你几句吧?”

    “不如容夫人你猜猜?”殷九尧脸上露出一丝顽皮之色。

    “你是想与老身谈无极的事情吧?”

    殷九尧嘴角微沉,她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神通广大的苏新柔,又怎会不知原因?可她却半句也未曾问过长安的情况,而是张口闭口都是无极。

    “我可以用我的血替你们唤醒雪见铃兰,但是我要用它救长安。换言之,容无极必须死。”殷九尧冷声道,“容无极,雪见铃兰,你们二选一!”

    苏新柔沉默了,过了半晌,似乎是经历了痛苦的挣扎,她艰难地道,“好吧。毕竟长安也是我儿子,我又岂能见死不救?等你唤醒了雪见铃兰,我会亲自救他的。”

    殷九尧点点头,“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去。长安等不得。”

    “好。”苏新柔脸上露出淡淡地欣慰的笑容。

    突然,殷九尧状似无意地问道,“容夫人,前两日我在后山见到了一个极美的女子,那女子与前辈有几分相似,不知前辈可认识那女子?”

    苏新柔眸色幽幽,神色自然地笑着,“后山还有这等美景?这我倒是不曾见过。有什么问题吗?”

    “噢,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半个行尸走肉
    殷九尧跟着二人一路前行,老头儿走在前面,苏新柔跟着,她紧随其后。

    直到走到一处花园,三人这才驻足停下。

    那里是一片荒凉至极的花圃。全部都种着雪见铃兰,只是这些花全都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这就是雪见铃兰。若是想要全部唤醒,丫头,你恐怕会吃不消。”苏新柔道。

    “吃不消?前辈您还真是太‘谦虚’了!哦呵呵……”殷九尧拢着袖子,看着这硕大的一片花圃,若是要唤醒所有雪见铃兰,她今天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丫头是想放弃了?”苏新柔不急不恼。

    “放弃倒是不至于。只是既然这买卖风险这么大,那我还是得长个心眼。所以前辈啊,麻烦你命人将长安带过来,还有商前辈和一个叫暗香的丫头,让他们一起来。这么多花,一时半刻我也弄不完,不如我一边弄,你一边治。这样对彼此来说,都更为保险。你看如何?”

    苏新柔打量着殷九尧的神色,过了片刻,她道,“就如你所愿。”

    “那晚辈就先谢了。”殷九尧笑呵呵地拱手。

    无极宫的人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大一会,就将躺在软塌上的长安抬了过来,商天心和暗香也紧随其后,都到了。

    乍一见到苏新柔,商天心根本没认出来,还是苏新柔上前和她打招呼,得知苏新柔竟然没死,即使是商天心这样坚强倔强的老顽固,也落下了泪来。

    苏新柔却是一直神色从容,那种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不像个会生吃人肉挖心掏肝的疯子。

    “我这就开始救长安,只是在救治过程中需要绝对无干扰,否则会前功尽弃。”商天心提醒道。

    “好,我知道了。”苏新柔道。

    殷九尧也点点头,上次救容长安的过程,就是被无极宫的人打扰,事后长安的记忆回到了五岁。

    “殷丫头,你可以开始了。”苏新柔说道。

    殷九尧将手掌割破,鲜血顺着她的手流到花瓣上,一滴,一滴……

    随着鲜血越聚越多,零落的花朵终于开始有了变化,枯萎的枝叶渐渐地鲜活起来,毫无生气的花瓣慢慢地伸展开,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洁白变为鲜艳。

    直到最后,花瓣鲜红地仿佛能滴出血来,连碧绿的花茎都隐隐地透出了血红色。

    所有人都为这神奇的变化惊叹不已。

    就连殷九尧都没想过,自己的血竟然还能有这样神奇的效用。早知如此,以前在战场上她就爱护一下自己了。

    殷九尧将那朵已经红得滴血的花摘下来,仔细地端详着,这花美是美,奇是奇,只是为何她怎么看,都觉得它与师父以前给她吃过的草,长得不一样呢?

    感受到身旁几道灼热的视线都落在花上。

    殷九尧暂时按下疑惑,挑了挑眉,“这样就行了吧?”

    “对,就是这样,行了!行了!”苏新柔大喜过望。

    这还是殷九尧从见到苏新柔开始,她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些情绪波动。而那双与长安一样的凤眸,盯着雪见铃兰的目光近乎迷乱。

    殷九尧心下微沉。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她将那朵花举到苏新柔面前,就在苏新柔惊喜地准备接过来的时候,她突然缩回手,将花塞到了商天心的怀里。

    苏新柔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僵。

    殷九尧却看着商天心笑道,“去给长安治疗吧。无论需要多少雪见铃兰,今天我都给他供上。”

    她瞥了一眼在榻上沉睡的容长安,这一次,我一定救得了你!

    殷九尧拿起匕首在另一只手上也割了个口子。

    闲来无聊,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苏新柔,小声道,“夫人,晚辈想问您一个问题。你可知道为何我的血能够滋养雪见铃兰?”

    苏新柔看着雪见铃兰逐一盛开,心情极好,心道反正她也活不过今天,说了也无妨。

    于是她淡声道,“雪见铃兰的血引,并非任何鲜血都可以,一定要是经过曾经服食过雪见铃兰,或者是体质特殊能够被雪见铃兰接受的鲜血。只是这几十年过来,能够满足雪见铃兰胃口的血,并不多。若非一些偶然的事情,让我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我倒是错过了。”

    苏新柔扯了扯唇角,莫名地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殷九尧没有将她的讥讽看在眼里,反倒是心神一阵恍惚,到底是母子俩,她总是能在苏新柔的脸上找到长安的影子。

    她轻咳了两声,不再说话,她现在,有点晕。

    雪见铃兰一朵一朵地盛开,殷九尧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旁边容长安仍旧沉睡着,终于,商天心将额头上的汗水擦掉,欣慰地道,“再有半个时辰,长安应该就可以醒了。以后他就再也不会有困扰了。”

    听着这话,殷九尧心中欣慰不已。快了,她再忍一忍,等长安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天色渐渐地黑了,月亮悄悄地升上夜空。殷九尧今天的午觉本来就睡到傍晚,折腾到现在,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夜。

    由于殷九尧的余光一直瞄着苏新柔,所以她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儿的。

    只见她从原本的直立着身体到缓缓地趴了下来。看着雪见铃兰的目光也从最初的自制到了如今的疯狂。

    殷九尧甚至能听见她咽口水的声音。终于,她一个没忍住,掐断了那只花,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花吞进了肚子里,甚至连花茎都没放过。

    随即,她开始变了。枯黄的白发渐渐转黑,佝偻的身形逐渐挺直,粗糙褶皱的皮肤变得白皙光滑,尤其是那张脸,渐渐地从苍老变得娇媚,美艳。

    正是那两晚殷九尧在“梦”里看到的女子!

    商天心和暗香都吃了一惊,暗香紧紧地捂着唇,不让自己叫出声。商天心好一点,她还走上前,忧心地问了一句,“新柔,你怎么了?”

    此时的苏新柔已经非彼时的苏新柔,恢复了美貌的苏新柔,她连看都没看商天心,却兀自抓向商天心的脖颈。

    殷九尧见状,立刻飞身而出,挡开苏新柔的攻势。

    “蠢丫头多管闲事!”苏新柔绝美的容颜生出怒火。

    “你杀她做什么?”殷九尧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一切发生得太快,商天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苏新柔是她活了五十几年最好的朋友,可她刚刚差点被她给杀了?为什么?

    “新柔,你刚刚是想要杀了我吗?”

    “让我儿子叫了你这么多年师父,你配吗?难道你还不该死?”苏新柔声音娇媚,语调却冷得落下寒冰来。

    “这么说,你承认你就是苏新柔了!”殷九尧却径自笑道,“不装神弄鬼了?”

    “就算本尊是又如何?蠢丫头!到了现在,你也跑不了了。你们的死期到了!”苏新柔笑地倾国倾城。

    “哦?这话怎么说的?难道你不需要我的血了?”殷九尧笑幽幽地问道。

    “实话告诉你。这些花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我已经病入膏肓。这些花治疗作用再好,对我来说,也已经不管用了。所以,我的无极必须活着。而那个窝囊的废物,他才要死!”

    “新柔,你在说什么,长安也是你的儿子啊。”商天心一个站不稳,跌坐在榻上。

    “不,等一会醒过来的那个,才是我的儿子!”

    暗香道,“不会的,容公子他很快就会醒过来。”

    “你确定一会儿醒过来的会是那个废物?你怎么知道,刚才沉睡的那个人,是容长安呢?我告诉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是我的儿子,无极。就算你将容无极的记忆从他的脑子里洗去,他也不是容长安。因为他没有任何容长安的记忆,他只会重新变成一张白纸。”苏新柔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

    真美,这世上可能再也没有比苏新柔更美的女子了。

    “怎么可能是容无极?长安这几日一直到很好。”商天心不解道。

    “你们这些愚蠢的人啊。”苏新柔笑道。

    “原来这才是你千方百计,一定要将容无极治好的原因?”殷九尧终于明白了,“你连续两夜将我引出去,看来我第一晚所料不差,确实是调虎离山之计。”

    “若是不将你引出去,我的人怎么进去治疗无极?”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殷九尧咬唇道。

    “那你就等死吧。就凭你现在,半个行尸走肉,还想和我斗?”苏新柔笑道。

    “她不行,那我呢?”忽然,榻上传来了冷沉而熟悉的男声,原本沉睡的容长安坐了起来。

    “师父,您怎么把我给忘了?”容无极睨着苏新柔,眼神桀骜。

    “你是……无极?”苏新柔不敢置信地看着容无极,语气迟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凭生仅见
    “多亏师父厚待,让我能够提早醒过来……杀了你。”容无极眼神冰冷。

    “你说什么?”苏新柔猛地抬眼看向容无极。

    “苏新柔,你该死。这么多年,你利用我不断地寻找雪见铃兰。美名其曰是为了治好我的病。但其实……”容无极表情淡漠地道。

    “雪见铃兰,又名,血见铃兰。以鲜血浇灌养之,其中最佳为狐血。有强心、补气血之功效,其散发的香味能够致人迷幻。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功效。而这个功效,才是它被称为无价之宝的真正原因。”

    容无极看着那一大片勃勃生机的雪见铃兰,“它的治愈修复功能极好,重伤之人,将其花汁涂抹在患处,便可比以往修复的速度快上百倍。重病之人,食之可延长寿命。若是常年服食,则可容颜永驻,延年益寿。只不过,雪见铃兰有毒性,若是使用不当,则会加剧衰老,其毒性可通过狐血稀释。”

    “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些?”苏新柔瑰丽的容颜结成寒冰,声音更是冷得刺骨。

    “你和左叔的谈话,我听到了。”

    “就算你知道这些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还要帮他们吗?别忘了,她们可是一心想要你死!真正要你活着的人,只有我!”苏新柔“砰砰”地拍着前胸。

    殷九尧看着都觉得心疼。那么高耸的胸脯,可千万别拍瘪了。

    “这还要多谢你想方设法拖延时间,趁夜派人治疗我。我已经和长安达成了共识。今天杀了你,是我和他共同的意思。所以今天,死期到了的人,是你!”

    苏新柔后退一步,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中。

    她凌厉的目光射向殷九尧和商天心,“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了!”

    殷九尧耸了耸肩,“我也才知道不久。傍晚的时候,我在长安的房里发现了他写给我的信。他在信中将雪见铃兰的效用告诉我。并且对我说了他和容无极的计划。至于商前辈,我嘱咐她,只需要将雪见铃兰喂给长安,其他什么都不必做。”

    “就凭你们两个,以为杀得了我?愚蠢!”

    殷九尧嘴角一抽,她终于知道容无极像谁了!

    容无极却在这时走了出去,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

    “不,不是我们两个,只有我一个人。”

    容无极偏过头,看向殷九尧,“殷九尧,睁大你的眼睛,此一战,你毕生只能见此一次了。”

    殷九尧不解其意,却立刻凝神看过去。

    苏新柔手中已经握住两条如蛇般的赤练,灵活飘动,气贯长虹,她原本身形纤瘦,然而直立在月光下,却让人无法忽视。

    容无极动了,苏新柔也动了。苏新柔的招式精妙,浑然天成,如作画成书,毫无破绽。容无极举剑相迎,招招干脆利落。

    二人都是武功绝顶之人,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心中斗志更胜。只见容无极深沉的目光清光湛湛,手下剑招仿若流风回雪。

    杀气在小花圃里涤荡开来。众人似乎是有默契一般,纷纷后退,看着二人进行这一场旷世决战。

    商天心和暗香都不懂武功,眼花缭乱的招式让两人看得头晕。

    左老头儿是懂武功的,他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地盯着二人,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戴着金色面具,抬手就去擦脸上的汗水。

    二人斗得如火如荼。

    容无极冷沉的声音突然在这时响起来,“动静之机,在于阴阳,总归神聚。”

    他出招格挡,将苏新柔的一招杀招化为无形,却也硬生生地受了她一掌。

    他再度挽起成花的剑雨,“神聚则一气鼓汤,炼气归神。”

    “气势腾挪,精神贯注。开合有致,虚实清楚。”容无极每道出一句口诀,手下招式便随之虚实变幻。

    殷九尧终于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这似乎是什么心法口诀。

    而苏新柔也听懂了,这心法口诀,还是她亲自传授给他的。是以她很快便能据此预判容无极的下一招会出什么。

    两人过招,一招一式靠得都是内力和经验,而高手之间,有时候经验则更为重要。因为经验能够让自己预判到对方下一招会如何出,而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可是现在,容无极却全部亲口告诉苏新柔了!苏新柔虽然惊讶,但却是一喜。于是她几乎招招都能制住容无极。

    接连十招,苏新柔招招见血,容无极身上的血已经将那身月白长衫染成了深红色。

    容无极却仿佛不在意,即使他已经落了下风。

    “左虚则右实,右虚则左实。虚非全然无力,气势要有腾挪,实非全然占煞,精神宜贵专注。”

    赤练挟着万钧之势击中容无极的胸口,如活龙一般裹挟着容无极的长剑,将其彻底卷走。

    连武器都没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容无极败了的时候,忽然他右手成爪,掠向苏新柔,向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抓去。

    苏新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手护脸,一手反击,伸向他的前胸。

    然而,容无极却快她一步,洞穿了她的胸腔,抓住了她的心脏!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师父,你我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容无极将鲜血淋漓的手缩回来,在苏新柔的前胸留下了一个血窟窿。

    容无极也因被苏新柔撕开前胸,脚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苏新柔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自己胸前的血洞,愣了半晌,缓缓地倒下去。

    左叔上前及时扶住她,“主子?”

    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苏新柔惊恐地瞪大眼睛,“花!快给我花!”

    左叔慌慌张张地去掐了几朵雪见铃兰,苏新柔赶快吃了,又将剩余的咬碎了敷在伤口上。

    众人都站在原地看着苏新柔垂死挣扎。

    容无极刚刚已将她的心脉全部震碎,她必死无疑。

    感觉到生命在快速的流逝,苏新柔不再折腾,她看向容无极,竟然笑了。

    那笑容仿佛是清晨的第一抹天光,照亮世界。

    “好小子!不愧是我苏新柔的儿子。”

    只是话落,她脸上的笑容就暗淡下来,她看向左叔,“左荣,你说我死后可以成仙吗?”

    “主子……”左叔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真恨他。可是我……不想死。”

    苏新柔看向天空,那双妖娆绝伦的凤眸里,映着星云天光。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殷九尧垂下眸子,苏新柔到死,都没有提过长安一句。

    “她死了。”容无极冷冷地开口,他像是在告诉众人,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没想到,你真得杀了她。”殷九尧长叹了一口气。

    苏新柔的武功出神入化,而且她总归是他的师父,他们的娘亲。殷九尧以为,容无极会手软。估计就连苏新柔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战会以她的死作为结束。

    容无极扶着伤处,讽刺一笑,“她以为她是最了解我的,却忘了,我也是最了解她的。”

    是了,容无极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打这一场,而苏新柔却抱着稳赢的信心。那最后一招,他虚晃一招抓向苏新柔的脸,若非她执意护着容貌,也就不会被容无极抢占先机。

    “殷九尧,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办。等办完了,我就将长安还给你。”容无极的声音再度响起,破天荒地带着歉意。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宝贝 (为1700钻加更)
    殷九尧也不好说什么,其实她是有些想问问,他想怎么还的。om但是看他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她就抹不开面子开口了。

    苏新柔的尸体慢慢变得冰凉,庆幸的是,她死在了自己容貌倾城的时刻,今后她的脸也将会被定格在这一刻。

    容无极由商天心扶了起来,他看向左老头。他还抱着苏新柔的尸体,戴着金色面具的脸看不出神色。

    “左叔,给师父准备棺椁吧。以无极宫老尊主的名义将她下葬。从今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以真面示人。今后无极宫还要多倚仗你了。”容无极拍了拍左荣的肩膀,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小主人不必客气。送主人最后一程,是属下分内之事。”

    左荣是苏新柔的暗卫,从她幼年时候就被派到身边保护她,一晃已经过了近五十载。这大半生的时光中,除了苏新柔生子那几年他不在身边,苏新柔的一生,他几乎从未缺席过。

    就在众人准备返回无极宫的时候,远处一团银色的亮光吸引住了众人的眼球。

    只见那团银色越来越近,众人这才看清,那团银色竟然是一直银狐。

    银狐优雅地走过来,它不急不缓地走到苏新柔旁边,低头嗅了嗅,又观察了一会。它的面上再度露出那种类似微笑的神色。

    紧接着,它连停顿都没有,径直走到了殷九尧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所有人也都惊讶地看着银狐。

    商天心和暗香没见过银狐,颇为惊讶它的个头和模样。而容无极和左叔,则是惊讶这只一向冰冷高贵的银狐,竟然会对殷九尧很感兴趣。

    殷九尧提起一口气,不知道该吸还是该吐,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刚要开口,就见那头银狐趴下了。它趴在殷九尧的脚边,将脑袋靠在她的腿上。舒坦地伸开了四肢。

    “雪见?”左叔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银狐不搭理他。

    “雪见?”殷九尧尝试着叫了它一声。银狐倏地站起来,蓝幽幽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众人:“”

    殷九尧一脸无辜,“我可没勾引过它啊!”

    随即她赶紧看向容无极,求助。

    容无极想了想,半是解释半是分析道,“雪见是狐王的后代。从出生起就为师父以雪见铃兰喂养。由于狐血本就有稀释毒性之功效,所以雪见铃兰对于狐族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师父以雪见铃兰养狐,所以这只银狐身形比普通狐狸要更为高大,五感也要更为强烈,尤其是对于雪见铃兰的味道异常敏感。”

    容无极看着殷九尧,“你身上的血有唤醒雪见铃兰的功效,这只银狐看到你,极有可能将你当成了它的亲人。所以它不但不畏惧你,反而对你比对其他人亲切。至于师父这么多年来,师父以狐血养身,雪见对师父并无感情。”

    “原来是这样。”殷九尧恍然大悟,的确,回忆起之前那两夜,银狐似乎是不怎么怕她的。

    它竟然还对她有好感?殷九尧觉得很新奇,她蹲下身子。和雪见大眼瞪小眼。

    她冲着雪见眨眨眼,做了个鬼脸,假装吓唬它。

    然而,雪见就像看智障一样看着她,等她把自己脸都捏红了。它才举起爪,拍了拍她的脑袋。

    殷九尧嘴角抽了抽:“”

    还没等她缓过来,身旁容无极也注意到了她的鬼脸,他轻嗤一声,“愚蠢!”

    殷九尧脸黑了,她这是被群嘲的节奏吗?

    头顶,又响起了容无极慵懒的声音,“银狐通人性,它能通过你的眼睛知道你的心思。它知道你对它毫无恶意,所以不管你怎么吓唬它。它都不会害怕。”

    “我的天呢,这么神奇吗?”殷九尧捂着嘴,瞪大了眼睛。

    随即她爱不释手地又摸了摸雪见毛茸茸的脑袋,“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大宝贝啊。”

    雪见似乎听懂了。它骄傲地扬了扬脖子,眼中流光溢彩。

    虽然无极宫的老尊主病逝,但是有容无极坐镇无极宫,主持大局,丧事一直进行得井然有序。

    至于无极宫后山那个小花圃中发生的一切,就都被埋在了苏新柔的棺椁中。

    左荣一直守在她的灵前,他摘下了面具,这是殷九尧第一次见到他的脸,是个扎进人堆儿就认不出来的老头。

    皮肤黝黑粗糙得像树皮,只那一双细眼浑浊又透着精光。

    殷九尧踌躇了好几次。看他那个专注的神色老是不忍心打扰。可他是苏新柔最亲近的人,若是不问他,她也不知道还能上哪儿去找答案。

    所以这天夜里,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灵堂里,雪见步伐优雅地跟在她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慢悠悠地扫着地面。

    殷九尧找了个蒲团盘腿坐在了左荣的对面,雪见也随即趴下,十分不见外地将脑袋但在她腿上。

    殷九尧这两天已经习惯了这个跟脚星的存在,自从苏新柔死得那天开始,这位爷就跟上她了。走哪儿跟哪儿,睡觉都得在一个被窝里。

    虽然现在这是冬天,有人暖被窝是挺好。但是殷九尧一想到那原本是容长安的位置,再想到容长安若是看到这一幕,黑脸的模样。就觉得后背发冷。

    “左老头儿啊,我想和你聊两句。”殷九尧摸着雪见的脑袋,讨好地笑道。

    “殷丫头是想好了要做老夫的徒弟了?”左荣挑着眼尾看她一眼。

    左荣今天没发出招牌的笑声,搞得殷九尧还有点不习惯。以为他是悲伤过度。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她就知道,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是来跟你说正事儿的。”殷九尧拢着袖子,“有件事儿我一直想不明白。还得请前辈给个答案。”

    “什么事?”

    “数月前,我在与北齐最后那一战之后,曾经遇到高手围攻,对方欲置我于死地。可是你们无极宫的人做的?”

    左荣没想到殷九尧会问这事儿,他瞥了她一眼,顿了片刻,“是。”

    “那松鹤山庄那场大火”

    “也是。”

    “这么说宁寒生刺杀我也是你们指使的了。”殷九尧用陈述句。

    果然,左荣默认了。

    殷九尧点了点头,这与她所料一致。只是

    “我想当时你们应当不知道我的血能够唤醒雪见铃兰吧?不过我与你们无极宫一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殷九尧抚着下巴,满脸疑惑。

    见左荣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又轻飘飘地加了一句,“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主子的棺椁给劈开,顺便把里面的尸体拉出来也晒一晒。”

    左荣神色立马一紧,他想了想,终于说了出来,“对你的杀令是主人下的。原因我不知道。只是她没想到,你福大命大,不但没死,竟然还因此遇到了小主人。更没想到,你的血还能够唤醒雪见铃兰。主子是从友人那里偶然间得知这一秘密的。这才开始筹划着如何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放血。”

    “友人?”殷九尧一双桃花眸闪着精光。

    “恕在下无可奉告。”左荣歉意道。

    殷九尧点点头,她也没指望他会都说出来。她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宁寒生、李允之、紫烨,这三人都是你们的人吧?除了杀我,你们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左荣却蹙着眉,“哎,殷丫头,屎盆子可不能乱扣啊。老夫承认这宁寒生是老夫派去杀你的。李允之也是我无极宫之人。可这紫烨,这紫烨是什么人啊?这人不是我们无极宫派去的啊。”

    “不是你们无极宫的?老头你再好好想想!”

    左荣果然又仔细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老夫确定,不是。”

    殷九尧立时惊住。她还记得,长安那天说过,是紫烨刻意将他引到郊外那处院子。这才使得他后来被无极宫的人带去东山顶上。

    他不是无极宫的人?难道一切只是巧合?

    “没事了吧?没事了丫头赶紧滚,老夫还要给主人守灵。”

    殷九尧“啧”了一声,她伸长了脖子,凑近左荣,“那宁寒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宁寒生、李允之。这二人都是主子亲自分派命令,也与主子直接汇报。所以我不是很清楚。”

    “这么说,就是死无对证咯?”殷九尧叹了一口气。

    殷九尧从灵堂里出来,心里有事,步伐就放得极慢。雪见默默地跟在她身旁。俨然一枚尽职尽责的跟脚星。

    殷九尧从膳房顺了一坛酒,去了后山。

    苏新柔死后,雪见带她去过多次梦中曾去过的后山。

    漫山遍野的鲜花,着实美好。

    殷九尧到的时候,花海之中。商天心已经负手站在其中,仰头看着浩瀚星空。

    由于苏心柔的事情,商天心这几日心情格外得消沉。

    不想让气氛太过沉闷尴尬,殷九尧故作轻松地喊了一声,“前辈,你在想什么?”

    商天心偏头看了眼殷九尧,自从那天殷九尧将她从苏新柔的手下救下来之后,她对殷九尧的态度就改观了很多。

    “在想长安的事。”她如实说。

    “这几日我查阅了新柔房里所有关于雪见铃兰的记载,发现雪见铃兰虽然有强心的功效,但实际上。若是拿来治疗,结果不但会让长安的意识更清醒,也会让无极的意识更清醒。最终只会让二人都不消失。而且,今后在人格转换的时候,不再那般轻易得只要身体虚弱就能够出现另一人格。”

    “前辈的意思是,雪见铃兰能够缓解长安的病情,却也能延长容无极的出现时间?”

    “嗯。我想过用巫术催眠长安,只是长安今时不同往日。长安和无极的记忆已经开始融合,若是我强行剥离无极的记忆,只怕长安也会彻底混乱。”

    殷九尧垂下眸子,商天心说这么多,她虽然没听太懂,但是也搞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商天心现在,即使有雪见铃兰,她也救不了容长安。

    殷九尧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大费周章,拿了半条命得到的雪见铃兰,却被告知没有用?她能不开口骂娘已经是不错了。

    殷九尧忘了商天心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将一整坛酒都倒进喉咙里,才感觉到冰冷的身子暖了一些。

    只是心里却越来越憋闷。

    “唉,要是师父在就好了。”殷九尧抱着酒坛,小声咕哝着。

    “阿九终于知道为师的好了?”醇厚温雅的男声,悠悠地从前方传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师徒情深?
    殷九尧猛地抬头去看,潋滟的桃花眸中亮起璀璨的光芒,“师父!”

    “师父你怎么来了?”

    殷九尧兴奋地扑过去,她笑嘻嘻地看向诸葛南玥,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那一身的气质越发沉静高华。om

    “来访友人,得知你在这里。小阿九最近还好吗?”诸葛南玥在殷九尧额头轻弹了一下。

    “哎呦!”殷九尧捂住额头,委屈地瘪瘪嘴,“阿九一点也不好。让人杀了好几回不说。找了个相公,结果相公还有不治之症。呜呜呜他们都欺负我。师父,你要为徒儿做主啊。”

    殷九尧趁机抱住师父,钻进他怀里痛哭流涕,干打雷不下雨。师父平时是从来不让她近身的,也只有趁着这种机会,她能揩揩油,顺便寻求一下安慰。

    “不治之症?可是指一个人有两种不同人格这件事?”诸葛南玥笑容清淡。

    “诶?师父你知道了?”殷九尧仰头,看向师父。

    “刚才来寻你之前,听师姐说了。”诸葛南玥道。

    “师姐?您说谁?”

    “医仙商天心,是为师的师姐,也就是你师伯。为师以前没和你提过。没想到,几月不见,你竟然连师姐脾气那么差的人都拿下了。厉害咯。”诸葛南玥又弹了她额头一下,眼神宠溺。

    “哎呀呀,本来很聪明,师父你莫要再弹了,傻了咋办?”殷九尧捂着额头,挎着诸葛南玥的胳膊,“刚刚我说的不治之症,您能治吗?”

    “这算不治之症?”南玥翻了个白眼,“为师当然能治。你我师徒情深,这么大的事情为师定然是不能不管的。只不过,为师要是治好了,阿九给为师什么报酬?”

    殷九尧哭丧着脸。说好的师徒情深呢?

    “您上次刚诳了我一间铺子!还要啥?”

    “你私自成亲这笔账为师还没跟你算呢!现在还想让为师无偿救你相公?门都没有!”南玥作势就要走了。

    “别别别,师父,徒儿错了,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您不要我相公,要啥我都给啥!”殷九尧捂着滴血的胸口,一脸苦大仇深。

    “很简单,等你相公好了,为师要考察考察他。考察期间,你不得干预,若是不合格,吼吼吼”

    殷九尧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师父的“吼吼吼”对她来说,威力就和容长安的“哦呵呵”差不多,每次听见感觉都有人要倒霉了。

    “成!就这么定了!”殷九尧爽快地答应了,反正也不是为难她,她有什么为难的。

    “那您什么时候开始救治?商前辈之前可是说,治不了的。”殷九尧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商天心刚才的话就好像将她砸进了谷底,可是诸葛南玥的出现,却又让她好像飞到了空中。和梦一样。

    “你师伯资质一般,这辈子能当医仙。赢就赢在以勤补拙。但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以为师看,还是吃错了药,将自己的身形和容貌留在了十六岁。不过为师说的话,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你师伯。她要是生气了。为师可不帮你治你相公啦。”南玥威胁。

    殷九尧忙不得地点头,“知道知道,老规矩嘛。人前君子,人后小人。不过师父你就这么教育徒儿是不是不太好?”

    “若非为师教育得好,你能长成现在这么优秀?”诸葛南玥挑了挑眉。

    “师父你这话说得我竟然无言以对!”

    师徒两人许久不见,可这么一拌嘴,殷九尧又觉得两人好像昨天才见过。

    “师父那咱们回吧?好冷!”

    “为师叫你的内功心法都让你就饭吃了?赶紧拿出来护体!不是才放了一个园子的血?”

    “哎呀,师父也没有那么夸张了。诶,不过师父您说您这次来看友人?谁啊?”

    “苏新柔。”

    殷九尧忽然顿住了脚步,她惊惧地看着南玥。“左荣说有一位友人无意透露出,我的血能唤醒雪见铃兰。那位友人,说的不会就是您吧?”

    “正是为师。除了为师,还有谁能如此见多识广,博闻强识知道雪见铃兰的唤醒方法?想当初喂给你雪见铃兰。为师都将你打到上房了你都不吃。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当初你若是再吃上两个月,活个一百岁保准没问题。”

    殷九尧嘴角一抽,“师父您再这么见多识广,徒儿的小命就没了啊!”

    “不会的!为师知道一个疯女人难不倒你!”南玥摸了摸殷九尧的头。

    “师父您知道马后炮三个字怎么写么?”

    “啧!三、二”

    “师父我错了!”殷九尧一把抱住南玥的胳膊,没骨气地道。

    南玥满意地摸摸殷九尧的头,“嗯,饶了你!”

    殷九尧狗腿地携着南玥往回走,路上她又忍不住问道,“师父为什么我记得你给我吃的雪见铃兰和这个不一样啊?人家是花,咱们是草。为什么人家的长得这么好看?!”

    “谁说雪见铃兰就是花了?笨!自从百年前雪见铃兰从西域传入中土,落到大云开国皇帝云天泽手里,如此珍宝,云天泽怎会任他流落后世?自然是一直寻了地方代代培育的。国库空虚,云天泽将此花以高价卖出,只是云天泽怎会是普通人,他既然想以此谋利,就必须保证自己卖得最为值钱。所以他在卖花的时候留了一手,将真正地雪见铃兰的汁液滴在铃兰花上,以血浇灌铃兰花。最后将其养成了如今的雪见铃兰。至于真正的雪见铃兰,就只那些草。”

    “怪不得我才吃了三个月就能唤醒雪见铃兰,苏新柔都吃了十好几年,还是要死不活的。”殷九尧恍然大悟,真是假货害死人呦。

    殷九尧没有问南玥怎会得来大云皇室才有的雪见铃兰。这么多年来,南玥带给她的各国珍奇不计其数,拳头大的夜明珠,她拿来当石头随便扔。弄到几株雪见铃兰,对师父来说委实不是什么难事。不值得一提了。

    殷九尧和南玥回房的时候,竟然发现屋子里破天荒地挤满了人。

    容无极、左荣、商天心、影、暗香、白明轩和白芍统统都在。

    “这深更半夜的,你们都不用睡觉吗?”殷九尧惊讶地看着众人。

    “徒儿拜见师父。”影和暗香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表情都得格外严肃。

    诸葛南玥淡笑着看向二人,亲手将二人扶起来,“你们都乖!”然后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殷九尧。言外之意,“就你不乖!”

    殷九尧痛定思痛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诸葛先生竟然是你师父?”左荣和诸葛南玥拱了拱手,惊讶地看着殷九尧。

    殷九尧入世多年,但从未以诸葛南玥的徒弟自居过,而诸葛南玥行踪飘忽。少有人见。所以几乎没人知道,殷九尧的师父竟然是这一位。

    殷九尧一脸无辜,“我和你说过了,我师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优雅迷人,文韬武略样样顶尖,是你不信啊。”

    “阿九!为师平日怎样教导你的?怎能如此夸大其词,目无尊长?”南玥轻喝一声,随即向着左荣点了点头,“左兄,别来无恙。”

    商天心刚才跟南玥已经见过。两人点了点头。随后,诸葛南玥看向容无极。

    刚才他们已经见过一面,只是彼时容无极不知道诸葛南玥是阿九的师父。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容无极沉着脸看向殷九尧,凤眸和刀子似的。盯着殷九尧放在南玥手臂上的手。

    殷九尧一看那眼神,就条件反射地将手拿开。南玥见状,丹凤眼中划过一丝极淡极淡的涟漪?

    容无极抱着手臂走上前,靠近殷九尧,嗅了嗅,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你还喝酒了?夜不归宿不说,还敢在外面喝酒?你信不信我告诉容长安?”

    “别别别!你误会了,误会了!我今天是是和师父一起喝的!和师父喝得,而且不过喝了一坛而已。这点酒喝不醉我。”殷九尧心说自己这个命苦啊,为什么谁都来压榨她。她低下头,结果一看脚边,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只见某个跟脚星,此刻正舒服地靠在南玥脚边。无限乖顺。

    殷九尧:“”

    就在殷九尧正被容无极训得一脸迷茫的时候,商天心竟然走出来给她解围。

    “无极,行了。你的病,师弟说可以治得好。”

    “什么叫做治好?”容无极仍旧以一贯的挑剔语气说道。

    “最佳结果,你和长安。本就是同生一体,原也应当共存。听师姐说,你们现在的记忆就开始逐渐融合了?这是个好兆头。”南玥气定神闲地笑道。丝毫不因容无极挑衅而不满,也没有将语气放得多耐心。

    “你竟然能治好连医仙都治不好的病?”容无极不信。

    “小主人,诸葛先生是当世第一奇人。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的。”左荣小声道,生怕惹怒了诸葛南玥。

    谁知,容无极却冷哼一声,他拔出佩剑,“敢不敢出去比一场?”

    众人都觉得他此举不妥。但偏偏诸葛南玥却点点头,“可以。我也许久没有松松筋骨了。”

    无极宫的练武场上,二人手持长剑,容无极自始至终冷着脸,至于南玥,则是自始至终都漾着淡淡笑意。

    那种笑意似乎带着慈悲。又在无意间将自己与外人的距离拉开。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等着看接下来的一战。诸葛南玥乃是殷九尧的授业恩师。

    她的一身武功,皆真传于诸葛南玥。徒弟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那么师父呢?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

    “前辈,请。”

    “请。”

    诸葛南玥剑若霜雪。长剑微抖,周身被银辉裹住。

    容无极则是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

    二人的剑气都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周身自在游走。

    只是容无极的更加冷冽霸道,南玥的却带着包容万物的和煦。剑风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便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欲乘风归去一般。

    殷九尧在不远处望着。容无极招招进攻,师父招招避让。容无极前些日子与苏新柔一战身受重伤,此时虽然招式凌厉,但是脚下步伐却是稍显滞阻。

    反观师父的轻功,足不沾尘,轻若游云,乃轻功之上上乘。

    胜负已分。

    果不其然,在二人交战了八十七招的时候,容无极手腕一抖,长剑扔了出去。而诸葛南玥,则还是那般温文儒雅的模样,连衣角都没染上尘土。

    “我输了。”容无极干脆利落地承认,“那容某就将我们两人的性命,交于前辈手中了。”

    诸葛南玥淡淡一笑,“好说,好说。”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临终遗言
    二人比试完已经过了四更天,诸葛南玥和众人商议好,等到苏新柔出殡下葬之后,便为容无极治疗。

    眼看着眼就要亮了,众人都是一夜未眠,殷九尧赶紧让大家都回去休息。

    她则是爱你自将诸葛南玥送回房间,路上还非要扶着他。

    诸葛南玥打开她的手,“为师又不是腿脚不好,还用你扶?”

    “嘿嘿,师父您觉得长安怎么样?”殷九尧忐忑地看着诸葛南玥。

    自从娘和大哥死后,她就一直将诸葛南玥当成自己爹爹,虽然她私自和长安成了心,但她打心眼里还是希望,她爱的男人,师父也能特别中意。毕竟凭着她以往的经验,师父要是看不上谁,那谁就等着倒大霉吧。

    “现在还不好说,等他病好之后,为师会好好给你把把关的。”诸葛南玥淡声道。

    “好嘞。那师父,徒儿就先走了?”殷九尧还有点舍不得。

    “赶紧滚。”

    “……”殷九尧灰溜溜地被撵出去了。

    她一边腹诽师父一边往前走,只是走着走着她感觉不对劲儿了。诶?雪见呢?

    她回头一看,就见雪见还在诸葛南玥脚边趴着呢。

    殷九尧:“……”

    雪见最后是被殷九尧死拖活拽地才弄出来的。它极不情愿地跟在她身边走着,殷九尧瞅它,它还气哼哼地瞪了她一眼。于是殷九尧也瞪了它一眼。

    她都想好了,它要是扑上来,她就咬回去,反正雪见的血美容养颜又能治伤。

    殷九尧和雪见大眼瞪小眼地走到房门口时,就见白明轩正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她。

    “阿九。”白明轩又激动又紧张地叫了一声。

    殷九尧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又想了想,她才想起来怎么回事儿。

    看来阿九是摄政王的事情,白明轩是知道了。

    “嗯,是我。”殷九尧莞尔一笑,和白明轩点点头。

    “原来阿九就是摄政王。都怪我当时误会了。仔细想想,其实你并没有主动说过你有妹妹。是我先提起来的。”白明轩突然想起当初殿试之后,他见到殷九尧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现在看来着实是傻得让人想钻进地缝里。

    “其实这几天跟着你们到无极宫,见你和长安举止亲密,行为举止又和阿九极为相似,我也是有怀疑过的。没想到,你竟然真得是阿九!不过也是……”

    若是将阿九与摄政王合二为一,那么那些曾经阿九的所说所做就全都说得通了。

    “怎么样?见到了本王真人,明轩有没有很失望啊?”殷九尧揶揄他。

    白明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刚刚在练武场上,听诸葛先生叫你‘阿九’的时候,我还有一点惊讶。不过现在反而觉得这样更好,你是长安的媳妇儿,就是我的嫂嫂,在朝堂上,你还是摄政王。王爷放心,明轩一定尽心辅佐。”

    “那以后……本王就多仰仗你了啊。”殷九尧笑着拍了拍白明轩的肩膀。

    只是殷九尧没想到的是,一句她原本并未放在心上的话,却在日后成真。而这个她觉得骄傲却有些傻气的人,成为了她最坚实的左膀右臂。

    “既然你猜到了,想必令妹那里应该也……”

    “王爷放心,芍儿那里交给我。”白明轩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对了,长安昏迷之前曾经给我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多次提到你,原本我还想等回京的时候将信烧给阿九。现在看不必了。”

    殷九尧蹙眉接过,“信?”

    “只应当算是他的……临终遗言吧。”白明轩迟疑了一瞬,“不过阿九,你真得确定,容无极是真心诚意要与长安融合么?”

    殷九尧狐疑地望着他。

    白明轩冷静地道,“有雪见铃兰在手,他现在可以延长自己存在的时间。他和长安,虽然是一个人,但是不论是性格、为人、交往都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就那么相信他说的话吗?”

    殷九尧一愣,她想了想道,“我不相信他不要紧啊,但是我相信师父啊。就算容无极有别的心思,但是在师父眼皮子底下,他所有的计划都会夭折的。”

    “这样最好。我和长安朋友这么多年,也希望他能一辈子幸福。那王爷,我就先回去了。”

    “好,回去好好休息。”

    白明轩走了,殷九尧进了屋,雪见灵活地窜上床榻。

    她竟然不知道,长安竟然还留下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了什么呢?

    她拆开了信,温雅的字迹跃然纸上:

    “明轩,见字如面。细数过往二十五载,吾最快活的时光竟然是与吾妻阿九认识的短短三月。幼时娘亲薄待,曾以为自己从未将那些记忆放在心上,却不想生出无极一人。至今,他已在这世间存在二十载。吾知雪见铃兰能延缓病情,然需阿九之血唤醒,若是一命换一命,吾宁可永不再生。而且,长安是吾,无极亦是吾。娘亲一事让吾突然醒悟,因果循环,一切都有定数。若是吾再难回归,朝堂之上,望君尽力协助吾妻。”

    落款:友,长安。

    殷九尧缓缓地垂下手臂,眼眶却不自禁地红了起来。她的长安……

    脑海中再次响起白明轩之前的话——“你真得确定,容无极是真心诚意要与长安融合么?”

    难不成,长安也有预感,无极不会那么轻易地同意治疗?可今天他明明已经同意了的。

    殷九尧心中一惊,坏了!

    她撒腿就往外跑,吓得床上昏昏欲睡的银狐一个激灵就站起来了。一阵风带过,殷九尧已经没了踪影。

    这几日无极宫的机关都是关闭状态。殷九尧毫不费力找到了正殿。

    容无极并不在里面。

    殷九尧抓住门口守卫的黑衣,“你们尊主在哪儿?”

    她记得刚才几人纷纷回房的时候,容无极是去往正殿的方向的。

    “噢,尊主刚刚离开,属下也不知道尊主去了哪里。”

    “离开?”殷九尧一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就打鼓。

    她一直都知道容无极是不喜欢容长安的,更加一直筹划着彻底占据这具身体。可是他这一次醒过来却改变了主意,殷九尧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好的转变总是好的,她并没有多想。

    若是容无极只是虚与委蛇,实际上并不想和长安融合,殷九尧身上冒出了冷汗。是她大意了。

    她直奔容无极的寝殿,空的。又去膳厅,空的。她赶紧去找灵堂找左荣。

    “左老头儿,你看见容无极了吗?”殷九尧风似的飞进来,带来一阵冷风。

    “小主人刚才还和老夫在一起,明天就是主人出殡下葬的日子。小主人将无极宫接下来一个月的事务都交给了老夫。”

    殷九尧越听越心惊,“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小主人说累了,回房休息了。”

    殷九尧的心沉了下来,“我刚从他寝殿出来,他不在。”

    话落,殷九尧忽然觉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万事俱备现在只欠东风了,只要苏新柔下了葬,师父就会开始给长安治病。他就会好起来。

    若是长安就此消失,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左荣似乎也想到了这层,他脸色微变,“找不到小主人了吗?”

    然而殷九尧没工夫和他墨迹,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她一路找一路问,直到到了膳房,之前引领他们进出的黑衣人听说殷九尧在找容无极,朗声道,“王爷在找尊主吗?尊主他在山顶的无极石那里呢。小人刚刚还看见他。”

    殷九尧惊喜地看着黑衣人,“你说真的?”

    “嗯,应该是的。”黑衣人点点头。

    无极石在无极宫外,是山顶的一块一人高的巨石。殷九尧赶到的时候,天边朝阳刚刚升出,霞光铺满天际,容无极坐在巨石之上,那道往日挺拔料峭的背影显得无比飘渺。

    殷九尧的心跳渐渐地缓了下来,她脚步有些艰难地走上前,却不忍心叫住容无极。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容无极。

    “来了就过来坐。”

    明明是同样的声线,但是容无极的声音与长安的清冷温润不同,总是低沉森冷的,隐隐地还透出了他的桀骜。

    殷九尧脚步轻缓地走过去,轻轻一跃,也坐到了大石头上。

    “你刚在找我?”虽然是问句,容无极却用的陈述句,“怕我跑了?”

    “呵呵,呵呵……”殷九尧尴尬地笑笑。心中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谁知,容无极却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冷声道,“你没想错。我确实一度想要离开。”

    殷九尧瞪大了眼睛,偏头看他。完美的侧脸,她曾在夜里无数次端详过的熟悉的脸庞。

    “会唱歌吗?”容无极对上她吃惊的目光,淡淡地问。

    “就……就会一首。”殷九尧挠挠头,她对这些女儿家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唯一会的这一首,还是赵琅非要学,她从旁跟着听听会的。

    “唱来听听。”容无极道。

    他的语气很淡,莫名地就让殷九尧不想拒绝。

    日出破晓,寒风凛冽,无极峰顶,响起女子低沉爽脆之歌。

    “春雨一夜连晓,栈外柳,陌上桑,野渡吹箫。”

    “春水秋山为鞘,盈盈笑把恩仇了。”

    “舟放五湖心自烧,棹歌去,水迢迢,谁愿改一身骄傲。”

    “看岭上云涨云消,几曾骑马依斜桥,何处满楼红袖招,似梦还真心头绕。”

    “抬头明月相照,原来堪一笑。”

    “万丈红尘心不死,怎唱清风逍遥调,自将美酒对江天倾倒。”

    “一番洗今朝,夜歌好趁年少。”

    男子长指在石背上轻点,女人兀自唱得入神。

    歌声响彻清晨的无极峰,久久不散。

    殷九尧没有再问容无极为何到了最后没有走。既然他没走,那他之后也不会走了。她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殷九尧唱了几遍停了下来,她下了无极石,他也好像没有发现。直到她走远了,容无极也没有再说过半句话。

    她走出好远,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也正好在看她。日出东方,朝阳乍现,他也露出了一抹殷九尧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笑容。

    ……

    由于诸葛南玥、容无极和殷九尧当世三大高手坐镇,苏新柔的出殡下葬都进行得很顺利,原本有不少武林正派和无极宫的敌人想要来寻衅滋事,但是知道诸葛南玥在,都不再造次。

    苏新柔被盖馆下葬的那一刻,众人的脸上都是惋惜之色。曾经的南梁第一才女,有倾国倾城之貌,百姓尊主,君王倾心,是最传奇的风云人物。

    然而后半生,隐居深山,生下父不详的儿子,身染重病,为了能活下去,食人肉喝狐血,将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死,都还是在说,“她不想死”。

    殷九尧容色平和地看着苏新柔。若是有一天,她也沦落到这一步。她宁可死。缘到自然,强求无果。很多事,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

    诸葛南玥将给长安的治疗放在了当夜。

    殷九尧自始至终都十分好奇,师父要如何医治,她搓搓手,谄媚地问道,“师父,不知您打算如何医治长安?”

    “想知道?”诸葛南玥挑挑眉,“过来。”

    然后殷九尧就听话地凑过去,她歪着头,如墨的长发倾泻到桌面下,发尾落到两人的腿上。

    “师父您快说。”殷九尧眨着眼睛。

    一旁的商天心几人其实对这个问题也极为感兴趣。毕竟连医仙都治不了的病,却被诸葛南玥说可以治好,谁都会好奇。

    “好,为师就说给你们听听。”诸葛南玥一边摆弄着殷九尧的头发,一边道,“其实这雪见铃兰确实是对治疗此症有效果的,只不过用得并非它快速修复的功效,而是用它利用它强大的迷幻能力,制造一个情境,再催眠患者,让两人在情境中相遇,融合。只是再具体一些,就要看施术者的能力有多强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好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话要和病人说得没有,赶紧说,说完了我就要开始了。”一边说着,诸葛南玥一边放下了殷九尧的头发,站了起来。

    殷九尧也想跟着站起来,突然,就听“嗷”地一声,殷九尧尖叫着怒吼,“师父!你是不是又把我的头发绑到桌子腿上了?!!!”

    诸葛南玥慈祥地笑着,拍拍殷九尧的肩膀,“为师这是舒缓压力。不然一会开始治疗,万一累了怎么办?”

    殷九尧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暗香见状赶紧忍着笑去帮自家主子解头发,至于其余众人,则都笑得直抽抽。

    有了这一个小插曲,屋里原本有几分沉重的气氛骤然消失。

    在场几人只有左荣和容无极关系匪浅,他哭丧着脸,抱着容无极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还是容无极抱着手臂,凌厉地凤眸看向殷九尧,“你过来。”

    “唉?”殷九尧揉着火辣辣的头皮,走上前。

    容无极站起来,走向殷九尧,直到走到她近前。

    忽然,一把扯过殷九尧的手,搂住她的腰,倾身吻了上去……

    周围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殷九尧瞪大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似的扑簌、扑簌。

    就在她终于反应过来,想要挣脱的时候,容无极松开了她。

    他倾身在她耳边,声音低沉有力,“记着,这个吻,是我容无极给你的。”

    随即他迅速松开她,后退两步与她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转头看向诸葛南玥,“诸葛先生,可以开始了。”

    诸葛南玥看了眼还怔愣着的殷九尧,微微点头,“好。”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子你在整我吧?
    诸葛南玥这一番救治,比他料想的时间还要长了两个时辰。众人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刚过戌时。诸葛南玥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时,足足花了五个时辰。

    “师父,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您怎么在里面这么长时间?”殷九尧担忧地上前问道。

    诸葛南玥面上划过一丝不自然,“没事没事,很顺利。只不过后来完事儿以后我就一不小心睡着了。”

    众人:“……”

    “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了。”诸葛南玥道。

    殷九尧面露一喜,立刻快步走进去。

    容长安正安宁地躺在床上,骨节分明的大手叠放在腹部。俊美的脸平和无害。

    “师父,长安什么时候会醒?”殷九尧蹲跪在床榻边,握着容长安的手。

    “快得三日,慢得十日。正常都会醒的。”

    殷九尧嘴角一抽,“师父,啥叫正常都会醒?那不正常的咋办?”

    “笨,不正常的就不醒呗。”

    “……”

    “容长安虽然昏迷不醒,但是这几日你们辅以狐血以及雪见铃兰的汁液喂他。”诸葛南玥笑吟吟地看向雪见,直把雪见看得打哆嗦。

    殷九尧忙不迭地点头,依依记下。

    “对了,你们最好将病人带下去,无极宫人多眼杂,这一次苏新柔下葬,已经有不少门派盯上了无极宫。若另外山上气温偏低,对于病人恢复并不好。”

    商天心点了点头,“的确,一直在无极宫,许多事多有不便。不如这样吧,这里里杨柳村不远。我们不妨带着长安去那里养病。而且长安自小在杨柳村长大,在那里或许有助他更快恢复。”

    “我同意!”殷九尧一定也立即点头。长安之前就和她说过,想回杨柳村去看看。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若是醒过来能看到自己在杨柳村,应当是会很开心的。

    事情定了,几人便选在隔日下山。由影和白明轩轮番背着容长安,无极宫众人护驾。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回到了杨柳村。

    由于容长安还要几日才醒,白明轩和白芍将长安安顿好后,就出发回了邺城。说等过几日再过来。

    小院地方小,就只有长安、殷九尧和商天心三人还有雪见一只银狐住下。至于其他人,则在山下村里租了几间民舍住下。

    正好在杨柳村,也方便殷九尧得知京城的消息。这一转眼已经出来接近半月。

    等到了第三日,不见容长安有转醒的迹象。殷九尧有些急躁。诸葛南玥见状,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还早,才三日。”

    殷九尧想想也是,于是压下了心中的焦躁。

    等到了第七日,容长安还是不见有转醒的迹象。殷九尧十分急躁。诸葛南玥将见状,又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才七日,不急。”

    殷九尧想想也是,师父说最慢得十天呢,于是又费力地压下了心中的焦躁。

    然而,等到了第十一日,容长安还不见有转醒的迹象!

    “师父!长安还没醒呢!”殷九尧急得火上房。

    诸葛南玥再一次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淡淡地道,“为师也不知道他为啥还不醒。可能醒不了了吧。”

    殷九尧哭!长安,阿九对不起你啊。

    容长安直到第十二日的夜里才醒过来,彼时殷九尧正趴在床边,睡得哈喇子流得十分欢快。

    第一眼就看到睡得像猪一样的殷九尧,不得不说,容长安竟然觉得有几分亲切和想念。他似乎是很久没有见过殷九尧了。

    然而脑海里瞬间闪过容无极那最后一吻。又让他顿时沉下了脸来。

    他悄无声息地下床,虽然他昏迷数日,但日日被喂食雪见铃兰,气色倒是比殷九尧这个没昏睡的还要好。

    他下床喝水,动静惊醒了殷九尧,她连忙站起来,“长安!”殷九尧惊喜地叫。

    “别过来!”容长安忽然开口,清冷熟悉的声音中夹杂着一道刚起床的沙哑。

    “啊?”殷九尧不解道。

    “先把脸上的口水擦干净。”容长安神色淡淡。

    “噢。”殷九尧还有些迷糊,她赶紧跑去洗了把脸,然后走回来,发现容长安正坐在床上发呆。

    “长安,你感觉怎么样?”殷九尧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一想起来刚才容长安的语气,她就战战兢兢的。毕竟师父也没告诉他,醒来以后的容长安和容无极混合体,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你这身衣服几天没洗了?”还没等殷九尧走近,容长安已经皱着眉头问道。

    随即他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脸色就更难看了。

    “我……”殷九尧被问得一窒。由于最近今天长安一直不醒,她日以继夜地守着他,确实没什么时间打理自己。

    “行了,先洗澡!”容长安大手一挥,决定了。

    然后殷九尧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出去,熟练地接水,烧水,刷木桶,动作熟练干脆,一点也不生疏。

    随后他像曾经两人在杨柳村那样,先让殷九尧沐浴,随后自己沐浴。等都折腾完了,天也亮了。

    容长安醒了,殷九尧精神松懈下来,又洗了个澡,此时已经昏昏欲睡。她刚要躺到床上,就被容长安叫住,“等等!先把被褥这些都换了。”

    然后,容长安又迅速地将被褥都换了新。

    殷九尧站在一旁看着,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

    以前的容长安虽然有极度洁癖,但是他从来都只会默默地去做,不会让她也跟着必须整洁。而且为什么他那个挑剔的样子那么像容无极呢?

    极度洁癖加上极度挑剔,殷九尧扶额,师父,能不能回炉重造一下?

    ……

    躺在干净清新的被褥里,又了了心中一件悬了很久的大事。殷九尧这一觉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一直到傍晚,她才醒过来。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小院里的众人都站在外面,只有诸葛南玥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着。

    “诶?你们怎么不进来?”

    只见众人的目光齐齐地盯着屋里……正在擦地的容长安!

    殷九尧也看过去,她记得早上睡的时候容长安就在打扫卫生了啊。

    “长安啊,你不会是……已经打扫了一整天了吧?”

    容长安抬头看了她一眼,冲她轻笑,“你睡你的,我自己干就可以。已经快弄好了。好在咱们这小院房间不多,我马上就可以搞好了。”

    殷九尧看着锃光瓦亮的小屋,有些心疼,想转移一下长安的注意力,“长安,能不能给我做碗粥?”

    然而容长安想了想,摇摇头,“我忘了粥怎么做了。蛋羹行不行?”

    “行行行,你做啥我都爱吃,快去吧。”

    殷九尧趁着将容长安打发去做饭的功夫,赶紧把诸葛南玥拉进来。

    “师父,我这相公他以后就这样了?”殷九尧觉得有些幻灭。

    “噢,这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了。二十五年的记忆,两个人融合总是需要些时间的。为师看他,在这几天的昏睡之中应当是已经基本融合。但是还有一些技能,可能还需要时间慢慢地想起来。不过并无大碍。”

    “……哦。”殷九尧小脑袋飞速地运转着。

    一旁诸葛南玥又开口了,“既然容长安已经醒了,那我的考察从明日就开始了。我已经和长安说过了,他没意见。你不能插手。”

    诸葛南玥说考察,殷九尧才想起来之前诸葛南玥答应治伤的条件,那就是要考察一下容长安。

    “所以,在考察期里,你就不要在这里睡了,去山下去睡!”诸葛南玥一锤定音。

    殷九尧尝试着垂死挣扎,最后却被轻松剿灭。

    原因是诸葛南玥轻飘飘说了一句话,“你信不信为师分分钟让你相公再昏迷不醒?”

    殷九尧暗暗在心里握拳发誓,将来她一定要培养儿子女儿都去当神医!

    ……

    殷九尧当天晚上就被诸葛南玥拖回了山下。临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和容长安单独见个面。

    第二天一早,天还不亮又被诸葛南玥拖着上山,美名其曰,吃早餐!

    容长安是习惯早起的,他们去的时候,容长安已经快把饭做好了。

    由于诸葛南玥明令禁止任何人帮容长安,商天心最多也只敢偷偷给长安打个下手。

    只不过,等早餐端上来,诸葛南玥就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煮鸡蛋,小葱炒鸡蛋,鸡蛋羹,煎鸡蛋……全都是鸡蛋。

    长安还特别诚恳地解释,“你们将就着吃吧,我现在只会**蛋。”

    殷九尧倒是不挑食,但是诸葛南玥就不同了。

    容长安连着在家做了五顿鸡蛋,诸葛南玥终于怒了。

    “小子你这是在整我吧?”

    “师父,师父长安不是故意的。”殷九尧连忙打圆场。

    “你闭嘴,你自己都快吃成一个蛋了,还不是故意的?”

    长安还是那么真诚,“前辈我会努力改进的。”

    只是还没等长安来得及改进,一个致命问题出现了,那就是蛋被用完了!

    家里的鸡蛋都是平时去镇上市集买的,但是容长安现在还没彻底恢复,出去不安全。殷九尧原本说她去,没想到,诸葛南玥破天荒地说,他去买!

    “师父,你真地会把鸡蛋买回来!”殷九尧表示不信。

    “当然!”诸葛南玥非常配合,他十分痛快地道,“行了,那我就去买鸡蛋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殷九尧狐疑地看着师父的背影,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傻太天真
    果不其然,都说知子莫若父,在殷九尧这儿,那就是知师莫若徒。

    两个时辰之后,诸葛南玥回来了。

    他不但回来了,他还给容长安带回来……二十只鸡!

    诸葛南玥指挥着两个小工将四个鸡笼抬进了院子,长安的小院本就不大,这下鸡毛鸡屎瞬间就飞了满院子,殷九尧就看见容长安那脸黑的啊,她都不敢直视了。

    “买鸡蛋治标不治本,而且鸡蛋多贵啊,长安现在哪有什么银子买鸡蛋?所以我一想啊,就买了几只老母鸡,天天都能下蛋给你们。逢年过节还能把鸡杀了吃肉喝汤。这几只鸡就算我送你们的成亲贺礼吧!”

    就在诸葛南玥说这话的当口,小工将笼子打开,二十只鸡比着赛地往笼子外跑,其中有一只直接飞扑进了二人睡觉的那间屋,站在被褥上拉了一泡屎。

    长安:“……”

    殷九尧看着容长安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要是以前的长安,兴许还能接受,可现在的长安,昨夜什么都没有,他擦地板就擦了一夜,今天有了这些鸡……

    殷九尧觉得今晚长安应该不会睡了。

    “行了,时辰不早了,长安你赶紧准备晚膳吧。我就先下山了”说完,诸葛南玥头都没回,优雅地转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殷九尧看看那些鸡,又看看容长安,“长安,这些鸡要不咱们今晚把鸡杀了吃肉吧?”

    殷九尧从小就熟读史书,她能把兵法倒背如流,算得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是!她不会养鸡!

    在她的认知里鸡就是要拿来杀了吃肉的,不是养的。就好像曾经长安送她的大白兔,她也是直接将兔子烤了,丝毫没起要养着它的念头。

    “不杀!”容长安沉着俊脸道。

    “那你会养鸡吗?”殷九尧眼睛一亮。难道长安连鸡都会养?那他简直就没有什么不会的了。

    然,容长安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殷九尧傻眼了。这么多只鸡,又不杀,又不会养。散放着肯定不行,哎呀呀,那只鸡又在饭桌上拉屎了。

    “那咱……怎么办?”

    而且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殷九尧现在觉得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鸡屎味儿。

    “我带你下山。”容长安忽然说。

    “啊?”殷九尧一愣。

    “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既然下了山,我们就去玩两天再回来。”

    “真的?”殷九尧一听“玩”,眼睛立刻亮起来,她已经有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和容长安独处了,而且这一次还可以出去玩。

    “嗯。”容长安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给众人留了字条,殷九尧则拿上银两,又将长安近日吃得药丸给带上。跟脚星雪见由于昨天才被诸葛南玥抽了好几大碗血,现在虚得连门都出不去,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手挽着手下山了。

    一个时辰后……

    诸葛南玥优哉游哉地领着一众人上来吃饭,一进门,一股扑鼻的恶臭就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二十只老母鸡正被雪见追得满屋子乱窜。

    雪见是不吃这种杂毛鸡的,但是架不住它实在是无聊得很,尤其是看着老母鸡在它面前哆哆嗦嗦的模样,它就更想要逗逗它们。没想到玩了半个时辰,倒是越玩越欢快。

    诸葛南玥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地的鸡毛,满屋的鸡屎,以及一点也不高贵不优雅的雪见。半晌,他抽了抽嘴角。

    “咦?主子他们人呢?”暗香捏着鼻子,狐疑地东瞅西望。

    “这有张字条。”影走进去屋,拿起桌上的字条看了一眼,淡声道,“容公子说,他带主子下山赚钱买鸡蛋。”

    诸葛南玥:“……”

    他沉着脸直接飞到了屋子门口,找到药箱,看见长安每日服的药丸果然不见了,他忽然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小子,想跟我斗,你还嫩点。”

    ……

    就在小院里众人发现殷九尧和容长安不见了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蛟镇。

    一路上殷九尧都很兴奋,她将雪见这只跟脚星留它在家里看鸡,虽然她也不确定让一只狐狸看鸡,鸡还能不能活着等到她回来。

    但是一想到终于能跟长安独处了,她的小心脏就莫名地砰砰乱跳。尤其又是在长安的病已经好了的前提下。

    由于蛟镇的人都认识容长安,也认识阿九,所以两人就买了两匹马,披星戴月地去了邺城。

    二人到了邺城,已经入夜,二人商量着直接找客栈歇下。

    邺城位于北齐和大云的边境城市,人流来往一向密集,殷九尧他们找了三家客栈,全部都是客满。

    两人牵着马走到第四家门口,殷九尧看着这家“云来客栈”,叹了口气道,“这附近的几条街,就剩下这家客栈了,要是这间也客满,我们今晚就得露宿街头了。”

    “阿九觉得我们能不能住进这家?”容长安倒是不怎么着急的样子。他这个样子倒是与以前的长安如出一辙。如今的容长安,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那双凤眸中的眼神,在不经意间,犀利深邃了几分。

    两人停在了客栈前,殷九尧一边观察着一边道,“应当可以。这家客栈里我几乎听不到脚步声,这就说明客栈里没有多少人。而且你看这二楼的窗子,全部都是黑着的。这个时间,客人应当还未就寝。”

    容长安却笑着摇了摇头,“依我看,未必。”

    “哦?”殷九尧挑了挑眉,“要不要打个赌?”

    “不赌。”容长安嘴角勾起一抹轻飘飘的笑,“怕你输得太惨。”

    “嘿!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今天还就必须和你打这个赌了,说,赌什么!”

    “不和你赌,你的人都是我的,你还有什么可输给我的?”容长安幽幽地道。

    “喂!”殷九尧脸红了起来,人都回炉重造了,怎么嘴还是这么甜?

    最后,容长安拗不过殷九尧的强烈要求,两人还是商定了一个赌。

    输的人明天二人逛市集的时候,要为对方买一件礼物,不能用一切现有的便利条件。

    殷九尧抱着必胜的把握,兴冲冲地进了客栈,“掌柜的,要一间上房。”

    掌柜的是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他极快地打量了一眼殷九尧,见她衣着普通,面容素淡,满头墨发上也只有一支白玉簪作为首饰。

    虽然那只白玉簪乃是商天心花了八百两送给阿九的见面礼,但是白玉簪的大半都隐在发间,掌柜的又没留心看,也只当是支普通簪子。

    他淡淡地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小店客满。这位夫人另寻别家吧。”

    殷九尧惊讶不已,她看了眼容长安,那眼神好像在问,“真得被你说中了!”

    只是紧接着殷九尧就打量起客栈,发现除了大堂里坐着一对母子之外,并无他人。

    她不解地问道,“客满?可是我看你这店里人并不多啊。”

    掌柜的微笑着指了指坐在那边的母子,“小店今天所有房间,都被他们包下了。这位夫人,您还是和这位公子另寻别家吧。”

    殷九尧一听这话有些气馁,为什么每次打赌都是她输?!欺负人!

    容长安见状,淡淡地笑着走上前,“掌柜的,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这几条街除了您家,其余所有客栈都已经满客了。若是您这里也找不到住处,我们就得露宿街头了。”

    容长安虽然是在请求,但他的姿态不卑不亢,谦和有礼,让人不忍拒绝。

    殷九尧讶异于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帮她,要知道他刚才可是就要赢了。若是他帮着她二人住进了这家客栈,那他就输了,明天就得出去赚钱了。

    容长安一番话,果然让掌柜的不好意思怠慢,他为难地冲着容长安拱了拱手。

    “这位公子,实在是抱歉。将咱们房间都包了的人可是咱们邺城大将军府中长史的千金,这事儿我可不敢私自做主。不过若是您想留下,不妨问问那边两位,那是长史千金的夫婿和婆婆。”

    殷九尧在一旁将掌柜的话听了进去。她微一思忖,邺城能被称为大将军的人,也就是房靖北了。

    他府中长史,那倒确实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在邺城,除了大将军房靖北,邺城刺史白崇光,最说得算的就老妇人就走过来了,她笑呵呵地道,“这两个年轻人是想在这儿投宿吗?那就住下吧。我替环儿做主了。今天外面这么冷,又这么晚了,老身听你们说,已经没有空的客栈了,若是我们不留你们,难道还让你们露宿街头不成?”

    掌柜的听着老妇人说这话,面上笑着,心里却在打鼓。

    老妇人口中的“环儿”就是这长史家的独女王玉环。可着整个邺城谁不知道,他们家说得算的是王玉环。掌柜的就怕,他在这儿留下别人住,回头王玉环知道了,心里不舒坦,肯定要拿他撒气。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另一道和煦的男中音随即响起,“娘亲说的是。掌柜的,就让他们在这儿住下吧。有再多空房间,我和娘亲两个人也只能住两间。环儿那里我去和她说就是了。”

    年轻男子的话让掌柜心里的天平慢慢倾斜了,偏向了众人,他点了点头,“好的,那我立刻吩咐小二去准备房间。”

    青年男子一听掌柜的松了口,立刻露出笑容,“那就麻烦掌柜的了。”

    随即他看向殷九尧和容长安,“这位公子,夫人,你们今晚就住在这儿吧。除了我和娘亲住的房间之外,你们想住哪间,便住哪间。”

    “那就多谢兄台了。”容长安道谢。

    随后,容长安和殷九尧选了原本的一间上房,他们将银子给了青年男子,那男子却百般推辞。最后容长安将银子给了掌柜的。

    殷九尧他们赶了一晚上的路,饿得前胸贴后背,请后厨给做了两碗面,正好那母子俩也没吃饭,四个人索性凑了一桌。

    这一对母子是健谈的好性子,殷九尧很快就知道了二人的基本底细。

    这青年男子名叫林丙哲,是邺城军中的一个小卫队长,他娘亲名唤柳氏。

    二人也是蛟镇人,只不过是住在白坪村。

    林父死得早,从小就是他们娘俩儿相依为命,靠柳氏做绣活为生。一次偶然,林丙哲偶然救得在山间被毒蛇咬伤的长史独女王玉环,英雄救美,加上林丙哲长相清秀不乏硬朗,女方对林丙哲一见钟情。

    “对了,说了一通我们,说说你们啊。”柳氏笑呵呵地道。

    殷九尧顾着吃面,长安放下了碗筷,温声道,“在下容长安,这是我夫人阿九。我们住在蛟县杨柳村,来城里赶集的。”

    “听容兄谈吐,可是士子?”林丙哲见容长安姿容不凡,好奇地问道。

    “说来惭愧,容某乃是落榜士子,不提也罢。”

    “尊夫人是容兄的同乡吗?”林丙哲看了眼殷九尧,虽然她一直在低头吃饭,但他总觉得阿九不是普通乡野村妇。可那身气质与他娘子这样的正牌千金闺秀又不大相同。

    容长安想了想,“嗯,算是吧。”

    柳氏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失望。原本她看着两人长相,还以为他们定然是什么显贵人家,所以刚刚她才出言挽留,想给自家儿子多交个朋友,没想到不是。

    然而紧接着她又想到自家儿媳,那可是长史之女。竟然成了她的儿媳。再看看这个阿九,只顾着吃。这么一对比,柳氏倒是越发觉得自己儿媳好了。

    随即她就忍不住夸了起来,“阿九确实是很好的姑娘,很衬长安你的。不想我们家环儿,根本不是咱们这些普通村民。你看她,我就是上城里来看看儿子儿媳,她就为了让我来一趟能住得舒服一点。非得要包下客栈来给我住。我都说了不必了,浪费那钱做什么。但是我们环儿非是不听呢。”

    殷九尧吃面的动作一顿,然后继续。

    就听柳氏接着说,“没事儿,你们就放心在这儿住吧。我们家环儿听我的话,只要我同意,她是不会反对的。”

    “那就谢谢老夫人和林兄了。”容长安涵养极好地道谢。

    柳氏一听这话,立刻眉开眼笑地道,“不客气的。毕竟我们家炳哲能娶得上长史独女,也是我们家烧了高香。我们也得广积福德才是。虽然人家长史大人不嫌弃我们家,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是啊,哦呵呵……”殷九尧终于抬头说了一句。

    终于挨过了一碗面的时间,殷九尧都有点后悔自己还不如和长安风餐露宿来着。

    二人和柳氏母子道了晚安,回了自己房间。

    店小二给二人打了热水,轮番洗了澡。终于挨着枕头的那一刻,殷九尧舒服地叹了一声。

    “啊,真是自在啊。”

    容长安微笑着掀被上床,将殷九尧搂进怀里。

    难得清静,更难得的是,抛却身份,做几天普通人家的小夫妻。

    “明天咱们上集市上转转,顺便……我给某些人还赌债。”

    殷九尧一听这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别介!若非你求情,咱们今晚确实会露宿街头。我愿赌服输!”

    说起这儿,她倒是想起来了,“你怎么知道这家店会没位置?难道你现在有武功了?”

    “没有。”容长安摩挲着殷九尧的长发,淡淡地道,“既然娘子想要打赌。为夫自然要猜相反的来配合。”

    笑话,他去上一个客栈问客满原因的时候,那个客栈老板说这间客栈被包下来了,这种事他会说?!

    殷九尧心里泛上一丝甜蜜,小脸却垮了下来,“这么说,明天我要上街赚银子给你买礼物了?”

    “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的。娘子可以算为夫输。为夫去给娘子买礼物。”

    “不!我得捍卫我的脸面。”殷九尧握拳,然而想起来规则,她又道,“不能用现成的银子是不?还不能用一技之长投机取巧?”

    “好像是这样。”

    “哎我说这么损的招儿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殷九尧抓狂。

    容长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是那眼神好像在说,“没错,是你是你就是你。”

    “哎我去乞讨行不行?再不行我就写张纸,说丧父没钱下葬,话本子上不都这么写的吗?我也去体验体验。”殷九尧掰着指头开始想招儿。

    “难道你希望你亲手送给我的礼物,是这么来的?如果你不介意,那我也不介意。”

    一句话,殷九尧就蔫吧了。的确,这钱要是这么来的,这礼物似乎送得也没什么意义了。

    “好吧,那我再想想吧。”殷九尧将脸埋在了容长安的怀里。

    ……

    二人这一夜,都是好眠。许久不曾睡得这么踏实过,以至于睡了这么一个好觉之后,第二天早上,殷九尧也是精神百倍,就连昨晚冥思苦想不得解的事儿都有招儿了。

    由于容长安还未完全康复,这些日子他每日早晨还要喝一碗雪见铃兰配狐血。好在雪见的血不比其他狐狸,除了奇异的香味儿并未有一丝难闻的味道。

    诸葛南玥觉得每日给雪见取血太麻烦,索性就一次取了十天的量,然后将其制成药丸,服用之前用清水化开即可。

    殷九尧给容长安化了药丸,然而,原本的香气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满屋的臭味!

    殷九尧差一点就被熏晕过去。她捏着鼻子,惊讶地问容长安,“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拿错了?”

    长安的医术他这两日已经慢慢地想起来,他轻嗅一下,无奈地笑道,“不是你拿错了。诸葛先生在配制药丸的时候多加了一味鱼腥草,没有害处,只是味道可能不大好闻。”

    殷九尧扶额,得了,明白了!又是师父干的!

    “看来诸葛先生看不惯我,已经很久了。”容长安淡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殷九尧有些不好意思,“那长安,要不我出去给你拿几颗蜜饯来?”

    “不用了,无碍的。”容长安平静地端过碗,像往常一样,将臭气熏天的一碗汁液倒进腹中。殷九尧看着都心疼。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师父这鱼腥草也不知道是放了多少,长安都喝完了半个时辰了,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纵使容长安极有洁癖,但这味道并非他能控制的,他也只能坦然面对。

    两人下楼的时候,正巧碰上柳氏母子在用早膳,席间还多了一位陌生的女子,女子花容月貌,打扮不凡,修长的天鹅颈高高扬起,神色倨傲,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水灵的小丫鬟,正握着筷子,给这女子挑菜。

    看着殷九尧二人从楼上下来,林丙哲面露欣喜和二人打了招呼。随即和他右手边的女子道,“环儿,这两位便是我刚刚和你提过的,容公子,容夫人。”

    王玉环深色缺缺地看过去,眼神在二人的容貌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到了二人的衣服上,只是扫了一瞬,就收回了目光,她疏冷地道,“嗯,既然婆婆说让你们在这住了,那你们就住下吧。”

    那语气,颇像施舍乞丐。

    林丙哲一听,连忙呵呵干笑,将气氛带起来,他热情地招呼着,“容兄,容夫人,用早膳了吗?过来一起吃吧?”

    “不必了。我们吃过了。”说话的是殷九尧,她实在是不想大早上就倒胃口。

    谁知,还没等他们走出去,就听王玉环旁边的丫鬟惊叫一声,“哎呦,这是什么味儿啊。这么这么臭?”

    她四下闻了闻,最后目光锁定了容长安和殷九尧。

    容长安神色淡然地道,“早上吃的食物味道有些怪。若是打扰了各位用餐的兴致,实在是抱歉。”

    那丫鬟一听这话,不由得冷笑一声,“贱民就是贱民。连吃的东西都这么拿不上台面。”

    一边说着,还一边夹了个水晶包给王玉环。

    殷九尧嘴角一抽,上不得台面?半只雪见铃兰的汁液,配上狐王的鲜血,就算是长史府所有人十年的早饭钱都买不来,上不得台面?

    太傻太年轻!

    林丙哲本欲道歉,然而容长安却阻止了他,他确实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说了声告辞,随后拉着殷九尧就出门了。因为他要是再不把阿九拉走,他怕她把那一盘子水晶包都塞进那丫鬟的嘴里。

    ……

    “走,你还没吃早饭,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吃馄饨好不好?邺城的馄饨,味道是不错的。”容长安道。

    “听长安的。”殷九尧点点头,看向长安。

    她原本以为,融合了容无极的长安会沾染了无极那样苛刻的性子,没想到她倒是多想了。其实本来两人的主人格就是长安,即使是融合,也是无极的一切融合进长安的一切中。长安还是长安,无极却再也不是无极了。

    二人吃完了馄饨,殷九尧已经想好了今天要靠什么赚钱给长安买礼物。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躲得过初一
    廖世清将殷九尧和容长安带回了将军府,大摆筵席,宴请两人。

    酒过三巡,婢女通报说长史王义大人来了。

    “这老家伙醒得还挺快。”殷九尧笑道。

    “王爷,依您看,末将要不要将他挡回去?”廖世清凑近了殷九尧,低声道。

    殷九尧摩擦着拇指和食指,沉吟了片刻,“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定然是好奇我的身份,请他进来吧。”

    紧接着她转头看向漂亮小婢女,“去给我找幅面纱来。”

    “是。”小婢女低眉顺眼地福身下去了。

    殷九尧前脚戴上面纱的时候,后脚小婢女就领着王义进来了。

    王义向几人请了安,廖世清笑着赐座,问道,“王大人啊,头可还疼?”

    王义连忙看了一眼殷九尧,笑着和廖世清道,“劳烦将军记挂,下官已经没事了。其实阿九姑娘之前打得那两下也不是很重。”

    “哦,那就好。如果还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可要提早说。我好找大夫给你看看。”廖世清关切地道。

    “下官先谢谢将军了!”王义连忙起身行礼谢道。

    原本气氛热烈的酒宴,因为多了王义的加入,一时间有些沉闷。

    殷九尧看王义看了自己几次,始终欲言又止,笑着举起了酒杯,将惯常低沉的嗓音用气息刻意抬高,“王大人,阿九敬您一杯,今天白天多有得罪,还请王大人不要见怪。”

    “阿九姑娘这是说哪里话!下官已经听小女说了事情,是小女做得不对,阿九姑娘嫉恶如仇,是我等典范。何谈怪罪呢?”王义诚恳地说,脸上的确没有半丝不悦的神色。

    “王大人谬赞了。”

    “对了,听闻阿九姑娘您竟然是王爷的亲妹?下官在朝为官几十年,还从未听说过摄政王有妹妹的事情呢。”王义不经意地道。

    廖世清原本正在喝酒,听到王义的问话动作一顿。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这王义乃是廖世清麾下的长史,是他最为得力的幕僚之一,智计过人,心思敏锐。他深知,若是被王义盯上了,那就很难安然脱身了。

    他看向殷九尧。

    殷九尧却弯了弯眉眼,巧笑道,“是啊,王爷是我兄长。只是这些年,他一直风里来雨里去,他担心我受苦,所以将我安置在乡下,不与他生活在一处。而且他太忙了,我们很少见面的。”

    “哦,是这样啊。”王义抚摸着胡子,悠悠地说了一声,随即又问,“不知道阿九姑娘之前是在哪里生活的?下官听你口音,说不上我们还是同乡呢。”

    听王义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底细,殷九尧知道他这是怀疑了。可王义不是茶楼里那些听故事的普通百姓,即使是逻辑不清,也不会被诟病。

    若是今天她的回答有一丝破绽,都能被这位大将军的幕僚给抓出来。

    “哦,兄长参军以后就将我送去了天心居。我是在医仙商天心那里长大的,只不过我从小就对医术不通。所以并没有研习医术。不过兄长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即使是个女孩子,也应该多见识见识。所以我也并非一直呆在天心居。”殷九尧半真半假地道。

    容长安在一旁默默听着,不由得失笑。

    还真有她的,竟然将自己的经历和她的糅合在一起,讲真人真事自然就不会有任何破绽,且她用他的事情,也不担心有任何穿帮。

    果不其然,王义找不到任何破绽,他又“哦”了一声。

    就这样一顿饭下来,王义没有从殷九尧这里找到任何破绽。

    离开的时候,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殷九尧的身影,眉头紧皱。

    他总感觉,这个阿九给他的感觉有一丁点熟悉。可他又确实没有见过她。

    她到底……是谁呢?

    ……

    廖世清将王义送走,便返回到书房。殷九尧和容长安正在书房里等他。

    将门彻底关住,他的脸上立刻现出焦急之色,“王爷,这王义似乎是怀疑您的身份了。这可怎么办?您也知道他是太子的人,若是这个关头他将此事禀报太子,那不但您的行踪要暴露了,您的身份只怕也彻底瞒不住了。”

    “如果王义只是禀报太子,这倒是无碍,因为太子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殷九尧斜倚着椅背,不停地喝茶。这将军府的菜实在是做得太咸了,齁死她了。

    “什么?太子知道了?难道上次在杨柳村您没有成功逃脱吗?”廖世清惊讶道。

    自打见面他们聊得都是军营的事儿,对于上次在杨柳村的事儿,廖世清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家王爷是不会有问题的。否则都过了这么久了,也没听说有任何关于她的不利传闻传出来。

    “那天我按着我们的计划从混乱中逃脱,但是却正巧被太子截住。他认出了我,我们打了一架,后来我将他打晕,自己也带着重伤逃走。”

    “既然太子知道了,为何一直秘而不宣呢?”廖世清完全不明白。

    殷九尧绝美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呵呵,这个啊……”

    她赶紧看了一眼容长安,瞥见容长安也在喝水,没错,将军府的菜确实是太咸了。

    “可能是太子在等时机吧。”殷九尧含糊道。

    “等时机?哦呵呵……”始终沉默着的容长安突然冒出一句。

    他轻飘飘地看了殷九尧一眼,直把殷九尧看得一哆嗦。

    对了,他现在已经有了容无极的记忆!曾经容无极可是被太子关进地宫里过的,他肯定也和他说了些有的没的。就算没说,就凭容长安这样长了七巧玲珑心的人,会感觉不到太子对她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太子明明知道殷九尧的身份,却并没有揭露,定然是存了保护她的心思的。

    “对啊,等什么时机啊?”廖世清还不明白状况,在一旁附和了容长安一句。

    惹得殷九尧直瞪他!

    “诶?我说错什么了吗?”廖世清挠着头,迷茫地问道。

    “……!”殷九尧又瞪了他一眼!

    “……?”廖世清无辜地看向容长安。

    容长安还在喝茶,他都喝了半壶了,感觉嗓子还是一如既往得紧,也是奇怪了,看廖世清没事儿人似的,他怎么就不觉得咸呢。

    见廖世清一直疑问地看着他,他微微清了清嗓子,淡声道,“现在紧要的问题并不是王义会将此事禀报太子,而且若是他在太子之前将这事情宣扬出去,那不但太子压不下去,阿九可能也控制不了事情的走势了。”

    见廖世清一脸疑惑,容长安耐心地解释,“现在是太子一人知道此事,若是他的谋臣甚至皇后都知道了此事,这样能一举扳倒阿九的好时机他们怎能什么都不做?若是所有人都要求太子将此事揭发出去,即使太子私心不想,也由不得他了。”

    廖世清终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朗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然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

    屋子里陷入沉默,半晌,殷九尧打了个响指,“那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末将愿意前往。”廖世清沉声道。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王义做他的幕僚也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虽然知道他是太子的人,但好歹两人共事多年,有好几次都是幸亏有王义的计策,他才顺利从战场上逃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义是他的救命恩人。可即便如此,刚刚他还是提议杀了王义。

    不是因为王义和他是两个不同的阵营。党派之争从来没有任何意义,他也并不提倡。可若是摄政王的身份被揭露,那么最终受损的就是大云和大云的百姓。

    只不过,殷九尧知道他的心里也不好过,她站起身来,神色趋近于严厉,“不必了,我亲自去。”

    那条通向王座的路,注定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王义不是她杀的第一个,也不会是她杀的最后一个。

    “我陪你去吧。”容长安看着殷九尧道。

    廖世清在一旁听得嘴角一抽,“容公子啊,王爷是去杀人,不是去买菜。您还是不要去了吧,毕竟您也没有武功。”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她。不然我担心。”容长安淡淡地道。

    廖世清扶额,“容公子,您不必担心的。王爷是去杀人的,不是被杀的。您该担心地不是她啊。”

    殷九尧:“……”

    最后容长安还是被廖世清强行拖住,留在了将军府。

    殷九尧亲入长史府,凭着她的轻功,进个区区刺史府,如入无人之境。

    凭着经验,她直接进了内院,她将一个小婢女拖到角落里,威胁她要先奸后杀,然后得知了王义的书房和内室的位置。随后将小婢女一掌劈晕,直奔过去。

    然,两处房间都没有王义的踪影。

    她心生异样,就在她准备去其他院里找找的时候,两个婢女走进来,边走边聊着。

    “老爷怎么这么晚还出去,他不是刚从将军府回来吗?”

    “听说老爷是带着咱们小姐一起出去的。”

    “难道是老爷被白天那疯女人的两棍子打出毛病了?”

    “嘘!你小点声!不是,刚才阿金和我说,老爷是点了三十个侍卫一起出去的,好像是去了什么云来客栈的。”

    殷九尧趴伏在房顶,将两人的话听个清楚。怪不得没找着人,原来压根就不在。

    只不过,云来客栈,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哎?那不就是她和长安昨晚住的那间吗?

    王义和王玉环这大半夜的去做什么?

    殷九尧心中细细地思索着,突然,她脸色一变。

    坏了!她和长安的包袱还在客栈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躲不过十五
    “阿九姑娘?”廖世清大惊失色,他看向容长安。

    殷九尧刚刚确实是出去了,不过她是去杀王义了啊。怎么会牵连在此事之中?

    长安俊美的容颜仿若美玉,完美的轮廓在月光下清透深刻,他右臂微抬,挽着袖口,身形挺拔笔直,即使是溶溶夜色之中,也散发着清正之气,仿佛一切邪祟都无法近身。

    他将那跪在地上的侍卫扶起来,温和地道,“侍卫大哥可否将你刚刚看到我娘子的经过详细地同容某讲一遍?”

    那侍卫脸色煞白,他看了一眼廖世清,见他并无反对之色,他便犹豫着道,“属下原本是在内院门口当值的侍卫,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饭菜香气,我这狐疑这味道是哪里来的,就顺着那道香味找过去,就一直走到了这里。于是我就看见富贵正倒在血泊之中,而阿九姑娘的手中,正拿着一把染血的匕首。她听见我进来,我与她打斗,她被我擒住,后来,大家都听到了动静赶过来,她却趁我不备,逃走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你说你闻到了饭菜香是吗?”容长安沉吟了片刻,问道。

    “是,非常非常地香,我这一辈子就从来都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想必能散发出这样香味的菜肴,也定然极其好吃。”侍卫重重地点头,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又想起了那道异香,脸上满是陶醉的表情。

    容长安点了点头,他拨开众人,走到灶台前。他掀开锅盖,锅里面空空如也。

    而这屋中其他地方,也并没有像侍卫的描述里那般香气四溢的食物。

    但容长安却并未怀疑,因为刚才在来的路上,他也闻到了那种香味。虽然已经很淡很淡了,但仍旧还有致命的吸引力。

    “大将军,可否容草民查验一下尸体?草民会一些医术,或许能在尸体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容长安疏离地道。他又恢复了与廖世清的疏离,这个时候,阿九是杀人嫌犯,而他是阿九的相公。他与廖世清保持距离,是为了不想廖世清难做。

    然而,廖世清这个大老粗却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他“啧”了一声,中气十足地道,“都这个时候了,长安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你想验就验,反正我是不相信阿九姑娘是凶手!”

    “多谢大将军。”容长安面上神色稍暖,即使明知道不是阿九做得,可有人这么信任他的阿九,他都是打心眼里感动,感激。

    容长安走上前,花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最后,容长安洗了六遍手,将手上的血迹和污渍都洗去。洗得手指都发白了,才擦干手走过来。

    容长安沉着脸,神色肃穆,“富贵是被人用匕首穿心而死。凶手下手稳准狠,手段利落。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富贵的舌头被人割了。”

    “啊——”众人一听这话,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恐的吸气声。

    “我查过了屋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请问你们谁和富贵比较熟?”

    原本死一个厨子这等事,是不可能让大将军和府中贵客亲自过问的,可这事牵连到阿九。那二人就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春桃和富贵是同乡,他们比较熟。”有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在人群中小声说。

    “春桃?”廖世清拧着眉转头吩咐属下,“将春桃叫到书房来。”

    “属下马上去办。”

    ……

    容长安和廖世清回到书房,不一会就有人将春桃带过来了。

    春桃是个胖墩墩的姑娘,脸圆圆的,长相普通,由于胖五官被挤到了一起,看着有些滑稽。但她的眼睛却很清澈,看上去也很憨厚。此时她眼睛通红,想来是已经听到了富贵惨死的消息。

    她来的时候,容长安正盯着手中的水杯出神。

    “王爷,公子。”春桃给二人见礼。

    “嗯,来啦。”廖世清威严地应了一声,随即看向容长安。

    长安目光平和地看着春桃,“春桃姑娘,听说你和厨房的富贵很熟是吗?”

    春桃眼中又掉下泪来,她点了点头,边哭边道,“是,奴婢和富贵是同乡。富贵为人憨厚寡言,又沉迷于厨艺,平常在府里没什么朋友。而奴婢由于饭量比较大,所以经常遭到嘲笑,也没什么朋友。加上我们两个又是同乡,所以私下里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他昨日还说,等过几日就求夫人将奴婢许配给他。”

    说到这儿她哭得越发厉害了,她抽噎着,“富贵他真得是个好人,奴婢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从来没奢望过有朝一日还能嫁出去。可富贵却和奴婢说,奴婢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愿意娶奴婢。”

    廖世清默默地听着,闹心地叹了一口气。容长安也微微垂下了眸子,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这一对有情人,却阴阳两隔了。

    二人一直等到春桃平静下来,长安才继续问,“春桃,我知道你很难过。富贵是被人杀死的,你应该知道了。既然富贵对你那么好,那么希望你能帮我们尽快找到凶手,让富贵不会白死。”

    “奴婢懂得。”

    “春桃,据你所知,富贵生前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说,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富贵他人很好的,从来不会与人结怨。至于异常……”春桃皱眉,“就是昨天他突然和我说,想快点娶我。原本此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过了年再说的。但是他昨天突然提起来。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想快点娶我,别的倒是什么也没说。”

    容长安又问春桃几个问题,到了后来见再问不出什么了,就请她回去了。

    而这个时候,天已经要亮了。

    殷九尧还没回来。

    “王爷怎么还没回来?”廖世清不停地来回踱步,面上浮起浓浓的担忧之色。

    容长安八风不动地坐在桌前,凤眸幽深,他淡声道,“将军莫急,再等等。”

    两个时辰过去了。

    容长安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今天的早晨有些阴,天空灰蒙蒙的,一团团云像是要压下来,让人呼吸都跟着小心翼翼。

    婢女已经来通禀早膳做好了。富贵死了,将军府连夜就让人牙子找了几个厨子来,顶替他的位置。

    果然一个人死了,什么都影响不了,再过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会忘了那个笑得憨憨的富贵。

    就算春桃,也只会比普通人多记一阵子,等到她嫁人生子,便也会越来越少想起来那个曾经在所有人都嘲笑她的时候说爱她的傻厨子。

    “将早膳端过来吧。”廖世清声音有些淡。

    很快有下人将种类丰富的糕点端上来。

    然而,殷九尧还没回来。

    “长安,主子定然是遇到什么危险了。我现在就命人去找。”廖世清粗糙黝黑的脸上,褶皱的纹路都紧绷起来,那双牛一样的大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容长安修长漂亮的指尖正微微摩挲着,神色莫测。

    一个上午过去,殷九尧仍旧毫无音信。长安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仔细地回想了数遍。廖世清则待不住,和众人一起下去找了。

    中午,他神色疲惫地回来,颓丧地道,“长安,王爷可能是真出事儿了。上午我看见王义了,他毫发无损。”

    殷九尧昨夜出去,就是去杀王义的,王义没事,说明她根本就没有去。

    容长安的脸色也是又沉了沉。自从昨晚富贵出了事,他的话就变得格外得少。

    廖世清刚坐下说了几句,管家就神色匆匆地走进来,“将军,刺史大人来了。”

    “白崇光来干什么?”廖世清“腾”地站起来,面上神色变了几变,“算了,你先请他进来。”

    白崇光进来的时候,看见容长安并未觉得惊讶,本来吧,白明轩他们早就已经到家了。定然也知道了长安回来的事情。

    只是他的形容比之上次长安见他,有些仓促和狼狈。

    “白大人您这是……”廖世清也吓了一跳,还从来没见过白崇光这老狐狸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大将军,本官此次前来,确实是与急事。本官就不和二位卖关子了。本官刚得到消息,今日城中发现死了两个人,死状都是极其凄惨,更离奇的是,一人被割去了双手,一人被割去了双脚。本官听说,大将军府中昨夜也死了一个厨子,被人割掉了舌头。”白崇光脸色微白。

    “刺史大人是来了解情况的?”廖世清问。

    “不全是,本官这次来,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他的面上浮起了惊惧之色,“两个报案者称,在现场看到了杀人凶手。然后本官命人画了肖像,我拿给你们看。”

    二人这才发现,白崇光手里还卷着一张纸,他将宣纸摊开,只见一个英气却是绝美的女子的容貌渐渐显露。

    “这不是、这不是……”

    “对,就是容夫人。”白崇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本官听闻王爷的胞妹容夫人正在将军的府上做客。本官曾经有幸见过容夫人,知道这画中人正是她。下官知道此事定然不是容夫人所为,所以特意赶来将军府,想要面见容夫人问清此事。”白崇光急切地道。

    见二人都不作声,知道二人是心中警惕,他连忙又道,“本官此行并不是以此时身份前来拿人,只是以朋友身份前来询问。此事似乎有些蹊跷,还请容夫人提早防范。”

    屋里陷入沉默,半晌,容长安才道,“白大人,阿九失踪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是她对手
    容长安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戳破了这一不论是他还是廖世清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白崇光也是大惊失色,他张着嘴半天,才艰难地吐出来一句话,“怎么会?她可是阿九啊。”

    “白大人,能否带我去案发现场看一看?”容长安声线平和地问道。

    “好,本官这就带你去看!”白崇光忙不迭地点头。

    他是知道阿九的真实身份的,若是摄政王遭遇不测,天下必将大乱。别说他受不起,大云的百姓乃至北齐和南梁的百姓,也受不起。

    ……

    白崇光先将容长安带到了第一处案发地点,明乐坊。这个死者是乐坊的琴师。他的死状与富贵相似,躺在血泊中,一刀穿心。只是不同的是,他是双手被人砍下。

    容长安询问了发现他的人,对方说是忽然闻到了一阵菜香,随着香气而来,发现了死者。从前他从来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

    第二处案发地点,在一户农家,死者是一名挑夫。同样躺在血泊之中,只是他是双脚被人砍下。发现他的人是他娘子,同样是因为不寻常的菜香。

    “你说你看到了凶手?”容长安问挑夫的娘子。

    “是的,妾身看见了。妾身进屋的时候,她正举着匕首要刺下去。妾身当时吓得尖叫,混乱中抓下了她的面巾,看见了她。她似乎是怕我将邻居引过来。立刻就跑了。”妇人哭哭啼啼地道。

    容长安却轻哼了一声,“若是她怕你将邻居引过来,为何不直接杀了你?她连你丈夫都杀得了,难道还怕你不成?更何况,你都看见了她的脸,她为何还留着你到处宣扬,而不将你也杀了灭口?”

    这话将在场所有人都问住了。妇人一琢磨长安这话,发现无法反驳,顿时语塞,“这……”

    “另外,你夫君最近可有什么突然的烦心事或者喜事?”

    “没有。”妇人摇摇头。

    不跟这妇人再耗下去。容长安径自离开去了停尸房,亲自去检查那几具尸体。

    直到傍晚,他才脸色煞白地从里面走出来,白明轩和白芍听到了消息,正好来找他。刚要上前,就见他走到角落里“哇”地吐了。

    吐得脸色惨白,容长安又洗了一刻钟的手,手指都被泡抽了,才拿出来。

    “长安你这洁癖还真是越来越严重了。”白明轩扶着容长安,哂笑道。

    “容哥哥,你先喝点水吧。”白芍则乖巧地站在一旁。将茶水捧起来。

    容长安无声地平复着,白明轩和白芍俱是心中复杂。

    有多爱一个人,才能够忍自己所不能忍,做自己所不愿做。偏偏他不发一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干系。

    “我检查了两具尸体。又将昨夜富贵的尸体重新查过。发现这三人失去的部位,都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生生被切下来的。”

    “是什么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白明轩攥紧了拳头,面露怒色。

    “还有一点也很蹊跷。三个死者丢失的部位在现场并没有找到。”

    “难道是被凶手带走了?”白明轩道。

    “如果是这样,就更加证明当时现场不只是一个人。”容长安一语道破。

    “走吧,先回将军府。”容长安边往外走,边道。

    然而刚出去,目光就被门口的告示吸引住。白明轩见状赶紧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呵呵笑道。“长安,我们快走吧,我都饿了。”

    “不用挡。我知道令尊也是不得已才贴出缉捕告示。并不是真得怀疑阿九。”长安根外冷静地道。

    “是啊是啊,我们都不相信是阿九干的。她无缘无故地为何要这么做?”白明轩忙不迭地点头,分析道,“而且我也听了那第一个人的供词。那侍卫说他将阿九抓住,后来阿九趁他不备逃脱了,但是以阿九的武功,一百个侍卫也不是她的对手啊。长安你说是不是?”

    容长安却并没有接白明轩的言。他兀自往前走着,静静地思索着。

    三个死者死状相同,被割了不同部位,都有相同的饭菜香味,以及同一个凶手。

    短短一日光景,死了三条人命,阿九从摄政王的亲妹跌落成杀人凶手。还有王义,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呢?而阿九,你到底在哪儿呢?

    ……

    殷九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云顶檀木的房梁,雕龙刻凤,栩栩如生。桌上水晶玉璧的灯罩,里面亮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房间,由珍珠帘幕和百花齐放的屏风遮成内室和外间。只不过此时屏风被靠在窗边,她躺在地毯铺就的地上,能清晰地看见内室的景象。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冷风从透过半开的木窗吹进来,绡帐稍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隐约间,殷九尧看见了一双白皙的玉足。

    “嗯,行啦?”一道慵懒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似男似女。

    腹中充盈的内力让她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她坐起来,那双白玉足也动了。

    落到地上,那双玉足的主人,缓缓地露出了真面目。

    绝代风华,似仙似魔。然,殷九尧还是分不清这人是男是女。

    “这位小姐?要不这位小哥?我认识你吗?”她清清嗓子,问道。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可认识你呢。大名鼎鼎的,大云摄政王。”那人笑道。

    殷九尧心中一紧,那人已经将玉足踏在地面上。

    她注意到,他脚下的地面竟然是白玉铺就的,而且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那双赤足踏着它缓缓走来,似乎不觉得冰凉,反而是步步生莲般。只是不同于容长安的清冷优雅,这人更偏向柔媚。但是与苏新柔的妖娆不同,这人的气质又更加慵懒。

    “我叫玺,你可以叫我玺大人,或者玺哥哥。”

    殷九尧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问道,“是你设计害我的?为什么?”

    昨晚她原本打算去杀王义,结果路上闻到了那股异香,她跟过去查看,就失去了知觉。再醒过来就已经是现在了。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先不说这个。你饿了一天,还是先吃饭吧。”

    “放肆!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赶紧放了我?否则我灭你九族。”殷九尧撸胳膊网袖子。

    “好啊,你灭。”

    “……好!难不成我还怕了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殷九尧“啪”地一拍桌子,脸色阴冷。

    “好啊,你来试试。”玺笑盈盈地道。

    殷九尧心说,试试就试试。然而,就在她准备出掌的时候,发现体内的内力竟然丝毫不流动。好像被什么给锁在体内一般。

    再一看玺面上的轻松自得,她心中暗骂,咬着银牙蹦出一个字,“玺!”

    就在玺警惕地看向她的时候,殷九尧“扑通”一下就坐在地上了,她抱着玺的大腿,“好汉饶命啊!玺大人?玺哥哥!求您开恩啊,放了小的吧。”

    玺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又抽了抽:“……”

    殷九尧求饶无果,肚子反而饿得咕咕叫,玺就命人端了饭菜上来。

    “哇!好香啊。”闻着桌上的菜肴,殷九尧忍不住赞叹道。

    她吃遍山珍海味,但却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鲜美的食物。

    “吃吧。”玺也挑起了筷子,淡淡地道。

    殷九尧也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果然好吃到爆炸啊。

    不过殷九尧仍旧没忘了问点正经事儿,“敢为玺大人啊,这是哪里啊?”

    “邺城。”玺大人惜字如金。

    “昂,这样啊。”

    见殷九尧眼睛滴溜溜转,玺倒是自己开口了,“你相公容长安从昨晚知道你失踪开始就在找你了。还有城里的官府,也在四处抓捕你。现在城中的百姓都恨不得将你这个杀人狂魔给碎尸万段。”

    “咳咳……我?杀人狂魔?”殷九尧指着自己,一脸惊悚,“这一天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摄政王的妹妹杀了三个人,然后失踪了而已。哦,不对,现在应该已经是四个人了。”

    殷九尧:“……?”

    “还有一天。我只给你相公两天时间,昨天,今天,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若是他还找不到你,那就对不住了。我得杀了你了。”玺笑盈盈地,说着阴测测的话。

    殷九尧倒抽一口冷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和你相公玩一个游戏。游戏已经开始了,你只需要安静地看着便好。”玺笑得有些阴森。他夹了一块红烧排骨,伸出舌头,舔干净上面的汤汁。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忧伤
    月朗星稀,容长安站在将军府书房前的老槐树下,仰头看天。

    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来,“长安啊。”

    是廖世清。

    “王玉环这一死,听说现在王家乱成了一团。王义这人我是了解的,杀女之仇不共戴天,即使他猜到此事非王爷所为,但这幕后之人明白着是冲王爷去的。他恐怕也会将这笔账算在王爷的头上。”

    今天傍晚时分,白崇光派人来禀报,城中又发现了一具女尸。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义之女,王玉环。仍旧是一刀穿心,死状残忍。而她丢失的部位……竟然是女性的生殖器。而好巧不巧的,当场看到凶手的人,正是王义本人。

    廖世清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当初王玉环和阿九在茶馆发生矛盾,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现在城中已是人心惶惶,若是明天还找不到王爷,只怕此事会越闹越大啊。”

    “当务之急是把案子破了,抓到凶手,并且找到阿九。只要找到凶手,那关于阿九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容长安毫无波澜地道。

    “可是去哪儿抓凶手啊?五个死者,案发现场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廖世清急得脸红脖子粗的。他是一介武夫,你让他勇往直前杀强敌他就行,让他抽丝剥茧捉凶手他就缴械投降了。

    容长安冷静地道,“其实并非没有线索的,相反凶手留下了很多线索。如果顺利,或许明早就能抓到凶手了。”

    “啊?”廖世清没想到情况竟然能峰回路转!他不解地挠挠头,“有啥线索?”

    虽然两人的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容长安并没有嫌弃廖世清,毕竟他笨也不是他的错。

    他耐心地解释道,“第一,是那香味。五个案发现场都有人闻到了那道异香。家师商天心对香料也颇有些研究,我在一旁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大多数香料都是花草植物香,因为花草容易提炼。大将军可以想一想,在这之前,你可曾闻到过拥有饭菜香气的香料?”

    廖世清“嘶”了一声,“你别说,我还真碰到过。”

    “虽然这香也并非制不成,但是步骤要比寻常花草香复杂数倍。试问为何这凶手不制作更简单却同样能起到引起人注意的花草香,而是饭菜香?再有,这人能制成如此奇特的香,定然不是个身份普通的人。而且,他应当是个对美食极有研究。”

    “有道理。只是我们上哪儿找这样的人啊?”

    “注重饮食的人,应当不会住在山村。他最有可能的就是住在邺城。而且他应当不会看得上酒楼客栈的饭菜,定然是买了食材自己回去做。若是这样,那就定然要住在一个有厨房的地方。寻常的客栈定然是不可能了。”容长安逻辑清晰地道。

    廖世清一听,眼睛一亮,只是想了想,却又垮了脸,“长安,但凭住处这一点,即使我们找到凶手,恐怕也要三五日了。你刚有没有其他线索?”

    “将军别急。”容长安淡笑着道,“这第二个线索,就是死者。四个死者,四种器官。起先我也在想,为何凶手要杀这几个死者,这几人之间是否有联系。而且凶手分别割下这几种器官,到底有何寓意?直到刚才,我试着换了个角度。”

    长安在院子里一边漫步,一边道,“虽然我暂时不知道这几个死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但是厨子没了舌头,挑夫没了双脚,琴师没了双手,而这王玉环,没了女性特有的器官。他们失去的这几样,都是他们最为重要的器官。我就在想,如果我是凶手,我为什么要拿走别人最重要的器官。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

    长安停住脚步,凤眸中快速闪过一抹寒光,“我身上最重要的器官,被别人拿走了!出于嫉妒和仇恨,所以我也要拿走别人的。”

    莫名地,廖世清听到这里打了个哆嗦。

    “所以这凶手的第二个特征,就是他应该是个残缺不全的人。或是舌头,或是手臂,或是双腿,都有可能。”

    廖世清重重地点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带人去找!”

    “将军,且慢。”长安叫住他。

    “那凶手诡计多端,将军一定要注意。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富贵死后,我们走到半路,我当时停了一下?”

    “对,我当时还问你怎么了。”

    “就是因为我闻到了一些残留下来的香气。那余香中含有**香的成分,闻到的人,意志会不如平常坚定。而且我怀疑阿九那日就是中了这种香,才会着了凶手的道,将军你们出入一定要万分小心。”

    “好,我知道了。”

    明明一切都已经浮出水面,看着廖世清匆匆离开的背影,容长安却没觉得丝毫放松,相反,他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他踱步往回走,到了廖世清给他和阿九安排的小院,就看见白芍正在门口徘徊。

    “容哥哥。”见她回来,如花的女子脸色一紧。

    她的声音很低,透着几许忐忑,“容哥哥,听说、听说你已经康复了?”

    容长安醒过来之后,她和哥哥还没来得及上山,他们就已经到邺城了。

    “嗯,容无极的记忆现在都在这里。”容长安指了指脑袋,平铺直叙地道,“你是容无极的下属,多年前就已经隶属于无极宫。之所以在我身边,是替容无极监督我。”

    “容哥哥,我……”白芍面色一白,她急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在触到容长安清湛的双眸时住了口。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什么借口和解释都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愚蠢。

    “这里没有你的容哥哥。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离开无极宫,以后你就自由了。第二,完成无极之前给你的任务,你还有两个月。”

    白芍倏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容长安,杏眸中溢着晶莹的水雾。

    她知道,容长安这是在和她划清界限。背叛,一次就足够。

    最终,白芍道,“两个月后,属下定然奉上太子妃金印。”

    容长安深深地看了白芍一眼,“好。”

    随后他绕过她,打算进屋。

    “容哥哥!”白芍忽然开口,抓住他的衣袖,“最后再让我叫你一次。如果没有阿九的出现,你会不会、会不会娶我?”

    “不会。”容长安斩钉截铁,“这辈子,只有一个她。遇到了,是我幸。遇不到,是我命。至于别人,我从未想过要将就。”

    将就……白芍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一阵钝痛。

    房门的开合声响起,院中只有一个她。

    白芍垂着头,站在院子里,许久许久。

    ……

    又是一个无眠夜。将军府里灯火通明,廖世清直到午时还没回来,容长安也不知道何时出了府。

    以至于当一个小乞丐来送信的时候,管家拿着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好白芍要出去,在不远处目睹了小乞丐交信那一幕。

    “李管家,这是什么啊?”白芍笑盈盈地走上前,俏声问道。

    “说是给容公子的一封信。”李管家一脸焦急,“可是容公子出去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而且老奴总觉得这信有些不寻常。这可怎么办才好?”

    白芍瞄了一眼那封信,倏地露出一个笑容来,“那你就给我吧。正好我要出去找容哥哥呢。放心,我会帮你交给他的!”

    李管家一听大喜,他连连作揖,“那就劳烦白小姐了!”

    “客气了。”

    白芍揣着信走出将军府,脸上的笑容便立刻落了下来。

    她寻了个巷子躲进去,将袖中的信拿出来。

    信封上写着,长安亲启。

    白芍深吸两口气,撕开了信封,将信抽了出来。

    “夕阳落下之前,若你找不到我,我便杀了你的娘子。”

    白芍心中一凛,立刻就想要跑出去找容长安。然,再迈出了两步后,耳畔又响起长安的那句话,“至于别人,我从未想过要将就。”

    将就,只有她殷九尧不是将就吗?凭什么!

    心中燎原般的火烧毁了理智,她伸手,将那封信撕成了碎片。

    那一瞬间,她的心中竟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她面无表情地踩着那堆纸屑,出了巷子。

    ……

    “左边,捏左边。对对对!就是这里。看咱们小粉就是伶俐。”

    “哎呀,没想到小绿你不但长得美,连手也这么漂亮。”

    香榭楼阁之中,殷九尧趴在美人榻上,身旁还有两个漂亮的小丫头捏腰捶腿,一脸的享受,丝毫没有被挟持了的自觉。

    “姑娘,我们主子快回来了,您看您是不是……”小黄道。

    “不用装了,反正我现在武功也使不出来,只要我不跑,他是不会怎么样的。”殷九尧已经看透了,这位玺大人,这次是冲着长安来的。

    更何况昨天他不是说了么,他要和长安玩游戏。她就一旁看着就行。

    殷九尧托着腮,叹了一口气,“小粉,我想我相公了。其实我也不过两日没见他,竟是想得心肝脾胃肾都疼了。唉,真忧伤。”

    “这么想他?呵!那恭喜你,你很快就会看见他了。”身后忽然响起阴测测的声音。

    殷九尧连头都没回,小粉和小绿却已经立刻跪在地上,“主子您回来了。”

    玺却连看都没看两人,径自走到美人榻的另外一侧坐下。

    殷九尧端详着他脸上浓艳的妆容,啧啧称叹,确实美得让人神魂颠倒。

    “你真是男人吗?”殷九尧忍不住问道。

    “我已经给你相公送了信,若是他在夕阳落下找不到我们,我就杀了你。”玺道。

    “莫非你其实是女人?”

    “你最好祈祷他不要来迟,我不喜欢迟到的男人。”

    “可是女人没有你这么平的胸啊。所以你其实还是男人的是吧?要不你脱裤子给我瞧瞧?”

    “……殷九尧!你这个女人,容长安怎么会喜欢你!”

    殷九尧一脸你不懂的表情,无奈地摊摊手,“虽然我不要脸,但是我美啊。”

    “胡说!长安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那不然你看看,我全身上下还有哪点值得他喜欢的?”

    玺果然住了嘴,他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

    殷九尧:“……”

    话音一落,就见玺连忙做到梳妆台前,重新描眉画眼,不时地还转过头问问殷九尧,“你看我是这样好还是刚才那样好?”

    殷九尧侧躺在榻上,手支着头,耐心地给他点评着。

    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玺才是长安的心上人。

    “行了行了,不用画太浓了。你看我,我就从来不梳妆。长安不是照样听喜欢我的?”

    谁知玺嗤笑了一声,不屑地道,“梳妆?你会吗?你来到我这儿都一天一夜了,你连脸都还没洗过。”

    殷九尧翻了个白眼,“虽然我不会,但是你们都会啊。你看看外面有谁是不梳妆的?正因为大家都打扮,才显得出我清新脱俗啊,对不对?”

    玺沉默了片刻,“嗯,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随后他就起身出去了,不大工夫,殷九尧就看他端了个炭盆进来。

    “来,抹脸上。”玺将炭盆放在殷九尧身前。

    殷九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最终,殷九尧和玺就抹多少的问题起了争执,两人在房间里打了起来。

    即使不能动用内力,殷九尧的身手还是一等一的好。而玺则是不舍得动用内力,毕竟这屋里就是铺地的一块砖都是价值连城的。

    结果殷九尧一个不小心就坐到了玺的身上。偏偏,还做到了那个不该坐的部位。

    身下的人闷哼一声,殷九尧刚要起身,忽然又觉得感觉有些不对。她又压了压,咦?空的!

    不等玺反应过来,她已经扑上去伸手扒开了玺的胸,平的!

    “你你你你……你?!”殷九尧惊讶地破音了,怪不得她总觉得他不男不女的,原来他真的是个不男不女的!

    “被你发现了!”谁知,玺倒是脸色很坦然。他坐起身,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轻飘飘地道,“我确实不算是个男人。”

    “唉,真忧伤。”殷九尧同情道。毕竟你也不算是个女人。

    “没关系,正好长安说他不喜欢男人。长安还和我说,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玺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脸色开始变得森寒,“可他竟然喜欢上了你!”

    突然,他鬼魅一般移到殷九尧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颈,“你根本就配不上他!他那么好的人,能配得上他的只有我。”

    殷九尧看着这个前一秒还十分友好的宝宝,后一秒就和变了个人似的,心中叹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精神病果然还是愿意和精神病做好朋友。

    “对对对!只有你配得上他!你们两个才是天作之合,命定姻缘。我不过是长安鬼迷心窍才看上的,等他醒悟了,就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你现在只不过是在帮他,及时看清自己的心!”殷九尧不假思索地道。

    “哼,算你有眼光。”玺轻哼一声,看了眼窗外,“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若是长安不来,我就杀了你,将你剁成馅儿包成包子送给长安。若是他来了……”

    玺的脸上露出娇羞的笑容,“今晚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告诉你,你不许打搅。如果你来破坏,我就将大云摄政王是女子的消息公告天下!”

    殷九尧看见那阴冷的笑,汗毛都竖起来了。

    “看,落日多美。”玺的脸色忽然柔和了。

    殷九尧被他掐着,艰难地转过头。

    脑海中忽然跳出这两句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夕阳,终于落山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妖艳贱货
    玺看向殷九尧,眼中既有兴奋又有失落。

    “我想杀你好久了。你的肉,应该很好吃。”玺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殷九尧惊悚地看着那条鲜红的舌头,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说玺大人啊,你是不是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娘亲姐姐啊什么的叫苏新柔?”

    “或许吧。”玺笑笑,笑容有些失落,“可惜长安不来了。我很久没见他了。”

    殷九尧怜香惜玉的心在作祟,本来想开口安慰一下,后来一想,妈的,她都要死了,到底是谁更需要安慰?!于是作罢。

    “还有遗言吗?”玺慵懒地问。

    “我能不死吗?我可以把容长安让给你的!”殷九尧认真地道。

    “遗言说完了?那就受死吧!放心,我会慢慢让你体会那种痛苦的。”玺幽幽地笑着,周身忽然迸发出一种能将人瞬间冻成冰的寒气。

    殷九尧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寒气包裹了起来,冷,彻骨的冷。那是一种能透过皮钻进骨最后在心里拧成冰的冷。

    血液流动地越来越慢,呼吸变得越来越弱。就连她吐出的气,都清晰可见。

    殷九尧心中惊讶此人的功力之深厚,虽然人看起来不靠谱,没想到武功倒是靠谱得很。

    她越来越冷了,连指尖都在忍不住地颤抖。面前的玺,嘴角渐渐拧起危险的弧度,“殷九尧,我要你这颗心!”

    话音未落,一把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向着殷九尧的皮肤划下去!

    他竟然想将殷九尧的心脏活生生地剜出来!

    锋利的匕首划破衣衫,划破殷九尧胸前细嫩的肌肤,疼痛感细微地在殷九尧胸前蔓延开来。

    就在那把匕首马上就要划开殷九尧的胸膛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阿九!”

    “长安!”

    容长安和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殷九尧只感觉脖颈一松,面前的人已经风一般地到了容长安的面前。

    屋里的气温骤然升高,殷九尧觉得身体复苏了过来。

    她坐在椅子上,腹中源源不断地热气在四肢百骸流淌,她听着身后的对话。

    “长安,我终于见到你了。”不男不女的声音娇柔地想起来,“自从上次一别,过了这么久,没想到你已经成家立业。自从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就一直在想,若是当初我勇敢地说出我爱你,今天我们两个,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结局。长安,我真得好想你。”

    隔了好久,容长安的声音才淡淡响起,“这位兄台,请问你是谁?”

    “噗——”殷九尧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玺立刻扭头瞪了殷九尧一眼,随即道,“我是玺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杨林村的铁柱啊。我就住在山下,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长安,就是我啊。”

    “铁柱?”容长安那么云淡风轻八风不动的人,也着着实实地愣住了。他确实是认识铁柱的。只不过他是铁柱?那个半张脸都是胎记、胆小自卑、永远低着头走路的铁柱?

    “对,就是我。现在记得我是谁了吧?”玺笑了。

    “你没死。”开春的时候,说是村子里进了强盗,铁柱被打死了。

    “没有。我的家人来接我了。我回家了,那些事都是我家人安排的。我本想早点来找你,只是直到现在才有空。我家里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啊,都太不省心了。还好我把他们摆平了,这就赶紧出来见你了。”

    玺笑道,“对了,瞧我都忘了,快进来坐吧,这几位是你的朋友吗?都一起进来吧。小粉!小绿!快上茶。”

    白明轩和廖世清对视一眼,说好的挟持人质杀人搏斗呢?这位兄台你不按套路走啊。

    容长安没有推辞,他缓步走进去,目不斜视。

    长袖摆动,不经意地蹭到殷九尧身上,一只冰凉的大手蓦地握住了她的,瞬间便又放开。他坐到了上座。

    “去去去,你站一边儿去!没看见来客人了吗?”玺一看殷九尧还大喇喇地在桌前坐着,顿时不满地踢了她一脚。

    殷九尧气息不稳,并没有躲开。脚踢到骨头上,顿时发出一声空响,白明轩闹心地别开眼,听着都疼。

    殷九尧瞪了玺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到一边,站着。

    问她为啥不说话?

    因为她被面前这个正吐沫横飞的妖艳贱货给点了哑穴!就在刚刚他松开她的那一瞬间。

    “长安,虽然这么多年来我骗了你,其实我的内心也是很纠结的。我从出生起,父母为了保护我,就将我送到了这里,让我隐姓埋名。但同时又请教习师父来教我读书练武。”

    玺妖冶的脸上漫上淡淡的悲凉,“可我平时只有一个人,因为脸上的胎记,没人愿意理我。只有你!只有你不嫌弃我,和我说话,教我读书!你明明比我还小,却总是好像我的哥哥一样。我被村里的人欺负,你总是护着我,给我做好多好吃的。那个时候我就想,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吃到天下最好吃的食物。”

    殷九尧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不时地叹口气,长安对人总是那么善良。唉,真忧伤。

    玺很快又露出了笑容,“现在我能兑现我的诺言了。我会做很多菜,我能让你吃到天下最好吃的食物。而且,我会武功,我武功很好。我知道你不会,没关系,以后我保护你。”

    殷九尧翻了个白眼,喂喂喂!用不着你保护好吗?她娘子武功这么高没看见吗?

    没想到,长安竟然心有灵犀地道,“不必了,我娘子可以保护我。”

    “她?”玺嗤笑一声,“她来我这儿两天一夜,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调戏小姑娘,保护你?她有这本事?”

    殷九尧心虚地别开眼,她这两天好像确实还没来得及展示一下她高深的武学修为。

    “你说得对,是我说错了,她身为女子,本就应该由相公来保护。她只需要负责吃喝拉撒睡,外带调戏小姑娘。其他事情交给我就好了。”长安淡淡地道。

    “长安,你真得不爱我了吗?你怎么能不爱我呢?我这么地爱你?你再等一等,明年,明年你娶我,我把国家送给你当嫁妆好不好?到时候我当皇后,你做皇帝,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玺握住长安的手,眼含热泪,看那神色,他竟然是在说认真的。

    “抱歉,我不喜欢男人。”容长安淡淡地道。

    谁知玺听了这话,竟然别样地兴奋,他自豪地说,“我已经不是男人啦!给你看!”

    正巧他说这话的时候,小粉小绿端着茶水和糕点走进来。

    众人:“……”

    玺已经开始解衣服了,除了殷九尧,所有人都转过头。不想看,辣眼睛。

    只有殷九尧,一双大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玺。

    容长安深知她的尿性,他转过头,一方面避开了辣眼睛的一幕,一方面警告殷九尧,不许看!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敢看一个试试!

    殷九尧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个这么爱吃醋的相公,唉,真忧伤。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头,却听玺的声音越发兴奋,“长安,我们洞房吧!”

    “噗——”廖世清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玺顿时眉头一皱,他都忘了,这里还有闲人呢,“小粉小绿,把这些闲杂人都带去前院,好生‘招待’!”

    说完,衣袖一挥,将包括殷九尧在内的五个人全都扫出去了!

    房门应声关闭,殷九尧就听见里面响起玺兴奋的声音,“长安,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外面的几个人都傻眼了,“我说,长安武功恢复了吗?”

    白明轩是知情人,他摇了摇头,“我刚问他了,没有。”

    廖世清不解,“王爷,你上啊!这种时候,你还等什么!”

    殷九尧傻眼了,“可我现在使不出内力,我打不过他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么有成就感?
    “……”

    三个人一下子全都懵了。

    “要不硬闯吧?”白明轩提议。

    “也行。”殷九尧慎重地点点头,“来,我数三个数,我们一起往里闯!”

    “好!”廖世清和白明轩重重地点点头。

    “三!”

    “二!”

    “一!”

    一字一落,就见廖世清一个人突然窜了出去,“咚”地一声撞到门上,结结实实地给脑袋撞出了一个包。

    “啧,我还没说零呢,你忙着跑啥?”殷九尧摊了摊手。

    廖世清哭丧着脸,“王爷!”

    “行了行了,你有啥脸哭?你看人家明轩多精?再看看你,死心眼。”

    白明轩赶紧心虚地缩脖,“王爷,我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就算做好了准备,你这小身板,也还是算了吧。撞死了我没法跟你爹交代。这屋子的每扇门窗都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硬度堪比玄铁,确实不能硬闯。”殷九尧道出事实。

    “那咱们怎么办?”廖世清揉着脑袋,蔫吧地问。

    明明就一门之隔,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他刚那一撞,也发现了那门的蹊跷,明明是木门,却仿佛是铜墙铁壁。也是,那一屋子的金银珠宝,样样价值千金,若只是普通的木门,除非主人家脑子进水了。

    旁边的小粉走上前,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灵动漂亮,她冲着殷九尧福了一礼,“阿九姑娘,主子说让奴婢转告您几句话。”

    “现在这个时候,王义应当已经到了刺史府讨伐你。虽然这两日您始终都在这里,但是外面发生的事情,主子应当也已经告诉你了。”

    “若是你现在过去,主子可以将真正的杀人凶手送给您,您带着过去,到时候您不但不是杀人凶手,还是捉拿了杀人犯的大功臣。即使王义想要对您怎么样,他一时半会也动不了您。不过条件就是,您要签下这份和离书。”

    见殷九尧似笑非笑,面无表情,小粉继续道,“若是您不签也没关系。你就在这儿继续找能将容公子救出来的方法,顺便……将江山拱手让给太子好了。”

    殷九尧漫不经心的桃花眸瞬间变得异常犀利,她还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粉,小粉也仍旧巧笑倩兮地回看着她。只是不大一会,她便承不住她的目光,偏头躲开。

    殷九尧的笑容在这一刻倏地扩大,“啧,真得是十分难选啊。你家主子好歹毒的心啊。廖将军,明轩,你们说说,本王应该怎么选。”

    廖世清和白明轩也是一脸为难。走,不让走。留,留不得。

    “王爷,您足智多谋,快想想有没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廖世清凑近殷九尧,小声道。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廖大哥,这事儿躲不掉。”殷九尧笑道。

    活得太明白,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

    “请阿九姑娘尽快决定。时间不等人,王义,也绝对不会等您。”小粉干脆利落地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凌厉。

    “这还用选吗?”殷九尧翻了个白眼,“就算容长安不是我夫婿,今天他为了救我身陷囹圄,我焉能为了一己之私,弃他于不顾?更何况,他可是我孩儿他爹好吗?孩儿他爹要是没了,我上哪儿有孩儿去?”

    大庭广众之下,殷九尧当众表白,脸不红心不跳,却将周围人都听得耳根子发热。

    “所以王爷您这是……决定了?”廖世清半晌才反应过来,殷九尧这一路走来,有多艰辛,他是历历在目的,可她今天竟然能够轻轻松松地放开,只为了自己那颗心,他就觉得,多多少少有些不敢相信。

    政客不是都没有心吗?

    “王爷,您放心。无论今后您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仍然会支持您,站在您这一边!”白明轩握着拳头道。

    “对,王爷!我廖世清最不怕的就是打仗!谁要是想跟你过不去,就先问过我手里的这把剑!”廖世清慷慨激昂地道。

    “来,你们都往后退退,忒碍事。”殷九尧挥挥手,衣袖不经意碰到眼睛,带走一颗晶莹。

    “……”

    “小粉小绿,你俩也退退。”殷九尧挥挥手。

    随后,她朗声冲着门道,“为了证明我能保护我相公,所以我决定展示一下我的武功修为。”

    “王爷,您不是使不出内力吗?”廖世清小声道。

    结果被殷九尧一巴掌拍到身后,随即,只见她的双掌间慢慢得凝聚出白气。

    山呼海啸。是殷九尧的杀招之一。

    只见她抬起双掌,万丈狂风平地起,瞬间凝聚成铺天盖地的飓风,仿佛是汹涌的波涛,向着那间价值连城的房子呼啸而去!

    “哗——”

    屋顶掀飞,门窗掉落,屋里的摆设乒呤乓啷刮了出去。

    伴随着玺的一声怒吼,“谁干的!”

    风停,浪静。

    华丽的屋子此时只剩下几块镶金砌玉的地砖,其余的,都!刮!走!了!

    容长安一身清冷地站在不远处,与来时不同的是,发髻吹散,此时三千墨发悉数垂下,飘逸若仙。

    再看看尊贵无比的玺大人,殷九尧可怜地摇摇头,“我说了上你不要化这么浓的妆!头发不要抹那么多头油!把自己搞得像一只大公鸡一样,真得这么有成就感?瞧你这个样子,唉,真忧伤。”

    “殷、九、尧!”玺抽着嘴角,冷声道,“你竟然解开了禁制?”

    殷九尧无辜地摊手,“不是我。是你。你刚才不是要杀了我吗?你的内力属于寒性,我的内力属于极寒性质的,你刚才那一招差点将我冻死,却也意外地帮我揭开了禁制。所以我刚刚在调息,本来不想对你这么粗鲁的,谁让你抢我相公来着?!”

    “好,终于有点摄政王的样子了。我承认我打不过你,长安你可以带走。不过,没有我的帮助,出了这里,你就是万人唾弃的杀人狂魔!以及女扮男装,诓骗百姓十几年的大云摄政王!”

    殷九尧却恍若未闻,她上前牵住长安的手,“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喂!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玺怒发冲冠。原本就竖起来的头发现在简直能稳稳地放个盘子。

    “没空。”殷九尧摇摇头。

    “没有。”容长安抱歉地道。

    “你们会后悔的!殷九尧,马上你就会后悔你的选择!”玺怒喝道。

    “那你可就错了。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说完,殷九尧拉着容长安,大摇大摆地走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听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我听话!

    身后,玺抱着手臂重重一跺脚,“哼!走着瞧!”

    民间有句土话,是这么说的,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殷九尧一个大招下来威风八面,神采飞扬。然而出了玺的院子,她就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大腿根流下来。

    殷红的血,滴落在地。

    啪嗒,啪嗒。

    她原本想忍一忍,但是忽然脑袋就黑了一瞬,她顿住了脚。

    “阿九?”感觉到身边人身子微微颤抖,容长安俊颜一紧,“你怎么了?”

    “我好像又来月信了”说完这句,殷九尧就晕了过去。

    殷九尧是被吻醒的,湿热的吻连绵不断地落在她的额头、脸颊、鼻梁,嘴唇,像是春风,像是夏雨,带着某人特有的清冽的皂角香,让她仿佛坠入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中。

    殷九尧惬意地闭着眼,不想醒来。

    “还装睡?”忽然,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清冷中带着笑意。

    “唔”殷九尧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冲着容长安吐了吐舌头。

    谁知,容长安却忽然倾身,叼住了她的舌头,又是一记深吻。直将殷九尧吻得招架不住。

    “容长安”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后半句容长安愣是没让她说出口,再吻。

    “容长”你是不是吃药了?

    “容”能不能让我说句话?!!!

    容长安吻了足足一刻钟,才轻飘飘地开口,“阿九,再过九个月,你就要当娘亲了。”

    “?????”殷九尧瞪大了眼睛,泛着水雾的桃花眸倏地迸射出璀璨的光华,“你刚刚说什么?”

    “阿九,我们有小阿九了。”容长安清冷的俊颜绽放出别样的笑容,那一瞬间,纵使是容长安,双眼也微微泛红。

    孤苦半生的两个人,竟然有一天也能拥有自己的子嗣。

    “我真得怀孕了?”殷九尧觉得脑袋里轰轰地响,她听不清容长安的声音,只能根据口型辨别出他在说,“恭喜你,阿九。”

    殷九尧也笑了,绝美的容颜第一次散发出了母性特有的柔和,桃花眸弯成了一条缝,但是很快,那双桃花眸里就淌下了眼泪。眼泪越流越多,终于

    “哇”殷九尧嚎啕大哭。

    “怎么了阿九?”容长安俊容紧绷,“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

    “不、不是我哭是因为、因为哇我竟然真得能生孩子!”

    容长安:“”

    容长安一直哄着殷九尧让她尽快平复心情,“有身孕的女子不宜情绪波动太大,知道吗?乖,别哭了。”

    一边说一边顺着她的后背,让她平静下来。

    “对了,刚刚那血”殷九尧想起来昏迷之前的事情,抽泣着问道。

    “应该是因为当时你体内寒气突然暴涨,孩子承受不住,才会险些小产。”

    殷九尧忽然想到了什么,了然道,“怪不得玺说我会后悔!他根本早就知道!幸好他没对孩子动手。”

    “怪我,竟然不知道你已经有了身孕。”容长安越想越后怕,连语气也跟着冷肃,“虽然这次保住了,但是以后你和我都要注意。以你的体质,能受孕本就不易,现在孩子才刚足月,别瞎折腾,知道吗?”

    “知道了。”殷九尧软软地道。

    “要听话,保证!”容长安一脸严肃。

    “我听话!”殷九尧虔诚地保证。

    “乖!”长安轻啄她的唇,吻着吻着就越发地得欲罢不能,到最后才艰难地停下来。

    容长安揽着殷九尧的肩,将她回护在怀里。殷九尧则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小腹,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再过九个月,它就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殷九尧正想着,就听容长安淡声道,“我已经派人去给师父他们送信了,快的话天明他们就能赶到。”

    “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还是只最英俊的。”殷九尧桃花眸亮晶晶。

    容长安笑着轻咬了下她的耳朵,柔声道,“我们阿九,就是嘴甜。”

    “彼此彼此。”殷九尧笑道,“对了,王义那边怎么样了?”

    “廖将军找借口将他禁足在府,正昼夜监视着,暂时他还掀不起什么大浪。行了,你先睡一会,一会药熬好了我叫你。你现在要多休息。”

    殷九尧确实感觉到身体有些疲倦,她点点头,埋在容长安的怀里闭上了眼。

    容长安一直等到她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出去。

    抓药,煎药,整个过程容长安始终亲力亲为。等到将药熬好了,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明明两天两夜的没休息的人,却丝毫不觉得困倦,反而精神奕奕。容长安自嘲一笑,现在就已经这么紧张那个未成形的孩子,若是等她出生了,还不得骑他头上?

    容长安端着药走回院子,就见廖世清、白明轩和白芍急匆匆地迎面走来。

    “怎么样?长安?王爷她还好吧?”廖世清压低了声音道。

    “嗯,没什么大碍,可能是累着了。”容长安并没有告诉他们,阿九有了身孕。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对孩子才越安全。

    “既然如此,能不能请王爷起来?我有要事要禀报。”廖世清为难地道。

    “是什么事?”

    “监视王义的人送信回来。据说王义手中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证明王爷的身份。他早在前几日就给临州城的刺史和长史发了信函,还是以本将的名义。”

    说到这儿,廖世清叹了口气,“这几城的官吏现今已经陆续到了城中,明日一早就会登门拜会,王义关不住了。”

    “阿九睡着了,这样吧,将军若是信得过我,此事我来帮你,就暂时不要告诉她了。”容长安道。

    经过玺这一事,廖世清对长安的信任比以往更甚,对他的能力也有信心,他爽快应承,“那好,这件事就麻烦你了。走,你立刻跟我去书房,现在离天亮也没多久了。”

    容长安看了眼手中的药,白芍怯怯地走上前,忐忑地道,“交给我吧。”

    容长安深深注视着白芍,眸光幽深平静。

    傍晚那会儿,若不是李管家问了他一句,是否拿到信了,他还被蒙在鼓里。一想到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阿九和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一尸两命,他的心里就是阵阵发寒。

    白芍被容长安看得直哆嗦,她咬着唇,却还是坚持,“我给她拿进去吧。”

    “不必了。廖将军,等我片刻,我很快就来。”容长安偏头说完,转身就进去了。

    白芍伸出去的手,还僵硬地悬在空中。

    白明轩不明所以,只当妹妹是对容长安余情未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白芍低下了头,眼眶酸胀,却落不下泪来。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殷九尧早晨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一睁眼,就是某人放大的俊脸,完美的下颚上有轻微的胡茬,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她伸手想去摸摸,却被一直大手捉住。

    凤眸徐徐地睁开,清湛平和。

    “早啊,长安。”殷九尧灿烂地笑开。

    “早,阿九。”容长安被她带着弯起嘴角,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摸。每一下,都带着父亲对孩子的深厚的爱。

    “长安,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一定会。”容长安轻声道。

    殷九尧和容长安到正堂的时候,堂上已经坐了一片人。

    商天心,影,暗香,白明轩,白芍,以及雪见。

    雪见一看到殷九尧,精神立刻一振。它优雅地走到殷九尧身边,蹭蹭她的腿。

    诸葛南玥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不喜欢见生人,尤其是廖世清这种,用他的话来说就叫“凡夫俗子”。

    廖世清正在给他们讲这几天发生的事,见她进来,连忙笑道,“王爷,您没事儿了吧?”

    “嗯,没事儿。”殷九尧和商天心见了礼,随后容长安扶着她坐下。

    她笑着挥开他的手,从昨晚她就发现,长安对她特别的小心翼翼,就好像她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珍宝。

    听了廖世清刚刚的描述,她好奇地道,“对了,都忘了问你们,昨天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容长安但笑不语。

    还是廖世清说道,“多亏了容公子神机妙算啊。他说您应该还在邺城,并且住在单门独院里,我和容公子就带人找了一天一夜,这才找到您。”

    殷九尧冲着廖世清拱拱手,“昨天情况凶险,真是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多谢了,廖大哥。”

    廖世清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王爷您别这么说,不敢当啊。原本昨天我们是查到了两处可疑的住处,一处在城南,一处在城北。如果去了一处,另外那处,夕阳落山之前就一定来不及。还是长安当机立断,说去城南。没想到,还真得找到您了。”

    “哦?”殷九尧挑眉看向容长安,眼中有掩饰不住地自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城南的?”

    容长安淡淡地道,“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我点出来的。”

    殷九尧:“”

    众人用了早膳,殷九尧偷偷问暗香,“小香儿,师父呢?”

    “师父现在应该在你院子里补眠吧?”暗香想了想道。

    “睡觉什么时候不能睡!”殷九尧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师父她有身孕的消息了,她转身跟商天心、影和暗香道,“走吧,去我院子里睡一觉,顺便我和长安有个消息想告诉你们。”

    容长安搀着她,连连嘱咐,“你慢点走,慢点!”

    等殷九尧回到院子的时候,房门正好打开着,她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屋里的诸葛南玥。

    “师父,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殷九尧欢欣鼓舞地道。

    然,诸葛南玥的脸色却奇差,他将药罐里的药渣统统倒出来,扣到桌上,声音稍显的肃杀,“阿九,你有身孕了?”

    诸葛南玥话音一落,旁边三人先吓了一跳。

    商天心眼睛发光,“阿九,你真得怀孕了?”

    暗香也一脸惊悚,“主子?”

    就连影那张冷漠的脸神情都变得呆滞。

    “嗯,我是有身孕了。”

    殷九尧原本想说的话被诸葛南玥先说了出来,再见他那副神色,心中的雀跃瞬间消失,她忽然有些忐忑,“师父,我”

    “不用说了,这孩子不能留。”诸葛南玥气得俊脸通红,“你私自成亲,我不追究你,你倒还蹬鼻子上脸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太子虎视眈眈,北齐南楚蠢蠢欲动,你这个时候怀孕?你脑子被驴踢了是不是?”

    殷九尧心一沉,她轻声道,“师父,我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但是我想要这个孩子。而且您知道我的体质,若是这个孩子不留,今后还能不能有孩子都不一定了。”

    “我知道个屁!我自己养大的娃娃什么样我不知道?这几年我走遍大江南北,助你恢复体内寒气的药材我早就准备好了。我是你亲师父!连你都救不了,我还活什么活!”

    “”

    “前辈,这孩子是我和阿九的孩子。我们从来没打算过不要它。”容长安淡淡启唇,“孩子来得虽然时机不好,但来了就是来了。无论有什么事,我和阿九都一起面对。”

    “为师再说最后一遍,孩子不准留!”

    “前辈,这孩子是我和阿九的孩子。我们从来没打算过不要它。”容长安淡淡启唇,“孩子来得虽然时机不好,但来了就是来了。无论有什么事,我和阿九都一起面对。”

    “为师再说最后一遍,孩子不准留!”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美男计
    还是商天心冷声反对,“这是什么话,说不要就不要,你当你这是买颗白菜?更何况,南玥,这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诸葛南玥冷哼一声,“外人?师姐是嫌我管得太多了是吧?我从她十岁就开始管得太多,您现在才来说,是不是来得晚了点?”

    商天心也不是善茬,她柳眉倒竖,声线冷凝,“你这是什么话!长安八岁就在我身边,他成亲找了阿九,说实话我并不满意。可是我也没强行让长安休妻啊。而且孩子除了是阿九的,还是长安的。这是他们两个的事情,凭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

    诸葛南玥的脸色被商天心说得越来越辨不清神色,他手中还拿着那个熬药的药罐。

    他将药罐掷在桌上,瞥了一眼殷九尧,殷九尧连忙低下头,他淡淡开口,“凭什么?凭我是她师父。”

    说完,诸葛南玥大步走出了房间,而那只被她放下的药罐,缓缓地,缓缓地碎成了数瓣,瘫在了桌上。

    容长安凤眸平和地凝望着诸葛南玥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殷九尧则盯着那堆碎片,兀自出神。

    廖世清和容长安昨夜商议之后,决定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正好影昨天半夜人就到了。最后就由他直接将王义给“绑架”了起来。

    殷九尧现在身体还太虚,容长安给她熬了安胎药服下,就让她睡了。

    二人自中午之后一直没有说话。

    傍晚,殷九尧醒过来的时候,容长安正在灯下读书。他将灯拿到最远的地方,以防灯光影响她的睡眠。

    昏黄的灯光下,容长安白皙的俊颜仿佛蒙上了一层光圈,朦胧而仙幻。

    他微微低头,高挺的鼻梁轮廓极为鲜明。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清冷矜贵,很容易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殊不知,其实他那般良善温柔。

    他似乎有感觉,他抬起头来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安静的小屋里,两人久久地注视着对方。万千情绪仿佛都在那一眼中,起伏,沉淀。

    倏地,容长安绽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放下书卷走过来,将殷九尧捞进怀里。

    “醒了?”温润好听的男声幽幽响起,带着笑意。

    她机械地点了点头,一头青丝瀑布般泻下,发尾垂在床上。刚刚睡醒的迷蒙,让她显出几分呆萌。

    容长安见状,忍不住低头吻上她嫣红的唇瓣。像是水晶葡萄一般,香软弹性。让他沉醉其中不想自拔。

    如此热情的吻,让殷九尧有些难以招架,她笨拙地回吻着,脸红得像西红柿。

    “唔容长安。”她忍不住轻轻叫他。

    “叫我什么?”他辗转咬住她的耳垂,轻飘飘地问。

    “长安?”殷九尧被吻得浑身颤栗,“安”字的尾音被她说得柔柔媚媚的。

    “叫我什么?”长安却好像并不满意,他惩罚似的在她的脖颈落下一个草莓,幽幽地问。

    殷九尧拧眉苦思,小贝齿咬着唇瓣,试探着道,“相公?”

    “在呢。”容长安终于应声,薄唇勾起漂亮的弧度,“以后,阿九还可以叫我,孩子他爹。”

    殷九尧脸上的表情倏地一僵。孩子他爹

    心突然沉进了万丈深渊。

    “长安。”她淡淡地开口。

    容长安亲吻她的动作一窒,他有多敏锐她当然知道,她只肖说两个字,这样的语气,其余的一切都在不言中。

    容长安抚住她白净又带着英气的脸庞,眼神沉沉湛湛,“阿九,孩子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师父的话,说得有道理。”殷九尧道。

    其实她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有孩子。甚至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根本不会有孩子。师父说得对,现在确实不是个好时机。等过几个月,孩子大了,她的身份就相瞒也瞒不住了。

    容长安没有接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他淡笑着在殷九尧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你等会儿,我去把药热一热,很快就可以喝了。”

    话落,他便起身出去了。仿佛殷九尧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然而屋里的气氛却在之后坠入了冰点。

    容长安端着热腾腾的药和蜜饯还有饭菜回来的时候,俊颜上还是带着温润的笑,只是殷九尧却觉得那笑让她更加得压抑。

    殷九尧吃了晚饭,长安陪她喝了药,她说想出去溜达溜达,容长安却没有同意。只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她,不停地吻她,将她吻得晕晕乎乎,最后自然而然地睡着了。

    睡熟之前,她恍惚听到他在她的耳边说,“阿九,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次日一早,殷九尧起来的时候,容长安放大的俊颜就在面前。

    “我们阿九睡醒了?”

    殷九尧揉揉眼睛,点了点头。

    “来先擦擦脸,起来吃早饭。”容长安将湿毛巾递上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脸。

    除了殷九尧刚到杨柳村生病那段时间,这还是头一次她手脚完好的时候,长安亲自给她擦脸。他的力道,不像有些男人手劲儿没轻没重,也不像几辈子没吃饱饭似的无力。轻柔中透着男性特有的力度,夹杂着他特有的皂角香。

    “来,亲亲。”擦完脸,容长安破天荒地主动凑上完美的俊颜。

    殷九尧这小心肝被他说得激灵一颤,我的老天呦,这是妥妥的美男计啊。

    她心说容长安你也实在是太卑鄙了,你怎么知道我招架不住啊!

    只是虽然在心里吐槽,但是小鹿乱撞一样的心跳骗不了人,殷九尧红着脸,凑上前,“吧唧”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听话又乖萌。

    惹得容长安低低地笑出声。

    “好了,阿九乖,吃饭。”他重重地揉乱她的长发,率先站起身去将早饭拿了出来。

    周围的空气一下少了容长安特有的温热气息,殷九尧的理智这才慢慢回归。看自己如今这模样,她不禁啧啧称叹,真是蓝颜祸水,蓝颜祸水啊。

    殷九尧掀被下床,刚要穿鞋,忽然容长安叫住她,“等等。”

    就见容长安快速冲过来,半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鞋子,动作不算熟练却也不笨拙地给她套在脚上。末了还将鞋边沿着她的脚后跟提了提。

    殷九尧眨眨眼,又眨眨眼:“”

    “好了,过来喝口水。”容长安将水递给殷九尧,不凉不烫的温度,刚刚好。

    如此“温柔体贴”的容长安让她稍稍有些不适应,虽然平时的容长安已经很好了,但是无微不至地地令人发指的容长安,却让殷九尧有些不安。

    殷九尧一边喝水,一边扫了眼早餐。然后?然后她就把不安给忘了。她的目光被桌上琳琅满目的糕点膳食给吸引住了。

    “这些都是我爱吃的啊。”殷九尧开心地两眼发光。

    容长安勾着唇角,不语。

    殷九尧连忙提起筷子,昨晚那个气氛,她也没胃口吃太多东西。今天早上看到这么多丰富的还都死爱吃的,一下子就觉得饿了。

    一顿早膳吃完,桌上十来盘糕点和米粥基本都被扫荡殆尽,只剩下两块红豆糕孤零零地躺在盘子里。

    容长安早就吃完了,明明是两人一起吃的早膳,他吃完了却还是那么优雅清冷。

    然而,反观殷九尧,她伸出舌头灵活地舔了舔嘴唇,餍足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瓜。

    “阿九吃饱了吗?”长安笑看着她,声音温润。

    “长安做得真好吃。好多我以前都没吃过,咦?你想起来怎么做饭了?”殷九尧狐疑地问。

    只是见容长安仍旧对着她淡笑,她立刻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合着杨柳村那两天的鸡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容长安!”殷九尧磨牙。

    “今天的早膳阿九喜欢吗?”长安又道,“阿九喜欢的话,以后每天早晨我们都这样。听说六七个月身孕的女子,穿鞋会开始不方便,食量也会猛增,甚至会变得很敏感没有自信。为夫现在要提前练习,这样六个月以后,才能更好地照顾你和我们的孩子。”

    殷九尧:“”

    这厮还真是十分以及特别地了解她啊,美男计,温柔乡,外加吃货的克星琳琅满目的美食!

    让她连个“不”字都说不出口啊。不行,不能被引诱!

    生孩子是大事,她得再好好想一想!

    “阿九,你说对不对?”容长安仿佛没看见她眼中的挣扎,兀自柔声问道。

    “嘻嘻”殷九尧紧紧地咬着唇,冲着他傻笑。但就是坚决不说话。

    容长安也不生气,他轻声道,“阿九,去换一身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

    殷九尧警惕地看着他,昨天死活不让她出去,今天这么好心带她出去溜达?

    才不信!

    “怎么?阿九想让为夫亲手帮你换衣服?”容长安缓缓地撸起袖子,笑看向殷九尧,“你还别说,这个差事为夫还真挺乐意做的。”

    “嗖”一阵风刮过,饭桌前哪还有殷九尧的影子。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心机
    由于刚才殷九尧在饭桌前溜得太快,她换完衣服以后,容长安拎着她的耳朵耳提面命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内容主要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有孕妇的自觉。不许再追赶跑跳蹦。

    殷九尧一开始还应着,心里觉得自责。但是后来说到后来她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好歹她也大步流星地走了二十多年了,那哪是说改就能改得了的?

    由于她身子还不大好,出门的时候,容长安特意安排了马车。

    “咱们这是要上哪儿?”殷九尧靠在容长安的身上,手被她紧紧攥住,那架势就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到了。”马车停下,容长安率先下车,随后要将她扶下来。

    “哎呀,我没那么娇惯的。”谁知,殷九尧一摆手,动作轻巧地就从马车上跳下来了。

    “小心!”容长安脸都吓白了,他赶紧扶住殷九尧,“你的身子不稳,很容易落掉。再者,有身子的人,头三个月是务必要小心谨慎些的。”

    殷九尧吐了吐舌头,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长安,是真得很想要这个孩子吧。

    虽然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孩子,但是架不住被容长安的紧张所感染,她还是赶紧应了一声,“以后我会注意的。”

    容长安动作微微一怔,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殷九尧抬眼看他们到的地方,“王府”,府门口一片缟素,即使不进去她也能感受到府中沉闷的气氛。

    这里,正是前不久死了千金的王义的府邸。

    “好歹相识一场,我们该进去拜祭一下。”长安小心地扶着她往前走。

    “怪不得你让我穿白裙。只是,我去拜祭王玉环,你不怕我有去无回?王义那老头儿不是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女儿吗?”

    “放心。”容长安揉了揉她的头,上前扣了扣门。

    很快就有位老伯前来开门,他客气地道,“是容公子吧?”

    “是我。”

    “我们姑爷早就在里面等您了,您请随我进去吧。”

    “劳烦您了。”

    随后,长安扶着殷九尧,慢步走进府里,那架势不知道地以为殷九尧这是离寿终正寝不远了。府中人来人往,他始终护着她避着所有潜在的危险。

    直到走到灵堂前。

    林丙哲比上次殷九尧见他消瘦了足足有一大圈。胡子拉碴,脸色蜡黄,精神更是萎靡不振,哪还有那个年轻有为的清秀公子的模样。

    “容兄。”这两日林丙哲和容长安私下见过几面,相熟了不少。

    “林兄,节哀顺变吧。”

    林丙哲麻木地地拿了点头,看向殷九尧,“嫂嫂,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环儿不是你杀的。是我没用,岳父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没事。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你不必太挂怀。”殷九尧冲他笑笑。

    这世上,有些人觉得你不好,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很自然地想到不好。有些人觉得你好,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你信任你。

    缘何因果,不得强求。

    林丙哲恍惚了一瞬,怔怔地念着这八个字。

    殷九尧和容长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惋惜。

    过了半晌,林丙哲似乎是才反应过来,他抱歉一笑,“对了,瞧我都忘了。你们是来拜祭环儿的。我堵在这儿做什么,二位快请进吧。”

    殷九尧点了点头,被容长安领着进了灵堂。柳氏也跪在灵堂里,像个木偶一般,直勾勾地瞅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于其他人,虽然早就听过阿九的名字,却从没见过她。只当这对夫妇是林丙哲的友人,疏离而客气地招呼着他们。

    殷九尧随着容长安一起给王玉环上香,祭拜。

    虽然殷九尧也不明白,他们俩和王玉环也没多深厚的交情,甚至还互相不怎么友好。为何长安还硬要拉着她来拜拜,但人死了都死了,她拜拜又能有什么,索性就迷茫而真诚地送这个幸运而又不幸的女子最后一程。

    二人祭拜完,林丙哲亲自送二人出去,他见容长安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殷九尧,不由得问,“嫂嫂可是生病了?”

    殷九尧本想说“什么事儿都没有”,却听容长安在一旁说,“她有身孕了。”

    她诧异地挑挑眉,不是说好了这事要尽量保密的吗?

    谁知,林丙哲却笑得有些失魂落魄,“那真得是要恭喜容兄了。”

    行了半路,三人都是沉默。

    后半段的时候,林丙哲终于开口,“若是我娘子还在人世,再有七个月,我也能当爹爹了。”

    “可是她就这么走了。带着孩子一起走了。是我太粗心,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有了身孕。其实就在前两天,我心中还在怪她。娘亲从家来到这里,宁可包下客栈用钱来打发娘亲,却不愿意亲自来看看娘。”

    “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孩子不稳,不想让我跟着担心,所以想要等孩子没事儿了再告诉这个消息。可我终究没等到她亲口告诉我的那一天。以后,也不会在有那一天了。”

    林丙哲的眼中落下晶莹的眼泪,殷九尧知道,那泪珠是苦的。

    林丙哲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继续道,“当初我们成亲,我原本是不同意的。虽然我也喜欢她,但是我们两家门第悬殊。岳父大人始终不同意我们成婚。即使后来松口,条件也让我觉得这是在羞辱我。”

    “可是她很开心,娘亲也很开心。我就想,就算我委屈一点也没什么。最初那一年,我知道别人都在议论我们。”

    “说我嫌贫爱富有心计,说我吃软饭没能力,我并不开心。对环儿也很冷淡。可环儿她并没有抱怨,甚至还在岳父大人跟前一直说我的好话。她虽然性子高傲娇贵,但却始终都是一个好夫人。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林丙哲站住脚,疯了似的地伸手捶墙。

    “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对她,虽然我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但今天或许不会这么后悔。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知道他的存在,他已经离开我了。”

    说到最后,林丙哲虽然仍旧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但破碎的声音,满脸的泪痕,都忍不住让人唏嘘。

    人生就是这样,拥有的,不珍惜。珍惜的,留不住。

    容长安和殷九尧打道回府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殷九尧总算明白,他为什么大费周章地带自己来拜祭王玉环了。原来说到底还是想要劝她,留下孩子。

    果然某人只是看上去温和无害,实际上真是心机爆了。

    她躺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睛,殷九尧的睫毛微微颤抖。

    “容长安,我想好了。等一会儿回去,我就告诉你,我最后的决定。”

    容长安原本正在假寐,听到这话倏地睁开眼,凤眸发亮,“你真得想好了?”

    “嗯。”殷九尧重重地点头。想好了,有些事情,不做才会后悔。

    马车回到将军府。

    还没等进门,李管家就转达了廖世清的话,让长安回来了就赶紧去书房找他。

    容长安猜测应当是王义的事情,他握着殷九尧的手,二人一起往里走,边走边嘱咐,“一会你自己先回院子,慢点走,小心点。廖将军那儿我去去就回来。”

    殷九尧笑笑,困扰自己的难题解决了,心里一下就轻松了。连语气都跟着轻快了好多,“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看着容长安颀长的身形渐行渐远,她才尽量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回走。

    既然决定了要留下孩子,那从今天起她就真得要注意了。

    一时间,她的脑海里开始浮想联翩。

    会是男孩女孩呢?像她还是像长安呢?越想问题越多,越想她就越兴奋。

    原来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倾向于要这个孩子的。

    殷九尧回到屋里,疲惫感慢慢地席卷全身,她坐下歇息。刚要倒茶,这才发现桌上多了一碗汤药。

    她碰了碰碗壁,还是滚热的。

    她不由得挑挑眉,这谁熬得?莫非是师父想通了,特意来给她熬药赔不是的?又或者是商天心给她送来的补药?

    她端起碗来,好奇地端详着,正在这时,门外响起长安淡淡的声音,“你在喝什么?”

    “长安,你回来啦。这是”然,殷九尧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碗便被容长安劈手夺过。

    连闻都没闻,他直接将药碗扔到了院子里。

    “砰”地一声,汤药洒了一地,药碗几乎碎成了渣。

    殷九尧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容长安这是生气了?

    “这就是你的决定?一碗堕胎药?”容长安俊颜沉得殷九尧甚至都不敢直视,语气却平静温和。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却让殷九尧听得心里一颤。

    “我以为你的决定是留下孩子。看来还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不不不、不是!”殷九尧急得都结巴了,她连忙摆手否认,“我的决定不是这个!我不知道这药是哪儿来的!我就是拿起来闻了闻,我没准备喝。”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倒是不手软
    容长安看着她,不说话。

    殷九尧心里这个气啊,饶她奸似鬼,还是喝了老贼的洗脚水。用脚趾头想,她也明白了这药是谁放的。

    “长安,这孩子我要定了我跟你说,我下定决心了。”殷九尧赶紧表明态度,“真的,谁现在要是不要这孩子我就跟谁急!”

    容长安的神色缓了下来,他周身的威压已经消失于无形,只是嘴角仍旧沉着。

    殷九尧就怕容长安不说话,他不说话,她就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也是奇了,如果她现在面对的是任何一个别人,她都可以淡定地分析利弊,把这事儿说清楚。

    可是遇到的是容长安,她就只想到了一个表明心志的办法。

    只见殷九尧一个大步走上前,一把拽过长安的衣襟,吻了上去!

    他的唇有些凉,就像他给人的感觉,清冷疏离。看似对谁都很有礼貌,其实对谁都不放在心上。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她用力地吻住他,让他的唇热起来。

    蓦地,某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

    殷九尧被笑得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她赶紧退开瞪他,“容长安!你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脸皮越来越厚了?”

    纤腰下一秒被容长安揽住,使得她几乎贴在他的身上。容长安勾起一抹笑,幽幽地道,“脸皮不厚怎么配你?”

    “容长安,你!”殷九尧瞬间又羞又气,却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哼!”

    “呵呵”容长安俊颜终于露出笑来,凤眸情不自禁地弯起来。

    殷九尧仰头看着他的俊颜,她喜欢这样的容长安,活着的,笑着的,温热的。至于那个清冷的,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孤独的容长安。她希望,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

    只是这个世界上,幸福从来不会来得那么容易。后来,当她与他刀剑相向的时候,她终究是亲手让他变成了那个清冷、孤独的容长安。

    殷九尧靠在容长安的怀里,想到刚刚的那碗药,轻声道,“长安,我们走吧?”

    “嗯?为什么?”

    殷九尧桃花眸中闪过狡黠,“师父不会任由王义就这么揭发了我的身份,如果我在他就可以袖手旁观,但如果我和你都走了,他就被这事绊住了。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安心养胎。”

    “我了解师父,王义这事他会处理地干净彻底,所以没有两个月他不会回来找咱们。等他回来的时候,孩子的情况也稳定了。”

    “这么算计你师父,你倒是不手软。”容长安轻笑着捏她的鼻子。

    殷九尧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啧,师徒俩就是要互相算计感情才深厚啊。我要是能算计到他,虽然让他吃瘪他不开心,但是回过头他就能偷着乐两天。”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赶紧扯了扯长安的袖子,小声道,“咱们得快点走。以我对我师父的了解,他今天虽然连面都没露,但这事儿指定是过不去的。”

    长安低头注视着殷九尧的模样,她一定没意识到,每次提起她师父的时候,她的眼中都会流露出崇拜的神色,那样的明亮让他都有些嫉妒。

    殷九尧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他拿过她手中的包袱,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道,“我收拾。”

    殷九尧被他抱到美人榻上,她斜靠在榻上,不时地剥上一瓣橘子喂给容长安。

    不到一刻钟,容长安已经将两个包袱装得妥帖整齐。

    殷九尧已经给廖世清留了张字条,容长安看了一眼,简直不忍直视。

    殷九尧就写了四个字:老子走了。

    容长安心说摊上这样一个主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霉运。

    “走!”殷九尧走在前面,冲着身后的容长安挥手。

    容长安看了眼前面的人儿,哭笑不得,“阿九,咱们不是要去做贼。”

    只见殷九尧猫腰弓背,贼眉鼠眼地观察着四周敌情,不时地冲他挥挥手,完全不像个威震八方的大云摄政王。

    “也对哈。”殷九尧想想也是,尴尬地笑笑。

    她站直了身子,刚伸手打开院门,忽然!白色粉块铺天盖地地砸下来,装粉块的铁盆不偏不倚地扣在了她的头上

    容长安就看那铁盆在殷九尧的脑袋上晃悠着,不时地发出嗡鸣声。

    殷九尧:“”

    容长安快步走上前,从殷九尧身上拾起一块白块,仔细端详了下,“只是墙皮,无碍的。”

    然后,就在殷九尧以为他接下来要帮她把盆取下来的时候,容长安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盆上弹了一下,“啵”

    顿时,余音绕耳。

    殷九尧:“”说好的鹣鲽情深呢?

    殷九尧将盆取下来,整张脸都被糊住了,好在她及时地闭上了眼睛。

    除了脑袋有点懵之外,也没受什么内伤。

    回屋里将脸上的白粉擦掉,殷九尧怒吼,“师!父!”

    “在这儿呢,徒儿找为师什么事儿啊?”诸葛南玥优哉游哉地走进来,儒雅温润的模样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刚那事儿是他干出来的。

    “呦,你还没走呐?我以为你都跑了呢。”他笑着挑了挑眉。那个挑眉的动作,与殷九尧如出一辙。

    “哼!”殷九尧气鼓鼓地继续擦脸,她现在可是格外得白呢。

    “嗯?既然都想跑了,看样子这孩子你是铁了心的要留下了?”

    诸葛南玥一和她谈到这个话题,她就心虚了,她凑上前,拽着南玥的衣袖,“师父,您说得道理我都懂。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啊,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您理解理解我呗?”

    “这事没得商量。而且我也理解不了你。男女有别。”

    容长安在一旁始终观察着诸葛南玥,见南玥眉眼坚毅,似乎是铁了心地不允许这个孩子出世,由不得问道,“前辈这么坚决,莫非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么?”

    诸葛南玥那双丹凤眼中忽然闪过极快的一抹锋利,语气也冷了下来,“总而言之,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阿九今晚好好休息一夜。明早我会亲自过来帮你落胎!”

    南玥说完,便拂袖而去。

    看着院门被关上,殷九尧头疼地扶额,“完了,师父肯定已经命令暗卫将这里守起来了。咱们走不了了。”

    容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没说什么。

    俗话说,不想背叛师父的徒儿不是好摄政王。

    入夜,当殷九尧一身夜行衣,带着容长安从小院里溜出来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激动的。

    “长安,你那药真得能把小院周围的暗卫全部迷倒?”殷九尧小声问。

    “当然。”容长安道。

    殷九尧挠挠头,“那你咋没事儿呢?”

    “你以为我是你?”

    “唉,你能不能弯点腰,低着点?你这样太高了,容易暴露我们!”殷九尧扯他的袖子。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古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今有”

    “得了得了!你就说不能就得了!现在不是你作文章的时候!”殷九尧心如擂鼓,她擦擦额头上的汗。

    她紧张倒不是因为她违逆诸葛南玥的意思,毕竟她活了这二十多年和师父对着干这不是第一次。她紧张是因为,和师父对着干了这么多年,她就一次都没成功过。

    想起这事儿她就是一把辛酸泪。现在为了她和长安,她还得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再不要命地试一次。

    “快了,出了这道墙。我们就到了外面了。到时候抢两匹马,咱们就安全了。”殷九尧擦擦额头上的汗,和容长安说道。

    这里是将军府的后门。

    殷九尧现在她有身孕,她不敢动用内力和轻功,她挠挠头,看来还得找个梯子才能爬过去。

    “只要出了这道墙就行了?”容长安问。

    “切,说得好像很容易似的。你不是还没想起来怎么用武功吗?告诉你啊,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你得跟紧了我,我先出去,然后你就”

    殷九尧话没说完,就见容长安拉开了旁边的那扇小门,走出去了。

    “诶?!”

    殷九尧颠颠儿地跑过去,脸色怒红,“真是太不像话了!堂堂将军府,虽然是后门,但是也不能不锁啊!”

    容长安看了她一眼,“要不你爬墙?”

    殷九尧:“”说好的温柔体贴呢?

    二人过分顺利地出了后门,殷九尧正要和容长安去找马,就看见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而两个熟悉的人正站在马车边。

    看见她,其中一个急忙走过来。月光照着她的一身粉裙,“主子,容公子。你们出来了就好。”

    另外一个人也缓缓地走上前,是影。

    殷九尧先瞪了影一眼,又回头瞪了眼粉裙的暗香,“告儿你们,你们要想拖我回去,就赶紧死了这份儿心吧。”

    暗香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主子,您看昨天那种情况,那不是情势所逼吗?师父和影都那么说了,我要不那么说,我今天还能完好无损地来帮您么?”

    “那你呢?来干什么?替师父监视我?”殷九尧警惕地道。她得问清楚了,否则万一师父一会突然蹦出来,她也能抓两个一起受苦的啊。

    “主子,您看昨天那种情况,师父都那么说我,我要不那么说,我今天还能完好无损地来帮您么?”影淡淡地道。

    殷九尧嘴角一抽,“”明明有哪里不对,但她竟然无法反驳!

    见殷九尧脸色有所缓和,暗香赶紧看看四周,小声道,“您看我和影今天来就是来找帮您离开的。要不是影提前吩咐了,您说您能这么顺利地就出了小院吗?马车和干粮银子都备好了,您和容公子这就出城吧。”

    “嗯?”殷九尧一挑眉,她轻飘飘地看了眼容长安。

    容长安耸了耸肩,“哪有那么好用的迷药,说了你就信?”

    殷九尧,“!!!”这孩子没法生了!

    “主子,您和容公子快走吧。师父那里有商前辈拖着,不过估计也过不了多久。”暗香连忙将银票都塞给殷九尧。

    临走之前,殷九尧奸笑着勾住暗香的脖颈,“小香儿,为什么那块木头会改变主意?他可是一向最听师父的话了。莫不是你把他给吃了?”

    暗香的脸“蹭”地就红了,“主子!说什么呢!”

    殷九尧哈哈一笑,拉着容长安上了马车,跑了。

    一路上,殷九尧都心惊胆战,都出城门了,她还往回看,“长安,您说咱们这是真得逃了?”

    “应该是吧,真是多亏了你这两个属下。”

    “少来!”殷九尧翻了个白眼,“你根本提前知道。对了,是不是你今天下午出去那会安排的?”

    诸葛南玥软禁殷九尧不假,但是他不管容长安。他似乎根本不担心容长安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什么。

    “还真没有。我只是知情而已。”容长安笑道。

    “那你下午去哪儿了?”她狐疑地问。

    容长安笑笑没说话。他将她拉进怀里,冬夜天寒,他将马车上备好的被子拉过来给她盖上,“安心睡吧。你师父不会追上来的。”

    “你说暗香他们帮咱们离开,明天会不会受罚?”

    “不会。你人都走了,罚他们还有什么意义。你师父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师父似的。”殷九尧翻了个白眼,忽然,她猛地坐起来,打了个响指,“对了,我们好像还没有定下来要去哪儿?”

    “那不如娘子我们来个勇闯天涯吧?以天为被地为庐,四海为家。”容长安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啊?真得吗?”殷九尧眼中露出向往之色,只是很快她眼中的光火就寂灭了,“算了,还是回京吧,咱们出来得太久了。京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呢。”

    容长安脸上的笑容淡下去,眼中莫名地透着一丝坚毅,“好,我们回京。”

    殷九尧眼睛转了转,“如今我怀孕了,回京之后会有更多凶险。到时候如果你烦了,厌了,就忍一忍吧。反正直到我死,我是都不打算放过你的。”

    “哦呵呵那还真是要多谢娘子厚爱了。”

    寂静的夜里,马车车辙有规律地响动着,光线昏暗地马车里,殷九尧靠在容长安的怀里,渐渐有了睡意。

    她似乎忽略了,她回京是因为京中还有许多人和事在等着她,那么,长安回京是为了什么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己挖坑埋自己
    就在殷九尧和容长安从小院溜出来的时候,诸葛南玥居住的房中,商天心正沉着脸,手握长剑,直指诸葛南玥的脖颈。

    她没有武功,诸葛南玥武功登峰造极,但这不影响,她拿剑指着他。

    “师弟,放了阿九。你说你是为了阿九,才不让这个孩子出世。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瞒不过我。”商天心淡声道。

    虽然此时的商天心还是十几岁的小女儿模样,但是她那双眼中的神色,却沉淀着历久的沧桑与平静。与诸葛南玥眼中的沧桑相似,却又比他更多了几分烟火气。

    “师姐一进门就拿剑指着我,就是想与我说这句话?”

    诸葛南玥温润俊朗的眉目平和清雅,在对待大多数人的时候,他都如一坛几十年的老酒,醇厚却拥有独特的成熟魅力。

    “你我同门一场,当年我炼药导致我身形骤缩,是你止住了药性,让我的身形没有继续缩下去。我念着这份恩情,所以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关于你我都不曾说什么。”商天心冷声道。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么?师姐到底想说什么?”诸葛南玥语气平和,淡淡笑着,样子儒雅有礼。

    “你的身份,还有你执意要让阿九落胎的原因。”

    商天心也不是个爱废话的人,她直入主题。更何况,这个时候若是她废话太多,反而容易让诸葛南玥起疑。

    她道,“当年我们同在天心居拜师学艺,我就已经知晓你的身份。虽然我到现在仍旧不明白,明明是南梁身份尊贵的皇子,为何要到天心居学医,并且隐姓埋名多年,甚至培养出了如此杰出的大云摄政王,但你的这个身份,我相信阿九她一定不知道。若是我告诉她,你猜她会怎么想?”

    诸葛南玥脸上的笑意不减,“没想到师姐知道得还不少啊。我承认,我是南梁皇子。只不过若是你想以此威胁我,那你就错了。我的徒儿,我最了解不过,对于我的身份,想必她早有猜测。”

    “而且我云游在外多年,对南梁朝政起不了任何作用,别说南梁,就是大云,我都从不曾插过一手半足。所以您这威胁可太没有说服力了些。”

    商天心冷哼一声,“没有说服力?若是我告诉阿九,你喜欢她,而且不是师父对徒儿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你觉得这样可有些说服力了?”

    诸葛南玥的脸上快速闪过一抹凌厉,但很快就平息不见,他呵呵笑着,“师姐这玩笑开得可一点也不好笑啊。”

    商天心也笑了,一边笑她一边撤了剑,“师弟说得是。师姐也觉得这笑话不太好笑。既然师弟说这是玩笑,那便是玩笑了吧。你应当知道,师父当年是怎么死的,我不喜欢你步师父的后尘。”

    诸葛南玥儒雅一笑,“那是自然。”

    “时辰不早了,师弟早些休息吧。我也回去了。我刚说的话,师弟就当我是酒意上脑,酒后胡话。莫要当真。”商天心道。

    “好说,好说。”

    诸葛南玥将商天心送出院子,直到商天心走出老远。他才转身回屋。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枯草从中的一抹亮色。他顿住了脚步。

    目光转过去,是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黛色缎面儿,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对鸭子,一旁有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世长安。

    诸葛南玥心颤了下,他走过去,将荷包捡起来,翻过去,背面也绣着四个大气雅致的字:无恨九泉。

    这是谁的荷包,是什么荷包,诸葛南玥只肖看了这八个字,便心中有数。

    是阿九绣的,容长安的东西。他一直戴在身上的那个荷包。原来,是二人的定情之物。

    诸葛南玥略略一想,下午长安曾经来找过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他来落下的。

    他摸索着上面那乱七八糟的一团“鸭子”,露出了笑容。

    将荷包放进怀中,他进了院子。

    过了许久,一抹白裙从暗处闪现,她看了眼那空空如也的枯草从,漂亮的脸面无表情。

    容长安和殷九尧花了十日时间才到京城。

    原本以他们的速度,七日便够。可容长安途径万花楼,就是上次殷九尧和太子在杨柳村决战后,受伤逃到的那所青楼,竟然把锦儿也接上了!

    殷九尧可没忘了啊,锦儿可是还当着容长安的面脱过衣服呢。

    “容长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到王府,殷九尧下了马车,立刻装作漫不经心地道,“话本子上都说,娘子怀孕的时候,相公是最容易娶二房的,虽然咱们大云这不算什么,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但是你确定打算这么做?”

    “你现在有身子了,身边缺个丫鬟伺候。”容长安淡淡地道。

    “那我也不用她啊!”万一把你伺候到床上,那我找谁哭去?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殷九尧还是很“大度”地道,“长安你看啊,你若是想娶她过门,直接娶就是了,不用让她来讨好我。我也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男人三妻四妾都属于正常,我能理解。”

    “哦?”容长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殷九尧怕他不相信,还赶紧认真地道,“你看这一夫一妻虽然生活美满,但总是少了点乐趣。让你对着我一日,一月,一年,你或许还能接受。但是一辈子这么长,几十年,总对着我一个人,谁都会厌烦啊,麻木啊。所以人生啊多换几个床上伴侣确实能为生活增添许多情趣啊。”

    “阿九,为夫并不打算娶小妾。有你一个已经够了。”容长安很认真地道。

    殷九尧一听他语气,知道他应当确实没想过要和锦儿怎样。刚想凑上前亲亲容长安,就听他冷飕飕地道,“不过既然娘子这么说,莫非娘子就是这么想的?”

    “觉得一辈子只对着一个人,没有乐趣?人生还是应该多换几个床上伴侣以增添情趣?”容长安说完这句话,就看着殷九尧。

    殷九尧暗自咬牙,什么叫自己挖坑埋自己?!这就是!

    “我、这、那个”

    “你?这?哪个?”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揭你一层皮是轻的
    容长安神色和煦得甚至还带着一股春风般的味道,可是殷九尧感觉自己都要被冻住了。

    “这个呵呵呵呵就是那个吧。”殷九尧一通干笑。

    “哦呵呵”容长安留下一串笑声,扬长而去。

    殷九尧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跟在他的身后进府。

    走了一个来月,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个球。殷九尧觉得恍若隔世。

    清风和冷月早接到了诸葛南玥的飞鸽传书,知道殷九尧会回来。马车一到,门房立刻通知福伯,清风和冷月正巧在府上。听说殷九尧和容长安回来了,连忙出来迎接。结果冷月在看到锦儿的时候,微微一愣。

    她眼神询问殷九尧,锦儿当时就在一旁,殷九尧直言不讳,“长安给我找的丫鬟。让福伯给她安排个住处。”

    “是。”冷月警惕地瞄了她一眼,直觉这个花容月貌的女人不一般。

    锦儿眼神复杂地看着殷九尧,这一路上她自己坐在单独的马车里。自然是不知道殷九尧就是阿九。长安也和她说,这是阿九的兄长,至于阿九,已经死了。

    锦儿一面觉得自己终于有希望了,一面又发觉自己被长安送到了殷九尧身边,知道殷九尧就是摄政王,锦儿心里是又怕又恨。

    殷九尧那可是杀神,大大小小的战役经过不下百场,她要是不顺从他,将他惹怒,碾死她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

    可若是顺从,她属意的可是容公子,她不想把自己给别的男人。

    殷九尧倒是不知道锦儿是这么想的,她被冷月和清风围着,像是看国宝一样看着她。

    清风憨憨地笑,“主子原来您还能生孩子啊。”

    冷月冷冷地笑,“主子生出来的可不一定是个孩子。”

    “”殷九尧抱着手臂,“都没事儿干?正好明天你们带着西城军去东山拉练八百里。”

    “属下明天还得去皇上那儿拿奏折。”冷月道。

    “不用了,本王亲自去!”

    摄政王回王府,府中下人一时间都是喜气洋洋。尤其是一想到长安回来了,明天又可以不用吃荣伯做的饭菜了,就都恨不得把嘴咧到耳根。

    晚上殷九尧详细询问了二人她离京这一月,朝中发生的事情。其中有两件事最大。

    第一件事,赵钰的尸体不见了。就在殷九尧他们走后的第二天,北齐使臣房靖北向朝廷要人,太子主张彻查此事。好在阮灏他们那日在御书房早已经商定好应对之计。当即就应承去找,且此事永宣帝云明十分上道儿地交给了阮灏。

    于是阮灏“顺利地”在太子别院松鹤山庄找到了已经腐烂的尸首。并且言语之间感谢太子云慈,又趁夜出入过太子府两次,朝堂上更是明着帮太子,成功地挑拨离间了云慈和北齐使臣的关系。

    “嗯,阮灏确实是个人才。”殷九尧边听清风讲述,边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是前几天王屋山的盗匪猖獗,赵琅带了三千骑兵去攻打,然后”清风跪到地上,“是属下失职。”

    “你是在告诉我,我大云三千精兵连个贼窝给剿不灭?”殷九尧的脸沉得不能再沉。

    “请主子责罚。”清风心里打鼓,他这位主子,平日里你和她没上没下、插科打诨都无所谓,但是关键时刻你要是敢掉链子,她揭你一层皮都是轻的。

    “去领一百军棍。”殷九尧淡淡地开口。

    “是。”

    “等等,你先给我说说,那天剿匪的情况。”

    殷九尧和清风就在屋里说了足足一个时辰,期初还是清风在说,后面就是殷九尧在研究地形。王屋山就在距离京城一百公里外,若是骑马也就是半日就能到。

    这伙盗匪据说是十分强悍,殷九尧早就想要将其剿灭,但盗匪作乱之时正赶上她要兴兵北齐,就将此事延后了。若非这次有盗匪强抢数个良家妇女,还不能彻底激起民愤。引起永宣帝的重视。

    “王屋山的那群盗匪毫无人性,抓来的良家妇女,不顺从的,就是先奸后杀。顺从的就留在山寨里,生养子嗣。等到子嗣出生之后,再杀了生母。听说前几日他们又下山虏了十几个妇女。”冷月道。

    殷九尧现在有身孕,最听不得的就是孩子母亲,而这伙盗匪竟然将她的三千精兵打败,让她带的兵吃了个瘪。单这两点,就触了她两大逆鳞。

    她一拍桌子,“你现在去点一千精兵。我们连夜去王屋山!”

    “主子,您现在还有身孕,不宜劳累。不如就让清风去吧。”冷月是明白人,即使容长安不说,她也知道,殷九尧这胎得小心保着。毕竟就她们家主子这体质,男人都怀孕了,她主子都怀不上。

    “无碍的。几个兔崽子而已,老子就是不用武功,也能玩死他们!”殷九尧搓搓手,眼冒绿光。

    素了这么多天,终于要见荤腥了,她这几天被容长安给管得,简直已经要成佛了。

    “可是主子,容公子一定不允许的。”冷月道。

    “你先别告诉他,你就说义兄有点事儿连夜召我进宫。我们现在就走,估计还能赶得上回来用早膳。”

    “可是主子”

    殷九尧直接打断冷月,招呼清风赶紧走,一边说她一边打开门,“行了,就这么定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长安他就”

    “我就不知道了是吗?”门一打开,容长安清冷的俊颜就出现在殷九尧面前。

    门口,容长安提着食盒正好走近。他最近走路越发没声音了,而殷九尧由于被安胎药压制内力,功力也越发不足了。

    “我”殷九尧任命地闭上了眼。别说话,她现在有点方。

    “听说你要去剿匪?”容长安轻飘飘地问,“我娘子这么神勇我是不是应该感觉到自豪?哦呵呵”

    “内什么,我保证,我不用内力!而且这些天我都老老实实地呆在马车上安胎,你昨天不是说孩子已经稳定了吗?你放心,这次去我保证不用武功!”反正她就算使也就还剩下三四成功力了。

    容长安看着殷九尧亮汪汪的大眼睛,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就想问一句,谁家媳妇怀孕两个月,大半夜的还非得要去剿匪?还是一伙无比凶残的悍匪?

    “先把安胎药喝了。”容长安模棱两可地道。

    殷九尧连忙将酸苦的汤药从食盒里取出来,乖乖喝了。

    “行了吧?我能去吗?”她星星眼祈求。

    “不能。”

    “”那她就不客气了。

    只见殷九尧突然抬手,一个手刀劈在他修长的颈项上,动作快如闪电,凌厉干脆。

    容长安晕过去了,殷九尧连忙让清风将他抬到榻上。

    “走走走,快走。”

    “主子,这样好吗?”清风看了眼容长安,有些心疼。

    “废话!当然不好。老子我现在心在滴血。”殷九尧捂着心口,往外走,“但是我想了想,再过两个月我肚子就显出来了,到时候就只能闷在府里,哪儿都不能再去。趁着现在还能潇洒一下,我得赶紧!”

    其实剿匪这种事,在普通人看来或许那是极其凶险的,但是对再刀剑鲜血里摸爬滚打了十五年的殷九尧来说,却像是小孩过家家,一点难度都没有。

    或许她的骨子里,就是不安于室的。殷九尧骑着黑雪狂奔在路上的时候这样想。

    王屋山只花了两个时辰,殷九尧他们就赶到了,下了马。殷九尧带着清风,又实地勘测了一番地形,见与清风说得几乎不差,她心里立刻有了底。

    “清风,放火烧山。”

    “主子,现在可是冬季?现在放火,这山势若是控制不住,这周围的百姓就惨了。”

    他刚说完话,就被殷九尧敲了一拳头,“笨,你不会把火放小点?先把人引下来。”

    “哦。”清风揉揉脑袋,指挥人烧山去了。

    大火烧起来,哔哔啵啵的细碎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火光很快映红了夜空。很快,果然有人下山来查看情况。

    由于殷九尧让侍卫们都隐藏在暗处,盗匪们看见殷九尧和清风站在不远处,想上前来查探情况,就毫无意识地就走进了包围圈里。

    数百士兵蜂拥而上,十个捉一个,直接将下山的十几号人捆成粽子,嘴里也塞上破布。按在了殷九尧面前。

    “这位大哥,打个商量,带我们上山?”殷九尧单脚踩着一块巨石,俯下身子,将那人口中的破布扯下,笑呵呵地问。

    “休想!怎么?打不过我们就来阴的?官府果然只会些下三滥的勾当。”

    殷九尧耸耸肩,“那好吧。”

    话落,她抬手就将一块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大汉的嘴上。

    “呲呲”地烧焦声响起,大汉直接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殷九尧狞笑着直接将烙铁移到另一个人面前,“怎么样啊,小伙子?”

    另外的那个小伙已经抖如筛糠,两股战战,一股骚气冲天的液体从他的两腿间流了出来。

    “我、我说!”

    “这就对了!看好你!”殷九尧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清风,“那你就领着他们上去吧。”

    于是,乌漆墨黑的夜里,小伙子领着清风和一千精兵,直捣贼窝老巢。

    据后来清风说,盗匪头子当时正和一个小妾颠鸾倒凤好不快活,直接被他给从被子里薅出来了。

    殷九尧负手站在山下等着,不到一个时辰,清风已经押着人下山了。

    她满意地吹了声口哨,瞧她说什么来着,她就说等她回府能赶上吃早膳吧?

    “行了,清风,你和七百人留下处理善后。那些被抓来的良家妇女给些钱财都送回去。这些盗匪,你们要亲自押进邻近的县城牢狱。其余人跟我回京。”

    “属下遵命。主子您路上多加小心。”

    回去的路上,殷九尧的速度放慢了不少。

    快要天亮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透着刺骨寒意,漆黑的天,官道上也是难得地安静少人。殷九尧突然有些想念容长安。

    她竟然敢将他打晕,他醒过来看见她不在,脸色一定会比炭还黑。

    唉,回去再想办法哄他吧。其实她也理解他的担心,可是从邺城到京城的十多天,他连马车都不让她下,只允许她躺着或者坐着。她要是拿个什么重一点的东西,立刻训她半盏茶。她实在是觉得不至于。感觉今天要是再不出来走走,她就要憋疯了。

    她正兀自出神,身后的将士中传来小声的议论声。她狐疑地偏头问副将,“怎么了?”

    “王爷,有几头狐狸在跟着咱们。”

    “狐狸?”一说到狐狸,殷九尧就莫名地想到雪见。可是它现在应该在邺城吧。

    “等我去看看。”说着,殷九尧调转马头,过去查探。

    果然那几头狐狸中没有雪见,是几只极其普通的灰狐狸,个头虽然不如雪见大,但也不小。殷九尧过来的时候,他们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大部队末尾。

    但是很快,从四面八方的山里,树林中,蹿出了百多只的狐狸,瞬间堵住了三百精兵的道路。

    狐狸特有的骚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将人们紧紧地包裹住。

    “王爷,这”副将活了四十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狐狸。

    狐狸的数量还在增加,他们不进攻,只是一层层加固包围圈,让殷九尧他们寸步难行。

    殷九尧微微眯起了眸子,“它们很快就会进攻。”

    话音刚落,一道沉缓的萧声响了起来。是极其特别的曲调。诸葛南玥善音律,萧吹得也好。早年殷九尧小的时候,常年在萧声中舞剑。可即使如此,她也从未听过这样的调子。

    沉沉缓缓,哀哀戚戚,却又仿佛带着诡异的魔力。

    果然,狐狸们开始动了。他们的情绪似乎因这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萧声而狂躁不已。

    “啊”突然,一道惨叫声响彻寂静的夜,五只狐狸同时攻击一位将士,将士猝不及防,被咬断了脖颈。

    不等众人防范,惨叫声此起彼伏。敌众我寡,奈何敌人又是毫不了解的畜生。

    若对手是人,这些在刀山火海闯过来的人,只肖凭借经验就能判断对方的杀招,可现在他们的对手是狐狸!

    所有的狐狸,那表情都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微笑,千篇一律都是微笑。

    “王爷,这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让狐狸吃了啊。”副将扶着鲜血淋漓的右臂,艰难地问。

    殷九尧见状,立刻高喝一声,“众将听令!无须留情,杀!”

    三百精兵这才像是醒过神来,纷纷提刀上前,喊杀声震天,满地的狐狸残尸。

    萧声始终不曾停歇,狐狸们像是不怕死一样往前冲蹿。

    三百精兵,瞬间便只剩下不到一百。而狐狸的数量却只增不减,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狐狸,这一批死了,还有下一批源源不断地补充上。

    这山中所有的狐狸似乎都出动了。

    殷九尧脸色严肃,她的手抚着小腹,她感觉到了不稳的气息。

    就在这时,忽然一抹浓重的雪色从远处以极快的速度跑过来。所过之处,飘过一股奇异的幽香。

    它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包围圈,高高地跃起。将士们见状立刻举刀要砍。它却极其灵活地一一避开。

    最后,它毫发无损地站在了殷九尧的面前。

    “雪见?”殷九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连忙下马,将毛茸茸的银狐抱住,“你怎么来了?”

    雪见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在她的脸上傲娇地蹭了蹭,随即,她掉转过头,睥睨着群狐,扬起雪白的脖颈,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叫声。

    不像狼的嚎叫,却带着独特的频率。

    狐狸们的动作,忽然有一丝停滞。

    雪见继续叫,狐狸们都顿住了,紧接着,他们开始浑身发抖。

    随着雪见最后一声极其尖锐的怒吼,群狐都是一个哆嗦,撒腿就跑。还有的胆儿小的,还特意给殷九尧留了个纪念。

    狐狸们都跑了,萧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

    雪见扭过头,脚步优雅地走向殷九尧。

    它走得越近,靠近的马匹就越是躁动不安。它不屑地睨了一眼躁动的马,转而走到殷九尧脚边。趴了下来。

    所有的将士都惊呆了,他们看看殷九尧,再看看雪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殷九尧颇有几分得意地笑着道,“本王给大家介绍介绍。这是一只银狐,本王养的,名叫雪见。”

    说完她抬腿踢了踢脚边的庞然大物,“起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雪见慵懒地趴在地上,它跋山涉水才找到某人,刚才又耗费心神替某人解了围,现在要累死了好吗?

    是以它只是抬起一只爪,勉强地挥了挥。

    众将士没想到它竟然能听得懂殷九尧的话,刚才的狐狸大军已经让他们惊讶不已。如今又碰到了如此通人性的银狐,而且看情形,刚才那些狐狸是极其怕它的。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殷九尧又想起那萧声,淡声道。

    三百精兵,此时只剩下五十左右。众人齐齐上马,回头看看满地的狐尸,即使是最勇武的将士也不由得眼中露出一抹惊色。

    “不知道摄政王想往哪儿走啊?”一道轻飘飘的声音突然从林子里传出来。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殷九尧微微眯眸,就连雪见,都是倏地站了起来。它也感觉到了危机。

    “本座还是小看了摄政王啊,想不到你竟然能让狐王认为主人。本座可是找了它许久都不见啊。”仍旧是轻飘的声音,是一道极其好听的男声,不女气,却也不低沉,比容长安的男中音还要轻缓许多。

    “阁下何人?若是想要我这头狐狸,本王给你便是。反正它也不怎么听话,还好吃懒做。”

    雪见幽怨地偏头看了殷九尧一眼,伦家刚刚才帮你击退了敌人好不啦?

    “哈哈哈哈君子不夺人所好啊。”

    话落,只见一道红衣身影穿林拂叶而来,踏雪无痕的轻功让众侍卫望尘莫及。而他那行云流水的举止。同样让殷九尧忍不住心里赞上一声好。

    来人翩然而落,背对着众人。入目的竟然是那一头白发。

    及腰的白发,那么美,却那么殇。

    那一身血红色的长袍,衬得他身形格外地修长。宽阔的肩背仿佛能担起千斤重量,比之在场任何一个铁血将士都不差分毫。

    可他的声音,却仍旧轻得仿佛一碰就碎。

    “殷九尧,本座等你好久了。你果然没让本座失望啊。”

    “请问阁下哪位?”殷九尧单手捂着小腹。警惕地看向红衣男子。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男人。

    “本座是谁,不妨你亲眼来看上一看?”

    话落,红衣男人缓缓地转身,露出了他的脸。

    在看清他容貌的那一刻,即使是殷九尧,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你是”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我是谁?”男人循循善诱,露出慈悲的笑容。

    那是怎样一张脸?那张脸殷九尧真得是太熟悉了。

    英挺的俊眉,斜飞入鬓的凤眸,高挺的鼻梁,漂亮的薄唇,尤其是那完美的下颌,她抚摸过无数次,甚至还能想起来那棱角的弧度和触感。

    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却不让人显得阴柔。那张永远清冷而面目表情的俊颜,隐藏了他良善而慈悲的心肠。

    那个人,是殷九尧这辈子最熟悉的男人。那个人,是殷九尧腹中孩子的爹爹。那个人,除了容长安,还有谁?

    这个男人的容貌,竟然与容长安,一模一样!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洁癖也遗传
    “哈哈哈哈,恐怖?你还是第一个敢当面这么说我的人。”男子轻笑。

    殷九尧也跟着他笑,她拢着袖子,心中盘算着这男子究竟是谁。当然,私心她是不愿意承认这人和长安有关系的。毕竟这人看起来比精神病还要恐怖。

    只是她反过来又想了想,好像她家容长安就招这种人。

    没等她问,白发男子又开口了,“本座今日见你,除了杀你,还有些话要跟你说。只是本座的家事,外人就没有听的必要了。”白发男子话落,飞身掠起,一把抓住殷九尧的肩膀。

    殷九尧感觉到澎湃的内力从对方身上涌出,她左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一丝反抗都没有,任由他带着自己进了树林。

    雪见见状立刻跟上来,却被白发男子一挥手,打落在地。

    雪见痛苦地“嗷呜”一声,再没追上来。

    白发男子将殷九尧带到树林深处。

    殷九尧面不改色,拱手笑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瞧我,见着你实在是太高兴了。本座夏侯神熙,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要紧。毕竟听过这个名字的,都死了。也包括你。”

    “本座时间有限,长话短说。所谓英雄惜英雄,本座原本不想杀你,只是听说你和那个傻小子在一起了。那这件事本座就得好好管一管了。”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殷九尧桃花眸微眯,“既然要死,那我可得做个明白鬼。你是长安的什么人?为什么长得与长安一模一样?”

    “老子和儿子长得一样,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夏侯神熙轻嗤一声。

    “你是长安的爹?”纵使心中已有猜测,殷九尧还是不敢相信。她也曾想过,长安的父亲是怎样的人,可却没想过竟然与长安这般不同。

    “别跟本座攀关系。虽然你是长安的媳妇儿,但是本座今天一样得杀你。”

    “为什么?”

    “今天我不杀你,难不成要等到他日你来杀我?”

    “我为何会杀你?”殷九尧眸色微眯,心念一闪而过。

    “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夏侯神熙笑笑,“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动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痛苦的。”

    殷九尧面色一凛,就见夏侯神熙执起手中长萧,萧声低沉悠然,如绵绵绝音。

    若说方才的以音御狐还不足以说明什么,那么现在他的萧声竟然能够催眠,便足以证明其内力之深,御音之能。

    “你竟然会御音之术?”她手扶树干,面露浓浓的震惊之色,“你与殷沐阳是什么关系?”

    萧声辗转不停,他仿若不闻殷九尧的话,轻缓润厚的笑声,似香炉中飘起来的袅袅婷婷的烟,仿佛一片风就能将它剪断。可就是这无形无影的烟,润物细无声地侵蚀了殷九尧的神智。

    她扶着树干,无力的双腿支撑不住躯体,她缓缓地滑到地上。

    寂灭的死亡气息无声无息地包裹住她。

    萧声停止。

    “殷沐阳?真是好久都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那不是,你的兄长吗?”

    殷九尧手指微动,她想问一句,你真的认识他,那么你知不知道当年是谁杀了他?

    可她却连嘴唇都没有力气张开,一声轻飘飘地叹息在耳畔响起,“天妒英才,可怜他却被人杀了。放心吧,若是我找到凶手,一定会到你坟前通知你一声的。”

    殷九尧抱着肚子,心想今天一定不能交待在这里。否则她哪有脸见容长安。

    她闭着眼,感觉到有东西爬到自己身上,她在等待时机。她只有一次机会。

    突然,“嗷呜”一声尖细的叫声响起,雪白色的庞然大物猛地扑向夏侯神熙。正是雪见,这次它学乖了,与它一同扑向夏侯神熙的还有十数只狐狸。

    一只狐狸向前咬住了他的衣摆。

    只见夏侯神熙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恼怒,嫌恶,懊悔,“小畜生,你敢碰我衣服?”

    殷九尧突然睁开眼睛,就是现在!跑!

    她施展轻功,向着相反的方向飞快掠去。

    “哪里跑!”夏侯神熙虽然被雪见缠着,但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数把尖利的暗器。直直地向着殷九尧射来。

    殷九尧运了二成功力去挡,却仍旧挡不住暗器凌厉的去势。

    其中一把,生生地穿透了她的肩胛骨。

    殷九尧捂着伤处,纵身一跃,能不能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命就在这一时。

    她不敢直直地往前去,而是沿途寻了一处草丛,躲了进去。

    没有人跟过来。

    想起夏侯神熙刚刚被雪见缠上的模样,她就想笑。原来洁癖这玩意儿也遗传。

    只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她肩膀的血流得异常欢快,刚才几乎被夏侯神熙催眠之后,她强行用内力去抵。现在,无论是内力还是血,都在快速地从她体内流失。

    周围寂静地只有枯草的刷刷声。殷九尧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夏侯神熙就出现在她面前,然后轻飘飘地和她说上一句“我来拿你的命了”。

    殷九尧这个后悔啊,要是她听容长安的话就好了。或者容长安这个时候在她身边,还能给她止止血。

    只是她不敢动,也动不了。只能希望,夏侯神熙今晚找不到她。

    窝着窝着,殷九尧就睡着了。

    直到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容公子?容公子?”

    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殷九尧倏地睁开眼睛。

    脑海里回荡着昏迷前的那一幕,白发红衣的夏侯神熙,雪见救主,枯木草丛。

    入目是冷月那张美艳的冰山面瘫脸,“容公子,该用早膳了。”

    “不是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殷九尧扶额开口问。

    忽然,她顿住了。这声音

    肩胛骨没有疼痛传来,她赶紧看身上,只是这一看不要紧。她倏地瞪大了眼睛。

    她伸出手,只见骨节分明的大手出现在眼前。正是她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容长安的那只手!

    殷九尧赶紧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在同生斋的书房之中。

    “容公子?”冷月狐疑地看向她,“您是在担心主子吗?不用担心的,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然而殷九尧根本没空听冷月说话,她全身都凝注在“容公子”三个字上!

    她飞快地跑回内室,找了面铜镜,鼓起勇气看进去。

    容长安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清清楚楚地映在铜镜上!

    “我靠!”殷九尧扔了镜子,吓得“蹬蹬”后退两步。

    冷月跟上来,皱眉看她,“容公子,你怎么了?”

    殷九尧偏头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脚,然后撒腿就跑。

    她直奔马厩把烈火牵了出来,骑上马就往城外走。

    看天色现在距离她刚才昏迷也还不到一个时辰,她记得她遇到夏侯神熙的那处官道,距离京城不到半个时辰。

    殷九尧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想,除了想让烈火快点再快点。

    烈火不愧是千里良驹,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昨夜他们遇袭的那个地方。

    满地的狐狸和侍卫的尸体还在,黑雪和剩余的那五十精锐不见了踪影。

    殷九尧立刻策马进了小树林,不远处有人声响起。她循着人声走近,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之中的“殷九尧”,她脸色苍白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此时正由几个侍卫搀扶缓缓地往外走。

    雪见那身雪白的皮毛已经被鲜血染红大半,它没精打采地跟在“殷九尧”身边。黑雪正由侍卫们牵着。

    殷九尧骑着烈火风风火火地赶到,在看到人群中那活着的“殷九尧”时,她的心颤了一下。

    而在与“殷九尧”对上目光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心脏“咚咚”的狂跳声。

    “驾!”她策马到了“殷九尧”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侍卫不认识容长安,想要阻拦。却被“殷九尧”给拦住。

    “她”仰头看着她。

    “你”殷九尧先开口,却只吐出一个字,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最终,还是“殷九尧”淡淡地吐出了几个字,“阿九,是我。”

    殷九尧直接从烈火背上跌了下去。

    “长、长安?”殷九尧心中万般复杂地道。

    “嗯。”

    “”

    相顾无言,只有泪千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接受现实
    回去的路上,殷九尧给容长安找了辆马车,雪见受了伤,也趴在马车里。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是一脸迷茫。

    “伤势怎么样?孩子没事吧?”殷九尧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

    “没事。”容长安淡淡地道,“肩胛骨处的伤,是被淬了毒的暗器所伤,还好你本身就百毒不侵。孩子你用了内力护住,无碍。”

    马车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殷九尧看着对面的自己,一脸的被雷劈过的表情。而容长安则是出奇的冷静。殷九尧不由得心中称赞,都这样了还丝毫不乱,估计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长安能做到了。

    只是还没等殷九尧赞完,她就看见容长安忽然把手放在了胸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殷九尧别开眼,想想她都知道有多疼。

    果不其然,她听到了容长安的抽气声。

    殷九尧:“”

    容长安:“”

    马车里静得只能听见雪见的呼噜声。二人都很有默契地不看对方,直到车夫恭敬地说了一声“王爷到了”,二人才开始有了动作。

    殷九尧先下了车,随后容长安下来。

    福伯和冷月迎上来,殷九尧刚想打招呼,就见两人掠过她,停在了容长安身前。

    冷月面露担忧,“主子,您没事儿吧?”

    福伯行了一礼,“王爷,早膳做好了,现在传吗?”

    殷九尧看着从自己旁边擦身而过两人,张了张嘴。容长安似乎还没缓过来,他看着两人,开口,“我”

    一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马上又闭上了嘴,神色复杂痛苦。

    殷九尧见状,赶紧拉住他的手,“他没事。等会再吃。我有话和他说。”

    说完,殷九尧拉着容长安就大步流星地回了同生斋。

    同生斋。

    殷九尧和容长安面对面坐着,看着自己的脸。

    殷九尧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长安,咱们俩是真得换了?”

    “目前看来,是。”容长安强忍着崩溃。女人,他竟然变成女人了。

    他已经想了一路了。究竟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会落得这步田地。

    又是一阵沉默。

    想到夏侯神熙,殷九尧忽然心思一动,“你醒过来的时候,可看见了什么人?”

    “没有,我醒来的时候雪见趴在我身边,昏了过去。我嘴边都是它的血。”

    “将你昏迷前的事情详细和我说说。”他说道。

    殷九尧赶紧点点头,事无巨细地说了。

    然后容长安就陷入了思考。

    “怎么样?有办法吗?”殷九尧瞪大了眼睛。

    “别用那双眼睛看着我。”容长安别开了眼。

    “哦。”殷九尧转头看镜子。镜子里,容长安的凤眸里流露着狡黠灵动的光华,看上去格外漂亮。

    “那你知道怎么换回去吗?”她看着镜子问他。

    “”

    “我也不知道怎么换回去,既然都不知道,那咱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接下来咱们怎么生活。”

    “”

    “长安啊,接受现实吧。”殷九尧叹了口气,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还别说,怪不得容长安老爱捏自己,这么看着自己的脸确实挺好捏的。

    “”半晌,容长安冷声道,“不准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

    “好好好,不告诉。”殷九尧连连保证,她敢不保证么,这要是让人知道殷九尧的身体里住的是容长安的灵魂,容长安的身体里住的是殷九尧的灵魂。那还不得有人把他们当怪物烧了!

    容长安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他想了想,淡淡地道,“好在我们两个晚上住在一起。不怕别人发现。至于白天”

    “我每天早晨得去上朝的。不能不去!”殷九尧连忙说。

    “嗯,以前我就经常跟你一起上朝。想来现在你跟着我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容长安点点头。

    “那就好。我没别的要求啦。”殷九尧拍拍手,哎呀呀,不用怀孕的身体真是一身轻松啊。天知道,她多希望自己出生起就能托生成一个男人,没想到有朝一日,上苍竟然听到了她真心的呼唤,让她梦想成真了!

    “你没有,我有!”容长安冷声道。

    “第一,你不许用我的脸出去喝花酒!第二,每天必须沐浴至少一次!第三,以上两条如果被我发现你犯了,休想让我上朝!”

    殷九尧蹙着眉想了想,最后颇好说话地点头,“好,听你的。”

    殷九尧和容长安在同生斋里谈了有一个时辰,原本刚开始的时候,殷九尧和容长安一样沮丧,估计无论是谁,遇到这等五雷轰顶之事,可能都没办法冷静。

    只是越谈,殷九尧就觉得心情越好。以至于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殷九尧的眉目都扬起来了。

    “不许用我的脸,露出那样轻浮的神色!”容长安冷冷地道。

    “收!”殷九尧打了个响指,将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都收了起来。随即她看想容长安,“你也是!没看见我天天都是笑着的吗?你这样很容易把王府里的人都吓死,你不是不想让人发现吗?那你是不是也得装装我?”

    容长安瞥了殷九尧一眼,扯了几次嘴角,“你现在让我哭,我可能还会容易一点。”

    殷九尧吐吐舌头。

    “不许吐舌头!”容长安眸中喷火,以前看殷九尧,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现在同一个动作放到自己身上,怎么看怎么恶心。

    殷九尧和容长安去了膳厅用早膳,以往每日这个时候就该喝安胎药了。

    可今天熬药的在床上躺着呢,肩胛骨的伤虽然得到容长安及时治疗,但总归是伤筋动骨。更何况,殷九尧的身体昨天一宿没睡,不为自己为孩子还得好好休息。

    殷九尧摊开手掌,看着容长安,“要不你教我,怎么熬药?我去给你熬。”

    “你也累了一晚上。上来一起睡。过会儿我自己去熬。”容长安拍了拍身侧,轻声道。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也好。”殷九尧确实也累坏了,她脱了鞋子,一股脑就爬到了床里。

    二人齐齐入了梦乡。

    清风剿匪回来的时候,二人还在睡。都知道阿九怀了身孕,所以也都没人敢叫他。

    殷九尧这一觉就睡得甚好,一直到被一股尿意憋醒。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容长安还在睡。乍一看到身旁躺着的她自己,她还是吓了一跳。只是很快尿意越发急切。

    她一低头,傻眼了。

    女扮男装十四年,男茅房不是没去过,但是有真家伙却是第一次!

    谁来告诉她,怎么用!

    她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容长安,没人比她更清楚,那具身体有多疲惫。尤其是容长安住进去,他不会调动内力抵御。她有些不忍心叫醒他。

    可是不叫的话,她就离尿裤子不远了!

    殷九尧第一次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身旁,属于自己的低沉冷凝的声音幽幽响起,“殷九尧,你要是敢给我尿裤子里你就试试看!”

    被突然一吓,殷九尧尿意更甚了。

    “那怎么办?”她哭丧着脸转头问容长安。

    容长安缓缓地坐起来,眼底还有淡淡地疲惫,“既然都这样了,早晚也要经过这一步。走吧,我陪你去茅房。”

    殷九尧一想也是。于是下地就和容长安一起走了。

    话说两人一起结伴去茅房的感觉还真得是很诡异的。

    “不用太紧张。我的尺寸你不是都见过了吗?不会让你太丢脸的。”容长安的神色终于轻缓了一些,他淡淡地勾起一抹笑。

    殷九尧脸一红,又看到茅房临近,她“嗖”就钻了进去。

    好在茅房里没别人,她还可以慢慢“研究”。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男女不同,殷九尧心里升起了一股奇特的感觉。

    当她一泻千里之后,那种通体舒畅的感觉,简直是让人想要高歌一曲。

    等她出了茅房的时候,容长安就站在外面等她,脸上破天荒地带着几分红晕。

    “你很热?”由于容长安比殷九尧高出不少,她很顺利地就勾住了殷九尧的脖颈,狐疑地问。

    “回去吧。”容长安避而不答。

    “怎么了?是不是昨天的伤复发了?”殷九尧担忧道。

    “不是。”见她一副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模样,容长安淡淡地说,“刚等你的时候,我也去了躺茅房。”

    这下,就不只容长安一个人脸红了。

    殷九尧的脸红了又红,热了又热,一直到她回到同生斋,脸还和炭火似的又红又热。

    二人睡了快一天,肚子都饿得是咕噜咕噜直叫。

    殷九尧吩咐荣伯做两碗面,荣伯觉得太寒碜,又特意做了三菜一汤。容长安就趁着等饭的功夫去药庐煎药。

    花容看见“殷九尧”突来乍到,还觉得万分惊讶。待看到她熟练地煎药,不禁啧啧称叹,真没想到,这王爷还是深藏不露啊。

    容长安被花容看得头皮发麻,他不是不习惯别人看他,而是他如今这个样子,谁看他他都心虚。

    索性就直接道,“花容姑娘,麻烦你一会差人将一应药材、药炉都搬到同生斋。以后我、本王就直接在同生斋里煎药了。”

    花容一脸惊悚地看着“殷九尧”,天呢,王爷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不过他这个样子好英俊哦,都快赶上容公子了呢。

    “花容姑娘?”

    “哦,好好好,奴婢知道了。”

    容长安再回到同生斋,荣伯的饭菜已经端上来了。

    知道殷九尧无肉不欢,再加上她一天没吃东西,荣伯今晚的菜全都是荤菜。粉蒸肉,糖醋鸡块,冰糖蹄膀,还有一道奶白鲫鱼汤。

    容长安平时是不喜欢肉的,而且身体有伤在身,所以他基本只喝鱼汤。

    殷九尧看着心疼,夹了一块粉蒸肉给他,她劝道,“多少吃一点,就算不为了你,还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嘛。”

    “”纵使容长安拼命克制,嘴角仍旧是没忍住,抖了三抖。

    他夹起那块粉蒸肉,就着米饭放进嘴里。

    蓦地,一股油腻的恶心感涌出来。

    “呕”容长安迅速打开门,跑到花园旁,接连呕了几次,将今晚的饭菜全都吐了出来。

    殷九尧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碗筷跑出去。

    “怎么了?是不是东西不大合胃口?”

    “没事。”容长安吐到最后,已经没什么能吐得,他终于摆了摆手。

    殷九尧赶紧倒了杯水给他漱口,面上还全是忧色,“你都吐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是不是昨天后来你受了伤,但是你一直瞒着我?没事,你放心吧,现在我情绪不怕波动,要是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能撑得住。”

    谁知,容长安冷冷地抬眼,说了一句,“我只是孕吐。”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自己的事自己做
    “”殷九尧的脸色瞬间就像调色盘一样五光十色的。

    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很愧疚的感觉?

    容长安缓缓地站起来,脸色冷得快要能够冻住。殷九尧原本想要上前去扶,手都伸出去了,却又顿住了。这种时候她要真得伸手去扶,那就有点太欠了。

    殷九尧亦步亦趋地跟着容长安走进屋子,饭早就已经凉了,不过殷九尧倒是一向不在乎冷饭热饭,剩下的半碗饭,她三两下就吃完了。

    容长安喝了杯热茶,脸色缓和了一些。

    “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点?”殷九尧试探着问。

    “不必了,我喝点鱼汤就可以了。”

    殷九尧连忙要起身给容长安盛鱼汤,容长安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她赶紧缩回了手。

    “那你自己盛,自己盛吧。”殷九尧嘿嘿笑笑。

    这一笑,惹得容长安瞪了她一眼。

    喝了鱼汤,过了会儿又喝了药。看着喝苦药汤的容长安,殷九尧在一旁说不开心是假的。天知道她有多烦喝汤药。自打怀孕之后,知道胎儿不稳,容长安一天给她喝三顿汤药。哪怕是两人在回京城的路上,都得一顿不落。

    现在不但不用喝了,连孕吐都省了,殷九尧忍不住开始想象生孩子时候的画面。

    容长安深深地看了眼殷九尧,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幽幽地道,“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殷九尧:“”

    看容长安脸色难看,她知道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闹心。她笑笑,“那长安我去批奏折啦?”

    “去。”容长安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殷九尧去了书房看奏折,虽然有不少冷月已经送去给云明了,但是不少军中之事她还是要亲自过目,尤其是最近,北齐之战不过才过去几个月,那帮兔崽子就连几个土匪都解决不了了。就冲这一点,她明天也得亲自去一趟西城的军营,看看那帮小兔崽子每天究竟在干些什么!

    三更天,屋内的昏黄光芒与屋外的皎洁月光交相呼应,殷九尧伸了个懒腰。

    “终于看完了!”她揉揉僵直的脖颈,转了转脑袋。

    只是看到修长的手指时,她也不自觉地愣了片刻,这才又想起来,哦,对了现在不一样了。

    屋内寂静地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想到晚上那会儿长安苍白的脸色,她心里又浮起淡淡的担忧和愧疚感。

    殷九尧返身回屋去看容长安,他已经睡了。纵然眉头还紧紧地蹙着,但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

    床下,她的鞋子整齐地摆在一旁。二人的衣服公正地叠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就连睡觉的姿势,都还是他惯常的平躺,双手叠放在小腹上。虽然那是她的脸,她的身子,可是她身上那层温润如玉的光芒,却是专属于容长安的。

    殷九尧看得有些痴,直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她才醒过神来。

    刚想睡觉,就看见桌子上似乎压着一张信笺,她凑过去看,“记得沐浴。敢不洗你试试。”

    殷九尧扶额,转身出去。

    虽然是沐浴,但是殷九尧全程都是闭着眼睛的,进去骨碌一圈就赶紧出来。直到换好了衣服,才睁开眼走出去。

    容长安睡得正熟,殷九尧轻手轻脚地跳上床,钻进被窝,很快就入睡了。

    由于殷九尧刚回来,还没有让众臣上早朝,所以她得以睡个懒觉。

    只是没等她偷懒多久,就感觉到下身不大对劲儿。

    顷刻间理智回笼,她睁开了眼睛。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殷九尧头回碰到这种情况,她对这方面的事情本就不了解,长安以前在她面前又同样对这方面讳莫如深。记忆中,好像从来没听长安提起过啊。殷九尧就有些慌了。

    长安因为肩胛骨的伤和本就虚弱的身体还在熟睡,但是殷九尧现在也顾不得别的了。

    “长安啊,你醒醒。你兄弟好像是有问题了。”殷九尧轻轻推他。

    容长安睡得很浅,很快就睁开眼,桃花眸中泛出熟悉的清冷光芒,“怎么了?”

    殷九尧又羞又急又慌地掀开被子,指了指下身,抱歉道,“长安,我好像把你兄弟弄坏了。”

    容长安目光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怔怔地愣了半晌,然后属于殷九尧的那张脸就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嗯,没事。你不用管它,一会就好了。”他别开眼,语气中有刻意的自然。

    “真的!”

    “嗯。”

    殷九尧一听自己没弄坏,顿时就放心了,她重新躺回床上,四肢摊成大字型。

    只是放心的同时,好奇心就升起来了。她手指动了动,忍不住将手伸进了被子里。

    “殷九尧!”察觉到她在干什么,容长安腾地坐起身,怒瞪着她。

    殷九尧做贼似的,连忙将手抽出来,一脸无辜道,“我还没碰到!我就是看它一直这样,有些担心。不过话说回来,你平常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你就什么都不做?”

    容长安脸简直要憋紫了,半晌,他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我不是还有你么!”

    “”

    只见殷九尧的脸以烟花上天的速度红了个彻底。她猛地将被子拉到头顶,感觉到自己心“扑通扑通”跳。

    虽然一开始殷九尧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容长安一句话,她就彻底懂了。怪不得他早上总是精力很旺盛的样子。

    殷九尧又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直到容长安换好衣服她才起床。

    药炉搬到同生斋,容长安现在熬药很方便,二人在同生斋用了早膳。随后福伯进来说锦儿姑娘求见。

    殷九尧一拍脑袋,可不是么,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呢,她都给忘了。

    想到容长安在同生斋熬药,正需要帮手,她连忙道,“行了,让那丫头进来吧。”

    福伯一愣,深深地看了眼她,随后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容长安,语带询问。

    殷九尧这才想起来,对,她现在可是“容长安”!

    容长安显然也想到了,他点点头,“嗯,放她进来吧。”

    “是。”福伯这才应着出去了。

    殷九尧打老远儿就看见了锦儿,她着了一身素色长裙,配上鹅黄色夹袄,修长纤细的身形婀娜有致,远远地看着,就让她忍不住啧啧称叹。不愧是花楼头牌,这身段,这姿色

    “奴婢见过王爷,容公子。”锦儿声音娇羞妩媚,比起殷九尧那一把粗制滥造的女声,真是细腻到姥姥家了。

    “咳咳”殷九尧想了想,既然锦儿是容长安安排来的,那现在这话还是应该“容长安”来说,于是她道,“锦儿,从今天起你就跟在王爷身边侍候吧。他身上有伤。你多照看着点。有什么事,及时和我说。”

    “锦儿遵命。”

    “”容长安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算来算去,最后竟然是给自己找了个丫鬟。

    殷九尧昨夜看了奏折,心中惦记着西城军的近况,是以她和容长安商量着,午饭之后过去看看。

    对于朝中之事,容长安从来都是没有异议的。

    午饭过后,殷九尧、容长安和锦儿三人就乘着马车去了军营。

    容长安今天又吐了两回,身子虚,殷九尧就让锦儿也跟着伺候着。

    清风和赵琅今日也在,将士们得知殷九尧来了,都异常兴奋。“殷九尧”下车的那一刻,军中将士顿时山呼海啸,“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长安和锦儿都是第一次见到殷九尧在军中的威仪,都是颇为震撼。

    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稳重如容长安,都忍不住凑近殷九尧的耳畔说了一句,“以后不敢欺负你了,毕竟你娘家有好几十万人。”

    殷九尧“嘿嘿”笑笑,“现在知道你赚大发了吧?”

    赵琅和清风跟在“殷九尧”的两侧,锦儿跟在身后,和“容长安”肩并肩走着。

    殷九尧听前面赵琅和清风不时地跟容长安说军营的近况,缺什么少什么,哪个副将最近又皮痒了。而容长安全程都是深沉脸。

    殷九尧突然发现容长安这一个表情还真能表达无数种不同的情绪。

    众人走到校练场,只见将士们一个个没精打采,有气无力。副将喊一个口令,将士们执行一个口令,所有人动作参差不齐,丝毫没有铁血风范。

    赵琅见状,也是面有愧色,“回禀王爷,最近天气转凉,将士们许多都染了风寒。不过最近士气确实有些低迷。”

    殷九尧略略思索,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原本想低声告诉容长安什么,却听容长安道,“本王今日喉咙不适。就由长安来传达本王的命令。”

    “王爷说了,既然士气不振,那就像往常一样,正好他昨儿个去王屋山剿匪,缴获了不少金银财宝。他今天打算拿出五万两,犒赏西城军。”

    话落,副将立刻将消息传达下去,将士们立刻面露欣喜,不少原本神色萎靡的兵士都精神了起来。除了站岗放哨的士兵,其余所有人都迅速聚集到了校练场。

    “老规矩,输的人拿一两,赢的人拿十两。”殷九尧话音一落,顿时将士们都摩拳擦掌地兴奋起来。

    西城军三万余人,不同于守护皇城安全的禁卫军。他们主要是守卫京城以及京城附近的城县。

    早有将士搬了椅子来给“殷九尧”坐,长安现在身体虚,也就不客气。其余人都站在他周围。

    清风和赵琅都熟练地去给将士们编制队形,以往殷九尧闲得蛋疼心情又不错的时候,就会过来练练兵。

    殷九尧的治军方法与大多数人不大相同。她的将士,每一个她都极其爱护,就比如这五万两,虽然是比试,但即使是输的人也能分到比寻常例银多得多的银子。

    所以士兵们兴致都异常高涨。

    二人将将士们编成十队,交由十个副将再行分派。

    每个小队再行细分,进行比试,而殷九尧则可以趁机挨个小队巡视,看到每个人的情况。但据此琢磨琢磨,看看谁最能挨打,然后拉出来打一顿。

    很快,上面就打成了一片,这群人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死战,此时即使是对朋友,也毫不手下留情。一招一式都惊险万分。

    赵琅也兴致盎然,他笑呵呵地从场上跑下来,一把就拉出容长安,“王爷您就别装了,都这功夫了,还不上台上去松松筋骨。”

    彼时容长安周围就一个毫无武功的锦儿,殷九尧碍于身份不能上台,但她今天来就是为了看看西城军最近的身体素质,是以她不在容长安身边,而是在校场边上溜达。

    于是,容长安最后就被赵琅还有另一个副将给架上了高台。

    等到殷九尧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台上。

    众人见“摄政王”都上来比试了,立刻都停战,围住了场中的容长安。

    原本容长安还想直接称病推辞,但是赵琅十分不要脸地说了,“末将知道王爷前日剿匪伤了左臂。要不是这样,末将今天还不敢和王爷比划了。王爷就用单手吧,末将相信王爷一定会赢的。”

    容长安:“”这脸皮怎么和某人的厚度一样一样的呢?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吗?

    赵琅虽然提出不太公平的要求,但是没人觉得不妥。

    毕竟这可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武功绝顶的摄政王!

    别说一个赵琅,就是十个赵琅都未必能打得赢。即使是伤了左臂,又怎样?

    殷九尧打过那么多场仗,多少次都是带伤上阵,而且这次不过是肩胛骨受了些皮外伤而已。

    场上大部分将士,都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最终存活下来的勇士。这些人里,没有谁没受过重伤,没有谁没在死亡线上徘徊无数次。

    所以,也就没有人觉得,一个肩胛骨受伤能有多严重。

    其实殷九尧也这么想的,若是平常的殷九尧,即使是怀有身孕,肩胛骨受伤,她连一成功力都用不着,也可以轻松料理了这些小崽子。

    可偏偏现在她的身体里的人是容长安!手无缚鸡之力,丝毫不会武功。虽然已经有了内力,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将容无极武功这部分记忆融合起来。

    让他和赵琅打?

    那她殷九尧的一世英名今天可就给毁得渣都不剩了。而且就容长安那个身体状况,堪比瓷器,碰一下有可能碎。

    殷九尧正想上前解围,忽然锦儿凑过来。

    “公子。”她声音极其轻细地唤她。

    想起自己现在是容长安,殷九尧立刻压低了声调,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公子让属下办的事情,属下已经办好了。”锦儿眼睛盯着台上,却小声道。

    殷九尧心中一动,“属下”?

    “你怎么办的?”殷九尧想象着容长安平时的语调,尽量让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至于让人起疑。

    “属下已经按着您的吩咐,将五石散洒进来禁卫军和西城军的水源之中。”

    殷九尧的心倏地“咯噔”一下,五石散?

    她眼睛快速一转,轻飘飘地问,“数量可有错?”

    “按着您说的,每处只有一包。不会让人察觉。等他日察觉出来的时候,相信别说殷九尧,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们!”锦儿漂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阴厉。

    那抹阴厉,同样划进了殷九尧的心里。

    她淡淡地扔下一句,“好,我知道了。待事情有进展了,及时禀报。”

    “属下遵命。”

    台上赵琅等人已经闹开了,幸好清风上前阻拦,才得以周旋片刻。

    只是依着赵琅的性子,这个时候,他怎么肯罢休。

    清风也要顶不住了,还是殷九尧缓缓走上前,朗声道,“我来吧。”

    “王爷前日教了容某几招。一直还没来得及试一试。正好王爷身子不适,不如就由容某来领教将军几招。”

    话音一落,殷九尧足尖轻点,跃到赵琅面前,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容长安和清风身前。

    容长安这辈子可以说什么都会,什么也都学得快,唯独武功这一样。其实之前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不再像以前一样空空的,有了一股仿佛热源一样的东西。

    他知道那应当就是人们常说的习武之人所练之气,也就是内力。只是他不会用。而且,也不想学。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习武这件事情极其不感兴趣。

    至于殷九尧则恰好相反。她以前修习功法乃是寒性。容无极修习的与她的正好相反,是以内力属性也相反。

    她今天上午就在揣摩如何使用,也找了基本书研究。此时微微运力。她已经基本能够调动容长安体内的内力。

    那种感觉,仿佛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她心中雀跃不已。

    原本赵琅是不打算和容长安打的,容长安是个文弱书生,而且最近已经成了摄政王跟前的“红人”,他要是动手伤着那可不好交代。

    而且他想跟摄政王对战是因为,摄政王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每次和她交手,他都能从中收获颇丰。

    然,当他看到“容长安”轻飘飘地落在自己面前,犹如神兵天降的时候,他改变了想法。一股斗志从心底燃烧起来。

    打就打!

    “容公子,请!”赵琅拱手道。

    殷九尧此时脑子里是有些乱的,锦儿的一番话让她多少有些迷茫。她之前问过长安,为何执意要带锦儿进京。

    长安说的是,让她来照顾她。

    那个时候她心中就有疑惑。只是不曾深想,也想不到更深。

    那可是容长安,白纸一样的容长安。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五石散,虽然殷九尧不知道是什么,可从锦儿的话中她也能够判断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安,为什么要向禁卫军和城防军的水源中投放这种东西?

    可是还不等她再去细想,赵琅的拳头已经挥了上来。殷九尧心中烦躁,此时下手也就毫不留情。

    赵琅勾拳,她就以拳对拳,完全都是硬拼的打法。以前的殷九尧就习惯简单粗暴,即使是身材不够魁梧,手掌不够厚重,但是巧劲儿仍旧可以让她占得上风。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长安的身体。长安虽然不魁梧,但身材精壮,又足够高,与赵琅的对战中,即使是以前她占下风的力量,此时都能够占得上风。

    “砰”地一声响,她用了两成内力,直接将赵琅撞出两步远。

    “好拳法!”赵琅忍不住称赞。随即,他再不敢有一丝轻敌。完全地谨慎起来。一招一式都用脑力计算过。

    只是殷九尧经验多老道,她懒得和赵琅算计。就是寻常的以暴制暴。每一记重拳,都在发泄心中的烦躁。

    赵琅也发现了“容长安”的不同寻常,心中暗叫倒霉。

    这哪里叫学了两招?这根本是把王爷那厮不讲理的一套全都学会了!

    可是这么多将士现在看着呢,他也不好意思求饶。这要是传出去,他赵琅连个容长安都打不过。那他以后也就不用再混了。

    只是殷九尧招招发狠,赵琅现在也没有办法。最后他灵机一动,跑!

    赵琅施展轻功,撒腿就跑。

    “往哪儿跑!”殷九尧冷哼一声,追了上去。

    二人一直出了众人的视线。

    赵琅扶着树干不停地喘息,“容公子,您别追了、别追了行不行!”

    殷九尧半点没事儿,她负手走过去,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把你身上的瓷瓶给我。”

    由于殷九尧说得太理所当然,赵琅很自然地就从怀里掏出小瓷瓶华给她,但是给完了他寻思过来不对了,“哎,容公子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什么?”

    由于常年受伤,所以他的身上总是带着金疮药。只不过他不记得自己告诉过容长安啊。

    殷九尧没工夫理他,径自施展轻功,向着水源处飞去。赵琅好奇,也跟了过去。

    离得老远,他就看见殷九尧将水盛进小瓶。随后揣进了怀里。

    “容公子,你这是”

    “赵将军,此事是王爷命我秘密着手办理的。所以,能够请赵将军”

    赵琅了然,连忙点点头,“明白,放心吧。今天这事儿我就当没看到。不会让你为难的。”

    “那容某就多谢将军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瞎猫碰上死耗子
    时值隆冬,寒风萧瑟。

    殷九尧和赵琅返回校练场的时候,虽然将士们都厮打得热火朝天,有的甚至将盔甲脱下来赤膊上阵,但是“殷九尧”有病在身。

    有有眼力见儿的副将,见王爷始终缩在椅子里,鼻头都冻得发红,立刻走上前道,“王爷,将军,这边儿还得一会才见分晓,不如我们进屋去等?”

    “的确还要等一会,王爷不如进屋去等。”清风担心殷九尧身体,也附和道。

    容长安看了眼殷九尧,见她没事儿,这才淡淡地应声,“好。”

    容长安被众人簇拥着进屋,殷九尧跟在他身侧。

    副将吩咐士兵沏茶倒水,众将领和摄政王许久未见,又知道这容长安是王爷心腹,没外人,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无所顾忌。谈起最近骚动的南梁,不死心的北齐,也都是畅所欲言,尽兴又畅快。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殷九尧注意到,容长安始终没碰桌上的茶水。

    殷九尧他们直到傍晚天刚擦黑,才从军营离开。

    回到王府,正赶上开饭。晚饭二人就在同生斋,相对而食。

    殷九尧今天特意吩咐过厨房,做些清淡的菜。即使这样,容长安还是出去吐了一番。

    “长安,你有什么想吃的么?酸的?甜的?”殷九尧干巴巴地杵在一旁,一想到这原本该是她受的罪,现在却让他受了,她心中就有些愧疚。

    “我没事。”容长安起身漱了口,唇角微勾,“一想到这番折腾,若不是我,就会是你来承受的时候,我就觉得幸好是我。”

    “长安”殷九尧看着对面属于自己的脸,纵然是她的脸,可神色却是容长安特有的清冷温润。而原本因锦儿的话而复杂的心绪也暂时被她抛在脑后。

    最后,晚饭容长安勉强吃了几口,就去休息了。

    殷九尧等到容长安睡熟,她摸摸怀里的瓷瓶,亲自出去了一趟。

    回来以后,她径直就去了书房批奏折。

    冷月每日都会直接将奏折放到她书案上,次日再将批好的收走。不用她每日禀报,也不用她每日吩咐。

    这是二人之间多年的默契,幸好如此,才能让顶着容长安皮囊的殷九尧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奏折殷九尧一直批到半夜,回房躺下,还没等睡熟,她感觉身旁的人坐了起来。

    她睁开眼,起身问容长安,“怎么了?”

    容长安瞅了她一眼,没说话。没过多久,一阵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回应了她。

    殷九尧、容长安:“”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殷九尧掀被下床,“走,咱们出去找点吃的。正好我也饿了。”

    那一刻,容长安心中有多熨帖除了他自己,再不会有别人知道。

    人生的幸福或许不是功成名就,而是找到一个你饿的时候,刚好愿意陪着你饿的人。

    只是,容长安仍旧拉住她,“这个时间怕是没有店铺开门了。你快进来睡觉。再过一会天亮了,我去厨房做点吃就行了。”

    “我带你去的地方不用等天亮。走吧,保证你不会后悔。”殷九尧神采奕奕。

    于是二人就都下床换衣服。夜里天凉,幸好衣柜里有福伯早些天就备好的大氅。

    殷九尧和容长安一人一件披在身上,暖融融的。

    由于殷九尧要去的那地方离王府不远,二人也就省得骑马。步行了大约一刻钟,殷九尧就停在了一户普通的民居门前。

    容长安微微惊讶,“我们就在这里吃?”

    “对,就这里!你别看这里不像个饭馆,虽然他们家也确实不是饭馆。但是他们家做的东西,可着整个京城你也找不出更好吃的了。”

    一边说着,殷九尧一边上前敲了敲门,又或者说是直接砸门。

    “来了来了,谁啊?”

    门栓落下,“咯吱”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简谱的五旬老头,似乎是出来的匆忙,腰带扎得还有些乱。老头原本面上还有些不耐,但一看见“殷九尧”,刻板的脸上立刻躲了几道褶儿,“我说嘛,这大半夜的谁这么疯,原来是王爷啊。”

    “殷九尧”就笑笑不说话,老头紧接着看向“容长安”,“呦,这位公子眼生啊。”

    “容长安”颔首,“晚辈容长安。听王爷说您家的羊汤做得最好。馋虫作祟,就央着王爷带我来了。”

    “哈哈,我就知道王爷是馋这一口了。也确实是好些日子没来了,快请进请进。”

    老头在前面领路,殷九尧轻车熟路地跟着,容长安全程不言语,默默地走在最后,打量着院子。

    这间小院看似不大,但房间一角却有一条长廊,穿过长廊,就又进了一个院子,这间院子比他们进来时候的院子小一点,青砖地上散落着木头,木屑,还有半成品棺材。

    “前面是棺材铺。王叔家世代卖棺材。”殷九尧小声在容长安耳畔解释道。

    被殷九尧叫做“王叔”的老头领着二人到了这件院子,就再不往前走了,他问“殷九尧”,“老规矩吧?”

    “嗯。”

    “好,那你们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老头进了那间铺子,容长安注意到,铺子里有微微的火光,似乎有人在那里。

    “啧啧”殷九尧伸着手臂在这院子里转了一圈,随后一屁股坐在角落里的躺椅上。

    她对着长安拍拍身旁的另一个躺椅,“过来坐。在这里不用拘束。”

    “嗯。”

    容长安走过去坐下,院子里微凉,他将大氅盖在身上,这才暖和一点。

    殷九尧见状,笑道,“一会等王叔的羊汤上来,喝上两碗就暖和啦。”

    过了没多久,王叔就端着盆炭火到两人跟前,他身后还跟着个岁数不大的青年男子,男子有些木讷,见到“殷九尧”,只说了一句“您来了”。

    然后他将一个陶瓷坛子坐在炉火上,便转身回铺子里去了。

    王叔坐在炉子旁边,守着坛子。

    “我们这个时候来,没打扰您吧?”殷九尧问了一声。

    王叔见这“容长安”长得俊,说话又客气,心里也就自然多了几分好感,他摆摆手,“没打扰。人呐,岁数大了,觉也就少了。你们要不来,我也该起了。”

    这王叔虽然看着其貌不扬,但实则说话做事却看得很透彻,三人聊了一会,坛子里的羊汤香味儿就逐渐地飘了出来,浓厚鲜美的香气在小院里弥漫开。

    殷九尧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真香。”

    “哈哈,老头子的家传手艺。现在岁数大了,也不怎么做了。这些羊肉,就给老朋友们做做吃。”

    一边说着,王叔一边给殷九尧和容长安一人盛了一碗。

    青花白瓷的小碗里,底下盛了几片肥瘦相间的羊肉,乳白色的羊肉汤表层,浮着点点青白葱花。一看就让人极其有食欲。

    王叔是有眼力见儿的人,他说,“行了,你们慢慢用。我回屋去收拾收拾。”

    说完就回了后院。

    小院子里只剩下容长安和殷九尧。

    殷九尧笑着看向容长安,“你尝尝看,我保证你不会想吐。”

    容长安点点头,端着碗喝了口微烫的羊汤,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羊肉。

    殷九尧问,“怎么样?”

    容长安眼睛一亮,“汤鲜而不膻,肉嫩而不绵,味道鲜美,用料考究。是好东西!”

    殷九尧得意地挑眉,“当然。这羊汤虽然看着普通,实则十分讲究。就说这汤,王叔将羊骨髓也熬进了汤中,有大补元气之功效。来,再给你添上点。”

    “确实是极好。不过这里并非酒馆,而你也一向并不怎么讲究吃食。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说来缘分。五年前,我机缘巧合救过王叔他们一家。王叔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报答我。但你看我,我也不缺什么,没什么需要他们报答的。所以最后王叔就说要请我喝一辈子羊肉汤。原本我没当回事儿,没想到,竟然让我瞎猫碰上死耗子。歪打正着了。”

    殷九尧笑着给两人又添了一勺羊汤,香浓暖融的汤入喉,四肢百骸都跟着苏醒一样。

    静谧的氛围,这样靠着摇椅慢慢聊着,好像可以就这样到老似的。

    她笑着躺在椅子上,看着漆黑的夜,皎洁的月,“所以说啊,有些事情都是天意。就比如我和你。”

    椅子轻轻晃动,容长安偏头看她,“不,不是天意,是我只有你。”

    殷九尧张张嘴,袖中的瓶子却在硌着她的手腕,若说最初那一刻,她更多的是气愤,现在则是冷静之后的清醒。有些事,本不该隐瞒,尤其是对待你想跟他共度一生的人。

    殷九尧忽然放下汤碗,偏头和容长安道,“我去一趟茅房。”

    说完她起身离开,没有注意到,放在袖中的瓷瓶何时滚落下来,一直滚到了容长安的脚边。

    人走远,容长安那么敏锐的人,自然不会看不到那只瓷瓶。他将它捡起来。

    看着眼生,他从不曾从她身上见到过。他拔开瓶塞,轻轻嗅了嗅。无色无味,他倒出来几滴,最终脸色微变。

    躲在暗处的殷九尧将一切纳入眼底,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

    她攥紧了拳头,过了片刻,她若无其事地走回来。

    瞥见小几上的瓷瓶,她佯装惊讶拿起来,“我的瓶子怎么会在这里?”

    容长安没说话。

    “这可是我今天下午从西城军军营那边带回来的水,那边的水最是清甜好喝,比禁卫军喝得可是好多了。你要不要尝尝?”殷九尧笑。

    随即,她拔开瓷瓶的瓶塞,将里面的水悉数倒进了自己那碗羊汤之中。

    容长安眉头微蹙。

    “我跟你说,把西城的水倒进这羊汤里,味道会更别致。”殷九尧一本正经地而胡说八道。

    “你尝尝?”殷九尧端起来,不等容长安说话,她又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喝吧。”

    说着,端起来就倒进口中。

    然,手刚举起来,另一只手就横插过来,将那只汤碗扫到了地上。

    “啪”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跟你杠上了!
    碗碎汤泼。嫩白的羊肉躺在地上,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渐渐凉透。

    “怎么了?”殷九尧脸上的笑凝固住,她看向容长安,刚端过碗的掌心却好像燃着一团火。

    殷九尧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让数万将士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一盘散沙,一群废物。容长安,你想干什么?”

    容长安轻眨着眼睛,抚弄着大氅上的毛边。

    “明知道我是大云的摄政王,你还在我眼皮子底下荼毒我的将士。五石散是什么东西?那是魔鬼!就算是意志再坚定的人,都熬不住它的蚕食!可你却这么做!”殷九尧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容长安,“你就那么笃定我不会动你?”

    殷九尧气得拳头都攥紧了,她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向他问清楚。猜忌、隐瞒从来不是她的作风,有话就痛痛快快说出来,有恨就痛痛快快打一架。问题是你一句话不说,这算怎么回事儿?

    “容长安,说话!”

    “阿九,喝点汤。”容长安很听话地说话了,只是就说了一个字。

    容长安垂下眸子,他往自己的碗里添了热乎乎的羊汤,最后沉默地将碗放在殷九尧的手里。

    那一个举动,却不知为何突然点燃了殷九尧刻意压制着的心火。星星之火忽然熊熊燃烧,渐成燎原之势。

    “啪”殷九尧狠狠将碗摔在地上,“容长安,若非你我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今天我一定将你揍得满地找牙。”

    说完,她拂袖而去。

    容长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小院里始终都没再有人来,容长安靠在躺椅上,看着天色从暗到明,太阳破晓那一刻,他却将大氅往身上拉了拉。

    冬天的早晨,真冷啊。

    殷九尧怒气冲冲地回到王府,冷月走上前想问问“殷九尧”的消息,却喝了一肚子冷风。

    冷月:“”

    殷九尧回到同生斋,坐在桌前想着容长安的反应,越想越来气。

    她一拳头砸在桌上,桌上的壶盏立刻跟着颤了颤。

    “好,你不说话,容长安,我今儿还就跟你杠上了!”殷九尧冷哼一声。

    她如今这个模样,没办法直接吩咐冷月什么,最后她写了封信给冷月和清风,让他们将禁卫军和西城军的水源重新治理,再加强二军的防范。并指派了两名监督,每隔三日便向她直接汇报二军的近况。

    将这件事办完,天已经大亮,容长安还没回来,殷九尧还在气头上,不想看到他,直接就出去了。

    好在顶着容长安的脸出去,她可以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闲逛。完全不需要担心有人把她认出来。

    然,没走几步,就被两个人给挡住了去路。

    “容公子,太子殿下有请。”两个黑衣侍卫恭敬地道。

    “没空,滚开。”殷九尧语气不善。

    “还请您不要难为我们二人。”

    “难为你咋的?”

    “”两个侍卫没想到殷九尧突然来这么一句,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顿了片刻,两人才反应过来,“那就得罪了!”

    话落,两个黑衣侍卫气势汹汹地向殷九尧袭来。

    然后

    “啊!”

    “啊!公子饶命!”

    惨绝人寰的叫声响起,两人纷纷捂着被某九卸掉的胳膊,躺在地上疼得冷汗直流。

    殷九尧抱着手臂,睨着两个黑衣人,轻嗤一声。

    “走吧,去见你们殿下。”

    “您、您改变主意了?”先头不是还说不想去的吗?

    “我就是想找个借口揍你们一顿。”殷九尧搓搓手,嘿嘿一笑。

    “”您这么实诚真得好吗?

    殷九尧被两名黑衣侍卫“请”进了太子别院。松鹤山庄她还是上次大火的时候来的一次,没想到短短数月,这里已经又被云慈修葺一新。

    殷九尧不得不感叹,比起她这样的土财主,云慈确实是天生的贵族。

    “殿下在书房等您,您请进。”

    殷九尧点点头,走进去。一抬眼就看见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修寒。

    他给人的感觉更为阴冷了,站在云慈身边,他就像个鬼魂。即使是殷九尧这样从小修习极寒属性武功的人,都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直觉告诉她,修寒最近的武功修为,似乎有了不小的飞跃。

    云慈正在书案前看公文,见她进来,笑着起身迎上前,“容兄。”

    殷九尧学着容长安平时的站姿和表情,淡淡地应了一声“太子殿下”。其实她倒不在乎云慈知不知道她是谁,反正她和容长安身上发生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若非她亲身经历,普天之下无论谁和她说她都不会信。

    “有位贵客,托本宫帮忙传个信儿给容兄,今夜子时,寻芳馆,等你一见。”

    殷九尧心中一凛,容长安和云慈素来没什么交情,尤其是上次容无极火烧地宫,血阉修寒一事再一出,云慈和容长安几乎是不共戴天了。

    究竟是谁,竟然能让如此看不惯容长安的云慈,站出来帮他给长安带口信呢?

    是以殷九尧佯装笑意,“不知道太子殿下说得贵客是指哪位。若是殿下不说明白,恐怕容某不能前往。”

    “这人是谁,容兄到时一见便知,恕本宫现在不能告知。毕竟本宫也是受人所托,不能不讲信用。还请容兄担待择个。”

    “实在抱歉,殿下,容某不担待。”殷九尧回答得十分流畅,“既然殿下已经将事情说完了,那容某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殷九尧连礼都没行,转身就走。

    “且慢!”云慈沉声喝道,“容公子真得不再想想?”

    “不用。”

    “那本宫就只能不客气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容兄你不打算去,那本宫就要想些别的办法请你去了!”

    殷九尧眼中流露出兴味,转瞬即逝,她转身,“哦?什么是别的办法?”

    云慈幽幽地笑,“容兄深藏不露,上次是本宫低估你了。但是这次,有本宫和修寒联手,你别想踏出这扇门半步。”

    随着云慈话音落地,修寒已经慢慢地走到殷九尧的身后,太子和修寒一前一后将殷九尧包围在中间。

    “想留下我?”殷九尧也笑。

    “容兄是在怀疑本宫的实力?”

    “不敢不敢。啧,既然殿下使出这么大阵仗,那我也退一步,我就问一句话。”

    云慈警惕地道,“什么话?”

    “这晌午眼瞅着可就到了,你管饭吗?”

    “”云慈嘴角狠狠一抽,为什么他从容长安的身上感受到了殷九尧的气质。他从牙缝里蹦出来一个字,“管。”

    “好嘞,那我就留下了。”殷九尧欢快地拍拍手,正好她不想回王府面对容长安!她找了个椅子坐下,“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云慈忍着眉心不断地跳动,吩咐修寒,“去吩咐厨房尽快传膳。”

    “那个我想吃罗汉大虾!佛跳墙!招积鲍鱼盏!还有”殷九尧摆着手指头数道。

    见云慈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挥了挥手,大度地道,“是不是没有?那就算了,我回王府去吃了。”

    “”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容长安”留下,云慈心中是满意的,毕竟若是真得动起手来,无论如何都不好看,搞不好还得受伤。能破财免灾,那也是不错了。

    所以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大手一挥,“吩咐厨房去准备!”

    殷九尧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修寒大人刚才没记住吧?没关系,我给你再说一遍,你写下来吧。”

    “”

    殷九尧这一顿午膳吃得极其畅快,最近一段时间她几乎没怎么沾油星儿。又正好她心情不怎么好,索性化愤怒为食欲,大吃特吃了一番。

    看得一旁的云慈咋舌不已。

    等到用完午膳,云慈怕殷九尧离开,特意和修寒两人看守着她。

    说实话,现在的容长安云慈已经看不清了。初见容长安,他觉得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书生,最多就是长得好了点。

    后来在地宫那一次,他虽未亲眼见证,但是据地宫的毁损情况和修寒的伤势来看,他又是个内力深厚深藏不露的高人。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可这次再见,他觉得容长安好像和之前又不一样了。

    他正想着,那边的殷九尧忽然站起身,云慈心中一紧,警惕地问,“你做什么?”

    谁知殷九尧伸了个懒腰,“太无聊了,不如咱们来打一架吧?”

    “不打!”

    “看招!”

    修寒和云慈大惊,齐齐迎上去。

    一个时辰之后

    云慈捂着青黑色的眼眶,终于破口大骂,“这他妈的容长安你是个神经病吧!”

    殷九尧拍了拍身上的土,诧异地道,“竟然被你猜中了!”

    云慈:“”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寻芳馆了?再不去,子时可到不咯。”

    “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得哭死
    寻芳馆。.

    纸醉金迷的脂粉香气,麻痹了每个在尘世中摸爬滚打饱受苦难的人,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殷九尧已经有许久没来这里,换个身份再来,内心还有点小澎湃。

    “哎呦,几位公子快请进,想要找什么样的姑娘啊?我这儿寻芳馆可是整个京城最头等的花楼了,您算是来对了呦。”风韵犹存的老鸨挥着浸满了玫瑰香的手帕,笑得脸上浮起了几道褶。

    云慈为人一向克制,即使是谈事也是到他松鹤别院这样隐秘幽静的地方。乍一到如此鱼龙混杂的地方,他面上显出几分平时在他脸上看不到的局促。

    他轻掩口鼻,微微后倾身子,“不必了,带我们去牡丹阁。”

    “牡丹阁啊。”老鸨顿时眼睛一亮,“原来是牡丹阁的贵客啊,快请快请,翠儿,珠儿,带这几位公子去牡丹阁!”

    “好嘞。”两个长相水灵的姑娘立刻从老鸨身后走出来,对着几人抛了个媚眼儿。

    云慈被“电”得一抖,心中忽然觉得自家太子妃美若天仙。

    殷九尧默不作声地跟在太子身后上楼,忽然,身后响起一道热情高亢的声音,“容公子?容公子真得是你!”

    殷九尧脊背一僵,她转过身去,就见赵琅笑容洋溢地走上前,“容公子,您怎么来了?”

    “是赵将军啊,我来谈些事。”殷九尧敷衍道。

    赵琅也很快就看到了太子和修寒,他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和太子在朝堂上偶有政见分歧,虽谈不上不和,但总归是有些尴尬。

    见到“容长安”和太子在一起,还要“谈些事情”,他微微一愣,原本想说的话也就卡在了喉咙里。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既然容公子还有事要忙。那赵某就不耽误您了,改天我请容公子吃酒!”

    “赵将军客气了。”殷九尧说完,就和太子等人上楼了,赵琅看着他们的背影。神情陷入思索。

    待殷九尧他们的背影不见,他才快步回了他的包间。

    一进门,他就向坐在主位的英俊男子说道,“王爷,您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谁?”容长安掀了掀唇瓣。

    没错,坐在主位的正是容长安。他回到王府的时候,殷九尧已经出去了。没过一会儿赵琅就来拖他喝酒。他拗不过,又担心赵琅是有什么事情,殷九尧不在,索性他就来了。

    “容公子!您不是说容公子有事出去了?我刚看见他和太子殿下在一起。”

    赵琅眼中燃着八卦的小火苗,“他是不是没告诉您他去了哪儿?幸亏被我碰见了,不然您还被蒙在鼓里呢,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和他谈什么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末将估计十有是算计您的!”

    容长安眼神快速闪过一抹亮光,“哦,是吗?”

    “对啊,我给您分析啊,您看这个……”

    殷九尧跟着云慈进了牡丹阁,一开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子。

    她微微一怔。锦儿?

    锦儿倒是面色如常,她走到几人跟前,见了礼。最后烟波轻横地看了容长安一眼,直叫人骨头都酥了。一把软得能滴出水的小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殿下,容公子。”

    殷九尧怕露怯,就只“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请进吧。”锦儿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殷九尧这才将目光探向屋中,只见桌前坐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似阴似柔。

    玺?

    他怎么会在这儿?

    “云兄。”他向着云慈微微点头。

    “诸葛兄。”云慈也向他点点头,“本宫幸不辱命。将容兄请来了。”

    殷九尧看着云慈的言行举止,心中微微诧异,云慈从生下来就是大云太子,皇家贵胄,身份尊贵,平时即使是对他母后都不见这般客气有礼,这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但能豪掷万金,住在那般豪华的地方,就连身份都能让云慈敬上三分?

    “真是辛苦云兄了。长安这人啊性子就是倔。你能将他请到这里,肯定是不容易吧?”玺淡淡地笑着,但看向云慈的时候,眼神明显变得柔软了些。

    “诸葛兄这是哪里话!既然容兄已经到了,那本宫就先告辞了,明天再来叨扰。”

    “也好。”玺站起身,亲自送云慈出去。

    殷九尧注意到,云慈在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屏风。

    殷九尧也看了一眼,她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屏风后面有人。

    玺和锦儿将人送走,立刻返身回来,只是一转身,脸上的严肃就消失不见,他急不可耐地扑向“容长安”,眼里都是激动的小桃心。

    “长安,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吗?”

    “大概不如你好。”殷九尧想想容长安最近的遭遇,诚实地道。

    玺一听这话,似乎知道她什么意思,同情地凑到他耳畔小声道,“你知道吗,我可担心你不来了。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毅然拒绝,我都担心皇伯伯明天突然杀到王府去。”

    “……”拒绝?皇伯伯?谁?

    “快过来,皇伯伯等你很久了。”说着,玺已经拉着容长安走近了屏风里。边说还边道,“皇伯伯,长安到了。”

    殷九尧觉得信息量有点大,她得消化消化。

    她满心存疑地跟着玺走入屏风,尽管细腻已经做了不少心里建设,但是在看到屏风后那人的时候,眉心还是止不住地突突直跳。

    夏侯神熙?

    我靠!这什么路数?

    这两人没一个善茬,以前单来一个已经是要她小命儿了。还两个一起来?

    而且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殷九尧只觉得心里瞬间涌出了无数个疑问。

    他们进去的时候,夏侯神熙正举高酒盅,细细地端详着。并未看向他们。

    还是玺又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皇伯伯,长安来了。”

    夏侯神熙这才看向她,殷九尧也毫不胆怯地回视过去,只是很快就失了神。

    夏侯神熙容貌本就与容长安长得一样,俊美至极,比起容长安的清冷和矜贵,岁月使得他更像是一坛陈年的老酒。那双凤眸中暗含的是只有岁月才能带来的沉稳与深邃。

    而他那一头白发,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妖冶,让他近乎神和魔之间。怪不得苏新柔那样的女子会倾心于他,估计世间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一想到二十年以后的容长安也会这般迷人,殷九尧就觉得心里燃起了一丝雀跃。与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不同,她的容长安,明显要纯粹很多。

    只不过,想到早上的事情,她还是心里一沉。或许她生气的不仅仅是容长安要让他的将士慢性中毒,而是那个曾经在杨柳村救了她的清澈良善的男人,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了。

    “来了?”夏侯神熙的声音一如那夜般鬼魅缥缈,让人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昂。”

    “长安,本座交给你的事情,你完成得很好。”夏侯神熙弯起嘴角。

    殷九尧不语。这个时候,她是决计不能说话的,说什么都会露馅。

    只是她的不能说话,看在夏侯神熙眼里,却让他挑了挑眉,“怎么?本座去杀那丫头,你生气了?”

    “……”

    “其实本座也只是想要试试那丫头。当然如果能趁机杀了她也是极好的。毕竟本座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媳。”夏侯神熙自顾自地道。

    “……哦呵呵……”

    “本座今天叫你来呢。主要是要和你说一件事。本座马上就要启程回南梁,这里,”说着夏侯神熙将一张纸放在桌上,“来,你照着这个写一份儿。”

    殷九尧瞟了一眼,休书?不写。

    夏侯神熙也看出来殷九尧的态度,他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将另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明黄卷轴摊在桌上。

    清雅飘逸的字迹瞬间落入殷九尧眼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皇子景行。人品贵重,勤政贤德,爱民如子,文武双全,实乃朕之幸事,民之幸事,特赐东宫之席,钦此。”

    最后是南梁帝明晃晃的金印。

    殷九尧忍不住抬眸再看向夏侯神熙,难道他就是南梁帝诸葛行止?可以前从未听说过南梁帝是一头白发啊,不但如此。当初义兄不是说过,苏新柔并不爱南梁帝,是南梁帝穷追猛打吗?

    长安,怎么会是南梁帝的儿子?而且看夏侯神熙这模样,根本也不像是会穷追猛打别人的人呐。

    “写了休书,这个就是你的了。”夏侯神熙神色缺缺地道。

    玺见容长安不为所动,连忙在一旁煽风点火,“长安,快点写吧。皇伯伯迟迟不立太子,就是在等着这一天呐。你是众望所归,你放心,我已经将那些会给你下绊子的人提前收拾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稳稳地去坐那个位子就好了。以后你还会是皇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辅佐你的。”

    “……”殷九尧是剔透的人,二人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若是再不明白,那她也当不了这么多年的摄政王。

    长安,竟然是南梁帝的亲生儿子。看这情形,他应当是早就知道了,是什么时候呢?

    殷九尧又走神了。玺在一旁催促道,“长安,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写吧,没什么好犹豫的。那个女人除了长得还不错以外,哪点像个女人了?性格粗暴,好吃懒做,没皮没脸。你放心,将来我一定给你找一堆比她更美的女人。”

    “……”殷九尧嘴角抽了抽,这样背地里说人坏话好吗?虽然说得都挺有道理的。

    “想好了?”夏侯神熙幽幽地问。

    殷九尧语塞,这一刻。她也不知道,如果是长安在场,他会选什么。

    会选什么?

    “他想好了!”

    忽然,牡丹阁的门被大力推开,一道低沉的声音干脆地响起。

    那人走进屋中,绕过屏风,出现在众人面前。

    竟然是“殷九尧”!亦或者说,是真正的容长安。

    殷九尧看向他,那一刻她自己也知道,眸光会有多么复杂。

    容长安大步走进来。目光沉静地看向夏侯神熙,“他不需要想。”

    话落,他走到桌前,直接将那张休书撕成了碎片。

    “长……喂!”殷九尧瞪大了眼睛,怎么办?她其实想要那张圣旨诶。

    容长安看向她,微笑着将她的手攥住,“跟他们说,你根本不想做什么太子。你只想做殷九尧的相公。”

    “我,我不想做太子?只想做殷九尧的相公?”殷九尧指着自己,愣愣地道,“你确定?”

    “从来都没有不确定过!”

    “你真不后悔?”

    “后悔的是小狗。”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是一脸迷茫。

    玺一把拉过“容长安”,“长安,你不要受她胁迫!如果你不想,没人可以逼你。虽然我打不过她,但是皇伯伯打得过!打死她!”

    “……”殷九尧嘴角一抽,打死她,你得哭死。

    她从玺手中抽出胳膊,那厢夏侯神熙却震惊地看着“殷九尧”,“你竟然怀孕了!本座那日竟然没发现。你怀孕了!”

    殷九尧心说坏了,这夏侯神熙连自己儿子都不养,可见他对子嗣也并不在乎。指望他因为她怀孕就网开一面,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看来你是真得动情了。本座原以为,你只是想找个逃离的理由。”夏侯神熙眼中划过一丝幽厉。

    “没错,我爱她,她也爱我。”

    “对,我爱他!”殷九尧连忙附和。

    夏侯神熙的凤眸中却突然射出无数把利剑,他嘲讽地扯着唇角,看向殷九尧,“你爱她?怎么证明?”

    殷九尧心中顿时叫苦不迭,她多想大呼一声,妈的老子不是你儿子!老子干嘛要跟你证明!

    然,夏侯神熙的话让容长安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的唇角微微带笑,那眼神好像在说,那你就证明一下吧。

    “……”就在殷九尧满心焦灼的时候,容长安忽然扯过她,攥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两人都是有些害羞的。

    然,四片唇瓣碰触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像是划过一道暗流,血液都加速流动了起来。

    他轻吻她,最初的紧张很快不见,他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瞬间,不知道为何,殷九尧就红了眼眶,她慢慢地回应起他的吻。

    众人:“……”非礼勿视。但是好想再看一眼哦,那就再看一眼吧。

    眼瞅着两人越吻越热烈,夏侯神熙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行了!”

    没人理他。

    “行了!!!”

    没人理他。

    “赶紧滚!”

    殷九尧和容长安牵着手走了。

    夏侯神熙:“……!”

    两人都走远了,玺才回过神来,他大惊失色,“皇伯伯,这可怎么办?”

    夏侯神熙已经恢复了常态,他轻笑一声,“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

    殷九尧和容长安从寻芳馆出来,怕身后有人跟着说话不方便,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一直到回到同生斋。

    一进屋,殷九尧就把脸色撂下来了。

    不像往常还得容长安三催四请五商量的她才会去洗漱,今天她抱着衣服转身就出去了。

    “阿九。”容长安抓住她的手。

    殷九尧看都没看他,径自甩开他出去了。

    如何能不气?她什么都告诉他,可他呢?什么都瞒着她。

    见容长安没跟上来,她就更生气了。平时脸皮不是厚得很吗?这个时候怎么倒是矜持起来了?不知道不让他追上来的意思,就是他应该追上来吗?

    殷九尧简直是火冒三丈。

    故意洗了一个时辰的澡,她才返身回屋。

    入目所及,不见容长安的身影。

    忽然腰间一紧,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阿九。”他声音幽暗低沉地道。

    殷九尧还是不说话,小样,你不是跟我玩沉默吗?那咱们就沉默到底。

    “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喂!我还准备再沉默一天,你这么引诱我真得好吗?

    “晚上还没来得及吃饭吧?想吃什么?正好我晚上也没吃东西,就算陪我吃点?松子百合酥,蜜汁蜂巢糕,叉烧饼,再加个冰水银耳。好不好?”

    “……”不行,撑住!我得撑住!

    殷九尧赶紧挣脱开他,钻进被窝里。

    “不吃?那我也不吃了。”容长安也跟着滑进被窝,顺势一把将殷九尧抱住。

    “还生气?”容长安凑近殷九尧。

    虽然看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很别扭,但是在他心里,他看到的还是以前的殷九尧的模样。

    无论她将来变老变丑,变成什么样子,在他的心里,她都一如初见。

    “……”殷九尧铁了心地不说话。

    “要不你打我几下吧?”容长安轻声道。

    “打你,你现在经打吗?”殷九尧轻嗤一声。

    “……”也是。忘了这一茬了。

    “容长安,你根本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气对不对?好,我就跟你说说。”

    殷九尧盘腿坐起来,“第一,我跟你发脾气的时候,麻烦你也发回来。不要不说话,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样好像我无事生非,非得给你吵架一样。你以为我很闲很有时间吗?”

    “我……”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第二!这么大的事情,能不能不要一个人死扛?当我死的?我那么不禁打不禁吓?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好吗?”

    “我……”

    “你什么?”

    “说完了?”容长安问,眼中却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他没想到,殷九尧是因为这些在生气。

    他以为,她是在气自己给她的大军下毒,他以为,她是在气自己的身份。

    可没想到,她竟然在生气这些东西。

    “嗯。你说吧。”殷九尧一口气将话说完,心里舒坦了很多,神色也和缓了些。

    “第一,其实你跟我吵架的时候,我心里是很开心的。我知道你在乎我。可是我、我不会吵架。”容长安的神色忽然有些尴尬,“我没学过怎么吵架。”

    殷九尧一愣,“你从小到大没和人吵过架?”

    “唯一的一次,是和你上次在宫中的梅园。”容长安苦笑。

    殷九尧想起来了,那次她想帮容长安将状元之位拿回来,却被他给拒绝了。

    她觉得他不识好歹,他说不想她太辛苦。两人就吵了一架。说是吵架,其实还是她把他给气跑了。

    “第二,你有孕在身,而那些事情,我真得没放在心上。你只要知道我是容长安,而我只要知道你阿九,别的都不重要。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没谁要我将我的事说给他,也没人愿意听我说我的事。所以我习惯了。”

    “习惯了”三个字像是戳中了殷九尧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忽然心中一荡。

    “不过以后我会努力改的。努力学会跟你吵架,努力学会跟你分享。只是到时候,你不要嫌我烦就是了。”容长安摸索着她的手臂,轻笑道。

    “好,我不会的。”殷九尧重重地点点头。

    她重新躺回床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情不自禁地吻在了一起。

    “现在才两个多月,可以吗?”殷九尧有些担忧。

    “小心一点,可以。”容长安轻声道。

    最后那一刻,殷九尧手指弹起一阵风,桌上的烛火倏地熄灭。

    就在二人小心翼翼地尝试的时候,忽然,殷九尧只觉得脑中仿佛被雷劈了一道一样。

    仿佛是灵魂颠覆。又仿佛是身体颠倒。

    殷九尧的血液都凉了。

    她突然开口,“长安!”

    “阿九!”长安的声音也有一丝颤抖。

    容长安立刻起身,一改往日优雅,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前将烛火再度点亮。

    待看到床上呆坐着的殷九尧,是真正的殷九尧的时候,心中的喜悦与激动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

    “我们换回来了?”殷九尧也惊讶不已地呼喊。

    脸上的神色从最初的怔愣逐渐变成了惊讶,到最后是无与伦比的喜悦。

    “长安!我们是不是换回来了?”她摸着自己的脸。甚至都顾不得自己还裸着身子,就下床去照镜子。

    “是。”容长安凤眸深幽,眼底深处也涌起了阵阵激动。

    “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有多好,长安!”殷九尧摸着自己的脸,“现在忽然觉得,能用自己的皮囊,简直是太!幸!福!了!”

    “嗯。”容长安笑着点点头,熟悉的凤眸中满是宠溺和欣慰。

    殷九尧已经忘了自己还光着身子,她原地转了一圈,恨不得翩翩起舞。

    却没看见旁边的容长安眸色越来越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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