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剑
作者:封刃作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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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001章
    那是一双很美的手。

    如凝脂一般白嫩的肌肤,十指似是春葱。

    这是一双大小姐的手,可以用来弹琴,可以用来刺绣……可是它偏偏就是用来握剑的。

    手很美,而手的主人更是美得惊人,别说是那些个年轻风流的公子哥,就连老人与小孩见了她明若春花一般的笑容,也不免呼吸一滞,陷入了她那柔媚的眼眸中。这般美的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笑,她的笑容就像是美酒,真令人恨不得醉死在里头。

    江湖上自诩为英雄豪杰的人想要得到她,那些自认为武功绝顶无恶不作的人,也想得到她,在他们的心里,只有自己这个真英雄,才配得上这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只是,那些起了贪恋并付诸于行动的人都死在了,谁让这个绝色美人是傅晚晴呢?

    为了对抗江湖上的那些邪魔外道,所谓正义之士结成了白道联盟,百年之后,只剩下点沧派、侠义山庄、飞鹰堡、天机门还有威扬镖局五家独大,在这五家之中,侠义山庄又是最强的。他的庄主是当今武林第一人傅晖,而傅晖的独女就是那名满天下的傅晚晴。正道武林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魔道中亦是经过一番厮杀,只剩下了碧水教一家独大,所有的魔教弟子都听命于碧水教的统率。

    风吹拂着傅晚晴的发丝,露出了一双满含笑意的星眸。侍立在了一旁的灰衣老者心中一凛,赶紧低下头,将自己的目光抽离。他恭敬地开口:“小姐,有——”

    “丢出去。”傅晚晴轻笑一声,她的手只是微微一动,一道青光划过,那柄长剑就入了几丈外的剑鞘中。分毫不差,傅晚晴根本就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荣伯,您还不知道我么?那些来拜访山庄的公子哥,全部都丢出去。”

    “不是。”傅荣摇了摇头,将目光从那柄剑上抽离,他咽了咽口水,才又说道,“是碧水教的教主来到咱们江南了。”

    “玉生烟!”傅晚晴的目光倏地一亮,她舔了舔唇,又妖娆地笑了,“我知道她来做甚么,三年前她的师姐楼可心来到中原被我挑断了双脚的脚筋,要是想医好那双腿,还差一味药,至于那味药么,它就在我侠义山庄里头,也难怪玉生烟要亲自来了。”

    玉生烟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她虽是魔教的教主,可江湖上几乎没有人诋毁她。他们对魔教教众万般唾骂,可就是不肯说一句玉生烟的不是。因为她的剑,因为她的脸,这江湖上唯一能够与傅晚晴相媲美的人,就是玉生烟了。江湖上的男子,有两分是钟情于自己所爱之人,有四分是爱傅晚晴,而剩下的,则是玉生烟的崇拜者。想至此,傅晚晴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知是向往还是妒忌的情绪来。

    “她现在到了何处?”傅晚晴抚了抚自己的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淡声问道。

    “销金窟。”傅荣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应答道。

    这销金窟里的软香温玉可是出了名的*,不管是哪道上的人,到了扬州都要往销金窟里走一趟,在一堆红粉间醉生梦死。傅晚晴脸上那几乎不消失的笑容,在听到了这三个字的时候收敛了,她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变得如同剑一般凌厉。那是因为她想起了江湖上关于碧水教的一些传闻来。到底是情深意重呢,还是生性风流呢?傅晚晴冷哼一声后,那笑容又回来了。“她配不上玉生烟。”

    傅晚晴口中的她指的是楼可心。

    她从来没有见过玉生烟,可是从江湖上的人描摹中大致想象出了她的风姿与形貌。她是见过楼可心的,她知道这个人冲动莽撞,娇纵而不知天高地厚。那些江湖上的男人配不上玉生烟,这楼可心比起那些男人还要次上一等。

    “听下面传来的消息,玉生烟是因为扶了一位摔倒在地上的老人家后,才被诓到销金窟的,她似乎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销金窟里头已经传出了消息,说是来了一位举世无双的美人,就在今夜,邀请全城的人前往,价高者得之。”傅荣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被傅晚晴周身迸发的气劲逼得退后了几步。自家的小姐还在笑,可是他根据多年来对傅晚晴的了解,知道她是生气了。

    “玉生烟是我的,谁也不许动她!”傅晚晴娇喝一声,一掌击出,将周边的石块记得粉碎。傅荣看着那一滩碎石,微微地摇了摇头。当今人只知道自家老爷是武林第一人,谈到小姐,总要冠上第一美人或是侠义山庄的大小姐等名头,他们可不知,小姐早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傅荣明白傅晚晴的意思,他正想离开吩咐手下人去办事,冷不丁又听见了一声娇喝。

    “慢着!命人备马!我要亲自去!”

    飞驰的骏马拐过了一道坊门,黑发红衣裂艳而张扬。路上的行人听到了那得得的马蹄声纷纷地避让,而来不及逃散的则是抱着头蹲在地上等待着那即将降临的厄运。狂风呼啸,只听得一声嘶,那骏马与美人儿从他头顶跃了过去,只留下一道炫人眼目的红色残影。那蹲在了地上的人站了起来,痴痴地望着那红影离去的方向。

    “看什么看,那火红玫瑰一样的人是侠义山庄的大小姐,也是你能够肖想的?”肩膀上冷不丁被人一拍,在那大喝与哄笑声中,那个呆愣着人逐渐醒过神来,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收拾着散乱在地的东西,口中则是不停嘟囔道:“哪里是我不能肖想,恐怕这世间的男人呐,都没有一个能够配得上她的。”

    傅晚晴是朝着销金窟去的,她翻身跃下马将缰绳丢给了门口的小倌,便不理会那些人的哗然,径直朝着里面走去了。这扬州城谁不知道她傅晚晴的大名呢,又有谁敢来阻挡她的脚步?只不过过了近日,恐怕江湖上就会传出傅晚晴只爱美人不爱英雄的传言来了。

    疏阔的大堂里头飘着腻人的脂粉味,醉醺醺的男人们觑着眼,一手搂着怀里的美人,另一手还去勾那在一旁斟酒的。在这销金窟一楼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物,陪衬的也是楼里头地位最低下的美人。傅晚晴沿着那红木搭成的阶梯蹭蹭蹭地往上走,厢房里头传来了一阵阵喘息与娇啼,她的笑容越深,眉头拧地就越紧。

    她一把揪住了一个路过此处的小厮,正想发问,忽地听到了一阵悠渺的琴声从那尽头处的厢房里传来。是她,是玉生烟!傅晚晴心中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而且对此深信不疑。她一把甩开了那个碍事的人,快步地朝着那琴声传来的地方走去。手已经扣在了那楠木门上,她忽然间又犹豫了。如果是玉生烟呢,她该怎么样?如果不是玉生烟呢,她又该怎么样?浑浑噩噩的,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找玉生烟是要做甚么!比剑么,就像是三年前挑断楼可心的脚筋一样?这种念头一旦升起,就像是一团烈火在她的心中以一种不可遏制的趋势熊熊燃烧。

    是的,她傅晚晴找玉生烟只是为了比剑,她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够存活。她不允许别人提起她傅晚晴的时候,还带上玉生烟。

    傅晚晴推门而入,屋里的人没有一丝的惊讶,她的琴声亦是没有丝毫的阻滞。傅晚晴没有看见屋中人的容貌,她们之间还隔着一道轻纱帐幔。风从雕花窗里吹进来,宝鸭炉里头的熏香袅袅升起,那帐中人似真似幻。

    既静既清,音意臻于微妙,如深渊之不可测,如乔岳之不可旺。若是这琴音中夹带着内劲,恐怕能够轻而易举地取人性命。傅晚晴一惊,眸中杀机毕现。她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可就在此时,琴音一变,如同春风徐徐,缓急相间,断而复续。傅晚晴的心境随着琴声而变动,她竟然被带入其中,等到一曲终了,手中已经捏了一把冷汗。

    “玉生烟!你是玉生烟!”傅晚晴倏地站起身来,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撩起了那层轻纱帐幔,闯入了其中。

    坐在了琴台边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她的神情疏淡似是冰雪一般寒凉。

    傅晚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在一个女人面前感到自惭形秽,可又觉得任何人在玉生烟的面前都该如此的。不过这一种思绪在她的脑海中仅仅存了一刹那便湮灭了。剑光映衬着她的双眸与笑容,她说道:“三年前你师姐败在了我的剑下,你不为她报仇么?”
章节目录 第002章
    玉生烟低头瞧着那抵在了自己脖颈边的长剑,剑很锋利,只要稍稍一动,就能够刺破她的喉咙。她的神情依然是淡淡的,抬起眼瞧着那挂着明媚笑容的女子,她淡声道:“报仇?是我师姐她技不如人,我为何要报仇?”玉生烟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个带着深深敌意的女人是谁,可对她而言,不管是谁,都只是一个过客罢了。她一拂袖,整个人已经飘离了几丈远。

    疏离冷漠,这像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在她的漠视下,傅晚晴忽然有些生气,也不管玉生烟是怎么想,她的剑尖一抖,只不过是一眨眼,已经递送出了七十二剑,将玉生烟的去路全部的封死。她要跟玉生烟比剑,她要与她战个痛快!傅晚晴心中念道,出剑就更为迅速凌厉。

    玉生烟只守不攻,在那漫天的剑光中,她的步伐轻巧诡谲,傅晚晴刺了多少剑,她就避开了多少剑。砰砰砰一阵碎响,这房间中几乎没有剩下什么完好无损的东西了。凌厉的剑气从窗户外逼射去,那悬在窗边的一坛花眼见着要毁在了傅晚晴的剑下,玉生烟飞速地掠了过去,将这盆花接到了手中。也就是这一瞬间,傅晚晴那毫不留情的剑已经递送到了。玉生烟身子一扭,堪堪避过了这一招,可是免不了还是被削落了一缕发丝。

    房中陷入了寂静,似是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够听得见。玉生烟毫不在意地捋了捋发丝,将那盆花安置好,再转向傅晚晴,淡淡地开口道:“好了,我输了,傅小姐,你可以走了。”

    傅晚晴心中充斥着一股郁气,她还发现自己在玉生烟的面前,连那当做伪装的笑都流露不出来来。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她紧紧地握住了剑柄,大声喝道:“这不算,你还没有出剑!你的怀袖剑呢?”

    “傅小姐。”玉生烟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几分无奈,“我们无冤无仇,我不会跟你动手的。我也不争什么名利,也不会与你比剑。这屋子里的东西被毁坏的太多了,我恐怕赔不起,这儿的主人会伤心的。”

    傅晚晴的眸中冒出了怒火,她走到了玉生烟的面前,凝视着她那双平静的眸子。她的双手握成了拳头,拢在了袖子中,不然,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揪起玉生烟的衣襟。这个人,在她出现之后,便每每的挑动自己的神经,在她出现了之后,那种情形更是无法控制了。“这儿的东西我会赔!谁说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你是魔教教主,我是白道盟主的独身女,我们生而对立!你与我比剑!”几乎是从牙缝里头挤出了这堆话来。

    “这样我就更不应该与你比剑。”玉生烟摇摇头,她叹息了一声,“武林人士对我碧水教的偏见颇多,若是我与你动手,那就更加难以挽回我碧水教的声誉了。你走吧,我不会拔剑的。”

    “故,姑娘?”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传了进来,那双手紧紧攀住门框的人,看着屋中的一片惨象吓得发抖。“咱,咱们主人,请,请你出去。”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看也不看屋中人一眼,就像是有老虎在身后追一般,飞快地跑走了。

    就在这时候,傅晚晴的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我有事,你请便。”玉生烟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向着房外走去了。

    傅晚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了一抹艳丽的笑容。

    销金窟里一日游,胜作人间万户侯。

    还没有看到那传说中的美人形貌,那些个风流公子就已经宛若疯癫一般。

    傅晚晴坐在了二楼的小阁子中,将那堆满谄媚笑意的人驱逐了,她才向着楼底下望去。能到这销金窟里头的,还是江湖侠士居多,那些巨富或是官宦,就算手中有钱有权,他们也害怕那柄冷漠无情的快剑。对于江湖人士,绝大多数的平凡人态度是能避则避。白道的,黑道的,有默默不知名的小喽啰,也有道上出了名的人物。

    一个女人,竟被当做一件物品一样拍卖,当真是可恨至极!傅晚晴笑了,可是眸中的冷意几乎能将人给冻伤了。她看着那群疯狂的人一掷千金,只为买佳人一笑,她看着那满脸肥肉堆积在一起的老鸨,她的目光也透过了那重重帷幕,看向了那被卖了还不自知的玉生烟!

    “一千两——”一个年轻的公子站了起来,在众人的一片嘁声中,他一挥折扇,脸上带着一缕从容的笑容,他晃了晃手指,又继续道,“黄金。”他这两个字出口后,在座的人都噤声了。傅晚晴认得这个年轻的公子,他是金大王郭大用的独生子郭采飞。郭大用原本是威扬镖局的镖头,后来改行坐起了金矿生意,家中一下子就积蓄起了极大的钱财。他与江湖上的人是有交情的,可是他这个儿子郭采飞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纨绔子弟。

    “还有人么?”郭采飞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来。

    “爷爷出一个铜板!”一声狂笑,一个又矮又胖的人像是一阵风一般掠进了楼里头。他的手只在郭采飞的肩上轻轻一拍,那郭采飞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哎哟哎哟老半天起不来。这个人的头发像是蓬草一般,他一笑,就露出了一排黑黄色的牙齿,忒是丑陋。人丑还好色,仗着自己的一身硬功夫,奸□□女,说的就是这等人。

    黑山四鼠,无恶不作,在座的人已经认出来这位是黑山四鼠之一的贼眉鼠了。这贼眉鼠的武功平平,许多人是在他之上的,只不过黑山四鼠向来是形影不离,对付一个有把握,对付四个就难说了,况且他们的身后还有黑山在撑腰,一时间,大家都在观望,不敢轻举妄动了。

    “呸,我说老四,一个铜板就想抱人上炕?做梦吧你!”又是一阵尖利的怪笑,一个痩矮的人贴着房顶纵了下来。又是几声响,另外两只鼠类从两侧滚了出来,他们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脏污,随手拍了拍,就大声喝道,“还不赶紧走?难道想跟爷爷抢女人么?”

    左看看右看看,几乎一下子溜个精光。一群窝囊废,傅晚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骂了一句。以玉生烟的伸手,搞定这几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一想到这些败类,也能够看到玉生烟的样貌,傅晚晴就浑身不舒坦。她从楼上掠了下来,正对着那丑陋的四人,她勾唇一笑道:“如果我说是呢?”

    她这一笑,使得那黑山四鼠身子都酥了,贼眉鼠痴迷地望着傅晚晴,怪笑道:“美人儿跟爷走,这销金窟里什么烟的,爷不要了!”

    “老四你疯了!色迷心窍!也不看看这个女人是谁?”黑山四鼠里还是有人带着脑子的,从那一瞬间的晕眩中走了出来,赶紧收敛起面上的神情,一拱手道,“傅姑娘,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玩你的,我们爷儿玩我们的女人。”

    “呵。”傅晚晴轻笑一声,她偏着头眨了眨眼,“如果我也要那个女人呢?”

    黑山四鼠的神情一僵,面上露出了几丝凶恶来。那贼眉鼠最是把持不住,他狂吼一声:“去你奶奶的,贱女人,别给脸不要脸!你还真把你侠义山庄当回事了?你可要想清楚,得罪了我们黑山就是得罪碧水教!”

    傅晚晴动了动手,隔空甩了那贼眉鼠一巴掌,直接将他打飞撞到了柱子上,眼冒金星。看着傅晚晴动起手了,那黑山四鼠也按捺不住,纷纷亮出了兵器。只是他们还在犹豫着,似是在暗中估量傅晚晴的武功。

    “我们白道联盟与你们魔教之人,素来是势不两立的,你们忘了么?”傅晚晴轻轻一笑,这几个败类都不值得她拔出手中的剑。

    “兄弟们上!拿下她咱们先享受一通!”

    死到临头还色迷心窍,傅晚晴眨了眨眼,她倚着桌子,似乎并没有把那些污言秽语放在了心上。兵器从四路砍来,她一动不动。并不是她逃不开,而是因为这四个出招的人都已经死了,死人的兵器还能够有什么威慑力?只是可惜了自己这一身衣物,沾染上几滴血迹。没有细想,傅晚晴直接将罩在外头的长袍撕裂了甩到了一边。

    “一千两黄金,我会出的。”傅晚晴看着那战战兢兢的老鸨开口道。

    “带,带傅小姐,去,去——”老鸨的话还没有说完,傅晚晴一闪身就掠上了楼梯。

    房间中干净而雅致。

    “吱呀——”一声响,玉生烟推门而入。在看到傅晚晴的时候,她的眸中亦没有任何的波动,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在这儿一般。坐到了傅晚晴的对面,她淡声道:“血腥味,你杀人了。”

    “那是他们该死!”傅晚晴冷哼了一声,对上了玉生烟的眼眸时候,她的脸上荡出了一抹笑容来,她站起身绕着桌子,手搭上了玉生烟的肩膀。明显的感受到了手下人的颤动,傅晚晴勾了勾唇,一屁股坐到了玉生烟的怀中,勾着她的脖子,媚笑道,“销金窟,销金窟,你可知道这销金窟是什么样一个地方?”
章节目录 第003章
    世上很少有人能够不被傅晚晴吗勾人魅惑的笑容给迷住,可是玉生烟做到了,她除了最初的时候身体微有颤动,之后就没有任何的动作,就连傅晚晴坐在了她的腿上,她的眼睛也不曾眨一眨。

    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对傅晚晴的美色有抵抗力,而是因为她是玉生烟。

    她是天下闻名的魔教教主玉生烟,也是江湖中独一无二的怀袖剑玉生烟。

    傅晚晴勾住了玉生烟的脖颈,两个人轻浅的呼吸声交杂在了一起。她的脸贴近了玉生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寸余。热得像火,冷得像冰,截然不同的两个女人凑在了一起,竟然是无比的美妙与和谐。玉生烟看着傅晚晴那会笑的眼睛,与其说她在看傅晚晴,还不如说她在看傅晚晴眼中的自己。

    玉生烟没有回答傅晚晴的话,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也根本不在乎这是什么地方。那个老嬷嬷虽说不是她撞伤的,可是在自己扶起她时候不小心让她重新跌倒了,在这销金窟里呆一夜是对老嬷嬷的赔偿。

    外头的天色黑了下来,那串联在了细线上各色小灯也亮了起来。

    傅晚晴看着玉生烟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心中那种郁结的情绪也开始膨胀。魔教教主,应该是心狠手辣,阴狠歹毒的样子。玉生烟她站在街上,只要她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根本就没有人会怀疑她是那可怖的魔教教主,反而会以为她是大家族的千金小姐,或是那从天上降下来的谪仙人。

    自己心中不适,她也不让周边的人好过。傅晚晴就是这么一种人,可惜她身在了傅家,她的父亲是江湖上人人都要赞一声的大侠,她生来便顶着正义的名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根本做不得一点儿有*份的事情。压抑了太久了,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放纵自己。她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自己生在魔教中会怎么样?是不是这中原的正道武林已经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傅晚晴想着想着,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忘记了自己正坐在玉生烟的腿上,身子一倾,眼见着要摔落在地了,腰上忽然间多了一双手,将她那倾倒的身子给带了回来。傅晚晴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向前一按,手底下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愣。

    像是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只是这样显得她有几分心虚。

    傅晚晴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她又将手搭上了玉生烟的肩膀,贴在了她的耳际,魅惑中带着几分戏谑,她说道:“这销金窟啊,就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当然,女人也可以进来找小倌,但是像你们碧水教的弟子,就又有几分不同了。”傅晚晴的眼角流动着波光,那种眼神就像是羽毛在骚动着人心一般。

    “什么意思?”玉生烟垂着眼睫,眸中流露出几分茫然来。

    傅晚晴在她的耳垂处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嗅着玉生烟身上那股冷香,她忽地有几分不舍得离开她的身体。只不过难得她玉生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自己自然是有义务来替她解答了。这销金窟,傅晚晴其实来的次数不少,不过她跟那些寻欢作乐的人不一样,她来这地方,纯粹是为了杀人。但是在那一来二往间,倒是将一些东西给摸熟了。像是鱼儿一般从玉生烟的腿上滑了下去,她走到了一个柜子旁,一伸手就开了柜门,从里面抽出一叠图册来。啪的一声摔到了玉生烟的面前,她好整以暇的坐到了玉生烟对面,等着欣赏她那即将爆红的面庞。

    玉生烟伸出了手。

    傅晚晴的目光一下子就滑到了她的手指上。

    她的手上有一层薄茧,是因为常年握剑留下的,而自己的手就没有。这么一对比,发现了玉生烟身上一丝瑕疵,傅晚晴得意而畅快的笑了。唰唰唰的响动,是书翻页声,玉生烟看的速度很快,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完了一本。她的面容没有丝毫的变化,眸光依然是冷冷淡淡的。傅晚晴想到自己小时候偷看这春宫图侧时候,心中还是有几分小女儿的羞涩,生怕被人给发现了,可是玉生烟她翻看这些,就像是看四书五经一般。难道是拿错了?傅晚晴绕到了玉生烟的背后,冷不丁闯入眼中的,就是一副鸳鸯合的图。

    寂静的厢房中只剩下呼吸与翻书声。

    “看完了。”玉生烟翻过了最后一页,放下了书,淡声说道。

    “……”傅晚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过话头。沉寂了一会儿,她忽地恼怒起来,盯着玉生烟道,“这下你明白销金窟是什么个地方了吗?你知道你今晚留下了意味着什么吗?你要走没人拦得住你!”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那个嬷嬷。”玉生烟淡声应道。

    “那好!”傅晚晴的眸子中冒过了一簇火光,她凝视着玉生烟,缓慢地说道,“我已经给了那女人黄金,你今夜被我买下了,我要跟你比剑,你与我到后园里头去!我知道你离开魔教是为了什么,如果你赢了,我可以把你想要的那味药送给你。”

    玉生烟听到了那味药的时候眼睛一亮,她知道那药在侠义山庄,而傅晚晴恰恰是侠义山庄的大小姐。可是她有自己的立场和原则,那味药她会用别的方法拿到的,除了与人比剑。最后,她还是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能与你比剑。”

    傅晚晴盯着她的眼,问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心动了,可为什么又按捺了下来呢?

    玉生烟那冷淡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的眸中被一层深深的阴霾所笼罩了,她缩在了袖子中的双手握成了拳,一字一顿地说道:“怀袖剑出鞘必见血,而我不想杀人。”那个人跟她说的,嗜血,会吞没一个人的本性,绝不能够因为一时意气枉害了他人的性命。

    傅晚晴冷哼一声:“你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胜过我么?”

    玉生烟没有答话,她的心中却是如此作响。在傅晚晴向着她出手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了傅晚晴的身手如何。她比江湖上的人传言的还要厉害,可是依旧比不上自己。玉生烟从来不是骄傲自大的人,她那一双沉静的眼眸,从来没有看错过什么。

    在她的目光下,傅晚晴觉得自己身上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很难喘息。她的剑已经出鞘了,抵到了玉生烟如玉一般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玉生烟是不敢还是不屑?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逼出傅晚晴的怒火,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她不向手无寸铁的人出手。汹汹的气焰在沉静的眼神下被浇灭,傅晚晴丧气地收剑归鞘,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我不管,今夜我已经买下你了,你一定要听我的。”这种耍赖皮似的话语,是有多少年没有从傅大小姐的口中说出了,话音才落,她就抿着唇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玉生烟没有理会她,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答应了嬷嬷留在这里一晚上,可是我没答应她要跟人比剑。”

    傅晚晴嚯地站起身,大声问道:“要是来的是个男人呢?跟我比剑你不肯,那跟男人翻云覆雨呢?你愿意么?”

    玉生烟瞥了她一眼,依旧是平淡的应道:“来得是你。”

    因为这句话,傅晚晴的心中一动,但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了,她轻轻地笑了一声:“玉生烟,我们之间一定要分个高下,不管你愿——”

    “小姐——”

    傅晚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闯入了销金窟里头的灰衣人打断了。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小姐,庄主知道您在销金窟里头跟人大打出手了,他现在很生气,让您马上回到侠义山庄去!”

    傅晚晴的眸中划过了一丝不耐,她也没心情再与玉生烟说什么了,瞪了那小厮一眼,低声喝道:“还不快走!”

    不过是几个时辰,那些流言就传遍了扬州,连老爷子都惊动了。傅晚晴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从那群人的嘴中传出来会是什么样的荒唐话。无非就是傅大小姐爱美人不爱英雄,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或是傅大小姐与人争抢美人,不惜大打出手。

    这些传言可真够丢脸的!

    傅晚晴一想,反而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章节目录 第004章
    大厅里头,挂着春夏秋冬四时图。两侧的木椅上软垫子微微凹陷下去,梨花木桌上的茶盏还冒着淡淡的白烟,看起来客人刚走。一个穿着儒生服的中年男子捻着胡须背对着大厅门口站立,忽地他的耳朵颤了颤,猛地转过身去,暴喝一声:“你还知道回来?都闹成了什么样子,白白的让人看了一场笑话!”

    暴喝声如同响雷炸在了耳边,最先荡入了厅中的是一阵娇笑,之后才是那如同一团火般的红色身影。傅晚晴面对着自己这满脸怒容的老爹,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她伸手摸向了青花瓷杯盏,眉头忽地一皱。袖子一卷,那茶盏就朝着门口飞去。这侠义山庄里没有一个简单的,就连侍立的奴仆也是身怀绝技,只见他双腿一蹬,在半空中利索的一个翻身,使出了一个猴子捞月,就将那茶盏牢牢接住,里头一滴水都没有溅射出来。而外头穿着粉衣的丫环已经端着全新的一套茶具出来,给傅晚晴满上。

    傅晚晴轻啜了一口,眯上眼,面上点缀着一层轻快的笑容。“爹,这么急把我叫回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傅晖瞪大了眼睛望着傅晚晴,紧握着的双拳显示他的怒气已经到了顶点,他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化,一身青袍无风自动,扩散的真气激地茶杯叮叮当当的响。傅晚晴可不会被他这样子给吓住,她翘起了腿,还有心情哼着在销金窟听来的小曲。许久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问道:“难道是因为销金窟的事情?这点小事也不会让爹你如此生气吧?我看这儿是有客人来了,江湖上又发生什么大事情了么?我说爹您这个白道盟主当得真累,这也要管,那也要管,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也要气上一回——”

    “闭嘴!”傅晖大喝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他的神情逐渐地软化了下来,捋了捋胡须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晚晴,此事非同小可。你应该知道魔教教主玉生烟来咱们中原了,听说她是为了找一味药医治她师姐的双腿。可是巧得很,就在这关头,你天机门的钟伯伯被人杀害了,悄声无息的,看伤痕是死在怀袖剑下!也只有玉生烟有这等功夫!”

    傅晚晴收起了那轻佻的笑容,神情也慢慢地严肃了起来,她开口道:“爹,您的意思是玉生烟来到扬州是另有阴谋诡计?魔教有异动了?钟伯伯是几时没的?”

    “一个时辰前。”傅晖沉声道。

    傅晚晴松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不是她。”

    傅晖道:“你怎么知道?”

    傅晚晴勾唇轻笑了一声:“她一直同我在一起。不过这件事情,与玉生烟没关系,不能说明与魔教没关系,黑山四鼠忽然间出现在了扬州,被我击毙了。可能他们魔教真有什么阴谋诡计吧。”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后半句话,傅晚晴原本也想要说出的,只是瞧着自己这为了白道武林鞠躬尽瘁的爹,还是咽了回去。她掩着唇,打了一个呵欠,装作很是困倦的样子,懒声道,“爹我困了,这些事情明天再说吧。”傅晖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无奈地摇摇头一挥手,也就放她回去了。指望她接替自己的事业?还不如期盼她暗地里少干些混帐事吧。武林上大大小小的乱子,有些就出自她傅晚晴的手笔!

    冷月如钩,寒星似点。

    萧瑟的秋风从窗缝间吹入,傅晚晴额前的一缕碎发被轻轻地拂起。她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指尖一蓬星芒闪过,尽数的没入了屏风后。屋子中静悄悄的,傅晚晴只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她的眉头蹙了起来,心中划过了一丝诧异,慢慢地逼近了那扇山水屏风,忽然地从后头闪出一道人影来。傅晚晴那紧提的一口气蓦地松了下来。只是下一瞬间,她又警惕起来。侠义山庄四处都有把守的弟子,加之奇门阵法,一般人根本难以闯入,她是怎么进来的?难道她的功夫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傅晚晴咬着下唇,流露出一丝不甘心来。

    她一拂袖坐到了梳妆台边,手指捋着鬓发,看着铜镜中倒映出来的那张淡然平静的面庞,娇笑一声道:“你怎么来了?莫非是舍不得我?江湖上传言碧水教的女人都是多情种,看来也没有错。”

    玉生烟的袖子上头有几个细小的破洞,是被傅晚晴用暗器射出来的。她的脖颈上那些血痕很浅淡了,渗出来的血已经凝固了。傅晚晴的目光从玉生烟的袖子上,慢慢地滑到了她的脖颈,最后停留在了她微抿的唇上。从抽屉中掏出了一块素白的绢巾,她起身走到了玉生烟的跟前,绢巾拂过了玉生烟的脖颈,傅晚晴的唇边升起了一抹恶劣的笑容来,她手中的力道故意加重了。“只要我想,就可以捏断你的脖子。”

    玉生烟的眸光只在傅晚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便挪到了其他地方,她轻轻地应了句:“嗯。”

    面对这么一个淡如烟雾的人,傅晚晴的心中升起了很难得才有的无力之感。她又问了一次:“你来这儿做甚么?是想要偷千年龟胆给你师姐疗伤?还是只为了来瞧瞧我呢?”说到了最后一句,傅晚晴的眸光一下子变得魅惑起来,她的手撑到了玉生烟的肩头,整个人倚靠在了她的身上。在这一刻,她忘记了玉生烟是魔教教主,也忘记了她是个女人。

    玉生烟伸手推开了傅晚晴,她站在了她几尺开外,淡淡地应道:“你说是你买下的,等到天亮我就走,不过,我不与你比剑。至于那味药,我改日上门求访,不偷。”

    傅晚晴听了她的话,心中只觉得有几分好笑,她道:“你忘记了侠义山庄是什么个地方了么?这儿是白道联盟盟主所在,与你们魔教势不两立。别说你是魔教教主,就连一个普通的魔教教众,都不会轻易的放过。你以前你上门求药,我们侠义山庄会给你么?恐怕药没有求到,你这条命啊,还得留在此处。”

    玉生烟的眉头皱了皱,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种人是怎么当上魔教教主的?傅晚晴在心中暗忖道,面上的笑容可丝毫不减少。她开口道:“有件事情,或许你知道,或许你也不知道。就在你来到扬州的时候,天机门的门主钟天被人杀死了,身上的伤痕显示他死在了怀袖剑下。很多人都怀疑是你下的毒手,不过呢,你也不必担心。钟天的两个儿子钟石灵与钟石秀可是你的爱慕者,他们会在那一干人面前替你说好话的。”

    玉生烟淡声道:“我不知此事。”

    傅晚晴轻笑一声道:“人自然不是你杀的,可到底是不是出自魔教总坛的授意也可就不一定了。黑山四鼠忽然出现在了扬州,是为了什么呢?这黑山是你碧水教四堂之一吧?听说是魔教右使楼可心掌管的?你身为教主,不在教内处理事端,反倒大老远的跑出门,不怕教内弟子趁机生事?”

    玉生烟的眉头敛起了,她问道:“黑山四鼠?”碧水教一共有四堂,黑山堂与白山堂隶属右使楼可心,而红山堂和黄山堂则是归左使韦贤掌管。她自己常年闭关练功,对教内的事情从来不插手。所谓的黑山四鼠之名,她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傅晚晴掩着唇轻轻一笑,那灵动的眸子在玉生烟素白的面容上流动,她道:“仗着碧水教的名声此处游走,他们在销金窟可是想一个铜板买您玉生烟的一夜呢,这么一想,我着实是吃了个大亏,一千两黄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傅晚晴停了停,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玉生烟,面上倒是流露出些许遗憾来,“当真是个大亏,这*一夜,我竟然什么都不能够做得。”

    玉生烟认真地点了点头,她问道:“傅小姐所言极是,等我归去命教中人将黄金送到你府上?”

    傅晚晴愣住了,这人到底是个聪明人还是一个痴儿?在她的身上不见丝毫人情世故的痕迹,不食烟火仿若山中隐士。心中明白了这点,若不加以利用,那就不是傅晚晴了。不管是装模作样还是那就是她的真性情,傅晚晴也不在乎了,她忽然间从百无聊赖之中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乐子,那将比与玉生烟比剑还来得有趣。她微仰着头,笑得妖艳极了,舔了舔唇,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此时也不要黄金了。”

    玉生烟没有想到傅晚晴会如此作答,她的面上流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来。

    傅晚晴向着她勾了勾手,道:“我要你跟在我身边,时间也不长,就三个月。反正碧水教的事情也不是由你做主,耽误不了你什么事情。至于你要的那味药,在三个月后我会双手奉上,你的师姐瘸了三年了,显然也不差这三个月。”

    玉生烟只思索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第005章
    天机门,乍一听还以为是个精通奇门八卦能够窥测天机的神秘地方,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天机门的门主钟天使得一手板斧,而他的两个宝贝儿子则是使得两口大刀。武器虽然不同,可是功夫走得都是那一路子。

    昏惨惨的烛火照亮了灵堂。

    钟氏兄弟满脸悲痛之色,口中则是痛骂着那些无耻阴险狡诈的人,而对于魔教教主玉生烟,则是一字都不提。他们显然是忘记了,普天之下,只有玉生烟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怀袖剑法。要是玉生烟是个男人或是很丑的女人,恐怕这两兄弟已经将她给骂上了,奈何玉生烟她偏偏是个绝色的女人,几乎所有男人见了她都会心尖一颤,就像是看见傅晚晴那朵盛放的烈焰玫瑰一般。

    怀袖剑很快,快得像是流星,或者说比流星更快。

    怀袖剑很淡,淡得像是一阵江烟,或者说比江烟更淡。

    除了玉生烟,还会有谁能够使怀袖剑法呢?单手撑着下巴,傅晚晴坐在湖心的小亭子陷入了沉思。她原本可是直接问自己身后的玉生烟的,可是她笃定那女人不会回答,也许真的连她也不知道吧。一阵风卷起了火红的枫叶,落到了水面上,还有几片飘然的飞到了亭子中。快的几乎见不到影子,那枫叶就被切碎了,像是一把洒在了半空中的灰尘。

    “好剑法!”一声高喝传入了亭子里。

    傅晚晴掀了掀眼皮子,唇畔露出了一丝娇媚的笑容。她撩了撩发丝,眼光只从那两人带着重孝的二人身上微微一扫。她当然知道那立在红桥上的两位年轻男人是谁,她也知道那两个男人偷看着她许久了。她很享受这种钦慕的目光,可是想到了玉生烟就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的心中又升起了几丝不痛快来。

    钟氏兄弟已经笑着朝这边走来了,他们在美人的笑容之下,忘记了自己所有的悲痛,甚至忘记了自己亡父的灵柩还停在了大厅里头。钟氏兄弟是一母同胞的,可是他们的形容却是窘意,哥哥钟石灵生得俊俏儒雅,像极了他的娘亲,而弟弟钟石秀则是虎背熊腰,像是一个野蛮人,这点与他的老父钟天极像。

    他们逼近了亭子里,却又不敢走进亭子。

    傅晚晴很美,可是这种美是带刺的,是带着野性的。钟氏兄弟心中清楚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驾驭不了傅晚晴这等美人。只不过,美色当前,想要控制住自己的眼睛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们的眼眸子在流动,从傅晚晴身上撇开,又撞进了那立在一旁的白衣玉生烟的清冷的眼眸中。

    错愕与惊讶在眼眸中交织,钟氏兄弟既然是玉生烟的倾慕者,对她的形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如今这么一个美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跟前,怎么能够不惊讶?他们认定了这是玉生烟,可是其中诸多疑惑又使得他们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将满含着疑惑的目光投到了傅晚晴的身上,期盼从她的口中得到答案。

    傅晚晴将他们的神情都收在了眼底,她勾了勾唇,问道:“像么?”

    钟氏兄弟旋即了悟地点点头。

    钟石灵自作聪明地说道:“大小姐的易容术又进一步了。”傅晚晴行事向来乖张出人意料,钟石灵认定了她是故意将自己身边的侍女易容成了玉生烟的样子。傅晚晴与玉生烟,似乎是不能够并容的,以傅晚晴的骄傲,她只会将与她齐名的人一个个除去,踩在脚底狠狠碾压。站在了巅峰的,只能够是她傅晚晴一个人。钟石灵很想夸赞几句,可是他开不了口说玉生烟的坏话,最后只能垂下头,在一旁静默不语。

    这两兄弟的目光在玉生烟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于自己,就算他们心中认定了这个人不是玉生烟,可是那一模一样的神态与容颜亦是让他们痴迷。他们在看玉生烟,而玉生烟的目光投向了那溟濛的远山。傅晚晴忽然想要挖了这两兄弟的眼珠子,她将茶杯往石桌上一砸,惊回了那两兄弟的神思。望着他们疑惑的神情,傅晚晴轻笑一声道:“你们兄弟两不去前厅处理天机门的大事,还停在了这儿做甚么?难道是看上了我身侧的这个美人吗?”

    谁敢动傅晚晴身边的女人?就算两兄弟有这么个意思,也不敢轻而易举地表现出来。他们脸上挂着一抹僵硬的笑容,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开,只是那流连的脚步显示出了他们内心极大的不舍。“老的小的,都是这副窝囊样,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傅晚晴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冷笑了一声。

    萧萧瑟瑟的风吹拂了水面,留下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傅晚晴从这秋风中,忽然间读出了几分寂寞来。玉生烟静悄悄地立在了她的身后,可是她这个人太淡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算她用双眸淡淡的注视着你,你也会以为她的视线早已经穿透一切,落到那渺远的地方。有了权势,有了金钱,有了名声,还有那万千人艳羡的美貌,可是傅晚晴还是觉得自己心中空荡荡的,似是缺了一块般。还差什么呢?对手?人就在跟前,可惜她始终不愿意拔剑。

    傅晚晴站起身,她转向了玉生烟,笑问道:“我听说江湖上最好的剑就是怀袖剑,我也听说江湖上最厉害的剑客其实就是魔教教主玉生烟。”

    玉生烟掀了掀眼皮子,目光扫过了傅晚晴带着笑容的面庞,她冷淡地说道:“虽然我答应留在你的身边,但是我不会与你比剑的。”

    傅晚晴道:“我已经改了主意了,我不与你比剑。反正这个江湖上又不是我一个人没有瞧过你的怀袖剑。”笼在了袖子中的手指伸了出来,她轻轻地挑上了玉生烟的下巴,往前靠了一步,仿佛要与她的唇相贴。傅晚晴转了转面庞,轻笑,“我留你在我身边,只是为了让你看一场好戏罢了。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玉生烟一转头,避开了傅晚晴那温热的气息,只是她的唇却是从傅晚晴的面庞上微微的擦过,玉生烟没将这点小事放在了心上,她只是顺着傅晚晴的话头,淡淡地问了一句:“好戏?”

    傅晚晴眯着眼,她的指尖从玉生烟的下巴处收回了,不自觉地落在了自己的那被玉生烟轻擦过的侧脸上,此时心中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傅晚晴很能够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她的心思没有丝毫的展露。“这当然是一场很好的戏,三个月的时间,所谓的白道联盟一点点的崩塌,而你魔教也从内部开始腐朽,这难道不是一场极为好看的戏么?”这话从其他的人口中说出来,别人只会将她当成疯子傻子,可是从傅晚晴的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就坚信的力量。傅晚晴虽说是盟主傅晖的女儿,可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如果她不是姓傅,恐怕那些人会将她当做一个不折不扣的妖女来看待,当然,是一个极为美艳的妖女。

    傅晚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仔细地凝视着玉生烟,可是她慢慢地变得失望了。玉生烟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从她的口中也只是吐出一个淡淡的“噢”字。仿佛白道联盟与她没有关系,那碧水教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这种眼睛心里什么都没有的敌人是可怕的,就算一切都是装出来的,那这人也是可怕的。傅晚晴看着玉生烟,心中升起了一股悚然来。她忽然想出手将玉生烟给击毙了,心念一动间,杀机毕现。

    玉生烟察觉到了,她只是往前跨了一小步,伸出手捏起了那落在了傅晚晴肩上的一片枫叶。就是这一瞬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消去了傅晚晴所有的杀气。傅晚晴的心中有些气馁,还没有出剑,就感觉到自己输了。她傅晚晴的人生中怎么可能会有输这个字呢?她的一切应该都是完美无缺的。

    “为什么世上有了我还有一个玉生烟呢?”

    傅晚晴轻轻地叹了一声。

    看着湖光水色,看着火红枫林,傅晚晴忽然想要吹箫了。

    她想起了初见玉生烟时候的琴声。

    是否能够与她合奏一曲呢?
章节目录 第006章
    天机门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戴着面具穿着一身黑袍的女人。

    尽管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尽管她自称是三公子,可是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她是一个女人。包裹在那老沉死气的黑袍下,大约是一具妙曼的身躯。她称呼她为不速之客,那是因为她是闯进来的,虽说她的手中没有任何的兵刃,可是她的跟前,天机门的弟子已经倒了一地。

    “阁下是哪道上的?报上名来!”钟石秀沉着脸,向前垮了一步,大声喝道。

    “阁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有见不得人的地方?”钟石灵斜跨一步,站在了他兄弟的身边大喝道。

    钟氏兄弟向来是形影不离的,就算是对敌,他们也从来不分开。衣袍被风吹起,他们的手已经搭上了背在身上的那口大刀。面色阴沉沉的,就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兆。他们不会认为在这个关头闯入门中的人,是来吊唁的。

    三公子确实不是来吊唁的,她是来寻仇的。沉沉的目光扫过了那一瘦一壮的两兄弟,她的眉梢眼角掠上了一抹嘲讽。天机门的弟子们她未曾放在眼中,这两兄弟也未曾放在眼中。天机门的宾客早已经散了,说是去侠义山庄商讨对付碧水教的大事,在天机门除了一群废物弟子,还有这窝囊好色的两兄弟!

    三公子的眸中掠上了一抹悲愤来。

    她无视了这两兄弟朝着她头上罩过来的刀,径直地往大厅里面去的。那凌厉的刀势带起了罡风可是在即将劈到那三公子头顶的时候就下不去了。两把大刀被一双纤纤素手给架住。就是这么一双看着柔弱的茭白的手,架住了那千钧之力。钟氏兄弟的面庞涨得通红,他们心中开始暗暗叫苦。因为那三公子的真气已经沿着刀柄冲入了他们的体内呢。

    砰砰两声响,钟氏兄弟被摔到了地上去。

    就在这一瞬间,三公子已经掠入了灵堂中。

    她的双拳紧紧握了起来,目光望着那灵柩从悲愤变得极为平静。摆在两侧的是蒲团,三公子膝下一软就跪在了那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钟氏兄弟已经站起身来了,他们完全没有料到这三公子会行如此的大礼。那绷紧的脸色缓和下来,眼角眉梢开始堆上了笑意,他们拱了拱手,道:“是朋友就好,方才多有得——”罪字还没有说完,他们就闭嘴了。笑容僵硬在了唇角,面容一下子又变得铁青。

    因为三公子已经站起身来了,她那双充满神气的双眸中,此刻荡漾的是那冲天的杀气。她的一只手已经抵在了棺盖上,只要稍稍一用劲,那钟天的遗体就会被暴露出来。三公子的眼角有泪意,不知道是因为悲痛还是因为太过于欣喜。她没有再掩饰自己那如同珠玉落盘一般的声音,她开口道:“欠下的已还,如今是该要债的时候了。”

    钟氏兄弟大吼一声齐齐地出手,一个从左一个从右,长刀带起的罡风挂在了人的脸上生疼,他们的真气已经运到了双手之间,想要使出毕生的力气将这个恶人击毙在刀下。三公子没有接招,在这四面八方的刀光中,她灵巧的身形如同穿花之蝶,翩然落到了几丈外。她的指尖轻轻一弹,钟氏兄弟的刀就脱手了。钟氏兄弟愣住了,并不是因为这自己不敌这女人,而是因为她露出来的一手弹指神功,是他们钟家的不传之秘。

    “你是谁?”钟石秀的声音涩涩的。

    “你怎么会‘弹指神功’。”钟石灵怪叫一声。

    这功夫钟氏兄弟知道,可是羞愧的是,他们没有学会。原想着没学会就算了,大不了在自己的手中失传了,没想到这功夫被一个外人使出来了。巨大的羞愧上涌,转成了滔天的怒火,他们捏紧了双拳,骨头卡擦卡擦的响。可是他们很是清楚,这个三公子手下留情了。如果三公子要他们的命,他们不知会死上多少回。

    “公子!”一个天机门的弟子连滚带爬的进了厅中。

    “快!快去后院请傅小姐!”钟石秀喊道。

    “快!快告诉侠义山庄的人,说魔教的人来天机门了。”这是钟石灵的声音。

    他们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也不知道她是否归属魔教。他们想到了傅晚晴,想到她还在此处,那紧提的心又放下了。这天底下几乎没有傅晚晴赢不了的女人。他们仰着头,面上勾起了几分得意来,他们看着那三公子,目光中开始带上了些许悲悯。在傅晚晴的名字被喊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就认定了这三公子是个死人了。

    “公子,傅小姐她早就走了!”那弟子痛声喊道。

    钟氏兄弟的笑容收敛住了,他们的眸中流露出些许畏惧来。

    现在轮到那个三公子笑了。

    傅晚晴怎么就这么悄声无息的走了呢?钟氏兄弟低着头,心中这般念想道。可是她傅晚晴就是这么一个人,来无影去无踪,她根本就不会跟主人家打个招呼。这天机门,要不是看在傅晖的面子上,她兴许还不愿意来呢。

    傅晚晴可以出现在销金窟,可以出现在天香楼,也可以出现在观竹亭……她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就是不可能长久的待在灵堂。

    她很不喜欢这些,于是她就走了。

    沐浴焚香,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

    光鲜体面,傅晚晴容不得自己有任何的瑕疵,尤其是在玉生烟的跟前。

    天已经黑了,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黑黢黢的河水被照亮,随着秋风起伏,泛着一层又一层粼光。婉转的歌喉如同黄莺儿的清啼,这些都是贵富人从销金窟里带出来的色艺双全的姐儿们。脂粉味与酒气交织在一起,喘息声与大笑声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放荡*的画面。

    瘦西湖里一艘精致的画舫里,忽然间传来了琴声与箫声。

    天地间其他的动静忽然间停歇了,在这湖面上只有琴箫的合奏在回荡。

    琴声铿然有韵,箫声婉转低回。

    未能尽兴,便戛然而止。

    傅晚晴的脸上是挂着笑容的,可是她的手中洞箫已经被她捏得粉碎了。玉生烟坐在了她的对面,低敛着那清淡的眉眼,手已经从琴弦上收回,笼到了袖子中去。旁听的人都觉得这琴箫合奏甚为美妙,可只有傅晚晴知道,她一直是被玉生烟的琴声带着走的,她被笼罩在琴声里,她被带入了玉生烟那闲淡悠远的世界中。

    傅晚晴不想认输,她舔了舔唇,开怀的笑了,她说道:“玉生烟,这三个月,你不许再我的跟前弹琴。”只要不是比剑,她知道玉生烟会答应自己的任何要求。被誉为群魔之首的碧水教怎么会养育得出这般美妙的人儿来呢?傅晚晴忽地心生去碧水教所在的千碧岛一观的想法,但是她很快便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能够因为一个玉生烟打乱自己的全盘计划。

    傅晚晴又问道:“如果是别人对你提出了这些要求,你也会做到么?”

    玉生烟扫了傅晚晴一眼,平淡地应道:“没有别人。”

    傅晚晴又笑了,这回她是在笑自己。还指望玉生烟的口中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么?说得好听些是淡泊出尘,说得难听些那可就是死板无趣。怀袖剑玉生烟,魔教教主玉生烟,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儿呢?

    在她那一成不变的面容上,是不是不会再出现其他的情绪来了?傅晚晴偏生不信这个邪。慢悠悠地晃到了玉生烟的跟前,又慢悠悠地坐在了她的腿上,双手勾住了她的脖颈,整个人的力道都悬在了玉生烟的身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玉生烟那披垂的眼睫,玉生烟的眸子依旧是沉静的,可是她傅晚晴的心跳,却在忽然间乱了一个节拍。傅晚晴恼羞成怒了,在冲动之下,她做出了一件令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情。

    她的唇印在了玉生烟那凉薄的唇上。

    玉生烟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反倒是她自己,刷的一下,脸涨得通红。

    从玉生烟的唇上离开时,傅晚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她想离开玉生烟的双腿,可是腰上忽地多了一道力道将她箍紧。玉生烟的面庞接近,刹那间她们之间的距离都消失了。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玉生烟很快便抽身而去。她眨了眨眼,问道:“是这样么?”

    与此同时,傅晚晴恼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做甚么轻薄我?”

    “轻薄?”玉生烟细细地咬着这两个字,目光在傅晚晴的面上停留了片刻,有些无辜地说道,“不是你先的么?”
章节目录 第007章
    和玉生烟说话是一件很让人生气的事情,可是被一些不知名的小喽啰打断和玉生烟的谈话,那更是一件让人生气的事情。傅晚晴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甚至说她是个暴躁而残酷的人,在很久之前,谁让她生气,她就会让谁没命。

    傅晚晴从玉生烟的身上离开了,她的脸上那如同晚霞一般的绯色也消失不见了。那含着媚意的笑容在此时只剩下杀机。她弹了弹衣摆上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眼睛则是一瞬不移地盯着那站在了船尾的魁梧大汉。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的下巴长满了黑色胡子,右边面颊则是有一道刀疤看着甚是狰狞可怖,青灰色的短布衣里露出了一截铁链子,他一双眼睛斜吊着,里头似是能够喷出火来。“贱人!恬不知耻!”那个男人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再抬眼,眸子中满是鄙夷。

    玉生烟转向了傅晚晴,淡声问道:“你认识?”

    这个男人傅晚晴见过,可完全谈不上认识。他是世上少有的不被傅晚晴所迷惑的男人,当然那只是因为现在他的心中被仇恨填满了,他在傅晚晴的手中吃过大亏。这个魁梧的男人在道上是出了名的,人人都唤他一声“铁罗汉”马三,他曾经是少林的弟子,后来还俗了就到了威扬镖局联盟下的关西镖局当个镖头。道上不管是谁,都要卖他一个面子,他可谓是十五年来不曾失手过。可是在去年,他失手了,丢了饭碗是小事,可是他还丢了面子。脸上的那道伤疤就是劫镖的人留下来的,这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一年前的耻辱。

    从关西押来的那趟镖,运送的是天下第一名匠巧手鲁七亲手雕刻的玉观音。别说没有送到侠义山庄大小姐手上,就连关西都没有走出。在马三自己的地盘上,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趟镖被人劫了。这件事丢的不止是他马三的脸,还有威扬镖局联盟的脸,因为这件事情,他们的总镖头在傅晖的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丢了傅大小姐的生日礼物,那真是太可耻,太令人羞愧了。

    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那劫镖的人会是傅大小姐。

    为了雪耻,马三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只是结果永远都那么出人意料。

    马三将自己的神思从回忆中撤了出来,他一抽怀中的那条锁链,那是一口链子刀,他特意命人打造的。他将少林的达摩拳与罗汉掌的精华融合到了刀法内,又走出自己的一条道路。他高声喝道:“人人都敬你是侠义山庄的大小姐,可我马三偏不!人人被你这皮相所迷惑,可我马三偏不!傅大小姐,你可真是蛇蝎心肠,阴狠歹毒!那玉观音从我的手上流失,你存心要坏我的面子与名声。”

    傅晚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她抬头冲着马三一笑,那绚丽的笑容几乎要将马三心头的仇恨给冲走。傅晚晴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柔,就是像盖在身上的丝绸锦被一般轻柔,马三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女人这般温声细语,他的神情开始变化了,他不再是一个充满仇恨的男人,而是一个想要充满男子气概,想要占有那带刺玫瑰的男人。

    傅晚晴说的什么呢?她说:“玉观音原本就是我的,我想早一些拿取,有什么错?”

    马三咧着嘴笑了,带动着那道可怖的伤疤,他的面容变得有几分扭曲。他冷冷一笑道:“是的,没有错。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报仇,我只要傅大小姐您跟我走。”

    得到傅晚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权势、财富还有美色,全部都到手了。去侠义山庄的年轻才俊几乎要将门槛踏破,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获得傅晚晴的青睐。马三当然不认为自己能够获得傅晚晴的赏识,可是他相信自己手上的链子刀。传说中的傅晚晴再厉害,那也不过是一个女人。

    马三的目光从傅晚晴的身上扫过,又落在了玉生烟的脸上。他摸了摸自己那坚硬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面前足以使江湖变色的两个女人,就像是在看那即将归属于自己的货物。有的人白长了一双眼,马三就是此类人。

    傅晚晴还是在笑,从她那娇艳欲滴的嘴唇中,吐出了一句极为恶毒粗俗的话语,她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忘记了自己脸上的那道疤痕了么?”

    马三那魁梧的身躯一颤,他当然没有忘记,那一剑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道青光闪过,脸上便是一片模糊的血迹。他行走江湖多年,几乎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心下只认定了那人是使用了什么妖法。马三是要面子的人,他被傅晚晴这般鄙视和嘲讽,那对美色的追求和怜惜瞬间化作了满腔的怒火,他狂吼了一声,抡着链子刀就朝着傅晚晴劈去。刀上裹挟着劲风,宛若泰山压顶一般猛力地砸下。

    砰地一声有人倒下了。

    那链子刀哗啦哗啦的响,锋利的刀刃直接砸穿了船舱。

    “小姐,老爷请您回去。”在舱外响起了一道恭敬的声音。

    傅晚晴拂了拂袖子,瞧着那倒在了血泊中的人,笑道:“真是扫兴。”她的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像是一阵轻烟一般掠了出去,一阵掌风击在了画舫的纸灯笼上,一瞬间,这艘精致的画舫就被熊熊的烈火所埋葬。在那照亮了半边天的火光中,掠出了一道白衣身影,淡定而从容。

    玉生烟谨遵自己的诺言,跟随在了傅晚晴的身侧。

    幸而傅晚晴向来行事诡谲,几乎整个侠义山庄的人都认为她是个易容出来的冒牌货,除了那双眼如同火炬一般的狡诈老狐狸傅晖。玉生烟回到了傅晚晴的房中等着,而傅晚晴则是被傅晖叫去了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无非是傅晚晴所厌恶的江湖大事。

    傅晚晴讨厌这个江湖,也讨厌作为白道盟主身份的傅晖,这是侠义山庄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他们不敢过问,更加不敢插手,这谈起来牵涉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最后只剩下一阵唏嘘。

    傅晖的眉头紧紧蹙起,他的面上似乎总有一股愁绪笼罩着,他很少呆在庄内,往来于江湖门派之间,他的手中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他掀了掀眉眼,努力地使自己冷硬的话语变得温和,他问道:“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魔教教主玉生烟?”

    傅晚晴轻轻一笑,眨了眨眼应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傅晖的火气总会被她这种轻慢的态度给激起,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江湖上正邪两派一直斗了很久,如果魔教的教主玉生烟出现在了我们庄上,那一定是魔教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她玉生烟敢来自投罗网,那我们自然就不能轻易放过她。你将玉生烟带回来,这件事情做得很好。”

    傅晚晴一挑眉,笑问道:“是谁说我要抓玉生烟的?她跟着我,您几时见到别人有胆量动我身旁的人?”傅晚晴这话就算是肯定了那人的身份,只是她的意思却是要护着玉生烟,不允许任何人动她。傅晚晴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对于这点,傅晖更是明白不过。傅晚晴这模样像她死去的娘,可是这副性子倒不知道是随了谁。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在傅晚晴的身上根本行不通。

    傅晖的面色沉了下来,他开口道:“如果被江湖中的人知道玉生烟安安稳稳呆在了我们侠义山庄,一定会认为我们同魔教勾结,侠义山庄的名声即将毁于一旦!晚晴,这事情不是说笑的,收起你的小性子,我不指望你能够为江湖白道联盟做一分贡献,只求你不要在这儿添乱了,不然休怪我无情了!现在的武林够乱了,你可能不知道,除了白道联盟和魔教,还有一股奇怪的势力冒了出来。”

    傅晚晴冷笑一声,她的笑容也收敛了些,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她的眸中掠过了一抹冷芒,她轻轻地应道:“爹,您如果在我刚出娘胎的时候把我掐死,那一切事端都不会有了。您有很多的机会,可是都被错过了,现在的您,还能够做什么呢?”

    名满天下的傅晖,已经不是傅晚晴的对手。

    这一点别人不知道,可是他们父女却是清清楚楚。

    书房里头荡漾着一股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傅晚晴如同一阵轻烟一般,飘然而去。

    身后只剩下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可怜的死物啊,倒是成为了傅晖发泄怒火的对象了。
章节目录 第008章
    十五的月亮很圆,像是一个银盘挂在了天上,群星在这光芒下亦是黯然失色。

    不过现在不是那团圆佳节,而是已经到了九月。

    萧萧瑟瑟的风掠过了林梢屋檐,留下了呼啦呼啦的声响。

    石凳很凉,是一种透骨的寒凉。要等着侍女垫上了一层厚厚的毛垫子,傅晚晴才肯坐下去。习武之人不该怕冷的,可是傅晚晴不是,那是因为她懒得调动真气来暖自己的四肢。在笑的是她,在叹息的还是她。她看着那一轮圆月,忽地想到了那冷肃的冬天,暖炉不够热,她需要的是一团火来暖自己的身子。

    傅晚晴低头瞧着自己的双手,悠悠地说道:“今晚的月色很好。”

    玉生烟点点头,她依旧是淡的像一阵氤氲飘渺的烟。

    傅晚晴已经不指望从她的口中能听到什么话来了。她慢悠悠地抬起了头,将眸光投向了那阴沉沉的树林子里。一阵细碎的响动,几只鸟儿被惊飞,像是一道流光擦过了幽邃的天际。

    玉生烟早察觉到树上有人了,可是她没有动。有傅晚晴的地方,她不需要任何的动作。她不明白这个人将她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原因。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从山林中换一个稍微热闹的地方。如果她愿意,可以屏蔽一切嘈杂的动静。

    一声尖利的哨响划破了长空。

    侠义山庄的弟子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从那树梢掠下了一道如同闪电般迅疾的身影,他藏匿身形的本领很高,他的动作很快,可是逃不过这儿两个女人的眼睛。没有人动手,一切都安安静静的,仿佛这第三个人原本就该呆在此处。黑衣人藏在了黑衣中,而黑衣被黑色的夜给包裹住,他的身上没有杀气,目光匆匆地从玉生烟身上掠过,他的膝盖一软,却是在傅晚晴的跟前屈膝跪下。

    原来是侠义山庄的人,玉生烟心中叹了一声,但是下一瞬间,她的眉头便紧紧蹙起。这个人是谁有什么重要的?她没有理由关心这事情,她的心应该像是一潭深涧中的水,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

    傅晚晴开口了,她只说了一个字,就是那一个字,将她那种上位者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玉生烟无心思打探他们的话语,她在傅晚晴说完之后,就封了自己的听觉。她那漫无依处的目光忽然间掠到了傅晚晴的脸上,就再也离不开了。傅晚晴这份姿态像极了自己的师姐楼可心,可是师姐的身上缺少一样东西,大概是因为出身,她的骨子里始终镂刻着卑微。在双腿被傅晚晴废了之后,她因卑微而出的骄横与暴戾,更是完全的显露出来。

    傅晚晴像是一团火,以极其艳丽的姿态燃烧着的一团烈火。

    在这一刻,玉生烟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

    手腕被人扼住了,那黑衣人不知道是几时离去的。

    傅晚晴的脸上充斥着明艳的笑容,她的唇喃动着,她说道:“今晚的月色很美,这庭院里很是寂静。”

    是的,很静。

    一切又归于寂静,充斥在了耳边的只有大自然的天籁之声。

    江湖却是很不平静。

    只不过是一个夜,江湖里头又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扬州城外的客栈里头,一个穿着短衣的大汉猛地将碗筷往桌子上一摔,他一只脚踩在了凳子上,怪叫一声道:“江湖,如果能够平静那就不叫江湖了!”喊完了这句话,他又若无其事的坐了下去,端起了大碗饮酒,仿佛方才那句话不是从他的口中爆出来的。大汉的右手边搁着一柄大刀,上头串了五个铁环,撞到了一起叮叮当当的响。

    傅晚晴坐在了柱子后面的偏角,嘴畔噙着一抹笑意。按理说,像她这样的江湖世家子弟,是不会出现在这破烂嘈杂的小客栈的,可是她偏偏就出现了。傅晚晴的心思,任是谁都猜不透。“你知道江湖上近来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么?”傅晚晴瞧了一眼无声静坐的玉生烟,笑问道。

    她原本想要自己回答的,可是玉生烟偏偏开口了。

    “两件大事,巧手鲁七被人杀害,传言是因为玉观音中藏有宝图之秘;天机门兄弟阋墙,只是为一个自称三公子来历不明的女人。”这些事情都是玉生烟在离开侠义山庄的路上听那些过往的江湖客说的。

    傅晚晴娇笑一声,应道:“不错,就这两件大事,足够搅乱这原本就不平静的江湖了。”

    傅晚晴说的话只有玉生烟听到了耳中,可是她的笑声,却使得整个客栈里头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中或是倾慕、或是贪恋,偶尔还有几道不屑的目光。

    一个破败的小客栈出现了两个美貌的女人,她们的身边没有任何的男人。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使得那些臭男人们想入非非。

    有点眼界的,尚能够把持着按捺不动,而那些□□熏心的,则是恨不得一双眼一双手都黏在了那两个女人的身上。叮叮当当一阵响,那个短衣大汉站起身了。作为一个刀客,他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刀。只是怕自己这副凶恶的样子惊到了邻桌的小娘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刀给扔下了。

    这短衣大汉一笑,那如同短戟一般的胡须都随着满脸的横肉一起颤抖,两排参差不齐的牙也露了出来,看起来狰狞可怖:“两位小娘子是往哪里去?路上可有人送得?”

    短衣大汉的话音才落下,就有一个小个子的男人跳将出来,瘦巴巴的像是一只猴子,他只是伸出手一掼,那个看着粗壮的短衣大汉已经被他给送出去了。“小娘子不妨与我同行。”他眯着眼,摸着自己的一丛小胡须。那短衣大汉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立即大怒起来,他抡起了大刀,叮当当的就朝着小个人身上劈来。

    砰地一声响,凳子被巨大的力道劈成了两半,而那个瘦猴一般的小个子早已经蹿到了远处,捋着胡须微微的笑。客栈里忽然间打将起来,小二和掌柜的早已经脚底抹油趁机开溜了,那些个胆儿小的,也跑得没影,只剩下一群江湖人士在这儿看热闹。兴许,他们还想着适当时候英雄救美,博取佳人的芳心。

    傅晚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投递给那些人。

    她的心因为玉生烟的搭话而变得雀跃起来,她的眼睛会说话,就是一个流转间,就能够将人的心魂给勾出来。客栈里更热闹了,打斗的人,又岂止是两个。而那个引起这轰动的两个女人,谁都没有发现她们已经飘然离去。

    “那个红衣服的女人是谁?”终于有一个人从混乱战局中脱离出来,问道。

    “似乎是侠义山庄的傅大小姐!”终于有个人认出来了。

    一片诡谲的静谧过后,便是一阵感慨与唏嘘。

    慢悠悠地行走了小镇子的街上,像是对什么都感兴趣一般,傅晚晴这儿走走,那里瞧瞧。甚至还从一家小摊贩处,买了一根珠花,插到了玉生烟的发鬓上。这些俗物不该出现的,这样会破坏玉生烟的美感,傅晚晴看着她的模样有些生气,可偏偏又不允许她将自己亲手送得东西给取下。

    傅晚晴忽然开口说了一句:“鲁七的巧手应该能够做出适合你的珠花来,可惜他死了。”玉生烟没有回答,傅晚晴自己倒是仰起头笑了,那笑声中传递的是一种冷到了极致的漠然。

    玉观音掀了掀眼皮子,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支丑陋的竹哨来:“送你的。”

    趁着傅晚晴那一瞬间的愕然,她将竹哨塞到了傅晚晴的手中。

    “送我的。”傅晚晴怀揣着竹哨就像是拿着什么珍贵的宝物,她笑得很开心。

    这件东西,仿佛连玉观音都比不上。

    玉观音,在一年前,从关西第一镖的手中走失了。

    只有马三知道它在傅大小姐的手中,可是他死了。一个死了的人,是不能够开口说话的。

    玉观音到底在哪里?玉观音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是现今江湖人最想知道的事情。

    “幸好没有落到傅大小姐的手中,不然这件事情就棘手了。”

    “当初要是送到侠义山庄就好了,这样子我可以上门提亲,有了傅大小姐,也有了玉观音。”

    “你说鲁七死就死吧,怎么就泄露了这么一个消息来呢?”

    “藏宝图啊,宝藏啊,谁不想要出名,谁不想要金钱呢?”

    ……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傅晚晴的耳边响了起来。

    没有人怀疑玉观音会在傅晚晴的手中。
章节目录 第009章
    傅晚晴想去哪里?她会出现在哪里?这向来是没有个规划。她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只要她高兴。以前她是一个人独行的,她是一团没有人敢轻易招惹的火,而现在,她的身边多了一块寒冷的冰。两个人撞在了一起,像是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给融合了,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傅晚晴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见到她的人,心中暗暗的想着。

    可要是这样就认为傅晚晴不再是傅晚晴,那可真是大错特错。惹上了傅晚晴的人,依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就像现在,地上躺着的四五个捂住伤口嗷嗷痛叫的人。

    这是一个破庙,天还没有黑,就已经燃烧起一团篝火。

    傅晚晴尽管在笑,可是对于那些人而言,她无疑就是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那篝火炙热的气息将他们的汗水给逼出来了,可是他们的心就像是被丢在了冰窖中,冷得厉害。不是他们不想逃跑,而是被傅晚晴的气息笼罩着,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

    受伤最轻的人,将目光投向了一旁闭目养神的玉生烟身上。他握紧了拳头,明白自己只能够拼死一搏。这个跟着傅晚晴一起的冷美人,不像是她的丫环,倒像是她身边亲近的人。联系到了多日前江湖上的传言,他认定了玉生烟是傅晚晴的知己,是她的心上人。唇边挂着阴测测的笑容,他将自己化作了一道刀光,朝着玉生烟的身上劈去。

    傅晚晴的神情懒洋洋的,她根本就没有动。

    这个男人忽地绝望了,不是因为自己错估了冷女人在傅晚晴心中的地位,而是因为这个冷女人身上忽然传来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量。这个冷女人的武功已经臻于化境了,因而她能够将自己的内息完全的收敛起,看着像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男人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没想到他只是跌回了原处,就连身上的伤势都没有加重。从绝望到窃喜是一瞬间的事情,从惊喜重新跌回绝望深渊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傅晚晴没有出手,她只是说了三个字,这让地上的几个男人瞬间脸色变得刷白。

    傅晚晴笑着叫了一声:“玉生烟。”

    玉生烟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魔教代表什么呢?是碧水教教主,是不容侵犯的无上权威,就像傅晖在白道联盟中的地位一样,不,甚至是更高一筹。

    这几个受伤的人生机一下子就被掐灭了,不是傅晚晴动手的,而是他们自己。傅晚晴存心放他们一马,可谁让他们是碧水教黑山堂的弟子呢?为了给所谓的黑山四鼠复仇,他们冲撞了碧水教如同神明一般存在的教主。碧水教的教规森严,是不允许任何人触犯的。

    傅晚晴看着地上僵硬不动的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真傻,真可怜。他们怎么不认为你是假冒的人呢?”

    玉生烟没有吭声,她在心中却已经暗暗地决定了,回去以后就将一些教规给改了。

    傅晚晴的眸光在玉生烟身上逗留了片刻,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淡笑道:“走。”

    这血腥的充满了污秽之地,傅晚晴是无论如何都停留不下去的。

    江湖上每时每刻都有着杀戮,那寻上门的仇人,或者走在路上的仇人,都入不了她傅晚晴的眼。

    竹哨声在这萧瑟的秋原上回荡,飘飞的蓬草凄迷,远去的大雁变换着队列,留下一阵呀呀的叫唤。傅晚晴紧了紧衣裳,她望向了那辽阔的远方,心中又生出了几丝寂寞来。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要握紧玉生烟的手,可现在,她依然放不下她自己的骄傲。

    临安府,是一个好地方。

    一色楼台三十里,不知何处觅孤山。

    在西湖,适合看雪;在孤山,则是适合看梅。

    只不过现在没有雪,也没有梅花,有的只是一丛萧瑟的芦苇,在秋风中轻扬。

    傅晚晴的南下完全是一瞬间的决定,可是到了临安府的时候,她却不想离开了。

    侠义山庄很远,而千碧岛则是很近。

    傅晚晴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饮茶,但是她爱端着各种小巧玲珑的杯子把玩。

    西湖边楼台林立,从二楼的雅阁远望,是一片湖光山色。

    山水之烟岚,四时各有不同,而这秋山,则是明净如妆。

    傅晚晴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她笑问道:“你知道这临安府最有趣的地方是哪里么?”

    玉生烟摇摇头。

    傅晚晴了然一笑,她手搭在了玉生烟的左肩,一个旋身,坐落到了她的腿上。手勾着玉生烟的脖颈,唇也是凑上了玉生烟持着的杯盏上,轻啜了一口。

    傅晚晴的性子很怪,她不要别人碰过的东西,可是有的时候,她又不是那么怪。

    舔了舔唇,她像是一只慵懒的猫,惬意地窝在了玉生烟的怀中。很少会有女人勾引女人,可是傅晚晴她这么做了。她开口继续说道:“临安府,最著名的当属春风一笑楼了,玉生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瞧瞧?”

    看似是询问,其实傅晚晴已经做下了决定。

    为了便宜行事,两个人都换了男装。

    好一对俊俏的公子哥儿,热得像火,冷得像剑。

    春风一笑楼不在最热闹的西湖边,而是在一条冷寂偏僻的巷子里。巷子的一侧是破败的茅屋与那瘦骨嶙峋的百姓,而另一侧也是锦衣华服的权贵。

    这条春风巷忽然间拥堵起来了。

    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簇拥着几个如花似玉的粉衣姑娘。

    “无极娘娘又来送东西了!”

    “无极娘娘千岁!”

    热泪盈眶的穷人双手合十,长跪不起。如果在别的地方,没有人管他们在做什么,可他们偏偏堵在了春风巷。

    年轻的公子喊着小厮向前打探,听到了无极娘娘的名头,有十分之八的人都退了,剩下的两分要么是醉鬼,要么是有靠山的。

    “如果是对那些粉衣小姑娘下手,这没什么紧要的,可要是打了巷子里的百姓,他们就完了。”看热闹的人摇头叹息,显然是对这一切熟悉得很。

    “无极娘娘,无极宫啊,惹不起,惹不起咯。”

    “这无极宫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说它是邪派吧,可它偏偏乐善好施,很得百姓欢心,说它是正道吧,那毁在了无极宫手里的名门正派也不算少的了。”

    “这无极宫的宫主可是个神秘人物,就连百晓生都打探不出来呢!”

    “管这么多做甚么?反正不关咱们的事情,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傅晚晴听着人群中的闲言碎语,将手中的扇子一合。她眯着眼,脸上慢慢地流露出几丝微笑来,口中也是默念着无极宫这三个字。

    一阵花瓣洒向了空中,仿佛春又来了。笛声与琵琶声交错,一顶轿子从巷子里飞出,那抬轿的是四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内外皆修的好手。随着轿子的远去,那花香也逐渐地淡了。

    “轿子里是什么人?”

    “当然是无极娘娘了,不过她不是无极宫的主人,虽然我不知道宫主是谁,但我就是肯定,轿子里的人不是。无极宫的宫主,应该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家伙!嘿,无极宫那么多美艳的小娘子呀,他——”话还没有说完,这个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光天化日之下,当然不是出人命,只是给个教训,让他成为了一个哑巴罢了。

    傅晚晴转向了玉生烟轻笑:“碧水教,无极宫,有趣,当真是有趣。”

    玉生烟眨了眨眼,淡声道:“刚才那人露的一手,是少林的‘拈花一笑’与唐门的‘天女散花’融合起来的招式。”

    傅晚晴轻哼一声道:“有意思。”她顿了顿,眯着眼又说了一句,“不过最有意思的事情不是那,而是去春风一笑楼。”

    春风一笑楼比之扬州府的销金窟如何呢?没有人提出来比较,而春风一笑楼也不屑与之比较。春风一笑楼可以是销金窟,但是销金窟绝对不能是春风一笑楼。

    销金窟里只要有银子就行,可春风一笑楼不一样。你不止得有银子,你还要体面,还要有才识。很多男人以自己能进春风一笑楼为荣,为了维护这种荣誉,他们不惜与那些破坏捣乱者对抗。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敢在春风一笑楼撒野了。
章节目录 第010章
    春风一笑楼有酒,有剑,有诗,还有春风笑。

    提起了春风一笑楼,就必然要提到春风笑。

    在这楼里,最香的酒叫做春风笑,最好的菜叫做春风笑,最美的人也叫做春风笑。

    只是春风笑,她从来都不笑。

    在春风一笑楼里,千金买笑,也只能够买到一坛叫做“春风笑”的酒。

    每个去楼里的人都想要逗春风笑展颜,只是大部分的人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有饱读诗书的秀才,有一剑惊风的侠士,有家财万贯的富商,但他们都是生得一副风流样貌,随意的指上一个,或许比春风一笑楼里的姑娘还来得美,还来得俏。

    逛上春风一笑楼的女人很少,可偏偏傅晚晴和玉生烟就是其中的两个。

    香醇的美酒是贫苦人家一辈子都享用不得的,它并没有流入人的口中,反而是被倾倒在了香炉里。酒香与沉香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酝酿成了一种别样的气息。

    玉生烟坐在了桌旁,就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像。

    这屋中原本是有作陪的女人的,她们被傅晚晴那妖媚的笑容给迷惑,又被玉生烟那冷厉的气息给冻伤。楼中的女人都是经历过风波的,只消一眼,她们就知道这两个美得惊人的“男人”,不是任何人都能够靠近的。于是她们退了出去,在这间精致的厢房中,给她们腾留出一个小天地。

    傅晚晴绕到了玉生烟的跟前,坐到了她的怀中。这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仿佛玉生烟的怀抱就是为了她一人而设。就算是着了男装,那掩盖不住傅晚晴眉眼中那天生的风流媚态。指尖卷着玉生烟鬓间垂下的一缕黑发,傅晚晴笑吟吟地问道:“一个从来不笑的人,忽然间展颜了,那会发生什么?”

    玉生烟心中明白,傅晚晴所说的不是春风笑,而是她自己。

    没有应答声,玉生烟只是在唇边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转瞬即逝,如同昙花一现。

    傅晚晴痴了,她觉得自己疯魔了。她以为自己足够撩人,可玉生烟在她的面前镇定自若;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自持,可就在玉生烟的一个浅笑中,迷失了方向。傅晚晴痴痴的笑着,她将自己的身躯与玉生烟紧贴着,在玉生烟那小巧精致的耳垂边,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她说道:“如果你是个男人,我就杀了你。”

    其实傅晚晴的话还没有说尽。

    玉生烟是个女人,是个能与自己媲美的女人。

    她傅晚晴要在战胜玉生烟之后,才能够将她杀了。

    只有女人逛窑子才不需要女人作陪。

    一个女人为什么要逛窑子?这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奇心。

    春风笑恰恰是一个好奇心很旺盛的人。

    厢房里头并没有安静多久,在吱呀声中,一个抱着琵琶的白衣女人推门而入。

    傅晚晴依旧窝在了玉生烟的怀中,她的眼神仍旧是那般勾人。

    在他人看来,是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拥在了一起。

    在春风笑的眼中,是一对在缠绵的女人。

    是了,走进屋子里的冷面女人白衣女人就是春风笑。

    傅晚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春风笑,这个女人的冷淡,是一种故意与人世隔绝的疏离,或者说是一种卖弄。神情是冷的,可是心,却是火热火热的。春风笑的气质很好,可是远远比不上玉生烟。或许在傅晚晴的眼中,已经没有美人能够与玉生烟比拟了。她的心中浅浅的叹了一口气,那放在了春风笑身上的余光也给收回来了。

    春风一笑楼,春风笑,也不如传说中的那般有趣。

    就在傅晚晴收回目光的当头,春风笑拨响了琵琶,她展颜了。

    傅晚晴没有看见,可是玉生烟瞧见了。

    转弦拨轴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似是急雨跳波,又像是玉落银盘。

    玉生烟嘴角的笑意又浮了上来,这回是对着春风笑的。可是傅晚晴她不高兴了,她觉得玉生烟只能够对自己一个人笑,她坐直了身子,挡住了玉生烟的视线。两个人的额头轻轻地触碰到了一起,呼吸间的气息相缠,一垂眼便看见了那红唇。心像是被一只手给抓住了,像是饮了酒一般的迷醉,傅晚晴忽然想吻下去。

    就着这琵琶声,当着这春风笑的面。

    像是一个在大漠中行走了许久的旅人,渴望绿洲里那一汪甘泉。

    玉生烟是一张白纸,那么她傅晚晴就要在这白纸上抹上属于自己的色彩。

    傅晚晴沉迷了,她觉得自己一点点的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之地;可如果要坠落到那无尽深渊,怎么能够不拉着玉生烟同行呢?如同云气在蒸腾,那泛着水光的眼眸里,尽是情动后的暧昧旖旎,不复寒冰般的冷冽。

    琵琶声忽然停了,春风笑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而傅晚晴笑得越来越欢,她像是一条妖娆的蛇,恨不得将玉生烟紧紧缠住。

    春风笑爱男人,她也爱女人,不,应该说她爱一切美丽的皮相。

    春风笑对自己的魅惑术很自信,她认为没有人能够不沉溺在其中。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她愿意去垂钓,就没有不上钩的。

    武林高手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沉迷于温柔乡中。

    “春风笑,你为什么不一直做一个不笑的人呢?你不该笑的。”傅晚晴笑吟吟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用手笼上了玉生烟那微微敞开的衣襟,偏过头盯着春风笑,“你能够吊起外面那些男人的胃口,可是不能够吊起我的。沉迷于你琵琶声中之人,无非是那种一开始就对着你有痴念之人。你难道不懂么,这不叫魅惑术。”

    春风笑的脸色很冷很冷,她可从来没有被人批评过,来这春风一笑楼的,没有不爱她的人。她是将自己与江湖上的美人傅晚晴放在一个位置的,不止一个人在她的枕边说着她的美,说她远胜那扬州府的傅晚晴,因而她很有自信。

    傅晚晴冲着春风笑魅惑一笑,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她又道:“我该让你瞧瞧,什么才算是魅惑之术。”

    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仿佛神魂周游了九重天一遭,春风笑用力地摇摇头,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傅晚晴的手轻轻地擦过了唇角,她吐出了两个字道:“你猜。”

    还有谁能够有这等绝代风华?春风笑的神情开始变了,她的眸中划过了一丝恐惧,其中又含着因不甘而生出的委屈。任何男人见了她的这幅模样可会心疼的。可是傅晚晴不是男人,她也不是一般的人。

    “傅晚晴。”这该在扬州府呆着的女人忽然间跑到了临安府来了。

    春风笑仰着头笑了起来,她的面容因妒忌而显得扭曲,她不想要这条命了,她豁出去了。想起了江湖上的一些传言,她缓缓地开口道:“你不让我笑,我偏要笑。你傅晚晴很美么?可是你比不上你身侧的女人,你跟她在一起,也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以傅晚晴的骄傲,是不允许自己被任何人比过的。以前在她面前说这种话的人都死了,然而现在,她的笑中没有杀机,她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她只是轻轻地瞥了春风笑一眼应道:“你要笑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倒是鲁七,他应该会很遗憾吧,没能够看到你春风笑的笑容。”

    在听到了鲁七这两个字的时候,春风笑的脸色变得灰白。

    鲁七来过春风一笑楼,这件事情忽然间全江湖人都知道了。来春风一笑楼的,不仅仅是寻欢作乐,还有那些询问玉观音下落以及藏宝图秘密的人。真是可笑,玉观音已经被鲁七给送出去了,自己怎么能够知道藏宝图有关的消息?在一年之前,没有任何的声响,为何现在出现丁点儿的动静,全江湖的人都信了?

    可笑!可笑!这世上最可笑的就是江湖人了。

    春风笑的神情就像是一只死鱼,那木然的声音不像是从她的口中发出的:“你也是来询问‘玉观音’消息的?”春风笑能够应付江湖上的许多侠士,可是她知道自己应付不了傅晚晴。如果她的来意真的如此,那春风一笑楼算是完了。

    那些维护着春风一笑楼的年轻热心肠的侠士,不会愿意冒着得罪侠义山庄的危险,而来帮助她的。更何况,因为巧手鲁七,很多侠士的心,已经开始有了微妙变化。

    傅晚晴勾唇一笑,神态是说不出的慵懒,她说道:“‘玉观音’是鲁七送给我的礼物,我自然很关心。不过么,我来春风一笑楼是帮你的,我知道很多的人询问你藏宝图的事情。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藏宝图是真的,而‘玉观音’的下落么,其实也很好猜。马三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威扬镖局没有失信人的时候,怎么就一尊不值钱的‘玉观音’消失了踪影呢?”

    春风笑点了点头,心绪几经大变,她应声道:“我明白了。”

    那一趟镖托送的根本就不是‘玉观音’,而是一张藏宝图。

    江湖人不知道,可是侠义山庄知道。

    侠义山庄知道,意味着白道联盟里其他的四家,很有可能也知道。
章节目录 第011章
    客栈酒楼里的消息传得快,窑子里头的消息也传得快。

    监守自盗,这是一个让人羞耻的罪名。威扬镖局的总镖头杨逸飞可不能够忍气吞声,他一面亲自上侠义山庄与傅晖说清楚,另一方面派出了自己的一儿一女来临安府,查个明白,看看到底是谁在抹黑他们威扬镖局的名声。

    这临安府真是越发的热闹了。

    这个江湖越乱,傅晚晴就越开心。

    一叶小小的扁舟行在了西湖中,两岸那枯黄的垂柳在斜阳下轻轻拂动。

    半边日轮沉入了西山,湖中心的亭子,被晚霞那绚丽的色彩所装点,显得美轮美奂。

    傅晚晴袖手站在了船头,她轻轻地笑了一声道:“我想在湖心亭看雪,可是冬天太冷了,就算是拥着狐裘鹤氅我都觉得冷。我听说火炉是什么用的,最有用的是人的体温。”

    玉生烟淡声应道:“习武之人,应当无惧寒冬酷暑。”

    傅晚晴拧着眉,转身正对着玉生烟,她的笑意收敛了一些。绕着那笔直站立的美人儿转了几圈,轻哼道:“玉生烟,你可真是无趣,比那些学堂里头的老夫子还要来得无趣,这样子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玉生烟哼了一声问道:“什么算是有意思?像你这般整日里谋划着怎么拆散白道联盟?计量着怎么对付魔教?”玉生烟不该管这些事情的,可是她将话说出口了,这说出口的话语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可她还在竭力地维持着面容上的淡泊飘然。是几时被傅晚晴投下的石子砸出了一片涟漪的呢?玉生烟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傅晚晴一怔愣,她是没有料到玉生烟会说这种话。她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玉生烟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她这一番话竟然比那些自诩为侠义之辈的人还要来得正义。她是魔教的教主,白道联盟的覆灭应该是值得高兴的,可是她没有。“我要对付碧水教了,从黑山堂开始,你要阻拦我么?”

    玉生烟淡声道:“如果覆灭了,那也是他们的命。”她的话很是冷酷无情,她不希望傅晚晴做这些事情,可若是傅晚晴要动手,她也不会阻拦。在碧水教,她这个教主从来不需要做任何的事情,一切规划,都是两位护法着手的。对付傅晚晴,自有两位护法来。她玉生烟所需要做的,就是遵守诺言,在傅晚晴的身边待上三个月。

    傅晚晴轻哼一声呢,这种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眼珠子转了转,她又笑问道:“如果我要杀了楼可心那个女人呢?”

    玉生烟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她应道:“我不会让你杀了师姐的。”

    傅晚晴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有放在心上的人,也对,不然你为何会不远千里跑到扬州府为了她求药呢。”傅晚晴原本只是一句玩笑之语,对于手下败将她是不屑动手的,只是玉生烟的话让她重新燃起了杀机,她很明白自己的这种情绪叫做嫉妒。这天下除了自己,没有人配入玉生烟的眼。“越是不能的事情我越是要做,如果我去碧水教杀了那女人,想来你的怀袖剑就会出鞘了,这真是激你比武的好方法。可惜,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玉生烟噤声不语。

    楼可心,她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想着却是另一个人的面容。她已经感受到了傅晚晴身上的杀气,可是她答应过的,要好好保护楼可心。这无关私情,仅仅因为她是一个重诺之人。玉生烟原本想开口解释,嘴唇微微喃动,话还没出口,她的目光就变得有几分茫然。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跟傅晚晴解释?

    傅晚晴有一颗玲珑心,别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玉生烟有一双窥破世间事的冷眼,可是她不愿意去看清。

    放舟江湖,怎么能够缺少箫声。

    呜呜咽咽,低回婉转,随着一叶扁舟的靠近,那箫声也逐渐地到了跟前。

    一个穿着蓝衣的漂亮姑娘如同饿虎扑羊一般朝着傅晚晴扑来,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是那愤怒不甘的火焰。她的兵刃很奇怪,如同怒鹰的利爪,朝着傅晚晴的面门罩来。傅晚晴没有动,她压根就不打算出手。她噙着一抹笑,悠悠闲闲地望着玉生烟,仿佛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

    那钢铁利爪裹挟着劲风逼到了眼前了,那凶狠的架势像是要把傅晚晴给撕裂了。蓝衣姑娘忽然间犹豫了,因为她所了解的傅晚晴,绝对不是这样子的。难道她还藏有后招?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待自己?只是一想到过往的一些事情,她又怒叱了一声,将那兵刃刺向了傅晚晴的双眼。

    蓝衣姑娘很早就看见了傅晚晴身边的白衣美人,只不过她没有在意。

    她正为自己即将得手而感到喜悦的时候,那白衣女人动了动,她根本没有看清那人的动作,手中的兵刃已经被夺了下去。

    傅晚晴转向那眉头微蹙的玉生烟,淡笑道:“果然你不会坐视不理,这三个月,看来我自己是不需要出手了。你只说你的剑不能出鞘,可没说过不能动武,我说的对不对?”

    玉生烟的神情冷了下来,她淡声道:“我只是答应跟着你三个月,可没有答应保护你。况且以你的武功,根本不需要我。”

    傅晚晴狡黠一笑,问道:“可我忽然间不想动手了,如果我被仇人杀死了,你的三个月永远都完不成了,你要来阴曹地府陪我么?”

    傅晚晴一直都是个任性的人,跟在她身边不过数日,玉生烟就对她的小性子有了几分了解。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傅晚晴的话语,她只能淡淡一哼,转过头看那逐渐蒙上一层紫色的远山。

    “玉生烟,她是玉生烟!”一声尖叫响了起来,是从那个蓝衣姑娘的口中发出的,“傅晚晴,你竟然跟魔教的妖女混在一起!”男人们会相信傅晚晴的话,认为这只是一个被易容成玉生烟样子的人,可是女人不会,她们天生的直觉能够辨别那些伪装。容貌可以改变,可是玉生烟的性子,却不是别人能够学得来的。

    傅晚晴扫了蓝衣姑娘一眼,水灵灵的,很是娇俏可爱。傅晚晴不喜欢这种小姑娘,尤其她的名字叫做杨无敏,她是威扬镖局杨逸飞的女儿。“原来是杨无敏啊,不过你来了,那你哥哥杨无功呢?”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杨师兄妹为了查明“玉观音”一事,双双前往临安府。

    杨无敏又尖叫了一声,声音尤为刺耳。“傅晚晴,你还有脸提我哥?你怎么敢提起他来?”这尖细的声音逐渐地转成了啜泣和呜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杨无功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敏儿,回来。”一声喝是从临近的小舟里飘出来的。

    一个二十三四岁的跛脚男人站在了船头,他只穿了一件蓝色长衫,俊俏的面容看上去极为憔悴。他的脚虽然是跛的,但是行动起来绝对比大部分的人都来得快。杨无敏忧郁的目光落在了自家兄长的跛腿上,她愤恨地瞪了傅晚晴一眼,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自己的那叶小舟上。

    杨无敏讨厌傅晚晴,她的憎恨不是没有缘由的。

    毕竟杨无功的那只跛腿就是拜傅晚晴所赐。

    傅晚晴看着那飘然离去的小舟,唇畔浮起了一抹笑。

    太阳已经没入了西山,深蓝色的天幕上,点点寒星错落有致。

    一个静谧中又夹杂着吵闹的夜降临了。

    小舟越来越少,而那灯火幢幢的画舫与歌声,却是在逐渐增多。

    “这个江湖真是热闹。”傅晚晴悠悠的叹了一声。

    玉生烟抬了抬眼,淡问道:“威扬镖局的杨家兄妹?”

    傅晚晴道:“怎么,你想知道他们?男的么,自命风流;女的么,娇纵刁蛮。当然,这一切是被我教训了之前。”傅晚晴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恶毒的笑容来。

    江湖上也讲究门当户对,侠义山庄的大小姐,与威扬镖局的大公子,怎么听怎么般配。

    如果那个大小姐不是傅晚晴的话,那么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江湖上的人不知道,可是侠义山庄与威扬镖局的人心中却是无比清楚,这两家原本是有婚姻的。只可惜,一切都被销金窟给毁了,杨无功也是个年轻俊才,可偏偏沉溺于美色之中。

    他的腿是被杨逸飞打断的。

    而那个给威扬镖局通风报信的人,自然是侠义山庄的大小姐。

    杨无功的腿断了,而那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一个整日里花天酒地的人。
章节目录 第012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一个醉道人倚着栏杆在放声高歌,他仰着头,酒葫芦里清冽的酒顺着脖颈下淌,濡湿了那破败灰旧的道袍。“酒,我要喝酒!”他大声地喊着,一掌朝着那一旁的酒坛子劈去,酒并没有流泻在地上,在他的掌力下,而是像一股喷泉一般,尽数地涌到了道人的口中。

    “喝什么酒!来吃饭!”一个胖和尚訾着牙大吼一声,他的跟前有一个装满了白米饭的木桶,左右手各拿着一双铁钳子似的筷子,飞快地扒拉着木桶里的饭。他吃饭的速度极快,只见那肥厚的两腮不停地鼓动着。他在吃饭,可是一点儿都不耽误他讲话。

    醉道人叫做袁九郎,一个很是倜傥风流的名字。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风流的人物,是武当的弟子,可他偏偏喜欢剑走偏锋,太极剑要柔,他偏要刚!武当子弟要侠,他偏偏要邪!在欺侮了自己的小师妹后,他终于被逐出了门派。

    胖和尚叫做范岱,一个很贴切的名字。他喜欢吃,大概是小时候太穷的缘故。家里头养不起他,就把他送到了寺庙里当和尚。和尚嘛,总有个七戒八戒的,可范岱偏偏什么都不想戒。他逛窑子,他杀人,可他最爱吃饭。方丈将他逐出了寺庙,他认为方丈是怕他吃穷了寺庙,这实在太小气了,一怒之下将寺里的人杀个精光。

    这样两个人是无法入正派侠士的眼的,甚至有不少的人想要杀他们。

    因而他们加入了魔教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他们是黑山堂的两个人物,绝对不是与黑山四鼠混为一谈的那等人物。江湖上的人称呼他们为“酒囊饭袋”,他们笑呵呵的接受了,可是在笑完之后,他们就要杀人了。

    黑山堂死了几个小喽啰,实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偏偏这黑山四鼠是死在了傅晚晴的手中,这就是一件大事情了。魔教的护法楼可心很恨傅晚晴,她命人画了一幅傅晚晴的画像挂在了练功室中,每天都要对着她打上千百来镖。这种被废去双腿的恨,不是一般人能够忍的,何况是一个气量狭小的魔教右使楼可心。

    “这女人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教主的师姐罢了!”袁九郎忽然大喊了一声。

    “不错!”范岱终于停下了吃饭,他的两腮胀鼓鼓的,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咱们都要听她的话。”

    袁九郎的脸色忽然间阴沉了下来,他将自己手中的酒葫芦朝着外面抛掷了去,正好挡住了一支飞镖,他的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是咱们,是很多人都要听她的话。”

    “不听她的话,那去听左使的吗?”一道凄厉的笑声传了进来,从那栏杆处飘来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女人,她的脸一半是丑陋的伤疤,另一半则是光滑如水。她的腰间插着几支飞镖,露出了红色的穗儿。

    这个女人是蜀中唐门的外家子弟,她的名字叫做扈青,现在江湖上的人只称她的外号“嫫母”。别看她是个女人,她可是碧水教黑山堂的堂主,一身功力远在“酒囊饭袋”之上。其实她原先也不是这么丑陋的,或者说她也是个水灵灵的出落的极为标致的美女。她本来可以享受美人这个称呼很久,可是她找上了傅晚晴。因为她听说傅晚晴人很美,剑很快,她要跟傅晚晴比试一场。最后她输了,她毁去了自己的半边脸,还把这笔账记到了傅晚晴的头上。唐门是不是为她得罪侠义山庄的,于是她加入了魔教,成为右使楼可心的爱将。

    他们来到临安府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傅晚晴。

    他们已经打探清楚了,傅晚晴就在这间客栈,或者说,就在他们头顶的那间厢房。

    傅晚晴的身边有个不会武功的丫环,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侍从了。这是他们打探来的消息,也是他们决定动手的原因。没有侠义山庄的高手保护着,一个女人有什么能耐?“酒囊饭袋”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扈青不是。她依然满怀警惕,她败在了傅晚晴的手中是几个月前的事情。短短的几个月,对于一个武林高手来说,很是关键。

    再牢固的窗户都经受不住那裹挟着强劲真气的一掌,桌面上的蜡烛也被真气逼得熄灭了。

    就算是仅有一瞬间的黑暗,那也足够做很多的事情。

    森冷的气息仿佛从炼狱里头传来,袁九郎刺出了雷霆一剑,范岱打出了惊天一掌,而扈青发出了身上所有淬了毒的暗镖。

    烛火被重新点燃,傅晚晴还是坐在那里,嘴畔噙着一抹淡笑,在她的身侧,则是坐着一个如玉一般的白衣女人。

    袁九郎的剑不知道何时偏了,刺向了范岱的手掌心;而范岱的那一掌也偏了,竟然将扈青的飞镖尽数击落。他们的脸色都是铁青的,体内的真气翻涌,涌向了喉头的那股血腥气也被强行地压了下去。傅晚晴的功夫很高,比江湖第一人傅晖还高,这是他们心头划过的想法。他们根本不知道,傅晚晴压根就没有出手。他们忽略了那淡得像一阵烟的人,因为手中的消息说,她只是一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丫环。

    傅晚晴笑了,她开口说话了:“这几个人你应该很熟悉吧?这一回可不要让她们自尽了,弄脏了这间屋子,我们还得在大半夜换房间。”

    三个人这才注意到那个白衣女人的侧脸。

    只是一个侧脸就足够使得他们惊慌失措了,膝下一软,噗通几声,他们跪在了地上,神情是灰白的。他们想不通,教主为什么会出现在了傅晚晴的身边,而且看上去相处很是融洽。

    “这一定是假的!是傅晚晴这个贱女人用来迷惑我们的!”扈青最先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按住了胸口噗嗤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新仇旧恨,一时间怒火攻心。她死死地瞪着傅晚晴,想要杀了她,然而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思考如何逃命,她不想死在这地方。

    “是的!假的!”“酒囊饭袋”听了扈青的一声喊,也有了底气,他们站起身来,齐齐地喝道。袁九郎摸了摸腰间的葫芦想要饮一口酒,可是他摸空了。想起来是被一个恶女人的飞镖毁了,他恶狠狠地瞪了扈青一眼。桌子上摆放着精致的糕点,范岱的喉结滚动,他吞了吞口水。

    傅晚晴向着玉生烟轻笑了一声,她捋了捋一丝鬓发,道:“假话说多了,真的话反而没有人信了。”她慢悠悠地站起身,那三人一瞬间提高了警惕,身子就像是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可是傅晚晴不是向着他们走动,傅晚晴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存在。她只是挪腾了两步,坐到了玉生烟的怀中。

    傅晚晴觉得自己越发的懒惰了,这才是秋季,自己就已经不愿意动弹。玉生烟的人很冷,可是她的怀抱很暖。早知道将三个月的期限改成三年或是三十年了,不过这样,玉生烟会接受么?傅晚晴在走神,谁都看得出来这一点。玉生烟的眉头只是微微一皱,而那三个人却是忽然间发招。这是一个取人性命的好机会,他们可不是什么仁义君子,趁人之危是一种完成任务的好手段。

    傅晚晴在出神,那是因为她知道玉生烟不会让她出事的。

    况且这三个人的夹击也算不得了什么。

    如果他们选择在傅晚晴出神的瞬间逃走,那是一件很容易就成功的事情,可是现在他们出手了,还没有碰到傅晚晴,只见那白衣人右手一翻,他们已经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这是江湖上的隔空打穴,很多人会,可是这其中蕴藏着独门手法则是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样。玉生烟点的穴,一般人是冲不开的。

    这三个人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去了。

    一个傅晚晴就很难对付,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女人。

    碧水教的教主应该是有一面代表着身份的令牌的,傅晚晴低着头,手伸入了玉生烟的衣襟中。她没有找到令牌,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难怪那些臭男人爱女人,软香温玉的,就连自己也爱。傅晚晴有些不舍得收回了自己在玉生烟怀中乱探的手了,只可惜,玉生烟已经不允许她再乱动。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傅晚晴凑到了她的耳旁问道:“令牌呢,你教中弟子如此不开眼,总得教训教训吧?”

    玉生烟低敛着眉眼,她的手却是伸向了傅晚晴的怀中。

    傅晚晴微微一愣,不明白玉生烟要做甚么,还以为她是学着自己的样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玉生烟的手已经抽了回来,她的掌中心是一只竹哨,凑到了唇边,吹出了一道很是诡谲的声音。

    那三人的脸色又变了。

    傅晚晴从玉生烟的手中夺过那哨子,横了她一眼,娇嗔一声道:“这是你送我的,难道你要收回去么?”

    她的话音才落下,那三个人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章节目录 第013章
    这一枚不起眼的竹哨是碧水教教主的象征,可是就这么轻易地被玉生烟拿去送人了。

    在玉生烟前一代的教主手中是一枚令牌,只不过玉生烟不喜欢那等俗物。她极少出现在教众面前,一旦出现那就意味着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袁九郎记得他入教的时候,恰逢教主出关。那绝代风华令人不敢直视,她只下了一道命令,那就是销毁令牌,以那枚竹哨还有它特有的曲调,为教主身份的象征。

    “属下参加教主!”

    三个人齐齐地喝道,只是碍于他们的穴道被制住了,不能够屈身行礼。

    冒犯教主在教中是死罪,可他们并不想死。他们终究比下面的人聪明,见到玉生烟的神情上没有杀机,便也不提起来那事情。玉生烟一拂袖子,指尖一弹,强大的真气激射出。三个人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你们走吧。”玉生烟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阻绝了他们梗在了喉头的话语。

    呼啦啦的冷风从破窗里灌入。

    傅晚晴缩了缩身子,整个人窝在了玉生烟的怀中,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她的神情是悠闲惬意的,其中又夹杂着那么几分散漫与轻佻。她在玉生烟的脸上亲了一口,右手从她的耳根子处慢慢地抚到了唇角,她轻轻地呵了一口气,说道:“我很喜欢你。”

    玉生烟垂下眼帘,淡淡地应道:“你的眼中有杀机。”

    “可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傅晚晴狡辩道,“你知道的,对我而言,喜欢,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喜欢你,那是因为你足够的优秀;我想杀你,那也是因为你足够的优秀。可是如果杀了你,在这片江湖上,我该会有多么的寂寞。”傅晚晴怅叹了一声,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玉生烟。

    “你杀不了我。”玉生烟淡声道。

    傅晚晴听了这句话,有几分不悦,可又发不出火来,她只能够哼一声,应道:“你是觉得我武功不如你么?如果我杀不了你,那就是我死在你剑下!”

    “你赢不了我。”玉生烟全然不顾傅晚晴的神情,顿了顿又说道,“我也不会杀你,我们之间就连那场比试,都不会有的。”

    “玉生烟!”傅晚晴勾住了玉生烟的脖颈,恼怒地喝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讨厌!”

    玉生烟没有答话,她将傅晚晴的手给拉了下来。

    烛火在风中飘摇,似是下一个瞬间,这屋子就会被黑暗给吞噬了。

    傅晚晴不想松开玉生烟,她用了内劲震开了玉生烟的手,又紧紧地将自己缠在了她的身上。她贴着玉生烟的脸,用一种无比魅惑的声音,说道:“我很喜欢你,你有没有喜欢我?”傅晚晴是骄傲的人,她的骄傲注定了她的性子中有霸道的存在。我喜欢你,你就该喜欢我,这是傅晚晴的思维。玉生烟依旧是沉默的,她只是轻轻地扫了傅晚晴一眼,那种淡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忽然间使傅晚晴又羞又怒。她在玉生烟的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像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她说道:“你也要喜欢我。除了我,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配得上你。”

    “嗯。”玉生烟淡淡地应了一句。

    傅晚晴心中的石块落下了,她的眉梢浮上了一丝畅快的笑意来。

    玉生烟那如同瓷玉一般的面颊上留下一个淡淡的牙印。

    傅晚晴在那牙印处轻轻地舔了一口,可这种滋味会上瘾,她觉得自己欲罢不能了。曾经在画册上所见的颠鸾倒凤的画面,齐齐地涌入了她的脑海中,她的唇慢慢地往下滑,忽然间想带领着玉生烟一同体验那所谓的*滋味。

    只是在玉生烟那双冷冽的眸子中,傅晚晴一下子惊醒了。

    她的心像是骤然被人攫住一般,就连呼吸,也变得有些凌乱。

    傅晚晴伸出手遮住了玉生烟的眼睛。

    “你做什么?”玉生烟问了一句。

    傅晚晴的情绪平复下来了,她勾唇一笑道:“你猜。”她不去想玉生烟话中的意思,她将那蒙住了玉生烟眼眸的手也给收了回来。

    两个人若无其事的神情,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那句“喜欢你”在不知不觉中生了根。

    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是诺言,在大难临头时候,翻脸无情是大多数人的本能。

    可是最值钱的东西,也是承诺,因为一诺千金。

    傅晚晴是前者,而玉生烟是后者。

    临安府热闹了,玉生烟以为傅晚晴会去凑那个热闹,可是她偏偏没有。

    要么窝在客栈中睡觉,要么乘一叶扁舟在西湖赏玩,那如画的江山啊,仿佛永远都看不够。

    傅晚晴不去凑热闹,那是因为她知道,热闹会自己上门来的。

    “砰——”地一声响,紧闭的房门被人给撞开了。这厢才修好窗,那头门又散了架。战战兢兢的店小二在后面吆喝着,可是看到一脸凶煞的江湖人时候,他又吓得滚下了楼梯。撞进房间里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傅晚晴很熟悉的女人。而随着她身后闯进来的人,那面孔亦是有几分的熟悉。

    玉生烟盘膝坐在了榻上,她的手中拿着一册书,在认真地翻看,听到了这动静,她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傅晚晴躺在了玉生烟的腿上,她的手卷着一缕发丝,慵懒的眼神扫过了那群面带杀气的男男女女。

    “藏宝图呢?鲁七跟你说了些什么!”

    “傅大小姐,求您救救我!”刺耳的尖叫声,任谁也无法想象,这张嘴里,曾经发出了妙曼的如同莺啼鸟啭般的歌声。

    春风笑,这是一个在哭的春风笑。

    她算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男人,都是善变的。她一直以为被她玩弄在了鼓掌中的男人,竟然拔出了刀,想要她的命!如今能够救她的,只有傅晚晴,只有那个神情慵懒唇带笑意的女人!

    “傅大小姐怎么肯能会出现在临安府!你做梦吧你!春风笑姑娘,你要是说出藏宝图的秘密,在下还能像以前那般待你,与你温存!”

    “鲁七是被谁害死的?他来春风一笑楼跟你说什么?我不要‘玉观音’,我只想知道是谁害死了鲁七!”

    ……

    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像是一个乱糟糟的菜市场。傅晚晴坐直了身子,她抽走了玉生烟手中的书册,横了她一眼。那一瞬间,眸光百转,媚态横生。春风笑看痴了,那些不速之客看痴了,只有玉生烟,微微地挑眉,似是在询问,你又想做什么?

    傅晚晴慵懒一笑,问道:“玉生烟,你说,春风笑我该不该救?”

    “玉生烟,魔教教主玉生烟?这春风笑是魔教的人?”当下便有人高喝一声,声音是高涨的,可是他们的人却是王侯退了一步。

    玉生烟是个与傅晚晴齐名的美人。

    傅晚晴是那灼热的太阳,玉生烟则是那霜寒的月魄。

    一个是怒张的烈焰,一个是高寒的冰雪。

    她们都是江湖中的男人想要拥有的女人,却也是那些男人们最为畏惧的女人。

    手中的剑不是用来讲道理的,是用来杀人的。

    他们若是征服不了这两个女人,就只能够死在她们的剑下。

    春风笑绝望了,因为她从玉生烟的双眸里看到了漠然。可是傅晚晴张嘴说了一句话,给了她希望。傅晚晴问她:“鲁七可否知道‘玉观音’的下落?‘玉观音’是他制造的,走失了他没有理由不关心。”

    春风笑还算是个聪明人,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傅晚晴的意思。忙不迭地点点头,应声道:“知道!知道!鲁七来的时候曾经提到过‘玉观音’,他正是因为这事情一直闷闷不乐,才上春风一笑楼来的。他将‘玉观音’托给了威扬镖局,可惜那群人却不按照规矩办事,说是走丢了,其实被私吞了。至于镖头马三,他原本是个知情人,只不过在忽然间消失了。”

    不过是走失了一趟镖,没必要将一个劳苦功高的人给驱逐出去。

    威扬镖局是在掩饰一些事情么?

    一时间,大家的心中都升起了如下猜测。

    “你胡说!”一道娇斥从外头传进来,一条蓝色的身影似是闪电一般穿过了人群。那蓝衣人鄙夷地看了春风笑一眼,冷哼道,“一个低贱的女人说的话能够相信么?”

    春风笑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风尘女子,向来是被人瞧不起的。

    傅晚晴扫了那蓝衣人一眼,眸中浮现了一丝冷意,她笑道:“你杨无敏出身在了威扬镖局,身份就高贵了么?你真以为你的好娘亲是杨逸飞的正妻么?说起来,你也仅仅是一个妾室的女儿罢了。”

    这是杨家的秘闻,江湖人不知道,就连杨无敏自己都快遗忘了。她的娘亲是一个妾,尽管她的大娘早已经化作了一堆枯骨,尽管她的娘亲一直被人称为夫人,可她还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杨无敏很恨傅晚晴,当她将这件事情抖出来的时候,就更恨了。

    她顾不得什么,提起了鹰爪钩就朝着傅晚晴冲去。
章节目录 第014章
    杨无敏的身形顿住了,不是她不想动手,而是她的脖颈上已经架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剑。

    春风笑眼中的泪光早已经收住了,她的唇角有几丝残留的血迹。她原本是趴在了地上的,可就在一瞬间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刺出了那一直缠在了腰上的软剑。

    春风笑是一个有武功的女人,不然她如何撑起春风一笑楼?如何在一群大男人的围堵下跑到了傅晚晴这儿求救。只是她的武功也不算是高明,不能够救自己脱离困境。不过,在这一刻,一切都足够了,她的长剑已经架在了那个侮辱她的女人脖颈上。春风笑的神情冷冰冰的,不是那种超脱凡尘的冷,而是一种有如毒蛇吐着信子一般的阴冷。

    “春风笑!”杨无敏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来,她怒叱道,“我威扬镖局与你有什么愁什么恨你要如此污蔑我们!”

    春风笑又终于笑了,她舔了舔唇,应道:“鲁七是我的知己,你们害了他,你说,我们之间有没有仇怨在?杨大小姐,您可别轻举妄动,不然我这低贱的女人,一不小心就会伤了您。”

    “傅晚晴,是你指使的?”杨无敏猛地抬起头来,瞪着傅晚晴喝问道。

    傅晚晴轻哼一声,慵懒的笑道:“春风笑跟我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听我的话?杨无敏啊杨无敏,你还是这么蠢,跟你那个小妾娘啊,一模一样!”傅晖很在意与威扬镖局的关系,可是傅晚晴不会。她憎恨威扬镖局的杨逸飞,就像是憎恶傅晖一样。他们这两个结义兄弟啊,当真是好极了!累得自己的娘亲与姨娘都命丧黄泉!想到了一些往事,傅晚晴的眉眼倏地冷凝下来,她的眸中泛过了一丝杀机,她正想动作,一只手忽然环上了她的腰,使得杀气一下子消弭于无形中。

    “铛——”地一声脆响,春风笑手中的长剑被人击落,杨无敏松了一口气,立马折过身子一掌朝着春风笑身上劈去。只不过她这招打空了,因为春风笑已经被人抢先揽住,掠到了一个掌风波及不到的处所。杨无敏正想发怒,一抬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神情。她跺了跺脚,娇嗔道,“哥!你做什么,这个贱女人她想杀我你还救她?就是她污蔑我们威扬镖局!”

    来的人正是杨无功,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像是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可是就在刚才,人们已经见识到了他那迅疾的身形。杨无功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疲倦的笑容,他朝着傅晚晴拱了拱手:“晴……傅大小姐。”他及时的扼住了自己那几乎脱口的呼声,低头瞧着自己的跛脚,眉宇间划过了一丝黯然。“这件事与我威扬镖局的百年名誉息息相关,我要带走春风笑姑娘。”这句话是对着傅晚晴,也是对着在场的武林人士说的。

    “原来是风流倜傥的杨公子,你要带走谁我们都没意见,只不过嘛,人家姑娘不见得愿意跟你走呢。”一道轻佻的笑声从人群后头传了过来,话音才落下,那人已经拨开了堵在了房门前的一众人,走到了前头来。是一个穿着男装的女人,她的手中挥着一把描金折扇,目光在诸人身上转了一圈,她停住了脚步。

    “不男不女!”杨无敏扫了她一眼,不屑地轻哼一声。只不过下一瞬间,她就被人隔空甩了一巴掌,一张面颊肿的老高。杨无敏哪里能够忍受这等委屈?一把隔开了挡在身前的杨无功,就要冲上去给那女人一个教训。男装女子依旧是镇定自若地摇着折扇,从她的身后则是闪出两条人影,架开了杨无敏那狠辣的招式。

    “钟石灵!钟石秀!”杨无敏停住了脚步,呵斥了一声。她的眸中闪烁着泪意,转头看着杨无功的脸,她委屈的说道,“天机门的人也来了,哥你看钟氏兄弟是什么意思?”

    “想必这位姑娘就是近来在江湖上频传的‘三公子’吧。在下杨无功,这是舍妹杨无敏,若有得罪之处,请三公子海涵。”杨无功向前走了一步,将杨无敏揽到了身后,带着责备的眼神扫过了钟氏兄弟那略有些难堪的面颊。白道联盟的交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他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今因为一个女人,落了威扬镖局的面子,这钟氏兄弟的心中也不好过。

    三公子的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她合上了折扇,斥了一声:“啰嗦!”

    “钟大哥,钟二哥,你们也知道此事极为重要,一不小心破坏了几家的情意,那可就不是一件好事情了,你们来这儿,不会也想要插手吧?”杨无功淡淡的笑了一声,转向了钟氏兄弟问道。

    钟石灵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微微扬起头,哼声道:“我们天机门来此处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傅大小姐想来也是为此,咱们白道联盟不分你我,齐心协力解决事端,不可么?还是说你们威扬镖局心中有鬼,不允许我们天机门插手?”

    杨无敏可不如自家兄长来的有涵养,她一听这话就定不住了,从杨无功的身后跳了出来,她大骂道:“胡说!钟石灵你别血口喷人!你们天机门和侠义山庄难道要合伙欺负我们兄妹不成?”

    钟石秀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握紧了拳头,视线在三公子和傅晚晴身上流连,最后才皱着眉说道:“只要意见不同的,就是欺侮你们么?”

    在一旁的傅晚晴始终是笑吟吟的,她的眼中没有这些江湖人,似是只能够容得下玉生烟。她坐在了玉生烟的怀中,手中则是握着之前看的那册书,轻轻地翻动,时不时在玉生烟的耳畔笑嗔几句,女儿家的娇态毕现。玉生烟大部分时候是沉默不语的,极其偶尔的小声地回答上几句。她们这份旁若无人的姿态,使人生气,又使人畏惧。

    三公子的眸扫过了傅晚晴,她抿了抿唇,转向了春风笑,问道:“春风笑姑娘,你要跟谁走?”

    春风笑依靠着房中的柱子,神情冷冷淡淡的,她回答道:“春风笑,只能够在春风一笑楼。至于什么威扬镖局、天机门,我都不会去的!”

    三公子拍了拍手掌,点点头道:“很好,很好。杨公子,你听见了么?春风笑是不会跟你们去威扬镖局的。”

    “那也不是跟你们去天机门!”杨无敏冷哼一声道。

    三公子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杨无敏,她只是笑着说道:“春风笑姑娘,你回春风一笑楼去,我会派人保护你的,不会让某些人有杀人灭口的机会。”

    杨无功终于是沉不住气了,他扫了那因为三公子的话语忙不迭点头的钟氏兄弟,肃声问道:“天机门在这件事情上,要跟我们威扬镖局作对到底了么?你们不顾两家多年的交情了是么?”

    钟石灵敛着眉喝道:“三公子不是我们天机门的人。”

    钟石秀点点头应道:“三公子要保护春风笑,这跟我们天机门有什么关系?”

    杨无敏冷笑一声道:“既然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为什么要跟着她。”

    钟氏兄弟哈哈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要追求她。”

    杨无功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们不是倾慕玉生烟么?”

    钟氏兄弟神情一僵,下意识朝着傅晚晴那边扫去,那是个酷似玉生烟的女人,可偏偏算是傅晚晴的人。

    钟石秀恼怒道:“你杨无功不是喜欢傅大小姐么?可最后还不是去逛了窑子?”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偷偷地觑了眼傅晚晴,见她没注意,才松了一口气。钟石秀是畅快了,可是杨无功的脸色变得铁青铁青,像是能够冒出一阵烟来。

    最容易挑起怒火的一种途径,就是不断地揭人伤疤。杨无功的伤疤就是他的那条腿,或者说是与傅晚晴的婚事。他差一点儿就可以攀折到那天之骄女了,只可惜毁在了稀里糊涂的一醉上。

    傅晚晴忽地发话了,她的眼眸还是停留在书册上。

    “你们决定了么?闹够了么?还不离开这儿么?”

    房间中一下子就寂静下来,只余下了窸窣窸窣的翻书声。

    三公子率先向前一步走,扶住了春风笑退出了房间,而钟氏兄弟也跟着她离开了。

    傅晚晴,玉生烟,两个惹不得女人,其他的武林人士见势头不对,也挪动着脚步离开了。只有那陷入了痛苦回忆中的杨无功,压不下眸子中的炙热。他几乎要迈开腿走向了傅晚晴了,可是被杨无敏的一声高喝给唤回了神志。

    “哥,你还在这儿干什么?看傅晚晴那个伤风败俗的女人么?”

    杨无敏气哼哼地转身跳下了窗子,而杨无功则是满脸黯然的走出了房门。

    傅晚晴甩开了书,环着玉生烟的脖颈,大笑道:“伤风败俗?她说我们伤风败俗。”
章节目录 第015章
    聘则为妻奔为妾。

    一户大家族的小姐,跟着一个家中有妻的人私奔,是一件很令人不齿的伤风败俗的事情。可因为那个人是一代大侠,江湖上便没有什么人敢说了。这家长里短的小事,也慢慢地被人给淡忘了。几个月的时间便可以让一个流言断了,何况是十五年。除了与那事情有关的人,谁都不记得。

    杨无功出事的时候,有人说过几句,说他的性子随了他的老子,好听点儿是倜傥风流,难听的便是滥情花心。因为这些话语,杨逸飞打杨无功的那一顿,比往常来得更狠,因为他心中的伤疤被人给揭出来了。

    说起威扬镖局的夫人柳薇,大概都会夸一句闺秀风范,不愧是点沧派老掌门的掌上明珠。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她早已经被老掌门逐出了家门,在她与杨逸飞私奔的那一刻。直到老掌门死了,她才得以重新回到点沧派,劝服她的兄长柳致上。

    柳薇是一个妾室,尽管她在被杨逸飞带回威扬镖局前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尽管她在入门后为杨逸飞生了一个女儿。杨逸飞的原配夫人死了,是被他们给气死的,这成了杨逸飞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因为这一点,杨逸飞不敢也不能够将柳薇扶正。其实她享受的待遇与正室夫人没有什么差别,可是柳薇偏偏极其在意这个名分。

    在二十多年前,江湖上最美的人是烟霞岛的双姝,谁都想一窥这对姐妹花的绝代风华,不过,她们被傅晖与杨逸飞这两异性兄弟给采撷走了。美丽的花儿得不到呵护,很容易就会凋零。杨逸飞的妻子叫做谢华容,是个很美也很柔弱的女人,就像是病西施那样。杨逸飞珍她爱她敬她,就是不会怜惜她。谢华容太脆弱了,让人不敢轻易地去碰触她,就因为这样,年轻的杨逸飞陷入了寂寞中,柳薇这时候就像是一团烈火,闯入了他的视线。

    原本就缠绵病榻的谢华容如何能够经得起如此刺激?

    谢华容死了,可是杨逸飞还在快活着。

    伤心的只有那嫁到了侠义山庄去的谢秋容。

    傅晖与杨逸飞是结义兄弟,侠义山庄与威扬镖局亦是联盟。年纪轻轻的白道盟主如何能够让妻子去破坏了这段关系,于是他派人拦截住了谢秋容。谁知道谢秋容会像发疯了一般呢,拼着一身伤也要杀到威扬镖局呢?谁知道半途中会有傅晖的仇家在埋伏呢?只剩下一口气的谢秋容到了威扬镖局,还没来得及看妹妹一眼,就彻底地晕死过去。

    如果有人施以援手,谢秋容的伤是不会要了她的命的。

    如果傅晖在第一时间赶去威扬镖局,谢秋容的伤就能够被控制住。

    可是傅晖在做什么呢?他在点沧派,他在努力地劝服点沧派的掌门将女儿下嫁给杨逸飞,他在维护着所谓坚不可摧的白道联盟。

    烟霞岛上双生花就此凋零,就此被人遗忘。

    傅晚晴靠在了玉生烟的身上,她的笑容中充满了哀伤,将自己那段回忆中抽离出来,她扣住了玉生烟的肩膀,轻声道:“我将过去的事情告诉了你,那你的呢?”她知道玉生烟不关心这些事情,她只想传达一个讯息,她傅晚晴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缘由的。那隐藏在了阳光底下的阴暗,那埋藏在心中十多年不曾磨灭的恨意,所谓的正道侠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笑话。他们风流,他们好色,他们的手底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我?”玉生烟轻笑了一声,说道,“除了练功,还能有什么事情?”

    “难道就没有值得你记挂的人么?”傅晚晴好奇地问道。

    玉生烟愣了一会儿,双眸一下子就变得深邃起来,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应道:“就当是交换吧,告诉你也无妨。”

    傅晚晴看着她的神情,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撇了撇嘴,装作无所谓地说道:“如果那个人是楼可心的话,你就不必说了,我不爱听见她的名字。”傅晚晴哪里像是脸上所展现的云淡风轻呢,难得有一次打探玉生烟过往的机会,说不定这是自己以后赢了她的关键呢,她傅晚晴可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以后要想知道,自己也没有故事来交换了。

    千碧岛,那是沧海之上的一个小岛屿。

    草木丛生,怪石嶙峋。

    然而最让人觉得可怕的是碧水教的弟子。

    魔教之名向来就有,至于为什么会被称呼为魔教,江湖中的人早已经淡忘了,他们只记得那些难以被正道侠士所容忍的坏人,都逃到了碧水教去寻求庇护。

    “为什么你是碧水教的教主?我看你也不像是会管教中琐事的人。”傅晚晴忽地开口问道。

    “我爹是教主。”

    淡淡的声音响在了耳畔,在这一瞬间,傅晚晴忽然觉得自己愚不可及。她抿了抿唇,偏要继续发问:“你叫楼可心师姐,她也是你爹的徒弟么?”

    “不是。”玉生烟低头,声音忽地有几分沮丧,“她是楼澜姑姑的养女,楼澜姑姑教过我一些东西,因而我称呼她为师姐。楼澜姑姑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惜啊红颜命薄。是姑姑她让我保护师姐的,我不能够让她死在你的手里。我师姐她人不坏,只是命苦,导致她的性子与常人有所不同。当初她硬要跟你比剑,我没能够拦住她……”玉生烟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她真的是沉浸在了回忆中。只是傅晚晴越听越不高兴,楼可心不是坏人?玉生烟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傅晚晴忍着气,将玉生烟的话听完了。她笑了笑说道:“我要对付碧水教,能够不与楼可心交锋么?她恨我入骨,她能够让一个时时刻刻想杀我的人存活在这世上么?这个江湖,只有刀光剑影。平静,那只是暂时的,就像你我之间,看似融洽,可总有一天要做个了断。你是一个可敬可爱可佩的对手,我会尊重你的意思,可是楼可心她不配。”

    “你为什么要跟我比试?”玉生烟无奈地问了一句。

    “因为你是玉生烟,因为我是傅晚晴!”傅晚晴的眸中燃起了一簇火焰。

    傅晚晴是骄傲的人,她在乎第一这个名号,她更要亲手夺来这个称号。

    玉生烟,就像是横在了眼前的一道屏障。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可敬的对手,每个人都想将这个对手彻底除去,玉生烟恰好是傅晚晴心中的对手。

    “没有了傅晚晴,玉生烟还是玉生烟,可是没有了你玉生烟,我傅晚晴该会有多么的寂寞呢?”傅晚晴怅叹了一声,“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你比剑,可是近日来另外的念头又慢慢地升起来了。我也当一回重诺的人,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不会动手,大概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时光了,玉生烟,你说是不是?”

    傅晚晴很不甘心,她发现自己已经把玉生烟装进了心里,可是玉生烟呢?淡然出尘似是眼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存在。将玉生烟留下只是一时兴起,可就是那一瞬间的冲动,带来了太多的变数。

    英雄与英雄之间,会有嫉妒,会有惺惺相惜。

    美人之间亦是。

    “我想撕裂你的这份淡泊出尘,我想将你拉入一个永远看不到底的罪恶深渊里,让你饱尝爱恨的滋味。”傅晚晴有些恶毒地说道,可是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丝茫然,她知道什么是恨,但是,到底什么东西是爱呢?

    “那你自己愿意呆在那深渊中么?”玉生烟勾起了一抹轻笑,她冲着傅晚晴眨了眨眼。她的神情不再是冷漠淡泊的,而是多了几丝俏皮。这样子的人才像是在人间的,有了情味,而不是一味的冰寒。

    傅晚晴也笑了,她摇摇头说道:“不愿意。”

    破败的门,凌乱的桌椅。

    路过了房前的人偶尔匆匆地往里面瞥了一眼,见到了两个美人儿之后就挪不开脚步了。一个、两个……人越来越多,就像是一度密不透风的墙。他们欣赏着这份美丽,他们渴望拥有这份美丽,只不过那察觉危险的本能,使得他们止步了。

    “玉生烟,你说这样被人注视着好不好?”傅晚晴自得的沐浴在那或是倾慕或是艳羡目光下,她的唇擦过了玉生烟的面庞,在她的耳边轻轻地问了一句。

    玉生烟往后靠了些,淡声道:“不好。”

    傅晚晴轻哼一声,她从榻上起来了,光着脚踩到了地面上,张开了双手旋转了一圈,她拂了拂袖子笑说道:“你说不好就不好,这一回就依你。”
章节目录 第016章
    临安府西街的一家宅院里,阳光如同碎金一般,从梧桐树叶的间隙洒落。

    傅晚晴躺在了藤椅上,惬意的眯着眼。

    这宅院是傅晚晴置办的,她的手中有的是银子,只不过她不是一个爱挥霍的人,若不是玉生烟喜静,她也没必要费这心思。“这样算不算千金买美人一笑?”傅晚晴突然发问,玉生烟的视线只在傅晚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就又回到了书卷上去。

    玉生烟看的书很杂,不论是四书五经还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她都能沉下心思去看,就连翻阅春宫图册她也是一脸认真。傅晚晴早就知道了,可是她依旧不满这书册能够夺去玉生烟的注意力,因而她冷冷地哼了一声。

    玉生烟的眼睛在那些蝇头小字上停留,可是心思早已经飘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中去。她原先是在看傅晚晴的,只是越看越发现自己不能够挪开目光。这种情绪很奇怪,玉生烟本能地想要逃避,于是她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玉生烟,只有你能——”

    傅晚晴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穿着灰衣的男人就小趋着入了庭院。傅晚晴的眉头皱了皱,扫了玉生烟一眼。玉生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正想要起身离开,可是冷不丁又被人给拉住了衣袖,她瞥了傅晚晴一眼,又重新坐了回去。

    “大小姐,是荣叔派我来临安府的。”那灰衣男人恭声说道。

    “什么事情?”傅晚晴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问道。

    “庄主他知道您在临安府,他让您不要捣乱,最好能够帮助威扬镖局的杨公子调查玉观音一事。”

    “他是觉得玉观音本该是咱们侠义山庄的,看来就因为一张藏宝图,他对杨家人也失去了信任。”傅晚晴轻笑了一声,道。

    “这是从那里传来的信笺。”灰衣男人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封信,毕恭毕敬地呈到了傅晚晴跟前。傅晚晴接过拆了封,匆匆地扫了几眼,眸中浮现了几丝赞赏来,她点点头笑道,“很好,你去告诉‘袖里乾坤’归离,说需要他的时候到了,让他去帮我办一件事情。”

    灰衣男人交待了很多事情,傅晚晴的笑容越扩越大。

    这到底是一个纷乱的江湖,一个值得她傅晚晴利用的江湖。

    “对了,大小姐,点沧派的沈胜衣也到了临安府。”灰衣人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来,临到去年,他转头说了一句。

    玉生烟察觉到,沈胜衣这个名字被说出来的时候,傅晚晴的呼吸微微停滞了。

    温润如玉,白衣胜雪,君子剑沈胜衣是点沧派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的弟子,一年前他与傅晚晴比剑,只是输了半招。沈胜衣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好,傅晚晴是江湖侠士心中的一道月光,那么沈胜衣就是闺中人梦寐以求的情郎。沈胜衣此人温文儒雅,进退有度,说他像是剑客,倒不如说像儒生。

    沈胜衣是江湖上为数不多的,不被傅晚晴所厌恶的男子。

    因为这点,沈胜衣是很多江湖侠士心中的恨,尤其是杨无功。

    “都来了,真是热闹啊,看来白道联盟对这件事情很看重呢。”傅晚晴盯着那从树枝上飘落的一片梧叶,微微一笑。“玉生烟,你见过沈胜衣么?那等风华的男子,恐怕你见了也会像杨无敏一样倾心于他。”傅晚晴笑着问道,心中的嫉恨,如同野草一般疯长。如果玉生烟点头,她恐怕会忍不住出手掐住她那如玉的脖颈。

    玉生烟眯着眼望着傅晚晴,问道:“你喜欢沈胜衣么?”她的神情疏疏淡淡的,倒映在她的眼眸中的,是那片随秋风摇曳的梧桐叶子。

    傅晚晴一挥手,就将那片梧桐叶捏在了掌心,一堆齑粉顺着她的指缝下淌,被迎面而来的秋风吹散。她的笑容很软,她的眼神很魅惑,她贴近了玉生烟,勾了勾唇道:“尽管沈胜衣很优秀,可是普天之下只有你玉生烟才能够入我的眼眸。我说过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而你玉生烟,也只能够喜欢我!”

    “嗯。”玉生烟淡淡的哼了一声。

    傅晚晴满意地点点头,她问道:“你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些什么吗?”没等玉生烟回答,她就继续说道,“你们碧水教黑山堂的那几个人真的不中用,他们已经被我的手下擒获了,原本在你碧水教名下的绸缎铺,也被我的人接收了。要是楼可心得到了这个消息,她一定会将手底下的人骂个千百遍。”

    江湖上的侠士也要做生意,不然可没有银子让他们潇洒挥霍。碧水教在武林人眼中是邪魔外道,可是普通的百姓可不管这些,他们光顾一个店铺,只看价钱与货物如何。铺子的主人几经变易也无妨,只要东西不变就好。碧水教名下的铺子很多,远胜江湖上的一些教派,有些是用非常手段夺来的,有些则是规规矩矩盘下来的。碧水教遭人嫉恨列为魔教,其中一点便是强取豪夺,欺压良善。可是在刀尖上舔血的哪有良善之辈呢?良善的人早已经化作了一堆黄土了。

    轻悄悄的,就像是凋零的梧叶,落地无声。

    “谁!”傅晚晴高喝一声,手中剑光激射。

    “沈胜衣。”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那垂花门处传来,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公子,扶了扶头上险些被傅晚晴的剑气所削落的玉冠。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玉生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而傅晚晴压根就没有回过神去看那个人。

    “去年走失了‘玉观音’,忽然在鲁七被人杀害后,被人重新提起,还牵扯到了所谓的藏宝图,一时间江湖上的侠士趋之若鹜,沈某人是不信的。来临安府一是奉了师尊之命;二是为了博傅大小姐一笑,寻找‘玉观音’,使得物归原主。”

    傅晚晴轻轻一笑,眸中露出了些许讥诮来,她说道:“沈公子的消息真是灵通。”

    沈胜衣当做没有听懂傅晚晴的话语,他站在了原地,拱了拱手,摇头笑道:“这事情遍及江湖,牵连到白道联盟,沈某不能不知。如今白道联盟五家弟子,已经来了四家,就差飞鹰堡的郭举兄弟了,届时我们再一起商讨大事。”

    傅晚晴笑道:“‘玉观音’一事,我不关心,我来此处只是游山玩水,你们白道联盟可与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杨家兄妹在临安府,他们对此事极为关注,你不妨去与他们讨论,我想杨无敏会很开心的。至于你会不会被杨无功打出来,那就得看天意了。”

    “难得齐聚一堂,去饮一杯茶也好,临安府的龙井茶可是——”

    “呵。”傅晚晴笑了一声,她转过身,对着沈胜衣,指尖擦过了红唇,她应道,“我只爱饮血。”

    沈胜衣的脸色变了,他没有看到傅晚晴的剑,可是已经感觉到了一道血光。他沿着长满了藤蔓的白墙急退,剑气擦过了面颊,他站稳了脚步,才拂了拂衣上的灰尘,笑说道:“大小姐的功力更加深厚,想来天下没有更快的剑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落在了那悄声无息的玉生烟身上,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女人,心中惊诧,可是脸面上,依旧维持着那股平静。

    “沈公子还不走么?是瞧上了我身边的人了?”傅晚晴轻笑道。

    冰冷的笑,藏着杀机的笑,如剑,如刀。

    沈胜衣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可是今日,见着了这两个女人,他的心中偏生有一股不服气涌了上来。迈开腿向前走了一步,他的面上挂着温润清朗的笑,他问道:“若是沈某喜欢,傅大小姐肯割爱么?”

    “沈公子将她当做什么了?这句话你该问她才对。”傅晚晴朝着玉生烟努了努嘴,笑说道。

    沈胜衣又向前走了一步。

    傅晚晴的眸光冷了一分,可是她没有出剑。

    沈胜衣的眸光在玉生烟的身上流连,人人都说傅晚晴将自己的一个侍女易容成了魔教教主玉生烟的样貌,可这事情会是真的么?他沈胜衣今日就要寻出一个答案来。顶着傅晚晴那锐利的视线,沈胜衣一步一步向前走,他伸出来的手就快搭到玉生烟的肩上了,他开口道:“这位姑娘,沈某——”

    沈胜衣闭嘴了,他感觉到了一股强劲的剑气朝着他的面门袭来,可是他没有看见剑,也没有看见剑光,他看见了迎面袭来的一本书。书册薄薄的纸张就像是叠在了一起锋利刀刃,沈胜衣足尖一点,身形轻巧的像是一只燕子,一个瞬间他已经拔剑在手,并朝着那本书册刺出七七四十九剑,他的剑够快了。

    人落地了,那飘零的纸屑随风飞动。

    沈胜衣皱着眉,伸出手摸了摸面庞,满是鲜红的血。在此时,那种肌肤被划破的刺痛感传来了,他刺出了四十九剑,而这碎纸屑在他的脸上也留下了四十九道细碎的小疤痕,虽然瞧上去只有一道伤疤。

    沈胜衣走了,带着满怀的惆怅。

    傅晚晴笑得很开心,她抱住了玉生烟,在她的耳畔轻声道:“男人呐,都是一个德行,在他们的眼中,女人都是货物。别看他衣冠楚楚,内心深处也许藏着一个禽兽呢。”
章节目录 第017章
    傅晚晴不会喜欢上沈胜衣,她也不会给玉生烟喜欢上沈胜衣的机会。

    在傅晚晴心中,玉生烟已然是个很重要的人。

    是欣赏的人,是妒忌的人,是喜欢的人,也是敌对的人。

    傅晚晴没有朋友,如果有,那也只能够是玉生烟。

    白道联盟的五家子弟,都来齐了,为了彰显武林地位,为了服众,他们往往会举办一个武林盛会,邀请诸多的侠士参与。傅晚晴收到了请柬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初了,几个烫金大字十分刺眼。手轻轻地在大红色的请柬上滑动,傅晚晴勾了勾唇,笑了。

    参与这些武林盛会的,都是各门各派里的年轻一辈,倒不是那些老家伙不关心,而是因为白道联盟这次把地点定在了春风一笑楼,那些老头子自恃身份,是不会前去的。江湖上流言纷飞,无非就是传说那点风流。

    “扬州府的那几个老头子们肯定气疯了。”傅晚晴笑着说道。

    杨无功是无论如何都不敢选择春风一笑楼这么一个地方的,可是这事情由不得他做主,因为春风笑不肯离开春风一笑楼,而他的人也没办法将春风笑劫出来。三公子遵守诺言,派人守住了春风一笑楼,而钟氏兄弟亦是任她差遣。白道联盟年轻一辈的俊才,可是谁也不服谁的。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面孔,那些个莺莺燕燕早已经退得一干二净,在场的只有些江湖侠士。傅晚晴携着玉生烟坐在了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她凑到了玉生烟耳畔悄悄地说道:“你看那些江湖侠士的脸色,他们很失望呢,这春风一笑楼里没有融融的春风,只有刀剑一般的霜寒。”

    叮叮当当,似是环佩声响。

    春风笑并没有出现,走出来的是换了一身女装的三公子,还有她身后那铁青着面容,互相瞪视的两兄弟。

    “春风笑呢?”

    “玉观音呢?”

    座下的人急不可耐地喝问道。

    “你滚开!”钟石灵忽然一声暴喝,不过他不是对着其他侠士。他恶狠狠地瞪着钟石秀,就像是看一个杀父仇人一般,一张俊秀的面庞因扭曲而狰狞,“我是大哥,让我先!我成亲了之后才轮到你!”

    “放你的狗屁!钟石灵,你别以为你年纪大就很了不得!”钟石秀怒吼一声道,“我就早看你不顺眼了,你每次都仗着自己是老大来欺压我,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步的!”

    “那就让我们手底下见真招吧!”两个人齐声喝了一句,牙齿咬得咯咯响。“谁赢了,谁就跟三公子成亲!”这话音才落下,两个人就亮出了兵刃,不管不顾地打斗了起来。

    场面上闹哄哄的,或是唏嘘或是哄笑。

    两兄弟为了一个女人打起来了。

    “你看。”傅晚晴抓起了一把花生米丢进了自己的嘴中,一边嚼着一边说道,“那两兄弟口口声声说倾慕你,可现在为了别的女人大打出手,这老爹才刚死呢,连仇家都不去寻找,反而自相残杀,你说可笑不可笑。”

    “嗯,可笑。”玉生烟伸出手挪走了摆在了傅晚晴面前的碟子,淡淡地应了一句。傅晚晴一把抓了空,却转身将玉生烟的手紧握着,她低喃了一句,“你过来些,我有些困倦了。”玉生烟瞧了眼外头的天色,依言坐到了傅晚晴的身侧,让她枕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这武林中的琐事,玉生烟是不想管的,更何况她们请的是傅晚晴。

    刀被扔在了地上,钟氏兄弟厮打成了一团。

    杨无功闭目养神,而沈胜衣则是冷眼看着那处闹剧。

    三公子勾起了一抹媚笑,那神态与傅晚晴极为相似。她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们闹够了么?你们不觉得丢脸么?”鼻青脸肿的两兄弟身子一僵,立马分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垂着头立在了三公子的两侧。钟天在世的时候,他们哪里敢这么放纵?被紧紧控制了二十多年的人,忽然间摆脱了束缚,他们的心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再也回不来了。

    沈胜衣眸中掠过了一丝嫌恶,他淡淡地开口问道:“三公子姑娘,春风笑呢?”

    三公子一个旋身,转到了沈胜衣的前的案几边,她斟了一杯酒,亲自递送到沈胜衣的唇边,眨了眨眼笑问道:“沈公子,你是叫我公子,还是叫我姑娘呢?”

    沈胜衣当着钟氏兄弟那要吃人的眼神接过了那盏酒一仰头饮尽:“不都是你么?有区别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春风笑给叫出来。”

    “顾毓。”三公子轻笑一声,又转到了杨无功的前头斟了一杯酒,她像极了这个春风一笑楼的主人,在殷勤的招待着不怀好意的来客。

    顾毓,是三公子的名字。

    钟石灵没有问出来,钟石秀没有问出来,可是她却在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年轻男人跟前,说出来了。钟石灵沉不住气,钟石秀也按捺不住情绪,他们冲上前一步,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震得那酒盏摇摇欲坠。这时候倒是同仇敌忾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喝问道:“姓沈的,你什么意思?你也要跟我们兄弟争抢?”

    两兄弟的脸上带着伤,他们摆出一副凶恶的神情并没有威慑力,瞧着很是滑稽。

    “姓沈的,你敢饮这酒?”钟石秀喝道。

    “这又不是什么*汤,沈某人为何不敢饮?”沈胜衣轻笑一声,又继续说道,“钟二哥何必如此生气?你也知道我心中只有傅大小姐,对于其他人么——”沈胜衣没有再说了,他摇了摇头,将视线放在了那偏僻角落的傅晚晴与玉生烟的身上。他眸光沉了沉,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痕,有一瞬间丧失了那淡定从容的气度。

    杨无功站了起来,他的一双剑眉拧紧,接过了三公子的酒,他只是很随意地摆放到了一边,丝毫不理会三公子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喝道:“够了。”见到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才掩着唇轻咳一声问道,“春风笑呢?她在何处?事关威扬镖局的声誉,我要问个明白。”

    “你为什么不去找押镖的马三?”三公子冷冷地问道。

    “是啊,马三呢?当初是他押镖的,他人呢?”

    杨无功的脸色发青,他抿着唇,许久之后才应道:“马三死了。”

    “不久前我才见到他,虽然落魄了些,不过怎么就死了呢?”

    “杨公子还是说说为何将马三驱逐出去吧,不就是一个‘玉观音’么,马三在你们镖局多少年来,劳苦功高的,而且他向来是不失手的,道上的人也会给他一个面子。怎么说被劫镖就被劫镖了呢?”

    “一定是魔教的人干的!我看到了魔教教主玉生烟,她离开千碧岛来到我们江南了!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存在,我还看到她跟傅——”杨无敏站了起来,大声地叫道。

    “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玉姑娘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当下就有年轻的侠少替玉生烟发声了,“魔教的人是罪大恶极,可是这一切都跟玉姑娘无关,玉姑娘她,她是个好人!”

    “是啊是啊,怎么能把玉姑娘与魔教的邪魔外道等同了呢?杨大小姐你是亲眼看到了玉姑娘杀了马三么?你是亲眼看到玉姑娘劫走了‘玉观音’么?”

    “你,你们——”杨无敏气得浑身发颤,被这么一刺激她说话便不经脑子了,全然不顾自家兄长的阻拦,大声地喊道,“玉生烟可是魔教的教主,你们的心被猪油蒙了不成?天机门的门主钟伯伯被人杀害了,连傅伯伯都说是死在怀袖剑下,这天底下除了玉生烟谁会使怀袖剑?证据都在,你们都当做没看见!玉生烟怎么算是一个好人了?呵,你们也许还不知道吧?玉生烟她已经跟傅晚晴混在了一起呢,这‘玉观音’原本是傅晚晴的东西,一下子传出这么多秘事来,谁知道是不是她和魔教的人联手陷害我们威扬镖局!”

    “啪——”地一声脆响,杨无敏捂住脸,满是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家兄长。

    “够了!”杨无功呵斥了一声,“侠义山庄与我威扬镖局世代交好,你怎么能胡乱说话?这事情与她没关系!”

    “哥,你就知道维护那个贱女人!”杨无敏愤恨地喊道,她手一指那靠在了玉生烟肩膀上小憩的傅晚晴,怒声道,“今日就当着众多江湖人的面,让她傅晚晴说说,她身边那个白衣女人是不是魔教教主玉生烟!”
章节目录 第018章
    这么有意思的场面,傅晚晴怎么会错过呢?她闭着眼在小憩,可周围的动静全部落入了她的耳中。杨无敏的那一声高喝,使得在场的人将目光都聚集到了傅晚晴的身上。傅晚晴唇畔勾着一抹轻笑,忽地腰间一股力道传来,她侧着脸凝视着玉生烟那微蹙的眉头。

    “傅晚晴,你敢不敢当着诸位江湖侠士的面说,这个人不是玉生烟?”杨无敏一个翻身,落到了傅晚晴的跟前,满是愤恨地凝视着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傅晚晴把玩着指尖,眼角的余光从杨无敏身上掠过,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今天这劳什子白道联盟把大家请来,是要看钟氏兄弟争抢一个女人呢?还是要看杨氏兄妹在这儿摆脸子呢?‘玉观音’是我傅晚晴的东西,从你们威扬镖局手中走失了,老头子不在乎,可不代表着我不想追究。有没有藏宝图我也不管,我只要那尊玉观音,敢问威扬镖局的杨大小姐,东西在何处?”

    杨无敏被傅晚晴那带笑的眼眸一扫,心中蓦地窜起一股寒意,她往后退了一步,道:“我,我怎么知道!你怎们不问问玉生烟呢?也许就是她魔教的人动的手!”

    “杨无敏,难道杨逸飞没有教过你,敢作敢当么?还有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不要什么东西都赖在碧水教的头上。今天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将一切挑明了吧。”傅晚晴轻笑一声,撑着玉生烟的肩膀站了起来,她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看着像是困极,“玉观音是在一年前走失的,为什么那时候没有追究呢?那时候你那个好爹愿意屈身于老头子之下,不对白道联盟盟主起任何心思。马三的尸体你们找到了吧?你们不敢说出来,因为马三是死在你们杨家的飞魂夺命镖之下。”

    “你,你怎么——”杨无敏及时的扼住了自己的声音,她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是的,马三的尸首已经被发现了,可是人不是他们威扬镖局杀的。同样,被人暗害的巧手鲁七尸首也被翻检过来,那手法,也像是出自他们威扬镖局弟子之手的。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对不对?”傅晚晴诡笑一声,道,“那还不是你们威扬镖局的人告诉我的?你们兄妹两可还记得‘袖里乾坤’归离这号人么?”

    “是他!”杨无功脸色沉沉的,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傅晚晴的面前,应道,“一个叛出威扬镖局的败类,他的话不足信。玉观音确实不在我威扬镖局中,我杨无功若有一字虚假,可叫我天打雷劈!”

    “誓言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一声娇斥传来,那抱着琵琶的春风笑姗姗来迟。她依靠在楼梯的红木栏杆旁,不肯再前进一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切都指向了你们威扬镖局,当初的玉观音就在你们手中。一尊普通的玉观音怎么会让人冒着得罪侠义山庄的风险去夺取呢?玉观音是给傅大小姐的生辰贺礼,而玉观音里头藏着的宝图是傅盟主想要的东西!这儿是鲁七留给我的信笺!”春风笑手一抖,一张字迹凌乱的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鲁七是巧手,他的字也是江湖一绝,铁画银钩,旁人仿不来的。

    “你胡说!”杨无敏飞身就要去抢夺春风笑手中的东西,忽地二楼栏杆下飞下了两条白色的身影,手掌翻飞间,将杨无敏急退。这是两个穿着粉衣的蒙面女子,谁也不知道她们是几时隐匿到了楼上的,或许她们一直呆在那儿。

    “春风笑姑娘,可否将这信笺给在下一观?”沈胜衣淡淡地开口了。

    一个粉衣女人将信笺呈到了沈胜衣跟前,又退回了春风笑身边。

    眸光从信笺上划过,沈胜衣的面色越来越沉,他瞥了杨无功一眼,说道:“这一年时间,威扬镖局驱逐了‘铁罗汉’马三、‘袖里乾坤’归离。马三是因为失了一趟镖,归离是因为好色调戏了杨夫人,两者被驱逐仅仅间隔了一个月。魔教教主来到了江南,钟伯伯忽然间被人杀害了,鲁七也死了,这些事情看着没有任何的干系,可是——”

    “什么看着没有任何干系?它们就是没有关系。”沈胜衣的话被人打断了,房梁上落下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他将手中的鸡骨头随意的一抛,搓了搓满是油腻的手搭在了沈胜衣的肩上,咧着嘴笑道,“我说沈兄,你少在这里瞎猜了。马三失了镖,归离淫了女人,被驱逐出门有问题么?至于时间,不过是巧合吧。钟伯伯一事,倒是有可能是魔教弟子下手的,可那鲁七吧,大概就怪他自己守不牢那张嘴,非要说出玉观音的秘密。是因为他的死才传出玉观音的秘密么?错!明明是先传出秘密,他才因为这个死的。”

    这个黑衣少年人就是飞鹰堡的少主郭举。

    沈胜衣皱着眉盯着那只脏乎乎的手,他温声问道:“郭兄弟有何高见?”

    “高见嘛,那是没有的。”郭举笑嘻嘻地端起了案上的酒饮了一口,惬意地咂咂嘴,“其实玉观音在不在威扬镖局的手中,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那是傅大小姐该烦恼的事情,毕竟走失的是大小姐的东西。”

    杨无功开口道:“这事关威扬镖局的声誉,还有白道联盟之间的关系。”

    郭举摆了摆手,冷哼一声:“你们威扬镖局还有声誉吗?风流老子风流儿子?这一年来,白道联盟的商铺,从你威扬镖局手中丢掉的有多少?怪不得杨逸飞那老儿不敢跟傅晖争抢盟主之位。也别跟我说什么白道联盟了,我爹爹说了,这联盟迟早撑不下去!”

    沈胜衣一拍桌案,大喝一声:“郭举,你太放肆了!”

    郭举裂开嘴露出了齐整的白牙,他应道:“本少爷一直很放肆,可不像你沈胜衣为了维护江湖上的名声什么都要端着。”

    三公子悠悠一笑,问道:“这就是齐心戮力诛灭魔教的白道联盟么?”

    郭举转身看到了三公子,眼前一亮,他一闪身就凑到了三公子跟前,笑嘻嘻地说道:“什么狗屁联盟,一个两个都会拖后腿,只知道碧水教,都不将视线转到近来兴起的无极宫上头吧?一群蠢货哪有本少爷聪明,要是白道联盟还能够撑下去的话,该轮到本少爷当盟主了,当初的傅晖也是年纪轻轻坐上这把交椅的吧?对了,漂亮姐姐,你要当我的盟主夫人吗?”

    三公子轻哼一声,目光在钟氏兄弟身上扫动。

    郭举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他笑道:“漂亮姐姐你别看这两个窝囊废了,他们还得守孝呢,不可能娶你的。”

    三公子点点头,笑道:“有理。”

    钟石秀铁青着脸一掌朝着郭举的胸前拍去,郭举惊叫一声,就像是一片枯叶般向后飞了出去,在人以为他会狠狠摔一跤的时候,他一扭身子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怪叫道,“傅大小姐,钟石秀动手了,你难道不帮帮你的郭小兄弟么?”

    钟石秀怒喝道:“郭举!”手按上了刀柄就要冲上去。忽地一只纤纤素手横在了他的跟前,他一下子就痴住了。歪着头笑着想摸一把,啪的一声响,脸上被人甩了一巴掌,他也不恼怒。

    “傅姐姐,你身边这位姐姐真好看,可以给我当盟主夫人吗?”郭举迷蒙着一双眼,凑到了傅晚晴跟前,笑问道。

    傅晚晴摇了摇头,笑道:“不行。”

    郭举捂住了心口,夸张地喊道:“傅姐姐,你听到了你郭小兄弟心碎的声音么?”

    “我们不是来看闹剧的!”座下的江湖侠士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声地喊道。一时间,多道应和声响了起来,“你们爱娶谁娶谁,洒家就想知道,玉观音是不是在威扬镖局的手中?藏宝图是不是被杨总镖头独占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杨无敏实在是恼怒地很,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心中有些发虚,可还是要强撑着说道,“要是在我们威扬镖局的手里,你们敢来抢夺么?”

    沈胜衣叹了一声,他说道:“无敏,这话可不能乱说,玉观音真的在你们威扬镖局的手里?”

    泪水盈满了杨无敏的眼眶,她颤声道:“当然不是,难道沈师兄你也不信我们么?”

    沈胜衣摇摇头,低着眉眼应道:“我也希望不是,大敌当前,我们白道联盟内部,可不能够出什么事端来。”

    “得了得了,瞧你们那副模样,还是让本少爷告诉你们打探来的消息吧。”郭举那怪异的叫声又响了起来,他将手背在了身后,在厅中来回踱步,“这事情啊,还得从一年前说起,巧手鲁七他一直是侠义山庄的人,奉命替大小姐造一尊精美绝伦的玉观音塑像,这玩意儿虽然价值连城,可远远比不上那副藏在其中的宝图。你们听说过烟霞岛吧?烟霞岛上藏有很有宝贝,当然,最宝贝的还是烟霞岛岛主的掌上明珠了。那两位侠少选择了掌上明珠,可是吧,宝图他们也想要,两个人都是偷偷进行的,还是我们盟主手段了得,捷足先登了。为了掩饰这个秘密,他就假借‘玉观音’的名头,让鲁七把宝图藏在里面。杨逸飞呢,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货色,他早就发觉了——”

    “郭举你乱讲!”杨无敏怪叫道。

    郭举手指一弹,直接封住了杨无敏的哑穴,冷哼一声道:“本少爷还没说完呢,你喊什么喊?你知道什么东西?”

    “敢问郭少堡主是怎么知道这事情的?”

    “我嘛?”郭举指了指自己的鼻头,笑道,“当然是我爹爹告诉我的了。傅晖和杨逸飞还以为他们隐瞒的很好,可是世上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这么说,宝图是在威扬镖局的手中咯?”

    “非也非也,宝图现在——”郭举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把旋转的血红飞刀飚了进来,削断了他的一缕发丝。
章节目录 第019章
    “郭少堡主怎么不继续了?老夫还想继续听故事呢?”桀桀的怪笑在堂中回荡,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一个穿着红色□□的瘦小老头走了进来,一双贼眼四处乱瞄。

    大厅里一瞬间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因为他们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小老头是西域血魔刀张宗易。他是一个邪魔歪道,不属于魔教独来独往的邪魔歪道,他比魔教中的恶人坏上十倍,甚至是百倍。他高兴了杀人,不高兴了也杀人。他是和尚,他不喝酒,可是喝人血,他不吃素,而是吃人肉。

    张宗易眯着眼,阴邪的笑道:“当初烟霞岛上招婿,我也去凑一把热闹,没想到被两个年轻的小子给抢先了,那对姐妹花可真是世间少见的美人儿。烟霞岛主人的宝库,秘籍,这可都是江湖上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人要了,宝物也要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郭少堡主,你说是么?”

    郭举僵着一张脸,点点头应道:“有道理。”

    张宗易阴测测地笑了:“当初那两小子各打了我一掌,如今我神功大成,前来报仇,听说是白道联盟召开的盛会,没想到只有一群小子!”舔了舔干瘪的唇,张宗易又说道,“不过这样也不错,年轻人的滋味嘛,总比一把老骨头要好!”张宗易的神情陡然一变,他伸出了那枯瘦的手掌,一把将杨无敏给吸了过去。

    一股陌生的味道涌来,杨无敏的脖颈被人掐着,眸中泪光点点。她极其费力地说道:“傅晚晴比她的娘亲更美!”

    早在张宗易进门前,傅晚晴就提高了警惕,她的手已经按在了剑上。听到了杨无敏的话语时候,她的眉眼冷了下来,挡住了玉生烟的面容,噌地一声青光激射,她缓缓地说道:“西域血魔刀?就让我来领教前辈高招吧。”

    傅晚晴根本不想救杨无敏,甚至想要出剑杀死她,只可惜那血魔刀张宗易的淫邪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了。血魔刀必将见血而返,傅晚晴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在沸腾。这个瘦弱的男人,是一个高手,来自西域的高手。江湖上各门派的弟子皆有诡变之招式,然而终究抵不上西域人。

    男人还是女人,年轻人还是老者,俊秀或是丑陋,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落到了傅晚晴眼中的只是一柄刀,一柄很薄很快的刀,而她自己则是一柄剑,一柄更轻更快的剑。一呼一吸间,她人已经化作了一道剑光,与张宗易缠斗在了一起。

    胆子小的功夫低早已经偷偷溜走了。

    杨无敏跌在了地上抚着自己的脖颈大声地喘气。

    杨无功倚靠着桌案蓄势待发。

    沈胜衣悠然地端起了杯盏,饮了一口热酒。

    钟氏兄弟痴迷地望着三公子,而三公子拂了拂袖子,目光与春风笑周边的两位粉衣人相胶,担忧之情一闪而逝。

    郭举很紧张,硬生生在桌案上留下一双掌印。他凝视着那满脸闲淡的玉生烟,眸光中带上了几丝恳求。

    红色的刀光与青色的剑影相交又分离,在那重重影像中飚出来一道身影。

    傅晚晴捂着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而张宗易则是仰着头对天狂笑。长剑一震,傅晚晴又化作了一道剑光向着张宗易袭去,而张宗易那灰败的如同枯木一般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红润。周边的桌案被震碎了,残留的木屑似是被飓风卷起,在厅中成了一个小漩涡。这一回摔出去的人是张宗易,只是傅晚晴也不见得有多少好过。

    杨无敏死死地盯着那护体真气被打散的傅晚晴,右手一抹,一蓬星光朝着傅晚晴激射去。玉生烟的眸子一下子凌厉起来,只见一道白影闪过,砰砰砰几声响,那些夺命镖都被打了回去,擦破了杨无敏的肌肤,钉在了她的周身。玉生烟冷冷地瞪了杨无敏一眼,回身捞起了虚弱的傅晚晴。

    张宗易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大笑道:“很好!很好!”

    他的刀上泛着一层妖艳血腥的红光。

    傅晚晴娇斥了一声,道:“玉生烟,出剑!”

    玉生烟没有理会这道喊声,徒手去接张宗易的血魔刀。长发因为周身的劲气张扬飞舞,玉生烟的气势大变。傅晚晴已经被她推向了一旁愣神的郭举,身影掠动,她似乎算准了张宗易的每一招每一式,直逼得张宗易步步退去。

    郭举看的目瞪口呆,可是傅晚晴却是心惊肉跳的。

    “如果沈胜衣动手了,你拦住他。”傅晚晴在郭举的耳边轻轻地吩咐了一句。双手一推,她已经借着这股巧劲掠向了那缠斗的两人。她与张宗易斗过,知道了血魔刀一共有八式,一招比一招凌厉,现在已经是第八式了。

    傅晚晴紧盯着那两人,她见到了张宗易嘴角浮现了一丝阴笑,心蓦地一沉。

    第八式之后,刀势还没有任何减缓,玉生烟的几乎贴着地面了,如果她再不出剑就会被那隐藏的一刀劈成两半!傅晚晴深呼吸了一口,她冲着玉生烟斜飞去,长剑往上一挑,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真气。

    血魔刀法没有第九式,只有第八式的刀中刀!

    玉生烟忽然间了悟了,她正打算闪过这一刀,傅晚晴横插了进来,硬接了一招。

    长剑被寸寸震断,鲜红的血顺着那妖异的红刀淌落。

    玉生烟的眉头皱了皱,接住了傅晚晴掠到了几丈外。

    张宗易的口中都是狂涌的血,他抹了抹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几乎插入心间的剑尖,一个纵身就消失了。

    “你冲过来做甚么?”玉生烟冷淡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拥着傅晚晴的手也在抖。

    “玉姐姐你好厉害!”郭举一个翻身落到了傅晚晴的跟前,只是扫了眼她肩上的刀上,神情立马就变了,伸出手封住了傅晚晴的大穴,他惊恐地喊了一声,“血魔刀上有毒!”

    玉生烟神情变了。

    “玉姑娘,楼上有空屋子,您快带她上去!”三公子也掠了过来,急声道,“柳红你快去请——”

    “不用了!”玉生烟打断了三公子的话,她抱起了傅晚晴几个纵身就跃上二楼的阑干。

    “玉生烟!魔教教主玉生烟!”杨无敏大声叫着,那眼神像是要将人拆骨入腹。

    “闭嘴吧!什么样的女人生出什么样的女儿来!”郭举暴喝一声,拳头紧握起,恨不得一巴掌甩到杨无敏的脸上。

    房门紧紧闭着,玉生烟的面容冷得像是冰霜一般。

    傅晚晴倚靠在了榻上,眯着眼在笑。

    刀伤在右肩,上半身衣衫已经被玉生烟无情地剥落了。

    玉生烟在她那起伏的胸脯上扫了一眼,眸光聚集在了她的伤口上。

    “你要用掌力帮我吸出毒吗?这样还有余毒残存怎么办呢?”傅晚晴含着自己的指尖,朝玉生烟媚笑着问道。

    玉生烟扫了她一眼,淡声问道:“那要怎么样?”

    傅晚晴没有回答,她只是撑着床榻微微坐起,伸手揽住了玉生烟的脖颈,稍稍一用劲,只不过挣到了伤口,惹得傅晚晴闷哼了一声。

    玉生烟跪坐在了傅晚晴的身侧,她的手撑在了两边,扫过了衣衫凌乱的傅晚晴,脑中忽地响起当初傅晚晴哄骗她看的春宫图册来,眼神一瞬间迷蒙起来。她撩了撩下落的发丝,逐渐地靠近傅晚晴肩上的那道刀伤,唇轻轻地点在了她裸露的肌肤上,一口一口的吸吮毒血。

    傅晚晴的头后仰着,将自己的肩膀凑到了玉生烟唇边,或是轻笑,或是闷哼。眸光流眄,媚态百生。

    玉生烟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并没有从傅晚晴的身上离开,她轻轻地问道:“是这样么?”

    玉生烟的迷蒙的眸子,似初冬时候的江雾,似春来时候迷离的烟雨。

    她俯下身,吻在了傅晚晴精致的锁骨处,或是吸吮,或是轻咬。

    傅晚晴只觉得自己的魂要被玉生烟勾出来了,她拥着玉生烟,笑容明艳而张扬。

    玉生烟的手探入了傅晚晴的衣襟,从她那如同锦缎一般的肌肤上划过。五指跃动,似是撩拨琴弦。傅晚晴在笑,她的眸中闪出了点点泪意。“玉生烟,玉生烟……”她低低地呼唤着玉生烟的名字。

    玉生烟浅叹了一声,她收回了作怪的手,将傅晚晴的衣襟给笼了起来。

    素净的白绢一层层的包裹伤口。

    “你不该刺出那一剑的。”

    玉生烟淡淡地说了一句。

    傅晚晴弯着眉眼轻笑,她软声问道:“我的剑断了,你该不该赔我?”
章节目录 第020章
    傅晚晴想要的那柄剑叫做“怀袖剑”。

    灼灼的目光落在了玉生烟的脸上,她的唇角挂着一抹慵懒魅惑的笑,面上如同飞霞一般的绯红还没有退去,空气中丝丝旖旎犹在酝酿。指腹擦过了那白绢最后在锁骨处稍稍地逗留,似是小女儿在撒娇一般,她又问道:“赔还是不赔?”

    玉生烟墨色的双眸中酝酿着一股浓烈而复杂的情绪,就像是一坛陈年老酒,无尽滋味在其中。她从傅晚晴的身边退离了,她的视线落在了旁边小几上安放的青瓷瓶上。她淡淡的开口道:“怀袖剑不会给你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傅晚晴这女人的心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这也是傅晚晴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没有在这上面继续纠缠,她只是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笑道:“我乏了,你过来,坐在这儿守着我,不准离开。”玉生烟依言坐在了榻边,她的袖子被傅晚晴压住,像是怕她会忽然间逃离一般。

    傅晚晴真的是困倦了,那一刀,那□□,就算再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困乏。她脸上因为情动泛起的红霞点点退去,露出了一张憔悴的如同白纸一般苍白的面容。玉生烟偏着头看着傅晚晴的睡容,她的视线缓慢地移动到她的锁骨上头,那儿点点红痕似是梅花绽放。手指轻轻地撩开了傅晚晴一缕发丝,又慢慢抚过了她褪尽血色的唇,玉生烟轻叹一声,眉眼间的冷冽化开,似水温柔。

    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玉生烟又恢复了那张冷冷淡淡的面庞。

    三公子的眸中盛满了关切,她压低声音问道:“她怎么样?”

    玉生烟扫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眸,淡声道:“无碍。”

    玉生烟没有说话的心思。

    三公子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闯入了别人宅中的不速之客,她望了一眼躺在榻上安睡的傅晚晴,最后又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春风一笑楼,在经历了这等风波之后,来往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江湖上的人忽然间醒悟,这一回它的靠山远比当初来得可怕。三公子是什么人?有人回答说是天机门的。错,天机门的两位少当家不过是三公子身边的一个跟屁虫罢了。谁不知道三公子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这个人手段了得,大闹了天机门钟天的灵堂之后,还将他的两个不肖子训得服服帖帖。

    到春风一笑楼里的,都是会享受的人。

    江湖上的世家儿女哪个不会享受呢?

    傅晚晴是个很会享受的江湖人,她的侍从没有跟来,可是她的身边有玉生烟。这一次受伤了,那就更有理由尽情地使唤玉生烟。她料定了玉生烟会心甘情愿,她还知道玉生烟会心软。

    “你认识三公子?”玉生烟剥了一瓣橙子,塞到了那歪着身子倚在了藤椅上的人,忽地开口问道。

    傅晚晴眯着眼,将玉生烟的指尖含在了口中,她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

    “嗯。”玉生烟轻哼了一声。

    甘甜的味道顺着喉咙滑入,傅晚晴舔了舔玉生烟的指尖。

    玉生烟收回了指尖,微微有些失神。

    傅晚晴坐起身来道:“你不明白,可我知道你不会再问了。”

    玉生烟垂着眼又剥了一瓣橙子,抬眸瞧见了傅晚晴那带着些许期待与雀跃的面容,她忽地起了别样的心思,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那一瓣橙子入了自己的口中。期待落空,傅晚晴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她朝着玉生烟身上扑去,咬上了那瓣。

    一瓣橙子,两人分食。

    那揽在了腰上的手似乎要透过衣裳将肌肤灼伤了。

    傅晚晴含住了玉生烟的双唇。

    这种*的滋味会上瘾,就连傅晚晴都忍不住沉溺在其中。

    “恬不知耻!伤风败俗!”一道娇斥声从景墙处传来。

    傅晚晴眉头紧紧拧起,直接朝着那声音来处洒出了一把银针,她坐在了玉生烟的腿上,盯着那闯进院子中来的杨家兄妹,眸光森冷。

    杨无功将自己的妹妹拉到了身后,眉眼间满是深深的无奈与疲惫。他原不想带着杨无敏来的,奈何说不过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腿,掩饰住了心中的深情与渴慕。“傅大小姐,不管你信不信,玉观音不在我们威扬镖局。我一定会追查出玉观音的下落,将原物奉上,并还我威扬镖局的清白。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使得威扬镖局与侠义山庄的交情受损。”傅晖只有傅晚晴这么一个女儿,以后的侠义山庄定然是由傅晚晴来继承的,其实郭举说的话一点儿都没错,所谓的白道联盟在老一辈的手中还能够维持着,到了他们这一辈手里,恐怕要完了。

    傅晚晴轻慢的扫了他一眼,问道:“这是杨逸飞的意思还是你杨无功的意思?老头子和杨逸飞的交情还在,至于侠义山庄与威扬镖局,呵,它们很快就不存在了,还谈什么交情?”

    杨无功道:“这是何意?”

    傅晚晴懒懒一笑:“你难道不知道,碧水教已经准备对付白道联盟了么?钟天死了,天机门其实也就完了,下一个是你威扬镖局呢,还是点沧派呢?谁都不知道。”

    杨无敏叫道:“傅晚晴,身为侠义山庄大小姐,你却与魔教教主勾结,残害武林同道!”

    傅晚晴冷笑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而不是侠义山庄与碧水教勾结到一块儿去呢?老头子对杨逸飞很早就不满了,加上了玉观音那一档子事情,啧啧,他可说了,要威扬镖局杨逸飞不得好死呢。”

    杨无功很是吃惊地望着傅晚晴,几乎分不出她话中的真假:“傅大小姐,你——”

    傅晚晴舔了舔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橙子上,她低吟了一句:“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话语在唇边缠绵不尽,似是有几分遗憾之意。

    玉生烟伸手取了橙子,淡声问道:“你还想‘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么?”

    傅晚晴趴在了她的肩上,闷笑一声道:“咱们没有挑个好时间,该在夜中破新橙的。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伏在你耳旁道‘马滑霜浓,不如休去’了。”

    两人低着头软语调笑,一点儿也没将来客放在心中。

    杨无敏气得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她别过头,似是看不下去这等场面。而杨无功眸中满是黯然伤神,他讷讷地盯着傅晚晴,心如死灰。

    “哥,难道你现在还没明白么?傅晚晴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她自甘下贱,与碧水教那种邪魔歪道厮混在一起!咱们走吧!回扬州府去问问爹爹‘玉观音’的事情,还有侠义山庄,要是他们真想对付我们,那可就不妙了。”

    杨无功摇了摇头,怆然一笑:“侠义山庄傅伯伯不会的。”

    因为傅晚晴就是傅晚晴,她的一切行径都不会代表侠义山庄。

    “你对江湖上的事情了如指掌。”玉生烟平静地说道,“或者说,很多事情都是出自你的谋划?”

    傅晚晴笑了笑,傲然道:“是。”

    “你想做什么?”玉生烟又问。

    傅晚晴没有回答,眸光凝视着玉生烟那冷淡的面容,手按上了她的心口。

    玉生烟的眸中像是聚集了万千星辰,深邃而幽远,引得人情不自禁地去窥探。

    “你开始关心我了。”傅晚晴舔了舔唇角,笑得像是一只狡诈的狐狸。

    “嗯。”玉生烟点点头。

    “我想做什么呢?”傅晚晴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天空,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空茫而失落,她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想要报仇,我想要倾覆这个江湖。玉生烟,我不是一个好人,比起你来,我更适合当这个魔教教主呢。”

    “嗯。”玉生烟淡淡应了一声。

    “除了嗯你还会说什么?”恼怒是在一瞬间涌上来的,在这句话脱口时候,那就消散了。傅晚晴拂开了玉生烟的发丝,捧着她的脸,笑道,“你们碧水教的弟子想来已经知道你在我的身边了,可他们还是要动手对付白道联盟。你说,你的好师姐是对你的本领极为相信,还是想要借助我的手杀了你呢?”

    玉生烟瞥了傅晚晴一眼,应道:“不知道。”

    傅晚晴摇了摇头,道:“你在江湖中,就别想远离江湖了。真真假假,其中最难猜度的就是人心,也许哪一天我忽然间反悔了,趁你不备时候,就杀了你呢。”

    “你不会。”玉生烟的神情与语气很是笃定。

    “你错了,我会。”傅晚晴横着手掌,作出了一个抹断脖子的手势,“当我发现一切脱离了掌控,我就会抹杀那个不安定的因素。玉生烟,你的存在,开始让我困扰了,你让我动摇了,我很想很想杀了你,可是我又很舍不得。你说,我该怎么办?”

    傅晚晴又一次动了杀机。

    玉生烟悠悠闲闲的剥着橙子,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
章节目录 第021章
    剑光迫在眉睫。

    一小瓣橙子飞到了半空中。

    玉生烟依然没有抬起头。

    傅晚晴伸出了冰凉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她将那清甜的汁水渡入了玉生烟的口中。无情的像是惩罚的嗫咬使得玉生烟的唇破了一个口子,血腥味在两人的唇舌间弥漫。“我想杀你。”傅晚晴忽然抬起头,冷冷地说道。

    玉生烟点头淡声道:“我知道。”

    冷酷无情的傅晚晴,任性娇纵的傅晚晴,一个对着玉生烟下不了手的傅晚晴。

    她转身走了,只留下玉生烟抚着唇上的伤口。

    那摆放在一旁的橙子已经被纵横的剑气削成了十几片,汁水缓慢地流淌,一滴滴落在了院中的黄土地上。

    春风一笑楼,很久没有这么冷清过了,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那些蒙着面纱的粉衣女子,似乎过一个拐角都能够遇到。

    春风一笑楼,有春风笑,有傅晚晴,还有玉生烟,在这儿,有着一个男人最大的梦想。

    可是他们不敢。

    寻欢作乐,开坛醉饮,他们的醉,不在酒。

    穿着蓝色短布衫的男子,他的头发乱如蓬草一般,在那青色的胡茬下,长着一张颇为俊俏的脸。他的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打着饱嗝,就在这大堂中舞起了醉拳来。险险地擦过往来的江湖侠少,惹来了无数怒眼,他也毫不在乎。他在大笑,他在大呼,就像是一个疯子一般。

    一个醉眼朦胧的邋遢男人还不够,还有一个醉眼朦胧的郭举。

    郭举踩在了案几上,举着酒杯高声呼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多烦忧啊!”白道联盟的几位公子在召开了所谓的大会后都匆匆忙忙离开了这风月场所,只有郭举沉溺在这温柔乡中。

    邋遢男人斜睨了郭举一眼,大笑道:“小孩子能够甚么愁?再说了你一个女娃娃上春风一笑楼做甚么?”

    “什么女娃娃!”郭举暴喝一声,瞪大了被酒气熏红的眼眸,“本少爷可是飞鹰堡的少堡主!去他个奶奶的女娃娃!”

    “飞鹰堡?白道联盟?”男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掠到了郭举的跟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大声吼道,“你是白道联盟的人?”

    “格他奶奶的白道联盟,本少爷就是本少爷,跟那一堆老头子没关系!”郭举一掌劈开了这个邋遢男人,目光朝着楼上望了一眼,面上掠过了一丝喜意,当下他也顾不得那个邋遢男人了,直接几个纵身跃到了楼上,嬉皮笑脸地说道,“傅姐姐,玉姐姐,你们来啦,还有个漂亮姐姐呢?我今天怎么没见到她?难道跟钟石灵钟石秀那两个窝囊废出去了?”

    傅晚晴笑吟吟地摇摇头,她伸出手指向了下方坐在了案几上痛饮的男人,问道:“郭小兄弟,你知道下面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是谁吗?”

    郭举眨眨眼,摇头道:“不知道,傅姐姐他是谁啊?”

    “他啊,天底下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就算是皇帝老儿的腰带他也能够抽来。”傅晚晴轻哼一声,笑道,“也亏得杨无功那兄妹两不在,不然可是没有命回到扬州府去咯。”

    “袖里乾坤!”郭举的眸中掠过了一道亮光,他咧开嘴笑道,“他是被逐出威扬镖局的归离啊,怪不得对白道联盟这么恨。不过他怎么敢出现在人前,我可是听人说了,杨逸飞不止是将他逐出了镖局,还下了一道追杀令,说威扬镖局的弟子只要见到他格杀勿论。傅姐姐呀,听说归离调戏了杨逸飞的小妾啊,这事情是不是真的啊?”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傅晚晴轻哼了一声,“那归离就在下头,你何不自己亲自去问呢?”

    郭举吐了吐舌头,办了一个鬼脸道:“那就算了吧,我还是去找漂亮姐姐吧,我要保护漂亮姐姐,省得钟家那两兄弟毛手毛脚的。”说着整个人往后一仰,笔直地往楼下坠去,就在人们以为他会摔得很惨时候,他的身子一扭,就像是一只水中游动的鱼儿,只冲着那大门处掠去。

    玉生烟扫了一眼,淡声道:“很漂亮的轻功。”

    “飞鹰堡鹰愁涧,郭家子弟都是——”话说了一半,傅晚晴忽地刹住了她轻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再搭理玉生烟。

    傅晚晴在生气,生玉生烟的气,更是生自己的气。

    玉生烟不明白,可是这傅大小姐向来是随性惯了,她也懒得去管。

    楼下的那个状似疯癫的男人还在饮酒高歌。

    歌声止了,他的话语声还没有消失。

    “‘袖里乾坤’归离,从来就没有失手的时候,但是我只偷东西,从来不偷女人。杨逸飞那个老匹夫,想要杀我,不惜牺牲自己夫人的名誉,真是可笑,可笑啊!”归离仰着头大笑道,“柳薇是个很美的女人,可不是一个让人动心的女人,她远远不及当初的谢华容。杨逸飞这老匹夫真是瞎了眼,不过呢,现在的他啊,又看上了别人家年轻的姑娘,在扬州府的一间宅院里藏娇呢!”

    “可以说我归离是小人,是偷鸡摸狗之辈,可就是不能够说我偷女人!我忍不下这口气!离开威扬镖局算什么?呵呵呵,不过我不从杨家拿走点东西,我就不是‘袖里乾坤’归离了!”愤懑的声音回响在了大厅中,忽然间又变得温柔缱绻起来,“‘玉观音’,那是一尊很美的塑像,可到底比不上真人,当年的烟霞岛双姝……竟然成了江湖上最大的遗憾。杨逸飞该死,傅晖也该死!”

    “他醉了。”傅晚晴噙着一抹悠然的笑容,轻哼一声道。

    “‘玉观音’塑的是谁的像?”玉生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

    “是——”傅晚晴正想应答,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她恶狠狠地瞪了玉生烟一眼,却没有说我要杀你之类的话语。

    玉生烟低敛着眉眼,很平静的说了一句:“你在生气。”

    “没有,这世间哪有什么值得我生气的事情?”傅晚晴挤出了一抹笑容来,玉生烟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落到了她的眼中却是刺眼得很。傅晚晴握住了玉生烟的手,将她拉往自己的身边,两个人的身躯贴得极尽。傅晚晴咬着玉生烟的耳垂,笑说道,“那是送给我的礼物,你说塑的是谁?我也不等你猜出来了,这便告诉你吧,那是我娘亲的像,玉观音这三个字只有她和我小姨当得,她们两是同胞姊妹,模样相像得很。只是可惜啊,被两个老匹夫糟蹋了。”

    傅晚晴低声笑骂,似是忘记了其中有一人是她的亲爹。

    醉人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可是容易被人当真。

    在春风一笑楼里,没有敢明目张胆的动手,可是到了外面也不一定了。傅晚晴跟随着那醉醺醺的归离走出了这春风一笑楼的大门,一瞬间,就有十来个人跳将出来,将归离紧紧包围住,他们的目标无非就是那“玉观音”。

    “玉观音”在威扬镖局他们不敢动,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消息已经传开了,说这“玉观音”已经被“袖里乾坤”归离给偷出来了。

    街上的小混混多是偷鸡摸狗之辈,可是会偷鸡摸狗的不一定只是街头混混。归离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曾是江湖上的第一神偷,先不说那一身轻功极少人能比得上,就算是一身硬功夫,那也算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杨逸飞赏识他,不顾他在江湖上的臭名声,将他召入了威扬镖局,可此时,也正是杨逸飞,一步一步将归离逼入了绝路中。

    玉生烟瞥了一眼那群在打斗的人,淡声道:“归离是你手底下的人。”

    傅晚晴点了点头。

    一段子虚乌有的传闻,在江湖人的心中疯长,就像是荒原上野火蔓延。

    傅晚晴没有出手的打算,她相信归离的本事,若是连从这群乌合之众手底脱身的本事都没有,那也没什么用途了。傅晚晴的心是冰冷的,就算是对着自己的手下,也不会燃起任何的热情,这一点,她与玉生烟极为相似。

    在这冷寂的巷子中,忽然多出来三道气息。

    三个穿着白衣袍面色灰白的男人出现了。

    玉生烟的神情有些变化,傅晚晴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这三个男人的气息是内敛的,没有杀气,可是眉眼间有浓浓的敌意。

    “碧水教白山堂。”傅晚晴眸中掠过了一抹光彩,低喃了一句,她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凝视着玉生烟。

    “教主,请您随手下一起回碧水教。”走在中间的那个瘦弱男子一拱手,恭声道。

    玉生烟冷冷淡淡地应道:“不回。”

    那白衫男子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又道:“这是楼右使的意思,她说让您不要再寻找那味药了,她只想请您回宫。”

    “不回。”玉生烟眉头蹙了蹙,又重复了一次。
章节目录 第022章
    别说只是白山堂的几个弟子,就算是楼可心亲自前来,也不能够请动玉生烟。

    傅晚晴相信玉生烟不会离开自己身边,就像是相信归离不会败一样。前方巷子中,几个江湖侠士倒在了地上捂着伤口痛呼,呼啸的风灌入了狭窄的巷道里,归离就像是一阵风,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傅晚晴收回眸子时候,正对上了玉生烟那双寡淡的眼眸。傅晚晴盯着她那朝自己伸来的,素白而纤细的手出神,直到指尖传来了一阵凉意,她才从那迷蒙的状态中回转。她牵着傅晚晴的手,弯起了唇角。

    从三个宛若石像一般的白衫人身边擦过,傅晚晴的左手间爆射出了几道锋芒。

    走出了小巷子,眼前是宽敞明亮的大街。秋风萧萧瑟瑟的,夹道的梧桐树被拽着落下,飘落在了水沟之中。玉生烟不知道傅晚晴想要去何处,她只是牵着这人漫无目的地随着那涌动的人群前行。

    当街的小酒铺里,醇厚的酒味传来,傅晚晴瞥了眼那烧得火旺的炉子,忽然停住了脚步。“我想喝酒。”她开口说道。

    “好。”玉生烟点点头。

    这是一间小酒铺,除了一个打瞌睡的掌柜与烧火兼送酒的小厮,便没有其他帮工了。酒铺里的人也很少,零零落落的,也不过六七人光景。桌子凳子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擦过,都溅满了油渍与酒渍。街上是吆喝吵闹声,而酒铺里头,短衣大汉将刀压在了凳子上,喘着粗重的气,喊着添酒。

    秋风很冷,入喉的烈酒很烫。

    傅晚晴惬意地眯上了眼,她缓慢地开口道:“白山堂的三个人回不去了。”

    玉生烟平静的点头,面前的酒冒着热气。

    “碧水教四堂之中,以白山堂弟子最为有本领,而黑山堂最次。楼可心派出了白山堂的人,看来很想你回到教中去。我很好奇,右使有了动作,为什么你教中的左使还不见踪影?”

    “我不知道。”玉生烟摇头应道。她确实不知道,身为碧水教的教主,她从来不管教中的事情。手底下的人做好事也好,做恶事也罢,那都是与她无关的。放纵还是约束手下人,那权在碧水教二使一念之间。

    “哦?”傅晚晴笑了笑,低头看着那酒碗,问道,“这酒不好喝么?”被酒气熏染的面庞,似是绚丽的桃花。她的眸紧凝着玉生烟,她的手抚着酒碗的边沿,那神情专注的眼神,那轻柔缓慢的动作,就像是羽毛搔在了玉生烟的心间。她出神了,直到那滚烫的酒灼伤了喉咙。“砰——”地一声响,酒碗砸到了桌面上,那酒水尽数的泼到了玉生烟的白衣上。

    “你的心思不在这儿。”傅晚晴擦了擦玉生烟唇角的酒渍,眸光落在了那微湿的白衣上。她满带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原本还想在这儿看一出戏呢,可是衣裳脏了,咱们回吧。”说着她便站起了身,在桌上留了几枚铜钱。

    来得时候悠闲而惬意,离去时候急切而焦灼。

    傅晚晴拉着玉生烟的手,运着轻功如同一阵风掠过。

    水汽氤氲,那掩藏在了屏风后的身姿妙曼而妖娆。

    衣裳顺着肩膀滑落,手轻轻地覆上了那还未痊愈的疤痕。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哗啦啦的泼水声。玉生烟坐在了桌边,背对着屏风,手中的书卷许久未曾翻页了。或许是衣衫上残余的酒味,熏得她有些微醉,一双清澈的眸子忽地变得迷蒙。

    “玉生烟,你来。”傅晚晴的声音伴随着轻笑。

    玉生烟放下了书卷,她转身看着挂在了屏风上头的红衣裳,直到呼声再一次响起时候,才挪动了脚步。山水屏风上被木桶中溅落的水泼湿了,长长的墨发撩到了胸前,露出了半边圆润的带着一丝伤痕的肩膀。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玉生烟定住了脚步,她轻哼了一声:“嗯?”

    “你过来。”傅晚晴的声音变了,似是带着几分痛楚。

    “是伤口?”玉生烟眉头一皱,脚步一动,人已经掠到了木桶边,迎面而来的是一泼热水,还有旖旎的春情。水顺着面庞下淌,玉生烟挪不开脚步,也移不开目光,一双眸子只管幽幽地望着傅晚晴。

    傅晚晴似是毫不在意玉生烟的视线,她的眸中溢满了媚笑,她将长发撩到了身后去,伸出了手,将那还在愣神的玉生烟给拉入了浴桶中。水花四溅,原本就狭小的浴桶一下子就被填满了。轻薄的衣衫被湿透了,肌肤半掩半现。玉生烟蹙着眉,看着傅晚晴的肩膀。

    那滑落到浴桶中的血滴,像是轻烟一样游动。

    “你的伤口裂开了。”

    “你的衣裳湿透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傅晚晴眯着眼,她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只是好心情地欣赏着展现在了面前的景致。这是一股莫名的冲动,这是一件计划之外的事情,可是傅晚晴恼不起来,她甚至觉得这样很美好。她伸出左手,从玉生烟的脖颈缓慢地下滑,沿着那湿透的白衣,一点点的没入了水中。

    玉生烟抓住了傅晚晴的左手,她的脸上有几丝晕红,低斥了一声:“你做甚么?”

    含羞带怯,傅晚晴忽然间想到了这个词来,可她是玉生烟,这个词怎么适合呢?

    那带着薄怒的瞪视,在傅晚晴看来也是万分美好。玉生烟,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傅晚晴在心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迎上了玉生烟的目光,娇笑道:“衣裳湿了,不如脱了吧。”

    玉生烟的身体微微一震,眸子顿时像是被浓墨晕染一般,她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容来。傅晚晴原本还不怀好意地凝视着玉生烟,可此时被她的一笑给摄去了心神。玉生烟缓缓地站起来了,水滴落入了浴桶中,泛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珠花取下,被玉生烟咬在了口中,手指在墨色的潮湿的发丝中穿梭,一松开,便如同瀑布一般披垂而下。

    衣裳滑过了圆润而光滑的右肩,半边胸脯若隐若现。

    红衣与白衣交叠在了屏风上,被窗隙间吹来的一缕秋风吹动。

    香炉的烟随着那轻纱帐幔一起漂浮缭绕。

    浴桶中的水随着玉生烟的进入又一次上涨,柔和的水波抚弄着颤栗的肌肤,傅晚晴打了个哆嗦。“你……”她的心中明明充盈着千言万语,可到底此时却连一句都说不出了。她低下了头盯着那泛动的水波,挪动着双腿却是在触碰到玉生烟时候,猛地一颤。

    傅晚晴的人生中,向来是没有“退缩”二字的,可是此时,她忽然间很想逃避了。别人都说她傅晚晴魅惑动人,可哪里比得上玉生烟?在她一笑间,自己就宛若失了神魂一般。很挤,很热,是一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热,傅晚晴想要从浴桶中站起身,可是肩膀忽地被玉生烟按住了。

    玉生烟的眼眸中见不到丝毫的**色彩,平静的像是一汪清潭水,可就是这样的眼神,也能够让傅晚晴从头到脚的烧起来。“我——”傅晚晴方开口,就被玉生烟给打断了。

    “不要乱动,你的肩上还有伤。”

    傅晚晴一愣,瞥了自己肩膀一眼。

    是的,还有伤在身。距离那天似是过了几个月那么长久,可事实上不过是三两天罢了。她傅晚晴是人,是血肉之躯,就算有再好的药物,伤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愈合的。“你想——”她感到自己的舌尖在发颤,传出来的声音亦是带着几分颤抖。

    “难道你叫我不是为了这么?”玉生烟淡淡的问了一句,手已经顺着傅晚晴的肩膀滑到了胸前。那搭在了浴桶边的毛巾被她握在了手中,轻轻擦过了藏在了水中的肌肤。玉生烟的神情不带有一丝的亵渎,傅晚晴依旧从心中升起了几分羞耻之感。

    傅晚晴沉默了,她呼唤玉生烟不过是想戏耍她一把,可最后却是让自己陷入了一个窘境中。她的面皮在发烫,像是饮了几坛烈酒一般的烫。她的眸中沁出了些许泪意来,她死咬着下唇,不许一丝一毫的叮咛从口中泻出,她的手压在了浴桶的边沿,不由地攥紧。

    “伤口崩裂了,你的右手别用劲。”玉生烟那淡淡的声音传来了,她的手在傅晚晴臀部轻轻地拍了一下。

    右手一松,脚趾头猛地缩紧,傅晚晴满是愕然地盯着玉生烟,委屈与羞耻交织在了一起,这叱咤风云的傅大小姐竟然流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貌。哗地一声,她从浴桶里冲了出来,将屏风架另一头的干净衣衫卷起,就匆匆逃离。

    玉生烟低敛着眉眼,唇边又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章节目录 第023章
    心乱如麻。

    傅晚晴将自己紧紧地裹到了锦被中。

    似是过了许久,又似是一瞬间。

    一阵脚步声传来,傅晚晴偷偷地觑了一眼。出浴后的玉生烟面如桃花,星眸含情,湿哒哒的发丝披在了肩头,瞬间又将那单薄的衣裳给濡湿了。

    “你不要靠近我。”傅晚晴命令道。

    “好。”玉生烟微微一颔首。

    十月十五,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有的人醉生梦死,有的人彻夜难眠。

    江湖茶馆里的闲话,无非是谁谁谁得罪了哪个高人,最后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或是谁谁谁自认为本领了得与人比剑被打落山崖……偶尔还谈及碧水教与新兴的无极宫,或是摇头,或是叹息。

    只不过,今日的茶馆消息又有些不一样了。

    玉观音,几乎所有江湖人都在谈论玉观音。

    因为玉观音不在威扬镖局手中了,它在一个江湖独行客的手里,这意味着,只要有能力,就可以将那尊玉观音占为己有。有的人只是打着玉观音的主意,有的人则是打着玉观音与傅晚晴的主意,幻想着将玉观音送回侠义山庄,从而获得庄主与大小姐的青睐。只要能够成为侠义山庄的女婿,就意味着什么都到手了。名声,美人,还有烟霞岛上埋藏着的财富。

    原本冷清的小酒馆忽然间热闹起来了。

    小二丢下了那烧得正旺的火炉,眉飞色舞的讲述着昨日的见闻。他指着酒铺子前的一滩血迹,手舞足蹈:“这儿!就是这里!眼见着那归离的长剑要刺入杨大公子的心窝了,忽然横飞出来一把飞镖,硬生生的将人给逼退了。你们看咱小酒馆的炉子上,还插着几柄飞刀呢!杨大公子不是那归离的对手啊,就算加上了那大小姐,也打不过,稀里哗啦的一通乱打,人家归离一点儿伤都没有,还把杨大小姐的腰带给抽去了。”

    “你小子讲清楚些,别东一句西一句的,那归离怎么样了?是谁发出来的飞镖?”

    “掌柜的,快拿酒来!大爷我在这等了多时了,你们是不是不想做生意了?”

    “好咯,客官您稍等,这就送酒来!”小二吆喝一声,可是那双腿一点儿都没移动,他歪着头看着那些想听故事的江湖人,含笑不语。

    “你个贼小子!”有人笑骂了一句,提起酒坛子就送向了那要酒的人手中。

    “嘿嘿。”小二一挑眉,又继续说道,“你们猜是谁来了?就是咱们那出了名的君子剑,风度翩翩美男子沈少侠来了,他提着一口剑,迎向了归离。两条剑光就像是游龙缠在了一起,真是太精彩了!沈少侠吆喝一声,一出手就刺出了九九八十一剑,长剑在他的左右手倒腾,那个归离只有后退的分!最后杨大公子啊,忒不厚道了,趁着归离与沈少侠缠斗,他猛地一剑扎进了归离的胸膛,你们看你们看,这血迹就是归离留下来的!”

    “杨大公子吆喝一声道:‘淫贼!你坏我威扬镖局的名声!玉观音在你手中,你为何要说是从我威扬镖局盗出的?’,那归离也是条汉子,捂着伤口就是不倒下,他冷笑一声道,‘别什么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杨逸飞敢做不敢当!’杨大公子又道:‘胡说八道!我要杀了你!’,这会儿,沈少侠开口了,他道:‘归大侠,不管玉观音是从何处取得的,沈某想请你将这东西还给傅大小姐。’那归离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容易从他们的手上逃脱了,大笑一声,‘要玉观音是么?给你们!’他猛地甩出了一尊玉像来。嘿嘿,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比傅大小姐还要美上几分!见到这等美人啊,我实在是没有遗憾了……”

    “那玉观音呢?落到了沈胜衣的手里了吗?”有人追问了一句。

    “那倒没有。归离将东西扔出来后,趁着那两位飞身抢夺的时候跑走了。沈少侠动作快得就像是闪电一样,可是有人啊比他更快!半空中忽然投出了一条绿色的绢带,将玉观音包裹住抢走了!之后沈少侠和杨大公子追出去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咯。”

    “嘁……”

    一阵哄笑,人也慢慢地散去。

    “那个女人是谁?她到底是谁!”杨无功抚着庭院中的梧桐树,忽地一掌劈去,枯黄的树叶扑簌簌的下落,他的眉头紧紧锁着,转向了那坐在一边悠闲地啜着香茗的沈胜衣喝道,“她会点沧派的大小迷踪步。”

    沈胜衣冷笑一声,放下了杯盏道:“杨兄以为她是我点沧派中人么?你怎么不说她还会你们杨家的夺命镖?怎么不说她会华山派的梯云纵?怎么不说她会侠义山庄的侠客行?”

    杨无敏嗔了自家兄长一眼,她柔声地说道:“哥,沈师兄,你们都别争了,我以为她不是我们各门各派的,我猜她是魔教的人。”

    “玉观音落入了魔教人手中,该怎么取回来?”

    “在魔教手中不就是在傅晚晴手中么?你看她跟魔教教主成日里厮混在一起,一点样子都没有,简直无耻至极!”杨无敏斥了一声。

    “玉生烟是玉生烟,碧水教是碧水教。”沈胜衣慢悠悠地应了一句。

    “她是碧水教教主!”杨无敏一拍石桌,怒声道,“江湖上的人都被这两个妖女迷惑,简直荒唐!”

    “无敏,你冷静点。”杨武功,不满地应了一句,“扬州府传信回来,我爹说从来没有什么藏宝图,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之事,还有我威扬镖局也不曾偷偷地藏起这东西,它在去年确实是被人劫走了。”

    “没有藏宝图,是傅前辈说的么?”沈胜衣问了一句。

    “是。”杨无功点了点头。

    “到底是谁在说谎呢?”沈胜衣轻笑一声,“不管是谁,江湖中的人已经被兜进了这个局中,我们亲眼看见玉观音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将它给抢回来。至于藏宝图,如果真的存在,想来一般人也难以打开,毕竟这玉观音是出自鲁七之手。”

    杨无功拧着眉问道:“我们要闯入碧水教么?”

    沈胜衣笑着摇了摇头,敛住了眉间的一缕讥诮,他说道:“不是我们,是白道联盟。江湖上的正道侠士,想要除去碧水教,已经很久很久了。”

    “呵,你们知道那抢走玉观音的女人是谁么?”一声满含嘲讽的笑声传了进来。

    红衣如火,白裳如雪。

    杨无敏站起来高喝一句:“傅晚晴,谁让你进来的!”

    杨无功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不得无礼。”

    沈胜衣起身,朝着傅晚晴拱了拱手,笑道:“江湖上的消息传得很快,竟然惊动了傅大小姐。对于玉观音,大小姐想来心中也有了主意?”

    傅晚晴轻哼了一声,应道:“是老头子让我找回玉观音,毕竟那东西对我们侠义山庄来说,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你之前不是说傅伯伯不追究此事么?”杨无敏冷笑道。

    “那是骗一些蠢人的话罢了。”傅晚晴讥诮一笑,看着杨无敏面色发白,她捋了捋发丝,笑道,“你赶快回扬州府去吧,你的娘亲恐怕连小妾的位置都保不住了呢。”

    “傅晚晴,你——”杨无敏指着傅晚晴,眸中满是蓬勃欲发的怒气,她的视线落在了傅晚晴的肩膀,嘴角忽地勾起了一抹笑容。她像是一下子气消了一般,笑道,“无敏多谢大小姐提醒。”眸中凶光乍现,等到杨无功发觉时候,她藏在了指尖的暗器已经发出去了。

    玉生烟的心绪很少因为外人而波动。

    她很少喜欢人,亦不会讨厌人。旁人在她的眼中,如同庭院中的花草树木一般,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们会行走吧。可是对着杨无敏,她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厌恶来,之前在春风一笑楼,她可以轻易地取了杨无敏的性命,可是她手下留情了。

    不该轻易伤人,不该妄造杀孽。

    玉生烟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可是她没有做到。

    傅晚晴不闪不躲,像是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而玉生烟向前一步,那些暗器被鼓起的真气震落,回飚向杨无敏,在她的脸庞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痕。杨无敏捂着脸尖叫,杨无功亦是满心的惊惶。

    沈胜衣淡漠地瞥了杨无敏一眼,转向傅晚晴问道:“那个抢走玉观音的是什么人?她身上怀有各门派的绝技。”

    傅晚晴悠悠一笑,她凝视着玉生烟。

    玉生烟眉头蹙了蹙,低声道:“越青檀,她是越青檀。”

    越青檀确实是碧水教的人,她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女人,可她不是左使,也不是右使。

    她是碧水教青山堂的堂主,整个青山堂只有她一人。

    故江湖人只知碧水教四堂,而不闻青山堂之名。

    越青檀是从何而来,是几时加入碧水教的,玉生烟一概不知。这个年轻的女人,在父亲还是教主的那会儿,就已经呆在了碧水教中了。
章节目录 第024章
    江湖上的人已经无暇追究威扬镖局监守自盗之事了,他们只知道此时,“玉观音”在魔教的弟子手中。

    对于杨家人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么一来,就不必受江湖中的人指责了。只是,这不代表着这件事情就从此被遗忘了。

    傅晚晴很是悠闲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而玉生烟的手中,总是卷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

    “江湖上的人要对你碧水教下手了,作为教主,你真的不需要回去主持大事么?”

    玉生烟淡淡地扫了一眼傅晚晴,应道:“不是江湖人,而是你傅大小姐。”

    傅晚晴侧着身子,伸出手拍下了玉生烟手中的书,不满地哼了一声道:“傅大小姐?这称呼到了你口中怎么像变了个意味。你不要叫了,以后叫我晚晴,若是你愿意,叫我晚儿或晴儿都行。”傅晚晴的眸中浮现了几丝恶趣味来,“那我该叫你什么?玉教主?玉儿还是烟儿?”

    玉生烟扫了她一眼,捡起书遮住了眼眸,淡声道:“随你。”

    玉儿或者烟儿那种称呼,傅晚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的,她沉默了半晌,轻笑了一声,将玉生烟手中的书册夺来扔得远远的,问道:“看着我不好么?”

    玉生烟揉了揉眉心,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情,她问道:“你到底想做甚么?”

    “你猜啊。”傅晚晴慢悠悠地应了一句,眸光一转,漫不经心地问道,“碧水教是你父亲交到你手中的,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关心么?还有你教中的弟子,你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么?有你这样的教主,你的教徒恐怕会很失望。”

    “难道我关心了就能够改变你的计划么?”玉生烟反问了一句。

    傅晚晴舔了舔唇叫,懒声笑道:“不会,魔教要从江湖上消失,而所谓的白道联盟也会解散。我不喜欢江湖上的琐事,可我很关心江湖上的大事情。也不怕被你知道我的计划,反正你什么东西都不会在乎的。”

    “你认为江湖上所有的人都会被你玩弄于鼓掌中么?”玉生烟敛了敛眉,冷淡地问道。

    “不会。”傅晚晴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不过我想要对付的人,陷入了我布下的陷阱中,那就足够了。傅晖,杨逸飞,呵……我传信回侠义山庄了,告诉那老头子我让鲁七将藏宝图置入‘玉观音’中的,而那副藏宝图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老头子信了。我娘亲知道,代表着我小姨也可能知道,而杨逸飞截取‘玉观音’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我还告诉老头子这一年我一直在暗查‘玉观音’的消息,之所以没有声张,就是因为‘玉观音’已经不在威扬镖局,它早就被归离给偷走了,怕江湖上的人知道这个秘密,我一直都是偷偷进行的。”

    “可是现在‘玉观音’已经落在你碧水教的越青檀手中了,占有宝图也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江湖上自诩为正义之士的人一定会联手对付碧水教的,我不觉得以楼可心的能力能够应付的过来。”

    玉生烟轻哼了一声道:“真是好计策。”

    “江湖上的侠士若是真的联合起来,那可不是一件好事情。为了争夺宝图,他们之间有猜疑,会单独行动,但是白道联盟还在,只要侠义山庄的名头在,他们还是会暂时的抛开一切猜忌联合起来。侠义山庄向来以‘侠义’二字著称,可是现在,我要毁了这两个字。江湖上的人说魔教的不是,可从来不提及你玉生烟,那是因为他们想要你,他们的心中一旦出现了更重要的东西,你就会从他们心中那可望不可即的洛水女神,变成了一个敌人,变成一个大魔头。”

    “你想让江湖人觉得侠义山庄与碧水教勾结在一起是么?”玉生烟淡淡地问了一句。“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你再一网打尽?”

    傅晚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含着一抹笑,不再说话了。

    这是一个心思复杂的人。

    这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这是一个……

    看着傅晚晴,玉生烟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描述的语句来。

    傅晚晴,如同烈焰一般的傅晚晴,她走过的地方,都会带有那炙热的火焰。

    火与冰雪,向来是不相容的。

    玉生烟收回了目光,在心底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她眨了眨眼,淡声说道:“还有两个月,你要怎么对付碧水教我都不会干涉,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对着我师妹下手。”这是一个承诺,她玉生烟不愿做违诺之人。

    玉生烟从来不在乎教中弟子的死活,她也从来不在乎碧水教是否还能够在江湖上存在。她是玉生烟,仅仅是玉生烟,如同傅晚晴她仅仅是傅晚晴一样。

    “玉生烟。”傅晚晴忽然叫了一声,她眉眼间的笑意收敛住了,面上那等玩味与轻佻都不见了,她的神情是难得的认真,“玉生烟,是我重要,还是你的承诺重要?”

    玉生烟抿了抿唇,摇摇头没有答话。

    傅晚晴轻轻一笑,她吃吃地笑道:“如果再把你丢入了深山老林里头去,我想你耐不住那份寂寞了。玉生烟,你的心已经坠入了红尘中。”

    玉生烟扫了傅晚晴一眼,轻哼一声:“是么?”她站起身,朝着一副慵态的傅晚晴弯下了身子。她笼在了袖子中的左手伸出,似是要抚摸傅晚晴的脸庞。她认真地凝视着傅晚晴,眼睛一瞬不移。

    傅晚晴不明白她忽然间的动作,先是迷茫,之后慢慢地陷在了她专注的神情中。她在看玉生烟眼中的自己,在揣测玉生烟心中的自己,该是如何模样。她的眼珠子随着玉生烟左手的挪动而转动,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脸庞时候,傅晚晴的呼吸微微地一滞。

    玉生烟的手在发丝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又退了回去,她拂了拂袖子,枯黄的叶缓缓地飘落,她淡淡地说道:“秋凉了。”

    “你——”傅晚晴眉头一拧,就要从藤椅上站起来,可最后又窝了回去。她先是无声的笑,最后那笑声越来越大,嘴角的弧度也越扬越高。没有任何的算计与阴谋,只是很纯粹的想要大笑。

    “傅姐姐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说来让你的郭小兄弟开心开心啊。”一道笑声传了过来,原来是那郭举摇摇晃晃地翻过了院墙,大概是还有些醉意,脚步没有站稳,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墙角。郭举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傻愣愣地笑着。

    傅晚晴坐直了身子,瞧了眼郭举,懒洋洋地问道:“郭小兄弟,你是被谁打了一顿么?脏兮兮的,混入了丐帮中也没有人会怀疑你。”

    郭举扁着嘴,似是要哭出来,听傅晚晴这么一问,他连声抱怨道:“还不是那漂亮姐姐,为什么钟石灵摸她一下都可以,我亲她一下就不行了?傅姐姐,你说你的郭小兄弟是不是比那两个蠢材厉害多了?漂亮姐姐,凭什么对那两个窝囊废青睐有加?我眼角的淤青,就是被她打的,她都不心疼我,还让我快点滚。”

    傅晚晴望着她意味深长的笑道:“郭小兄弟,也许你换一身衣衫就行了。”

    郭举一愣,眼眸中掠过了一抹挣扎,他扯了扯自己的衫子,很不开心地说道:“这是我在临安府最好的铺子里找师傅做的,难道不好看吗?再者,看人怎么能够只看表象呢?我堂堂飞鹰堡的少堡主,未来白道联盟的盟主,难道还配不上漂亮姐姐吗?还有啊还有,我洁身自好,除了喝酒吃肉以外,没有不良癖好啊。”

    傅晚晴撑着下巴一笑道:“郭小兄弟,你跟她相识时间太短了,你要让她知道你的好。你看看她喜欢什么,你就送什么吧。”

    郭举摸了摸头,用力地点点头,又道:“对了,傅姐姐,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难道真的有人姓三,名公子的吗?”

    傅晚晴懒声应道:“顾毓,钟灵毓秀的毓。”

    “好的,谢谢傅姐姐,你的郭小兄弟这就去啦。”郭举喊了一声,纵身一跃,不过片刻钟之后他又绕回来了,大声喊道,“傅姐姐我差点忘记了这回事情,那个什么碧水教的越青檀出现在春风一笑楼啦,只不过没人能抓住她,她现在还没有走,傅姐姐你快去看看吧。”声音落下,人早已经掠了出去。

    玉生烟看着那门墙处,许久之后才问道:“他是飞鹰堡堡主的儿子?”

    “他是郭举,是他自己。”傅晚晴哼了一声答道。

    玉生烟摇摇头,应道:“我看他未必能够做他自己。”

    或为名誉或为利益,总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压在身上。

    在江湖上做一个别人口中的大侠很容易,可是做一个是自己的大侠却很难很难。
章节目录 第025章
    越青檀坐在一旁静静地饮着茶。

    一身青衣,娴静而温婉,就像是大户人家中走出来的娇小姐一般。

    越青檀没有武器,她的一双云水袖就是武器。

    在越青檀的周边围着一群满脸警惕的江湖侠士,或是手中握刀,或是腰间挎剑。春风一笑楼里,那些守卫着的粉衣蒙面女子,像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一般。

    越青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她捋了捋袖子,这楼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越青檀扫了这群人一眼,掩着唇轻轻一笑道:“你们不用这么紧张,玉观音已经被我送回碧水教总坛了,我呢,来春风一笑楼的目的跟你们一样,是寻欢作乐来的,若是能够见到春风笑展颜一笑,便是一掷千金也值得。”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可又像是一个浪迹花丛的荡儿,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越青檀的身上融合。

    这群江湖人没有动手,也没有离开。

    “就算玉观音不在你手中,可你是碧水教的人,魔教弟子,人人得而诛之!”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声,顿时各种各样的呼应声响了起来。

    越青檀轻哼了一声,指着最前头的一个年轻弟子,问道:“那玉生烟呢?”

    那年轻人的面皮一下子涨得通红,手中的长剑慢慢放下来,他争辩了一句:“玉姑娘是教主,她怎么会跟你们这些魔教弟子一样呢?”

    “教主不该是万恶之首么?”越青檀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玉姑娘,她,她不一样,她不管事,对,她不管魔教的事情,你们威胁了她,将她当做了一个傀儡,如果她知道你们作恶多端,一定会阻止的!”这年轻人还在挣扎着,替玉生烟说上几句好话。江湖里的人都知道,碧水教的教主玉生烟,是从来不管教中的事务的。

    “她是不一样,她玉生烟绝不会与任何人一样。”越青檀轻笑了一声,转向了一旁被柱子掩住的人,问道,“傅大小姐,你说对么?”

    “对。”傅晚晴绕了出来,坐到了越青檀的对面,仿佛两人是阔别已久的朋友,而不是对立的正派侠女与魔教弟子。

    “大小姐什么时候把教主还给我们。”越青檀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她捋着衣袖,给傅晚晴倒了一杯茶,又继续说道,“如果教主再不回千碧岛,恐怕楼可心要急疯了,你也知道她双腿不便,亲自出来找寻,定然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

    “你们的教主回不回去,你该问她自己。”傅晚晴端起了茶盏轻啜一口,淡笑道。

    “那好。”越青檀转过身,又说了一句,“教主,您要与属下回千碧岛么?”

    一直静坐在了柱子后头的玉生烟转了出来,她走到了傅晚晴的身侧,淡淡地应了一句:“不回。”沉吟了一会儿,她又继续说道,“你告诉教中的弟子,不必前来寻我。”

    “教主,您也知道楼可心的性子,可不是我能够劝得动的。”越青檀轻哼一声,谈到了那三个字的时候,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屑来。

    玉生烟的眉头蹙了蹙,她的唇角微抿着,许久之后才轻叹了一句:“随她吧。”

    这个人,她玉生烟想管也管不了,何况,自己的承诺,只是护住她的性命罢了。

    “傅大小姐,我来这春风一笑楼呢,是寻欢作乐的,难道没有美人儿来作陪么?”越青檀一掀眉,露出了些许轻佻的神色来。

    “这你是找错人了。”傅晚晴含笑着摇摇头,应道,“你该问春风一笑楼的主人,春风笑,而不是问我。”

    越青檀与傅晚晴之间,像是熟稔的多年老友。玉生烟脑海中划过了这个念头,心中蓦地生出几分不快来。淡淡地瞥了一眼越青檀,玉生烟很自然的伸出手,将傅晚晴的一缕发丝撩到了耳后。

    越青檀意味深长地望了玉生烟一眼,越过了那拔剑的武林人,向着楼上走去。她的双手笼在了袖子中,面上的笑容恬淡温柔,可偏是这样,那些武林侠士更不敢靠近,仿佛魔教弟子都会吃人一般。

    “她的眼中没有你这个教主。”傅晚晴将玉生烟拽到了自己的怀中,轻笑一声道。

    玉生烟淡声应道:“她的眼中,向来只有她自己。”

    越青檀不曾屈服于前任教主,自然也不会屈服于她玉生烟。

    傅晚晴笑道:“她上去找春风笑了,她喜欢女人?碧水教真的如同传说中的那般?”

    玉生烟蹙着眉,从傅晚晴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她说道:“越青檀那等人,如你一般,恐怕只会喜欢自己。”

    傅晚晴眼波一转,咬了咬唇,软声道:“怎么会呢?我不只喜欢自己,我还喜欢你。”

    玉生烟又笑了,她微微掀起的唇角,带着几丝讽意。

    傅晚晴几乎都在笑,哪一天她忽然不笑了,那才是一件让人万分惊恐的事情。

    可是玉生烟,她就像是昆仑山上的冰雪,寒冷刺骨。她是冷冰冰的,她该没有任何的神情,如同一尊美丽的塑像,可是她笑了。她的笑容迷了所有人的眼,在此时,他们的心中都如是想:春风笑算什么?那不过是玉生烟的一个影子罢了。

    越青檀在春风一笑楼留了三天,那些所谓的江湖侠义之辈也在春风一笑楼守了三天。等到越青檀一踏出门时候,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一起出手了。青色的云水袖一舒一卷,叮叮当当几声响,那些武器被沿原路送回了。越青檀面上流露出讥诮一笑,几个纵身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魔教的弟子太厉害了,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我们要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她。”

    “难道刚才不是我们一起上的么?可还是败了啊……”

    “白道联盟!对,白道联盟!”

    “傅大小姐在春风一笑楼与她相谈甚欢,怎么可能会帮助我们?”

    “你傻了不成?傅大小姐是傅大小姐,白道联盟是白道联盟,咱们要去找沈少侠。”

    也不知道是对除掉魔教弟子比较热切,还是对玉观音下落比较伤心,各门各派的侠士忽然间找到了一个方向。侠义山庄,白道联盟,那原本湮灭在了心中的火星忽然间热切地燃烧起来。

    他们知道沈胜衣会插手这件事请,就像是知道傅晚晴不会出手相助一样。

    白道联盟的五家子弟都在此处,他们原本就是为了调查玉观音一事而来,除了傅晚晴。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讨论如何对付碧水教的时候,傅晚晴出现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着碧水教的教主玉生烟。在场的人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可是只有那用面纱蒙着脸的杨无敏提出了异议,她的一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眸中满是对这二人的愤恨。

    杨无敏的脸毁了,毁在了玉生烟的手中,或者说毁在了她自己的手上。

    傅晚晴悠悠地笑道:“怎么不继续了?对于如何进入千碧岛,你们想出了法子了吗?”

    “傅姐姐这不是说笑吗,就他们这群榆木疙瘩能够有什么主意?”窝在椅子上的郭举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他掩着唇问道,“漂亮姐姐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块儿来?”

    钟石秀恶狠狠地瞪了郭举一眼,那凶恶的眼神似是要将他整个人给吞下去。

    钟石灵按住了自己弟弟的肩膀,他掩饰住了自己话语中的急切,缓慢地问道:“对啊,大小姐,三公子呢?她怎么没有过来?”

    “我怎么知道?”傅晚晴轻笑了一声,“顾毓又不是我侠义山庄的人。你们兄弟两不是一直跟着她么?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

    “那还不是要怪郭举这死小子!”钟石秀沉不住气,大喝一声道,“要不是他的轻薄举动惹怒了三公子,三公子也不会连我们兄弟两都不肯见!”瞧着郭举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他越想越气,猛地一刀劈向了郭举的座椅。

    那剌剌的刀风迎面而来,郭举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飞快地射了出去。他一抹腰间,手中便提了一口软剑,抖起来就像是白练一般,他暴喝一声道:“钟石秀,你想打架是么?本少爷奉陪到底!”这白道联盟五家弟子中,以傅晚晴的本领最高,而钟氏兄弟则是属于末流。钟石灵冷眼看着没有动作,那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钟石秀更不是郭举的对手。

    沈胜衣那张温润的面庞像是覆了浓墨一般阴沉,他的双拳紧握着,对着那缠斗的两人大喝道:“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向来温文尔雅的沈少侠生气了,他一出手就夺下了钟石秀的刀,而另一只手紧夹着郭举的剑尖。

    “我呸,沈胜衣我告诉你,我们天机门的事情你少管!”钟石秀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声喊道。

    郭举则是冷哼一声,抽回了自己的长剑。

    傅晚晴转向了玉生烟,满是嘲弄地问了一句:“你看他们几个好笑不好笑?”
章节目录 第026章
    混乱不堪的场面,江湖侠士一头雾水,可到底还是看在了白道联盟的面子上,隐忍不发。乐文

    沈胜衣是点沧派的高徒,他在武功在几人中算是很高的,可是他不能够使这些人从心底的对他臣服。江湖人士看重沈胜衣,可是钟氏兄弟不然。钟石秀的刀被沈胜衣夺走了,连武器都收不好,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恼羞成怒的钟石秀可是什么都不管了,挥起了拳头就朝着沈胜衣的脸上砸去。

    钟石灵也动了,他不是劝架的,而是帮助自家兄弟对付敌人。他们兄弟两可以为了一个女人争争吵吵,甚至拳脚相向,可是在外人面前,他们兄弟两个是一体的。原本惹得钟石秀生气的郭举已经退场了,他只是歪着头,笑看着那混乱不堪的场面。

    钟氏兄弟不是沈胜衣的对手,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只不过游走了十几招,那两兄弟已经被沈胜衣点了穴道,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只剩下一张嘴,不停地叫骂着。沈胜衣像是一个没事人一般,捋了捋衣袖,温和笑道:“让各位侠士见笑了,咱们继续谈论碧水教一事。”

    “不管玉姑娘为人如何,她到底是碧水教的教主,让她在这儿听,好么?”终于有个江湖侠士开口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在座的都是些习武之人,自然能够听得一清二楚。沈胜衣瞥了傅晚晴一眼,正想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傅晚晴轻笑一声,她拉住了玉生烟的手,懒声道,“你们商量如何对付碧水教,我们可不想知道,我们来这儿,只是喊郭小兄弟呢。”等到郭举一个纵身跳到了跟前,傅晚晴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很随意地说道,“顾毓她受伤了,郭小兄弟你不趁这个时候好好的表现表现么?”

    郭举一愣,惊问道:“她受伤了,是谁下得手?”

    傅晚晴扫了一眼那被定在了原地的钟氏兄弟,漫不经心地说道:“春风一笑楼里,四处都是她的手下,你以为,谁能够伤得了她?”

    “是,是她自己?”郭举的脸上满是愕然,跌跌撞撞地退后了一步,一转身就向着春风一笑楼跑去。

    傅晚晴扫了那群武林侠士一眼,也带着玉生烟离去。

    “傅大侠与杨大侠几时来着临安府?”经这么一闹,有些人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一个胖和尚捏着佛珠,跳出来大声地喝问道。“天机门的钟老爷子不在了,可其他的四位呢?还有作为白道盟主的傅大侠不出来主事,就交给你们几个小辈处理?先把自己的那些琐事给处理好吧!真是胡闹!”

    “大和尚,你也别这么说。这事情想来傅大侠比我们更为焦急,毕竟‘玉观音’是侠义山庄的东西,而杨大侠呢……呵呵,这玉观音为何会走失,江湖上已经传遍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说什么意思,你们白道联盟只派出了几个小辈?钟老爷子一死啊,这天机门成什么熊样了?咱们这白道联盟还有指望吗?”

    “请诸位安静安静,听沈某人一言。”沈胜衣开口了。

    威扬镖局被指责,钟氏兄弟眼中只有女人,在场的也只有沈胜衣的话能够入耳。

    沈胜衣在江湖上是没有什么坏名声的。

    千碧岛是一个很不容易进去的地方,越青檀说将“玉观音”送回了千碧岛,不管这事情是真还是假,他们都是要去闯上一遭的。

    成了他们在江湖上也有了名气,说出去都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输了,那也是推脱给白道联盟,说是内部子弟争吵,没个好主意。

    有的人为了大大小小的琐事烦恼,而有的人却是轻松惬意的四处游荡。

    西湖边的小楼阁中,傅晚晴靠在了玉生烟的怀中,将桂花糕一点点的掰碎了,喂到她的口中。“他们会怎么进入你千碧岛?会有多少人一同去?我猜啊,进去的人都回不来了,光靠那些人对付你们碧水教,还远远不够。”傅晚晴眯着眼,很是轻快地说道。玉生烟在她的眼中,只是一个女人,而不是有教主身份的人。她可以对玉生烟坦言一切计谋,她丝毫不担心玉生烟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傅晚晴信任玉生烟,这种莫名的信任是在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在心中扎了根。

    玉生烟是一个很淡泊的人,可是傅晚晴不要这样像是轻烟一般的人。她要将那阵烟抓在手中,一点点的揉入骨和血。她与玉生烟面对面坐着,指尖从她的唇角擦过,将那糕点的碎屑抹去,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升起与你比剑的念头了。”

    玉生烟舔去了傅晚晴指尖的碎屑,低敛着眉,淡声应道:“这样很好。”

    “不好不好。”傅晚晴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笑问道,“你猜,我现在在想些什么事情?”

    玉生烟淡淡地应道:“不知。”

    傅晚晴的手环住了玉生烟的腰,她将头埋在了玉生烟的胸口,听着那平缓的心跳。许久之后,从她的口中泄出了一声闷笑,她说道:“我忽然觉得三个月的时间太短了,我想将你留在我的身边,直到我腻了为止。”

    “三个月。”玉生烟淡声道。

    心中却忽然间叹了一口气,傅晚晴就是傅晚晴,她的心中最先的永远是她自己。

    “你的心跳节拍乱了,你方才在想什么?”傅晚晴的感觉很是敏锐,她抬起头来,盯着玉生烟的双眸,似是要从中窥探什么奥秘。玉生烟面不改色地应道:“没什么,那大约是你的错觉吧。”

    傅晚晴吃吃的笑了一声,眸中转过了一道厉色,她轻轻地说道:“一个多月过去了,属于我们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可为什么,总会有一些人喜欢出来打扰呢?”

    从冰凉的湖水中冲出来几条身影,他们的面庞用黑色的布巾遮着。手中的长刀折射着冷光,齐齐地朝着傅晚晴招呼去。只不过还没有接近亭子,就又有几条身影闪了出来,将他们手中的刀给拦截住。

    傅晚晴目不转睛地望着玉生烟,问道:“这两拨人,你认识?”

    “还是白山堂的弟子。”玉生烟应道,“蒙着面的,大约是你傅大小姐的仇人吧。”

    喜欢傅晚晴的人很多,厌恶傅晚晴的人也不好。仇人?如果每一个都记得,她傅晚晴恐怕早就因为那些事情而累得半死了。噗通几声响动,有几个人被踢入到了湖水中,溅起了一片水花。碧绿的湖水,逐渐被血色渲染,只是那从湖水中刺出来的一刀,也砍断了白衫人的一只左腿。

    “你教中的弟子功夫不错。”傅晚晴赞了一句。

    “我听说烟霞岛的功夫融汇百家之长。”玉生烟望着傅晚晴,忽地问了一句,“大小姐学的主要还是烟霞岛的功夫吧?侠义山庄的侠客行剑诀破绽太多,恐怕早已经被你摒弃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你是想要与我比剑了?”傅晚晴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兴味来,她的指尖卷着玉生烟的一缕发丝,轻叹一声道,“烟霞岛却是留下了很多武功秘籍,老头子却是不知道的。”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这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啊,可没有个消停的时候。那些蒙着脸的人都被打入了湖水中,可白山堂的弟子也多多少少受了伤,尤其是那个断了腿的。他们不是为了救傅晚晴,他们恨不得手刃了傅晚晴,只可惜,傅晚晴坐在了他们教主的怀中。

    “教主,白道联盟开始商议对付我教了,请您回教中主持大局。”

    玉生烟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吭声。

    傅晚晴松开了玉生烟,身影迅疾如同闪电一般,出手封住了那个断腿的人身上大穴。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瓷瓶扔到了那人的手中,她悠悠地笑道:“领了药回去吧,你们教主是不会回碧水教的。还有请你们回去告诉楼可心,好好布局,不然连与我傅晚晴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亲自报仇了。”

    “你——”

    “你们回去吧,按照傅大小姐吩咐的话去做。”玉生烟淡淡的说了一句。

    教主的话语就是最大的指令,纵然心中满怀不甘,可也无可奈何。

    傅晚晴看着那消失的身影,轻笑一声:“有你这样的教主,怪不得碧水教快要覆灭了。”

    “你不是很欢喜么?”玉生烟反问了一句,见傅晚晴脸上划过了一缕惊愕,她又继续说道,“有你傅晚晴在,这江湖焉能不乱?”

    傅晚晴笑了笑,问道:“玉生烟,你这是责备我祸害江湖么?”

    玉生烟摇了摇头。

    她知道傅晚晴要报仇,不赞许,却也不代表着她会去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