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天空
作者:彭柳蓉
正文
正文 第一章 危险的相遇
    嗨!我是高一学生岳喜,生活在遥远的书中世界,有兴趣看我的故事,不妨翻书看看。

    ——岳喜

    野战营纪事

    1998看8月。

    娑罗是恐龙喜欢吃的一种植物。

    身着野战夏令营的迷彩服,营员们两人一组在娑罗林中前行。

    “罗吉,别动!”罗吉背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

    肩上似乎一轻,罗吉缓缓转过头。在距她面孔三寸远的地方有一条蛇昂扬着头。

    岳喜捏着蛇的七寸,红唇轻抿,“它刚才就树枝上直接溜到你的肩上。”

    罗吉长长的头发被树叶空隙漏下的阳光所照耀:“听说蛇是由蜥蝎演化而来的。”

    “晚餐上的大菜则是由蛇肉演化而来的。“岳喜接口道。她极有技巧地抖抖蛇,蛇便散了骨架。这是中学生野战夏令营生活的第七天。

    围着火堆,营员们在听岳喜讲鬼故事:“一切和鬼故事书上描写的情节一模一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我爱你’,接着教室的门就‘吱呀’一声关上。灯开始一明一灭起来……”

    罗吉在火光下观察匕首。匕首那冷冷的光映着跳动的火焰,有一种诡异的美。

    “这时,有一只手——突然拍在她的肩上!”岳喜在说故事的同时动作极快地将手放在邻近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的肩上。这两个人同时尖叫。岳喜一耸肩:“故事至此结束。”

    “岳喜,该看地形图研究研究明天怎么早点到‘藏宝指示地’。”罗吉的话让围坐在火堆旁欢笑的野营员停止笑闹,各组的人都开始琢磨地形图。

    这次野战夏令营活动包括野外求生术、寻宝游戏以及跳伞急行三项活动,为期二十天。前六天以训练营员学会必要的野外求生、识别指南针(包括识别星象、植物、水流流向)、实用搏击术为主,第七天到第十四天则开展寻宝游戏。

    寻宝游戏规则是发给每组营员一份地形图,图中标识五个红点,五个红点都有关于宝藏的提示,哪个小组先得到宝物——铜面具,就可以获得夏令营组委会颁发的银质奖章一枚。

    “岳喜,想不想和我们来个公平竞争?”从另一处火堆过来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男生戴军。他从训练开始就和千岳喜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起因是他在搏击术训练中被岳喜过肩摔倒。

    “不想。”岳喜一口回绝。无意义的口头之争是最无趣的。

    “戴军,别为难女生。”赵天是戴军同组的男生,也是罗吉初三时候的同班同学。

    “赵天,我们会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铜面具。但是,不是为了和某个人赌气。”罗吉笑着对赵天说。赵天理解地点头。

    “怎么,瞧不起人?岳喜,你敢再和我较量一次。”戴军极没风度地挑衅。

    岳喜笑吟吟地站起身来,短发贴在额头上。她突然脸色大变,手指着戴军站立处,声音打着颤大叫:“蛇啊——”

    戴军跳土风舞似地乱窜:“哪里有蛇?哪里有蛇?”

    眼中带着恶习作剧的光芒,岳喜拍手笑道:“蛇返祖成蜥蜴爬走了。”

    “有五个‘藏宝指示地‘,但是不一定要走完这五个地方。”岳喜躺在军用帐篷里转动脑袋。

    “面具不会埋在哪里或挂在树上。”罗吉看地形图,“除去标识地点,有建筑物的地方共有两处。”她用红笔给五个“藏宝指示地”画连线,非常凑巧,连线形成了一个规则的五角星,而标识图上的“林中废弃别墅”刚好在五角星的中央。

    罗吉兴奋地把图递给岳喜:“要不要赌赌运气?”

    “游戏规则并没有规定必须到五个‘藏宝指示地’。”岳喜似笑非笑地说:“要我白跑五个地方喂蚊子晒太阳,办不到。”

    “如果失算了呢?”罗吉问。

    “承认失败。”岳喜坦然一笑:“相信我的直觉,那个铜面具就在别墅里。”她摊开地形图:“从这里往西走两公里,穿过桥再向东走三公里转北走两公里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七天的游戏内容,我们用一天来结束。”

    “剩下六天怎么办?”罗吉笑问。

    “废弃别墅也该有完整的房间吧。就当是在荒村僻野度假。我连姐姐的画板画笔写生簿都偷来了。”岳喜得意地一指背包。

    “戴军,岳喜和罗吉走的路线很奇怪。”赵天迷惑不解地看着右斜前方那两个窈窕的身影。

    “照她们这种走法,到任何一个藏宝指示点都是绕弯路。奇怪。”赵天若有所思地看地图。

    “那两个聪明人是不会干这种愚蠢的事的。”戴军这七天被罗吉、岳喜捉弄无数次后得出这两个女孩是“聪明人”的结论。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根本不去藏宝指示地。”赵天得出一个不合逻辑的结论。

    “不去藏宝指示地怎么能找到宝藏?”戴军疑惑地问。

    “除非……不去藏宝指示地也能找到宝藏。”赵天笃定地说。

    “愣什么?跟着去。她们现在就是指路的导肓犬。”戴军得意洋洋地指着岳喜和罗吉的背影。

    “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岳喜看着手背上被锯齿状野草划伤的地方,神公一变:“罗吉,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

    罗吉拔出匕首机警地转过头。她只看见绿草茫茫。

    “这一带应该没有大型食肉动物。”罗吉喃喃道。

    “有啊。”岳喜笑兮兮地说:“人。”

    “过了桥,我们躲起来看看是谁。”罗吉说。

    “如果是人,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惊喜。”岳喜眼睛发亮地补充道。

    带着凄厉的惨嚎声,戴军被极富弹性的竹子弹向草地。这个简单的陷阱术是夏令营第一天指导员手把手地教给所有营员的。

    “戴大侠,您老人家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身后干什么?”岳喜从隐蔽处转出来,一脸嘲弄。

    赵天尴尬地站在原地:“我们的跟踪术没有学到家。”

    “为什么跟在我们后面?”罗吉问赵天。

    “我很好奇你们要去哪里。”赵天实话实说。

    “戴大侠,屁股是不是有些发麻?”岳喜蹲下身调侃戴军。

    “我从没见过会咬人的导肓犬。”戴军小声嘀咕。打好的铺盖卷儿滚在一旁。

    “你们不会再跟着我们了吧?”罗吉问赵天。

    赵天温文一笑,眼中有异光一闪而过:“我们绝不会跟踪你们,但我们会自己去。我想你们的目的地是林中废弃的别墅。先去看看,应该不会吃什么亏。”

    “罗吉,我想就算一百名营员全部住进去,房间还有空。”岳喜穿过林间小径,看到了一栋旧楼房,准确说是一座旧营房。野战夏令营活动范围是730部队的管辖区。参加此次夏令营的中学生都必须有一技之长。罗吉长于舞蹈,自己勉强地说是擅长打篮球。

    “天啊,要在这么大一栋楼房里找一个小小的铜面具,其难度可想而知。”罗吉腿软地跪倒在草地上。

    “别急,我们有七天时间来找,每一间屋子都要翻个底儿朝天。”岳喜坚定地走向旧楼房。罗吉则开始寻找水源,要在这里住七天,光吃压缩饼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可以肯定一点,铜面具一定在这里。”岳喜用手指抹了抹窗台上的灰:“夏令营开始之前这里还住着兵们。夏令营一开始这里就空了出来。这说明这里是给我们住的。”岳喜望着蓝天白云:“要是我猜得不错,六天后,营员们全部会聚集在这里。”

    “嗨,岳喜,又见面了。”戴军微跛着走向岳喜,表情可以说是满面春风。

    “首先声明,我们是看地形图来的,绝不是又跟踪了你们。”赵天终于露出他的活泼本性。

    “欢迎参观。”岳喜懒洋洋地说道。如果这两个家伙不先跟踪她和罗吉,他们能猜到她们是来林中废弃的别墅吗?

    结果,戴军和赵天也住了下来。

    整整六天,这四个人翻遍了所有的房间,只差没把树木一根根拔出来看。

    到了第七天,营员们陆陆续续到达旧楼房加入到了寻找铜面具的行列。

    如果在第七天太阳落山的时刻还找不出铜面具的话,指导员将宣布铜面具的所在。而在这之后,全体营员将罚站军姿一个小时。

    “没道理,一百个人找都找不着。”岳喜把画笔抛来抛去,一直走进惟一堆放了许多杂物的营房。不过这里的每一件杂物岳喜都仔细看过,没有铜面具在里面。太阳就要下山了。

    “难道说,宝藏铜面具和大家概念中的铜面具不同。”岳喜思索。

    “那么如果指导员在墙角用笔写上‘铜面具’三个字算是铜面具也成立?”

    岳喜喃喃自语:“那么这种做法就太……不要脸了。”她看着被夕阳染红的树梢心中一动:“面具有可能挂在墙上或者……”(她失手将笔掉在地上,笔发出清脆的落地声。)“……或者铺在地上!”

    岳喜掏出匕首敲地板,地板铿锵有声。

    “WBD,居然出这种烂谜题!”岳喜咬牙切齿地冲出房间。

    “现在,我宣布铜面具的藏身处。”夏令营营长武刚上校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时,一颗代表找到铜面具的绿色信号弹在天空呼啸着飞起。

    岳喜奔了过来:“放杂物的房间的地板是铜面具!”她一脸怒气。这个见鬼的夏令营!

    岳喜,现年十六岁,即将就读立志中学高中部一年级。性格:好人一个(?)

    而另一个男孩——聂云也将要在立志中学高中部一年级就读。故事即将展开。

    夏季沙滩故事

    1998年的夏天。聂云在这个海滨浴场做临时救生员。其时,救生员的工作很轻松,在这个人人都很爱护自己的时代,溺水的人并不多。

    海滨浴场的果汁贩卖点总是人满为患,聂云在这时就会被叫去帮忙。当服务员和当救生员其实没有区别。

    “聂云,你都休学快一年了,有什么打算?”妈妈在电话里问。

    “让我再想想。”聂云挂掉电话。休学快一年了吗?他已经有一年没摸过篮球。猛地一甩头,聂云大步往前冲,撞翻了一个女孩。

    愣了愣,聂云沉默地对被撞翻的在地的女孩伸出手。

    女孩快速地和聂云握手:“你好。我叫温婉。温是温婉的温,婉是温婉的婉。”

    聂云看着女孩那绝不温婉的神情,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你好。”聂云用力而又适当地拉起温婉。他放下温婉的手转身离开。

    之后整整七天,温婉像只跟屁虫一样在聂云身旁唠叨不停。她总是滔滔不绝地讲着各类笑话,企图看见聂云的笑脸。

    “之前有个女孩喜欢上一个男孩,可是,那个女孩的父亲非常讨厌那个男孩。有一天,女孩的父亲外出,女孩和男孩就在女孩家里幽会。这时,女孩的父亲突然回来了。”温婉是唱做俱佳。“情急之中,那个男孩躲进了装苹果的筐里。女孩的父亲觉得女儿的神情很可疑。这时,他看到了装苹果的筐。父亲问女儿:‘这筐里装着什么?’结果,你猜怎么了?”温婉跳至聂云面前。

    聂云叹气:“结果那个男孩在情急之下大声说‘筐里是苹果。’完了。”

    “哈哈哈——”温婉开心地大笑:“你也知道这个笑话?是不是很好笑?”

    “一点也不好笑。”聂云清洗泡红茶的杯子。温婉锲而不舍地笑着说:“还有一个更好笑的笑话,从前……”

    聂云严肃地盯着温婉:“你是不是很无聊?你可以找和你一样无聊的人玩。但是,很抱歉,我不无聊。”

    “……怎么会?”温婉又笑了起来:“我觉得你不仅无聊而且是绝望得快要死掉的样子,所以我才找你玩。因为我也绝望得快要死掉了。”

    盯了温婉半晌,聂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这个笑话很好笑。”他一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红茶杯。

    “我不想和你们玩。让开,我在等我男朋友。”接近夜的海滩,人烟比较稀少。聂云听到不远处的嘈杂声。那熟悉的声音是温婉发出的。

    “聂云!聂云快来救我!”温婉在喊。

    聂云置若罔闻,他转身从原路返回。

    “聂云!聂云……”温婉的声音越来越弱。

    聂云突然转过身冲进那伙人当中。

    “看见有男孩为你打架是不是很得意?”聂云用冰块冷敷自己的眼睛。

    温婉神采飞扬地笑着:“你果然是个打架高手。那三个人受的伤全部比你重。”她快活地晃荡着双脚:“聂云是打架高手!聂云是打架高手!聂云是打架高手!”

    “闭嘴。”聂云冷漠地说:“你要发疯是你的自由,别扯上我。”

    仍是那一百零一张笑脸,温婉注视着聂云。

    “你只会笑吗?”聂云问。

    “没办法,从小到大,我都这样笑着。笑着挨打不会太疼,笑着被人欺负别人不会有成就感,笑着失恋了别人说我冷血,笑首参加高考别人说我胸有成竹。我一直在笑,一直在笑。”

    “你多少岁?”聂云沉默片刻,突然这样问。

    “十八岁,明天是我生日。”温婉笑问,“送我什么礼物?”

    “你的家在哪儿?”聂云又问。

    “南边。”温婉在哼歌:“家门口种着七棵向日葵,七棵向日葵……”

    “你爸妈呢?”聂云观察温婉的表情。

    眼中光芒一闪,温婉笑着回答:“到天堂去了。”她乌溜溜的眼睛直瞅着聂云:“想不想明天和我一起去天堂?”

    “……我拒绝。”聂云把洗好的茶杯倒扣在盘子里。

    黎明的海有另一种风味。聂云心烦,所以早起看海。

    海边几乎没有人。聂云突然看见一团会移动的碎花布。一个正走进海的穿碎花裙的女孩。是温婉。

    温婉被海水包裹着,她近乎幸福地一步又一步前行。温柔的海水用温柔包裹着自己。海风呼啦啦地吹,海水哗啦啦地流。我们从风里来,之后会到哪里去?海风呼啦啦地吹,海水哗啦啦地流。

    海风消失了,海水完全包裹了温婉,只是几秒钟时间,温婉被聂云托出海面。

    “你知不知道,尸体被海水泡运后很难看?”聂云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愤怒。

    永远笑着的温婉在沙滩上流泪:“我其实来海边就是想死。”

    “但是,你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聂云坐在沙滩上玩沙。

    “……我习惯了笑着说话,这习惯一时改不过来。”温婉在流泪:“其实,我爸妈活得很好,只有我过得不好。我成绩从小到大都很好,可是每次考试前我都很绝望。一绝望我就微笑。”

    “有毛病。”聂云说。

    “高考快到了,我笑着将家里的现款一扫而空就跑了出来。钱花得差不多了就准备在自己生日这天来个水葬。”温婉看海。

    “就是你这种人污染海水。”聂云拾起一枚小贝壳。

    “你说我?你还是一副快死掉的样子。”温婉看聂云:“看到有比我更绝望的人,我就忍不住想逗逗。”

    “所以我说你无聊。”聂云问温婉:“这次你没死成,你该怎么办?”

    “回家喽。”温婉指着自己浮肿的眼睛,“我已经学会了哭。”她望着聂云:“你呢?”

    “……”聂云看着喷薄而出的朝阳:“回去上高中。”

    “哈哈哈——你八成比我小。你多少岁?”

    “管你什么事。”聂云回答。

    “小弟,加油!”温婉真心一笑。

    “喂,这个送你。”聂云将手中的小贝壳递给温婉:“祝你生日快乐!”

    校园情人

    公元1998年。天上乱云飞卷。

    岳喜盯着立志中学的学生橱窗,表情高深莫测。朝阳的颜色染得她的头发一片金黄。橱窗里展示着摄影作品,其中的“优秀作品”一栏中有一张照片的名字叫《校园情人》。

    公平地说,这张照片的构图简洁又别具鬼魅力。夕阳里的校园,两个人正在看远方。其中的女生有一头乌绢般的长发。她在大笑,瞳色是奇异的金黄。其中的男生侧立在一旁,优美的轮廓似乎在发光。他的左手食指上还有一个飞速转动着的篮球。这两个人之间的深情谁都能看得出来。

    岳喜的视线落在了照片的正下方。摄影:罗鹰,高2001级。

    “罗鹰是谁?”岳喜的声音低沉。

    “正是在下。”身旁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个“眼镜”回答。阳光晃动着,“眼镜”只看到身旁这个男孩大致的轮廓。

    岳喜慢条斯理地问:“你就是拍《校园情人》的罗鹰?”

    “眼镜”的眼珠在发光:“你想买这张照片?好看在校友的份上,我五块钱一张卖给你。”

    “这照片好卖吗?”岳喜漫不经心地问道。

    “眼镜”潇洒地耸肩:“这属于商业机密。”

    岳喜转过头直视着罗鹰,嘴角有一丝诡笑。她抓住罗鹰的衣领,声音低沉而柔软:“把底片交出来。”她微笑,手上加力:“你偷拍我也没什么,把我的照片四处卖也没什么。但是,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拼命喘气的罗鹰问:“什么……咳咳……错误?”这人不就是《校园情人》中那个漂亮男生?

    岳喜继续微笑:“我是女生,短发女生。不是男生。”罗鹰瞄了瞄岳喜笔挺的新校服,叹气。

    这是岳喜上高中的第一天,也是她第一次被误认为男生。

    九月的立中校园里到处是新生的踪影。因为,才来报到的新生们需要熟悉校园。新得离谱的校服加上一张好奇而又微带羞涩的脸已成为新生的标志。

    但是高松不这么认为。他眼前的这个新生比他还自在。立中篮球社的办公室里,岳喜神情自若地坐着。在高松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观察高松和这间办公室。立中篮球社不愧是跨校际的篮球社。撇开满墙的奖状不说,这办公室可真算得上豪华。而眼前这位篮球社社长也不简单。

    “请你再说一遍。”高松道。他面前这个高一女生居然单枪匹马跑来找他,叫他同意在立中篮球社组建女子篮球队。

    “我说。”岳喜面带微笑,眼神却笑意全无。这个篮球社社长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女生。她说:“我申请在立中篮球社组建女子篮球队。”

    “本校的女子篮球队向来是参赛前临时从各年级抽调人手的。你如果对篮球有兴趣不妨参加临时组队。”高松彬彬有礼地拒绝了岳喜的申请。

    “我再重复一遍我的申请,”岳喜的语气很淡,怒气却在急速上升,“在立中篮球社成立女子篮球队。”她的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磨擦,这是她发怒的前兆。

    高松笑笑:“那是不可能的,你看。”他示意岳喜看墙上的奖状:“立中篮球社从未有过败绩,如果突然成立一个女子篮球队,恐怕……”

    岳喜站直,冷盯着高松。她说:“全是废话。”

    “你说什么?”高松问。

    “我说你说的全是废话。”岳喜微笑。她对高松说:“我以未来女子篮球队队长的身份向你挑战。”

    “二人赛,谁赢了谁说话。”高松道。

    岳喜点头:“比赛十五分钟。”

    “比赛时间?”高松问。

    “现在。”岳喜一拍书包,“我球服都带上了。”

    高松爽朗一笑:“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高松,朋友们都叫我松树。”他伸出右手。

    “岳喜。”岳喜伸出手和高松紧紧一握。

    太阳当头,露天篮球场旁挤满了学生。高一女生岳喜要单挑立中篮球社社长的爆炸新闻已通过广播传遍全校。播音的是罗吉,也就是《校园情人》中的女主角。她在夏令营中认识了岳喜,两人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她赌岳喜会赢,因为岳喜是五中女篮社的首席王牌,更因为岳喜是她的朋友。高松对自己的球技充满信心。虽然他不是这个学校球技最好的球员,但是,赢一个女生还是没问题的。

    立中“特产”的女子啦啦队正舞动着手中的彩旗有节奏地齐声喊着:“高松加油!岳喜加油!”

    岳喜在心里迅速地分析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高松身高为一米七七,自己身高为一米七零;高松的优势在于身高和体重,而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高松不知道自己的优势。她要让高松永生难忘这场篮球赛。论球技,她不会输给任何人,除了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篮球天才聂云。

    岳喜利用自己的微笑对女子啦啦队发动攻势:“亲爱的师姐们,拜托加油声再大一点儿。”立中女子啦啦队立刻阵前倒戈,她们笑着喊道:“岳喜必胜!高松趴下!”

    高松哂笑。这群女生!

    比赛的具体规则是这样的:半场为限,双方互做攻防。在规定的十五分钟内,谁的得分高谁就胜出。

    谁会胜出呢?

    比赛的哨声响起,一群鸽子安闲地飞着。在立中,这种哨声它们听得多了。

    开赛1’1’’。

    双方持胶着状态,进球数均为零。

    高松现在已把全副精神投入到球赛中。岳喜的动作快得他有些不能招架,他在做了假动作后勉强出手。岳喜高高跃起,高松愣在原地。这惊人的弹跳力!在惊呼声中,球被拍飞。场外掌声雷动。高松还在想,这岳喜到底是谁。

    开赛1’56’’。

    岳喜投进了开赛以来的第一个球。她进球的欢呼声还未平息,高松立刻还以颜色把比分扳平。他的斗志被岳喜激起。

    开赛2’37’’。

    高松反超前又进了一个两分球。

    开赛3’07’’。

    啦啦队全部停止叫喊声。岳喜投出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她想:我已进入状态。

    开赛6’37’’。

    岳喜连进四个三分球。高松也进了两个三分球,两个两分球。目前,他落后四分。

    欢呼声在操场上空回荡,体育教练们也站在场边观看。

    最后三分钟来临。真正的决战现在才开始,比分是:31比29。岳喜领先两分。

    问题是:以快速压制高松的战术已消耗了岳喜大量的体力,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高松还未发觉。岳喜决定和高松比球技。她想:我也许会输。

    岳喜从左路进攻,高松如影随行拦阴她插入,岳喜被压制住。她做出直接投球的样子,她的身体重心上移,高松警觉地跃起。岳喜突然改变姿势从高松右侧擦过,快速上篮。球进了!

    岳喜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她微微一笑,自己的极限快到了。

    她累了,高松心中暗讨。他发现岳喜的速度慢了少许,他投球试岳喜。果然,岳喜跃起后,指尖仅仅擦到球,球还是进了。岳喜盯了高松一眼,他应该已经发现我的体力不足。我该怎么办?

    高松充分运用力量型球员的战术压制岳喜,他破了岳喜的进攻。现在的比分是:33比31。时间还剩开赛1’27’’。结局无人能预料。

    高松投出了这次比赛开赛以来最漂亮的一个三分球。他这一球充分说明了立中篮球社的水平。其实,高松的长处是打组织,在他的手下,出色的伙伴们能发挥出最高的水准。当然,他的球技也是不错的。时间还剩开赛47’’,高松反超前!

    场下的呐喊声响彻云霄,观众们的情绪沸腾起来了!

    高松心中无喜,赢了比赛又怎样,不过是凭体力。高松决定帮助岳喜成立女子篮球队。不过,他会尽力守好这剩下的41”,因为这是对一个篮球高手起码的尊重。

    离比赛结束还有12”,岳喜一直没有突破上篮的机会。能保住手中的篮球不让高松抢去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她会输了这场比赛吗?岳喜轻笑。不会,决不会。岳喜突然想起有聂云参赛的那卷录像带里一个经典投球。她放松。

    终场哨声即将吹响,高松看到岳喜一脸灿烂的笑容,一瞬间,他对胜负没了把握。岳喜突然转身奔往三分线处,速度奇快!

    她要投三分球!高松紧追,还有机会,在她转身的那个空档,他能拍飞她的球。

    在场下的呼声中,岳喜做了一件谁也没料到的事,她没有转身。

    她背对着篮框投出了终场前的最后一个三分球。球忽忽悠悠地飞往篮框。

    大家都屏住呼吸。

    球穿过篮框落在地上时,终场的哨声吹响了。

    大半的学生涌往场上。他们尖叫、鼓掌,为这精彩绝伦的一球,也为这场精彩的球赛。

    “你赢了。”高松保持表面的微笑。

    “承让。”岳喜把手往球衣上擦擦再握住高松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岳喜走向场边的罗吉:“我酷不酷?”

    “你这人!”罗吉在笑,“你的球技有进步。”

    “那是当然。”岳喜得意非凡,她小声嘀咕:“全凭运气。”那个运气是聂云给的。

    “给你。”罗吉递了一张洗澡票给岳喜。

    “真是知己。”岳喜笑着凑近罗吉,“我现在肯定是立中最有‘味道’的女生。”

    正在这时,她们和一个新生擦肩而过。岳喜愣了愣。她猛地回头:“聂云!”

    那个男生站住,接着头也不回地走掉。

    “他是谁?”罗吉问。

    “一个篮球天才,他不可能在这里上高一。”岳喜说,她一定要调查清楚。高一生活开始变得有趣,令人充满期待。

    篮球社里,高松故作宽容地对队友吴林叹道:“后生可畏啊!”

    吴林怪笑:“别装了,我知道你很想大哭一场。”

    篮球天才去死吧

    九月的太阳总是烤得人昏昏欲睡。才开学,各类社团就使出“法宝”,争取多骗几个高一的师弟师妹们入社,好多赚一笔入会费。

    岳喜正坐在篮球社的报名处招兵买马,篮球社的大幅宣传海报是她拜托姐姐岳双画的。她始终没想通在两张几乎相同的面孔下,怎么会有完全不同的性格。老爸称之为“黑白双侠”,意思是说她们两姐妹一正一邪、一静一动。

    别致精美又极具煽动性的海报招来了大群围观者。往年,篮球社根本不搞这一套,光它那一大堆奖杯就迷翻了大群男生。可是,岳喜要招的是打篮球的女生。女生。昨天中午,岳喜一对一赢了篮球社社长高松的事迹在立中广为流传,光来看岳喜的人就围了一大群。

    岳喜看着周围的财神爷们,脸部肌肉都笑得快抽搐了。她趴在桌上直想睡。

    “我要入队。”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岳喜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问:“身高?”

    “一米七。”回答。

    岳喜眼睛一高,抬头望向这个女生:“原来打球打什么位置?”

    “我不会打篮球。”说话的人理直气壮地回答。她的校服很新,看来是高一新生。

    岳喜火了,她扛起桌子冲向篮球场。不一会儿,篮球场竖起了一块牌子:投球十次,再说入社。

    “我不会打篮球,但是我会投球。”那个一米七的高一女生跟了过来:“我叫吴越。”

    岳喜哭笑不得地看着女子篮球队的新队员们。她能靠这群仅知道篮球为球的女生们取得市女子篮球高中联赛的冠军吗?虽然,她的队员们都很有潜力。

    岳喜展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在未来的三个月里,我要把你们全部变为篮球高手。”她拍拍手中的篮球:“当然是通过适量的运动,大家能配合我吗?”

    “能!”队员们士气大振。

    “那么,现在,”岳喜继续微笑,“一百个仰卧起坐加两千米变速跑!”

    九月三日,高一正式开课。

    岳喜专心地研究着罗吉弄过来的情报:聂云,高一(五)班学生,入学卡上“特长”一栏为“无”。据传,他是休学一年后转来立中的。又传,聂云和老校长有不寻常的关系。

    篮球天才不玩篮球了!岳喜可惜地叹道。这时,是班主任赵老师和高一(四)班同学们的见面会时间。赵老师正在点名认识自己的学生。

    “岳喜……岳喜!”赵老师的声音惊醒神游的岳喜,她本能地站起来,响亮地回答:“有!”

    “很好,精神饱满。”赵老师微笑着点头示意岳喜坐下。

    “赵天。”赵老师接着喊道。

    “到!”赵天站了起来。他平静地注视赵老师,赵老师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赵老师是个爱笑的老师。他说话的声音是抑扬顿挫娓娓动听。亲切的笑脸,轻松的语调,随意的穿着,这些都计学生喜欢的特质。他望着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同学们都来自我介绍一下吧。当然,我先自我介绍一下。”赵老师站直了,一脸正经:“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四十一岁,有一个儿子和你们差不多大。我喜欢教书。唔,我想成为全中国最好的老师。”

    回应他的是热烈的掌声。

    岳喜笑盈盈地趴在桌上:“高一(四)班会是个快乐的班级,因为班主任不讨厌。”她友好地对同桌的男生伸出手:“你好!我叫岳喜。”

    赵天也伸出手:“幸会!没想到我们在同一个班级。”都是岳喜在野战夏令营里的难兄难弟。

    经过近乎恶战式的大扫除后,立志中学的校园焕然一新。岳喜抹了一把汗赶回教室,她要忙着写关于成立女子篮球队的申请。

    从太阳底下走进走廊里,顿觉一身清凉。远远地,岳喜就看见了聂云。聂云神色冰冷,看样子才从图书馆回教室。

    从小,岳喜的好奇心就旺盛得异常。家里的电器,她已拆得七七八八了。后来,她的好奇心就转移到研究人。心理学方面的书堆满了书架,岳喜还不满足。用她双胞胎姐姐岳双的话来说,妹妹岳喜是个典型的偏执狂。

    聂云为什么不打篮球。这是第一个前提。

    聂云休学了一年。这是第二个前提。

    一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这是结论。

    那么,聂云还能打篮球吗?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岳喜轻松自如地迎了上去,她满脸微笑:“聂云!去哪儿?”聂云大概有一米八一吧,她目测聂云的身高。

    聂云站在岳喜面前,瞳孔深处有种奇怪的愤怒。他道:“别烦我!”说罢,聂云从岳喜旁边走过。

    岳喜没有回头站在原地,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擦了一下。聂云的眼神像在说“我和任何人无关”。这哪里是花季少年的眼神。岳喜脸上还是灿烂的笑,她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几分挑衅:“你,不打篮球了吗?”

    聂云站住,走廊里的空气变冷。他转过着看着岳喜高挑的背影:“小子,想打架吗?”

    “你叫我?”岳喜笑问。

    聂云道:“对,就是你这女兮兮的小子。”

    笑容僵住的岳喜恨不得冲上去咬聂云两口。她被一百零一次错认为男生。她那么漂亮,世界上会有这么帅的男生吗?

    “我可是从小到大都在打架。”岳喜说。

    “去哪儿打?”聂云问。

    “桂花林。我可不想挨处分。”岳喜说。

    聂云打架有股子狠劲儿。岳喜有些狼狈地躲过聂云迎面攻来的几拳。早知道就不惹聂云,要不是自己从小练体操外带四处惹麻烦身经百战,现在早趴下了。聂云心中也有些服气。这个高一新生个子虽矮,但打架还是蛮厉害的。他挥拳,拳被架住。

    赵天架住聂云的拳,他直视着聂云:“喂,和一个女生打架也太没风度了吧?”

    “女生?她是女生?”聂云莫名其妙。

    岳喜笑兮兮地自我介绍:“我是女子篮球队队长岳喜。”她带着额着上的擦伤悠闲地靠近聂云,她冷不防住聂云脸上送了一拳。没道理,自己脸上挨了一拳而聂云的脸还完好无损。

    “浪费自己的天才是会下地狱的。”岳喜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聂云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赵天,感谢你让我报了一箭之仇,我请你喝‘可乐’。”岳喜拍赵天的肩。

    “谢了!”赵天一笑,他说:“其实你也不能怪别人把你当男生看。”

    岳喜看他。

    “你看,你声音像男生,举止像男生,身高像男生,五官太有轮廓。的确,像个男生。”赵天实话实说。

    “有那么糟糕吗?”岳喜低语。随即她爽朗一笑:“管它的,去喝‘可乐’。”

    华灯初上。岳喜骑车赶往家中。她对着天空大喊:“篮球天才去死吧!”

    与此同时,岳双在学校的医务室里低叫:“篮球天才去死吧!”这要从今天早晨说起。

    今天是岳双上高中的第一天。妹妹岳喜上的是重点高中,自己上的是三流高中。三流高中的生活真是令人期待啊。

    可是,岳双上高中的第一天就事故连连。

    推着在坡底被玻璃扎坏车胎的自行车,岳双举步维艰地往坡顶的育才中学奋进。她的亲爱的同学们的交通工具可就复杂了,有机车、出租车,甚至有人拉着机车后座滑着溜冰鞋前进的。进了学校,岳双才天开眼界。

    这里真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别的学校入口处一般都有一座石像,那石像的面容或严肃或慈祥,是学校曾出过的杰出人物代表。

    岳双进门时,学校的校工正爬上石像试图取下石像头部用万能胶黏得坚固万分墨镜和两绺胡子。

    看来穿校服的就只有高一的新生们。学长们都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岳双有些不能适应。

    已经迟到五分钟,岳双匆匆停好车赶往高一(一)班。一路上的教室都像炸了窝一样吵。

    推开教室的门,教室里大家正聊得热火朝天,没有人多看岳双一眼。岳双脸上架了一副拙拙的平光眼镜,她甚至把头发编成辫子。眼镜加辫子说明了岳双的意图:置身事外,尽情观察。

    第二节课上课时,好脾气的老班主任朱老师姗姗来迟。他笑弥勒似的招呼大家:“相信前面前面一节课已经让大家彼此之间有了了解。我呢,就临时选个班长替我管理纪律。”他眼中锐光一闪,“那么就请那位同学站起来吧。”

    岳双稳坐如钟。

    “请那位带眼镜扎辫子的女同学站起来。”“笑弥勒”极为热情。

    “我?”岳双无法置信地指着自己。

    “对,就是你!”“笑弥勒”满意地点头。

    “我不当班长。”岳双说。

    “班长负责考勤和组织劳动扫除。”“笑弥勒”充耳未闻地继续说道。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这种苦差事有人顶头真是太好了,有人热泪盈眶地想着。

    岳双的反对声被掌声淹没。

    中午,岳双面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式的抢饭之战只能摇头。她捧着空饭盒等了一个小时,最后打到了二两白饭。

    “菜卖光了。”食堂师傅如是说。

    下午的下课铃一响,人立马走光,留下了任课老师和岳双。

    “还未……”岳双吞回了后面的话。还未宣布今天打扫卫生的名单。她倒乐天,没人扫她就自己扫。一个小时后,教室变得干净明亮。岳双差点累趴下。她在想,岳喜会怎么办?岳喜一定会事先反锁教室的门。想着想着,岳双大笑了起来。

    背着书包,饥肠辘辘的岳双穿过操场。夕阳下,她的影子老长。回家,她终于可以回家了。看来,她的生存哲学该有所改变才行。

    操场一头,一群学生正在玩篮球。岳双驻足观看。要是妹妹在里面,赛场上绝对是一面倒的局势。球飞出了篮球场,停在了不远处一个男生的脚边。

    “同学,帮忙来一脚。”篮球场有人喊。

    那男生玩了玩球:“我来一个,我可是篮球天才。”他把球抛向天空,飞走一脚。球飞旋着击中了岳双的头。

    岳双只觉得夕阳变成了桔红色的剪纸飘了下来。

    育才中学医务室。岳双睁开眼,额头疼得她差点尖叫。

    “对不起!你的眼镜也跌坏了。”靠着窗框站着的育中男生开口道。

    岳双苦笑:“是我没站对地方。”

    那个男生奇怪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岳双哭笑不得:“你这算是道歉吗?”

    那男生眼睛一亮:“不如这样,我追你,以此表示我的歉意。”

    岳双像看一只恐龙一样看着那男生。

    “我叫高明,是育中有名的篮球天才。你叫什么名字?”

    被闪翻的岳双呆呆回答道:“岳双。”

    “你在几班?”高明热烈地询问。

    “高一(一)班。”岳双道。

    “好!后会有期。”高明翻过窗子走掉了。

    岳双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小男生说要追她?

    这时,高明的头又从窗口冒了进来:“其实,你不戴眼镜要漂亮得多。”他扔给岳双一枝玉兰花:“这是我从花园里偷来的。”接着,他像“忍者”一样消失了。

    岳双捧着头,欲哭无泪:“篮球天才?篮球天才去死吧!”

    双胞胎互换身份

    在岳双的威逼利诱之下,岳喜终于同意帮姐姐参加开学体育摸底测验。

    具体利诱条件如下:

    一本唐卡影印手册;一尊岳喜垂涎已久的飞马陶像;一套《篮球飞人》。

    双方约定三天后实行交换。这三天,两姐妹可有的忙,岳喜被关在屋子里不准晒太阳,拼命地擦增白粉蜜,岳双则天天晒太阳。好在岳喜怎么晒也晒不黑,肤色的事基本上解决。令岳双头痛的是岳喜的朋友一大群,她得按着照片记人名。特别让岳双受不了的是岳喜的那群哥们不把岳喜当女生看,勾肩搭背是常事,高兴了还以拍打岳喜的头表达喜悦之情。

    九月十七曰,岳喜戴着长长的假发穿着育中的校服奔育才中学。岳双戴着假发穿着立中的校服直奔立志中学。

    岳喜以岳双的表情姿势走进育才中学。早就听说育才中学是学生最逍遥、老师最悲惨的学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有一半的男生和女生是手牵着手上学,真是鸳鸯成群,蝴蝶双双。

    岳喜摸进高一(一)班时,上课铃响了。她松了一口气,这下省去了与姐姐的朋友互道早安的程序。不过,她错了,上课铃并没有使教室安静多少。岳喜前排的女生转过头来:“岳双,这是你要借的漫画。”

    “谢了,陈月。”岳喜模仿姐姐那种不露牙齿的笑法。她伸出手。好家伙,十三本《月光迷情》到了她的手上。岳喜决定向岳双收取负重费。她把书塞进书桌,一封信掉在了地上。

    这是一封情书。

    想了想,岳喜决定把信拆开。因为她本人就是个写情书的高手,她哥们的情书全是她一手操办的,一封五元人民币,童叟不欺。

    这是一封旷古绝今的情书。情书是这样写的。

    双:

    我已经写了三十封信给你了,你的答案为什么总是“NO”。我知道,你一定说我hours不知道fale长,猴子不知屁股red。但是,我真的very

    likeyou!

    等你等到花儿也谢了。下课答复我。

    吴刚

    岳喜想大笑,她拼命地忍,努力想着悲伤的往事。“忍字头上一把刀”。岳喜终于忍住了笑,但是她流下了泪水——忍笑忍到流泪。她完全可以猜到写情书的男生此刻在想什么:啊,双,终于被我感动了!啊,万岁!

    第一、二节课是语文写作课。老师在上面大讲古诗的优美,朱自清散文的奇特比喻。岳喜听了几句就听不下去了,她环顾四周,有一半的女生在看言情小说,有一半在聊天。她的同桌林小芳趴在桌上怀念着前不久逝去的恋情(这是岳双说的)。

    由于自小养成的认真听讲的习惯,岳喜努力听起教师讲课来。可是,这老师将周作人小品文的“简味、涩味”硬栽赃在朱自清散文的头上。他还将苏轼的《水调歌头》夸为优美的绝句。

    岳喜听得直叹气。当老师充满深情地吟咏《卜算子》时,岳喜长叹了一声。

    “岳双,你有什么见解吗?”只有在老师点名时,学生们才会抬起头。

    “没什么见解。不过‘已是黄昏独自愁’后面好像不是‘她在丛中笑’,好像是‘更着风和雨’。也许我记错了。”岳喜刚坐下就后悔了,姐姐曾千叮嘱万叮嘱她不要指出语文老师的错误,现在完了。

    语文老师精神抖擞地讲了一节课,其声足可撼树,其悲愤之情可动天。

    终于,岳喜熬到了下课铃响。

    铃响后五秒。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岳喜和一个大个子男生。

    岳喜开始苦笑:“吴刚,你将horse写成了hours。”她没等吴刚开口就摆出了姐姐招牌式的微笑溜之大吉。当初岳双因为发着高烧参加会考,就考进了育中,爸妈都想让姐姐转学,姐姐反而不肯。她的理论是在哪儿她都能学好。

    岳喜跑到女生寝室换上了运动服。女生们个个都积极得不得了,没有一个人要逃课。这简直不正常。陈月揭开了谜底。体育老师是个酷毙了的男老师。听了陈月的解释,岳喜第一个念头是有谁能酷过自己。

    体育课在众位女生期待的目光中闪亮登场。

    现在,岳喜终于明白岳双这个运动白痴为什么那么恐惧体育考试。这次考试分两个科目,一是篮球,二是平衡木。

    育才中学为什么不垮台的原因就是育才中学学生的体育成绩非常好,尤其是育才中学引以为傲的篮球和体操。

    篮球的考试规则很简单,站在三分线上定点投篮十次,进一次算十分。岳喜百分之两百肯定岳双一个球也进不了。至于平衡木嘛,岳喜已经可以想像姐姐在平衡木上痛苦的场面。

    岳喜拾起练习用的篮球准备热热身。其实,不用热身也完全可以投进八个球,但陈月已经在那儿练习投篮了,而情圣吴刚也已向她走了过来。

    陈月安慰岳喜:“岳双,别太紧张,投进一个球就是胜利。”

    岳喜挺喜欢陈月爽朗的性格,她亲热地搭着陈月的肩:“我说,要是我十投十进怎么办?”

    陈月摇头表示不信:“我请你吃烧烤!”

    岳喜笑道:“这烧烤我是吃定了。”她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考平衡木时,假发从头上掉下来。

    唉,不知道姐姐过得怎样?

    岳双认为自己今天是霉运当头。原以为能轻轻松松度过愉快的一天,哪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罗吉那个舞剧《海的女儿》因为艺术节获得巨大成功,今晚要作为兄弟学校联谊节目在十二中参加汇演。因此,班主任老师特令岳喜停课两节排练。

    岳双倒是知道岳喜参与了舞剧《海的女儿》的演出,但是岳双万万没想到妹妹演的是那个年轻的王子。怪不得,岳喜绝口不提自己究竟演什么角色而以一句“小角色”轻描淡写地带过。

    “年轻的王子”傻站在原地,汗珠是一颗接着一颗地往外冒。谁来救救她?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跳“王子舞”。

    罗吉关心地问:“岳喜,你脸色不太好,病了么?”

    岳双顺水推舟:“我的……头好……痛.”

    “看你满头的汗。”罗吉轻易放人,“要我送你去校医院吗?”

    “不用,不用,我出去溜达溜达。”岳双努力想像妹妹的动作表情,她拍拍罗吉的肩,信心十足地说道:“我办事你放心。今天晚上七点是吧,我一定会演得让你爱上我。”她一边说一边恶心。

    罗吉疑惑地盯着岳双:“岳喜,你今天可是浑身不对劲儿。不过,挺像个女孩子。”她意味深长地笑笑,放了岳双一马。

    逃离虎口的岳双高兴得过了头,一出舞蹈社就分不清东南西北。闲逛着,岳双逛到了篮球场,上体育课的一群男生叫住了她。

    “岳喜。”廖兵高兴地叫着,“快过来!”

    岳双莫名其妙地走了过去。

    廖兵把手中的篮球扔了过去:“来一个远投。”

    岳双大惊失色:“不要!”

    篮球呼啸着向岳双飞来,击中了岳双的脸。

    球技可与男篮选手媲美的岳喜——女子篮球队队长岳喜,被一颗篮球击昏。

    岳双仰面倒了下去。

    岳喜懒洋洋地站在三分线后,轻松地拍了拍篮球,随手投篮,球进了。在球进了以后,高一(二)班的学生们集体愣住:岳双进球了。人人脑海中都是鲨鱼走路的情景。

    岳喜自己也得意了起来,动动手指头就唬住一群人的感觉真不错。

    “感觉很好。”体育老师赞道。他把篮球扔回给岳喜。

    岳喜接过球顺手就投了出去,球又进了。没办法,谁叫自己是一进了球就会一直进球的那种人。

    岳喜每进一个球,陈月的下巴就往下掉一寸。现在是第七个球,岳喜似笑非笑地看陈月,提醒道:“记住请我吃烧烤。”

    为了给岳双制造更大的麻烦,岳喜捡了两颗球。她左手右手共托着两颗球,右手先动,左手紧跟着动,两个球流星赶月似的进了篮框。在一片叫好声中,岳喜背对着筐投出了第十个球。投出球后,岳喜看也不看就径直走向平衡木的练习区,球还是进了。

    岳喜自我陶醉地想道:“好酷。”她知道姐姐一定会说:“好恶心。”

    把全身活动开以后,岳喜开始欣赏育中女生们在平衡木上的英姿。育中的女生真的挺不错的,当然要除去自己的姐姐。

    平衡木考试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规定完成动作,另一部分是自由发挥动作。

    岳喜想起了《海的女儿》中的舞步。嗯,三个芭蕾中的高难度平衡动作再加上正规的3D连环动作应该可以。想当年,要不是自己的阿基里斯腱受了损伤,自己早该在国家女子体操队了。可是,岳喜万万没想到她一时兴起为岳双制造的麻烦最后还是报应在她的头上。

    岳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医生正压低声音在赶人:“这女生没事,最多有轻微的脑震荡:你们走吧,过一会儿她就会醒过来的。”

    岳双心叫:惨了,惨了,这次妹妹一定不会原谅我。我居然制造了岳喜被篮球击昏的惨剧。岳喜一定会掐死我。

    育才中学爆出了一个特大新闻:运动白痴岳双摇身一变为体操天才。体育老师激动得不能自己,差点痛哭流涕。

    正午,岳喜在烧烤店据桌大嚼,陈月则用见到鬼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烤排骨,你吃不吃?”岳喜问。

    陈月还在发呆。

    “怎么了?”岳喜奇怪地问。

    陈月大梦初醒:“岳双,我觉得你今天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吗?”岳喜心虚地笑笑。

    “你今天神采奕奕,举止像个男孩。”陈月在那儿咬文嚼字。

    岳喜气得吐血,为什么人人都说自己像个男生?她站起身来:“算钱。”

    岳喜从口袋里掏出钱付了帐,拉着陈月走出烧烤店,育才中学斜对着立志中学的后校门。

    “这边是立志中学的后门吗?”岳喜感兴趣地问道。

    “别进去。后面那条小巷经常有人敲榨低年级学生的钱。”陈月拉住岳喜。

    岳喜朝里面走了几步:“那么猖狂?”她在野战夏令营学的搏击术正待之检验。这时,一声惨叫传了过来。岳喜奔了进去。这次换成了惨叫大合唱。

    下午四点五十分。岳喜带着一只熊猫眼回到家中。

    岳双一见着岳喜的模样吓了一跳:“你被篮球砸肿了眼?”

    “怎么可能——”岳喜笑道,“闭着眼我也能接住飞来的篮球。”

    岳双的脸顿时刷地就白了,好像川剧中的变脸。可是,她睁开眼也让篮球砸中了,以岳喜的名义。

    岳喜敏感地问:“我学校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没事儿。对了,罗吉说今天晚上七点在十二中有一个联谊汇演,叫你去。”岳双说完后毕恭毕敬递上一迭漫画稿:“今天发生的事儿都画在了稿纸上。”她一溜烟就跑进了卫生间。

    岳喜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由青转绿,又由绿转红。她大叫道:“岳双,我要宰了你!”

    她冲向卫生间:“你给我出来。”

    岳双答道:“不出来。”

    “你出不出来?”岳喜在门外气得七窍生烟。

    “你肯定要掐死我,我不出来。”岳双叫道。

    “你是不是人,怎么像只癩皮狗?”岳喜在门口走来走去。

    “我就是癞皮狗又怎么样?”岳双回答。

    这两人在外人面前的理智深沉文雅温柔——统统消失。
正文 第二章 秋日踢踏舞
    双胞胎的好处就在于可以高兴时互换身份。

    ——岳双

    熊猫眼王子

    被打肿的那只熊猫眼配上一张喷火的脸,这就是她赶到十二中的模样。

    罗吉见到岳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听说你被篮球砸昏了,怎么是眼被砸肿了?”

    “你看化妆能掩饰这只肿了的眼吗?”岳喜换上演出服。

    “我试试吧。”罗吉憋着笑拿起了化妆盒,“我从来没有看见被打肿眼的王子。”

    带着一身杀气,岳喜打开了姐妹俩共用卧室的门。

    岳双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一定是装睡,岳喜看到了姐姐露在被外的手指尖在发抖。

    “姐,陈月给你带了一套清水玲子的《月光迷情》。”岳喜的声音温柔无比。

    岳双从床上跳了起来:“快拿给我!”

    “可以。”岳喜寒着脸,“把今天你在学校里干的糗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怎么知道你突然要排《海的女儿》嘛。”岳双抱着一只毛毛熊分辨道:“你朋友叫我过去,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扔个球给我叫我远投。”她越说越委屈,镇定自若的风度不翼而飞。

    “这么大个人了还会躲不开飞来的篮球,太丢人了。”说着说着岳喜就怒火中烧,“你是在扮演我,一个女篮队长啊!女篮队长被球砸昏,我,我明天怎么去上学?”

    “对不起。”岳双小心地瞄了瞄岳喜,“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打架。”岳喜没好气地回答。

    “打架?你以我岳双的淑女身份打架?”岳双快疯了,“岳喜,上幼儿园的时候你爱打架,到了高中你还打架?”

    “我一个打三个,肿一只眼睛很正常,她们比我还惨。”岳喜说起来就眉飞色舞。

    “你以为你是谁啊,李连杰的师妹?一个女孩打架还打得那么高兴。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打架要用脑子,不要使用暴力,要有……”岳双充分发挥着作为姐姐该行使的权力。

    “停。妈妈开会去了,怎么我们家又冒出个小妈妈。你烦不烦?”岳喜道。她戏谑地打量岳双。

    “今天,我圆满完成了你交给我的任务。”岳喜不怀好意地说道:“你的篮球、平衡木都过了。满分。”

    “满分?”岳双抓住岳喜的衣领,“我说过及格就行了。”

    没办法,你们的考试太简单。“岳喜已打定主意绝口不提育才中学发生的事,让姐姐明天自己去感受水火同源的滋味。

    第二天的早晨下着细细密密的雨,空气中有着雨天特有的青草味儿。岳喜偷偷摸摸地潜入高一(四)班的教室。她看表——还有二十秒就上课了。

    “岳喜。“岳喜听到班主任赵老师叫她。

    “赵老师早上好!“岳喜可怜兮兮地打招呼。她已经猜到赵老师要说的下一句话。

    “岳喜,听说你昨天被篮球砸昏了,这不是真的吧?“赵老师亲切地问。

    “是真的。“岳喜心中想踹岳双两脚。

    上课铃响了。

    赵老师摊开课本:“今天,我们讲《廉颇蔺相如列传》。廉颇是……“赵老师讲起课来颇有些老先生的气味。他长得像豪爽的东北汉子模样,可心思细密。处得久了,大家都挺喜欢这班主任。

    下课时,赵老师叫住了岳喜和魏佑生。

    这三个人漫步在桂花林里,雨刚停,桂花另有一股子“山野酒旗风”的味儿。天空透着微薄的亮光。

    “学校下个月要派一批优秀学生到日本市川市的市川中学交流,为期十五天。我们年级经过讨论决定推荐你们两个,还有罗吉候选。你们觉得怎么样?”赵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

    岳喜问:“我们自己需要付什么钱?”

    赵老师笑道:“学校负责来回机票,日本市川负责交流学生的食宿问题。”

    “有什么条件?”岳喜问。

    “品学兼优,有特长,会日语者优先考虑。”赵老师望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魏佑生:“佑生,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不去。”魏佑生看着赵老师。

    “为什么?”赵老师很惊讶。

    “就是魏佑生,你可一定要去,机会难得。”岳喜在一旁鼓动。

    魏佑生缓缓抬起头来:“我……妈妈病了,我要照顾她。”

    赵老师关心地问:“什么病?”

    “帕金森氏综合症。”魏佑生答道。他低下头紧抿着唇:“我走了,赵老师,岳喜。”

    赵老师长叹。他问岳喜:“你去吗?”

    “不去。”岳喜的回答简明扼要。

    “为什么?”赵老师受到了双重打击。

    “下下个月要举行市中学女子篮球联赛。”岳喜微笑着说:“我们女子篮球队一定要赢。”

    “不能少你一个吗?”赵老师专注地看着岳喜。这小丫头和赵天一样,思考方式异于常人。

    “如果队长跑去日本看樱花,队员们的‘军心’何在?”岳喜俏皮一笑,闪了。

    她刚走出桂花林,就看到聂云。

    聂云愣愣地看着岳喜的熊猫眼:“你眼睛怎么回事?”

    “打架。”

    魏佑生回到教室,赵天把他拖了过去。赵天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英文原著本小说《荒野》。他对魏佑生卖关子:“这是什么?”

    “书。”

    “什么书?”

    “英文书。”

    魏佑生惜学如金,赵天循循善诱。

    “你的任务呢就是翻译这本小说,一千字四十块,说,干不干?”赵天做威逼状。

    魏佑生莫明其妙地看着赵天:“你怎么找我?”

    “我是在找廉价脑力劳动者。”赵天亲热地握着魏佑生的手:“我要收你每千字两元钱的中介费。”

    魏佑生像躲埃博拉病毒一般挡开赵天的手:“多少万字?”

    “十五万。”赵天道:“是我大学外文专业的朋友不愿干的工作。我知道你英文顶呱呱,什么时候可以把稿子交给我?”

    “四十天以后。”魏佑生知道,赵天就是这种帮你忙而不求谢的人。而妈妈的病……自己的确需要一笔钱。他笑问:“赵天,还有没有翻译日文书的生意?”

    “你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期末考时,你的排名直线下降。”赵天贼笑:“那么,我就可以雄霸天下了。”

    他俩相视一笑。

    赵氏父子正在享用他们简单乏味的午餐。本来,赵天对老爸的厨艺评价不算太差,可是,自从他在魏佑生家里吃了盘魏妈妈做的鱼香茄子后,他发现爸爸的厨艺真是够烂的。

    “好想念魏佑生家里的鱼香茄子。“赵天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说到魏佑生——”赵爸爸停下了筷子:“听说他妈妈病了。”

    “什么病?”赵天激动了起来。

    “帕金森氏综合症。”赵爸爸道,“这魏佑生真的是很懂事,真难为他了。”

    “什么懂事,他的妈妈病了都不对我说一声。真是不够朋友。”赵天有些不满。

    “因为他妈的病,魏佑生放弃了到日本市川市中学交流的机会。”赵爸爸感叹道:“我的这个儿子就没有别人家的儿子懂事。”

    “我的牺牲也不少,就因为你是我们班主任老师,我连参加对日交流优秀生的选拔都没有资格。”赵天眼珠子一转:“爸,我们今晚去看魏妈妈,你呢,负责说服魏妈妈收下营养品,我呢,负责说服魏佑生参加选拔。”

    魏佑生着手翻译《荒野》的第一章。

    魏妈妈飞快地织着魏佑生冬天穿的线裤。

    有人敲门,魏妈妈打开门一看,是赵天和一个老师模样的中年人。

    “魏妈妈,我和我爸爸听说您病了特地来看您。”

    “是赵天啊,赵师傅您进来坐。”魏妈妈有些局促不安,当她看到赵爸爸手里那一大袋堆积如山的水果之后,那不安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魏佑生忙收起纸笔把座位让了出来:“赵老师,您坐。”他对妈妈介绍:“这是我们班主任赵老师。”

    “你们来得正好,就一起吃晚饭吧。”魏妈妈笑道去厨房。

    赵老师看着这独特简陋的小屋,心中感慨万千。他的指尖抚过窗台上一盆水仙花的叶子,他的目光落在了屋中最新的书桌上。桌子一尘不染,玻璃下压着这样一张纸条:站直了,别趴下!我是最好的。

    在魏妈妈精细烧制的晚餐面前,赵老师、赵天、魏佑生全是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开动吧。”魏佑生说。

    三双筷子夹着好菜递到了魏妈妈的面前。看来,这一大两小三个男子汉都挺有绅士风度的。

    夜晚,魏妈妈将儿子叫到跟前。

    她安详地看着儿子:“佑生,你都十六岁了,该出去见见世面了。妈不要你守着,再说十五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去吧。”

    灯光下的妈妈像一汪温润的水。魏佑生轻拥住妈妈:“我去。”

    谁输了谁下跪

    这是一个自由的学校,岳双喜欢这种氛围。她胸无大志,也不因为自己没有鸿鹄之志而羞愧。平平淡淡的快乐是岳双所爱的。可惜,天地整个大翻转了。因为自己那个好胜、爱玩酷的双胞胎妹妹。

    育才中学正在进行秋季大扫除。整个校园里飞沙走石,乌云弥漫。尘埃落定之后,岳双还呆瓜似的坐在座位上。岳喜给她惹的麻烦不是一般的大,怎么她有一种身处漫画世界的感觉?

    今天早上,她才进校,就有无数人对她打招呼。她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怎么她都不知道?不用猜,八成是岳喜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这时,一个女孩冒了出来,满怀感激地扯着她的袖子:“救命恩人,我终于等到你了。”

    救命恩人,开什么玩笑?

    “我叫全丽,初三(二)班的。救命恩人,你叫什么名字?”全丽殷切地望着岳双。

    “岳双,高一(一)班。”岳双皱眉答道。这时,不知从where又冒出来一个人。

    “岳双,你再考虑一下,我觉得你是个体操天才,加入体操社吧。”体育老师殷勤地帮她拿书包。

    岳双坚决地摇头:“我拒绝。”她看到双杠就头昏,上了平衡木就犯恐高症。天才?

    好不容易摆脱体育老师和全丽后,岳双跨进教育。她还没坐稳,陈月已用偶像的目光看定她:“岳双,你的熊猫眼怎么一晚上就消失了。昨天下午你真酷,连育才中学的‘大姐大’你也敢打,而且身手还挺不错的。”

    “是吗?”岳双快哭出来了。多年以来,她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处世哲学态度生活。岳喜只用了一天就给她惹了那么多麻烦。等等,根据逻辑推理,今天下午放学后铁定有一群人等着揍她。岳双的头痛了起来。她打开抽屉放书包,三封信掉了出来。三封都不是情书。岳双现在已是欲哭无泪,谁闯的烂摊子就让谁收拾吧。

    中午,岳双到食堂打饭。按照以往的经验,她不排半个小时是打不到饭的。

    “你想吃什么?”有人问。

    岳双下意识地答道:“青椒肉丝。”回头一看,旁边没人。

    不到一分钟,热腾腾的青椒肉丝就扣在了岳双的饭盒里。请岳双吃饭的人对她说道:“体操社社长在那边等你。”

    看吧,早就知道是鸿门宴了。

    体操社社长赵霞可是育中的知名人物。撇开她是省女子体操全能冠军不说,单是她是成功企业家赵敬的独生女儿这个身份就令人咋舌。育才中学的教学大楼就是以赵敬的名字命名的,简称“赵楼”。

    岳双捧着毒药般的青椒肉丝走了过去。

    赵霞面带微笑:“挑战书你看了吗?”

    “看了。”岳双专心地数着赵霞的眼睫毛。

    “你同意吗?”赵霞接着问。

    “我觉得没必要。”岳双天真无邪地答道,“第一,我不想加入体操社;第二,我不喜欢和人争强斗胜。”

    “你知道吗,周老师说你是天才?”赵霞握紧拳头:“我不相信,我要和你比赛。如果你不想比赛我就要你好看。”她不相信岳双拒绝了她。

    陈月奔了过来:“岳双,你没事吧?”她担心地打量岳双。

    “我还完好无损。”岳双苦笑,考虑该怎么安全地开溜。人群围了过来,陈月抓起岳双的饭盒扔了过去拉着岳双就跑。岳双突然手中一轻,饭盒已不见踪影。

    这时,陈月软绵绵地倒了下来,岳双扶着陈月的头,血渗了出来。陈月被赵霞扔过来的凳子砸破了头。

    “陈月,你别吓我……”岳双焦急地摇撼陈月。

    “快送医务室。”岳双叫道:“谁来帮忙?”

    中午,传达室广播:“岳喜,有急事,请到传达室接电话。岳喜,有急事,请到传达室接电话……”

    岳喜快步走进传达室:“喂,谁找我?”

    话筒那边:“岳喜,是我……”

    “谁出了事?爸?妈?你?”岳喜问。姐姐会哭,真稀奇,八成是鳄鱼的眼泪。

    “爸、妈都没事,我有事。”岳双停止了哭泣,“事情是这样的……”

    “陈月是轻微脑震荡。据说,校门口还有一群人等着我放学好揍我,赵霞这个疯子硬要和我比试。岳喜,我该怎么办?”岳双的声音分外的可怜。

    “别慌,我叫瑞林叔叔下午来接你。你答应赵霞的挑战,时间是明天中午一点,我代替你去上学。”岳喜冷静地安排好一切。就算岳双不哭,她也会这么办。

    “记住叫瑞林叔叔穿他那身帅气的军服。”岳双补充道,“岳喜,一切就拜托你了。”

    挂上电话,岳双的脸是雨过天晴。她就知道心软的岳喜会被她的哭功折服。

    现在,万事OK。

    岳双开始盘算怎样把育中那群自诩混社会的家伙们弄得灰头土脸。听全丽说这一帮人还是偷自行车的惯偷。作为好市民,她有责任清除社会垃圾。

    “我现在开始说,别打断我。”岳喜抓住罗吉,表情严肃,“昨天来上学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我姐姐岳双,我们是双胞胎。她在育才中学读高一。我昨天代替她参加了她的体育考试,还惹了其他一些麻烦。所以明天是她来立中上课,我到育中解决问题。”

    “你肯定打了架。”罗吉猜道。

    “对。”岳喜崇拜地看着“神猜”罗吉。

    “你肯定炫耀自己的球技惹人家不高兴。”罗吉再猜。

    “是炫耀体操。”岳喜老实地回答。

    “我就是岳喜怎么可能被篮球砸晕。”罗吉微笑。

    “放心,明天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姐姐,让她远离球场。”罗吉颇有义气地说道。

    “我就知道罗吉最好。”岳喜粘染上拍马屁的恶习。

    “光拍马屁。对了,你去不去日本?”罗吉一本正经地问。去日本,是罗吉的一个心愿。罗吉的奶奶是日本伊豆人。

    “不去,以后会有机会去的。”岳喜说道。

    育中医疗室。

    岳喜面带愧疚地对陈月说道:“我是岳双的妹妹。”陈月一愣,随即爽朗一笑:“你们是双胞胎?好像。你们两个我都喜欢。”

    岳喜细心地擦去陈月嘴角的饭粒:“等会儿,我要和那个什么霞比试体操,大概是比平衡木。”

    “赢了她再来见我。“陈月笑道。

    “没问题。”岳喜做胜利手势。

    “比什么?“岳喜问。

    “你会什么?”赵霞靠着墙问。

    “差不多什么都会。”岳喜满不在乎地答道。

    “先比双杠。我先做。”赵霞往手中擦防滑粉。岳喜百般无聊地打着哈欠。

    赵霞居然请来了评委。

    其实,输了又怎么样呢?岳喜想道。

    “岳双,你可千万不能输啊!”全丽说道:“说好你输了就给她跪下。”

    不会吧,岳喜吓了一跳,岳双没对自己说过有这等夸张的规则。

    “你说什么?”岳喜情绪激动地问。她要杀了岳双。

    “不是说好你输了你下跪,她输了她帮你摆平找你打架的人吗?”全丽看了看场上。

    “我有个忠告。”全丽对岳喜说道。

    “什么忠告?”岳喜问。

    “你练习一下怎么下跪吧。”全丽说。

    岳喜转过头刚好看到赵越剧以一个漂亮的落地动作结束表演。

    四个评委的分数都出来了:9.7分,9.7分,9.7分,9.7分。

    岳喜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是认输下跪,还是背水一战?

    平衡木英豪

    岳喜选择了背水一战。她站在了双杠前。

    她深吸一口气,上杠。

    世界上有一种蛇会飞,所以这种蛇就叫飞蛇。当岳喜以大量的绞缠的方式在杠上优雅地转换动作时,周老师脱口而出:“飞蛇,这不可能……”

    “没想到育中的学生能做这种动作。”周老师的额头上渗出汗珠。

    “什么叫飞蛇?”赵霞不耐烦地问。

    “这是一个美国女选手发明的,它要求体操手有很好的平衡感、弹性以及爆发力。看,她要做落地动作了。”

    岳喜把自己弹下杠。千万,千万要站稳啊!她在心底叫道。她还是前倾移了一步。当年集训时,她就因为这套“飞蛇”伤了阿基里斯腱,所以她才离开了自己以为不会离开的体操队。

    评委们商量以后亮出了分数。

    9.7分,9.7分,9.7分,9.7分。

    岳喜对赵霞笑道:“我们平分,打和吧。”

    赵霞摇头,“还有第二场——平衡木。”她一定要和这个狂妄的岳双分出胜负来。

    “有没有胆量在那上面做动作?”赵霞指着平衡木旁供学生们休息坐的长凳。凳面被人坐得很光滑,其宽度只有平衡木的三分之二。

    岳喜仿佛已经听见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

    这样的“平衡木”,岳喜还是第一次看到。赵霞挑衅地看着岳喜:“不敢吗?”

    岳喜看看赵霞,再看看“平衡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岳喜第一个念头就是:溜吧。

    “我先。”岳喜走向平衡木。躲也躲不掉的,还是上吧。育才中学怎么培养了这样一群疯子。全丽正和一群女孩在挥动彩绸:

    “岳双加油!岳双加油!”岳喜无奈地三叹。

    调整呼吸,岳喜对自己说。她想起前苏联体操选手乌迪诺娃的花舞,又想起’98世界花样溜冰大赛的第二名获得者的“西班牙斗牛士之舞”。

    岳喜轻盈地上平衡木。必须决胜负真让人悲哀。

    全丽满眼都是红丝。“岳双好帅!”她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她像飘浮在空中。”

    赵霞看着平衡木上焕发着异样光彩的岳双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这个岳双是那样自信,锋芒毕露,没理由不参加体操社。岳双真的如周老师所说,是个天才?赵霞突然丧失了站在平衡木上的勇气。

    评委给了岳喜四个九点八分。

    赵霞被自己的傲气支撑着上了平衡木,在高空腾跃时,她突然发现落点偏了,她跌下平衡木!

    岳喜接过全丽送过来的一枝郁金香,她慢悠悠地走出大楼向医疗室走去。这朵郁金香该送给陈月。

    十四岁时,岳喜离开了体操世界而选择了篮球,她不后悔。一群人快快乐乐地玩球彼此分享成功承担失败,才是岳喜想要的生活。

    军训意味着“惨惨惨”

    一群自以为英姿飒爽的女生和自诩为“贝雷帽”战士的男生们兴高采烈地开赴八一三部队。

    岳喜的麻烦可就大了。穿上迷彩服的她活脱脱一个柏原崇,人人都把她当做新一代互动式波比娃娃。

    这次军训的地点是省著名水利枢钮工程的所在地青山绿水再加上兵们,“绿”成了最抢眼的颜色。铺大盖地的绿压了下来,却让人如浴春风。

    教官们其实挺年轻的,其中有几个虽然板着脸故作威严状,可他们脸上的稚气是掩不住的。此次军训的立中新生被分为四个中队,岳喜、罗吉、吴越被分在二中队、二中队的杨教官带领学牛们走进一幢三层楼结构的旧营房。

    就如同恐怖片中描写的一样:长长的走廊,大花板上还悬垂着蜘蛛网。推开一扇门,门内空空如也。床呢?家俱呢?

    没有!二中队没有床。

    “教官,没有床我们怎么睡?”有人问。

    “打地铺。”教官理所当然地吐出三个字。他转身往外走了两步,顿住,道:

    “要学折军被的同学到操场来。这群做题高手被“折军被”这道题难住了。从理论上讲,布和棉花是软的。这软的东西怎么才能变成豆腐干一样利落的军被?四个排长也来了,可每个排长都只会说两个字:重叠。

    “这也太没‘军民本是一家人’的表现了。”吴越对着岳喜嘀咕。她一边说一边拼命地理着棱角不太分明的军被,“这简直是酷刑”。

    罗吉拼命地踩着军被:“师姐们传下了秘方,这军被得下大力气踩平才好叠。”

    于是乎,三个女生全在被子上又蹦又跳。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山区的气候多变,总的特点是昼如盛夏夜如冬。

    十点钟的太阳高悬在头顶。地面是亮晃晃的,似乎太阳的碎片都集中在地上。二中队的女生就在这滚烫的地上练习列队、立正和站军姿。

    “头要正,颈要直,下颔微收,两肩要平。”小排喊着一千零一遍的站军姿要领。他长着一张娃娃脸,不太爱理女生,和女生一说话要么训人要么脸红。据说,小排还是个侦察兵。

    这时,来了个乡下老头。这老头弯着腰,驼着背,脖子下面埋着脑袋外加一双罗圈腿。小排喝道:

    “头要正,颈要直,下颔微收,两肩要平。”他其实是在说偷懒的吴越,不料,老头听了不高兴了。他站在原地打量小排的站姿,那眼睛都快喷火了。

    训练的女生们全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再笑就站在窗子上面去。”小排涨红着脸喝道:“站好了!头要正,颈要直,下颔微收,两肩要平。”老头无可奈何地走了,嘴里还嘟囔着:“唉,现在的年轻人……唉,现在的年轻人……”

    军训最令人魂断神伤的是不能吃零食。训练下来时,个个女生都可以吞下一头猪。最为凄惨的是:吃饭前要唱歌。人都饿得胃下垂了,他还让你唱歌。二排女生们在心里窜改了歌词:“这稀饭是铁,这干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军训的学生们全成了“地下党”。军装宽大,袖子里可以放两袋饼干,口袋里可以塞五根火腿肠,帽子里还可以藏两袋话梅。军训团成立了军训广播站,各中队优选了五名通讯员负责采访、组稿。而通讯员则往往利用工作之便到为军队家属开设的副食店买东西,为本中队所有成员“谋求福利”。一日。岳喜身负重任,身藏大量“弹药”回营,正逍遥自在得皮痒,她突然一惊,欲躲不能——原来是教官和军训团团长在四处巡察。

    岳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只觉饼干袋随着自己的步伐“咔嚓”作响,教官和团长越来越近了,狼来了。

    深呼吸,好,岳喜,慢慢走,记住嘴角上翘,微笑,岳喜对自己说。

    完了,要行军礼,袖子里的火腿肠可别飞出来。岳喜站在了教官和团长面前。她用心地数完了团长肩章上的星星,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教官好!团长好!”

    “岳喜,干什么去了?”团长笑眯眯地问。昨天交稿到团部时,团长正在下象棋。岳喜看到团长的“马”就快变死“马”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飞‘象’。”团长看了岳喜一眼。未了,岳喜和团长杀了一盘。初生牛犊不怕虎。岳喜气定神闲地轻易胜了团长,这不,报应来了。

    “我交稿子去了。”岳喜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糟了,左袖里的火腿肠要滑出来了。

    “好好写稿,有空过来下棋。”团长和教官继续巡察。

    这两人才走过,岳喜的七根火腿肠下雨似地往地上落,另外一袋饼干也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

    岳喜眼明手快地用左手抢救了四根火腿肠,用右手抢救了一袋饼干,用左脚背接住了两根火腿肠,用嘴叼住了第七根火腿肠。还好,还好。岳喜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还没站稳,藏在衣服下面的三袋饼干落了出来。岳喜抬头,副团长正以汤姆看见杰米的神情看着她。

    岳喜垂下头掩饰自己笑烂的脸。

    生平第一次,岳喜在大会上做了一次深刻的检讨。她以现身说法讲述了偷运零食的种种秘诀。

    整个大会充满了欢乐的笑声。岳喜胸中是悲剧英雄的大无畏精神——牺牲我一个,幸福一群人。

    晚上,望着月亮,罗吉问岳喜:“还偷运零食吗?”

    “还要。”岳喜答道。

    “什么时候?”

    “教官睡觉的时候。”

    “踩扁”教官的男女混合篮球赛

    月是故乡明,明天就是中秋节。中秋过后,学生们也将回学校了。

    教官们要和军训团里的男生们来场篮球赛,这个消息撼动了男生们的神经。

    “踩扁他们!”赵天慷慨激昂地说道:“前天因为我们中队和四中队拉歌输了,排长居然一晚上紧急集合了五次。这次篮球赛我们一定要报‘一箭之仇’。”

    “我参加。”丁强举手报名。

    “还有我。”

    “还有我。”男生们纷纷响应。

    三中队的胡教官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将“民愤”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们要踩扁谁啊?”胡教官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天朗气清,正是混战的好时候。比赛还未开始,女子啦啦队已经占据了最佳位置准备喝彩助威。

    首先是教官队入场。教官们一律是正规的球衣,气势上就胜过了学生队。

    女子啦啦队的界线一点都不分明。她们击鼓高呼:“教官队加油!教官队加油!”

    接着,学生队闪亮登场。赵天的红球衣配着军绿解放鞋,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女子啦啦队很默契地齐声叫道:“学生队别丢脸!学生队别丢脸!”

    气势汹汹的学生队队员们瞬间被这“助威词”打趴下。现在的女生……他们不约而同地摇头。

    七号赵天身高一米七八,他和身高一米八零的胡教官站在了球场中央。裁判将篮球扔向空中。

    球被学生队廖康抢到手,他将球运至中场。

    “防守!”胡教官大喝,他截住廖康。廖康一翻手腕一记妙传将球传给了左侧的赵天。

    赵天漫不经心地笑笑,突然绕过守他的4号杨教官、,廖康用身体抵住杨教官协助赵天突破。

    瞥了眼全场局势,赵天跃起。12号赵教官挥动双臂阻拦。赵天身形一沉从12号的左侧突破上栏,球进了!

    这是开局后四十五秒,学生队由赵天投进第一个两分球。

    女生们的加油词瞬间改变为:“赵天好棒!赵天好棒!”男生们更觉扬眉吐气,总算挣回点儿面子。

    岳喜发现对面末排,聂云正一声不响地看着比赛。他为什么不上场?

    岳喜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候补队队员戚扬。

    “那边那个高个子男生,就是那个表情阴沉的男生没报名吗?”岳喜指聂云。

    “没有。”戚扬笑了,“聂云会打篮球吗?”

    “当然。”岳喜看着聂云。

    “他这人是面冷心热。上次夜行军,我摔伤了,还是他给我上的药。这小子不错。”戚扬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感情。

    岳喜摸鼻子:“居然有人会说你好话,看来你不错嘛。”她喃喃自语。

    这时,女子啦啦队已在大叫:“教官最帅!”原来,教官队还以颜色以一个三分球反超前了。

    军训团团长正在军营巡视军训生们的内务情况。听到欢呼声,他看着站岗的军训生那副猴急样,笑了:“看来打得挺精彩的。”他穿过岗位。

    站岗的军训生立正行礼:“首长好!”

    团长笑道:“我是很好,不过,你好像不太好。眼球都瞪圆了,耳朵全竖起来了。你想看球赛?”

    “报告团长,我非常想看。”军训生挺直率。

    “这样吧,我来站岗,你去看球赛,怎么样?”团长笑眯眯地说。

    “够哥们儿!”军训生直奔球场。

    团长在岗上站好:“年轻真好。”

    现在是中场休息。

    上半场的比分为34比30,教官队领先四分。

    学生、教官们坐在一处一边喝水一边对喘。

    胡教官调侃道:“平常看你们这几个小子训练时都软绵绵的,没想到你们打起篮球来还不算太差。”

    吴越马上接口道:“平时看教官们威风凛凛,可千万别在球赛上输给了我们学生。”

    胡教官哈哈大笑:“好戏还在后头。”

    岳喜心中暗暗着急。上半场学生队拼得很凶,体力都有些透支。反观教官队,全都是红光满面,像赴喜宴一样。如果教官队对赵天采取封杀战术,学生队必败。

    下半场比赛开始。

    果然,教官队采取了派两个人封杀赵天的措施。

    学生队主要得分手被压制,再加上学生们动作不如上半场敏捷,比分差距渐渐拉大。

    关键时刻,赵天的脚扭伤。

    学生队叫暂停。

    赵天坐在凳上,魏佑生小心地用冷水敷他的脚。

    赵天的头发全部被汗水打湿贴在额上。他笑问魏佑生:“我还能上场吗?”

    魏佑生回答:“如果我腿上这只脚是你的,你就可以上场。”

    岳喜找到聂云。

    她盯着聂云问:“你能代替赵天上场吗?”

    聂云沉默。

    “他们需要你。”岳喜说。

    聂云开口:“只是一场球赛,胜或负有什么不同?”

    岳喜冷笑:“你应该不是虚无主义者吧?”

    “去不去?”岳喜扬眉问聂云。

    “不。”聂云平静地回答。

    “好。”岳喜说,“你不去,很好,我去。”

    岳喜换上球衣走到赵天面前:“放心,我替你。”

    赵天笑了:“交给你喽。”他们击掌。

    于是,学生队全体决定让岳喜上场。

    “停。”胡教官好笑地间:“你们派女生上场,没有其他男生会篮球吗?”

    “胡教官,岳喜比我强。”赵天说。

    胡教官盯了赵天半晌,赵天坦然与他对视,胡教官点头:“好!让她上场。”

    女子啦啦队立刻花样翻新:“岳喜好样儿的,岳喜好样儿的!”

    厚脸皮的岳喜故作潇洒地上场,没有做热身运动,希望不会有事。

    此时距下半场完结还有四十分钟。比分是:48比36。教官队领先12分。

    “才12分。”岳喜笑了,“落后得不多”若把球赛比做打仗,那她就是异军突起。现在,只有发挥自己的优势直击对方弱点才能致胜。教官队的弱点就就是他们没有像门己这样的三分球神投手。

    “打垮他们!”岳喜喝道。

    廖康在教官的包围中把球传到岳喜手中,岳喜随手将球传给丁强。

    丁强组织快攻,可教官们回防太快了。

    “嗨!”岳喜在空档处低喝。她接球转身射球,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岳喜性地对场外的聂云比了个胜利姿势。

    学生们在场外义叫又跳。赵天微笑着向岳喜喊道:“岳喜,‘踩扁’他们!”胡教官的利眼狠瞪了赵天一记。

    岳喜暗忖,还差九分,我一定要把比分扳平。女子啦啦队齐声喊道:“同志还需努力,学生队一定成功!”

    教官队对岳喜实施封杀战术。

    丁强左移右闪地想带球进入教官们的势力范围。他看到岳喜的脸,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大字:反球给我。

    岳喜瞄了瞄身后有些不好意思拦自己的莫教官。她向右迈了半步,莫教官急忙往右,她左旋,成功突破、这时,丁强的球传到。

    在两个对手的夹击之下,岳喜轻轻巧巧地把球投进篮框。

    “进了,进了!”场上的同伴们手舞足蹈。

    “你怎么不撞她?”胡教官问莫教官。

    “她……她是个女的。”莫教官脸有些发红。

    岳喜诡异一笑,女生还是有优势的,至少,不会被教官撞飞。还差七分就平了。

    截到球以后,岳喜再次表演单人上篮。在空中被拦截的时候,她一记妙传,出入意料地把球传给了无人防守的廖康。廖康投球得分。

    “廖岳”双剑合璧,威力大增。

    快攻中,杨教官拍飞了传球,廖康奋不顾身救球。在球击中女子啦啦队队员们的鼻子之前,廖康将球扔回场内,自己却义无反顾地拜倒在啦啦队女士们的军裤下。

    岳喜接住了廖康扔回场的球,她上篮。情急之下,胡教官打手犯规,岳喜被撞翻在地。

    球在篮框边遛遛,还是进去了。

    可是,岳喜爬不起来。

    左脚好像扭伤了。岳喜皱眉,试着站起来。

    刺痛从脚踝处闪电一样窜至心脏。岳喜不得不半跪着减轻疼痛,汗珠一颗颗地从额头上往下滴。岳喜苦笑,不热身就上赛果然要倒霉。

    陆教官、胡教官、杨教官都围了过来。胡教官紧张得连话都说不连贯:“对……对不……不起……”整个人就像做错事的小孩。

    “没事。”岳喜强笑。

    “罚球。”截判宣布。

    岳喜被队友扶至罚球线。如果这两个罚球进了,比分就只落后一分。汗水太多,眼睛痛,脚在痛,岳喜没有把握能进球。她望向场外,聂云正看着她,出乎意料地,聂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若连罚球都进不了,也太逊了。岳喜集中精神投球。两球皆进,但是,她不得不退场。

    “赵天,对不起。”岳喜对赵天说道。

    赵天说:“你已经尽力,刚才几个球酷毙了。”

    问题是:谁能代替岳喜上场?

    穿着球衣的聂云阴着脸来到场边:“我代替岳喜上场。”

    岳喜问:“为什么?”

    “你勇气可嘉,我也不能太逊。”聂云说,“记好,我只是因为嘉奖你才上场的,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望向球场,眼神由冷转热。

    岳喜怒火中烧:“你是聂云就了不起?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聂云和学生队队友们走向场中央,他不阴不阳地留了一句话:“我拭目以待。”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家中父母,今夕可平安?

    二十个通讯员被临时抽调来抬月饼,可是,人却只去了十八个。赵天和岳喜这对患难兄弟正悠闲地坐在凉亭里玩十点半。教官们特批了他们半天假。

    “没想到负点儿小伤,好处还挺多的。”赵天感慨地看着不远处站军姿的战友们。

    “你看,昨天打球的教官全黑着脸。”岳喜又回想起风云突起的后半场。聂云……

    “昨天比赛让他们大喜大悲了一番。”赵天笑道:“今天,他们杀气腾腾的,也可以理解。”

    “今天,是在军营里过的最后一天。”岳喜长叹,“军训惨是惨,可是,真要走了还有点儿放不下。”远处,在教官的口令下,军训生们表演着军体拳。喊杀声震天。

    “杀!”一群女生喝道,她们表情肃穆,杀气正浓。这样的表情、有力的出拳配上那身迷彩服,还真称得上“英姿飒爽”。

    军营中秋夜。

    营房的空地上点满蜡烛。星星点点的火光中,教官们教大家唱起了一首军中战士自编自弹的歌。吉他声中,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江河水,弯又长,逝去的爱情没商量。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含笑长眠九泉。身着迷彩战斗在硝烟,希望能够回家看一看。爱我的姑娘你在哪儿啊?你可知道我在想念你。只要家中一切都平安,再苦再累我也心甘……”

    回忆中,罗吉似乎看见胡教官正提着一只死麻雀晃晃悠悠地在军训生中走来走去。

    “看,这是杨教官刚用手枪打下来的。你们谁要是训练偷懒,我就把这只死麻雀放到谁的碗里。”胡教官严肃地说:“杨教官枪法很准,可就是打不着老婆,瞄准一个跑一个,到现在都是孤家寡人。”

    罗吉苦涩一笑。还记得才到军营不久,女生们想家,有人想得大哭。小排摸耳抓腮,急得团团转,他吼哭着的女生:“哭什么哭,再哭就站军姿。”那女生反而哭得越发大声,真可谓哭声震林越。

    “你哭什么?我老家在陕西,几年才回去一次。我才想哭呢。”小排眼睛也红了。他只有十七岁。

    赵天也陷入回忆当中。练匍伏前进那天,教官们很随意地指了指半干不湿的泥地:“在那儿练。”男生们纷纷抗议,要求人权保护。

    莫教官很随意地趴下,动作敏捷地来了个三十米低姿匍伏前进。他站起来,衣裤上尽是泥,手掌意外地划伤了。看看伤口,莫教官漫不经心地一擦:“小意思。”所有男生都心悦诚服地爬过了那段泥路。

    圆月之下,教官们弹着吉他,歌儿一支接一支地唱。

    最后的烛火中,男生们听教官讲他的爱情故事。女生们静静地坐着,希望天永远不亮。

    临行,大家都强颜欢笑。

    最害羞的小排被女生们围起来。女生们开怀地唱着:“小排长,下山去训练,老排长有交待。军训的女生是老虎,平时见了要走开。小排长……小排长吓得赶紧跑,老排长,怪!怪!怪!女生她已经闯进我的心里来,心里来

    小排长的脸红得像蕃茄。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任由女生们唱歌欢笑。

    最后,女生们唱着唱着就哭了出来。

    车来了,教官们敬礼,压低帽檐遮住含泪的眼睛。车去了,学生们的军歌声远远传来,是那首唱了九十九遍的《团结就是力量》。这是学生们在军训期间最讨厌唱的,因为它是开饭前必唱的曲目。

    教官们转身。又一批学生走了,就在这支歌中,年华似水东流去。

    空了的营房再度成了蜘蛛的乐园。
正文 第三章 喷火恐龙与异种玫瑰
    自己看书吧。我懒得发表宣言。

    ——王道明

    问题学生王道明

    报载:××中学化学实验室发生爆炸事件。三名学生轻伤,一名老师被送往医院抢救。目前,事故原因不明。警方估计,此次爆炸是由于实验老师操作疏漏所致。

    王道明目光冰冷地看着报纸。看来,他又该转学了。操作有误?他微微一笑。只需要轻轻拧开化学实验室的氧气瓶——当空气中的含氧量超过某一界限后,加上老师在实验中排放出的气体——只需一丝火星,实验室就会像烟花一样散落。

    电话接通,答录机上是一连串的咒骂。父亲大人发怒了?王道明神经质地笑笑。

    “王道明,我知道你在,你存心找我麻烦是不是?我已经替你办理好转学手续。这次你到育才中学去读高一,给我规矩点。记住,你已经转学五次。”电话里的最后一段录音显示了王道明的去处。

    育才中学吗?王道明冷笑。难道父亲大人不怕又出现各种意外事故?比如说:有人在实验中被爆炸的酒精灯弄伤,或者电梯被卡在楼层与楼层之间,或者电脑房所有的电脑瘫痪。

    对别人来说,自己是一枚会走动的定时炸弹。

    看看窗外,黑夜已经降临,城市的夜晚像吵得令人发疯的乐队。王道明决定,他要以优等生的假面在育才中学出现。看看镜中的自己,王道明满意地微笑。干净整洁的学生服、柔顺服贴的头发,一副无框眼镜遮住没有感情的眼睛。王道明尝试微笑,书呆子常有的那种微笑。

    岳双莫名其妙地盯着校长助理丁老师,丁老师是个热血青年。不过,岳双没想到丁老师的血热到这种程度,他居然告诉自己:经全民投票选举,自己已被选荐为校学生会主席。

    “我没报名。”岳双道。

    “你们班主任推荐你参选的。”丁老师越看岳双越觉得她适合当学生会主席。要成为育中学生会主席,就要有这种冷静的态度。其实,自从她被设计为班长后,她的麻烦事就层出不穷。育才中学的学生太难搞定,虽然她最后赢得了同学们的认可。可是,那代价是惨重的。她恢复了初中时的脾气,失去了当旁观者的乐趣。

    她被无聊的小男生追不说,还得应付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情敌。要是她不幸当上了育才中学的学生会主席……岳双不寒而栗,那她就死无全尸了。

    这时校长办公室门口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一个高高的斯文男生在问:“杨校长在吗?”

    杨校长抬头示意那男生过去。

    岳双看那男生一眼却有一种深刻的感觉:他不是这个样子的。这男生走路快而稳,颈边的头发贴在柔和的颈肌上,眼睛被镜片挡住,嘴角是礼貌的微笑。一副优等生的模样。

    可是,漫画手敏锐的观察为告诉岳双,这男生是冷冷的,他的左手不自觉地僵硬着。这是一个有双重性格的人。

    在岳双观察王道明的同时,王道明也在观察岳双。这个女生一脸甜笑,眼光却很锐利。她的头发黑黑亮亮地披在肩上,令人讨厌。

    “我是来报到的转学生王道明。”王道明递上自己的资料。”

    杨校长动容地看着王道明的历年成绩汇总单。王道明真是个特殊的学生。他的数、理、化、语分数高得令人吃惊,他的英语成绩则永远是满分。这种高材生怎么会到育中来读书?按捺住好奇心,罗校长道:“你在高一(一)班就读吧。”

    王道明微笑着点头。

    “为什么到育中读书?”杨校长随意问道。

    王道明按了按心脏:“我心脏不太好,想来育中锻炼身体。”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皱眉的样子居然有楚楚可怜的味道。

    “岳双,这是转到你们班的转学生王道明。”杨校长叫岳双,“你照顾他一下,他身体不太好。”

    岳双走过来,他的视线对上了王道明的视线。三秒钟后,她和他同时微笑。当然都是假笑。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王道明率先伸出手。他的手修长而白皙。

    “没什么,以后大家就是同班同学了。”岳双伸出手和王道明轻轻一握。王道明的手极有韧性,比岳喜的手还有韧性。

    王道明一瞥之下就判定,这个叫岳双的女生拿笔的时间极多,因为她的大拇指、食指以及中指的内侧都有一层厚茧。

    “你是住校生?”岳双问。

    “对,我住307室,请你带我去好吗?”王道明道。他不动声色地用湿纸巾擦自己的右手。

    307室?那个经常闹鬼的寝室?岳双暗忖。

    “听说,307室没人住,因为老鼠太猖狂。你想不想换间寝室?”岳双问。

    “我喜欢清静。”王道明回答,“307室没人住,对我来说,刚好。”

    杨校长对岳双道:“王道明同学可是个成绩优异的学生。高一(一)班算是捡到宝了。”王道明垂下头,羞涩得恰到好处。

    校长助理丁老师走过来:“岳双,学生会主席就决定是你了。这次的校庆活动计划书,你拟定一下,下星期一交给我。”

    校庆?王道明一笑。玩游戏的时候到了,他也该准备准备。

    王道明推开307室的门,灰尘味扑面而来。

    “听说,这里经常闹鬼。”岳双道。王道明手里提着一个大皮箱,很虚的样子。可是,他提在手中一派轻松自在。这人身体会不怎么好吗?

    “不是鬼,是老鼠。”王道明道。他站在黯淡的光线中,光因他而更加黯淡。

    不知名的恐惧从腿上爬了上来,岳双有些冷。“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说完便溜之大吉。这个王道明看起来无害却令她感到害怕。

    王道明拉亮灯,打开木箱。木箱里是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电子零件,他双手灵活地装配着零件,快速地收拾好307室,王道明留下自己装配的东西锁门离去。那晚,他没有回寝室而是去海洋鱼馆看了一夜的鱼。早已关门的鱼馆里,王道明一个人看鱼看到天明,他最喜看食人鱼。最美的鱼就是食人鱼。

    第二天早晨,王道明回到寝室,一群老鼠被电死在通电的地板上。现在,307室安静多了,王道明想。

    早自习时,王道明走进高一(一)班教室。

    陈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转校生。“漂亮得不真实,”陈月喃喃说道,“但是我喜欢。”

    全班鸦雀无声地注视着王道明。王道明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希望和大家相处愉快!”王道明走下讲台,他的座位在岳双的前两排。掌声四起。

    这个王道明真的有问题,他连字体也用仿宋体,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性格。岳双了然一笑。

    客观地说,王道明是讨人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生。他和一大群人很有技巧地聊天,让每个人都喜欢他。他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似乎能看见你的内心。他让和他谈话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受他重视。狡猾的家伙!

    岳双笑眯眯地画着王道明的速写。柔和的轮廓,立体的五官,阴暗的眼镜。未了,岳双还在画像上加了两只角和一只尾巴。她端详整幅画,随手签上自己的大名,并且用英语写上一句“who

    areyou?”

    正巧,陈月转过头问她英语单词。

    “哇赛,好像!”陈月一把抓过岳双画的速写。“好酷。”她叫王道明:“王道明,这是我们班长送你的礼物。”

    岳双无可奈何地叹气,保持一脸笑容。

    王道明表情自然地看着速写,嘴角上翘:“这还真像我。”

    “岳双,为什么要画魔鬼的角和尾巴呢?”陈月不解地问。她全然忘记自己本来是在背英语单词。

    “你说呢?”岳双随意一笑,将问题丢回给提问者。她低下头画艺术节的吉祥物“奇奇”。唉,艺术节该怎么搞才有趣呢?真是伤脑筋。

    王道明看看低头画画的岳双。这女生的直觉挺强的。“Whoare

    you?”她这句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他是一个普通的喜欢恶作剧的高一男生。只不过,他的恶作剧一向都很过份。

    中午。

    王道明被四个高三生堵在了厕所里。

    “喂,小子,借钱花花。”为首的高三生吐掉他嚼了两个小时的口香糖。

    王道明口袋里只有三十多块钱和一张牡丹卡。他将钱递给为首的人。那人有一张柿子脸。

    “你这卡上的钱取出来大家花花嘛。”另一个麻脸学生友好地拍王道明的肩。

    王道明皱眉,他不能忍受这几个

    的爪子在自己衣服上蹭。他小心地取下眼镜,放人上衣口袋。取下眼镜的王道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手法奇怪地拿回自己的钱和卡。

    “我改变主意了,这钱我还是留着自己花。”王道明微笑。左手砍向搭自己肩的的鼻梁右手直击前方的柿子脸。

    五分钟后,王道明气定神闲地出现在学生餐厅。那四个高三生的钱被他抢光,他们的皮带也被他扔进了厕所。他知道自己恶作剧的天性是没法改变,那么就改变周围的人算了。隔着餐厅的玻璃,王道明看见岳双提着颜料桶轻松地走向教学楼,另外几个学生拖着一块大展板竖在公告栏旁,三原色的画板上一行醒目的黑字:征集艺术节分类游戏创意方案。

    岳双,亲爱的班长大人,真像一道阳光。王道明微笑,他最讨厌的就是阳光。

    看样子,“阳光”正在征集艺术节分类游戏创意方案。他干脆助她一臂之力。

    第二天早上,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展板上又多了一行字:校食堂卫生内幕大公开。

    老鼠、蟑螂与饭菜同乐的画面简直是惨不忍睹。那天中午,校学生餐厅空无一人,创下就餐人数为零的吉尼斯记录。

    王道明在远处观望。他不屑地笑道:“就几张简单的合成照片,用得着那么兴奋吗?”

    岳双看完展板上的照片,表情奇特。

    “岳双,教导主任叫你去一趟。”学生会干部吴建对她说道。岳双知道自己该挨训了,那行“校食堂卫生内幕大公开”活脱脱就是她的字体。

    说白了,就是她被人摆了一道。

    不过,那合成照片做得不错,她就很想见见这个合成照片制作人,然后,拜他为师。

    以假乱真游戏

    校艺术节另类方案征集异常顺利,因为那组合成照片引起学生们的热烈反响。一个未署名的题为“以假乱真游戏”的方案被学生会采纳。

    以假乱真,顾名思义就是看谁制作的东西比真的还像真的。你可以画“蒙娜丽莎”也可以扮演某位名人,如果你够本事,你甚至可以制造出一张真假难分的百元钞票。

    当然,育中学生比较喜欢“模仿歌手”这项游戏。

    女生们喜欢模仿徐怀钰,大唱《我是女生》。当然,张惠妹、李玟也是她们模仿的对象。男生们则喜欢模仿舞蹈名家。一时间,校园里常会看到有人手舞足蹈地模仿某位歌手的样子。

    岳双准备交上去的作品是一尊石膏像。

    石膏像模仿的是校门口那尊历尽艰辛的石像的形象.她采用的是一比一的比例。

    先用粘土弄出大致五官再用心修整、上色。整个过程耗时二天。

    夕阳的光把教室的窗玻璃染成桔红色。岳双偶尔一抬头才发现教室里只有自己和王道明两个人。

    王道明靠在课桌上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他在轻微地颤抖。

    “你病了吗?”岳双低下头发现王道明的唇色苍白,细密的汗珠正涌出额头。

    本来以为自己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没想到腹部抽痛得厉害。王道明僵硬地说:“别管我。”

    岳双盯着王道明:“你看,你痛得连路也走不动。”她一脸的甜笑。

    “多管闲事,”王道明站起来踉踉跄跄艰难地往外走。岳双在心中默数:“一……二……三……”数到第三声,王道明栽倒在地板上。他的眼镜摔得粉碎。

    岳双蹲下看着王道明的眼睛:“你是希望我把你抱到医务室呢,还是让我扶你去医务室?”她这才发现王道明的眼睫毛比女孩的还长。

    王道明低声咒骂。岳双笃定地微笑。

    岳双伸手,王道明下意识地退缩;“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他的头发垂在额头上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我知道你有洁癖,那天我们握手后,你用湿纸巾擦手,不要以为我没看见。”岳双嘲笑王道明:“钱比我的手更脏,怎么你就能容忍?”

    “因为钱是属于我的。”王道明冷哼。他对自己的东西一向都很宽容,只是自己的东西并不多。

    “你将就一下。”岳双扶起王道明。王道明瞪岳双,“医务室在哪里?”

    “前面四百米处。”岳双道。“出了教学区,我就可以叫几个男生把你抬过去。”岳双的头发拂过王道明的脸。王道明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说:“把你的鬼头发管好。”

    “看吧,本性暴露了,你脾气太坏。”岳双摇头叹气,“不过你不戴眼镜时看起来比较真实顺眼。”

    王道明突然不说话了。自己今天怎么了,对一个女生发脾气。他板着脸努力向前移动。岳双也乐得清静,她专心地协助王道明向前走。

    才出教学区,岳双就碰到了自己最不想碰到的人,那个用篮球砸晕她的篮球白痴高明。

    “岳双,为什么你和别的男生那么亲密?”高明笑得贼兮兮的。

    “大白痴,过来帮忙。”岳双吼高明,“这里有病人。”高明走过来,上下打量王道明。

    “扶住他。”岳双突然放手,高明下意识地扶住王道明。

    “祝你早日康复!”岳双边说边走掉了。她还要回去赶漫画稿。时间就是金钱。

    “喂,岳双——”高明扶住高自己半个头的王道明,“你还好吧。”王道明认出面前这人是前不久被他顺手救了的小羊式男生。

    王道明暗自决定要换掉这两个人碰过的衣服。他恢复了优等生的模样,“感激”地对高明笑笑:“麻烦你了。”

    “小意思。”高明极具大将风度。他瞥王道明,这男生长得不错吔,和自己有得一比。

    “喂,我在追岳双,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哟!”高明笑着提醒王道明。话音未落,王道明单腿跪下:“我不行了。”他脸色铁青,痛得抖作一团。

    高明背着王道明就往医务室冲,不,往校门外冲!他打“的”把王道明送往最近的医院。

    果然,王道明是急性阑尾炎,再迟点儿的话就危险了。这是医生说的。

    王道明是妖怪。岳双看到王道明时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

    手术后才三天,王道明就出现在育才校园中。他站在岳双桌旁向她打招呼:“岳双。”

    岳双淡淡地看他一眼,继续埋下头做题。五秒后,她猛地抬起头,声音高了八度:“你出院了?”岳双自言自语:“医生一定脑袋出问题了。”

    王道明纠正岳双的说法:“正确地说,我是自己决定出院。”看到岳双,他居然有见到老朋友的感觉,真是……无聊。

    “自己健康自己负责。”岳双垂下头认真地做题。王道明回到座位时,陈月递上自己的笔记:“王道明要不要抄笔记?”

    “谢谢,不用了。”他回头致谢。陈月这才发现王道明没戴眼镜。

    假面舞会办得极为成功。岳双着手写着总结书,艺术节假面舞会的总结书。

    假面舞会是应大多数女同学的要求举办的,岳双本人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决定当天晚上开溜。人生得意须尽欢,岳双把这句话理解为利用职务之便干自己喜欢的事,不干自己不喜欢的事。

    这时,学生会办公室的电话铃爆响。岳双拿起电话时,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

    果然,出了件大事。校门口的石膏像的上半截躺在地上:“以假乱真”展示厅里,而自己做的假模型被严严实实地粘在了石膏像的截口处,要不是因为下雨,雨水把假模型上的白色涂料冲掉,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发现这件事。岳双欲哭无泪,胸中反而有一种大笑的冲动。这个恶作剧太有水平了。她可以肯定上次的合成照片和这次的“以假乱真”恶作剧均是出自一人之手。

    可是,现在自己该怎么解释这发生的一切?是谁干的?岳双灵机一动,她打开电脑调出学生档案。她的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岳双关掉电脑趴在桌子上半晌也不说话。

    本来,她以为王道明只是个恶作剧天才,但是没想到王道明……他就读的学校发生那种事。岳双掏出电话薄给有关的学校学生打电话。五遍电话下来,她愣了半天,笑了起来。

    这个王道明的确是个天才。五个学校五种性格,他演得活灵活现。这人以耍弄自己周围的人为乐。

    岳双脸上失去了笑容,王道明的恶作剧手段也许会越来越过份,甚至会有人因此受伤。现在还有人因为原因不明的爆炸躺在医院里。在育才中学,王道明干的恶作剧与他往日相比纯属小儿科。自己似乎也是这家伙恶作剧的对象。这个王道明简直就是枚会走动的炸弹。王道明下一步会干什么?

    岳双站起身走出办公室。正午的阳光异常的刺眼,王道明应该是喜阴植物吧。岳双面色凝重地想着。远处,长廊那边,王道明正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形象似乎与往日不同,他没有戴眼镜。

    深呼吸,岳双对自己说。她走向王道明,嘴角上翘,眼中却没有笑意:“王道明,去哪儿?”

    王道明皱眉,打量岳双:“班长,你吃火药了?”岳双像正要爆发的火山。

    “你的伤口还痛不痛?”岳双笑问。

    “你……是在关心我?”王道明研究岳双。

    “对。”岳双点头,“希望……”她笑眯眯地靠近王道明。

    王道明疑惑地看着岳双。她不会是被“石膏像事件”刺激得神经失常吧?那接下来的恶作剧不就落空了。”

    “我……”岳双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抬头望王道明,“我该怎么办?”她在泪水落下的一瞬狠狠地按了按王道明的伤口。她擦掉眼泪,蹲在缩成一团颤抖的王道明旁边:“很痛是吧?你该清醒一下。你换石膏像的事要是被发现可是要被整惨的。大笨蛋!”

    “王道明抬起头,一脸的痛苦,眼中却满溢笑意:“一向只有我整别人的份:”他叹气,“我又要洗衣服了,被你的脏手摸过的衣服我是不会穿的。岳双,你大概还不知道有一样一等奖作品署名为岳双吧。”

    “恶作剧天才,手下要留分寸,不要秧及无辜,知道吗?”岳双认真地告诫王道明。顿了顿,岳双玩心大起。她伸出手将王道明的头发弄成鸡窝状。她开心地跑掉:“慢慢洗头吧!”

    王道明慢慢站起来。这个蛋班长,我要整你整到你哭出来为止。他理好头发,“我就偏偏不洗头。”

    “岳双,恭喜你获得‘以假乱真’游戏的一等奖。”校长助理丁老师一副笑面虎形象。

    “那个石膏像?”岳双狐疑地问。

    “不,是那尾金鱼。”丁老师兴奋地指着桌上的鱼缸,鱼缸里有一尾金鱼正在游泳。

    “那只金鱼?”岳双一头雾水,心里隐隐知道自己又被设计了。

    “一尾机械金鱼能和真鱼一模一样,难道不算是最高境界的以假乱真吗?”

    “机械鱼?”岳双看着鱼缸中的鱼。

    “不是你打电话告诉我的吗?那得意劲儿真不像你。我已经向省上申报你这一佳绩。”丁老师红光满面,岳双则是黑气罩脸。

    “您确定是我给您打的电话?”岳双勉强笑道。

    “那当然。”丁老师语气肯定。

    “我还说了什么?”岳双觉得头疼欲裂。

    “看到那只鱼左下腹的金属片没有,你说按一下金属片,鱼腹会打开,裸露出里面的电子零件。”丁老师道。

    “您按了吗?”岳双问。

    “现在按。”丁老师将可怜的金鱼捞起来。他左按右按前按后按结果金属片掉下来了。金属与金属片之间的一小粒东西发生小规模的爆炸。丁老师那表情活脱脱就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中镇关西的绝妙写照。

    “岳双,”丁老师气息败坏、灰头土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双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坚信丁老师不会相信她。

    一个小时后,岳双沉痛万分地走出办公室。看看四下没人,她卸下了沉重的面具,一脸轻松自在。她要为自己被革职查办庆贺一番。深秋,岳双成了任期仅十天的校学生会主席,这也算是一项吉尼斯世界记录。岳双想,这样,王道明不会再烦我了吧。王道明一定是伺机录下我的声音再根据她的声线电脑合成出那通电话的“我”吧。聪明的小孩。

    王道明坐在校园树林的长椅上,心中茫茫然一片。他不讨厌这个学校。这所学校没有他特别看不顺眼的老师或学生,学生们都很自由。真没劲,他该转学了。也许,是自己不习惯生存在毫无恶意的环境中吧。

    此刻,岳双正坐在教室里上地理课。王道明旷课了。在洛中,王道明是个旷课大王兼打架高手。他不想伪装优等生了么?岳双笑笑,这个IQl40的大白痴其实是个长不大的小男孩。

    岳双发现自己开始把王道明当作朋友。是从什么时候呢?岳双问自己。

    秋天的童话

    红玫瑰。含苞的三枝红玫瑰表示“我爱你”。

    中午放学后,赵霞拿着三枝红玫瑰举止优雅地走进高一(一)班。她径直走到王道明面前:“王道明,我想追你。”

    陈月倒抽了一口冷气!

    “哇拷.太酷了!”整个一个神经病患者。岳双感兴趣地盯着这场闹剧的男女主角。唔,这个追求方式可以列入漫画资料库。她倒要看看王道明怎么反应。唉,居然有女生不怕死地追王道明。

    王道明盯着赵霞像在研究稀有动物,他沉吟,不经意间看到岳双幸灾乐祸的笑脸。王道明脸上是“温文尔雅”式的笑,“随便你,不过,我现在在追她。”王道明的手指不偏不倚地遥指岳双的鼻子。赵霞脸色变青,真是冤家路窄。

    岳双幸灾乐祸的笑容立刻在脸上崩溃,这小子在整她。如果王道明的恶作剧是用来追女生的,那么,他最终追到的肯定是一具尸体。岳双立刻郑重声明:“他是开玩笑的。你们的事自己解决,不要扯到我头上来。”她礼貌地向赵霞微笑,表示友好。手中的钢笔就被她掰得吱呀作响。

    赵霞对王道明笑道:“我喜欢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王道明修长的手指将放在桌上的玫瑰拂落在地上:“对不起,我对花粉过敏。”

    赵霞不以为然地摇头:“这个理由我不接受,晚上见。”她气定神闲地走出高一(一)班,白衣飘飘的,真有几分绰约的风姿。

    陈月的眼光像钟摆一样在岳双和王道明之间晃来晃去。怎么以前她就没发现岳双和王道明满配的?她越看越觉有趣,贼兮兮地笑出声来。

    岳双瞪陈月:

    “你该不是漫画看多了吧?”王道明那家伙喜欢女生的话,太阳也要从西边出来。以她的经验判断,王道明最有可能是“水仙花”人,也就是自恋狂。

    王道明埋头做数学题。心中隐藏怒火。难道自己会喜欢岳双?不然,怎么脱口而出那句话?虽然有五分整治岳双的念头,可另外五分念头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岳双被自己的恶作剧弄得丢了校学生会主席的官衔也不怒不气。他在怀疑这女生的心是什么做的,那么

    有韧性。不是说高中女生都挺爱幻想挺脆弱的吗?真想看看岳双的极限。唔,自己是个坏心眼的人。

    晚自习时间。

    上道明笔直地站在花坛旁,眼神慵懒。他面无表情地听赵霞说话。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协调你那些不同的人格的。”赵霞站在王道明正前方,她轻笑,表情像一个偷糖吃的小女孩。

    “哪些人格?”王道明望着灯火辉煌的教学楼。

    “不久前,有四个高三生勒索一个高一新生,结果被反勒索,甚至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躲在厕所里。那个高一新生是你吧?”赵霞问。

    “我只是会点儿防身术而已。”王道明戴上新配的平光眼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四个男生被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这叫会点儿防身术?”赵霞直视王道朋,带着研讨的意味:“后来,我就想找你聊天。看你一副干净整洁的样子,我就好想追你。”

    王道明似笑非笑地看赵霞:“我说——你很无聊。”他转身准备离开。

    “你也不过是王毅林的儿子,一个喜欢整人的疯子。”赵霞叫道。

    王道明停住.冷得像一块冰:“你调查我?”

    “我还知道你转过很多次学,你所到之处总会发生意外。”赵霞强调“意外”二字。

    王道明古怪地微笑,他逼近赵霞:“那么你就要小心了。也许,你所在的教室的天花板会突然坍塌;也许,你走在路上时有东西砸在你的头上;也许,你老爸捐资修建的赵楼会“呼”地一声飞上天。”他比一个爆炸的手势,看着吓得直冒冷汗的赵霞,“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王道明问赵霞:“你还要追我吗?”

    赵霞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刚才王道明的表情让她觉得他会说到做到。这个王道明是个真正的疯子。

    王道明潇洒地走掉。

    赵霞站在原地盘算:通常人们对待疯狗的手段就是先下手杀了它。与其让这个危险人物在学校里游荡还不如逼他转学。她原来对待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的方法是孤立那个人,但自从上次岳双赢了自己以后,她才发现这种方法对于意志坚定的人根本无效。对了,她可以利用那帮人。“他们”一定可以摆平王道明。

    赵霞惋惜地摇头。其实她还是挺喜欢王道明的,因为她自己也是个疯子。看着灯火辉煌的教学楼,赵霞就想大笑。一群笨蛋正在里面学些没用的东西,他们愚蠢地认为学习好就是一切,学习好代表一份高收入的工作。赵霞看看校园中游荡的另一群人,“这群人是白痴,

    以为玩好了随便通过关系找份此类贴子多为骗人的工作就是一切。那多没劲!

    整个学校,赵霞看不透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岳双,一个是王道明。

    岳双对名利不感兴趣却傻瓜似地执著于那份友情。王道明似乎什么也不在乎,连他自己也可以舍弃。

    而赵霞是和这两人完全相反的那种人。

    育才中学寝室卫生检查一般在周一,辅导员老师顶多从窗口往里瞄瞄,看有没有太大太碍眼的垃圾。王道明昨晚别过赵霞以后连夜弄了一套王氏防盗系统。那个声称要追她的女生绝不是表面上的那个花痴,他还是先,把自己的窝弄好。王道明近乎幸福地期待着赵霞的下一步行动。

    今天王道明似乎特别高兴。岳双想。因为他滔滔不绝地问语文老师问题,问得语文老师瞠目结舌羞愧难当。他似乎忘了自己扮演的角色——一个书卷味的乖学生。更过份的是,下午体育课中,他玩篮球玩顺丁手把另一队人马杀了个人仰马翻。

    “小心你的心脏。”岳双提醒王道明。王道明这才记起自己“心脏不太好”。他呼吸悠长,似乎在嫌运动量不够大。王道明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人影,这个人影已跟了他好几个小时了,他们大概在寻找自己落单的时候吧。

    “别着急,慢慢来,太快了就不好玩了。”王道明微笑着低喃。

    “你在说什么?”岳双问王道明。她穿着运动服,马尾在脑后轻荡,像邻居白的小妹。

    “我说,”王道明打量岳双,“你今天很可爱。”

    岳双怀疑地打量王道明,脸不红心不跳地问道:“可别玩这种恶作剧。”

    王道明皱眉了,这个大白痴!为什么不学学其他女生,至少该脸红一下吧。

    全校大停电。正确的是有人剪断电缆。学生们立马冲出校园去逍遥,打电玩的打电玩,逛街的逛街,看镭射的看镭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王道明特意坐在教室里点上三根蜡烛,静待该来的一切。他穿着轻便的运动服还带了些自制的小玩意儿。这种惊险刺激的战斗生活才是他所喜欢的。说到底,他喜欢捉弄别人,同时,捉弄自己。

    与此同时,岳双正心跳一百地火速赶回学校。她那份珍贵的漫画原稿被陈月忘在了抽屉里。那可是她呕心沥血辛辛苦苦排除万难赶了一个星期才赶出来的画稿。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飞速地往后掠过。岳双觉得右边的口袋沉甸甸的,那是她花巨资买下的彩色墨水。好不容易到了学校,岳双奇怪地看着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学校。停电?她还要摸黑摸到教室?所有储存在记忆里的恐怖传说顿时涌上心头。岳双紧抿着唇走在校园里,黑漆漆的学校里鸦雀无声。这时,她发现高一(一)班的窗透出微弱的烛光。还好,有人,她开心一笑。她的笑突然僵在唇上。

    的确有人,教室外站着几个拿着木棍的人。真是不想理会这群吃饱了没事午的人。可惜,自己是高一(一)班的班长。她必须上去制止他们破坏公物。问题是:自己能制止吗,手无寸铁外加纤弱的手脚?岳双打量自己。

    岳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三分钟后,她悄无声息地摸上二楼。被一群手持木棒的入围堵的家伙叫做王道明。岳双猫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她绝不干那种自不量力的蠢事,比如:手无寸铁地冲进去大叫住手,然后被别人一脚再踢出来。

    岳双想找警卫,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这时,她的钥匙响了一响。岳双眼前一亮,摸着钥匙,岳双发现当校学生会主席是有好处的。

    王道明静静地看着《乔乔历险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王道明把书放进抽屉里。他从抽屉里拿出他自己装配而成的电棒。

    门被踹开,七个影子映在墙上。

    “就是这小子揍的我。”穿着校服的男生率先冲了进来指认王道明。他话音未落就惨嚎起来,他踩到了钉子,他可怜的左脚上钉着三根钉子。其余的六个人小心地照了照地面,安全地涌进教室。

    王道明冷静地打量来人,发现其中有三个人都不是学生。这三个人眼露凶光,身上带的那股狠劲不是学生能有的。弄不好,自己会被揍得惨不忍睹。如果自己点的蜡烛是《雪山飞狐》里面的七心海棠该有多好。王道明缓缓站了起来退至没摆课桌的墙角。为首的男孩大概二十岁左右,五官没有特征,倒是那两道眉毛杀气腾腾。他对王道明说:

    你胆子挺大的。”王道明冷笑:“还说不准明天谁会躺在医院里呢。”八成是自己,毕竟对方有七个人,也说不定噢。

    这时,讲台上方的墙上传来异响。用于教学摄像的镜头转向这八个人。扬声器里传来轻松愉快的声音:“要打架出去打,千万别损坏桌椅板凳。不过,最好别打,红外线摄像仪已摄下了你们的样子,打架是野蛮的表现。”

    “不是全校停电吗?”为首的人问被钉子钉到的育中男生。

    “校会议室有备用电源。”那男生回答。

    “会议室在几楼?”另一个穿蓝红两色风衣的人问。

    “五楼左手第一间。”育中男生回答。

    “你,还有你跟我上去。”穿风衣的叫另外两个育中男生。他奔向教室外:“我去守住楼梯口。”

    “岳双,快跑。你这个太笨蛋!”王道明对着扬声器叫道,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焦急和担心。

    “笨蛋!你应该叫我把会议室的门关好。”扬声器里,岳双的声音还是轻松悠闲的。

    王道明冷不防主动攻击为首的家伙,电棒电花四射地袭向对方。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人已丧失战斗力。王道明心算出自己摆平这三人的成功率为61%。他要速战速决。他该用怀里的东西,不过这样太胜之不武。自己一定要快,岳双有危险。

    穿风衣的家伙和其他两个育中男生都赶上五楼。他们是要吓吓在扬声器里鬼叫的女生,当然更重要的是拿回录像带。

    校会议室前几天进行翻修。不仅安上防盗窗还在木门外弄了铁栅门。岳双把铁栅门拉开。乍一看,会议室只是一道木门关着。她敲敲脑袋想起一个很妙的主意,小心地藏好录像带,岳双藏了起来。这是她的发威时间。

    “打架只能说明你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岳双的声音从会议室里传来。穿风衣的家伙看着紧闭的木门轻蔑地笑笑。他掏出铁丝弄门锁,半分钟后,门被他弄开。

    这三个人闯进会议室,会议室里黑漆漆的。那个女生一定躲在哪里发抖吧。这时,一阵异响从门口传来,岳双锁上铁栅门一连加了三把锁。关上门打狗是最佳办法。

    被锁住的人拧亮电筒。电筒光里,岳双隔着铁栅门,脸上是一个大大的笑容。穿风衣的家伙咒骂着要打开铁栅门的锁。冷不防地,他被泼上了点儿什么,一股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他嗅了嗅衣服,脸色大变。这是汽油,不,柴油的味道。

    岳双划燃一根火柴,笑盈盈地说道:“去年开篝火晚会还剩大半桶柴油,你们可以分享。”

    会议室里仍然响着岳双的声音,那是录音机发出的声音。岳双出来之前已切断了与高一(一)班相连的通讯装置。她把火柴灭掉改打电筒。

    “嘘——”岳双把食指放在唇上,“大声吼叫可是要引来保卫的哟。”

    王道明瞅准空子溜出教室,他必须到五楼去看看岳双怎么样。临走前,王道明一棒打昏了脚受伤的育中男生。看来,今晚最倒霉的就是他了。王道明仰头看天,今夜星空灿烂。

    王道明的左肩隐隐作痛。不过,另外三个人的状况也不比他好。岳双现在怎么样?千万千万不要被抓住。跃上五楼,王道明看到的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场面。岳双懒洋洋地和他打招呼:“看样子,你不大好噢。”

    王道明瞥瞥身后不远处的三个人。他诡异一笑奔向岳双,低下头在岳双耳边低语:“屏住呼吸。”他的手按开了自制麻醉弹的开关,五枚麻醉弹无声无息地滑至地面。

    王道明站在走廊中央笑看着冲过来的三个笨蛋。拍拍身上的灰尘,王道明心中默念:三……二……一……果然,这三个人连带会议室里的三们仁兄也一头栽倒在地熟睡过去。

    屏气屏得面红耳赤的岳双用眼神询问王道明是否可以呼吸,但是,电筒随着昏倒的人们一起躺在地板上,岳双算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拾起电筒,王道明好笑地看岳双翻白眼的样子:“可以呼吸了。大白痴。”

    岳双这才觉得双腿发软,手也不争气地抖了起来。如果,太多的如果让岳双后怕不已。

    王道明对岳双道:“你还不算太笨,多谢了!”还好。班长大人没受伤,不然自己会良心不安的。唔!自己会良心不安吗?他嘴角含笑。

    岳双直愣愣地看着王道明。

    “不必这么崇拜地看着我。”王道明站在岳双面前,眼中满溢欣赏。他惊讶地看岳双,电筒光下,岳双的眼中有透明的液体涌出。

    “别怕,我在这儿。”王道明是少有的温柔。

    冷不防,岳双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你认为你是谁?超人?和人玩打群架游戏?你这个超级大笨蛋。”岳双泪如泉涌。

    “我喜欢。”王道明冷冷地道。

    “你是个疯子。”岳双喊道,眼中有厌恶的情感。王道明给了岳双一耳光,打完之后,他也愣了。岳双低头,脸上是火辣辣的痛,她再度抬头,脸无表情地走了出去。她不会原谅他。

    眼睁睁地看着岳双消失在黑暗中后,王道明静立在原地。他想他终于看到岳双失去理智的样子了。他看到岳双的极限,这也是他一直捉弄岳双的目的。

    可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心中有奇怪的忧伤。秋日的风吹得人浑身冰冷。

    拼命地骑着车,岳双赶往家中,泪水无声地滑过面颊。该死的,自己居然会哭。那个冷静的岳双到哪里去了?每次看到那个自以为聪明绝顶的笨蛋装大人样她就心里有火。他似乎连自己也不在乎,这哪里是花季少年的形象嘛。推开门,岳双直奔姐妹俩的卧室。

    岳喜躺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姐姐岳双。岳双扑在岳喜身上,她搂住妹妹不说话。岳喜好脾气地抚摸岳双的头发:“别伤心。”她逼岳双抬头。一见岳双左颊的手掌印,岳喜的眉头就皱成一堆:“谁欺负你了?我去痛揍他一顿!”从幼儿园开始,岳喜就以岳双的保护者自居。她喜欢以拳头解决问题。岳双还记得大班的时候,她被一个男孩欺负得哇哇大哭,岳喜冲上去和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孩滚作一团。到最后,岳喜带着一只熊猫眼得意地微笑。那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哇哇大哭着找老师诉苦。

    “没什么,我被一只疯狗挖了一爪。”岳双恢复常态抱住枕头,枕头有家的味道。

    “明天,我们学校女篮要和你们校女篮决战,你还让我担心。”岳喜抚摩姐姐的长发。姐姐有心事,就算挨打,姐姐也会笑的。可是刚才她在哭,为什么哭呢?她不说。这说明姐妹之间有了秘密。岳喜把两条长腿收好:“幽灵画稿《夜谈》画好了吗?”

    “是的。”岳双神采奕奕地抬头。

    “那么,我们来想想下一集的内容。”岳喜摊开手,“故事发生在末班车快来的时候……”

    自行车大逃亡

    育才中学上了本市新闻头版。王道明迷晕的七个人中有三个是专门勒索低年级学生的不良少年,另外四个是惯偷。王道明顿成英雄少年。可是,王道明却凄凉地躺在宿舍里。昨晚,把七个笨蛋交给警察后,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全然忘记自己装了防盗系统的事。结果,他被通电的门锁电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王道明突然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高明那张永远灿烂的笑脸。

    “嗨!睡美人。“高明坐在桌上亲热地向王道明打招呼。

    “什么事?”王道明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懒洋洋地问。

    “有大批人马也就是记者已杀到校门口,要采访你这个‘少年英雄’,你说……”高明慢条斯理地叙述,那表情绝对是幸灾乐祸。而王道明则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穿衣穿裤,被一群人当世纪末恐龙采访是惨事中的惨事。

    可是,在这种危急关头,王道明还不忘刷牙洗脸梳头。由此可见,男生臭美起来比女生还可怕。

    高明正要拍王道明的肩就被王道明闪过:“别碰我。”王道明研究高明一番,眼中有奸计即将得逞的笑意。他对高明道:“仔细看看后,我发现你和我挺像的。”

    高明摇头号:“不像,我眼睛充满热情魅力。而你,长的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

    王道明诡异一笑:“戴上眼镜就不怎么分得出来。”他按开昨晚用剩下的一只麻醉弹。高明突然觉得睡意朦胧,他刚说了个“你”字就一头栽倒在王道明的怀里。王道明抱住高明,这就是岳双推开307室所看到的景象。从漫画的角度讲,这画面属唯美型。整个就是《绝爱1989》的翻版。可是,从现实角度上讲,这可就太夸张了。

    岳双站在门口,声音平静:“校长叫你到会议室见记者。”

    王道明清晰地看到岳双左颊上淡红色的指印。他垂下眼帘将高明放在自己的床上,“告诉他我正卧病在床。你……”他本来想问你还好吗?但是,岳双已转身离去。门外,一群鸽子从天空飞过,鸽哨连连。阳光照在窗棂上,金灿灿的。“阳光”班长已经不愿再照耀自己。王道明快速地收拾寝室,看见架上眼镜熟睡的高明和自己很像。可惜,自己只有一个妹妹唐丁。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王道明没料到的是:妈妈再婚后,成为妹妹唐丁的哥哥的人正是昏睡不醒的高明。

    戴着帽子,王道明走出寝室,才到二楼就碰到一大群记者。

    有个矮胖男记者问王道明:“你知道307室在哪儿吗?”

    “噢,是王道明那个寝室吧,他正在休息。你知道,”王道明幽默道:“他昨晚太累。”

    “谢谢!”记者近不及待地奔向三楼。王道明吹着口哨下楼穿过操场,赵霞所在的班正在上体育课,赵霞在做杠上动作。

    王道明走了过去,站在离双杠三步远的地方,脸上是一个恶意的微笑。他道:“赵霞,我现在还是活得很好。”

    赵霞跌下双杠,膝盖和手掌受伤。她扬眉怒视王道明,美丽的脸上居然有泪。

    那是鳄鱼的眼泪,王道明想。赵霞的泪水和岳双的泪水不同,风中有桂花的香味。

    而此刻在307室外,漂亮的女主持人正侃侃而谈,谈王道明的理想,谈王道明的人生观,谈王道明的乐于助人、团结同学,也谈王道明那不太好的心脏。

    “在我身后的寝室里,昨晚智擒七名惯偷的少年正在熟睡,他太累了。现在,让我们采访该少年就读的育才中学的校长……”主持人把气氛把握得很好。她甚至拍了英雄熟睡的模样——307寝室的门被小心地推开,镜头里是戴着眼镜呼呼大睡的高明。王道明站在楼顶觉得在307门口演戏的人们极端可笑。世界就那么简单到只有黑白两色?他的心中充满疑问。昨天的事,他一人顶了下来,岳双不会喜欢当这种英雄。岳双的名字没有见诸报端。她是一个无名育中女生,那七个笨蛋也记不起岳双的模样,这是麻醉弹的副作用。可是,岳双已经不理自己了,敲敲隐隐作痛的额头,王道明转身准备下楼。突然,他的视线落入车棚处,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正骑着几辆山地车要离开。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这几个人是偷车贼。

    这不关他的事,王道明下楼去也。

    站在车棚里,岳双想拿刀砍人。她那辆自己存钱买的自行车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偷了。和她有相同命运的有五个人,其中包括大梦初醒的高明。

    应景似的,清冷的天空开始飘雨,雨水顺着高高的屋檐流下来。岳双紧抱着书包等待着雨停,她的书包里还装着宝贵的漫画原稿。五个月前,岳双以笔名幽录登载在《漫画一族》上的长篇连载《夜谈》轰动漫坛。她创造了科幻与惊险恐怖、推理相结合的另类画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认为幽灵是个专业漫画手,而且是那种表面酷酷、头脑好用实则脾气火爆的双重性格的男孩。说来和王道明倒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岳双的双手握紧,如果这个

    蛋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定揍他两拳。噫!自己什么时候像妹妹岳喜一样崇尚起暴力来?

    高明一直在旁边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记得自己上男生宿舍楼找王道明,可是他居然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他睡在王道明的床上,而王道明正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玩电子游戏。

    “我怎么在这儿?”高明大声问。一个荒谬的念头从高明脑海中升起。

    “难道你是同志?”高明紧张地检查自己的衣着,还好,是原来那套。

    王道明斜瞥高明一眼,古怪一笑。他声音低沉:“你说呢?”

    “天啊,下节课要考试。”高明跳下床就要走。本来他是对考试不感兴趣,但他和唐丁有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不准旷考。

    “不用去了。现在是北京时间十六点正。”王道明掏出一本新刊《漫画一族》。他酷爱《夜谈》而幽灵的画风他极为欣赏。

    “我一觉睡没了八个小时,不可能!”高明瞪大了眼睛。他怀疑地问:“你到底对我干了什么?”他要去抓王道明的衣领,两个人拳来腿往地扭做一团。最后,王道明的左手掐着高明的脖子,而高明则死命咬住王道明的右手食指。

    “你前辈子是狗吗?”王道明喘气着问。他实在是没想到高明会用咬人这一招。高明口虽不能言但眼里的火苗看就可以吓死人。

    “我保证我没有干任何伤害你的身体的事。只不过是我在做实验的时候,你突然闯进来吸入了麻醉气体。”王道明诚恳地看着高明。可是,他不担保别人没捉弄过高明,他松开自己的左手。王道明快哭了,这是高明的第一个念头。王道明的右手食指上是两颗门牙的牙印,牙印在充血。高明无辜地看着他,王道明的眼睛里有一层水雾。高明根本不知道那层水雾是鳄鱼的眼泪。

    雨水怎么越来越多?岳双估量自己的短跑速度,末了,她得出结论:还没跑出教学区,她就会被雨水打湿全身。

    高明从回忆中苏醒,举目四顾:“岳双怎么你还在这里?”岳双指天,叹气。

    “我们很有缘。”高明笑兮兮地对岳双说道。

    “孽缘。”岳双极有默契地回答。

    “看样子,雨在短时间内停不了。这样吧,我冲到校外给你买件简易雨衣,你请我吃晚饭报答我,怎么样?”高明挺有商业头脑。他话音刚落,人就冲了出去。

    岳双紧了紧衣领,她冷。

    “你没带伞。”王道明撑着一把伞站在车棚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这条路。他在雨中问:“你的车呢?”

    岳双看着王道明那张和煦的脸,终于回答道:“我的车被偷了。”刚才自己一见王道明居然有乡亲找到八路军的亲切感,真是见鬼了。

    王道明眼神一凝,是那帮人。他走进车棚,真心地微笑:“我帮你找到偷车贼,你就原谅我,好吗?”快点头,大白痴。

    岳双心情大好,脸上是招牌甜笑:“谢谢你,王道明同学。”

    王道明咬牙切齿地道:“同学就同学。至少,你现在脸上有表情了,笨蛋。”他率先走出车棚,“我送你去校门口打‘的’。”岳双大大方方地走到伞下,“记住找回我的自行车。”可怜的高明被所有人遗忘。

    到了校门口,王道明把岳双送上出租车,在关车门的那一刹那,岳双听到王道明的声音。那声音极小但岳双还是听见了。那声音说的是“对不起”。看到,王道明还有救,至少他会认错。

    当晚,高明和唐丁坐在家中看电视。高爸爸看书,唐妈妈打着毛衣。

    突然,对坐着的高明和唐丁同时把嘴里的饭喷在了对方脸上。那是因为本市电视台的新闻。

    那张少年英雄王道明熟睡着的脸分明就是自己的脸多上一副眼镜。高明想,我要揍得那家伙满地找牙。

    新闻里说品学兼优的王道明不就是自己那个恶作剧天才哥哥。王道明什么时候变成少年英雄了,还有电视上那个白痴脸铁定是高明。

    唐丁邪笑着看高明:“高明你怎么变成了王道明,被捉弄了还不知道,笨!”她沧桑地一叹,“有这么笨的哥哥真是不幸。”

    唐妈妈停止打毛衣,眼睛晶亮地看着电视屏幕:“是明明。”

    “什么明明?”高明问唐妈妈。他有不好的预感,因为唐丁的眼神和王道明的眼神太像了。

    “唐丁的哥哥就是他。”唐妈妈指着屏幕上的王道明入学履历。

    “什么?他……他是……”高明指着笑得不怀好意的唐丁:“他是你……亲哥哥?”

    唐丁点头,长发随之滑动:“他当然是我哥哥。和我一样漂亮、聪明,一样喜欢恶作剧。”

    一样是妖怪。高明在心中暗叫。他死盯着屏幕恨不得扑上去咬王道明的照片。为什么他有这么悲惨的命运?先被小恶魔唐丁欺负,再被大恶魔王道明欺骗。

    王道明开开心心地装配着一千米有效的追踪仪。据说:“克林顿丑闻事件”发生后,美国主妇购买窃听器窃听丈夫电话变成时尚潮流。对于自己这个机械天才来说,制造窃听器属于小儿科。他掏出周记本,写下这样一段话:

    傍晚下雨的那一刻,我撑着伞送岳双到校门口,心中居然有幸福的感觉。似乎只要岳双在身边,那种阴暗的感情就不会出现。五岁时,自己坐在教室里看一群小孩玩“家家酒”游戏,总觉得那群小孩是另一种生物。我可以懂许多他们不懂的东西,可是,我孤伶伶的,一个人。

    我可以拥有朋友们吗?我觉得这似乎是一种奢侈。

    学通社惊天报道•生日惊魂

    学通社周刊这期算卖了个满堂彩,不仅本校学生人手一册,另外六大中学学生也是人手一册。封面人物当然是王道明。擒贼还是小事,协助警方破获盗车集团案可是大功。在本市横行数年神出鬼没的盗车团伙居然栽在一个高中生手中,黑道中人个个气得吐血。在从人兴奋不已的时候,王道明以看他那“不太好”的心脏为由告假一周独自逍遥法去了。

    坐在父亲大人替自己购买的房间里——这房子距离育才中学不到一公里——王道明这只老网虫就泡在网上不肯下来。电话铃响,王道明连眉头也不动一下。答录机里传来父亲大人的声音:

    “王道明你在干什么?想当英雄?我可就你这一个儿子,不该惹的人千万不要惹。不过,你去育中没惹事,值得嘉奖……”

    王道明耸肩。当初上网一是兴越二是让父亲大人电话打不进来,可结果呢,父亲大人就改发电子邮件。为了不让垃圾充塞网页,王道明又是接进一根电话线,这个电话的号码有四个人知道:父亲大人,妈妈,妹妹还有……岳双。唔,听妹妹唐丁说,妈妈再婚的那个家伙挺正常、温馨的。正常、温馨这就是妈妈要的。要自己从父亲大人那里得到这两个词恐怕要等下辈子。父亲大人是偏执狂。他认定自己是某个权威,认定自己的儿子是权威下的服从者。无聊。曾经,父亲大人把儿子捧在手心,希望儿子以高智商考名牌大学,考世界名校。可当我明白父亲爱的是儿子的头脑而不是完整的这个人时,我感到伤心极了。伤心过后,我送给父亲大人的礼物是留级两次。反正中学挺好玩的,多待风年也无所谓。

    电话铃又响,答录机中传来迟疑的问候:“王道明,你好吗?你在不在?”

    是岳双,王道明火烧屁股般冲向电话。他抓起话筒:“我在,你原谅我了?”

    “那是当然。”岳双站在公共电话亭里,“学校闹翻天了,你倒逍遥,一个人溜之大吉。”

    “这个时候呆在学校会被当作外星人研究。”王道明微笑,“从来都只有我研究别人的份儿。”

    “喂,你现在在干什么?”岳双问。

    “和美女聊天。”王道明看看被自己称为美女的电脑,诡异一笑。

    “艳福一浅,那我就挂电话了。”岳双的声音蕴着笑意。

    “美女是我的网上名字。”王道明用遥控器遥控咖啡机煮咖啡。

    “我的网上名字是幽灵。”岳双道。

    “我喜欢的漫画手也叫幽灵。”王道明喝着香浓的咖啡。岳双听到电话那边喝东西的声音。

    “我就是那个漫画手幽灵。”岳双透过电话亭的玻璃看玩具店的充气鸭子。并不觉得意外,她听到王道明被呛住的咳嗽声。

    “你没骗我?”王道明顺过气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激动地反问。

    “你打群架那天我这所以在,就是因为我把画稿忘在了抽屉里。”岳双耐心地解释,她极力忍住笑声以到于双肩抽动。完了,她被王道明身上的恶作剧病毒传染了。

    “本来以为你是个笨蛋,没想到你会画那么过瘾的漫画。”王道明本性复苏,“我要看漫画原稿。”他把市里颁发给他的金质奖章扔飞镖一样扔进杂物箱。

    “我说——王道明,”岳双眼珠乱转,“你就不怕别人报复你。”

    “怕,但这到底还是法制社会。”王道明补充道,“要是有人不小心闯进307室,倒霉的是闯入者。”

    “这话怎么讲?”岳双感兴趣地问。

    “我设定一个连动装置,谁开门触动门锁,监听器就会打开,我在安全地方就能听到一切动静。”王道明瘫坐在椅子上,他喜欢和岳双聊天。岳双就像一个老朋友,随便和她聊点什么都很开心。

    “王道明,你想过没有,也许你也会被人‘恶作剧’。”岳双问。

    王道明一弹手指:“那种事件发生的概率就如同中二十万头奖一样小。”

    和王道明交换网址后,岳双推开公共电话亭的门。校女篮的队员们正垂头丧气地从她面前经过。女篮队长王婷一看到她就站住了。岳双背脊发冷,王婷走过来细细打量岳双,岳双回看王婷。王婷打手势叫队员们过来,“你们看她像谁?”

    王婷把一只手指放在岳双额上,一只手指放岳双左颊。

    “贴着OK绷的立中女篮队长。”有人恍然大悟。

    “你们干什么?”岳双甜笑。正确地说,是做贼心虚的笑。

    “岳双,上次我邀请你加入篮球队被你拒绝了。”王婷笑眯眯地说道:“谁知道我看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

    “男生?”岳双接口道。她手心在冒冷汗。

    “不,女生。”王婷紧握岳双的双手:“加入篮球社吧,虽然这项联赛我们育中夺冠无望,但是我对你有信心。”

    岳双热泪盈眶,她反握王婷的手:“我一定考虑。”她一溜烟似的消失在学校里。王婷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岳双在冒汗。在这种天气冒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是夜,晚上九点。育中男生宿舍楼307室外聚集一路人马,有人试图打开307室的门。

    与此同时,王道明的房间里响起小叮当的插曲。正在看《夜谈》漫画原稿的王道明接上307室的监听装置,一段对话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烧了它。”

    “妈的,我被电得好惨。”

    “这栋宿舍是木制结构,一处起火处处起火,还是……”

    “没什么,反正我叫我老爸捐款再盖一栋新宿舍楼。”是赵霞的声音。

    “上次我被这家伙弄进警局,这次我让这家伙睡的地方都没有。”

    王道明轻蔑一笑准备拨火警电话。

    “这种好戏不通知王道明就太无趣了。”赵霞的声音隐藏着得意。王道明听到赵霞按手机的声音。他一愣,赵霞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不可能。

    这时,房间里电话铃声爆响。

    王道明瞪着电话不敢接。如果这是赵霞打来的,这意味着她找过岳双麻烦。

    “喂,你找谁?”王道明沉声问道。

    “王道明吗?想不想看火烧圆明园的现代版?”赵霞用的是调侃的语气。

    “你从哪儿搞到我的电话号码?”王道明问。

    “一个头发长长的女孩子那里。她和你联手擒住了惯偷,不是吗?”赵霞问。她笑声像银铃一样,“快来学校,那个长头发的女孩也在学校噢。”电话被挂断。

    王道明打开门飞似的往下冲。

    他头发凌乱,眼镜也没戴。岳双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王道明对自己说。难道,每当他有一个真正的朋友,老天爷就要将他从自己身边夺走?怒火炽热地在心中烧着,王道明不知道自己脸上已满是泪水。

    希望,还来得及。

    冲进学校,冲上三楼,王道明看到一丝火光。

    岳喜奋力扯掉贴在脸上的OK绷,疼得她眼泪差点儿掉出来。顺手理理那头短发,岳喜悠闲地躺在沙发上啃苹果。这时,电话铃响了。

    “喂,您找谁?”岳喜问。

    “岳喜,我是小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使岳喜手中的苹果掉在地上。

    “小刀,你回来了吗?”岳喜开心地大喊。

    “是的,我在楼下。”绰号小刀的女孩挂上电话走出电话亭。岳喜打开窗刚好看到小刀的笑脸。

    王道明看到一丝火光,那火光在某样东西上跳跃。那种东西人们通常称之为生日蛋糕。班长大人捧着生日蛋糕,通道上全是高一(一)班的同学。大家齐唱着《“猪”你生日快乐》。滑稽的歌声让岳双笑得差点拿不稳蛋糕。

    这群猪!王道明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他想他明白自己像中二十万头奖一样被这群猪捉弄了。可是,看到这一张张微笑的脸,王道明只能傻瓜兮兮地站在那儿。烛光近了。

    王道明终于笑了:“这是让我觉得最棒的生日蛋糕。”除了笑,他还能做什么?

    岳双把后和蛋糕递上,蛋糕上用奶油画着一只快乐的幽灵。王道明拿起刀,他瞪岳双:“不怕我捅你两刀吗?居然捉弄我。”岳双笑而不答。今晚,她穿咖啡色的休闲衣,挺淑女的。

    陈月催促王道明,“快切蛋糕。”她已馋得不行了。蛋糕闻起来就是味道好的样子。

    王道明一边切蛋糕一边问:“那通电话?”

    岳双笑答:“和你那次整我一样,我也是用电脑合成赵霞的声音。”她递上给王道明的生日礼物。

    王道明看礼物看得大笑出声。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孔夫子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岳双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张合成照片:蝙蝠王道明。

    蛋糕切好分下去后,王道明深情地看着这群同学:“在这的记住,我要把这份挨个儿挨个地报回来。你们要小心,危险随时在你们身边。比如……”王道明把奶油抹在为首的岳双脸上,“这样。”他清楚地看到岳双眼中火山爆发般的怒火。

    岳双微笑着把奶油涂向王道明的脸,她的手被王道明架住。王道明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表情。岳双也在笑,她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奶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涂上王道明的脸,两个人疯子似的指着对方大笑。一场奶油大战就此爆发,欢笑声在人群中荡开。

    浑身上下充满迷为味道的王道明站在楼顶仰望星辰。不知为什么,他不想马上换掉这件涂满奶油的外套。连他自己都已遗忘的生日,岳双她们却能记得。这群滥情的人们!可是,王道明在笑,他笑自己感动得差点儿哭出来。这个黑夜温暖得像加勒比海岸的阳光。唔,以后两年都在育才中学读书也挺不错的。高一(一)班有可爱的同学们,还有一点也不可爱的班长岳双。
正文 第四章 成长是what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城市的夜晚是另一个世界。

    魏佑生骑着三轮车等候着中巴。他有些冷,衣服太单薄了。在这儿蹬三轮车的人是越来越多了。Whereisahope,thereisaway!魏佑生冲向一辆没停稳的中巴。这是魏佑生竞选学生会主席演讲赛头一天的晚上。

    “坐三轮吗?坐三轮车吗?”魏佑生熟练地吆喝着。一个时髦的中年女子牵着一只宠物站在他的面前。

    “三轮,到东门大桥多少钱啊?”那女人斜着眼睛看着魏佑生。

    “4元钱。”魏佑生满脸堆笑。

    “4元?”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不是宰人吗?”

    “4元钱很公道的,都是这个价。”魏佑生把座位擦了又擦。

    “3元钱。”

    “您看,3元钱怎么能成呢,都是4元钱。”魏佑生笑得有点僵硬。

    “3元。要么拉倒!”女人说话极有荆轲刺秦王的气概。

    魏佑生忙不迭应道:“3元就3元吧。”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在街道穿梭的三轮越来越多,就像洗脚屋越来越多一样。蹬三轮是今年7月份做的决定,魏佑生的妈妈今年6月份下岗了。娘儿俩相依为命了十多年,境遇却总不见好。16岁的魏佑生过早地挑起了解决温饱的担子。白天他读书学习,晚上就蹬三轮。累是累了点,但总算是心里踏实,觉得自己不是妈的累赘。

    坐三轮的女人在对自己的狗轻言细语:“贝贝,乖乖的,咱们回家吃鱼罐头。”

    魏佑生皱眉笑了笑忖道:“我都不记得鱼是什么味道了。这只狗比自己过得幸福。”

    天冷了,该给妈买双棉护膝,妈妈有风湿性关节炎,套上棉护膝总会好点儿。魏佑生温柔地笑了,他鼓足劲蹬着三轮,东门大桥快到了。

    其实,这女人要到的不是东门大桥,她指挥着魏佑生穿过了好几条街,让他在锦景小区停了下来,

    “是这儿吗?”魏佑生问。

    “对,就是这儿。”女人下了车正要付钱,一个女孩跑了过来:“妈,你回来了。”她看见魏佑生愣了一愣,“是你!”

    “对,是我。”魏佑生若无其事地笑着打招呼:“吴越,你来接你妈妈?”

    “我……”吴越正要答话就被吴妈妈拉到了一边:“你跟一个蹬三轮的聊那么起劲儿干嘛?”

    “他是我同学。”吴越分辩。

    “立中的学生蹬三轮?”吴妈妈明显不信。

    “他是立中的特优免费生,你别瞧不起人。”吴越说道。

    “没想到,没想到。”吴妈妈掏出10元钱,“原来你是吴越的同学啊,以后可要多帮助咱们吴越。这10块钱就不用找了。”她把钱硬塞在魏佑生的手里。

    魏佑生把钱塞回吴妈妈的手里,他淡然一笑:“不用了,这次算是我免费为您服务。”他骑着车调头就走,末了,还调侃了一句,“吴阿姨,您砍价的手段真是高明。”

    廉价的怜悯是魏佑生所鄙视的。他知道自己在许多人眼中不值一文,可是,赵天曾说过的一句话他非常赞同:“相信自己是个天才,那么你就是一个天才。”魏佑生的家就在一个垮了的自行车厂家属区里。楼房已经很旧了,四户人家共用一个厨房,一个厕所。

    远远的。魏佑生就看到楼下有道蓝影,那是妈妈。

    “妈,外面风那么大,您快进去,我放好车马上上来。”魏佑生心疼地扶住母亲。

    “风不大,妈就在这儿等你。”魏妈妈一脸的微笑。

    娘儿俩进了屋后,魏佑生掏出今晚挣的九块钱:“妈,您收好。”

    魏妈妈不收:“你军训才回来,明天又要竞选学生会主席,这钱你收着,买点该买的东西。”她从枕头下拿出一件毛衣。“这毛衣你试试,看合不合身。”她把毛衣放在儿子手上,“我去给你端晚饭。”

    魏佑生穿上毛衣就看见魏妈妈端了饭进来。魏妈妈像个得了宝贝的小女孩一样眼睛发亮:“今天,咱们吃鱼。”

    “太好了!”魏佑生跳到桌子跟前,“开饭,开饭!”昏黄的灯光下,这母子俩心满意足地吃着夜市上买来的小鱼。幸福原来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简单。

    吃完晚饭已经是九点了,魏佑生拿出课本和作业本开始做作业。十一点时,作业做完了。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开始完成每晚的重头戏:他在自学高三数学和大学微积分。资料是赵天帮他搞的。三天两头的,赵天就不知从哪弄到一些高中精选题萃。两个人常常是以三天为限,看谁先做完。一般来说,赵天的物理比魏佑生好,魏佑生的数学比赵天好。

    凌晨一点,魏佑生蹑手蹑脚地上了床。他关上了灯,侧耳倾听妈妈的呼吸声。嗯!还算平稳。他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明天,明天就要竞选演讲了,自己能成功吗?

    但求尽力,扪心无愧。

    清晨五点,魏佑生睁开了眼。他穿衣下床,鬼魂似的无声无息。他站在妈妈床前凝视着妈妈的睡脸。

    魏妈妈的眉头紧皱着,梦里也在愁吗?魏佑生黯然了。他伸出手轻轻抚平了妈妈紧皱的眉头,做个好梦吧。

    魏佑生才溜出家门,魏妈妈就坐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打扫公共厕所的工作前天就没有了。不过,她发现捡垃圾也能挣钱。无伦如何,她都要供儿子上大学。

    通过立中勤工俭学部,魏佑生找了一份清晨给立中老师送报的工作。

    校服里面是妈妈织的毛衣,这使魏佑生觉得暖意直透心窝。

    七点半,魏佑生将最后一份报纸送到了校传达室孟大爷手中,他转身刚要走就被孟大爷叫住了:“小魏,帮孟大爷个忙行吗?”

    “什么事?”魏佑生问。

    “这几张桌子坏了,本来我是叫了两个小子帮我把它抬到废品收购站的,可都七点半了,他们还不来,大概是睡过头了,你能不能帮孟大爷一把?我们自己把这几张桌子抬过去。”孟大爷说道。说到最后,他都有点不好意思。

    “没问题。”魏佑生爽快地答道。反正,竞选演讲赛九点才开始。

    好不容易将桌子捆好弄出校门,已是八点整了。看比赛的立中学生三三两两地进校门,立中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赵天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帮着抬起桌子,“魏佑生,你去卖桌子?”

    孟大爷接着道:“小魏是帮忙抬桌子的。”

    “去哪儿?”

    “废品收购站。”

    “我知道有条近路。”赵天指着一条小巷,“从那儿过去,五分钟就到。”

    很快,他们就穿过了巷子,巷子口正有人在嚷嚷:“去去去,你到别处去捡垃圾,这是大街,要捡垃圾到小街去捡,你这副德行简直影响市容。”

    走在前面的赵天停了下来,他脸色惨白。以往,他总对自己的过目不忘的能力得意不已。可现在他多么希望是自己认错人了。可是,那个捡垃圾的女人分明就是,分明就是……魏佑生的妈妈。

    走在后面的魏佑生见赵天不动了,调侃道:“我说——赵天,你被累趴下了?”他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魏妈妈正对一个戴着执勤袖章的小伙子赔笑脸:“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她抬头刚好看见了赵天和……儿子。

    那执勤的小伙子推她:“你发什么愣?快走。”魏佑生放下桌子冲了过去,他冲小伙子嚷道:“你凭什么推人?”

    “我凭什么……”小伙子傲慢地指着袖章,“就凭这个,”他指着魏妈妈,“就凭她是个捡垃圾的。”

    赵天跟了过来抓住魏佑生的手:“别冲动。”

    小伙子打量了赵天和魏佑生身上的校服:“呦,还是立中的学生,你们管哪门子闲事,莫非——”他眼珠子一转,“这捡垃圾的是你们家的远房亲戚?”

    魏佑生脸色铁青,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她不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

    魏妈妈打断魏估生的话,“对,他们只是见义勇为。我马上就走,对不起,我马上就走。”魏佑生拦住了妈妈,他扶着妈妈,“她不是我们家远房亲戚,而是我的妈妈。”他怒盯着那小伙子,“捡垃圾的也是人,也有儿女。”小伙子悻悻地走了。

    魏妈妈靠着儿子的肩,心中一阵酸楚一阵感动。她发现:儿子已经长大了。

    魏妈妈想起了什么,她把手里的一叠纸递给了儿子,这是一叠雪白的纸。

    纸在风中发出清脆的颤音,似乎是遥远时间里的一只白鹤要乘风而去。这只是一叠白纸吗?

    魏佑生扶着妈妈,专注地看着那叠纸。他眼中隐有泪光——妈妈的头发又白了许多。

    那么轻的一叠纸却使魏佑生觉得无法承受它的重量。

    他带着泪笑了:“妈,谢谢您!”

    竞选学生会主席

    竞选学生会主席。

    这是魏佑生的目标,也是魏妈妈的期望。

    五块巨大的宣传板已经竖在校电教厅外。立志中学两年一度的学生会干部竞选演讲赛正式开始。

    电教厅里座无虚席,人头攒动。新生旧生全拥了进来,想看看2002级出了怎样的人物。学校生活有序而单调,如果没有几个精彩的人物来打破这种沉闷,那高中生活也太黑白调了。

    前任学生会主席方鸿渐主持这场演讲赛。方鸿渐已升入高三,所以他辞去了学生会主席以及学通社社长之职。在任两年,方鸿渐设立了联系七所中学的学通社。学通社所出的周刊在各中学卖的是热火朝天。原因简单——《学通社周刊》刊的是学生的事儿,敢说真话实话。

    这不,进电教厅的学生们人手一本《学通社周刊》,岳喜和罗吉的那张《校园情人》就刊在首页。岳喜看着印刷精良的周刊,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天不怀好意地凑过来问:“岳喜,什么时候你和美女罗吉成了一对儿情人?”

    “去,去,去!”岳喜赶蚊子苍蝇似地赶赵天,“那个摄影社的瘪三男女不分,你也凑热闹。”

    刚好,岳喜后面那排的两个女生正兴奋不已。其中一个说道:“《校园情人》里那个男生是立中的吗?好帅!”

    岳喜哭笑不得地坐着,赵天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有人长的像男生还怕别人说。他侧眼打量了岳喜一眼,是个漂亮的小男孩。

    “同学们,老师们,感谢你们的光临。现在我来介绍今天竞选学生会主席的三位候选人。”方鸿渐风度翩翩地说道,“他们是:程为、魏佑生、朱强同学。”

    程为是高二的女生。她不仅笔杆子一流,而且还是市电台少儿节目“阳光季节”的主持人。她的呼声是最高的。当然,也有些女生不喜欢她的自命清高。

    朱强是高一(1)班的男生,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据说,朱强的爸爸是外交官。他今天穿着笔挺的西装,英气十足的样子。

    “罗吉,你说程为、朱强、魏佑生这三个人谁胜出?”罗吉身旁的女孩问。

    罗吉看了看台上的三个人,抿嘴一笑:“我看好魏佑生。”

    “为什么?”女孩有几分不信。

    “因为他很内敛,站在台上的三个人里,他是真正的沉稳。”罗吉补充道,“岳喜也挺欣赏他的。”

    “听说,魏佑生没爸爸,妈妈下岗。他前一阵子还蹬三轮挣钱呢。”另一个女生插嘴道。她是罗吉不喜欢的那种女孩,除了轻视别人抬高自己,别的什么都不会。

    “所以,他能成为特优免费生,还来竞选学生会主席就更难能可贵。”罗吉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一个人能在困境中过得很好,那么他一定会成功。

    程为风姿绰约地站在了演讲台上,她微一鞠躬便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各位老师、同学们:

    大家好!今天我站在这里向你们推荐我自己,我要竞选学生会主席这一职务。

    为什么想当学生会主席,我想这和我的经历是分不开的。自从我主持电台少儿节目以后,我收到过许多苦恼的中学生的来信,讲的不外乎是在花季里成长的烦恼,和老师、父母的相处难题以及他们早熟的恋情。当时,我就想如果我成为学生会主席,我一定要开展各种活动让大家参与进来,让大家成为优秀的中学生。

    下面,我讲一下我的施政方针……

    程为信心十足地下台,底下的学生就议论开了。评委们中,五位老师都亮了9分,五位学生中有三位是10分,两位是9分。

    这可是高分。看来今年的学生会主席是程为了。

    朱强气宇轩昂地拿起麦克风:“我和程为同学有不同的意见。”他满意地望了望静下来的人群。

    “学生会主席不同于学生会的其他干部。首先,学生会主席考虑的是怎样把学校的形象、学生的形象树立起来,他应该具备的是凝聚力和号召力。他应该告诉同学们`干什么`,`怎么干`。”朱强微微一笑,“周恩来曾经说过,一个好的外交家首先是一个好的预言师。现在,我们可以这样说,一个好的学生会主席应该首先是一个好的组织者、领导者。”

    “下面是我的施政方针……”

    五名老师中有三个给了10分,两个给了9分。而五名同学中有两个给了8分,三个给了9分。这分数比程为低了2分。

    岳喜移至罗吉处,低声问罗吉:“朱强哪里比不上程为?”

    罗吉说:“中学生最讨厌被领导,感觉总是不自在,要不是朱强口才好,施政方针里有那么实在的几条,他的分数可能会差程为一大截。”

    “我也是这样想的。”岳喜低笑道,“军训有一天,我在上政治课的时候看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朱强一脸严肃地告诫我`岳喜同学,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怎么能够上政治课看武侠小说呢?`太夸张了!”岳喜学朱强的样子,“他比他爸爸更老。朱叔叔倒是一脸和风,有外交家应有的风范。”

    “总觉得程为缺点什么……”罗吉喃喃说道。她看到魏佑生站在了台上,“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魏佑生穿着校服,嘴角挂着平静的笑。他环顾了台下的学生和老师后开始了他的演讲。

    “我刚刚在学校外碰到我的妈妈,妈妈瞒着我捡垃圾挣钱供我读书。她为了儿子可以干任何事。如果有一个鸡蛋,她一定对我说有两个鸡蛋,而她已经吃掉了一个。妈妈是今年6月份下岗的,在她下岗时,她问我考哪所中学。我说:`我要考立中,考立中的特优免费生。`现在我来了。我刚听了程为同学和朱强同学的演讲。他们以他们的理由选择站在这个演讲台上竞争学生会主席这一职务。我问自己:`你的理由呢?`在看到妈妈头上的白发时,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理由。在社会上有许多人下了岗,学校里学生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激烈到许多人的心里只有分数。其实,在分数以外,有我们的微笑,我们的热情,我们的悲伤,那才是真实的。”魏佑生笔直地站在台中央,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的发言被热情的掌声打断。

    “我不愿意让自己的高中时代只有分数,我希望大家能在立中得到梦想,勇气,而不仅仅是一张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魏佑生展开手中的计划书,“下面,是我的施政方针以及具体的施政内容……”

    9月的天空是永远的蔚蓝。学校发亮的碎石子路上,罗吉和岳喜缓缓地走着。罗吉问岳喜:“当上了学通社社长有什么感想?”

    岳喜还是吊儿郎当的老样子:“又有事儿可以做了,我要写一篇关于魏佑生的报道。对了,应该称之为魏主席。”

    “我挺欣赏他关于建立中学生心理咨询部、爱心小分队以及社团复合建设的构想。”罗吉说。

    “岳喜,你说,这魏佑生怎么样?”罗吉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两个剧本:一本是《海的女儿》,一本是《高中生手记》。

    “我觉得魏佑生挺适合《高中生手记》里的班长胡林这个角色。”罗吉把剧本塞在岳喜手里,“你适合演那个现在playboy万益。”

    “为什么又要我演男生?”岳喜拼命把剧本塞回罗吉怀里,“你干嘛老和我过不去?”看了看表,岳喜发现午餐时间已经到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罗吉,把剧本扔了,我们去吃饭。”

    校食堂大厅里已经是人满为患。岳喜和罗吉分工合作,一个打饭,一个打菜。岳喜眼巴巴地等了五分钟才轮到她。

    “师傅,一份青椒炒肉丝,一份酱肉丝。”岳喜一边吆喝一边准备打卡。一摸,她脸上的笑容就定格了,卡不见了。岳喜找遍了所有的口袋,没有,还是没有,她可怜兮兮地准备找罗吉再来排队。一张卡伸在了她的面前,“打我的卡吧。”

    “多谢。”岳喜瞬间就眉开眼笑,“聂云,你真是雪中送炭呀!”

    “恭喜你!”聂云微低着头看着岳喜。

    “不用,我想弄一篇关于你的专访,行吗?”岳喜笑容可掬。

    聂云皱皱眉:“算了吧。”他帮岳喜打了卡就消失在门外。

    “我哪里惹到他了?”岳喜莫名其妙地耸耸肩。摆一副臭脸,真可以吓死人了。不过,聂云心肠还不错。算了,改天请他吃烧烤谢他今天的拔刀相助。

    篮球场上,聂云正和立中篮球社的其他队员们一起练球,他们采取的是新队员老队员对抗赛。聂云拉长了脸,整个人杀气腾腾的。盯他的高松累的大汗淋漓:“聂云,你不用这么卖命地练习吧?”

    聂云一言不发,出手就是一个三分球。

    过去?又是过去。事情已经过了半年了,为什么自己还是忘不掉?也许,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件事情。

    聂云在球场上奔跑,截球,投篮。对他而言,这一百多天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

    魏佑生回到了家,他推开门,魏妈妈正在擦窗子。

    “妈,我来。”魏佑生接过妈妈手中的抹布。

    魏妈妈紧张地问:“这次竞选,你竞选上了吗?”

    魏佑生一呆,脸色变得黑沉沉的。魏妈妈的心跳也跟着变沉。

    笑容在魏佑生脸上绽放:“竞选成功了。”

    “那就好,那就好!”魏妈妈笑的合不拢嘴。

    魏佑生把魏妈妈扶到椅子旁让她坐下。带着深刻的感情,魏佑生凝望着妈妈:“今天早上,您受委屈了。”

    魏妈妈吞吞吐吐地站了起来:“我有东西忘在厨……厨房里了。”

    魏佑生拉住妈妈:“妈,有什么事以后告诉我一声,好吗?”他放开妈妈的手,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

    魏妈妈快步走出门,匆匆穿过走廊,无声的泪打湿了她的衣袖。儿子长大了。刚才,她看着儿子时,有那么一瞬间,儿子像极了他的爸爸。一样的微笑,一样的眼神。她倚着墙根流下了喜悦的泪水,似乎光明就在身旁。

    魏佑生换了一身衣服到车棚里推出三轮车。今晚,也许可以多挣几块钱。那样,妈妈就不用操劳了。他飞快地蹬着车,似乎时间从他身边正呼啸而过,他蹬得越来越快,他要和时间赛跑。

    只有和时间赛跑的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城市里,魏佑生开始了他平常的“三轮车夜晚”。“坐三轮车吗?”他的声音热情而诚恳。

    4-3雨中罗曼史

    夏秋之交往往天降大雨,一阵秋雨一阵凉,立中的校园里水气氤氲。军训过去,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岳喜抓起篮球袋就直奔学校的体育馆。雨点打在她的头上,她满不在乎地跑着。虽说书上讲,现在的雨水都不干净,但是,20世纪末的人类抗污染的能力也是一等的,以毒攻毒应该没问题吧。

    通过体育馆看门老头的视线,岳喜安全抵达目的地,其实,她偷偷摸摸地进来只为满足成就欲。空空的篮球场上,岳喜练习运球的各种姿势:转身运球、背后运球、胯下运球。

    天才始于勤奋。要想当大赢家以必须永远比别人付出更多。再说了,她可不愿意输给聂云,虽然聂云比她强许多。岳喜愤愤不平地想道。鬼才相信天才始于勤奋,那家伙连球也不练。岳喜投篮,球没进。雨声越来越响。

    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岳喜苦笑地看着篮框。这时从侧门走进来一个人。

    岳喜猜想:一定是看门的王爷爷。

    她笑着转过头,顿时呆了一呆:“聂云,是你!”

    聂云面无表情地站着,手里有一个篮球。

    “天才也会练球?”岳喜调侃道。她以为天才只须在脑袋里想象练习就成了。聂云沉默半晌后开口道:“我拒绝了加入篮球社的邀请。”

    岳喜若无其事地投篮,连手也没抖一下,只是,那球怎么也不进篮框。

    她转过头问:“那么,你拿着篮球干什么?”

    聂云回答:“找你,拿着篮球才有进体育馆的理由。”

    “好。”岳喜点点头,“理由充足。那么,我问你,你决定永远不打篮球了吗?”

    “大概吧。”聂云看着地板。

    岳喜把球往地板上一摔:“大概吧,难道你忘了打球时的那种开心感觉,还是你害怕一件和篮球有关的事情?”

    聂云盯着岳喜:“如果你是个男生,我早就把你揍得吐血了。”篮球落在地上又弹起来再落在地上。

    “你是第101个这样说的人。”岳喜冷笑。她紧握着双拳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知道吗,初中的时候,我拼命地练球,我以为我的勤奋能让我成为一个杰出的后卫。结果,我在朋友的录像带里看到了有你参加的一场比赛,你似乎生来就是打篮球的。”岳喜沉浸在回忆之中,“我从未想过人和篮球的关系可以那样紧密。”

    岳喜抬头盯着聂云:“三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可是,即使你一年不碰篮球还是比我优秀。”

    “你怎么想和我无关。”聂云说。

    岳喜冲了出去。

    好大的雨,岳喜在雨中几乎喘不过气来。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岳喜想起自己小时候趴在索桥上看雨中河水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喂,教学楼在那边。”聂云在她背后说。

    “你少管我。”岳喜吼聂云。

    聂云站在雨中不说话。岳喜知道自己在哭,打湿她的脸的不仅仅是雨水。她的嘴唇嚅动了几下:“为什么?为什么要浪费你的天才?”

    说罢,她跑向女生宿舍。聂云呆呆地站在雨中。自己算是个天才吗?一个隐性的凶手而已。他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只手鲜血淋漓。自己还能用这只手打球吗?

    聂云是个大混蛋。岳喜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健康宝宝,今天中午居然会因为淋了一场雨就病倒了。

    岳双把小冰袋敷在妹妹的额头上:“真稀奇,淋点雨居然发高烧。”

    “我是急怒攻心。”岳喜的声音很微弱。

    “你是很容易激动,但是你很少激动成这个样子。受了什么刺激?该不会是你的女子篮球队散伙了吧?”岳双手里拿着温度计,“39°C。”

    岳喜直翻白眼:“完了,完了,明天上不成课了。”

    岳双拿起电话:“你们班主任老师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84761272,”岳喜提醒岳双,“要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记住,你是以我的名义请假。”

    “什么?岳喜病了?”赵天问赵老师。准确地说应该是赵爸爸。班主任赵老师等于赵天的爸爸。目前,这个等式无人发觉。

    “对,她发高烧,明天她不来上学了。”赵老师指指电话,“她肯定病的不轻,说话就像快没气了一样。”

    赵天哈哈大笑:“上次我生病她没少糗我,这次换我去糗她了。”

    赵爸爸笑而不语,儿子想探望朋友还找这么憋脚的借口。

    “爸,我去看岳喜死了没有。”赵天一溜烟就不见了。

    赵爸爸摇头叹气,有朋友就不要爸爸了。

    晚上七点,岳妈妈回到家,扔包,进浴室。岳妈妈是本市电视台台长,平时总是忙得不见影。岳爸爸就更不用提了,他现在正在巴格达。作为新华社国际部的摄影记者,岳爸爸老是空中飞人。

    岳双、岳喜早就习惯自己打理自己的事。岳妈妈经常标榜自己善于对女儿们进行素质教育。还是岳双一语点破天机,没人管没人疼的小孩只有学着自己疼自己。

    奇怪的家庭造就这对表面正常骨子里异常的双胞胎姐妹。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妈,岳喜病了。”岳双对走出浴室的妈妈说。

    岳妈妈悠闲地踱进女儿的卧室:“岳喜,怎么了?生病就好好休息。”她抚摩女儿的头。

    岳喜享受地闭闭眼。一眨眼功夫,岳妈妈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头。她对岳双说:“岳喜就交给你了,当姐姐的要好好照顾妹妹。”

    “那么,你要去哪儿?”岳双哭笑不得地问。

    “妈妈在美国念书时认识的好朋友来了,我得去为她接风。”岳妈妈快速地化妆,几分钟后就光彩照人了。

    “乖乖在家好好照顾妹妹。”岳妈妈收好化妆盒,奔向客厅的门,“妈妈今天会晚点回来。”

    岳喜劝岳双:“妈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岳妈妈练就了一身临危不惧、临喜不欢的本事。没有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要当好她的女儿是不可能的。

    这时,门铃响了。

    “妈,你忘了带什么了?”岳双开门接着又猛地把门关上。

    “岳喜,你干什么?”赵天在门外叫道。

    “岳喜。怎么办?”岳双急匆匆地跑进卧室,“你的同学来看你了,他已经瞥到我,还把我当成了你。”

    “那不简单,你代替我和他聊天。”岳喜懒洋洋地回答。

    “岳喜,我可是来看你的,干嘛不开门?”赵天继续按门铃。

    “是赵天,开门吧。”岳喜说,“我给你看过他的基本资料,你应付他应该没问题。”

    岳双迅速回忆大脑中存储过的资料。

    赵天,岳喜的朋友,热爱篮球,脾气好,头脑好,初看极有绅士风度,其实是想成为有风度的人。

    这两姐妹从小就不喜欢被人当宠物观看,她们在不同的学校上课,彼此隐瞒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存在的事实,并以互换身份为乐。直到小学毕业才停止了互换身份的恶作剧。

    岳双匆匆把毛巾往头上一裹,一副才洗完澡的样子。她关好卧室的门。

    “来了,别按门铃了。”岳双开门。

    赵天举起手中的水果袋:“看,我还买了水果。”他迷惑地上下打量岳双,“岳喜,你看起来不太一样,我是指和平常相比。”

    “对,我病了。”岳双答的极快。

    “天啊,你穿的是长裙!”赵天恍然大悟。

    “我是女生,穿长裙有什么不对的?”岳双问。

    “真是没想到,”赵天见到鬼似的,“你穿了长裙还挺像个淑女。”

    卧室里的岳喜气得咬牙切齿,她小声嘟囔道:“什么叫挺像个淑女?”

    岳双微微一笑,模仿妹妹的神态:“再说我要揍人了。”这是岳喜的口头禅。

    赵天一楞:“你不是病得很严重吗?怎么精神那么好,还可以揍人。”他问岳双,“你是不是故意逃课?”

    岳双笑而不答。

    “对了,今天聂云拒绝入社的事你直到吗?”

    “唔!”岳双只能说“唔”,岳喜则竖起耳朵倾听。

    “聂云今天下午却出现在体育馆,他在练球。不直到他在想什么。”赵天说着,顺手拿起自己买的水果袋挑了根香蕉吃着。

    岳喜陷入沉思。

    岳双拿过赵天手中的水果袋:“你是来看望我的?”

    “对。”赵天回答。

    “好,再见!”岳双笑容可掬地打开门。

    赵天被逼着走出门,岳双神情自若地在赵天的鼻子前把门合上。

    赵天无可奈何地看着紧闭的门:“岳喜,你够狠的。”

    岳双冲进卧室,坐在床边上,她逼视着岳喜:“你这次生病是不是和聂云有关?”

    岳喜不吭声。岳双看着岳喜说,“我不要你喜欢上我以外的人。”她眼泪汪汪地把头靠在妹妹怀里,“从笑到大,我们都是最亲密的。”

    岳喜笑道:“我是病人哎,你压的我喘不过气来。”她和聂云?怎么可能,小心眼的姐姐呀。

    “你放心,我不会喜欢上聂云的。”岳喜擦掉岳双的眼泪,“你怎么说哭就哭,怪不得爸爸说你有双重性格。”

    “什么?她病了,今天请假。”聂云手里的篮球掉在地上。一定是淋雨淋出的病。

    他拾起篮球对赵天道:“这是她忘在体育馆的篮球,帮我还给她。”说罢,他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而罗吉听说这一消息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她病了?她难得病一次,我要送什么给她呢?真是伤脑筋。”她看看雨后初晴的天空,“这样吧,我把《海的女儿》中那个王子的角色送给她。”岳喜大概会气疯吧。可是,综观全校,能跳好舞剧《海的女儿》中王子这一角色的就只有岳喜。

    女子篮球队的队员们是最开心的,魔鬼教练病倒,她们就解脱了!

    眼镜被摔碎的岳双坐在育中的教室里发呆,她在开动脑筋,想怎样让岳喜远离聂云。一不留神,扫地的学生又跑光了。她决定恢复本性,以强悍和那张不算太丑的脸让高一(1)班学生认同她。当了整整九年班长兼三年学生会主席的岳双也不是好惹的。

    岳双这时的表情像极了岳喜,她慢条斯理地说:“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她把扫帚一扔回家去了。今晚,她要多想几个点子整治那帮欺软怕硬的家伙。嗯!第一步是笼络人心。

    雨中罗曼史

    聂云知道那天在雨中落下的不全是雨水。

    那个漂亮的女孩在哭,她说,为什么要浪费你的天才?为什么?

    只是因为一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沾满鲜血的下午和篮球紧密相连。聂云还记得那天的天气,热

    得发疯的七月天气,被殴打的妈妈蜷缩在角落里哭。他练完球回家就看到这一幕。

    父亲,什么叫父亲?被自己称为父亲的人浸泡够酒精后用殴打母亲的方式宣泄自己的下岗和尊严

    尽失的郁闷。好笑到聂云想哭。

    “你知道被人说什么?”那个父亲指着妈妈,“他们说我靠老婆养着。”他的眼睛猩红,他接近

    妈妈,“靠你养着。”那个父亲的手又扬了起来。

    聂云像在噩梦中一样,他看见桌上的刀,好一抹柔和的光。他用右手握着刀刺向父亲,用那只投

    篮的右手。

    刀刺进父亲的小腹时,聂云在想:好一抹柔和的光。

    也许,那道光可以让人幸福。

    记得小时候,总是爸爸陪着自己练篮球,聂云想。

    “你是个篮球天才。”

    “你一定能成功。”

    “你是我的好儿子。”

    聂云曾被那么多的父爱包围着,像包裹着一层白色的天鹅绒。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人曾用宽厚的

    背背着练球扭伤了脚的他上学。父亲额上的汗珠也有一层柔和的光,让人幸福的光。

    如果,打篮球不能给父亲母亲带来幸福,打篮球又有什么用?

    刺中父亲的那一刻,他居然在想:杀了他。

    父亲和母亲共同掩盖了这次杀人未遂事件。只是意外!母亲对医生说。

    伤口很深,医生说。

    聂云摔倒时手上拿着刀,一不小心……父亲说。

    你还好吗?要挺住。母亲对父亲说。

    聂云一个人坐在候诊室外的长椅上。他错了,当母亲因为父亲的伤口痛哭时,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还爱着父亲啊!

    错!错!错!

    休学一年,转校到爷爷的老朋友当校长的学校。聂云以为自己会忘记发生过的事,他又错了。

    军训时,他发现投球的感觉让他开心得想哭。与此同时,有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为什么要浪费你的天才?”那人哭着说。

    “浪费自己的天才才是要下地狱的。”那人笑着说。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赢你。”那人愤怒地说。

    “三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成为和你一样的人。”那人悲哀地说。

    “你决定永远不打篮球了吗?”那人问。

    站在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里,聂云看着手中的篮球。“你决定永远不打篮球了?”他问自己。可是,

    为什么总割舍不下与篮球之间那种深刻的感情?

    聂云笑了。

    他跃起,灌篮。

    这就是高松等人走进体育馆时看到的画面。聂云灌篮。

    “我想加入篮球社。”聂云站得笔直。他诚挚地看着高松。

    “欢迎。”高松说,“欢迎你加入篮球社。”

    掌声从门外响起,门内的队员们也鼓起掌来。

    门外鼓掌的人走了进来,是微笑的岳喜。岳喜道:“你终于相通了?”说实话,刚才聂云灌篮的

    样子还真令她心动。

    “是的。”聂云说。他微笑着注视岳喜。

    “恭喜。”岳喜说完转身走掉。真丢人,自己居然脸红了。他笑得再好看也不可能有自己笑得好

    看。唔!心情不错,去图书馆找唐丁帮忙借本书看看。

    唐丁是立中初三学生。她参友W橹那嗄曛驹刚叨泳捅环峙湓谕际楣葑鲆逦裢际楣芾碓保?br>本人将之简称为“义员”。

    从岳喜的择友标准评估,唐丁算是岳喜的好友了。上次,她们还联手查清了一封未寄出而蒙尘四十

    年的情书的出处。她们都是那种爱动脑筋、鬼点子层出不穷的人。

    跨进阴森的老图书馆,书的沉香扑面而来。这个图书馆最具传奇色彩的要算是二楼的13号书架。

    传说,若是一对男女学生都是第一次进图书馆且在二楼13号书架借同一本书的话就会成为一对情侣。

    倒霉的是,岳喜在二楼13号书架前碰上的居然是唐丁。所有的浪漫传说全部化为泡影。不过,从

    那以后,他们都称岳喜为“情人。”

    轻轻地敲敲那高高的借书台后,唐丁细柔的声音从台下传来:“请问您借什么书?”

    岳喜猜出唐丁多半在偷玩电子游戏,这一心二用的绝招她也会。

    “唔,我要借一本很难借的书,书的名字是《偷玩游戏机的图书管理员》。”岳喜故做深沉状。

    唐丁镇定地藏好游戏机:“图书馆没有这本书,”她仰头看向岳喜,“图书馆里有另一本叫做

    《纸牌的秘密》。”新到的书放在了柜台上。

    “谢了!”岳喜道。她一翻书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借这本书的人,不禁得意起来:“我要把我的

    名字写大一点。”

    看过日本电影《情书》以后,岳喜就迷上了藤井树游戏。她疯狂地借了一大堆从没有人看过的书,

    在借书卡上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她认为其中的乐趣是别人不能分享的,这就像一个偷糖吃

    的小孩自己才知道糖的滋味一样。不过,岳喜写的是自己的小名“惜”。

    “哇,那个男生又来了。”唐丁小声叫道。当岳喜转过头时,唐丁说的男孩已经上了二楼,岳喜

    只瞥到一个背影。那背影挺眼熟的。

    “那男生和你一样有毛病。他也喜欢玩藤井树游戏,每次都在借书卡上写自己的外号:猫。”唐

    丁意犹未尽地说道。

    “那干脆我等着看他是谁。”岳喜也来了兴致。

    “借阅证上写着呢。他是高二(2)班的,名字叫吴言,是个奇怪的人。”唐丁道,“就是我所说

    的‘毒药人’,随时都要崩溃的样子。”

    “崩溃?”岳喜重复唐丁的用词。

    “你看他的眼睛就会清楚什么叫濒临崩溃。”唐丁道。她示意岳喜,“他来了。”

    那的确是一双濒临崩溃的眼睛。岳喜叹道。她也明白为什么她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吴言的

    背影和聂云的背影相似。

    “我借这本书。”吴言递给唐丁一本《机械制图》。他似乎是很开心地在借书卡上签下一个龙飞

    凤舞的“猫”字,然后拿着书满足地离开。

    岳喜叹气,可怜的人。她看得出来这个吴言快疯了。灵活的眼珠在眼眶里溜了一圈后,一个主意

    令岳喜微笑。

    第二天早晨,吴言的抽屉里有一封信。他撕开信封,信封里只有一张白纸片。

    白纸片上写着:[猫:我是惜。为什么你的名字是猫?]

    这就像《苏菲的世界》里所发生的事,吴言又看了一遍信。这信是乌云中漏下的光。

    [猫:我是惜。为什么你的名字是猫?]

    “惜”和自己一样都喜欢在没人借过的书的借书卡上签名。“惜”是同伴。吴言想道。他留了一

    封信在抽屉。他没想到:谁会知道“猫”是吴言。

    [惜:我是猫,因为猫有爪子。]

    岳喜看着这值得玩味的一句话——因为猫有爪子。他把新的白纸片放进信封。这是夕阳沉入地平

    线前的最后一刻。

    猫有爪子。吴言希望自己有爪子,为什么呢?

    第三天早晨,毫无意外地,吴言看到了第二封信。

    [猫:为什么希望有爪子?惜]

    吴言神经质地笑笑,为什么?如果一个人天天被敲诈勒索,他当然会希望有爪子。噩梦已经延续

    了一个月,就是因为他做错了一件事。

    学习委员杜原看他的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吴言,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吴言冷冷地回答。他希望有爪子,爪子,如果敲诈他的人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噩梦

    也就消失了。

    [惜:有人敲诈我。不过,他很快就会消失。猫]

    岳喜看到这张留言后彻夜难眠。什么叫作他很快就会消失?吴言要做什么?他真的要崩溃了吗?

    有人敲诈吴言——以什么敲诈?

    第四天早晨。

    吴言打开抽屉,信中多了一张明信片。图案是加勒比海滩自然风光,浅色的海水似乎能洗涤人心。

    [猫:等待,忍耐。我会帮你。惜]

    可是,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他把明信片放进口袋里。口袋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匕首。

    赵天制作的一百米有效的追踪仪有反应,是老图书馆后面的就仓库。岳喜预感到有些事会发生,

    来得及阻止吗?

    这是一个好天气。碧树清风,令人心怡。

    吴言走进仓库,表情是一个月来最平和的。

    “钱带来了吗?”暗处有人问。

    “我没钱。”吴言说。

    “难道你不怕我把你干的事说出来?”那人的语气带着威胁的意味。

    “……”吴言不说话。

    “优等生吴言偷窥女生洗澡。”杜原走了出来,“这个题目很震撼人心。”

    “这一个月里,我已经给了你八百块了,还不够吗?”吴言的语调是悲哀的。

    “不够。只要我那天无意中拍下的照片还在,就怎么也不够。”杜原笑道。

    “为什么要这样整我?”吴言的手伸进口袋。匕首的外壳是冷的。

    “高一大考两次小考二十七次,你次次考分都高过我,这简直让人无法原谅。”杜原的面目狰狞。

    原本单纯和善良的表情消失无踪。

    “你真的还要敲诈我?”吴言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

    “猫,我是惜。”岳喜带着一身的阳光走进仓库,她的手上是一架微型录音机。她按键,一段录

    音传了出来:这一个月里,我已经给了你八百块了,还不够吗?不够……怎么也不够……岳喜按停,

    把磁带放进衣袋里。

    “喂,猫,这家伙叫什么名字?”岳喜问。

    “杜原。”吴言放松下来,他握匕首的手松开。

    “杜原,据我所知,偷窥别人洗澡只是不道德行为。”岳喜对杜原说道,“敲诈勒索他人钱财可

    是犯罪行为哟。”

    杜原脸色苍白。他向吴言冷笑:“你真狡猾,居然请帮手。”吴言的手又握住了匕首。

    岳喜接口道:“彼此彼此,我的卑鄙程度与你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岳喜拿出一盘磁带:“我们打个商量,你把底片交出来,我把磁带交给你,怎么样?”

    “行,你先把磁带给我,我再给你底片。”杜原爽快地同意了。

    “惜,别信他。”吴言对岳喜道。

    “就相信他一次吧。”岳喜微笑着把磁带递给杜原。

    磁带被杜原抓在手中狂扯,他嘴里嘟囔着:“笨,笑死人了。”

    看来,真正快疯了的人是杜原。他把磁带仍在地上卖力地踩着。忽然耳边传来一段录音:不够……

    怎么也不够。

    “那盘磁带是空白磁带。”岳喜惋惜地叹道。她望向吴言,“猫,你说该怎么办?”

    吴言看着仓库外明媚的阳光,再看看岳喜,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我带着磁带去校长办公室。”他说完顿觉全身舒畅。

    “那么他呢?”岳喜指指狼狈的杜原。

    “不管他,我们走吧。”吴言率先走出仓库。

    “在这之前,”岳喜低喃,她靠近杜原,猛地往他腹部击了一拳,“让我发泄一下被欺骗的怒火。”

    岳喜赶上吴言。她掏出一个苹果:“借你口袋里的刀用用。”

    吴言惊讶地看岳喜,同时掏出口袋里的匕首。匕首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不像凶器。

    “刚才你有好几次都想把它掏出来吧?”岳喜拍拍吴言的肩,她似乎已把吴言当作老友。

    “你不觉得我很下流吗?我偷看女生洗澡。”吴言欲言又止,却有开心的滋味在胸中流动。

    “你不是要去道歉吗?”岳喜咬下一大口苹果,“再说,你又不是偷看我洗澡。”

    “惜,你叫什么名字?”吴言问。

    “我叫岳喜。岳阳楼的岳,欢喜的喜。”岳喜答道。

    “对了,我大概下个月就要转学了。”吴言轻松地说。当初是为了逃避,现在是为了重生。

    “那么,记得在新学校图书馆的借书卡上写下我的名字。”岳喜掸掸头发,头发在阳光中飞扬。

    “我不会忘记的。”吴言温柔地看着岳喜。

    岳喜修长的眉一挑,她指着学校行政楼:“祝你好运!”

    “你也是。”吴言摸摸岳喜的头,转身,昂着头走进行政楼。

    岳喜望着吴言的背影微笑,她看看天空又看看手中的苹果。

    她收好吴言的匕首。这把匕首很锋利,绝对可以杀死人。
正文 第五章 清风吹来的时候
    清风吹来的时候,许多梦想成真

    ——罗吉

    我是中国学生

    川端康成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台上的发言词题目是:日本之美与我。

    对中国人来说,日本是个令人讨厌却又有那么几分喜欢的国度。连幼儿园大班小男孩都知道“南京

    大屠杀”。可是,日本的偶像剧场学生仍爱看,日本的任天堂游戏学生们爱玩,日本的漫画学生们爱看。

    那么,暂时把民族仇恨放在一边,去日本看看吧。这是立中对日本友好交流的共识。

    飞机在大气中平稳的飞行,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

    罗吉闭着眼幻想着有飞碟在云中徘徊,她笑出了声。

    “想什么,乐得笑出了声?”魏佑生刚好坐在罗吉身旁。

    “我在想像一群战斗机大小的蜜蜂。”罗吉有意考考魏佑生。

    “《蜂云》”魏佑生一猜即中。他向罗吉诉苦,“我现在开始紧张了,不知道等一会儿下飞机后说些什么好。”

    这十个对日友好交流生中,只有罗吉会点日语,其他人都是现学现蒙。

    魏佑生就学了这么三句。

    第一句:您好,请多多指教。

    第二句:您是日本哪里的人?

    第三句:啊!我知道那里,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赵天在魏佑生上飞机前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他学会了这三句话,在日本就可以朋友遍岛。

    市川市是个很美的城市,在日本地图上要找老半天才找得着。来接机的老师热情地献上一束温室里培养出来的樱花。

    以后的二十天是怎样的二十天呢?

    十二月,中国北方的河流已经结上冰,而在日本的市川,温泉还冒着热气。

    是个交流生将与日本学生结对子,住进他们的家里。

    罗吉就是住在面前这个笑起来露出两排牙齿的津村绫子的家里。

    津村绫子的头发短而俏丽,她细长的眼睛随时都弯着笑意。她也同样打量着罗吉。她对罗吉说了一大串日语。

    翻译,也就是留日学生刘豪翻译道:“津村同学问你,是不是立志中学的女孩都像你一样漂亮?”

    罗吉顽皮一笑,她突然冒出一串流利的日语:“津村同学,是不是市川中学的女生都像你一样可爱?”

    津村绫子的嘴巴夸张地张着,语气兴奋:“你会说日语?”

    罗吉看看呆若木鸡的刘豪,接着对绫子微微一笑:“我略懂一二。”

    日本的民族色彩已越来越淡。传统的和室在日本家庭已不再是必备的,津村家庭就灭有和室。

    安是奈美惠的CD,漂亮的棒球帽,大堆的漫画书遗迹女性化的小玩意,这就是一个日本女学生的房间。

    冬天被隔在了窗外。盖着温暖的棉被,罗吉和津村绫子窝在一张床上谈论心事。

    绫子的脸上涂着面膜,活脱脱一个僵尸:“我已经十四岁了,我想长得更漂亮一点儿。”她看罗吉,罗吉看着她就想发笑。

    “罗吉君,你那么漂亮一定有许多男孩子追你吧?”

    “不知道,我没时间。”罗吉回答。

    “没时间?”绫子尖叫,“那么多的假日你干什么去了?没有恋爱的日子是多么难以忍受。”

    看着唱做俱佳的绫子,罗吉大笑出声:“我有比恋爱更美妙的事要做。”

    “什么事?”绫子问。

    “跳舞。”罗吉回答。

    “你会跳舞?”绫子激动地握住罗吉的肩,面膜一路往下掉粉,“我是芭蕾社的。”

    罗吉安抚绫子:“面膜要掉下来了。”

    绫子马上停住:“我们可以联合弄一出舞蹈在青神祭上演出。”

    “什么青神祭?”罗吉问。

    “为了纪念市川一个剑客保留下来的祭。”绫子眉飞色舞地说道,“就是玩的节日。”

    “我有一个关于《海的女儿》的舞剧,你可以演邻国公主。我们再找一个男孩扮演王子就成了。”

    罗吉介绍道,“这个舞剧里全是芭蕾舞和现代舞的结合动作。”

    “就找青木社长演王子吧。”绫子眼中是一片憧憬,“青木社长扮演王子一定帅呆了。”

    靠赵天提供的三句日语,魏佑生成功地结交了青木浩二。青木浩二大概有一米七五,给人一种阳刚美的感觉。如果岳喜在的话,这两个人可就是一双美瑜了,都有掩不住的光芒。

    万国语人人都会,连蒙带猜,两个人的沟通基本上没有问题。

    别人都说日本学生考大学苦,可是中国学生比日本学生更苦。一个日本中学生课后花三个小时解决课业已算是个刻苦的学生,而一个中国学生在平时要花五个小时在课外学习,临考前晚则要忙到一两点。十年寒窗下来,人人都成了解题高手和熬夜金刚。

    青木浩二和魏佑生建立友谊还在于他们有共同的爱好:数学。

    第一个早晨,罗吉是在煎什锦煎饼的油香中醒来的。今天,也是理事长陪同交流生参观市川第一中学的日子。

    在参观完语音室后,魏佑生提出看看市川中学的社团建设。理事长把他们带到成列室。成列室里摆放着市川第一中学社团历届所得的奖杯,奖旗,比如:篮球社获得的县男篮高手联赛的金杯,剑道社社员获得的“剑丸”奖励,柔道社的辉煌成就一览表,等等。

    罗吉感兴趣的是烹饪社和芭蕾社。如果立中也有烹饪社,立中食堂的生意就会一落千丈。而芭蕾社是个既吸引人又折磨人的社团,用脚尖跳舞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小学一年级的就在少年宫学芭蕾的罗吉是最清楚其中的心酸的(要想在红地毯上飞翔就必须在水泥地上磨圆脚尖)。

    成功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理事长答应让交流生分别到他们结对子的日本学生所在的班上三天课。

    带着恶作剧和好玩的心情,罗吉换上市川中学的校服。

    绫子和罗吉大笑着赶往学校。罗吉的背包里还放着一双白色舞鞋。

    下午有两节课:英语和代数。

    刚进教室,也就是国三F班,上课铃就响了。

    英语老师是个戴深度眼镜的女老师。

    “宫藤老师是个老处女,所以脾气古怪。上她的课,大家都提心吊胆的。”绫子在罗吉耳边低语。宫藤老师将一叠试卷扔在桌上:“这次考试成绩,你们班非常不理想。现在我念到谁,谁就来这里拿卷子。”

    按照老规矩,宫藤老师念名字是由第一名念到最后一名。绫子越听心里越紧张,她拿笔的手都快拿不稳笔了。

    “津村绫子”。宫藤老师叫道。

    绫子拿着试卷,顿觉当头一棒。她考了59分。这老师也太狠心了,就差一分。

    绫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我只考了59分。”呜,天地变色,今天回去怎么对老妈交待。

    “别灰心,下次考好不就行了吗?”罗吉安慰绫子。她有些奇怪地问:“你们班最高分是76分。

    英语题很难吗?”

    “不是,因为我们是F班,A班的学生成绩都很好。”绫子颇有些自卑。

    “F班又怎么样?”罗吉挑眉微笑。绫子扭头看罗吉,也笑着挑眉:“让那些优等生去死吧。”

    “现在,我们现场作文,下课前5分钟必须交到我这里来,题目是《我的梦想》。”宫藤老师把试卷纸发了下来,罗吉也得了一张。

    说来也巧,初三暑假夏令营时,罗吉和岳喜心血来潮把三毛的一篇文章翻译成英文了。三毛的梦想被这两个人改头换面一番,居然也成一篇美文。

    咬着一绺头发,罗吉用最快的速度写完英语作文。罗吉的脖子不停使唤地拧了几十度,窗外正对着足球场,一场精彩的足球赛正在进行着。不知道岳喜她们参加女子高中篮球联赛的情况怎么样了——她们在第一场就碰上了凶悍的石草中女篮,吉凶未卜。

    “这位同学。”宫藤老师在敲罗吉的桌子。

    罗吉转过头,眼前是宫藤老师的面部大特写,“这作文是你刚才写的?”

    罗吉的头向旁边移动,再移动,她强笑:“是的。”这张脸真恐怖!

    “那么,你念给大家听听。”宫藤老师的眼光透过镜片刺得罗吉的脸微微发痛。真是个强悍的女教师。

    “我的梦想。我的梦想是当一个拾荒人。因为,我可以一边走一边看垃圾箱里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快乐自由得如同天上的飞鸟。”罗吉念道,“当然,最理想的是当个海边拾荒人。”她停下来问宫藤老师,“还要继续吗?”

    “继续。”宫藤老师的眼光变得柔和。

    “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可以在海滩上起舞。世界上有那么多医生,所以我不必加入拯救万民的行列;世界上有那么多作家,所以我也不必为人类灵魂健康与否担忧。我就是我,独一无二。我快乐所以世界快乐。”看着沉思的老师,罗吉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坐下来吗?”

    “语法真确,读音标准。”宫藤老师缓缓开口。她问罗吉,“当一个拾荒人真是你的梦想?”

    罗吉笑道:“那是另一个人的梦想,拾荒也是我50岁后要干的职业。”

    宫藤老师有些恍惚,她对罗吉说:“我曾经梦想当一个舞蹈家,现在却只能在这里教学生学英语。”

    她盯着罗吉,眼神出奇的亮,“梦想和现实根本就是两回事。”

    罗吉笑而不答。这件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必强辩。

    “你叫什么名字,新来的转学生?”宫藤老师欣赏地问。

    “我叫罗吉,是立志中学学生。”罗吉回答。

    “中国学生?”宫藤老师怀疑地问。这女孩的日语发音非常地道。

    “中国学生。”罗吉微笑。

    日本男孩青木浩二

    罗吉还记得她初见青木使,那种惊艳的感觉。青木浩二,一个令人惊艳的男孩。

    市川第一中学的舞蹈室里,青木浩二正在练习青神祭上要表演的“樱舞”。青木浩二的齐肩长发在空中飞扬,他的神情之间的一股梦幻的味道。他的手指,他的关节,他的眼神都在舞蹈。

    罗吉倚着门欣赏青木浩二的舞姿,一千个舞者有一千个舞姿。青木浩二的舞姿具有梦的特质,似幻似真。

    掌声中,青木浩二停止动作,他的神情与舞蹈时截然不同。对罗吉而言,那种艳丽,梦幻的感觉消失掉了,青木浩二现在只是个神色傲然,头发长长的小男生。

    绫子上前向青木浩二诉说什么。青木浩二侧过头看了罗吉一眼,他对绫子说了句什么。

    罗吉擅长读唇,青木浩二说的是:“长得漂亮不等于舞跳得漂亮。”

    罗吉笑笑。她是不是真的给人这样的感觉,漂亮而无用?她眼前一亮。

    魏佑生已站在她的面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脸上尽是感动的神情,“我终于可以说中国话了。”

    罗吉问魏佑生:“你的长笛带在身上了吗?”

    魏佑生变魔术似的掏出一管长笛。

    “你想干什么?”魏佑生感兴趣地问。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有人想让我干点儿什么。”罗吉道。她问:“你怎么在这儿?”

    “看,那边那个炫目的男生就是我结对子的对象青木浩二。”魏佑生道。他发现罗吉眼中有异光一闪,那是看见对手的光芒。

    绫子和青木浩二正商量着什么,接着,绫子跑过来,神色有些兴奋:“罗吉,青木学长说他看你表演一段后再做决定。”

    罗吉柔声道:“绫子,能借你的练功服用用吗?”

    “没问题,我也好想看你跳舞。”绫子眉都笑弯了。

    罗吉问魏佑生:“你会吹《春江花月夜》吗?”

    魏佑生笑而不答,他只是举了举长笛。

    罗吉换上舞服,连做了几个柔软体操的动作。“放松放松。”原来少年宫的舞蹈老师总是在她们跳舞前这样说:“你们要让身体有被融掉的感觉。”

    热身完毕后,罗吉给了魏佑生一个暗示。

    充满中国风味,幽高旷绝的笛音想起。穿着白舞鞋的罗吉的眼神变了。

    她的舞姿和青木浩二不同。青木浩二是“幻”的,而她是“真”的。真切的情感,真到深处却又变成不可捉摸的舞姿。

    青木浩二的神色凝重,似乎又带有着几分喜悦。这个中国女孩不可小觑。她的如云黑发似乎都有了生命,像江湖中浮游的藻类植物。那么黑的头发,那么甜的头发,让人的心里一下子空了,又一下子被填满了。

    舞,在能舞时,用生命舞蹈,这就是罗吉坚守的信条。

    魏佑生吹着长笛,心中也是罗吉灵动的舞影。他吹着长笛,不经意间看到青木浩二的眼神,眼神中有一种东西叫感动,而另一种东西也许叫做喜欢。

    可能么?因为一场舞而喜欢上舞者?笛声变淡。还是,16岁是容易感动的年龄?

    舞毕,整个舞蹈室鸦雀无声。青木浩二率先鼓掌,他走到罗吉面前:“我很荣幸成为你的舞伴。”

    罗吉笑问:“不再说‘长得漂亮不等于舞跳得漂亮了’?”

    青木浩二的脸红了红,他想说什么,罗吉已经先开口了:“我叫罗吉,请多指教。”

    “没想到你日语说的那么好。我叫青木浩二,请多指教。”青木浩二笑道。

    罗吉和青木浩二握手为盟。两个人的手都那么修长。罗吉突然想起同样有一双修长手的人——岳喜。

    岳喜率领的立中女子篮球队已进入1/4决赛。代价是惨重的。石草中学的女篮采取的是擦边球策略。

    据传,石草女篮队员上场前都要把手指甲剪成锯齿状,一场比赛下来,指甲会磨平。经过3个月魔鬼训练的立中女篮队员们在球技上已可独当一面,可在打擦边球方面却是一片空白。要不是唐茜被弄伤左眼的事件激起了这帮女生凶悍的本性,立中女篮赢不赢得了还是个问题。

    现在大问题来了:立中女篮将要对上育中女篮,岳双岳喜极力隐瞒得双胞胎真相即将大曝光。

    “怎么办?”岳喜满不在乎地笑笑,指了指脸上的抓痕,“我可以变容,比如贴一张创可贴什么的。”

    “如果赢了我们中学,你们将和五中女篮争夺冠亚军。你怎么想?”岳双犀利地问。

    岳喜笑道:“根本不用想,尽全力争了。”她靠着沙发闭目品茶。不用想?不,说老实话,她有一刹那在犹豫。自己真能和原来的队友争球吗?那些朝夕相处、为同一个目标奋进的队友。

    日本。

    现在,魏佑生和青木浩二改用美语交谈。谁叫人家美国人财大气粗,逼得日本人中国人都要学美语。不服气归不服气,学还得学。

    青木浩二问魏佑生得第一句话是:“罗吉有没有男朋友?”他显得很平静,只是他得眼睛里像有火焰在燃烧。

    魏佑生诧异地看了青木浩二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还是没有?”青木浩二问。

    魏佑生回答:“不知道。”

    青木浩二拎住魏佑生地衣领:“什么叫不知道?她有没有和男孩一起手牵手在校园里走,你都不知道吗?”

    魏佑生也火了,他也拎住青木浩二地衣领:“没有。你满意了吗?”

    “你喜欢罗吉?”青木浩二低声道。

    “这和你无关。”魏佑生冷着脸。他拨开青木浩二地手。

    “我要追她。”青木浩二说。他看着魏佑生。

    魏佑生道“这和我无关。”

    空气凝住了。半晌,青木浩二笑了,他搂住魏佑生地肩:“这和你有关,因为我要你教我写中国字。”

    魏佑生盯着青木浩二,青木浩二坦然地回看他。

    “好,我教你。”魏佑生开口道。

    罗吉把玩着手中的玻璃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青木浩二的舞技好得没话说,他扮演的王子比岳喜还要略胜一筹,整个舞剧给人一种近乎完美的错觉。

    错觉:对,是哪儿出了错,罗吉回想。是青木浩二的眼神出了错。王子看美人鱼公主的眼神应该是宠爱的,那是一种君主对臣民的优越感,而青木浩二的眼神则是一种平等的、接近欣赏的心态反映。她站起来,直奔舞蹈室。

    舞蹈室里没有一个人,7点钟的夕阳在窗外渐渐变得黯淡,却妖艳无比。

    罗吉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回头,是青木浩二。

    青木浩二手中有本画册,他递给罗吉。

    这是世界级芭蕾大师凡诺娃的经典动作集。

    “给你。”青木浩二说。

    罗吉翻开画册,一下子掉入舞蹈世界。那些动作都是活生生的,像一个个分裂的灵魂在动在笑在哭。

    青木浩二自然地打量着沉醉于舞蹈世界的罗吉。当初,他也和罗吉一样被这画册迷住。

    时光悄悄溜走。

    罗吉翻至画册的最后一页时愣住了。一张小卡片上写着一行中国字:我喜欢你。浩二留。

    她抬头,青木浩二神色如常。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罗吉合上画册,直视青木浩二。

    “我想,你会喜欢那里。”青木浩二微笑。

    罗吉沉默,青木浩二的瞳色是淡得近乎透明的颜色。

    这里是墓地。奇异的是,居然有两株樱树在开花,在冬季开花。

    娇小的樱花花瓣落下来,落下来,落在青木浩二深蓝色的校服上。罗吉拈起那瓣花瓣,声音里有掩不住地惊讶:“樱花在发光。”

    “大概是吸收了坟墓中死人的养分吧,这两株樱树的花瓣会在暗处发光。”青木浩二看着樱树。

    罗吉的长发在风中飘荡着。

    “有人说,樱花发光是因为它里面藏着死人的亡灵。”青木浩二说“我一年中总要来几次,有什么事无法决定,我就来问樱花。”

    他把一双手伸向樱花树:“我喜欢罗吉,我能喜欢她吗?”他的声音沉得像一个梦。

    “好,如果能的话,就落两瓣花瓣在我手心里。”罗吉看向青木浩二的手心。

    没有樱花落下。

    罗吉转过身看樱树。这时,真有两瓣樱花瓣落在青木浩二的掌心,罗吉没有看见,青木浩二没有说话。青木只是将花瓣小心地放在上衣口袋里。

    “‘樱舞’大概就是在这里产生的吧?”罗吉头也不回地问。

    “是的。”青木浩二回答。

    罗吉转过身:“回去吧。”

    樱花如雨而下,是起风的季节。罗吉的左手紧握着,手心里有不知何时飘来的两瓣樱花瓣。

    樱花里真的有亡灵居住吗?

    第二颗纽扣

    别人说日本东京是东方巴黎。

    到了东京罗吉才相信此言不虚:到了东京罗吉才真正发现人类改造自然的力量是如此巨大。

    东京是香水、服装、钢铁、信息的栖息地。站在折射着虚幻光线的个人香水柜前,罗吉想象着无数女人打开瓶盖,配置属于自己一部分的香水。站在地铁里,忽暗忽明的压迫感从头顶升起直达车顶——上面,汽车在奔跑,信息在涌动。坐在剧社里,罗吉欣赏艺妓那种柔美暧昧的舞姿。日本越来越国际化了,传统的精神已逐渐消亡。

    今夜,站在摩天大楼23层楼的窗口,罗吉望下去,就像从水面上望向水底。突然间,罗吉发现自己这16年来什么也不知道。她想看更大更精彩的世界。某一天,她一定会看到弱者看不到的地平线。

    坐回床边,罗吉翻开岳喜送给她的《我从战场归来》,两片干枯的花瓣夹在书中。想想来日本的这段日子里,唯一真实的似乎只有这两片花瓣。

    青木浩二,什么时候这个名字在脑海中这样清晰?罗吉笑笑。爸妈老说她们这一代的学生不懂事。可是,喜欢人的心情是不分年龄的。喜欢?罗吉吃了一惊。她喜欢青木浩二?

    喜欢就是喜欢。罗吉翻身上床,从包里找到一张记着电话号码的小卡片。

    她披散着头发,口中念念有词。电话……通了,冰凉的话筒拿在手中,罗吉有些手足无措。

    “喂,我是青木,你找谁?”电话那头是青木浩二的声音。

    “浩二,是我,罗吉。”罗吉道。

    “罗吉,你终于来电话了。3天了,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好吗?”青木浩二的声音显得很激动。

    “我很好,刚才看着看着书就想起了你,所以给你打电话。”罗吉平静的说。

    “是不是……”青木浩二沉默几秒接着说道,“因为你有一点点喜欢我?”

    罗吉平静的回答:“也许是吧。”她挂断了电话,微笑着,罗吉梦周公去也。

    青木浩二望着手中的电话筒,整整5分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话。罗吉说,也许是吧。他倒在床上,自己的心情,罗吉终于明白了万分之一。他弹起身来,拉开窗户大喊:“也许是吧!也许是吧!”他对樱花许的愿终于实现了。也许是吧。

    环日本7日游后,交流生们重聚在市川。绫子受到罗吉送她的香水顿时雀跃不已。

    “噢,罗吉,你为中日友谊做出了巨大贡献。”绫子搂住罗吉。

    “中日友谊和香水有关?”罗吉哂笑。她真是佩服绫子,绫子的乱掰功力可以和立中的教导主任卢老师一比。上次,话剧社排了一个超搞笑剧《九八年罗密欧与朱丽叶》。汇演时笑破了一干人等的肚皮。卢主任居然严肃的称赞话剧社弘扬了世界古典名著,这话当场闪翻了所有的学生。

    绫子手舞足蹈的对罗吉比划着道:“明天就是青神祭,市川中学一定热闹非凡,到时我们一定要玩个痛快。”

    青神祭到了,离开日本的日子也到了。后天,对日友好交流生们就要回家了。

    尽情的玩一天吧,罗吉对自己说。

    青木浩二站在远处看着罗吉,罗吉走了过去,平静的打招呼:“浩二,好吗?”

    绫子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道:“罗吉,你居然称呼青木学者长‘浩二’,你们什么时候那么亲密?”

    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罗吉居然微微有些脸红。

    青木浩二保持着他惯有的微笑:“津村,我想和罗吉单独谈谈好吗?”

    绫子夸张的垮一下脸:“我失恋了。”她迅速变脸,“不过,如果是罗吉我就放心了。拜拜。”

    坐在校外是一家学生咖啡店里,罗吉悠闲的喝着咖啡。咖啡杯上印着格子图案,有苏格兰风味。这是一家温馨的小店,看样子,有许多学校的情侣在这里聚会。

    “这附近有三所中学。因为这里的咖啡香浓,许多学生都到这里约会。”

    青木浩二的头发干净整洁,有一绺头发垂在眉间,他注视着罗吉:“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女孩们都喜欢在这里约会,可是,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里可以聊天喝咖啡吃小蛋糕,我当然喜欢。”罗吉微笑,“不过,浩二,其实我本性的恶劣之处你还没见识到,你就那么更定你喜欢我?”

    青木浩二坐直,眼光专注的看着罗吉。“你怎么个恶劣发?”

    罗吉微笑:“我有一个好朋友说我是休眠的火山。”她低头喝咖啡。

    青木浩二神情自若的回答:“我喜欢火山。”

    罗吉差点被咖啡呛住,她惊讶的看着青木浩二。他怎么和岳喜一样喜欢说甜言蜜语。

    罗吉站起来,一头黑发似乎有生命般一阵波动。她眼睛在笑:“浩二,我们出去逛逛。”

    夕阳沉了。

    青木浩二和罗吉悠闲是在街道上走着,他们没有手牵手或肩并肩,两个人都是自然的把手插进自己的兜里。

    “记得小学的时侯,我迷上了滑板,就这样一路呼啸着踏在滑板上学。风从耳边划过,好快乐。”

    青木浩二指着地面,“结果我在这里跌了一跤,头也跌破了。你看,头发下面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青木低下头把头发撩开。

    罗吉侧过头,她靠近青木浩二:“明天过后,我就要走了。”

    青木浩二的呼吸快停止了:“这么快?”

    罗吉点头。

    她的手抚过青木浩二的疤痕:“回去后我回很努力很努力的。如果,你也够努力,我们一定回再见面的。”

    青木浩二凝视着罗吉,他笑笑:“你有什么打算?”

    “考全国最好的大学,然后再考哈佛读国际贸易系。”罗吉说。

    “那么哈佛见。”青木浩二笑道。为什么心里想哭,刚才,罗吉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如果永远那样该有多好?

    罗吉回道:“哈佛见。”

    青木浩二掏出一样动西,那是一只小盒子,他把盒子打开,盒子里是一颗平常的校服纽扣。

    “国中毕业时,我全身上下的纽扣都被拔光,连皮带也被抽掉了,可是,没有人抢到我的上衣第二颗纽扣。”青木浩二的脸上是淘气的笑容。

    “因为你抢先把它藏起来了。”罗吉接口道。

    青木浩二把盒子关上仍给罗吉。盒子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罗吉伸手接住。

    “现在,它是你的了。”青木浩二俊美的脸上是奇异的笑。

    “谢了,我收了。”罗吉猛地转过身,眼中有泪滑下,“浩二,明天的青神祭上我们要跳出自己最好的舞。”

    看着罗吉黑黑亮亮的长发,看着罗吉纤细的背影,青木浩二沉声答道:“一定。”

    青神祭上,那出舞蹈剧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分别时,没有人流泪。

    当飞机飞上天空时,青木浩二打开了罗吉送他礼物。礼物是一本书《我从战场归来》。

    不经意地翻开书,青木浩二看见了两枚樱花瓣。

    樱花里真的住着亡灵吗?

    他大笑。我不会等那么久的,青木浩二说,我会来看你。

    痛哭,女子高中篮球联赛

    夜。九点。

    “岳喜,你剪短头发后像个漂亮男生。”岳喜扔给小刀一罐果汁,小刀轻易的接住。岳喜在五中读初中时常和小刀玩这种扔物接物游戏。小刀是当时篮球队队长,豪爽得像个女侠。也就是这个人带领岳喜走进篮球世界的。小刀是在五中唯一知道岳喜有个双胞胎姐姐的人。

    “真可惜!你以前那头长长亮亮的头发呢?”小刀叹道。记得岳喜才入初中时引得高中的男生们蠢蠢欲动,都涌起兄长式的保护欲。结果,岳喜进校第二周就表演了“英雄救美”。当然,岳喜是英雄,差点从三楼掉下去男生是“美人”。

    “剪掉了。在剪发后的五个月内,我被N次误认为男生。”岳喜自嘲的笑笑。

    “你带领的立中女子篮球队简直是一匹黑马。”小刀赞赏的看着岳喜,“我一回来就听说立中才成立的女子篮球队杀入决赛。而那个让大家头痛不已的人就是你。”

    “三个月前那帮女生只知道打篮球是球类运动,现在,她们都挺不错的。我采用的是小刀你的教学方法,适量的运动和……”岳喜说到自己篮球队就眉飞色舞。

    “反复的唠叨。”小刀接口说道。经过她三个月的魔鬼训练而不说一句怨言的人只有岳喜。如果赢了比赛,她们就会涌到烧烤摊前大吃大喝一番。那段时光令人怀念。

    “小刀,我进步了很多。”岳喜眼睛发亮,它捞起鞋架旁的篮球做接抛练习,“因为我遇到了聂云,就是初中时我们看到那卷录象带里的聂云。”她一定要变强,强到可以和聂云争风!所以,这次联赛是对自己最大的挑战。

    “鸭子她们让我问候你,也叫你明天上场时不要手软。”小刀明眸善睐。岳喜被电得笑了起来:“这样一说,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明天,我也会去,作为候补队员去。”小刀笑眯眯的喝果汁。

    岳喜一震:“你去?别逞强。你的脚会承受不了的。”小刀是优秀的篮球手,但是,她右脚的阿基里斯腱在两年前的车祸中受到严重损伤。小刀在医院里醒来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看脚。当小刀知道自己阿基里斯腱断掉后,她的脸变成一张白纸,似乎随时会被大风吹走。

    “你太小看我了。”小刀斗志昂扬。削薄的短发下是一双黑而幽深的眼睛。那个充满斗志的小刀回来了。

    明天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立中校门口。

    岳喜的视线扫过排成一排的队员。她微笑着问:“有没有信心赢五中?”

    队员们齐声喊到:“有。”声音太大,吓得岳喜往后闪。这一举动引起众人嗤笑。

    “那么,踩扁她们。”岳喜展开一个富有深意的微笑。踩扁她们?自己说的太轻松。自己真的能忘记一切和她们来一场真正的球赛吗?

    市体育馆。

    看台上挤满来观战的人。这是市高中女子篮球联赛的冠亚军争夺战。

    一边是呼声极高的王牌女篮五中女篮;一边是联赛中的黑马立中女篮。

    上半场已经开始。五中女篮一开始便进行攻击型战术轰炸,而立中女篮的防守力也是一流的,比分咬的很紧。

    值得注意的是:立中女篮主将岳喜居然作为替补队员坐在场外。这个想以此训练自己篮球队员们的应变能力。立中篮球队是在比赛中成长起来的,其中有四个人都因为犯规五次被罚下场过。但是,一个好球队队员们应有的东西她们已逐渐具备——团体精神、精湛的球技和旺盛的斗志。

    代替岳喜出场的是新加盟球员唐丁。唐丁没有岳喜的攻击力强,但她有极其敏锐的观察力。球场上任何变化都逃不过它的眼睛。以化学反应作比喻,唐丁是让反应产生、加剧的催化剂。

    岳喜安静的坐在场外的场椅上观战。五中篮球队的确是强手中的强手,有两个老朋友也在其中——善于抢蓝板球的鸭子和后卫孟梅。

    不过,自己这边的神投手吴越和后卫唐丁也极为出色。

    场对面。小刀笑吟吟的坐着,岳喜注视小刀,心中有依恋的感情。小刀总让人产生柔弱的错觉。在场上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她还是会微笑。可是,岳喜知道,小刀比任何人都强。小刀爱篮球就像聂云爱篮球一样。说到聂云,岳喜掏出兜里的纸条。这纸条是临行前聂云塞给她的,聂云当时的表情可不敢恭维——他的表情是……没有表情。

    纸条展开时,岳喜差点儿把心脏从嘴里笑出来。纸条上是漫画式摆着胜利姿势的聂云。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想赢我就先赢这场比赛。

    摸摸鼻子,岳喜抬头看向篮球场。灯光下,一群女孩正在快乐的挥洒汗水。她感到整个人燃烧起来。鸭子、孟梅她们在享受篮球带给她们的快乐,自己呢?放开一切和她们拼一场会更过瘾。

    岳喜的视线和小刀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顿时火花四溅。岳喜翘起嘴角,双眉飞扬。她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要赢你。”

    小刀的眼睛一样亮了,她指着自己也竖起大拇指:“胜利是我的。”

    上半场终场时比分为32比29。五中领先3分。

    休息时,唐丁问岳喜:“你下半场什么时候上?”

    岳喜道:“该上的时候上。”

    吴越拿毛巾抹着汗水:“五中真强!”

    “那我们呢?”岳喜眯着眼反问吴越。吴越的眼神狂热。“我们更强!”她指向观众席,“我妈也来了。她总认为女孩子打篮球很野蛮。她看完球后的评论,还可能是女孩子打球不仅野蛮而且不要命。”“下半场放开手脚大反攻。”唐丁笑着看着队友们,“踩扁她们!”队友们笑了起来。

    岳喜眼神高深莫测。五中女篮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踩扁的。不过还是让吴越、丁自己体会吧。教训是最能让球员成长的东西。想当初,自己从小刀那里体会过这一点。小刀的左脚如果没出事,她现在一定是和聂云一个级别的篮球高手,就算她上场什么也不做,五中的女孩们在场上的斗志也一定会燃烧得更旺。这就是小刀的魅力。

    小刀冷静的估量着立中女篮的实力。本来以为岳喜所带领的立中女篮会很厉害,但她没料到会厉害到这个程度。岳喜不上场,立中女篮也和五中女篮斗了个旗鼓相当。尤其是12号、9号,她们一个抢球一个投球,简直就是超级拍档。目前立中女篮已经反超前。比分是37比41。五中女篮落后4分。

    小刀叫暂停。

    队员们站在小刀周围。小刀微笑着:“别让立中女篮看扁我们,好吗?”最精彩的好戏还没上场。

    鸭子伸出手掌,所有的队员都把手放了上去。“一、二、三,胜!”她们喝道,她们不会让对手小看自己的。

    小刀看表,她的脚只能支撑自己十分钟时间,最后十分钟,她会上场。岳喜到现在还不出场,是不是为了和自己对决?记得岳喜才入球队时是个篮球白痴,但是,她成长的速度快得连自己都十分惊讶。真想看看这一年来,岳喜成长到什么阶段。那天它提到聂云,那个篮球天才聂云交给了岳喜什么东西呢?小刀发现自己细胞里有小小的火焰在慢慢的烧,一种巨大的喜悦正在心中产生。敌手越强自己也会越强,这是强者的信条。

    下半场离终场还有十三分钟。场上的比分是52比49,立中女篮领先三分。

    岳喜坐直,眼中闪过异光。小刀脱去外套,她准备上场了吗?岳喜离开长椅开始做热身运动,她也很想在小刀身上印证自己进步了多少。再次掏出纸条,岳喜细细的阅读那行字——想赢我就先赢这场比赛。

    最后十分钟。岳喜把纸条放进兜里,含笑喊换人。她的球衣号码是11号,和流川枫一样。

    这是一场怪异的球赛,双方主将在最后十分钟才出场。两对气势立刻大幅度提升。

    现在由立中女篮底线发球。

    唐丁上栏,球没进。

    “抢篮板!”吴越高呼。

    跃起的人群中有两只手臂分外显眼,是11号岳喜和7号鸭子。

    岳喜抢到球,她落地转身把球巧妙的传给外围的唐茜。唐茜准备接球。这时一阵风掠过面前,球被速度奇快的小刀截住。

    “五中加油,五中加油!”五中拉拉队不失时机的摇旗呐喊。

    小刀快速的带球奔往乙方阵地,这时唐丁快速赶上。

    “好快!”小刀微笑。唐丁的速度一点也不逊于小刀。

    “喂,10号,你不错呦。”小刀赞道。她没有传球,显然准备和唐丁玩一对一的游戏。

    唐丁也在微笑:“谢谢夸奖。”

    小刀跳起投球,唐丁跃起。她突然觉得自己把握不住小刀的投球时间。小刀投球的节奏很奇怪,也就是她的滞空时间比常人要长。就在那么一瞬间里,小刀可以选择绝对会进球的时机。

    球进了!场外欢呼声雷动。

    岳喜微笑,原来的小刀又回来了!小刀玩的是尖兵游戏。五中先以小刀的快速切入瓦解立中的防守阵势,鸭子、孟梅则和小刀形成金三角组合。小刀善于发挥队员的最强实力进行战斗。

    现在,唐茜带球攻击篮下,她被五中三名队员压制,球无法出手,唐茜回身传球:“岳喜!”

    岳喜接球轻松跳起,她要来个三分投球。球被小刀拍飞,比分为52比51,五中只落后一分。岳喜震惊的看着小刀。自己太大意,小刀并没有退步,她还是那个天才球员,岳喜按按裤兜,“想赢我就先赢这场比赛。”这是聂云说的,我一定不会输。

    小刀带球切入,唐丁阻拦。又是一对一的局面。她们在三分线附近。小到想投三分球,唐丁从侧面跃起。她从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这球我接管了。”唐丁快攻。

    “回防。”小刀高喊。她如影随形紧盯唐丁。

    “岳喜!”唐丁把球传给岳喜,岳喜接球后至三分线后,投球!

    鸭子奔向篮下准备抢篮板球,岳喜低语:“小刀,快看我。”球进了。

    唐茜拍岳喜的手:“队长,不错哦!”

    “你似乎有些害怕。”岳喜道。

    “现在不怕了。”唐茜偏头笑道。

    离比赛结束还有4分54秒。现在的比分是66比62,五中领先4分。虽然唐丁的统领能力加上岳喜的得分能力以及唐茜的抢篮板能力使立中水平猛增,但是,有小刀的五中更强。就在此时,小刀为了救球摔在地板上。“我没事。”小刀一脸笑容。岳喜却看到了小刀痛得颤抖的脚。因为运动太过剧烈,小刀受伤的右脚已经支持不住了。她上场5分钟,一人独得10分,其中3分球一个;而岳喜上场5分钟只得了6分,2个3分球。

    岳喜俯下身抱起小刀:“你必须下场。”

    小刀苦笑:“还是瞒不过你。岳喜,你没有真正尽力。”

    “那是因为你很强。”岳喜道。

    “最后5分钟,你一定要尽全力。我会在场外看你。”小刀额头上的汗珠滴在地板上。

    “没问题。”岳喜把小刀小心的放在长椅上,又回到赛场。鸭子和孟梅站在她的面前。

    “我们都要尽全力,为了那个倔强的小刀。”

    “一言为定。“这3人握手。

    终场前30秒。比分是76比80。

    岳喜犯规4次。

    在五中全场紧逼的战术下,岳喜投进最后一个3分球,和初入立中挑战高松时一样的3分球。

    全场静默3秒,之后,掌声响起。

    立中女子篮球获得联赛冠军。

    岳喜获最佳球员奖章。

    轻轻那奖章挂在小刀颈上,岳喜笑了,眼中有泪:“小刀,你是最好的!“

    “不,”小刀拥住岳喜,“我们都是最好的。”

    岳喜痛哭失声。

    “吴越,妈认为打篮球挺不错的。”吴妈妈对女儿说。

    “为什么?”吴越奇怪的问。

    “因为妈从来没看见乖女儿哭得那么开心。”吴妈妈道。下一句她脸色可就变了,“大冷的天你还穿短衣短裤,如果感冒了又要花钱买药吃。快换衣服。”
正文 第六章 心跳一百八十下
    相信传说吗?一杯红茶就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聂云

    屠龙战士岳喜

    公历新年。

    盛大的元旦篝火晚会在立中的操场举行,自发组成的学生乐队在舞台上吹拉弹唱着各式歌曲。赵天也抱着把破吉他在台上有板有眼地大弹特弹,乍一看,还挺象一个浪人;再一看,就只象只弹吉他的猴子。这是唐丁的原话。

    从《安卡波卡》到《对面的女生看过来》,从《我心永恒》到《笨小孩》,篝火旁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聊天高歌,每隔五支曲子就站起来跳舞。岳喜早就在长木棒上穿铁丝,铁丝上穿好了加好作料的牛肉。用篝火烤牛肉实在是人生一大乐趣。岳喜烤的牛肉引得大家的唾液分泌,人越聚越多。

    岳喜笑着声明:“人人有份,不过每串我都要吃一小块。”隔着篝火,一群男生正在高唱“对面的岳喜看过来,看过来……”岳喜皱眉叫道:“会给你们吃牛肉的,闭嘴。”男生们大笑,接着高唱:“对面的罗吉看过来,看过来……”

    烤牛肉滋滋冒油,牛肉的香味在空中散开,奏乐的学生咽着口水奏乐。是谁在哪儿烤肉?音乐一拐弯变成《笑傲江湖》。

    岳喜把牛肉递给吴越:“帮忙把剩下的烤完。”她擦擦手,被篝火映红的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去哪儿?”吴越回头问道。

    “溜达溜达。”岳喜展眉笑道。其实,她是想看聂云到哪儿去了。周末在教堂偶遇后,聂云每次看她总是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就像老鼠见到猫,见鬼了。

    远离篝火的花园里,腊梅正悄然盛放。岳喜穿过黑暗的小径走向体育馆。体育馆灯火通明。岳喜轻轻推开了篮球馆的门。

    聂云果然在这里练球。

    聂云全神贯注于篮框,眼光锐利。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球场像战场,和队员的完美配合固然重要,但是提升自己的层次更为重要。往往决定两支水平相当的球队胜负的,是球队的王牌,王牌对王牌,他起跳。

    跳得好高!岳喜暗叹。聂云的弹跳能力是立中篮球社最好的。

    岳喜拍手赞叹:“好球!”

    聂云慢慢转过头,慢慢展开一个微笑:“是你。”

    岳喜盯着聂云,笑意从眼睛里漾开,布满脸和头发:“新年快乐!”她欣欣然转过身走掉了。恩,心情不错。干点什么呢?

    聂云望着岳喜的背影,一丝笑意挂在嘴角:“新年快乐!”他对空气说。聂云收拾好东西走出体育馆。他找到一个电话亭,心中有一串数字闪过。

    校园这一角寂静无比,草木的气味在空气中浮动。远处的电脑中心的灯亮着。飞机从学校上空掠过。记得有一次岳喜兴高采烈地指着天空高叫“流星”,结果那流星老不下来,那是飞机。

    他低头按电话号码,电话接通了。

    聂云的手颤抖了一下。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问:“喂,你找谁?”聂云沉声说:“爸爸,新年快乐!”在对方激动的呼吸声中,他挂断了电话。望望布满星星的天空,聂云又按了一组数字:“妈,是你吗?我很好……我给爸打了电话……新年快乐!”

    岳喜吹着口哨晃至操场,迎面碰上了唐丁。唐丁笑眯眯地问:“岳喜,去哪儿?”

    “不知道。”岳喜答道。

    “去玩电脑怎么样?反正你和我都没穿校服。”唐丁提议。

    “去哪儿玩?”岳喜搭着唐丁的肩问。

    “育中那条街上的电脑厅。”唐丁觉得手痒。她算是好学生了,一学期光顾电脑厅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的观点是:电脑可以玩,但不能玩上瘾。干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

    育中的街上正摆开着夜市,热闹非凡,沿街的镭射厅,卡拉OK厅里塞满了育中学生。据说,这条街上有不少人就是靠育中学生富起来的。古人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现在是电脑厅生意最好的时候。

    唐丁和岳喜驾轻就熟地找好位置就玩了起来。放纵一天吧,明天再恢复紧张到要上吊的学习状态。

    正打得不亦乐乎的当口,一只手伸过来关掉了岳喜的电脑。岳喜缓缓转过头对上了一张怒发冲冠的脸。对方是穿着育才中学校服的男生,那男生是王道明。

    “你怎么把头发剪掉了?”王道明怒道。

    魏佑生吹着笛子,罗吉在笛声中起舞。大家在篝火旁屏住呼吸欣赏。魏佑生盘腿而坐,还挺有几分书生意气。他吹得一手好笛子,这还是跟着他爸爸学的。爸爸常说可一日无肉不可一日无笛。爸爸是返城知青,身体极差,魏佑生十一岁那年,他就手握长笛两袖清风地走了。为了让在天上的爸爸快乐,他天天吹笛,因为妈妈说,笛声可以直达天上。

    一曲跳罢,魏佑生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他要回家吹笛给妈妈听,吹笛给……爸爸听。

    “魏佑生太酷了,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吴越笑道。

    罗吉告戒吴越:“每个人有自己的事情。”不经意间,罗吉想起了日本的青木浩二,真想和他再次共舞。

    岳喜回过头,伸手重新打开电脑开关。

    “你怎么把头发剪了?”王道明俯视着岳喜。

    岳喜沉默,继续玩她的游戏,这人八成是把自己当成岳双了。岳双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家伙。

    王道明伸手再度关上了电脑。

    “我说,”岳喜一字一顿地说道,“别烦我。”

    “一个女孩居然晚上跑来玩电脑,真不像话!”王道明教训岳喜。唐丁一看岳喜这边的情况,心中可以说是欢喜无限。一个是自诩天才的急噪笨哥哥,一个是我行我素的岳喜,而且,笨哥哥一定把岳喜当作岳双了。好戏连台!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傻瓜照相机。她是不会错过任何精彩镜头的。

    唐丁暗笑。她这个哥哥平时是酷到不能再酷的。可是,他本性难改,脾气坏到极点。以前只是对自己发火,现在也学会对外面的人发火了。好现象,这才像花季少年嘛。

    “喂,你这是什么……”王道明的左手拍上了岳喜的肩。岳喜猛地凝住身形抓住王道明的手顺势往下一拉一压,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唐丁成功地拍下这精彩的一瞬。电脑厅里的叫好声和掌声震天。

    王道明狼狈地爬起来,差点想一头撞死。他居然被一个女生过肩摔。当然,他也明白这个女生不是岳双了。

    王道明冷冷地抬头选了一个笑得最响的育中男生奉送了一拳。

    岳喜摇头,笑吟吟地送了王道明四个字:“丢人现眼。”她轻抚短发。头也不回地跨出电脑厅的大门。刚才自己的那记过肩摔真帅,这招是从在警局刑事组工作的林叔叔那里学来的。

    好不容易等到王道明打架打完的唐丁打着哈欠问:“你丢不丢脸?以职业打手的敬业精神和身手来洗刷高中生?”

    王道明心情不好地蹲在地上:“我装优等生也装够了。”他看妹妹,“好久不见。”

    “老妹,刚才的那个女孩是谁?”王道明问。

    “什么女孩?”唐丁问。

    “那个,”王道明咬牙切齿地继续道:“把我过肩摔的女孩。”

    “一百块。”唐丁开价。

    王道明怒视着笑嘻嘻的妹妹。他顺从地掏出一百块钱,交到唐丁手里。

    “她叫岳喜,岳双的双胞胎妹妹。”唐丁做天真可爱状,“岳喜和岳双是同卵孪生姐妹耶。”哈哈,哥哥的自尊心被岳喜打击得所剩无几。

    “那么她……”王道明想再问。

    “一百块。”带着可爱的笑脸,唐丁又伸出手。

    岳喜逛回立志中学,篝火晚会的最后一项活动正要开始。

    这项活动叫做借物跑。

    “喂,岳喜!过来参加比赛。”赵天在起跑线上大喊。看样子高一年级的学生都参加比赛了。

    聂云看岳喜示意她参加,岳喜点头。这么一大群人开跑,不踩死几个就算万幸了。大家都像百万雄师过长江一般有股慷慨悲凉的气势。

    岳喜充满斗志地站在起跑线上。

    借物跑是这样的,先距两百米至借物筐,选取一张纸条再找到纸条上写着的物品然后冲想五百米外的终点。

    聂云冲至借物筐,他打开纸条。他站定在借物筐旁。岳喜紧接着冲过来,她抓起一张纸条:黑色牛仔裤。她想起聂云身上穿的和牛仔裤。“快冲!”聂云突然抓住她的左手奔向终点。

    岳喜不明所以地跑向终点,风从他们的头发间穿过。奔跑,奔跑。岳喜迈开长腿飞奔,越冲越快。她才不会输给聂云。

    这两个人手牵着手冲向终点。快撞线了,加速!岳喜觉得左手温暖无比,似乎可以就这样奔向任何地方。

    他们是第一对冲过终点的。

    聂云沉默地摊开手中的纸条。在火光的映照下,岳喜看到纸条上的一行字:一头亮丽的短发。

    岳喜嘴角动了动,她把自己手中的纸条交给聂云,转身向裁判要奖品。

    看着岳喜的背影,聂云不安地展开纸条。接着,他笑了。

    拿着奖品,也就是两个钥匙扣,岳喜走向聂云。她再他面前站起:“我们是最好的!”

    “是,我们是最好的!”聂云觉得岳喜动人无比。

    钥匙扣泛着银色光芒,它们也是最好的

    快餐店红茶传说

    穿着橘红色的工作装,聂云摇身一变成了这家快餐店的打工仔。寒假他不想回家,留在这个城市打工挣足学费,生活费是聂云的首要目标。

    洛琪敲桌子。她是女大学生,打工是为了不让自己太闲。她敲着木纹桌面调侃聂云:“自从你来打工以后,快餐店的女生都增加了两成。”

    聂云不苟言笑地擦杯子。洛琪就是喜欢看他窘迫的样子,他就偏偏不让她看。其实,到快餐店打工的几个学生都有点儿特立独行。洛琪的穿着打扮是新潮到极点的,每天早晨快餐店的一项娱乐就是看洛琪表演一天一次的服装秀。

    而另一个负责烤鸡腿的小奇是那种笑不离口,似乎不知忧虑为何物的高二生。九十年代末的中学生不象八十年代的中学生动不动就想去流浪,流浪成了一种笑话。九十年代末的中学生会先尝试打工尝试旅行。对他们而言,用自己的双手做事远胜过空想。

    聂云仔细地擦着玻璃杯。这时,门铃响了。聂云看着擦得闪闪发亮的杯子们会心一笑。他抬头看顾客。这是个已过中年的男子,质料上乘的呢衣显得有些旧。他努力地微笑,让自己有悠闲的样子。可是,他僵硬的微笑瞒不过聂云的观察。

    “请问,您要来点什么?”聂云礼貌地问。最近,他逐渐学会对人微笑。

    “我……泡杯红茶吧。”那个中年男子慌乱地说道。他紧紧地抱着黑色的旧提包,窗玻璃反射的强光似乎让他受不了。

    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从街上冲过。那个男子明显地陷入一种恐慌的情绪中,他撞倒了桌上的花瓶。聂云知道这种恐慌——失手刺伤父亲的那几夜,这种鸣响曾让他彻夜难眠。

    红茶端上来了。聂云照料其他的顾客,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瞥着这个奇怪的顾客。这时,他看到一件有趣的事正在上演:那个中年男子准备付帐离开,伸进口袋里的手开始蠕动,可是那手蠕动了半天拿出来后也只有一只手,他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聂云曾在岳喜脸上看到过这副表情。最后,岳喜把一群人扔在火锅店一个人跑了。

    “先生,这杯红茶我请客。”聂云对那个中年男子道。他拿着快餐店赠送客人的一枝马蹄莲送给那个中年人,“祝您一路平安。”那人惊讶地看着聂云,嘴唇哆嗦着似乎要说什么。接着,他下定决心似的拉开黑色皮包的拉链抽出一张……百元大钞。聂云眼快地瞥到。那是一提包钱。

    “不用。这是我请您的。”聂云笑着,他的手坚决地将钞票推还给那个中年男子。他说,“把这花送给您的女儿吧。”那个中年男子的眼中有奇异的苦涩,大步走出了快餐店。

    聂云兼职家教,也就是教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数学——从小到大数学考试的高分让他顺利地找到这份工作。时间是每晚八点到九点。这年头普通家庭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可是,头可断血可流孩子不能将就。中国的父母们为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聂云打量四周,他将在这个阳台改成的书房里授课。文具整齐地放着,一个小女生怯生生地看他。这个小学六年级的女孩叫丁茜茜,一看就是那种乖巧到麻木的小孩。茜茜的母亲是个面部僵硬说话语气强而有力的女性,用脚趾想也知道丁父是个妻管严。丁母给聂云泡了杯茶就进卧室休息去了。

    和颜悦色地对丁茜茜笑笑,聂云摊开书道:“茜茜,今天聂老师给你讲追态式应用题。”

    茜茜怯生生地看了聂云一眼马上低下头。老师帅就是有麻烦,讲了一小时,聂云抬头问茜茜:“数学其实很简单,对不对?”

    茜茜猛点头,她突然道:“聂老师,你好象流川枫。”聂云正在喝茶,闻言一怔,紧接着就把茶水喷在了地上。如今的小女生还真恐怖,他道:“聂老师刚好也会点篮球。”

    茜茜眼睛发亮:“聂老师是立志中学的,一定知道立中篮球社是全市最棒的篮球社,连大学里的篮球社也比不上。”

    聂云打消了告诉茜茜自己就是立中篮球社的人的念头。他笑道:“茜茜,聂老师要走了。”

    茜茜眼中的亮光消失,她嘴唇紧抿,然后礼貌地道:“聂老师再见!”语气中居然有掩饰不住的寂寞。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寂寞吗?聂云温和地看着茜茜:“茜茜,聂老师就是立中篮球社的。”

    茜茜小脸发光:“真的?”

    聂云点头,做了一个篮球的姿势:“而且是很强的那种。”

    茜茜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娃娃脸上那双眼睛弯呀弯的。她正要说什么就被妈妈尖利的叫骂声打断:“你还好意思回来??br>

    茜茜的脸迅速黯淡下来。聂云想想,决定再坐一坐,免得出去碰到这等尴尬场面。

    “我出去走了走。”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这声音显得疲惫到极点,平淡的语气没有一点反抗意味。

    “家里快断粮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出去走走?”丁母尖声问,“女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前几年叫你捞钱捞钱你就是不肯,现在人家家里倒是存了几十万不用愁了。你呢?你呢?”

    “我……”那个男人的声音无力。

    “你要当清官?好,拿钱来!”丁母似乎在推丈夫,有椅子被撞倒的声音。

    聂云决定先回去,这样吵下去还不知他们会扯到哪儿去。

    他人隐私少知为妙。他走出书房,礼貌地向丁母告辞:“我先走了。”不经意地瞥了丁父一眼,聂云楞了楞。丁父就是那个喝红茶的男人。他静静离开。

    第二天清晨,是上班族们的上班时间。喝红茶的男人又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老规矩,聂云奉上一杯红茶。他在心中简称那丁父为红茶男。

    红茶男问:“我可以请你喝杯红茶吗?”

    聂云向洛琪比了个手势表示洛琪代一下他的班。他坐下,脸上是善意的微笑:“那是没问题的。”

    红茶男脸上是少有的笑容。他感激地看向聂云:“昨天……谢谢你。”

    聂云俊美的面容上是淡然的表情,干净整洁的手指被太阳照得呈半透明状。

    “我知识突然想和你成为朋友。”聂云放下红茶诚恳地说道。

    “朋友?前几年我朋友很多,这几年朋友的影子都看不到。没想到你会想和我做朋友。”红茶男有些激动。他眼睛有了些许光彩,背似乎也直了些。两个人就这样安闲地喝红茶,不再说话。

    是夜。聂云给茜茜带了仿快餐店招牌甜品“天使果冻”,红色的果冻上是切割成翅膀状的奇异果。

    茜茜开心地问:“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她怀疑地看着这美好的果冻。

    “尝尝看,味道不错的。”聂云把勺子递给茜茜。

    “真正好味道。”茜茜心满意足地叹气,俏皮地引用了一句广告词。她万分不舍地看着果冻:“剩下的,我要留给爸爸和妈妈,也许那样他们就不会吵架了。”

    聂云轻拍茜茜的头:“开始学习,好吗?茜茜数学学好了,也许茜茜的爸爸和妈妈就不会吵架了。”知识也许,自己玩篮球玩得不错,可是爸爸和妈妈病没有快乐地在一起。

    并不是为所爱的人做些事,他就会快乐的。

    第三天,黄昏时分。洛琪脱下工作服,穿着连身裙摇曳多姿地走了。聂云暗想,女孩的勇气真恐怖,大冷的天也敢穿裙子招摇过市。这时,快餐店的门被推开,红茶男走了进来。

    红茶男问聂云:“到公园走走好吗?”

    聂云的换班时间已到。他偏头凝视红茶男:“当然,可以。”不知为什么,他喜欢听红茶男说话,他也想问红茶男一些自己想了太久的问题。

    公园里的冬季是美的,深绿的草地上,寒气上升,又被风吹散;湖水泛着细细密密的涟漪,鸽子们吃着面包屑,快活自在地扑哧欢叫;白石地上映着淡淡的树影,鸟儿们飞过天空的影子打在地上。

    聂云穿着灰皮甲克坐在长椅上看红茶男喂鸽子。红茶男神情安详,眼中有孩子般的快乐。他喂完鸽子坐回椅子上:“不介意听老头子讲讲故事吧?”

    聂云一笑,他作洗耳恭听状。

    “有个男人曾在一个小厂当厂长,那几年,厂里效益好,他把心思全扑在厂里。他的妻子很快乐,以为自己找了个好丈夫。那时,他们的女儿九岁。后来,厂里效益不再好了,妻子劝他弄点钱存着以免日后衣食没有着落。他拒绝了。他认为人最重要的是活得清清白白。”红茶男点燃根烟,烟雾弥漫开去。

    “后来,那个厂垮了。再后来,他成了妻子口中没用的男人。他就在想:钱真的那么重要吗?答案是:真的。有一天,他被他打工的那家公司开除了。带着结算清楚的当月工资,他走上街,逛。除了逛还是逛。他想给老婆买件象样的衣服,他想给女儿买双棉鞋。”红茶男痛苦地低下头,“那一刻,他认定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后来,他在巷子里碰到卖假钞的一个男人。他做了一件他做梦也不会干的事。他打昏了卖假钞的人抢走了满皮包的假钞。因为那是……”红茶男脸上是凄惨的笑,“钱。”

    “他把工资和假钞放在一起。他不敢回家,他推开一家快餐店走了进去。”红茶男长吁了一口气。

    “那么,那包假钞呢?”聂云淡淡地问。他注视着碧绿的湖水。

    “他藏起来了,不敢给妻子也不敢用。”红茶男在笑,“他真的很没用。”

    “我想问你好多事。”聂云安抚地拍红茶男的肩。

    “为你所爱的人干他希望你干的事,可是他并不快乐。该怎么办?”聂云问。

    “他有他不快乐的原因。问题是他希望你干的事业是你喜欢干的事吗?”红茶男问。

    “是的。”聂云回答。

    红茶男看他一眼,仰天吐出一口烟雾:“那就干吧。”抢钱是不是自己想干的事呢?

    “我喜欢篮球,因为爸爸希望我成为最优秀的篮球运动员。才开始是因为爸爸喜欢篮球所以我喜欢篮球,可是我渐渐发现我比爸爸更喜欢篮球。有一天,我回家,我看见爸爸殴打妈妈。他下岗靠妈妈挣钱过活,所以他快疯了。”聂云从红茶男口袋里翻出一包烟拿了一根抽了起来,“我看到桌上的刀,我用那把刀刺进他的小腹。”曾经是噩梦一样的经历被他自己从口中说出还是有撕裂血肉的痛楚。红茶男聆听着,不发一言,只是在听聂云说到用刀刺向他父亲时嘴角抽动。

    “我最爱的爸爸倒在我脚旁。从我五岁开始,他就教我打球。而我在用刀刺他的时候我居然在想……”聂云皱着眉近乎绝望地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在医院急诊室外的长椅旁,我的妈妈恐慌得象个小孩。我才知道妈妈多么爱爸爸。没有人怪我。爸妈对医生说那是意外。我却不能原谅自己,我也不能原谅爸爸和妈妈,我甚至不愿碰篮球。”聂云看着红茶男,“于是我来到这个城市,为了忘掉发生过的事。可是,我怎么也忘不掉。”

    “可是现在你能把发生的事告诉我,这不正表明你在开始忘记了吗?”红茶男了然地问:“是什么帮了你?”

    “朋友。”聂云微微一笑,“她鼓励我,当然是用她奇特的方式。看,我现在会笑了。”聂云露出一口白牙,他把烟按熄。抽烟不好,岳喜说过的。

    红茶男看着聂云,半晌他大笑:“美男子,加油啊!”他知道眼前这个男孩正用自己的故事告诉他一些东西。

    一错不能再错。

    聂云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来玩打水漂。”

    红茶男卷起衣袖:“来吧!”他在想,如果自己有个儿子,一定会是聂云这样的。

    第四天晚上。

    聂云推开红茶男家的们。他看到的是一对带泪相拥的夫妇,丁茜的妈妈脸上焕发出一种惊人的美。他没有打听那包假钞的下落。相信红茶男已经有自己的处理方法。

    茜茜活泼地笑道:“聂老师,爸爸给我买了一双新鞋。”

    快乐的新鞋通往幸福的彼岸。

    情人节闹剧

    火星沙漏。阳光下,岳喜眯着眼看着透明沙漏里流动的红色河粒。这是聂云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

    聂云端着盘子在快餐店里忙得不亦乐乎,女孩男孩则心情愉快地要着“玫瑰套餐”里的各式甜品,比如说:“爱你一万年”,“甜心”。赵天端一碟水果拼盘问聂云:“它叫什么名字?”

    “情深到未来。”聂云闷闷地回答。他眼明手快地让过端饮料的快餐店女老板。今天的生意好得活像其他快餐店都关门了。这情人节有什么好过的?不过,老板娘宣布今天发双倍工资,有钱赚也挺不错的。

    空气中是玫瑰的浓香,阳光洒了一地。赵天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喝果汁——他很想收到情人节礼物,特别是岳喜送的情人节礼物。不过,依岳喜的个性,只怕是女生送她巧克力还差不多。

    同来打工的洛琪把三份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扔进聂云怀里:“女生送你的。”

    聂云面无表情地把巧克力随手递给赵天:“请你吃。”

    赵天看着面前凭空冒出的巧克力还没回过神来,他眼神古怪地看着聂云,手心直冒冷汗:“你在情人节……送我……巧克力?我是男生耶!”

    洛琪大笑。聂云皱眉:“神经病。我又不是gay。”他神态自如地穿梭于人群中,“谁要了‘梦幻朱古力’?”

    洛琪又掏出一份巧克力:“赵天,这是我送你的。”她笑眯眯地看着赵天。

    赵天又开始冒冷汗:“洛琪,不要吓我。”

    在岳喜爸爸的利诱之下,岳喜窝在厨房里做着花生巧克力,岳双则抽空画妹妹的背影速写。岳喜穿着她那一百零一条牛仔裤套着她那件破甲克,岳双则穿着大衣,大衣里面是一件有一件的厚毛衣。没办法,岳喜不怕冷,岳双却怕冷得要命。

    岳双看表,王道明说过八点给她打电话。这个

    蛋说了什么“我要追你”的鬼话后就消失了二十天,电话留言说是去天山。王道明不够朋友,三天两头发封电子邮件过来,不过内容就是纯粹的旅游手记。呜,多日不见还有些挂念他,尤其挂念他许诺要带回来的天山雪莲。

    这时,电话铃响了。岳双兔子中弹一样跳了起来:“我来接!”

    “喂,你找谁?”岳双问。

    “找你。”

    “干什么?”

    “我要你请我吃巧克力。”

    “你付钱。”

    “……好!快点滚下来,我在楼下。”

    岳双把话筒拿远了一点,声音那么大。

    “怎么了?”岳喜从厨房里探出了头。

    “今天天气不错。”岳双答非所问。她快速地穿鞋,“我出去了。”她顺手拿了两块花生巧克力装在纸袋里。

    皮肤晒黑却精神奕奕的王道明穿着一身休闲装在楼下站着对岳喜微笑。很难得,他的头发不太整齐。

    “什么时候回来的?”岳双笑问。

    “昨晚。”王道明简洁地回答。

    “喂,不给我一个拥抱欢迎我回来?”王道明笑问。

    “不可能。再说你可是有洁癖的。”岳双笑眯眯地伸手,“拿来。”

    王道明莫名其妙:“拿什么?”

    岳双咬牙切齿地道:“天山雪莲。”

    王道明不屑地看岳双:“女生就是不同于男生,受制于物而不是役物。天山雪莲比我重要吗?”

    “对。”岳双答得干脆。王道明的表情是黑里透红,红中泛绿。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个密封而充满透明液体的球状玻璃器皿,玻璃器皿中是一朵盛开的雪莲。

    “喂,去哪儿?”王道明问。

    “坐云霄飞车。”岳双平静地微笑。王道明僵在了原地。他有惧高症。

    对着太阳闭眼深呼吸,岳喜决定她……要把巧克力送给聂云。岳喜随手拿了一个干净的环体纸袋装好巧克力就出门了。

    推开快餐店的门,岳喜第一眼就看见了正忙得满头大汗的聂云。这家伙当服务生还摆着那张酷脸,难道他不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阳光在聂云的头发上跳跃,岳喜发现快餐店里的音乐声小时了。她就只看得见聂云。

    “喂,你来干嘛?”赵天拍岳喜的肩。岳喜猛地回过神来,快餐店正在播《对面的女孩看过来》。shut!岳喜敲了自己的额头一记,八成是中邪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天,赵天正拿着一杯免费果汁喝得不亦乐乎。

    “赵天,你怎么不去帮忙?”岳喜问赵天。

    “为什么?”赵天懒洋洋地问。

    “因为那套橘红色的服务装很帅气。如果你穿起来一定像《凡尔赛玫瑰》里的骑士长。”岳喜漫不经心地应道。她找到洛琪,“洛琪,我是来帮忙的。借我一套服务装。”

    赵天也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洛琪,我也是来帮忙的。”这个叫做男生的臭美。如果你在路上看到某位男生不停甩他那头黑发,那八成是臭美病犯了。

    “洛琪,我是不是很像骑士长?”赵天摆了几个pose。

    洛琪充耳不闻地看着赵天的背后,她喃喃念道:“岳喜,你好帅……”岳喜笑看着洛琪:“美女,情人节快乐!”

    赵天回过头,愣了。岳喜真的是越长越漂亮了,简直就是个男女通吃的妖精。他差点被这个家伙的光芒迷惑了。摇摇头,赵天习惯性地嘲笑岳喜:“岳喜,你是个女生还真是可惜。”

    岳喜神秘一笑,猛地踩了赵天一脚。她优雅地走了出去。洛琪蹲下来怜悯地看着抱脚低嚎的赵天:“赵天,把我送你的巧克力还我。”

    赵天抬头问洛琪:“干嘛?”

    “我要送给岳喜。”洛琪笑答。

    赵天只觉四周的锅碗勺子全都在大笑。他想痛哭一场。“对不起,我已经吃了。”赵天得意地一笑,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表情。

    洛琪站了起来,狠狠地踩了赵天完好的那只脚一下。她也优雅地离开了。赵天泪光闪闪地坐在地板上:“好狠!”这个时代的女生全都疯了,优雅的疯子。

    游乐园,到处都是气球。岳双眯着眼看着冬天的太阳。眼睛一阵刺痛,眼泪流了下来。从小,岳双就喜欢直视太阳,即使眼睛痛得不得了,她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不要那么感动。”王道明盯了岳双一眼,“我知道你很感激我请你吃爆米花。”

    岳双哭笑不得。自己身旁的这个人真的是一个自修完大学课程,“托福”考了630分的天才?由她的观察来看,这个王道明根本就是一个白痴。正想着,一张大手帕砸在了她的脸上。

    王道明提醒:“擦干眼泪。手帕不用还我了。脏兮兮的好难看。”岳双恶狠狠地盯着手帕。要不是为了感谢王道明帮她抓了偷车贼送了她天山雪莲,她铁定会杀了他。还没见过这样追女生的男生。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没想过和王道明像小情侣一样手牵手在街上走,一来有损市容,二来那画面实在不太合理。

    “喂,我们去坐云霄飞车。”岳双道。

    王道明脸色发白:“那种幼稚的游戏,我才不玩。”他的手心已经在冒冷汗。

    这家伙在害怕,难道,他有恐高症?岳双为自己的新发现雀跃不已。

    看我怎么整你。岳双在新中拟定计划。她垂下眼帘,声音难得的低柔,语气带着可怜兮兮的味道:“我一个人害怕。”天知道是谁害怕。

    王道明伸出手:“走吧,我陪你。”他才说完就后悔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坐这个鬼云霄飞车?

    “呀呼——”岳双高兴地松开双手高举过头感觉风从手指间急速地穿过,她的长发在风中狂舞。她在百忙之中看到了王道明那双死命抓着扶手的手,顺着他的手,岳双的视线滑至王道明的脸。王道明的脸色铁青,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岳双恶作剧地抓起王道明的双手:“放开手感觉更好。”

    王道明不对劲,岳双这才发现。这家伙在发抖,眼神也不是单纯的害怕。王道明到底怎么了?

    快餐店。聂云回过头就看到了笑盈盈的岳喜。岳喜笑道:“我来帮忙。”聂云微一点头,快速地转过身。他无法正视岳喜的眼睛。

    “喂,聂云,2号桌要一份‘爱你一万年’,快送过去。”岳喜拍聂云的肩。

    “我知道了。”聂云头也不回地应道。他想:今天是情人节。

    洛琪招呼聂云和岳喜:“你们休息半个小时。”

    岳喜丢给聂云一张纸巾:“擦擦你那一脸的汗。没想到,这比打一场篮球还累。”她呼出一口气,靠着墙角蹲下。聂云也算超人了,白天在快餐店打工,傍晚练篮球,晚上似乎准备兼职家教。可怜之致。

    聂云知道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

    岳喜大大方方地拿出自己的巧克力,把纸袋递到聂云面前:“请你吃巧克力。”

    聂云愣住了。他盯着纸袋,似乎那纸袋里有一只怪物。出乎意料地,聂云脸刷地红了。他呆呆盯着袋子觉得头昏脑涨。他觉得很……开心。

    “你不喜欢吃甜食?”岳喜盯着聂云问。心跳快停止了。不过,她的脸上是一片云淡风清。

    “我不喜欢吃甜食。”聂云老老实实地回答。

    岳喜把纸袋扔在聂云怀里:“我出去帮忙。”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她觉得今天天气一点都不好,甚至让人想流泪。

    “喂,王道明,你怎么了?”岳双有些着急地问。王道明的样子就像是被关进黑房间却有黑暗恐惧症的小男孩。

    云霄飞车正玩着连环俯冲的游戏,岳双用衣袖擦着王道明的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她想了想,举起右手全力给了王道明一耳光。打完后,她问:“死王道明,你清醒了吗?”

    王道明怒发冲冠地问:“哪个蛋打我?”

    岳双高兴地捏王道明的脸皮:“你终于清醒了。”王道明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云霄飞车上。

    岳双笑着流泪:“你终于恢复正常了。”

    王道明皱眉骂道:“哭什么哭?还有,你居然敢打我?”岳双恶作剧地再度强迫王道明高举双手。云霄飞车转到最高处,车里的人全都是头下脚上。好好玩哦!

    “啊——”王道明忍不住惨嚎。他紧抓住岳双的双臂,眼中有泪光闪烁。他一定,一定要杀了岳双。

    岳喜的心情不是一个“糟”字能够形容的。她笑吟吟地端着甜品满屋子转,表面看来心情不错,但是,她一连端错了三次东西,连赵天都发现岳喜有些精神恍惚。

    赵天接过岳喜的盘子:“亲爱的同桌,我请你喝果汁。你要‘甜蜜蜜’还是‘初恋’呢?”

    岳喜冷盯了赵天一眼:“我要‘杀人不见血’,有吗?”赵天极绅士风度地拉开靠背椅:“你请坐,‘杀人不见血’稍候就到。”

    几秒后,赵天端着一份“草莓人”冰淇淋:“喏,你杀它几刀都不会见血。”

    岳喜的眼亮晶晶的。她盯着赵天,笑容在脸上扩大。她笑笑趴在桌上:“赵天啊,赵天……”笑着笑着,岳喜的泪水就流了出来。没人看见她在流泪。就这样,他们一直忙到了晚上七点。

    聂云缓缓走到岳喜面前,岳喜抬头看着聂云。聂云掏出了巧克力掰开了一块下来放进嘴里:“你送的巧克力我会吃。”

    岳喜盯了聂云半晌,揍人的冲动越积越强。她前冲,一个右勾拳。聂云吃惊地看着她,岳喜顿觉轻松无比。她吹着口哨走了出去。这时,赵天也跟着出来了,他问一脸苦相的聂云:“你怎么了?”

    聂云淡淡答道:“岳喜给了我一拳。”赵天恍然大悟,他眼尖地发现了聂云手中的巧克力:“我饿了,分一块。”他掰了一大块巧克力放进嘴里。

    “唔,味道不错,哪儿买的?”赵天觉得满口生香。

    “你……”聂云面无表情地说。

    “我怎么了?”赵天抬头问。

    聂云给了赵天一拳。他说:“你欠揍。”

    岳喜把手放进温暖的夹克里,步行回家。她偷偷地笑了。一想到聂云那张惊讶万分的脸,她就心情大好。唔,今天过得挺充实的,尤其是那套橘红色的衣服自己穿起来帅呆了。岳喜自鸣得意地跳起了“恰恰”。

    王道明和岳双斗鸡一般对瞪着,穿着游乐园救生员提供的衣服,岳双恨不得扑在王道明身上咬他几口。

    玩“水上飞垫”玩得好好的,王道明非要来点危险游戏。两个人的飞垫碰了几碰出了火气,最后一碰之下,两个人都差点当了水鬼。

    王道明皱眉看着手中的食物。“这游乐园怎么卖狗食?”

    岳双突然想起临行前自己放在口袋里的巧克力。她从一大堆杂物中找出半湿不湿的花生巧克力:“完了,不能吃了。”十块钱泡汤了。

    “什么东西?”王道明探头一看。他语音变得有些奇怪,“你要送我的巧克力?”

    “对。可惜……”岳双点头。

    王道明古怪地笑笑,抢过巧克力咬了一大口:“味道不错。”他那表情就像看到天使降临。

    “不错?”岳双怀疑地问。接着,她也笑了,伸出手,“拿十块钱来。”

    王道明乖乖把钱交给岳双:“干什么?”

    “巧克力是要钱来买的。”岳双脸上是甜蜜的微笑。

    王道明沉默。他凝视着岳双,嘴里咕哝着:“希望你明年也送我巧克力,后年也送我巧克力。”

    “你说什么?”岳双不明所以地问。

    “我说你这巧克力好难吃。”王道明喝道,接着大笑了起来。

    晚上九点。有人按岳家的门铃,岳喜懒洋洋地打开门,门外没有人,一个兰色的小纸盒放在门外。上面只有六个字:“送给岳喜,聂云。”

    岳喜打开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火星沙漏。她关上门,慢慢走回客厅。电视荧幕上是《野生世界》的一组镜头:朱红的河岸上,一群鹭鸟正在高飞。这火星沙漏应该是情人节的礼物吧。

    聂云走在星空下,带着奇特的微笑。“完了,完了。”他说,“打工挣的钱去了一大半。”

    新年快乐*煎饺and电子情书

    一切准备就绪。

    岳喜面带微笑咬着木塞跳了下去,下面是一汪碧水,血液全部涌向头部。

    一瞬间,岳喜想:我是一只鸟。

    此刻,赵天正在聂云的寝室里抱着破吉他猛唱猛吼:“我是一直小啊小小鸟……”

    聂云忍耐地听着赵天制造出来的噪音,他一脸平静地背英语单词。

    “不要太用功,今天过年呢。”赵天笑嘻嘻地揉乱聂云的头发。聂云放下英语书笑吟吟地看赵天:“你是不是太闲,要我帮你活动活动?”

    赵天放下吉他:“去篮球场。”

    “去篮球场。”聂云抓起篮球。大概两个小时后,两个人趴在篮球场边的椅子上猛喘着气。

    “喂,今晚到我家过年。魏佑生和他妈妈也会来。”赵天搂着聂云,“有大量美食供应。”

    “不了,我今年,今晚要到我朋友家过年。”聂云拒绝了赵天的好意。其实,他也不会去红茶男家过年,今晚他想一个人静静地过除夕,有太多事需要他好好想一想。一个人过年挺有趣的。岳喜一定会这么说。聂云想到这儿就笑了起来。

    赵天委屈得“哽咽”:“不能和我一起过年你就那么开心吗?”

    我是一只鸟,我是阿帕奇直升飞机。岳喜张开双臂。享受跳楼的刺激又可以重回人间的游戏就是岳喜正在玩的“蹦极”。

    蹦极又叫高空极限跳,也是四大极限运动之一。这就是岳喜庆祝过年的方式。上次她看《人狼传说》中的男女主角从自由女神像上跳下去玩蹦极来庆祝婚礼,当时觉得这种结婚方式极有创意,她就决定若干年后自己结婚一定要从艾菲尔铁塔上跳下去玩蹦极游戏。基于金钱和时间的考虑,岳喜决定在今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大年三十玩蹦极来庆祝自己又长大了一岁。

    橡胶绳开始收缩,岳喜向上升。她的瞳孔放大,头发被风弄得像一面猎猎作响的小旗。挥舞着手脚,岳喜吐掉塞在口中的防止牙齿咬断舌头的木塞,“哟嗬——”她大叫出声,同时想象自己是人猿泰山。

    岳双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玩着电脑。第五次信息革命已经来临,数字化世界是越来越有趣。唔,下次的《夜谈》就画网络杀人案件吧。岳双开始开动脑筋构思。这时,爸爸鬼鬼祟祟地溜进房间里,他手里是一瓶上好的干红葡萄酒。“岳双,帮爸爸把东西藏好。爸爸要给你老妈一个惊喜。”爸爸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各式各样的东西:两只高脚杯,一枝含苞的红玫瑰,一个烛台,三根蜡烛,一对情侣表。

    岳双看着这一大堆东西再看看老爸,老爸什么时候学会变戏法了?今天不仅是除夕更是老爸老妈结婚十七周年纪念日。

    岳双干笑几声,看样子,今年的年夜饭又该她和妹妹做了,新年钟声敲响时,她和妹妹该做的事包括洗碗和关上卧室的门睡觉以及假装不在家。

    有时想想,岳喜和自己是生活在不正常的家庭中。从小时候开始,父母就教她们自己的事自己负责:小学时,自己还为此感动不已,别的小朋友被父母管得死死的,这不准,那也不准,而自己和妹妹是天马行空自由自在;到初中时,自己才醒悟过来,父母这是推卸责任。不过,仔细思考一番,似乎又觉得自己比别的小孩幸福。

    岳喜快步走进卧室。“岳双,小心眼睛。”她指着阳光灿烂的外面,“出去逛逛,有益于身心健康。”

    岳双扎好一头长发:“岳喜,今年的除夕夜饭要靠我们两个人来完成。”

    “不用。刚才我已劝说老爸带妈到高级西餐厅去过一个浪漫的烛光之夜。他们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岳喜躺倒在躺椅上,“我们包饺子怎么样?”

    岳双拿出抽签筒:“我们抽签决定谁收拾。”这是惯用方法,大家都心服口服。

    从床上一跃而起后,岳喜弹指回答:“没问题。”

    太阳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黑夜降临。

    岳喜和岳双不断地接电话不断地回电话,许多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在电话里聊了个热火朝天。姐妹俩租了〈埃及王子〉,〈花木兰〉还有大量的Discover录像带。“发现”频道的“世界探险特辑”最吸引岳喜,对于春节联欢晚会,这姐妹俩是不感兴趣的。

    爸爸留下的干红葡萄酒自然就成了岳双和岳喜的开胃酒。

    “来,干杯,祝我们自己的胃更强壮。可以吃完这堆饺子。”岳喜托着酒杯高叫。

    “新年快乐,妹妹!”岳双文静地抿了口干红,让干红的香味在口中环绕一周再吞进肚里。

    岳喜神采飞扬地将靠枕扔向天花板,她靠着墙倒立感觉微醺的滋味。适量的酒是有助于身心健康的。现在她眼前的世界完全颠倒过来。颠倒的世界别具一种奇幻的美。亚里士多德梦想中的“原型世界”也许就只是现实世界的倒影。

    “岳双,你为什么要画漫画?”岳喜突然问。

    “因为快乐。”岳双一口干掉剩余的葡萄酒。

    “当然也是希望有人和我分享精彩的故事。而现在,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稿酬。有了稿酬,我就可以利用它到许多地方走走看看。走走看看以后,我又可以挣稿酬为下次旅行准备旅费。”岳双蹲下,宠爱地看着妹妹:“我不想输给你。我想在以后几十年都可以和你并驾齐驱。”

    岳喜眼中充满深刻的感情,她笑道:“因为我们是孪生姐妹。”停止倒立后,岳喜挽着矮自己两厘米的姐姐,“岳双,我们商量件事。借五十块钱给我。”

    岳双哭笑不得地看着妹妹。岳喜,就是这样利用姐妹情谊骗取无息贷款的。有这样的妹妹是幸运还是不幸?

    岳喜的手已经伸出来了。岳双三叹。末了,岳双拿钱包。

    夜深,岳双打开电脑发现有一封电子邮件,是王道明发过来的。她迅速进入王道明的网页。

    “幽灵来访,欢迎否?”岳双敲入一句话。

    “今天过年,诸事都好商量。”王道明答。

    “有什么新发明?”岳双询问。

    “幽灵,有本事闯闯我的迷宫。”王道明挑衅地说道。三维画面在屏幕里旋转。岳双微微一笑。虽然她不是天才但也不是白痴。闯就闯,谁怕谁!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聂云站在电话亭里拨着家里的电话号码。想了整整三个小时,他总算想通了。如果因为他的缘故使父母分居,那么没有人会开心的。

    “爸爸,请你原谅我。”聂云的声音低沉,他不安的心情全都小时,坦然地说出这句早就想说出的话。

    “聂云,是爸爸的错。但是,爸爸向你保证再不会错了。”爸爸说到最后,声音哽咽。他楼住在一旁听电话的妻子,“云云原谅我了。”

    聂云透过玻璃门看黑玉似的天空。自己已经从一个噩梦中走了出来,那么长的噩梦。他还记得他眼神冰冷地跨进立志中学校门的样子。直到那一天,他从桂花林经过,岳喜喊出那声“聂云”,一切就这么悄悄改变。那个永不言败的岳喜教会他许多东西,最重要的是珍惜。珍惜亲情友情还有……吹着口哨,聂云走回寝室。这时,他想如果岳喜和他一起倾听除夕的钟声该有多好。

    一个短发“男生”身手敏捷地翻进学校。他左手拿着保鲜盒,右手这么轻轻的一撑就过了围墙。为了不让守宿舍的大爷询问他晚归的原因,他沿着水管道攀上二楼。回头看看寂静的校园,他不以为然地摇头,这么简单就搞定了,一点儿也不惊险刺激。一不留神,他踩在了不知谁丢在地上的香蕉皮上,“扑通”一声,他结结实实地摔倒在水泥地上。左手高高举起的他长吁了一口气,幸好东西没摔烂。

    轻手轻脚爬上五楼,这男生远远地就看到了510室温暖的灯光。忧哉游哉地走至门口,那个“男生”把保鲜盒放在门口,泻出的灯光照见他优美的轮廓。他奋力拍了三下:“聂云,Happy

    newyeartoyou!”

    说完这话后,“他”转身就溜。

    510室打开,聂云一低头发现保鲜盒。打开盖子,煎饺子的肉香扑面而来。饺子还是温热的。那个说“聂云,Happynewyearto

    you!”的声音正是岳喜的声音。

    聂云按奈住冲下楼的冲动,他静静等待。路灯下,岳喜对五楼的人影仰头一笑转身走掉了。

    过年每个人都该有饺子吃。

    岳喜骑车奔往家中,这时,新年的钟声敲响。她潇洒一笑,加快车速,夜像一张温柔的毯子盖了下来。

    聂云狼吞虎咽般地吃完煎饺,他看着空空如也的保鲜盒,痴了。吃东西不付钱的感觉好极了。

    岳双在王道明设计的电脑三维迷宫中奋力前进,见谜解谜,见鬼杀鬼。

    终于闯进核心地带,岳双用鼠标打开最后一道门,画面转换成有蓝天绿草的大草原。〈新年快乐〉的歌声从扬声器中传出,草原中央快速长出巨大的花朵,花瓣发着蓝色荧光。

    荧光组成一组字,这是一封电子情书。

    岳双呆呆地望着屏幕,看还是不看?扬眉一笑,岳双想,不看白不看。

    岳喜回到家就开始收拾行李,她为自己准备了一个七日旅游计划。她准备到古城西安去看看,尝尝风味独特的羊肉泡馍,看看大雁塔,听听碑林中奇异的风声。

    坐在家中,人会发霉,出去走走总是好事。总有一天,岳喜想,我会游遍地球。

    副校长的三把火

    新学期伊始。

    风暴降临立志中学上空。

    这个风暴就是新调任的副校长开始的校风校纪整顿大行动。

    公告栏贴出的具体规则和罚款方案撼动了全校学生的神经。

    让女生哭得呼天抢地的是——剪短发,虽然现在流行酷酷的短发。但是,按副校长的标准看,齐耳的“五四”女青年发型最为适宜。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剪头发也可以,交罚款就行。这真是一个一切向“钱”看的时代。

    吴越哭丧着脸看着扁得前心贴后背的钱包,心中哀乐大作。

    丁强幸灾乐祸地唱着一支老歌:“是谁解开了麻花辫,是谁要把头发剪,在要罚款的那一天,有人泪水涟涟……”他一边唱一边后退,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一扭头,丁强就傻了……副校长的视线从他的头溜到他的脚再从他的脚溜上他的头。

    “你,头发怎么这么长?剪短。”副校长的眼光犀利。

    住校生可就有福了。副校长规定学生们在三分钟之内穿衣下楼,迟到者绕着操场跑十圈。每天,副校长甲亢似的守在宿舍的铁门下,时间一到他就拉铁门然后一楼一楼地搜查漏网之鱼,连WC都不放过。从此,立中的早晨就多了一道风景线:疲于奔命的怕被罚跑的学生。有人形容学生中下楼那干劲不亚于千百万兵马过独木桥。

    在校食堂也出现了堪称巍巍奇观的景象。副校长规定:女生坐食堂左半边,男生坐食堂右半边。男女生之间禁止交谈。副校长认为这是防止学生早恋的好办法。

    闷了一肚子鸟气的高松嘀咕:“干脆男女生都戴上防毒面具好了,免得造成空气早恋。”这几天,男生在篮球场打球都没有女生来看,真是没劲。这可恶的副校长,真想踹他两脚。自己美好的花季岁月就被这副校长给糟蹋了。

    更离谱的事情出现了。

    副校长成立了纪检队。

    纪检队的职权范围包括:查夜,检查班会状况,检查……学生的书包。非学习性的书籍一律没收。天天学校门口都排长龙。

    “太太太夸张了吧?”岳喜不敢置信地看着公告栏。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副校长的三把火有烧得太烈之嫌。

    这火有一天就烧到了魏佑生的头上,魏佑生一怒之下向校长递上了辞呈。星期五下午,副校长召集学生会干部开会,会议的主题就是建立一个思想活动情报网。每个班都必须列出三个问题人物加以严密监视,以防他们污染好学生的思想。

    副校长侃侃而谈:“我们一定要杜绝这种可能。立中的学生一定要具有先进的思想……”

    岳喜做认真记录状,其实她早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魏佑生举手:“副校长,我有不同的意见。”

    他站起来:“第一,我反对这种划定学生成分的做法,这完全是对学生人格上的侮辱。第二,我反对对某些学生实行监控,这是一种探人隐私的不道德行为。第三,我认为禁止男女生同桌用饭是一种神经过敏的表现。”魏佑生微微一笑,“第四,这样的学生会主席当起来太窝囊。我准备辞职。”他站起身来走出会议室,留下气得一脸铁青的副校长。

    岳喜看着魏佑生远去的身影,心中不明白老校长是怎么想的,居然委之一个神经有毛病的人以重任。这学生会干部,她也不想当了。她笑吟吟地站起来:“副校长,这期学通社周刊还等着我去校稿。我先走一步。”

    声势浩大的“反剪发”运动在立中校园展开,罚款根本收不上来。罗吉照样披着她的一头长发在学校里走来走去。

    校食堂餐厅,男女生一律混坐。压抑久了就会爆发,这是自然规律。男女生们说说笑笑好不自在,短短三天之内,被记违反校纪的学生就达全校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校长找到副校长谈心:“小刘,违纪人数似乎多得离谱。”

    “现在的学生都不好管。我怀疑他们是有组织有计划地造反。”副校长道,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自从那个魏佑生提出辞职不干后,怪事就层出不穷。”

    “小刘,我没有批准魏佑生辞职。那个校风校纪整顿大行动还是停了吧。”老校长和颜悦色道。望着窗外,他笑得狡猾。现在的孩子不被虐待一下是不知道生活的幸福的。现在立中的学生似乎相处得更融洽了,这还得归功于副校长失败的三把火。

    善于用人是老校长惟一的长处。
正文 第七章 春夏历险记
    爱情往往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仅此而已。

    ——赵天

    三个倒霉的劫匪

    三月是看桃花放风筝的好时候。

    立中篮球社决定用社费作旅费请社员们去桃花驿看桃花。最近,立中学生们被副校长的铁腕政策弄得人心惶惶,高松决定让社员们去透透气。桃花驿可是个风景绝佳之地,山谷间有流泉飞瀑,桃花盛放其间。

    立中篮球社办公室里。

    高松大马金刀的端坐椅子上:“同志们,我们社要到桃花驿春游。这次的‘车马费’以及‘吃喝费’社里给大家包了。”他静待大家的欢呼声。而篮球高手们都爱理不理地看着他。赵天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高松急了。话音未落,欢呼声四起。聂云默默地望了望岳喜,岳喜正笑吟吟地玩着旋转篮球的游戏。

    高松凑到赵天耳边:“赵天,什么时候对岳喜表白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天。

    赵天怒视高松:“你烦不烦?”

    高松得意地干笑几声:“人面桃花相映红。”

    赵天威胁道:“我打得你眼睛肿。”

    高松一笑:“岳喜过来了。”

    岳喜拿着本《你们的时代》走过来。她将书扔给赵天:“喂,这是你要的书。”她关心地坐在赵天身旁,“我说赵天,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短短四天之内,你托我帮你借了四本书,每本书都是二十万字以上。你看得过来吗?”

    赵天看岳喜,苦涩一笑:“我……我……”他闭上嘴生自己的闷气。

    丁强和高松笑得直打颤。丁强从岳喜身旁走过时,先看看岳喜,然后摇头,然后叹气。高松也是先看看岳喜,然后摇头,然后叹气。

    岳喜拎住高松的衣服:“你们两个干什么?”

    高松叹气:“岳喜,你变笨了。”

    岳喜理直气壮地道:“我哪里变笨了?开学考试我考了全年纪第一呢!”虽然纯属侥幸但也是自己不笨的旁证。

    吴越举手提议:“我有一个建议,可以让这次春游更有趣。我仍把男生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由每个女生抽签,抽到谁,谁就帮忙提那个女生的背包。男生们正好可以发扬你们的绅士风度。”

    全体通过提案后,大家嘻嘻哈哈地制作纸条。吴越大叫:“我先抽。”

    吴越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纸条:“赵天。”她调侃赵天,“奴仆,现在我是你的主人。”

    岳喜摊开纸条没有立刻说话。纸条上写着“岳喜”。她看向聂云,然后说道:“我抽到的是聂云。”

    聂云一愣,脸上是奇异的微笑。

    英明的社长大人将社里的那张大桌布一并带了出来。

    把桌布铺在桃树下,然后以便看桃花以便据地大嚼真是人间一大乐事。

    岳喜艳福不浅,不用动手就能享用女徒儿们递过来的食物,看得丁强等人眼红不已。

    丁强愤愤不平地问:“岳喜,你的手呢?”

    岳喜笑逐言开地叉起一块卤牛肉递到丁强面前:“这里。”

    丁强正要吃牛肉,岳喜已把卤牛肉送回自己嘴里:“毛主席曾经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岳喜露齿一笑,桃花如雨而下。

    “好,开工。”岳喜站起来对女生们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你们要和我怎么合影我就摆什么POSE。”那帮女生的鬼心思,岳喜很清楚。她充分调动表演细胞的积极性,“今天,我就破例扮演一次男生吧。”

    空地。

    这群男生和女生玩起了老鹰捉小鸡。差点招架不住女生们热情的岳喜坐在桃树下休息。整整一个小时,岳喜摆出各种POSE和女生们合照,笑都笑不出来了。

    而赵天则四处游动。用胸前挂着的相机捕捉桃花之美。

    聂云靠着岳喜旁边的桃树轻笑:“没想到你能静下来。”

    岳喜睁开眼:“女生真是疯狂。下次我与人合照一定要收钱。”

    聂云凝视岳喜:“除夕那晚的饺子味道不错。”而且不收钱,聂云在心里补充。“那当然。我的手艺可以媲美一级厨师。”岳喜得意地自夸。

    清风吹过,两人都不说话了。

    聂云表情淡然:“别动。”他自然地伸手拈起岳喜头发上的落花,“你的头上有桃花瓣。”

    岳喜一笑:“你头上也有。”她伸手指弹落聂云发际的落花。

    赵天拿着照相机绕了一大圈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他的镜头下,岳喜和聂云相处得那么融洽,就像多年好友。他的手指不听使唤,不停地按着快门。原来,原来岳喜喜欢聂云。赵天心里空空洞洞的,连桃花落了满头也不知道。

    我喜欢你。赵天不敢也不会说这四个字,岳喜永远也不会知道。赵天托她借的四本书的书名的第一个字刚好凑成“我喜欢你”。她永远不会知道。赵天闭上眼睛,胶卷已经拍完了。梦游一般,赵天坐在了地上。这春天的天气怎么这么冷,连手指尖都快冻住了。

    手指都快冻住了。

    黄昏已过,天黑了下来。吴越催促着这一群沉迷于体育特辑的球迷们回家。从农家乐出来后,时针已指到了七点半。从桃花驿回立志中学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吴越恐吓女生们:“快走,前几天我看报纸,报纸上说这条线入夜以后,车匪路霸猖獗得很。”

    丁强挺有男子气概地道:“吴越,你别怕,我保护你。”他顿了顿,“你只要大叫红牛,我就冲上去。”“你,”吴越比手划脚道,“你那时多半是这样的。”吴越双手颤抖着伸向空中,“大哥,有话好好说,可别动刀子,我……我的钱全给您。”为了增强喜剧性,吴越的脚抖得象中了风似的,笑得一干人马全都脸部肌肉痉挛。

    上了中巴,玩了一天的男生女生们累得瘫在座位上打起瞌睡来。

    车开了半个小时,上来了三个年轻小伙子,他们两手空空。其中一人坐在车头,另外两人分别站在车尾和车门附近,眼睛太过灵活地扫视车中人。

    岳喜闭目回想这次春游,心中有甜蜜的感觉。睁开眼,岳喜拂去肩上的落花,把靠在自己肩上的吴越的头小心地扶正,不经意中,她看到一只手正伸进口袋,别人的口袋。

    岳喜冷静地观察环境。显然,半途上车的三个人是一伙的。他们的左臂都呈现不自然的夹紧状态。应该是某种凶器,而且多半是刀。岳喜开始后悔没将藏刀带在身上。

    小偷细细地翻着睡得嘴都张开了的一个老头的口袋,没有收获。他有些懊恼地将老头口袋里的东西扔在了地上。岳喜站了起来,向车头走去。小偷紧张地直着身子,眼露凶光。

    岳喜满脸堆笑地把车头的高松弄醒:“高老头,把你包里那罐‘红牛’饮料给我,我好想睡觉。”

    “什么‘红牛’”。高松茫然地问。

    “上车前,丁强说的那罐‘红牛’,那罐‘红牛’啊。”岳喜提醒高松。

    高松醒悟了过来:“那罐‘红牛’在丁强那儿。”他抓住岳喜的衣袖,“能不喝,就不喝。快到家了。”岳喜一笑,坚定地拂开了高松的手。

    岳喜如法炮制将警讯传递给了丁强。丁强牙不听使唤地打起架来。聂云发现岳喜神色有异,他冷冷地看了小偷一眼,垂下眼皮假装睡觉。小偷踱向车尾。聂云把手伸进包里紧紧地握住削水果用的弹簧刀。

    小偷的手伸向岳喜过道对面的一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的口袋。那女人胖胖的,手在抖。

    岳喜抓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

    “少管闲事。”小偷低声警告岳喜。

    “你先把手拿回来,别摸错口袋了,你的口袋在你的衣服上。”岳喜轻描淡写地说道,手心却直冒冷汗。

    小偷收回右手揭开左裤把一把刀的刀尖露给岳喜看:“再管闲事,我就捅死你。”岳喜不说话了,小偷满意地将手伸向胖女人,当他将注意力完全转至胖女人身上时,岳喜一脚踢向他的脚弯,高松、丁强等人也同时动手。

    岳喜的左手快速地落在小偷的颈大椎上,右手抓住小偷的右手臂反转,刀掉在了地上。装睡的胖女人缩成一团,她怀中的小孩也哭了起来。司机还算镇静,缓缓地将车停稳。

    小偷转头发现自己的两个同伴已被制服。他猛地挣脱岳喜的束缚捡起地上的刀,岳喜将刀踢开,脸上挨了一拳。赵天抢刀。

    吴越拿起包对着小偷一阵乱砸,一边砸一边哭。她包里的水果刀掉在了小偷脚边。岳喜大惊失色。小偷捡起了刀。

    有了刀,小偷胆色大壮。另外两个同伴也挣扎着要站起来。

    小偷恶狠狠地拿着刀刺向岳喜:“就是你坏了老子的好事。”岳喜敏捷地躲过一刀却躲不过第二刀。她尽量避开要害,同时祈祷着吴越的水果刀不要太锋利。第二刀刺在了聂云的肩上,聂云的刀刺进了小偷的下腹部。小偷拔出刀欲再刺,聂云却傻了般不闪不避,甚至放开了手中的刀。

    赵天急按相机,闪光灯的光线让小偷的眼睛全是白光。赵天趁机在这一刹那拍掉了小偷手中的刀将他扑在了走道上,受伤的小偷很快被制服。

    岳喜脸色惨白:“聂云,你怎么样?”

    “放心,水果刀很钝,一点小伤。”聂云笑着回答。吴越抽泣着对聂云说:“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聂云两道嘿嘿的眉皱在了一起,“先去公安局再去医院。”

    司机开动了车:“先去公安局。”

    岳喜气愤不已地狠踢了小偷一脚。不,这不叫小偷,叫持刀抢劫犯。

    小偷们,不,持刀抢劫犯们全部被反绑,两个大拇指被他们自己的鞋带扎得紧紧的。

    高松把他们的皮带下掉,美其名曰: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岳喜握住聂云的手:“都是我不小心。”

    聂云展开了笑脸:“你很酷。”

    岳喜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怕得要死,腿到现在还在抖。”她哭得一塌糊涂,“你看,牙齿都在打架。”聂云握紧了岳喜的手。

    高松、丁强、赵天等全凑了过来,女生们则团团围住三个抢劫犯,只要谁动一动就是一脚。下腹中刀的家伙呻吟:“我要死了。”

    吴越的回答干脆之至:“死了更好。”

    大家禁不住大笑起来。

    高松在聂云和岳喜耳边低语:“等会到了公安局,有一场好戏可以看。”

    黑压压的人群里,车停了下来,警察“叔叔”们将三个抢劫犯押下了车。还没走几步,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个家伙的裤子依次落下。

    “哇操,还是花内裤。”高松吹口哨。

    “真可爱,还穿红内裤辟邪。”丁强拍手称奇。

    赵天抢过丁强的相机拍了几张:“我要这几张照片做纪念。”

    “这么恶心的纪念。”女生们嗤之以鼻,大家哄笑起来,吴越笑得最响。

    丁强取笑吴越:“刚才是谁哭得稀里哗啦的?”

    高松留在公安局录口供,其他人则将聂云送进了医院。

    聂云在医院里鬼哭狼嚎:“医生,轻点儿。”

    岳喜日记:九九年三月十二日晴

    我已经无法去说。

    只是,我知道,我喜欢他。喜欢他的优点正如喜欢他的缺点。只要是他的,我都喜欢。

    早恋,一定有人这样说。

    我没错,我想。我只是喜欢他,并努力让自己更强更好。喜欢人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

    附:聂云原来很怕痛,他的嚎叫声吓走了三位护士。

    哥们就是这样的

    岳喜坚持要将三个劫匪的光屁股“特写”(也不能说是光屁股,只不过是光腿罢了)照片刊在《学通社周刊》的首页。在她威胁下,编审通过了这一决议。

    她坐在桌子上下达了第二号指令:“这期的《学通社周刊》加印五百册。”说罢,她翻身下桌准备写一出精彩的擒贼记。图片配上精彩的文章一定能吸引亲爱的同学们。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办出来的《学通社周刊》被一大群学生们抢着看,那种幸福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可是,到了下午,岳喜拼死拼活地要撤照片撤文稿,还要撤副校长钦点的文章。

    这还得从中午说起。新来的副校长找到岳喜,他和颜悦色地问岳喜:“听说,你们篮球社抓了三个惯犯,有这一回事儿吗?”

    “有。”岳喜不喜欢这个副校长:这人开口“政治”闭口“风貌”。

    往往口中常唱“真善美”的人,其实一肚子……

    “岳喜,我知道你是学通社社长,老师们也对你寄予厚望,这次的事更加说明你有高尚的情操和勇于斗争的精神:”副校长倾泻着溢美之辞。岳喜真想找把伞,然后躲在伞下避开副校长的语言轰炸。

    “是啊。我想那是我们应该做的。”岳喜淡淡地道。

    副校长把当天的报纸递给了岳喜:“你看看今天的报纸。”

    岳喜打开报纸居然是二版头条。她越看脸色越阴沉,看到最后,岳喜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问:“这是怎么回事?高三的宋文为什么成了擒贼英雄?”岳喜语带讽刺,“而且宋文好像真在车上一样。”她把报纸还给副校长。“校长,如果没事儿,我要打个电话。”

    “打电话?”副校长一愣。

    “是。我想问问为什么写虚假新闻?是谁写的。”岳喜眼光犀利地盯着副校长。

    “不用打,不用打。”副校长满脸堆笑:“岳喜同学。我实话对你说吧。宋文已经高三了,成绩还可以。如果再加上这么一个‘见义勇为好市民’的表彰,他就可以作为交流学生到澳大利亚读大学……”

    “这和我们无关。”岳喜表面上看起来客气有礼。

    “有关。再过三个月就要评立志奖学金了,我想,你‘一定’榜上有名。”副校长说话意味深长。

    岳喜沉默不语,心中想给副校长一拳。

    “对了,我已经通知学通社的印刷部加印这篇报道。你没有意见吧?”副校长站起身来,“我很忙,今天就谈到这儿。你回去仔细想想。”

    岳喜冲出了办公室。她召集“游桃花驿”的同伴通报此事,没想到,有一大半的人居然不亢声。赵天投篮,聂云则保持他一贯的沉默。

    “你们到底怎么了?”岳喜把书包狠狠地摔在桌上发出轰然巨响。

    没人吭声。

    “他妈的,你们全被收买了吗?”岳喜双手捶向桌子,桌子在她的打击下呻吟。

    高松说话了:“我们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岳喜提着高松的衣领,“哈,没办法?”

    “副校长说了,篮球社资金严重超支,他在考虑取消篮球社。”高松说。

    “不是理由。”岳喜又问赵天,“你呢?”

    “我爸爸是立中一个普通的语文老师。”赵天摊开双手,他不敢看岳喜的眼睛。

    “那么,你呢?”岳喜着向聂云。

    “我已经找过副校长了,可是没用。”聂云答得简洁。他准备去找老校长,但他想这事岳喜不知道为好。

    岳喜问:“你们真的不再试试,不反抗了吗?”

    “可是、篮球社……”高松没有说下去。

    岳喜不怒反笑:“哈,你们忘了当初你们为了什么打篮球吗?”说完话,她冲了出去。

    老半天,聂云说话了:“她哭了。……我从来没看见她哭过。”

    吴越迟疑着开口:“我能不能退社?”

    “为什么?”高松惊讶地问。

    “我想和岳喜在一起。”吴越笑着说道,“她是我们的女篮队长。”

    “岳喜是我的梦中情人。我也去。”丁强贼兮兮地瞥了瞥聂云。

    高松看了看大家,一拍桌子,心里突然轻松无比:“那么,我们一起去吧。我也不太想当这个篮球社社长了。”

    “只是不太想?”吴越问。

    “你们都走光了,我一个人怎么打篮球。”高松说实话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岳喜发起脾气来挺像只母老虎。”赵天说。

    “以后,没有人敢娶她当老婆。”丁强说。

    聂云走了过去,冷不丁给了这两个家伙一人一拳:“废话多。”

    岳喜冲出篮球社以后就直奔学通社印刷部。她一边走一边擦眼泪。那帮不够义气的混蛋,还有那个笨聂云,惹她居然掉了眼泪。从幼儿园开始她就没在别人面前哭过。最可恶的就是高松。软骨头!没脚虾!

    “我说撤了副校长要加印的那篇文章。”岳喜对印刷部负责人王燕说道。

    “为什么?”王燕问。

    “报道不属实。”岳喜回答。

    “可是,这是……”王燕被岳喜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是学通社社长,我来负这个责任。”岳喜平静而有力地重复着要求,“把那篇文章撤了。”

    这时,闻讯赶来的副校长出现在门口:“岳喜,别闹了,再闹我把你撤了。”

    “我是学生们投票选出来的,副校长,你没有权力撤我的职。”岳喜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

    “好,好,好。”副校长脸色铁青,“咱们走着瞧。”他厉声说道,“谁敢撤那篇稿子谁下课。”

    岳喜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也厉声叫道:“副校长,你无权这么做。”

    这两个人像斗红眼了的斗鸡一样对望。正在这个时候,篮球社的高松、赵天等人走了进来。

    “那篇稿子是虚假新闻,不能印在《学通社周刊》上:”高松脸上是轻松的笑,“我做证。”

    “我也做证。”赵天说,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那儿有照片为证,宋文根本不在车上。”

    “我也做证。”吴越说。

    “我也做证。”其他的人也这么说。

    副校长气得脸红脖子粗。

    王燕拍了拍岳喜的肩安慰她:“副校长的稿子我不会加印,放心吧。”岳喜笑了。

    大家都笑吟吟地看着副校长,直到他拂袖而去。大家狂笑出声。

    “真痛快啊。”高松笑得几乎趴在了地上,“活了十七年就今天最痛快。”

    岳喜也在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她蹲在地上蒙着脸笑,泪水把手掌涌湿了。

    “唉,立志奖学金有五千元,就这么没了。”岳喜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聂云缓缓起身说道:“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亲爱的副校长吧。”

    “好。”岳喜蹦了起来,“我去打电话。”她又笑了,“再写一篇稿了叫做《如此副校长》,登在《学通社周刊》上。大不了,引咎辞职。”

    第二天,《学通社周刊》在大家的通宵加班之下出炉了,一出炉就卖得精光。顺理成章,岳喜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这是怎么回事?”老校长问。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本这期的《学通社周刊》。

    “我只是在讲述事实,校长。”岳喜声音平静,波澜不兴。

    “那么,你再详细地讲给我听听。”老校长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兆头。

    “你,会听吗?”岳喜问。

    “我保证,我会认真地听。”老校长把早报也一并放在了桌上。他说,“两份早报都登了这么一个特大新闻,你听听题目‘众学生勇斗匪徒,副校长偷梁换柱’,这篇题目更有趣‘不该出手时也出手——虚假新闻的内幕。’岳喜,你叫我该怎么说你?”

    “都是我找朋友弄的,与其他人无关。”岳喜说道。

    “这时,副校长正在和班主任赵老师激烈地争执。

    “这个岳喜,公开诬蔑校领导,影响极坏。我认为她有受处分的必要。”副校长正气凛然。

    “我认为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该给岳喜任何处分。”赵老师坚定地说道。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副校长说道。

    “是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赵老师说道。他略带嘲讽地笑笑,“真的很清楚了。我去找校长。”他走向行政楼。

    校长办公室里。赵老师对校长这样说道:岳喜是一个优秀的学生。我以有这样的学生为荣。”校长摇头,再点头。

    结果怎么样呢?岳双这样问岳喜。这已经是七天以后了。

    这七天里,罗吉、魏佑生取得了整个高一年级的联名上书,四百六十个名字排满了纸的最后十页。

    高松找到了司机,司机证明宋文不在车上。

    而这七天里最逍遥的是岳喜,她挨着个儿的让篮球社的朋友们请客,正确的说是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就去蹭饭吃。理由是:最开始时,他们把她扔下不管。

    “那么,副校长呢?”岳双问。

    “也许,在某辆中巴车上吧。也许,他正遇到劫匪。”岳喜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在想:四月一日快到了,我要怎么玩惨他们呢?

    新版谍中谍

    高松走进篮球社,门一打开,他就差点栽倒在地上,篮球社历届所获的奖状被撕成条状贴在墙上,地面上一片狼藉,所有的篮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篮球社被盗。

    这是一九九九年的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也是立中全校学生期盼的愚人节。也许这是一个愚人节游戏。

    愚人节如果只干点把黑纸贴在别人眼镜上,或者从敦室门口向别人头上浇水之类的小把戏,未免太小儿科了,立志中学的学生平时都挺正常,是父母眼中的龙凤一但是,学生在学习压力下,人人都有变成疯子的可能一今天是立志中学的斗智日,每个社团都要选定一个

    愚人游戏,所有的游戏谜底都在晚上七点电教厅里揭晓。

    前提是:不得损害学校名誉,不得损坏公物,不得采用人身攻击。

    学生会还会评出最佳愚人斗智奖。

    篮球社的奖状都被撕成碎片了,显然,篮球社是真的被盗了。

    课间十分,篮球社所有成员聚集在篮球社里,人人都怒火中烧。岳喜已向校保卫处报了案。他们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到底是谁干的?

    聂云道出另一个惊人的消息:舞蹈社的服装橱被人拆了。所有的演出服不翼而飞。

    丁强半天不吭声,他仔细地检查篮球社的门窗。他沉声说道:“昨天谁忘了插窗栓?那个该死的小偷是从窗子爬进来,而且是昨天夜里爬进来的。”他指着窗台,“有个左脚印。”

    窗上有一个完整的泥脚印。昨天和前天都下了雨,窗外的地上全是湿泥。

    高松拿出尺子比了比脚印:“这个人应该是男的,他穿四十三码的球鞋。”他话音未落,其他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的两只大脚上。高松也穿的是四十三码的鞋。

    聂云问:“高松,不会是你监守自盗吧?”

    高松一听,气得口齿不清:“你说是我?我会为了玩愚人节游戏把奖状……把那些奖状撕了?”他看到社员们都是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

    “好!”高松跳了出去,他疯狂地把左脚往泥地上一踩然后爬到窗台上踩了一脚,接着,他跳进屋子。

    “这完全不可能是我的脚印。”他得意洋洋地转过身,脸色突然转青,他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说道,“是谁,是谁干的?”

    窗台上并列的两个脚印不仅一样长,甚至连花纹都一模一样。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最后,岳喜笑了:“肯定不是高松。如果是高松,他就不会穿同一双鞋。”

    “谁有这个牌子的鞋,而且有这么大的脚?”聂云问。

    吴越欲言又止,她怯怯地看了高松一眼:“我知道有个人穿高松那个牌子的鞋,而且也是四十三码的。”

    丁强性急地问:“是谁?”

    “足球队的队长孙庐。”

    篮球社和足球队是死对头。足球队队长常称篮球是过时的垃圾,足球是让人挡不住的优生事物。寒假集训时,两支队差点打起来。

    “可是,足球队和舞蹈社没有仇。”聂云一针见血地指出。

    岳喜笑嘻嘻地开口:“各位好像没有注意到舞蹈社只是橱框被弄开了而已,也许那只是愚人游戏。”她转过头问赵天:“我们准备的愚人游戏什么时候上演?”

    赵天看表:“还有五分钟就上演。”

    篮球社的愚人游戏分三个步骤。

    第一步是空战。

    五分钟后整个立志中学校园里的民用电灯都会闪三闪。在很久以前,有个鬼魂曾用这种方式对爱人说过“我爱你”,而篮球社的这三闪代表“我来了。”同时,学校电脑室的电脑屏幕上都会出现一群蠕虫,它们吃掉字母并排成一个篮球的形状。

    至于第二步,现在还是个谜。

    罗吉不慌不忙地坐在教室里似乎完全不担心舞蹈社的衣服跑到哪里去了。她聚精会神地听着物理课,倒是她的同桌郭羊挺着急的。

    郭羊问:“怎么办?舞蹈社如果找不到衣服就会输了。”她是文学社的骨干,没理由那么着急。罗吉微微一笑:愚人节时候,每个人的话都不可信。人是天生的说谎者。

    罗吉气定神闲地说:“输了就输了,年年都有输掉的社团,多一个舞蹈社也不丢脸。”早在前天,她就把岳双自制的五百米有效的监测器装在了衣服上。罗吉要做的就是找到衣服,然后来个偷天换日,给偷衣贼一个大大的惊喜。至于是什么惊喜,且听下回分解。

    冲动的丁强当时就要找足球队队长孙庐算帐。他冲至门口,发现没有一个人响应他的号召。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足球队里的彪形大汉们的拳头。

    “我真的要走了。”丁强作势要往门外冲,没有人跟随他。

    “你们不要拦我。”丁强的手死死地抓住门,最后,他乖乖地回到座位上。

    “没有证据的事,你瞎折腾什么?”聂云幽灵似的在丁强背后说。

    “那么,现在我们分成两组:一组继续愚人游戏,另一组查出是谁捣的乱。”高松终于平静下来显出社长本色。

    愚人节,立志中学的校园里到处都是陷井,每个人都是说谎专家。低年级的学生玩的是在别人背上贴纸条的把戏,连校长的背上都多了一张“我是老绵羊”的纸条。

    老师们上课擦黑板是怎么也擦不掉的,调皮的学生们用白漆在黑板上刷着“祝老师越来越年轻”。

    无数个女生打开抽屉后发现抽屉里躺着一只丰满的大青虫,无数个男生进教室后被捉弄人的女生们盯得面红耳赤。

    赵老师感慨地看着学生们:“你们怎么那么调皮捣蛋。”他说话的同时发现备课本里有一张合成照片——那是赵老师的头和一只鱼的身体组成的。

    “哟,我成美人鱼了。”赵老师啼笑皆非。这群学生!他转过身准备写黑板,突然听到一阵笑声。他狐疑地看看背后,一切都很正常。他转过头,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又是一阵笑声。赵老师猛地转过头,学生们都无辜地看着他。赵老师用眼神向儿子求救。

    赵天都有些惨不忍睹了,他朝讲课桌呶了呶嘴。赵老师终于发现了笑源所在,一张真人比例的纸做的橙红超短裙钉在讲桌正面,远远地看去就像赵老师穿着超短裙一样。

    深呼吸,赵老师对自己说。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睑:“你们真是可爱……”他猛地一拍桌子,响声有效地止住了学生们的笑声。

    赵天就知道爸爸没那么有涵养。

    “说,是谁干的?”赵老师就像被欺负的小孩一样。

    学生们都低着头。赵天看到爸爸向自己走了过来。他专心地数着爸爸的步子。

    “赵天。”赵老师的声音威严而有力。

    “我不知道?”赵天低眉顺眼地答道?岳喜在一旁暗笑不已。

    “我是你爸爸。”赵老师大喝。

    “我是您儿子。”赵天毕恭毕敬地对道。

    听到这里,全班同学都发出“卟哧”声。岳喜憋笑憋得肚子疼。

    “赵天,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不说出是谁,我就……我就不做晚饭。”赵老师冒了这么一句。

    “我给您打小炒。”赵天小心翼翼地道。

    这两个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地过了几个回合,终于,以赵老师的笑声告终。

    中午。

    聂云和高松决定溜进足球社查查,但是,这两位篮球社主将是足球社的拒绝往来户。高松像一棵会走路的大松树一样走来走去。

    聂云不耐烦地道:“别在我面前晃。”他一个人往足球社方向走去。

    “喂,你等等我。”高松跟了过去。

    足球社的人全在球场上踢球。聂云闯空门似的到了足球社的门口。最妙的是足球社的门关着,而窗子是虚掩着的。

    “进不进去?”高松问聂云。

    聂云没回答。他直接打开窗翻了进去。

    高松看着足球社墙上的奖状不由地赞叹:“原来这群自大狂还是有点本事的。”

    聂云打开足球社的置物柜,里面空荡荡的,连张小纸片也没有,难道说足球社也被盗了?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说话声。

    情急之下,聂云来不及关上柜子的门就和高松躲进了桌子下面,长长的桌布遮住了他们。这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岳喜的声音。

    聂云愣在桌子下面,高松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其实,岳喜是学通社社长,她在足球社也不算稀奇,但是她的话吓傻了聂云和高松。

    “那些篮球社的篮球怎么不见了?”岳喜惊讶地问。

    “有人进来过,柜子的门都没有关。”孙庐的声音响了起来。

    岳喜和孙庐?

    聂云发现自己的头痛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慌,十七个篮球是个很大的目标,不难找出来。”岳喜的眼光下滑,她看到一只脚,一只穿四十三码球鞋的脚。她微微一笑,“学通社在下周周刊上将报导足球社和篮球社合并的消息。高松一定会因为篮球社被盗而引咎辞职。”

    聂云皱着眉,心中是一片混乱。原来,策划整个被盗事件的是岳喜和孙庐。

    “这球一定是篮球社的人偷回去的。”孙庐说,他笑眯眯地转动着手中的球:“谁也不知道你是我初中时的好朋友。”

    “高松也是我的好兄弟,但是球社社长只能有一个人。我也苦恼过。想了半天,只有对不起高松了。”岳喜的声音听起来有忧伤的味道。

    孙庐理解地点头:“你放心,我会管理好篮球社的。”他补充:“聂云那小子我会手下留情的。”

    说到这里,桌子突然被掀翻,聂云脸色铁青地扑向孙庐,连高松也拉不住他。

    聂云和孙庐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一桶冷水淋了下来。岳喜笑容可掬地提着桶,“要打出去打,不要损害公物。”

    聂云连脸上的水渍也不擦就走出了足球社。他经过岳喜身侧时冷声说道:“岳喜,我想给你一耳光。”岳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孙庐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岳喜,你可真狠。没想到聂云出手那么重。他当了球社社长后,我的命就苦了。”

    高松把孙庐扶到椅子上:“谁叫你要捉弄聂云。说什么足球队只服聂云但又不甘心让人家轻易当上球社社长。现在报应来了。”

    岳喜靠着窗:“当小人还真不容易,我差点演不下去了。”她望向窗外,不知道聂云还好不好?

    聂云坐在篮球社里发呆,整个脑袋快要崩裂了。为什么会是岳喜?会是岳喜?他望着空空如也的篮球筐心中一动——十七个篮球到底在哪儿?他怎么觉得整个事件有些不对劲儿。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他要仔细想想。

    罗吉在学校的旧仓库里找到了舞蹈社丢失的衣服,时间是六点三十分。离公布愚人游戏谜底还有三十分钟。她拿出了准备好的工具。电教厅公布各社团愚人游戏时,场面一定很精彩。六点五十分,文学社的人把箱打开看了看就关好箱子并且把它抬了出去:罗吉轻松地跟了出去,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七点。电教厅里的火药昧浓得擦根火柴就可以引起大爆炸。

    魏佑生手里拿着一大叠各个社团的愚人计划,极力忍住爆笑的冲动。现在他完全相信,立志中学学生们都是愚人高手。最高竿的是篮球社,因为篮球社交上来了两份整人计划,有一份计划的最后一步是在电教厅上演。

    文学社辛辛苦苦抬来的箱子打开后居然飞出两个氢气球,气球牵着两条纸带:一条纸带上写着“偷衣贼辛苦偷衣”;另一条纸带上写着“天下最愚之愚人”。

    最闹不明白的是抬箱子的人,为什么一箱衣服会变成两只气球和文学社的社刊。

    话剧团在电教厅维妙维肖地叙述了臆非所思的愚人游戏后宣布被愚弄的是电教厅的所有听众。

    终于,轮到篮球社上场了。

    高松绘声绘色地对聂云尽述了整个骗局。

    聂云问:“当时,岳喜和孙庐是怎么发现桌下有人,而且是你和我。”

    高松得意洋洋地道:“岳喜看到我特意伸出去的脚和我的手势。”

    聂云看了看站在高松身旁的孙庐:“你真的是岳喜初中时的好朋友。”

    孙庐回答:“是啊。岳喜才开始还不愿意捉弄你。”聂云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那么,请高松同学宣布最后一个谜底。奖状和篮球在哪里?”魏佑生说。

    高松环顾四周,顿了一顿:“篮球在篮球社的柜子里。至于奖状,被撕碎的奖状是孙庐伪造的,真的奖状在……”

    聂云打断了高松的回答:“高松,你和孙庐站好了。”他对幕布后面的赵天比了一个姿势。

    一筐篮球砸向了高松和孙庐。

    “篮球在这儿,奖状嘛,在岳喜手里。这是我这个球社新社长对你俩的问候。”聂云脸上是少见的笑容。

    高松和孙庐齐声大叫,他们指着在第一排向他们挥手微笑的岳喜:“你骗我。”

    岳喜眉开眼笑地喃喃自语:“这就是中国版的《谍中谍》,”同谋赵天正缓缓放下他布置的机关,高中生就是好骗。他想。

    “今天天气真好。”聂云对魏佑生说。

    魏佑生交给聂云一座陶士不倒翁,这是愚人游戏的奖杯一白色的不倒翁脸上的表情是在坏坏地笑着的。奖杯才交到聂云手里就突然滑落在地板上,碎了。

    魏佑生呆呆地看着碎片。

    聂云也呆呆地看着碎片。

    “哈哈,你把奖杯打碎了。”孙庐笑得像猴子一样。

    岳喜看表:”还有五秒。”

    一、二、三、四、五……

    电教厅所有的灯都灭了。

    聂云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才是足球社最后的愚人游戏。三分钟后,灯会重新亮起来。记住,在七个座位下面有我们送上的礼物。”

    岳喜坐在黑暗中静等灯亮。这时,她耳朵旁边有人问:“想不想去看星星?”

    岳喜笑了:“为什么不去?”

    灯亮了,聂云和岳喜消失不见了。

    教学楼的楼顶上风很大,星星半明半暗。

    聂云坐在地上,他仰着头看着月亮。“看?”他对岳喜说,“那是上弦月。”

    岳喜站着,她看着大地上的点点灯火问:“你什么时候想通我和高松在骗你?”

    聂云一愣,他微笑,语气平和:“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做错事。”

    “就这么简单?”岳喜猛地转过身问。

    “就这么简单。”聂云回答。他又笑了:“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不倒翁也是复制的。”

    岳喜不说话了,她对着天空张开双臂。

    北约滚出科索沃

    五月八日凌晨,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三枚北约导弹击中。三人死亡,一人失踪,二十余人受伤。

    据说,其中有一枚导弹击穿主楼在地下室爆炸,我们的同胞血肉横飞。

    下午四点听到这一消息后,立中校园先是死一样的寂静,接着就沸腾得像火山爆发时的熔浆,有人流泪,有人怒骂。

    岳喜写了一封倡议书贴在公告栏,血红色的大字刺入双眼。全文如下:

    倡议书

    ——向美领馆投“声讨”炸弹

    各位同学:

    我国驻南大使馆被三枚北约导弹蓄意攻击,造成三人死亡,一人失踪,二十余人受伤。

    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无视国际公约,无耻地践踏中国人民的尊严,这种禽兽不如的行径令全国人民愤慨。当中国记者采访北约发言人时,代表美国的发言人居然说他们将继续轰炸科索沃。这种野蛮行径严重践踏了中国主权。

    没有道义,没有原则,没有廉耻的北约不仅是第二个法西斯,更是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的公敌。同学们,去美领馆静坐

    ,我们要讨个说法。我们要高唱国歌,我们要高喊“还我亲人!”

    我们要怒吼:北约法西斯滚出科索沃!

    立志中学学通社

    1999年5月8日

    围观的人挤了个水泄不通,数百名学生自发地组织起来涌向美使馆。

    一路上不断有新的人加人,大学生、工人、老人都跟着队伍高唱国歌。

    队伍整齐地前移,人人脸上都是悲愤的神色。

    不断地有人在问:为什么?为什么美国要攻击中国驻南使馆?

    死去的人怎能瞑目?

    赵天默然前行,他举着一封“请愿书”,书上只有八个字:还我亲人,和平万岁!

    罗吉神情凄然:“我本来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但是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一个民族主义者。”

    “美国人大谈人权,这又算什么?”吴越问。

    美领馆前已是聚集得人山人海。

    学生们高唱国歌。

    “还我亲人!”岳喜高喊。所有的人齐声应和“还我亲人!”

    “要和平,不要战争!”魏佑生高喊。“要和平,不要战争!”同学们振臂高呼。

    激昂的国歌声响了起来。美领馆的人站在门栏里面面相觑。他们似乎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那么悲痛,因为死去的不是他们的亲人。

    丁强激动地冲过来:“香港、广州的学生们已经聚集在当地的美领馆前。北京的美领馆前聚集上万人。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商讨中国驻南使馆被炸事件。”

    流着泪,岳喜高唱国歌。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让她深刻领会到她是一个中国人。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过去只求快乐有趣的生活哲学是多么肤浅。先有国格,才会有人格。

    记得两个小时前,爸爸在州际宾馆打海事卫星电话回家报平安时,岳喜是又哭又笑:笑是因为爸爸只受了一点轻伤,哭是因为有三千人死掉了。那么好的人却因为一场非正义的侵略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一只话筒伸到岳喜的面前:“这位同学,请您谈谈您的想法。”记者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岳喜望着人群望着紧闭的美领馆,她道:“美国人老是以自由、民主自诩.他们说中国人没有人权。可是,他们的‘人权’是什么东西呢?美国如果真正讲人权,科索沃会有那么多难民流离四方吗?如果美国是正义的,会有那么多平民含恨死去吗?如果美国是民主之国,会对一个主权国家的外交人员肆意屠杀吗?这是丑陋的北约犯下的罪行。中国在今天要说‘不’!我们不能沉默,我们将随时准备反抗!我们要讨个说法!”

    暴雨如注,大部分的学生撑着伞在美领馆前静候回音。美国人没有道歉。他们一声不吭。

    雨越下越大,天黑沉沉地压了下来。岳喜看表,已是晚上八点。

    这时,一个人从雨中走来。

    是岳妈妈。

    岳妈妈披着雨衣,她脸上满是哀伤。老朋友死在异国他乡,那么优秀的人就这样没有了。她把保温饭盒默默递给女儿。

    “回家去吧。”岳妈妈道。

    岳喜摇头:“不,只要还有人在,我就守在这里。”她什么忙也帮不了,但至少她可以站在这里。

    岳妈妈看着女儿,点头:“妈陪你站着。”她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妈,你哭了。”岳喜看着妈妈,她从未见过妈妈流泪。

    “不,那是雨水。”岳妈妈哽咽地回答。

    “妈,强权就是一切吗?”岳喜深思。

    “不,不是一切。”这“雨水”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雨从天而降。雨水洗去尘埃,却洗不去中国人心中的悲哀。

    5月10日,立中各年级各班进行了主题班会。高一(四)班的主题班会讨论热点是“怎样做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赵天作为班长第一个发言。他环视四周:我不想发表豪言壮语。但是,

    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中国够强大,强大到与美国并驾齐驱的程度美国人敢不敢炸我们的大使馆?为什么美国敢在中国头上撒野?那说明我们的国力不够强盛。一个真正的中国

    人首先应该是能为自己的祖国做点什么的人。”

    “我同意赵天的观点?”赵老师接口道,“现在的学生中间存在这样一种不良倾向,那就是一切从‘利己’出发。考名牌大学,出国留学,然后一去不回。这是许多‘学习尖子’的想法。可是,如果人才都出去了,谁来建设我们的祖国呢?我们中国人又怎么能扬眉天下呢?”

    “其次,做一个真正的中国人还必须有历史责任感。”魏佐生站起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美国这次对中国的挑衅是一个阴谋,它在传达一个信息:你别多管闲事!问题是这不是闲事。如果世界不能保持和平,中国安定也只是一场空谈。如果对其他国家漠不关

    心,一味只追求国力提升,那么新的一代必将是迷茫的一代。”掌声四起。魏佐生又补充道,“现在我们用了多少美国货?喝‘可乐’,穿‘阿迪达斯’,从今天起,我们要抵制美货,爱用国货!”

    “可是,我喜欢看《埃及王子》。”吴越小声地说,她立刻惹来一群白眼。

    “也不应该这样。”赵老师解围道,“中国正争取加入世贸组织。和世界经济并轨是必然的。所以我们该想的是怎样掏美国人的腰包。”他的话引来哄堂大笑。

    “赵老师,我建议你娶个美国女人做老婆,那么你就可能掏美国人的腰包了。”张良笑道,他比划着掏钱的动作,那表情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只怕那个时候是赵老师把钱送出去。万万使不得。”赵天断然反对。他可不想多一个西洋妈妈。

    岳喜站起来提出一个问题:“同学们,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俄罗斯的态度太暖昧了。我建议全球华人一人出一元人民币,建立一个寻凶悬红榜。血债要用血来偿。”

    “和平是中国人的愿望。”赵老师摇头。

    “那么死了的人就白死了吗?”岳喜激动地问。

    “不,他们不会白死的。”赵老师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脸上是谜一样的微笑。

    岳喜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赵老师严肃地说道,“所以你们要变强,让中国变强。那么,总有一天……”

    岳喜点头。

    “现在,你们该做的是做好身边的每一件事,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该做的。”赵老师微笑。

    状告大商场

    暮春,岳喜和唐丁走在大街上。

    人群川流不息。潮湿的空气从小巷子里涌出来。墙角的乞丐和衣着亮丽的上班族形成鲜明的对比。今天是北约空袭科索沃的第十六天,也就是五月二十四日。

    穿着仿军式绿色长裤套迷彩体恤的岳喜和蓝衣飘飘的唐丁走进“好又足”商场。

    女孩子天性就爱逛商场,有时候并不是为了买什么东西,只是有兴趣。不过,岳喜最怕的就是逛商场。要不是因为聂云明天生日,岳喜绝对不会跨进商场半步。她有许多衣服都是老妈在“好又足”给她买的,买了就穿,这是岳喜的穿衣原则。

    在运动物品专柜,岳喜看中一双护膝和一对护腕。搞定!她轻松一笑。说实在的,她最喜欢聂云在场上打篮球的样子,那样的神采飞扬,那样的不可一世。

    站在收银台旁付钱后,岳喜悠闲地跨过门栏,警报器刺耳的响声突然划破空气。

    刚好是人潮汹涌的正午。岳喜莫名其妙地看警报器:“它怎么叫了?”

    抬起头,岳喜发现收银台的小姐正用一种看贼的眼光看着她,人群中有人指指点点。两个高大的保安人员走了过来。

    “小姐,请将你身上有磁性的东西摘除。”其中一个拿对讲机的保安彬彬有礼地说道。

    “我除了具有磁性的嗓音以外,什么磁性的东西也没带。”岳喜无辜地说道。

    显然,保安们对岳喜的“油嘴滑舌”极为不满。他们彼此对望一眼,睑上分明写着四个字——她是惯偷。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着:“看不出她一副学生模样还会偷东西。现在的年轻人……”

    岳喜挺直了背站着,有被侮辱的感觉。站直!她对自己说:微笑,自己没错。

    “或者这样说吧,把你‘拿’走的商品拿出来。”保安强调那个“拿”字。

    讽刺地笑笑,岳喜回头看唐丁。

    “还在收银台上。”岳喜指拿着护膝护腕的唐丁。唐丁经过门栏,警报器没响。

    “那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两个保安一前一后地夹住岳喜。

    岳喜倔脾气上来了,她不怒反笑:“就在这里调查嘛。”相信自己的清白就不用怕他人的眼光。唐丁感兴趣地凑过来:该怎么调查?她倒要看看这出闹剧该怎么收场一她绝对相信岳喜的人格。对于那个自以为说话幽默的保安的人格,她倒是有些怀疑。

    “在这里调查不太好吧?”保安笑道。

    “我没觉得不好。”岳喜昂头微笑,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岳喜满不在乎地站着,当之是颁奖会。

    她上次夏令营时面对一千人也同样面不改色,这点小场面算什么。相信自己,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像贼一样低下头?我偏要昂着头。突然间,岳喜觉得自己像从容就义的江姐。问题是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上断头台。

    奇怪的哲学:警报器响,岳喜就是贼。

    “我们要搜查你身上有没有本商场的商品。”保安一睑严肃。笔挺西服使之正义凛然。“他的意思是说他要搜身。”唐丁不怀好意地解释。她一摸口袋,口袋里的微型录音机还在。唐丁和王道明这对怪物兄妹向来喜欢放一些小玩意在兜里。她不动声色地按键录音。

    岳喜笑吟吟地问唐丁:“商场保安有强行搜身的权利吗?”真想踹那保安屁股一脚。

    “好像没有耶。”唐丁心领神会地问保安:“你们有权这样做吗?”她最讨厌欺负小女生的人了。“当然。我们怀疑这位小姐偷窃了商场里的东西,我们就有权搜查她。”保安义正辞严地道。

    “只是怀疑就能搜身?”岳喜扬眉问。

    “是确定你拿了东西。”收银台小姐插嘴道。她上下打量唐丁和岳喜,“你们小小年纪怎么就不学好,干那么下贱的事呢?”

    唐丁迅速变脸:“我说2号银台小姐,没有证据之前,你这种话叫作人身攻击。”

    岳喜拉住唐丁。她按住唐丁的肩:“既然,保安大人确定,我偷窃了你们商场的商品。好,我也配合你们的调查。请叫你们部门经理来和我签一项协议,如果没有找到你们的失物,那你们就必须在这里向我公开道歉并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两千元。”正好可以捐给希望工程。这种镇定功夫是被岳妈妈训练出来的。记得十二岁时,姐姐岳双被玻璃划伤手腕,她背着姐姐就往医院跑,那些流出来的血滴在她的前襟吓得她六神无主。结果,岳妈妈看过岳双处理的伤口后平静地说道:“离动脉还有一毫米的距离。小伤口。”有这样的老妈,岳喜的镇静功夫怎会不好?

    这时一个眼神凌厉颇有气势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把这人带到休息室,这样堵在这儿像什么样。带走!”

    岳喜问这中年男人:“你是谁?”

    “部门经理。”那人冷冷答道。

    唐丁好奇地问:“哪个部门?”

    “保安部经理。”

    唐丁背对保安对岳喜做哭泣的动作。她穿过门栏接着道:“看清楚,她没有转移赃物给我。”

    岳喜看看两位高大的保安,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岳喜冷然道:“我跟你们去,但我重申我没有偷任何东西。”唐丁叫她哭一定有她的道理,但是她可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大哭特哭。唐丁叫住岳喜,“别冲动。”她打手语,意思是为了希望工程,哭吧。

    岳喜瞪唐丁,这是什么烂理由?

    岳喜凝视天花板三秒,眼泪如泉水般涌出。她声音哽咽,“我……我没有偷东西。”她演话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哭点泪水出来,小意思。

    唐丁一脸微笑地站在收银台前。不愧是岳喜,泪水说来就来。

    “经理,原因查清楚了,是那位小姐的T恤消磁没消干净。她没有偷东西。”负责检查的小姐尴尬地向保安部经理汇报。

    岳喜眼睛晶亮地走了出来。她面对着脸都快笑烂的经理心中喟叹:成人的规则真是奇怪,得势时耀武扬或,失势时呆头呆脑。

    “经理,你怎么了?”岳喜笑眯眯地问,“怎么突然换了张脸?”

    “小姐,实在……”经理心中是七上八下,拿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岳喜问:“现在,我协助你调查完毕了,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经理嘴角差点裂到耳朵,“不,我还没道歉……”

    他一抬头才发现,岳喜已经走掉。

    出了“好又足”商场,岳喜左右一瞥就看到在商场外靠墙喝“可乐”的唐丁。

    “你让我哭我就哭了,现在要是你不说个一二三出来……”岳喜嘿嘿冷笑,“先让我在你身上发泄一下今天的怨气。”

    唐丁递上手中的“可乐”,“喝点‘可乐’消消气。”她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街上那么多人走来走去却有50%的人表情麻木。长大后如果自己也是那副德行还不如一头撞死。她掏出一盘磁带,“喏,这是刚才的录音。”她的睑蛋发光,那是恶作副的光芒。

    岳喜顿时喷出一大口“可乐”:“连微型录音机你也随身携带?”

    唐丁笑笑:“看,这是我自己组装的。”她扬了扬微型录音机,红唇轻启,“王道明还自己装了一套隐蔽式摄像仪。”都是妖怪,岳喜想。

    “好。我们回家。”岳喜望望蓝天白云。当“小偷”的滋味还真是有趣,有趣到她想流泪。她想起远在科索沃的爸爸说过的一句话:灾难降临时不要紧闭双眼,而是一脚把它踢开。

    岳喜一纸诉状把“好又足”告上法庭,社会舆论大肆渲染。是好是坏,众说纷纭。就在立中学生们争论得沸沸扬扬的时刻,岳喜蹲在球场旁心情平和地看聂云练球。聂云手腕上套着岳喜送他的护腕。晚霞满天,远处的足球场上正在举行一场足球赛,喊杀声震天。四月的空气清新,岳喜深深呼吸。

    她睁开眼,正好看到聂云投篮。篮球往上飞,似乎永远也不会落下来。聂云短发飞扬,汗水映着夕阳。

    开庭的日子来临,法庭里坐满了人。岳喜仍是去“好又足”时的那套衣服。

    长达两个小时的辨论结束后,庭长做出判决。岳喜听着裁决书,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看着庄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岳喜终于展开笑脸。

    记者采访岳喜时,岳喜说了一句很精彩的话:有时候成年人比未成年人更懦弱。

    说这话时,岳喜看着窗外的摩天楼。那些窗户玻璃正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玻璃本身并不发光,可是,成年人就像那些玻璃一样误认为太阳的光芒就是自己的光芒。

    “为什么你们逛商场会带微型录音机?”有个记者问。

    “那只是巧合,那个录音机是一个机械高手自己组装的一她喜欢录下街头的噪音。她说那就是大多数人的生活。”岳喜笑答。

    至于“好又足”赔偿的一万元人民币,也许已变成书籍和学习用具,正送往贫困山区小学。

    孩子才是世界的未来。不是吗?
正文 第八章 夏日红豆冰
    窗外,桃花如雨飞落,从天明一直落到黑夜。

    ——岳喜

    数理化狂人

    王道明闷闷地看着镜子,他尝试微笑但没有成功。瞪了镜子足足五分钟,他终于一拳砸破了镜子。

    为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他满脸都是青春痘?

    坐在医务室那张被无数臀部磨得油光水滑、锃然发声的旧藤椅上,王道明不耐烦地听女医生讲诉她对自己脸上长青春痘的种种解释。内分泌?shit!王道明右手一阵疼痛。望望被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王道明不耐烦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才出了走廊,王道明就撞见逃课的高明。高明看他,嘴里有笑声喷薄欲出:“嘿嘿。”高明笑道。

    王道明一记眼力刺向高明:“笑什么?”

    高明围着王道明转悠了一圈:“嘿嘿,王道明,你的春天来了。”

    王道明冷冷地看着高明,声音冷得像块冰:“在我还没有发火之前,离开我的视线。”

    高明望着快喷火的王道明,轻轻巧巧地问:“岳双好像不太赞同你动手打人。”

    “对。我答应过岳双不动手打人。”王道明微笑,冷不防对高明踢出一脚,“但我可以动脚。”

    高明狼狈地闪过。这只喷火恐龙的心情大概是真的不太好。难道他真的那么在意脸上的青春痘?高明正寻思着,王道明已经朝校门口走去。他居然逃课,真是少见。

    “喂,王道明,你等等我。”高明追了过去。说到逃课他就精神百倍:“我说王道明你要出去干什么?”

    “买‘战痘’洗面奶?”王道明没好气地回答。高明眉毛全撇在一起,嘴角扭曲。他脸上的肌肉动来动去,“你要买‘战痘’洗面奶……哈哈……你还……”王道明扬眉看他。他马上改口道,“你还是买‘姗拉娜’除痘洗面奶吧,资生堂的也不错。”王道明是真的很在意他那脸痘痘。男生不长痘痘还叫男生吗?高明诡异地笑着。他可以猜到王道明恼怒的原因,八成是害怕岳双看到他的痘痘脸。没想到王道明还这么……纯情。

    什么?王道明没有参加竞赛?”岳双失声问道。这次的数理化全能竞赛实际上是国际奥林匹克数理化大赛选拔赛。她是憋足了劲儿想和王道明一决高下的,这个白痴居然不来比赛。三月,她和王道明约法三章中有一条就是王道明不能故意放水输给她。这场比赛她要凭实力赢王道明。现在,这白痴一定是躲在哪里睡大觉去了。

    “老师,王道明一定会来的。他说他能用其他学生三分之一的时间将考题做完。”岳双对监考老师解释。当初王道明的确是这样吹牛的,但显然那只是吹牛。

    监考老师扶了扶眼镜:“这题我都做不完,他说他用规定考试时间的1/3就能做完似乎……不太可能。”

    岳双给王道明打了个传呼留言:如果没死,速回育中参加数理化全能大赛。

    而此刻,王道明和高明正碰上大麻烦。

    五月的夏风吹得人昏昏欲睡。王道明和高明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这时,前面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传来一声凄历的惨叫声。如果这场景发生在深夜,那么绝对是鬼片题材。可是此刻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高明冲了过去,小巷里鬼影子也没有。王道明低下头凝视地面。他蹲下,用手指挖起一撮泥,“好浓的血腥味。”他抬头问高明,“跟不跟去看看?”

    “去!”高明一笑。没想到王道明的鼻子比狗鼻子还要灵敏。

    这里是位于城郊的待拆迁居民房。杂草丛生于瓦砾间,铁锈色的旧楼房似乎随时都会坍塌。蚂蚁的乐园就在瓦砾下面、杂草之间。

    “你听,那边有声音。”王道明指着西面的一栋开了天窗的旧楼,高明侧耳倾听只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王道明野生动物一样无声无息地接近旧楼,高明紧随其后。走进阴暗的大楼,微弱的呼痛声隐约传来。王道明随手拾起一根锈掉的钢管。

    三楼有灯光泄出。王道明小心地探头观望,高明发觉前面的王道明僵硬地站着,握钢管的手正在发抖。他探头一望,硬生生压下一声惊呼。

    有几个人正把一个民工模样的人绑在钢丝床上。那个人的动脉被割开,血浆绵延不断地沿着吸管流进储血瓶。

    民工的嘴被堵着,他的喉咙里像扯紧的风箱一样发出奇异的咕噜声。他的眼神迷茫又带着恐惧。

    王道明估计他是被神经麻醉剂麻醉以后带到这里来的,这应该是一个器官贩买团伙。下一步,大概就是取民工的肾脏器官。王道明又听到那种凄厉的叫喊声,那声音在他内心响着。王道明咬紧牙看着民工,是他的内心在呼救么?对方有好几个人,说不定楼下还有人,他该怎么办?

    那个民工的头偏着,嘴里的布滑出一少许。他神志不清地嘟嚷着:“爸爸……给你买……乖……听话……”他已陷入幻觉之中不可自拔。这时,王道明腰间的传呼响了。

    “嘀嘀嘀……嘀嘀嘀……”

    岳双在考场里飞也似的做题。题量太大,她都有些顾不过来。王道明那个大白痴为什么还没有来?天哪,带电小球是怎样被线系着穿过磁场的?角度?

    “岳双,我被你害惨了。”王道明低喃。他本来准备攻个出奇不意的。现在已经……暴露目标了。他苦笑。

    “高明,你冲出去报警。”王道明吩咐道。

    “不。要冲出去一起冲出去,要留下来一起留下来。”高明笑兮兮地回答。可惜他发抖的声音显得他中气不足。

    “你确定?”王道明问。

    “我确定。”高明回答。

    “留下来吧,上帝保佑。”王道明躲在门侧,一棍击昏冲出来的人。

    “兵分两路,你二楼我四楼,快闪!”王道明说完就闪。

    高明引开了两个人,另外两个人还在三楼。

    王道明望了望追自己的两个大汉,要快点解决,不然那个民工的血要流光了。为什么自己总要遇上这种倒霉的事?岳双,说不定这次我就要完了。

    笑眯眯地站在最后一问房的中央,王道明摆好poss。第一个人冲进来就被王道明预先准备的草绳绊倒。一棍击昏倒在地上的人后,王道明展露笑容,一对一他从来都不怕。

    高明被追得鸡飞狗跳。他被那两个追至阳台边缘。

    “下去吧你!”这两个人挺有默契地挥刀(棍),高明绝望地蹲下前扑。很久,其实只是一秒,他发现刀没有砍在他的屁股上。因为阳台年久失修,阳台跨掉一大半。那两个人一齐翻落在一楼。“多谢菩萨保佑。”高明双手合拢乱拜一番。他站起来冲回三楼,不知道王道明怎么样了。

    王道明决定从四楼翻至三楼来个绝地大反攻。这时他看到高明,高明也看到了王道明。他们交换眼神,心领神会地制定了作战计划:高明当饵,王道明伺机摆平剩余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打手机:“这里出乱子了,有两个学生闯了进来,快过来帮忙。”

    高明悠闲地走了进去,他尽量不看惨不忍睹的民工。当那两个人的注意力被高明完全吸引时,王道明奸笑着敲昏了这两个白痴。

    “快给他止血。”高明道,他捡起手机按重拨键:“这边已经没问题了……”

    王道明诧异地看高明:“你还会模仿别人的声音。不笨嘛。”他快速扎住那个民工的手臂。

    “手机拿给我。”王道明接过手机,他拨110,“……对……请马上到这里来……”他背对着门专心致志地打电话,全然不知危险已经降临。摔下楼的那个拿刀的打手正拿着刀靠近他。“王道明,小心背后!”高明大叫。

    但是,迟了。

    传呼台留言:如果没死,速回育中参加数理化全能大赛。

    如果没死……

    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岳双看表,王道明还没有回来。

    监考老师拦住要进考场的一个男生:“现在不能进去。”

    “让开,考试还没有结束。”那男生推开监考老师走进考场。他惊人的眼神吓住了监考老师。

    岳双笑看着王道明,他终于来了。王道明,不停地写,不停地写。他的头越埋越低。

    终考铃声响起:

    王道明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监考老师推他,“同学,交考卷。”他的手摸到濡湿的东西,那是一手的血

    “快送医院!”老师们架着王道明出了考场。岳双捂住嘴咽下哭声。她追出去跟在王道明后面狂奔。王道明为什么会满身是血?他为什么不去医院要回育中考试?

    才出校门,岳双就看见高明失魂落魄地站在校门口,高明胸前鲜血淋漓。

    “高明,你怎么和王道明……”岳双头昏脑胀地看着高明。到底发生什么事?

    高明扯住岳双:“上出租车,我们跟着王道明去医院。”他表情沉痛,“这血是王道明的血。”

    “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岳双扯住高明的衣领大吼。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般滴在高明胸上那滩王道明的血迹上,“他会不会死?”

    “他不让我送他去医院,他说你叫他‘如果没有死,回育中考试’。他说他不能失信于你。他说他要拿冠军来当当看。”高明的眼睛湿了,“他是个大白痴……"

    王道明自称有螳螂一样强的生命力。岳双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想着。这只螳螂可千万别死啊!她蜷缩在长椅上泪流不止。

    高明拿着盒饭站在岳双面前:“岳双,吃饭吧。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岳双摇头,眼直愣愣看着急诊室亮着的灯。灯亮着,“手术中”的灯还亮着。

    那灯熄了!岳双跳了起来。她只想对王道明说“对不起”,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王道明一定在生自己的气,她该怎么办?

    王道明被推了出来。岳双抓住床沿的栏杆,王道明正懒洋洋地躺在枕头上打哈欠。

    “唔,不小心睡着了。”王道明笑道,“考试题太简单,我一无聊就靠着桌子睡着了。”

    岳双又笑又哭,说不出话来。她盯了王道明半天,终于骂了出来:“

    蛋,你让我好担心!”算了,不向他道歉了。岳双低头笑道,“为了奖励你的守约,”

    她低下头亲了王道明额头一记。抬起头,她若无其事地走掉了。王道明呆了。王道明喃喃念道,“完了完了,我头好晕。医生,快点抢救一下我,我的心脏好像以每分钟三百下的速度在跳。”

    “现在的学生!”医生笑着摇头。

    高明拍拍神志不清的王道明:“可怜你满脸的痘痘,好难看。”

    王道明安心地闭上眼。在闭眼之前,他凌厉的眼光刺向高明:“我睡饱后再和你算帐。”他沉沉睡去。明天,明天早上他会醒过来的。

    岳双顶着星光回到家。她抱住苦等她的岳喜:“我今天干了一件很疯狂的事。

    这时,电话铃响了。岳双接电话,她追问:“你确定王道明考了全市第一?”

    挂上电话,岳双带着满足的微笑窝在沙发里:“你果然做到了。可是我也不差,我和你是并列第一名呢。”希望,王道明今夜有个好梦。

    “喂,岳喜,我饿昏了头了,帮帮忙给我炒盘青椒牛肉炒饭。”岳双扯住岳喜的衣袖。

    夏日红豆冰

    七月。

    冰冰的、甜甜的红豆冰,红豆冰就像高一时光让人难忘,而夏季却成了离别的季节。是谁要离开?

    今天是学校颁发“立志奖学金”的日子。每年学校都要全方位评估在校学生并奖励最杰出的十名学生。巧的是,今年的立志奖学金获得者中有三名都是高一学生。

    罗吉穿着碎花长裙过学校的林荫大道。大道的尽头是老图书馆,而图书馆门口正站着穿蓝裙的岳喜。岳喜留长了头发,第一次穿上长裙。阳光洒在她的头上。

    今天,岳喜出奇的美。不会有人把她误认作男生。

    “喂,走吧,颁奖仪式快开始了。”罗吉把手伸向岳喜。

    岳喜淡淡一笑:“真希望颁奖仪式永远不要开始:”她握住罗吉的手,“去吧。聂云和魏佑生一定等在那里了。”

    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间漏了下来。一阵风吹得罗吉和岳喜裙子飞旋。

    穿过排列整齐的学生队伍,岳喜等人登上领奖台。

    岳喜代表获奖学生发言,她是这样说的: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大家好!

    我很荣幸地站在这里代表十个努力的学生发言。

    高一时光就这么悄悄结束掉了。我发现我身边的朋友们也静静地成长了不少。我一直不是听话的乖学生。我,我们都是跌跌撞撞地走完这一年的时光的。跌倒了,用哭的力气学会自己爬起来;成功了,也学会考虑失败的可能。

    记得才进立志中学时,我认为这个学校的生活太单调。可是,我错了,我们立志中学的每一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

    不只是学会ABC,也不只是门门功课全是优,立志中学的学生总是问自己:我长大了吗?够坚强吗?

    每个人都这样问自己。所以我有理由相信:立志中学是最好的学校,立志中学的学生是最棒的学生。(掌声)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的篮球社。我的朋友们努力练球为了在球场上赢,当然也为了男孩女孩们的目光而拼命卖弄上栏技巧。

    (笑声)看到他们,我才觉得高中生活是多么的快乐。

    两年后,我将面临高考。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会说:在立中的三年是最重要的三年。

    请大家和我一起这么相信着:我们一定能成为最好的!(掌声)

    穿过重重人群,魏佑生的妈妈来到台下。她笑得好开心,似乎皱纹全都被笑没有了。今天,是她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天。魏佑生专注地看着妈妈,眼中有泪影。他多么希望妈妈天天快乐呵。

    只要妈妈快乐,自己就快乐。

    远远的,罗吉就看见老爸老妈。他们安静地坐在柳树下的长凳上,很是悠闲自在。罗吉微微一笑,心中被幸福充满。

    而岳喜只顾玩赏着装着五千元奖金的信封。妈妈一定不会来的。这时,当主持的赵天敲她的肩:“你看,那边那个人长得好像非洲大猩猩。晤,大猩猩还在脖子上挂了一架照相机。”他越看越觉那人像猩猩。

    岳喜抬头,一下子笑了。她猛地用肘部顶赵天。“那只大猩猩,”她咬牙切齿地道,“是我老爸。”

    赵天失声叫道:“不会吧!”

    岳喜不露声色地踩了赵天一记:“为什么不会。”就算穿着长裙,她也照样可以踩人。

    聂云已被调入省篮球队。他低看头,不知在想什么。明天就是离开立志中学的日子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东西放不下,尤其是放不下岳喜。今天,他是第一次看到岳喜穿裙子。岳喜为谁穿的裙子?

    颁奖会在掌声中结束。掌声中,岳喜对聂云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太吵了,我听不见。”聂云问岳喜。岳喜笑而不答。

    走在阳光下,岳喜突然回头大喊:“聂云,祝你一路顺风!以后,不要给我写信哟。”她转过头,强烈的阳光刺得她流泪。她奔向久别重逢的老爸,“爸,有五千块哟,我该怎么花呢?”

    岳爸爸看着流泪的女儿呆了:“岳喜,你……长大了。”

    “对,我长大了。”岳喜搂住爸爸的脖子,“但我永远是爸爸的小女儿”。

    大风吹来,吹乱了岳喜的头发。她蓝色的长裙像一朵蓝色的花在风中拂动。

    一大群朋友在校门外的“饮吧”里为聂云饯行。赵天递给聂云一张珍贵的照片:“记住要想我,这张是我最得意的裸照。”大家顿时来了兴趣争着要看,罗吉则轻吸着果汁。那照片多半是赵天婴儿时代的健康照。

    高松送给聂云的是全套乔丹的资料。他拍聂云的肩:“到了那儿,连我的份儿一块儿努力。”他侧过头掩饰快流泪的眼睛,“我会想你的。”

    聂云笑着承诺:“我会连大家的份儿一起努力。”他看着这帮朋友,心中有喜悦,也有暗叹,岳喜没来。为什么她不来呢?

    今天早上,岳喜在掌声中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呢?

    出了“饮吧”,赵天塞了一样东西给聂云:“自己收好。回去再看。”他和聂云走在寂静的校园里。赵天在星穹下大声唱着:“如果说你要离开我,把我的照片还给我……”

    聂云在灯下拆开赵天给他的那包东西,那是二十张照片。照片里是聂云和岳喜。这就是在桃花驿赵天拍下的。那么融洽的画面连局外人都知道画面中的人有深厚的感情。聂云看到赵天写在照片背面的题目:《校园情人》。

    校园情人?聂云望了望床头淡棕色的护腕淡淡一笑。

    之后八年,聂云和岳喜都没有见过面。世界有时候还是挺大的。日子呵日子总是在喜笑怒骂中飞快地流逝。

    太阳天天升起,岳喜、聂云、罗吉、魏佑生他们都在努力生活着。

    直到,那一天。

    《快乐的天空》剧终相逢在老校园

    相逢在老校园

    外面的阳光晃得人头昏眼花。

    立志中学的传统社团:话剧社。

    一群社员们正在排练着令人捧腹大笑的2007年版的《吸血迷情》滑稽剧。这部十年前的老片子在立中话剧社编导杨岚的手中整个儿变了味儿。

    当演至一个人类小白脸拉住美艳女吸血鬼的衣袖说“人家要嫁给你”时,笑声差点掀翻了天花板。笑得最响的是一个靠着门站着的……女生。虽然那女生穿着中性的衣服,一头帅帅的短发,嘴角是一缕耐人寻味的笑,但是杨岚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是2001级的师姐——岳喜。她也是中国名模兼旅游家、摄影家。

    正在表演的女吸血鬼尖叫:“岳喜!”她冲向岳喜,把“人类小白脸”扔在舞台上。

    岳喜无可奈何地摸摸鼻子,低喃:“我有那么出名吗?”

    杨岚问“人类小白脸”:“女吸血鬼那么冲动干嘛?”

    “小白脸”一脸的苦笑:“那个岳喜是她的梦中情人。”

    杨岚看着背着光站着的岳喜。岳喜的微笑和她高中时没有区别,可岳喜一定记不得她曾经从公园池塘里救起过的小女孩子了。那还是在自己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爸妈死于车祸的第二天上午。杨岚想道。也正是那么灿烂的阳光下,岳喜把自己从水中捞出,一脸微笑地给了自己一耳光,也一睑微笑地陪自己聊天聊了整整一个下午。那天是岳喜高考的前一天。

    女吸血鬼李菁死命地抓住岳喜的手:“岳喜,你要送东西给我。”

    “理由?”岳喜挑眉问道。

    “你是我的学姐兼梦中情人。”李菁道。

    “好。你要什么?”岳喜的声音充满笑意。

    “你的这件外衣。”李菁回答。

    岳喜一阵头晕目眩,她苦笑着脱下外衣。早知道,她就不进话剧社看热闹了,全是怀旧情绪在做崇。她的视线与杨岚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接……熟悉的眼神?那个有傲气的小女孩?岳喜笑了。

    “你是当年的小女孩!”岳喜指着杨岚。

    杨岚问:“听说你第二天发高烧,是真的吗?”

    “假的。”岳喜回答。第二天她不过烧成39℃,不算高烧。她打量杨岚:“你,很努力。”

    杨岚笑了:“那天我忘了对你说‘谢谢你’!今天补上。”

    “我说——”岳喜道:“把《吸血迷情》继续演下去。我好想看。”她对李菁和“小白脸”微笑。小白脸瞬间就成了大红脸。

    “OK!舞台灯光准备,各路人马准备!”杨岚举起右手指挥道。

    聂云站在老体育馆里,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鸟语:八年了,他又回到了立志中学。2007年的同学会,他怎么会不来?唔,他也有八年没有见过岳喜了。他指的是看到真人。每每总在网络上、电视上、服装平面设计上不经意地看到那个短发的家伙,岳喜总是努力地在做着自己的事。所以,他也不能输给她了。捡起篮球筐里的篮球,微妙的感觉又回到手中。筐里的另一个篮球被一只手拿起来。

    “喂,聂云,我想看你灌篮。”岳喜让手中的篮球在中指上旋转。

    聂云深吸一口气再吐出,然后跃起灌篮。

    “我要单挑你。二人赛,看谁在15分钟内进篮球数多。”岳喜说得干脆利落。本来,她认为自己继高一后突飞猛涨了七公分己经很了不起了,可是聂云居然长了十公分,整整十公分!

    “你?想单挑我?我现在可是很强的。”聂云凝视着岳喜。岳喜还是老样子,喜欢拼斗和挑战。

    “我也不是八年前那个水平。”岳喜的眼睛充满傲气。比技巧她是比不过聂云,但是她的灵敏度更胜以前。

    “开始。”岳喜笔直冲向篮下。聂云拦截,岳喜的身形一凝接着快速地变幻了三次动作。在外旅游兼当模特养活自己的八年中,岳喜对空间、时间以及速度的把握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境地。这种感觉救了她好几次。在危险中激发潜能是岳喜的新游戏。聂云是国家男篮队的王牌队员也不会有这种体验。不过,这家伙是个篮球天才。天才,想当然就是不学也会的混帐。

    上篮!球进了!

    聂云气定神闲地赞道:“你进步了不少。”

    “你没有尽全力。”岳喜怒道。在上篮前的一瞬,聂云明明有机会截球的。

    “我警告你,你再不尽全力我就拆了你的那个‘猫狗收留中心’的屋顶!”岳喜不怒反笑。

    “你怎么知道我的‘爱心猫狗收留中心’?难道你是……”聂云有些动容。

    “是那个每年捐资十万元人民币的人?”岳喜笑眯眯地接过聂云的话,“其实是我和姐姐还有赵天、唐丁凑份子捐的。”

    聂云沉默片刻,想说什么。

    “不用道谢。比赛尽全力吧,就当谢我。”岳喜笑盈盈地玩球。

    聂云笑了,整个人焕发一种光彩:“小心了,我来真格的了!”

    岳喜输了,输了七分。整整十五分钟,岳喜和聂云全然沉浸于玩球的喜悦中。

    掌声响了起来。是赵天!

    “幸好当年我找高松单挑。”岳喜的汗水弄湿了她额上的头发。头发紧贴在额上的岳喜像个青涩的小男孩。

    赵天叹气。他盯着岳喜摇头。

    “你怎么了?”聂云问。

    “我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和那个风靡东南亚的名模岳喜联系在一起。”

    赵天以很不屑的眼光打量岳喜。

    聂云高深莫测地微笑。

    “我说赵天,你是大学教师。师者正身也,你身不正怎能教人?”岳喜问。

    赵天笑而不答:“我爸在家里摆好宴席就等你们呢。我去找魏佑生,先走一步了。”

    聂云站在岳喜面前:“好久不见。”

    岳喜的两眼炯炯有神,嘴角是一个招牌式的笑:“八年不见。”

    老体育馆外,一群鸟飞过。

    “岳喜,八年前在颁奖台上你说的话让我整整猜了八年。”聂云笑道,“你说的是喜欢我,对不对?”

    “对。”岳喜笑盈盈地走了出去。

    罗吉收到开同学会的通知后立马从英国飞回中国。老校园的绿荫更浓了。

    如同八年前一样,罗吉对岳喜伸出手:“宝贝,你好漂亮!”

    岳喜握着罗吉的手,“空中飞人,总算见到你了。一年前,你不是决定留在澳洲做农场主吗?”这罗吉的嘴巴真甜。

    “我现在比较喜欢雾都的天气。”罗吉笑答。她对赵天说道,“给我和岳喜来一张《校园情人》”。

    赵天点头:“没问题。”

    “为什么又要我扮男生?”岳喜委屈地叫道。

    “因为你帅。”罗吉敷衍地赞美岳喜。岳喜酷酷地一笑,迅速进入状态。这时,她身上的呼叫器响了。打开可视通话器——当然这是王道明的新发明——岳喜看到王道明和岳双穿着蒙古人的服装坐在蒙古包里喝奶茶。

    “嗨,岳喜,姐姐我正逍遥得不得了。所以想到你,想和你分享一下快乐。”岳双用手抓起一团糍粑。

    岳喜对着屏幕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臭美,唐丁呢?”

    “她去科索沃了。”王道明回答,“她现在是狂热的反美恐怖份子。”他也拿妹妹没办法。

    “我要拍照,下次聊。”岳喜关上通话器,再度摆出最佳poss,“快拍快拍!”

    “我们也要拍!”其他人大叫着冲了过来,赵天设定好时间便冲向人群中,“准备——大笑!”

    “咔嚓”一声。

    人间最美的《校园情人》出笼。

    窗外,桃花如雨飞落,从天明一直落到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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