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星星(星星的约定)
作者:彭柳蓉
正文
正文 推荐序:青春是不老的传说
    周玲

    如果你喜欢读彭彭的书,那大概会有两种情况,一是你正值青春年少,那些字里行间的思绪是那么深地牵动着你少年成长的心绪,还有一种就是你虽然已经过了青春岁月,但你依然保留着一颗青春岁月里饱满而洁净的心。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春夏秋冬的系列青春小说都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欣喜与感动。

    朋友对我说,你看看这些小说吧,看看这些青春系列的小说,你看看它们将带给你什么样的感受,它们可否让你忆起那些记忆深处的岁月,可否让你惆怅让你欣喜?那现在,我来问你,如果说起青春,你会想起什么?淡淡的风淡淡的雾,还是天边那抹浓烈艳丽的彩霞?或者是在某个宁静的夜里所听到的明快童谣?就我自己而言,我几乎一口气读完这些文字,这些文字就像一滴又一滴透明的露珠轻轻地在心湖里摇曳,它们让我的心底里涌起一阵又一阵温暖的波浪,这些波浪那样温柔那样美丽,让我在不自觉中迷醉于春夏秋冬的四季轮回中。

    新生代们有新生代的故事,而青春岁月都是一样充满梦想,充满惆怅,不管在怎样的环境下,都具有同样的倔强与透明。高晓松老师写过很多关于青春的歌词,其实那都是一首又一首关于青春的诗篇,最典型的莫过于那首《青春》,青春的纪念与祭奠当属它最伤感最缱绻最令人充满怀念。

    某天我走在城市中央,依稀听到有如花少年在哼唱: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轻轻的风轻轻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

    纠缠的云纠缠的泪纠缠的晨晨昏昏

    流逝的风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带着点流浪的喜悦我就这样一去不回

    没有谁暗示年少的我那想家的苦涩滋味

    每一片金黄的落霞我都想去紧紧依偎

    每一颗透明的露珠洗去我沉淀的伤悲

    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了盛开的她

    洋溢着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童话

    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夜夜我不能入睡

    允许我为你哭泣吧在眼泪里我能自由地飞

    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下

    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

    等待着终于有一天它们在世间传说

    没错,岁月催人老,红颜也不过是在弹指一挥间,只有那青春的光芒,皎洁晶莹,比起稚嫩的童年,智慧的中年,经验的老年,青春实在是一个不老的传说。

    童谣与歌唱

    童年时代最纯真最干净,希腊因为拥有健康而纯净的艺术被称为人类的童年时代,“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不仅仅用在希腊艺术上,也可用在每个人的青春年华当中,所有的细碎心思都因为单纯而高贵,所有的梦想都因为姿态静穆而倍感庄严与伟大。在那些最单纯的爱情故事中,无论微笑与流泪都是第一次。彭彭的文字是干净而温暖的,一如青春的正面,是一片绿绿的松林,斑驳的阳光像碎金一样从树叶间洒下来,那些光芒柔和而充满激情,令人想起五月的美丽早晨。正如年轻的小说家许佳在《最有意义的生活》中所写的“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代人在他们的青春岁月中奋力保卫然而很可能会一去不返的东西:单纯的爱情,天长地久的梦,关于幸福和理想的简单的自信”。

    青春像一首童谣,用最简单的旋律唱出最和美的乐章,只有在这种旋律中人们才会感到放松,每一个微笑都灿若朝阳,属于上天赐予的礼物;每一颗眼泪都是珍珠,都是天使带来的祝福。无论是《春天华尔兹》里的欧阳婕、《夏日花事了》中的花七,或者是《秋色枫语》中的乐鱼,甚至《雪地星星》中的萧若水萧如风,这些处于青春妙龄中的女孩,都是以自己的方式在歌唱,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爱与憎。《春天华尔兹》里面女主人公——直率认真、活力四射的欧阳婕本身就是青春的影子,她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既有青春的冲动与进取,又有青春的惆怅与不甘。《夏日花事了》取了个伤感的名字,这个名字就令人想起一种花——荼縻。谁都知道,开到荼縻花事哀,青春时光短暂且不做任何停留,但它是夏季里最后的花,它的香气最长久最令人留连。花七的青春是乐观而豁达的,她青春的歌声最明亮却始终带着荼縻的香气。《秋色枫语》中的乐鱼却好像野生的荆棘,固执热情且有着超强的生命力,她每天都在勇敢地生活,固执地爱着自己的爱,对世界永远充满珍惜;她青春的歌声最嘹亮最有着生命的热力。相比春夏秋而言,《雪地星星》显得安静了很多,整个小说的氛围就像一片片的雪花正在缓缓地安安静静往地上飘,虽然作为双胞胎妹妹的萧如风是个热情张扬的运动健将,且是最近青春节目中最为看好的“中性美女”,但面对爱情时的单纯与慌张却也是最真实的原初状态,一如下着小雪的冬夜,歌声高亢却安静;而双胞胎姐姐的萧若水却是性情温和行为低调的智商超高的美女,她镇定从容却也在爱情来临的那一刻找不到自己的方向,爱情是盲目的,青春的爱情是个令人痴迷心醉的梦呵,梦里梦外都是歌。

    图画与诗歌

    翻开彭彭的书随便读一段,都能轻而易举地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与画面,或者一个站在操场上的女孩子,她的微笑就如洒在她身上明媚的阳光,或者是一个正在球场上运动的少年,眉眼之间全是汗水,整张脸却洋溢着青春的光彩。有许多人都把青春比喻成诗,是因为青春过于美妙过于短暂,但却依然似如歌的行板,每一行都有着自己的注解每一个句子都有着无可替代的记忆。诗歌既有幽远的意境也有一幅幅藏在意境背后的画,像极了朦胧的青春。而彭彭的文字是流畅轻盈的,在叙述故事的时候不徐不疾,像行板中最舒缓的那一段,即便是惆怅,也依旧保持着那份灵动,令人想起少年时的那句诗“多少颗人心你深知又有多少你看不见”,那也是一种青春的岁月。

    与许多青春小说作家一样,彭彭写青春最主要的也是写情愫,写初恋的感觉,写少男的钟情与少女的怀春。但她的语气中不是充满放纵与反叛,也没有放大成长中那些压抑不住的喧嚣与浮躁,甚至很少提及到感悟,她最常用的手法是白描,通过廖廖数笔的勾画便能很清晰地传达出一个故事的主题,主人公的性情特征也跃然纸上。她具有画面感的描绘最容易取得同龄人的共鸣,最容易勾起青春已逝那个群体的回忆,比如那绿茵如坪的操场,比如那逼仄却温馨十足的宿舍,比如在食堂时遇见心仪男生(女生)时的一个眼神,还有答错问题时的羞涩……种种现实与种种记忆都在一刹那间涌上心头,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春天华尔兹》中的男主人公欧阳傲就是如此一个栩栩如生,性格鲜明的青春美少年,他在童年时被欧阳家收养,从此成为欧阳婕的弟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姐姐欧阳婕除了深厚的姐弟情谊之外更有着一份少年对异性对爱情的朦胧情怀,在彭彭的笔下,欧阳傲的成长过程是一个又一个画面的叠加,随着这些画面的流动,欧阳傲的情愫也越来越明朗化,促使他向姐姐表白,虽然当中有很多伤怀的经验,甚至有得不到的恐惧与不甘,这些都在欧阳婕的微笑中一一化解。因而每个画面都是美丽的青春,每个画面都是亮丽的诗篇。《秋色枫语》中的画面感就更加强烈而富诗情,彭彭特别喜欢提到一种植物——金急雨,女主人公乐鱼在金急雨树下邂逅躺着的俊美少年安晴明时,她感觉自己遇到了精灵,于是跪在他面前许下心愿。如此的画面感,如此的青春,彭彭利用自己的青春的笔触让它们鲜活充满生机,让每一个读到小说的人都可以闭着眼睛想象着那片金急雨林,想象着躺在金急树下做梦的少年,如同自己心灵深处吟唱的一首诗。

    倔强与透明

    年少时喜欢唱歌,喜欢歌中的甜美与惆怅,那种伤感像带点苦涩的巧克力,明明很惆怅,却不可遏止地添了又添;所以总会唱那首歌,所以到现在还记得那首歌“我们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倔强的青春不就是一只脆弱的琉璃;我们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在天涯留下寻梦的重影,长大以后才明白,对你有一份痴心,慢慢地学会了牵挂怕你哭泣没人理……”青春它是一只琉璃吧,它是那么透明而易碎,一不小心还把人划伤了。彭彭的笔触简单透明,与一些成名作家相比,也许显得不够老道,但作为青春小说的读本,却是极其易懂且极易接受的。她是通过简单来刻画着这种倔强与透明,通过简单来表达这种脆弱与坚强,春夏秋冬系列其实都是线条极其简单但人物个性却是非常饱满的,她着重刻画的不是外在形体的美貌,最吸引人的也不是单纯而外在的漂亮,她用简单的线条来塑造飞扬的青春形象,她用令人不敢逼视的青春气息来表明立场:只有倔强透明的青春与鲜明纯真的个性才是最美的!这一点与现在最为火爆的韩剧非常相像(这里顺便提一句,彭彭的用词因为简单而富有生活气息,应该特别能打动喜爱韩剧的朋友)。

    最不能忘记《夏日花事了》中的花七与沈渡,他们都是极富生活气息,个性非常鲜明生动的女生与男生,都是一样的倔强,都是一样的善良。花七的懒散与豁达中其实蕴含着极其倔强的因子,她把不安与恐惧都放在心里,给人永远是一张微笑着的脸;而比起高贵优雅的白晓迟,沈渡分明是个极其“帅气而危险”的山贼,但他善良勇敢,嫉恶如仇,他喜爱花七喜爱到骨子里,但当他觉察到花七的爱原来在白晓迟身上的时候,虽然非常痛楚但仍毅然放弃了那份爱;虽然他为了花七耽误了高考,但却从来不后悔,而且因为得不到花七的爱也不能给花七承诺,所以干脆就从花七的世界里彻底地消失了。但青春是短暂的,青春过后,花七与沈渡如果在某个街角相逢,我想他们一定会为了那段青春岁月而怅然不已。我自己在看书的过程中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主人公设想,如果花七选择了沈渡,如果花七让白晓迟留下来……成年过后的岁月都现实得有点残酷,唯有青春才是真正的童话。比起《春》、《秋》、《雪》而言,《夏日花事了》明显体现出青春的倔强与无奈,它最伤感最惆怅最悲情,读后心里沉甸甸的,但另一方面却也带给人美感,是典型的让读者痛惜之余觉得更要珍惜青春的文字。从这里来看,彭彭也是一个对文字极其负责心的青春作家。另外,《秋色枫语》中的安晴明,它那么孤傲,那么冷漠,那么厌倦俗世中的虚假,但当遇到热情正义的乐鱼时,就像生命重新点燃了一般,青春就这样蓬蓬勃勃地烧了起来……就算世界不断地上演着丑恶与背叛,不停歇地有着欺骗与泪水,但他们的爱情是最真的,他们的心灵是最丰沛的。

    写下这么多字,也在间或对青春的表述中表达了自己的感觉,但其实最真实的感觉永远很难表达出来,就如最好的赞美也比不上心灵的颂歌一样。好的东西不是简单的评说可以达到的,欠缺的部分也是要通过自己的心与眼睛来判断的,因而我只祝愿世上所有正值青春年少的朋友,愿你们的青春更飞扬,更亮丽,充满无限的生机!我也祝愿所有保持着一颗年轻的心来读这些青春系列小说的朋友,青春岁月因为有了你们的关注更加多彩!在文章结束之前,我依然想说,除了心底阵阵涌起的温柔波浪之外,我想今夜我的梦中定会有大片大片美丽的金急雨林,那里也有我的青春……

    2005年11月于上海社科院
正文 作者序:你我的快乐
    彭柳蓉

    谢谢各位捧场看彭彭的小说。

    对我来说,写小说是娱乐,娱乐大家娱乐自己。如果看的人觉得好看,对我这写的人来说当然会很愉快。所以,如果要表扬我就不要不好意思,你们的肯定是我写字的动力啦。

    我是正宗师范大学中文教育专业毕业的,本来不出差错的话,也许会成为某个读者的中学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不过,我觉得教书的日子太无聊,也不想摧残可怜的国家幼苗,所以就不玩了。

    我也不知道大家最喜欢哪个故事。有空我们玩个男猪女猪表决吧,告诉我“春夏秋冬”的故事你最喜欢哪一季——我的E-MAIL:mailto:someonm@sina.com

    someonm@sina.com,希望以后我们多多联系,也请大家给我好的构思,让我们共同完成一个又一个好看的故事。

    再一次感谢大家的捧场。要知道,彭彭最开始写字的理由是:编织美梦。

    在我们最青春的时间里,要考试,要做太多可怕的习题和功课,真是郁闷到撞墙啊。如果可以留下美梦,让人轻松一下,那也是一种快乐啊。
正文 总序人物介绍
    萧若水,女,双胞胎中的姐姐,性情温和,行为低调,运动白痴,但却是IQ150的天才。

    萧如风,女,双胞胎中的妹妹,中性美女,热情张扬,运动万能,有一大批的朋友和FANS。

    李慕白,男,萧若水的学长,白天是文质彬彬的优等生,晚上则在酒吧打工,是乐队的吉它手,一进入音乐的世界就会变得很狂热。

    韩磊,男,如风的同学,不良青年,校董的孙子,在校园里有呼风唤雨的能耐,冷漠而霸道,对自己看上的人或物都有极强的占有欲。

    杨帆,男,如风的同学、哥们和拍档,暗恋如风。

    楚依云,女,曾经是童星和歌手,中途退出演艺圈到枫叶大学念书。

    倪虹,女,若水的室友兼保姆,对经常会因为平衡能力太差而出状况的若水照顾倍至。
正文 第一章 双胞胎幻影
    “萧若水!”

    听到萧如风那穿过几重墙壁,带动周围空气的震动,直冲她的耳膜,堪比佛门狮子吼的叫声,若水连忙一面答应着一面从浴室里跑出来。

    她转身的时候,衣袖不小心扫到架子上的肥皂盒,肥皂盒摔到地上的声音令她回过头去,扶着四百度的近视眼镜好不容易找到已摔成两半躺在某个角落里的肥皂盒的同时,她的脚踩上从盒子里摔出来的肥皂,整个人都向后滑去。

    “啊啊——”

    如风听到姐姐的惨叫跑到浴室门口的时候,看到的是姐姐顶着一头梳到一半的头发,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势仰天摔倒在地上,左手扶着自己的眼镜,右手抓着一个摔破的肥皂盒,脚下还粘着一块被她踩得变形的肥皂。

    如风哀怨地悲鸣一声,几乎就想一头撞死在浴室的门上。她不过就是叫了若水一声,结果若水又给她搞出什么状况来了,天生丽质聪明活泼运动万能的她怎么会有这种姐姐?而且还是双胞胎姐姐?

    而这个做姐姐的居然还好意思就这样躺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一副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颤颤地叫她的名字,“如风……”

    那是假象。如风提醒自己,这女生根本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弱无助。她只是在博取同情。但是——

    重重地叹了口气,如风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就是该死地对姐姐从小用到大的这一招没辙。

    “谢谢。”若水好不容易站稳了,向如风道了谢便想去收拾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浴室,被如风伸手拦住。她抬起头,看到妹妹拧到一起去的两条眉,怯怯地又叫了声,“如风?”

    如风再次乏力地叹出声,“算了,我来。你先去换衣服。”

    “哦。”若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弄湿的衣服,答应了声,回房间去了。等她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发出来之后,发现如风已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还顺带泡了两杯茶,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虽然她的脸色让那杯茶看起来有几分鸿门宴的气氛,但若水歪着头想了两秒钟,决定还是忽略不见好了。于是她走过去,捧起那杯茶喝了一口,摆出天使般可爱的笑脸来:“啊,如风你茶泡得真好。”

    如风铁着一张脸。“可是我的人现在很不好。”

    “咦?为什么?”若水偏了偏头,摆明了在装傻。

    “你,你,你还有胆问为什么?”如风站起来,伸手指着对面那张摘了眼镜就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你拖地刮花家具的漆,擦桌子打破我最爱的马克杯,在浴室梳个头能梳出大闹天宫的布景来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浇花的时候把花盆摔到楼下去了,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啊,我只是运动细胞少了点,平衡能力差了点么。”若水微微低了头,小小声地辩解。

    “外加精神不集中是吧?”如风哼了一声,挑起一条眉来,“呐,姐姐,告诉我你刚刚在浴室里摔倒的时候,想的是微积分还是新学的德语单词啊?”

    “没那么深奥,只是在想燕七怎么会看上郭大路而已。”被挑明了她常常出意外的根本原因,若水反而笑起来,坦诚布公地宣布她今天走神的内容是因为昨夜看的古龙小说。

    如风重重地叹息,伸手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天呐,既生瑜何生亮,老妈她在生了我这么个优秀可爱的女儿之后,为什么还要生出你来折腾我?”

    “那个,提醒你一下——”若水淡淡微笑着,举起一只手来,“我才是先出生的那一个。”

    于是如风很乏力地坐回沙发里,一腔怒火都化成无奈的叹息。

    想她萧如风叱咤风云二十年,从校内到校外,简直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拥有FANS无数,为什么每次面对这个女生就只会无可奈何地叹息?若水是专门用来克她的么?

    看到妹妹的表情,若水笑出声来,“你特意叫我回来是为了指责我一心两用以至于刮花了家具打破了杯子么?”

    她一提醒,如风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差点要把正事忘记了!”

    她抓住姐姐的手,以一万分勤恳的声音说,“姐姐,请你替我去参加英语四级的考试吧!”

    若水睁大眼,“什么?”

    如风闪动着一双如星星般的眼睛,“我要是过不了四级,就拿不到学位证啊,拿不到学位证就毕不了业,毕不了业自然也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也就是说……”

    若水伸出一只手来,打断她,“四级又不难。你加把劲就过了。”

    “吓?”如风叫出声来,“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IQ有150啊?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轻轻松松就能过六级,还有空去学第二第三第四外语啊?什么叫四级又不难?我可是一看到英文单词就头痛呢……”

    “是吗?你玩英文游戏的时候明明没有半点头痛的样子啊。”依然是不愠不火的声音,若水再一次打断她。

    这次轮到如风一副想要哭出来的样子,“姐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吧,我这样活泼可爱的妹妹,你一定不忍心看我因为用脑过度而提前进更年期吧?”

    若水一口茶喷出来,笑,“拜托,用脑过度和更年期完全搭不上边好不好?何况你这种永远是拳头走在大脑前面的人,怎么会有用脑过度的危险?”

    如风收回她的手,板起脸来,看也不再看她,只望着窗外一气说下去。“不帮拉倒,要是爸妈回来看到我因为脑细胞死亡过量而变成植物人的话,也一定不会怪姐姐你照顾不周的。反正你一向都没有照顾别人的能力,从小到大也只是我跟在你后面帮你善后而已,幼稚园的时候保护你不受邻班的小胖子欺负,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从学长那里抢回你的书包,初中三年级的时候痛打想非礼你的色狼……”

    若水头上挂下来一大滴汗,连连摆手打断如风的话,以免从两岁到二十岁诸如此类的事情被她说上好几个小时。

    “是是,你对我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只要你有差遣我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样可以了吧。”

    如风回过头来,露齿微笑,伸出右手来,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耶!”

    基于如风那个胜利的“耶”,若水在三天后,顶着一头新剪的俏丽短发,换了副隐形眼镜,穿了如风的衣服走进了枫叶大学的校园。作为交换,如风则戴着副平光镜代替若水去师大上课。

    和她念的事事中规中矩的师大不一样,枫叶大学显然要开放和洒脱得多,从那扇校门就可以看得出来。校门仿照了悉尼歌剧院的立体造型,无论从正面侧面或是高空俯瞰,都有如一片烈烈燃烧的枫叶。

    据说这所一流私立大学的名字纪念了它创始人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顺带地这种浪漫便被延伸到学校的每一处:造型奇特的校门,风格各异的教学楼和宿舍楼,美丽的金急雨林,以及随处可见的有着灿若云霞的红叶的枫树。

    若水在学校里的某个广场站了半晌,勉强学着如风的样子,不停地回应来来往往的男生女生甚至老师的笑脸和招呼。如风这丫头,似乎遍地都是熟人啊。

    从如风的角度来想,向一个熟人问自己念了一年的学校的某个教室在哪里,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呢?所以若水放弃了随便抓一个人来问英语四级的考场在哪里的念头,继续站在那个广场中央,以发呆的姿态努力回想如风跟她讲过的路线。

    效果甚微。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重重地搭上了她的肩膀,若水压抑着不快转过头去。一张男生的脸,浓眉大眼,充满了朝气蓬勃的活力,这时正无比灿烂地向她微笑,“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发呆啊?就快开考了呀。”

    她想如风提到过这个人,她也在如风的影集里看过到他的照片,每一张都笑得像在拍牙膏广告,无一例外。所以她记得他的名字,一个阳光而健康的名字,叫做杨帆。

    若水斜眼瞟到他手中半透明文件袋里的准考证,于是大力地拍着他的肩,大声地笑,“可不就是在等你嘛,走吧。”

    杨帆扬起眉来,喜形于色,一面带着若水往考场走,一面已顺手将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男生的气息和体味压过来,若水微微皱了眉。

    她想她永远都不可能像如风那样可以完全忽略性别的和男生们打成一片。她对于男生的碰触,有一种下意识的抵触情绪。即使是笑容如此温暖的男生,她也完全不喜欢。

    这时候的如风,正坐在若水的位置上打盹儿。讲台上的白胡子老头讲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反正听了也听不懂,不如不听。

    没过多久,在老教授说了一句什么之后,教室里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特意坐到角落里的如风。

    同桌的女孩轻轻推了她一下,如风揉着惺忪的睡眼,“怎么了?”

    “叫你答问题呢。”

    “吓?”如风一惊,睡意全消,反射性地站起来,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连老师在问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斜斜地低下眼,向同桌送去求助的秋波。

    那个女孩子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讲台上的老教授已经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他的问题。

    如风没听懂。

    那是当然的,她在心里悄悄说,如果她能随随便便听到这种程度的口语的话,她的英文过级考试哪里还用得着若水出马?

    所以,她厚着脸皮,大咧咧地说,“sorry,Idon’tknow.”

    教室里先是静了片刻,然后便哄堂大笑。

    如风怔在那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她说错了吗?没有吧,这句是她说得最溜的英文耶,从初中到大学,几乎每次上英文课她都要说一次的,怎么会说错?

    她偏起头来,看着旁边那个用课本掩了嘴极力想忍住笑的女孩子。

    她的课本上写了好大的德语两个字。

    如风脑袋里轰的一声。

    她想,这下玩完了,她,以萧若水的身份,在若水最得意的德语课上,很得意地用英语大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知道”。

    若是别的人说不定还没什么,可她现在是师大外语系年级第一的萧若水啊。

    于是就在这一刻成了笑柄。

    若水将答好的试卷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又改了几道题的答案,估计着大概是七八十分的样子,正符合如风“马马虎虎能过就行了”的要求,便站起来,交了卷。

    时间还很早,考场外没什么人,依稀能听到远处操场上的欢呼声,大概是在进行什么比赛。

    若水禁不住又皱了皱眉。若是如风,一定欢呼着飞也似地跑去了吧。

    她和如风是双胞胎姐妹,长得虽然相似,性情和爱好却大相径庭。她喜静,如风好动。她习惯动脑,如风则习惯动手。她不擅长同人交际,如风则天南地北什么人都可以扯到一块儿去。她平时喜欢看书听音乐,如风则喜欢打球运动和一帮朋友到处疯。这样迥异的姐妹居然相亲相爱地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生活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啊。

    “如风。”

    有人在后面叫,若水回过头,看到杨帆正匆匆跑来。于是她停下脚步,等那个男生跑到自己面前,先喘了口气,然后才笑着开了口,“你还真快。”

    “那个又不……”若水本来反射性地就想说“那个又不难”,但想到她现在是以如风的身份在说话,于是话说到一半便咽下去,轻轻笑了笑,“那个又不是一直坐在里面就可以做得出来的。”

    “说得也是。”扬帆笑着,很自然地又将手搭上若水的肩,“反正也不会做,我看到你出来就跟着交了卷。”

    若水皱了眉,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一下,但却忍不住多看了这男生两眼。“就这样跑出来,万一没过怎么办?”

    “没关系啊,反正我们艺术类的学生在这个上面放得很松,过不过也无所谓啦。”

    “吓?那你还报?”若水眨了眨眼,钱和时间多得没地方放么?

    “那不是因为你报了嘛,我们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杨帆拉起若水往操场那边走,“不说这些了,我们去看球。”

    若水不由自主地被他拖着走,落后他半个身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杨帆的耳朵是一个充血的红色。

    以这个秋末冬初的天气来说,那显然不是正常的颜色。

    那个男生在脸红。

    那个因为如风而报名参加考试,又因为如风提前出场放弃考试的男生喜欢上如风了。做姐姐的女孩子嘴角撇过一抹笑意,这次来枫叶大学还真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呢。

    “喂,你没事吧?”

    已经下课了,倪虹轻轻推了推仍然趴在桌上的同桌,轻轻地唤了声,“若水,有没有不舒服?你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啊。”

    “若水”摇摇头。她总不能告诉这个女生,她状态不对的原因,是因为她根本不是若水,而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如风吧。

    “是不是连续几天都跑回家弄得太累了?家里没什么事吧?你父母回家来了吗?还是你妹妹病了什么的?”

    大概是早就习惯了若水的沉默,倪虹自顾自往下说,自己推测着若水失常的理由,不用如风开口已为她找足借口。

    如风看着她,不知道应该摆什么表情好。

    想来姐姐在别人面前也就是那种安静得一句话都懒得说的人吧,早知道听不懂那个问题只须轻轻摇头就是了,那样的话一准会没事,肯定会有这样的人站出来为她找借口开脱的,若水那家伙一向都很会博取人家的同情。

    “没关系没关系,不过就是一次没有答对问题嘛,史教授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不要放在心上啦。”倪虹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拉了她一把,“我们去吃饭吧,晚了怕就没菜了。”

    吃食堂。

    如风眼前一亮,这在她来说,是个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小学初中高中都离家近,她们一直没有寄宿的机会,好不容易到了大学也只有若水因为考到在郊区的师大而搬到学校宿舍住,如风依然住在家里,每天踩自行车上学。而因为她不输给男生的帅气魅力,每天都能收到三个以上的爱心便当,被一群FANS拖去这里那里吃饭,根本连食堂都没进去过。没想到居然会有机会去吃若水常常会跟她抱怨的食堂饭菜,如风几乎是立刻就跳起来,“走吧。”

    倪虹被她吓了一跳,刚刚若水是用跳的吗?她是不是眼花了?

    如风也觉得自己动作大了一点,连忙扮回淑女的样子,向倪虹微笑,心里已将若水骂上一百遍,为什么好死不死地要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小女人德性来?

    一定是眼花了,那个像她的名字一样温吞的女孩子怎么会用跳的?况且就她那种运动神经,跳起来的话,一定会碰到膝盖之类的。所以,肯定是自己眼花了。倪虹这样想着,伸手挽起如风的手臂,向食堂走去。

    球赛进行到一半。

    若水和杨帆远远地坐在看台上,望着足球场上不停奔跑的球员。

    若水轻轻叹了口气。不论如风跟她灌输过多少次,她就是不明白,二十几个人围着一颗球跑来跑去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偶尔半夜被如风挖起来跟她一起看什么英超意甲她也会强打精神陪她看到最后,但还是没什么兴趣就是了,不用等到第二天,关了电视不须两分钟,她就会连比赛的队名都忘记得一干二净。别的运动也一样。总而言之,她萧若水,是和体育运动完全无缘的人。

    所以即便是被杨帆拖来看球,她也只是远远坐在这里,眼睛虽望向前方的球场,心思早已不知飞向何处。

    她在发呆。杨帆看着身边的女孩子,轻轻地皱了下眉。他第一次看到如风在看球赛的时候发呆,这可真少见。

    虽然觉得身边的如风有一点不正常,杨帆却忍不住呆呆看向她,慢慢地自己便先红了脸。

    如风是美丽的,这一点他早知道,但一直以来如风所展现的美丽都是中性的,帅气的,甚至更偏向男性一点。她爽朗的笑容,神采飞扬的眉眼,修长而矫健的身姿无不表明了这一点,但是今天不一样。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并不像平日那样跷着二郎腿或者劈开腿大大咧咧的样子,而是以一种很女生的姿态坐在那里,上身稍稍向前倾,左手搭在膝上,右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淡淡地望向球场那边。但她并没有在看比赛,她的目光迷茫,心思显然已不知神游去了哪里,而她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就像风中的鸣琴,令他整个人都像是痴了一般。

    杨帆觉得有淡淡的女性幽香自身边的人身上传来,令他忍不住脸红心跳。平常勾肩搭背的亲密动作,他现在一点也不敢做,似乎他跟她坐得这么近都是一种亵渎。

    他第一次觉得那个平常和自己一起打架踢球向来往的女生吹口哨的萧如风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一个连叹息都会美得令人痴迷的女子了。

    球场上一个中锋起脚射门,偏了,打在门柱上,足球弹起来,又打在若水身边的看台上,发出很响的一声,然后滚动几下,停在若水脚边。而她已被那颗球吓得惊叫一声,整个人都缩起来。杨帆站起来,脚一勾一抬,已将那颗球踢上来,再伸手接住,向若水大笑,“怎么了?一颗足球而已,又不是炮弹。”

    “我……那个……”若水期期艾艾地想找理由来解释。她又不是如风,看到那颗球以那种速度向自己飞过来,怎么会不怕?

    那边踢球的人已在扬手大叫,“如风,把球踢过来。”

    杨帆耸耸肩,把球扔到若水脚边,若水咽了口口水,站起来,只是把球踢回去而已,应该不会太困难吧。

    于是她蓄劲,起脚,踢。

    踢空了。

    她的脚就沿着足球球面的切线斜斜滑过去,球被轻轻扫了一下,滚出去不过十几厘米,反而若水自己因为失去平衡的关系,重重地摔了下去。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就在她身边的杨帆都没能扶住她,因为没有人会想到,运动万能的萧如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于是若水就重重地摔在看台的水泥地板上,她能够很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和地板撞击的声音。在眼前变成一片黑暗之前,她想,原来在这种情况下昏倒的话,眼前果然是能看到星星的。

    “这叫青椒肉丝啊?这居然可以叫做青椒肉丝?肉呢?肉呢??”如风一面哇哇叫着,一面不停地翻动筷子在面前的碗里寻找可以称之为“肉”的东西。还好,一找居然找出根老长的头发来,还是带卷的。

    她瞪大了眼,用筷子将那根头发挑起来,“哇,这是肉丝吗?”

    倪虹跟着瞪大眼,她吃惊的不是菜里有头发,哪天吃出手指来估计她都不会太吃惊,令她觉得奇怪的是面前的萧若水。这的确是萧若水吧,这样的面貌,这样的身材,的确是和她同寝室一年多的若水没错呀,可是萧若水怎么会对自己天天吃的食堂饭菜有这样的反应?

    如风显然并没有感觉她正在破坏若水形象,只是盯着那根头发,不敢相信地眨着眼:没有肉就算了,居然还有这种东西,若水在学校里每天就吃这个?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重重地撞到她背上,如风受力不住整个人被压得伏在桌上,一张脸正栽在原本她根本不想吃的那碗倒尽胃口的青椒肉丝里。

    倪虹惊叫了一声,连忙放了碗过来扶她,一边掏出纸巾来,“若水,你没事吧?”

    如风抬起头来,吐出口里的菜,接过倪虹递来的纸巾擦了把脸,盯着那个好不容易在她身边站稳的男生。

    “对,对不起,我,我只是……我……”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被她一盯,原本就吓得苍白的脸上更是一点血色也无,连说话都打着哆嗦。

    “我知道,不关你事。”如风拍拍他的肩,嘴角咧出一抹笑容来,“我只想知道推你的那个人是谁?”

    本来扶着她的倪虹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松了手,退了一步。这女人根本不需要人家担心她,看到那个笑容没有?根本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她忍不住要为那个被她“择”的人担心。

    那个斯文的男生牙齿打着颤,半天没说出来是谁推他,反倒是那个推他的人自动走了出来。其它的学生也自动让出路来,远远地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看来推人的家伙像是一向横行惯了,以至于大家都有些怕他。

    哪个学校都有些这样自以为是山大王的家伙呢。如风看向那个人,也好,那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那是个高大的男生,一脸横肉,斜斜地挑起眉来,看向如风,先用鼻子哼了一声才咧开嘴来笑,“是我推的,这小子挡了我的路,怎么了?你要帮他出头?看不出来嘛,这小子居然会有个这样娇滴滴的美女保镖。”

    “跟他没关系。”强横的人她见得多了,如风轻轻地笑,“你打扰到我吃饭了,而且还让我吃到了那么难吃的东西。”

    “哦?那可要怎么办呢?”那男生凑近她,脸上的肌肉抖动,笑得不怀好意,“不如我请你吃饭好了。”

    “抱歉,”如风轻轻地活动自己的手指,“这种时候,我一般只喜欢用拳头来说话。”

    男生看了看她一双修长白净的手,大笑起来,将自己蒲扇一般的大手伸过去做个对比,“小妹妹,你的拳头显然不够看。”

    如风回答他的是又快又恨的一拳,正中他的小腹,男生痛得闷哼一声,弯下腰去。如风笑了笑,“我的拳头,向来不是用来看的。”

    “可恶,不要以为你是漂亮的女生老子我就不敢打。”那男生怒吼一声,向如风扑过来,如风手一撑身后的桌子,人已借力跃起,落在桌子的另一边,大个子男生扑了个空,正栽在如风打的那个青椒肉丝里,抬起脸来时脸上沾了不少青椒丝,配上他凶恶的表情分外滑稽。倪虹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男生瞪过去,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但他瞪得了这边瞪不了那边,稀稀落落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在食堂里回荡。

    看来修理这小子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如风越发得意起来,摘下自己的眼镜递给一边的倪虹,“先帮我拿一下。”

    那男生哪里受得了这种奚落,身子刚一站稳,又向如风扑过来。如风冷笑,只靠蛮力想赢她,做梦。她轻轻闪身,便已避开男生的攻势,随便还了他一记扫堂腿。男生被踢中胫骨,痛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不知谁叫了一声,“有老师来了。”于是一堆人呼啦全散了,各自吃自己的饭,聊自己的天,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那男生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如风,摞下一句“等着瞧”灰溜溜地跑了。

    如风耸耸肩,还没说话,已有一只手伸过来捏住她的脸,还使劲往两边拉。如风皱起眉看,看向面前那个叫做倪虹的女生。“你做什么?”

    “啊,居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如风打开她的手,就算是姐姐的室友也不能把她的脸当橡皮泥玩吧?

    倪虹松了手,盯着她前前后后地看,“你确定你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易容的?”

    如风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拍电视啊,易容?”

    “啊啊,居然还会翻白眼。”倪虹惊叫起来,“你根本不是若水,一定回家的时候被外星人寄生了啊,要不然就是被什么鬼给附体了,哎呀,这可了不得了,得赶快想办法驱鬼避邪才行……”

    如风继续乏力地翻白眼,她说为什么若水上大学之后会比以前更叫她没撤,原来是被这样的室友影响到了,她要不要提醒姐姐最好换一间寝室,要不干脆搬回家好了?

    倪虹自己也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扯了一点,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吧,我真的被吓到了呀,我都不知道若水你打架这么厉害呢。那个张硕在你手里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嘛,你早就应该出手教训他的,干嘛还要让他横行这么久?”

    “那是因为早没碰上嘛。”
正文 第二章 黑暗中的男子
    “也是哦,那家伙是大三的,据说跟社会上的黑帮都有勾结……”倪虹说到这里,突然显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来,“若水,他一定会找人来报复的,你不会有事吧?”

    “当然了,就那种小杂碎,我萧——”如风突然怔住。她萧如风的确是不将那些小杂碎放在眼里,可是,她现在是在师大,她以萧若水的身份,打了一个据说和黑帮都有勾结的小人!

    倪虹看着面前的女生在一瞬间变了脸,试探性了又叫了一声,“若水?”

    如风抱住自己的头,哀鸣。

    这下麻烦大了。

    “什么?你居然因为踢球摔倒在医务室躺了一下午?我的面子要往哪儿搁啊?”

    “你又有什么好说的?上课睡觉,答错题,还以我的名义打架。”

    萧家的双胞胎姐妹在交换了以上的对话之后,互相瞪了两三分钟,同时叹了口气,乏力地向后倒在床上,同时喃喃道:“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吧。”

    那是交换身分当天晚上的事情。

    如风望了几分钟天花板,侧过头去看着姐姐,“要不,我再帮你去上几天课吧,到彻底摆平那个满脸横肉的小子为止?”

    “打住。你放过我吧。”若水连忙求饶,“一天你已经闹出够多的事情来了,再多几天,那还得了。”

    “可是那家伙好像会来找你报复的样子啊。”如风翻身起来,正视姐姐的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心,“你应付得来么?”

    若水轻轻微笑,“放心好了,并不是非要靠打架才能解决问题的。”

    “哦,有问题的话,要随时打电话给我啊。”

    “知道了。”若水随口应着,心里并没当回事,从枫叶到师大,开车也要两三个小时,自己若是解决不了,打电话给她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报警。她心里反而担心史教授那边比较多。那老头看着和蔼可亲,批卷子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手软,据说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们在他手上顺利过关的人不到十分之一。

    看也知道,姐姐摆出这个表情来的时候肯定已经神游到外太空去了。如风再次乏力地叹息,倒在床上,开始考虑自己的问题。

    她明天到学校要怎样才能将自己的面子挽回来?

    如风的担心很多余,根本就没有人怀疑她是因为踢球没踢到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而晕倒的。医务室的医生写得很清楚,晕倒的原因是低血糖,营养不良以及过度紧张和疲劳引起的突发性昏厥。

    如风几乎就要抱着那个医生叫万岁。

    但是因为这张诊断书,如风当天收到的便当立马上升到两位数,而且每一个都丰盛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另外,塞到她手里的巧克力之类的甜食也多到几乎要论斤称,连她喝的水里都被人好心地加了红糖。

    所以中午杨帆找如风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她正在仰天长啸,“我讨厌甜食啊啊啊——”

    “有得吃你就该偷笑了,人长得漂亮就是好,每天都有免费的午餐吃。”杨帆笑着,将她手里那一堆东西接下来,盘腿在一棵枫树下坐下,一边一个个拆开来,一边连连大叫,“哇,这个是鳗鱼饭呢,哇哇,这个有炖鸡啊,真香,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你不吃的话我就代劳啦。”

    “这是我的。”如风走过去,一个个全抢回来。“这些都是我的FANS们做的爱心便当,怎么可以给你吃。有本事自己去找人帮你做。”

    杨帆挑起眉来,“切,你以为没有啊,我杨大少爷好歹也是枫叶的一根校草,等着帮我做便当的女生排了一操场呢。”

    “你就臭美吧你。”如风拿起一块巧克力砸到他头上,“不要以为我是才入学的菜鸟,校园网的排行榜上写得清楚着呢,枫叶的校草姓韩名磊,经管系学生,和你杨大少爷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杨帆剥开包装纸来咬了一口,声音稍微有一点含糊,“反正他一个月能到学校来现一次面已经很不错了,形同虚设么,所以自然就轮到我了。”

    如风抬起头,伸手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一本正经道:“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仔细看起来,还真是好……”

    杨帆听到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笑着问,“好什么?”

    “好一只猪八戒。”

    “好哇,你居然敢骂我。”杨帆跳起来,作势要打如风。如风笑着朝旁边闪,一不小心一个鸡腿就从她拿着的便当里掉了出去。

    她弯腰捡起来,那只金黄的鸡腿在地上滚了几下已沾满了泥土和落叶。如风怔怔地看着那只鸡腿,这样应该不能再吃了吧?

    杨帆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呀,弄脏了,不要了吧,反正你还有别的可以吃啊。”

    是呢,她扔了鸡腿还有鳗鱼饭吃,扔了鳗鱼饭还有炸明虾,可是若水那边排好长的队买来的青椒肉丝里居然连肉都没有,怪不得医生的诊断书上要写营养不良。如风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她看向杨帆,“喂,你吃过食堂吗?”

    “吓?”杨帆吃了一惊,“干什么突然问这个,难道如风大人你山珍海味吃厌了,突然想体验一下平民化的生活?”

    这一点上,连他都忍不住要羡慕如风。这家伙自从一年前的入学典礼上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迷翻了一票小女生之后就从来不用担心午餐的问题,每天都有娇滴滴的小女孩子红着脸跑到她身边把便当盒往她手里塞,就为了能多和她说两句话,这样的殊荣,连他这校草候选人都从没有享受过呐。

    如风不理会他的调侃,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我们今天去食堂吃饭吧?”

    杨帆又吃了一惊,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么?

    宫爆鸡丁,鱼香肉丝,炒素什锦,爆炒腰花……如风看着窗口里丰富的菜色,眨了眨眼,在身旁同学推荐下打了几样菜,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盯着那些很有料的菜,怔怔地发呆。

    杨帆在她身边坐下,“你今天很奇怪啊,爱心便当不吃要来吃食堂,到了这里又看着菜发呆。”

    “呃,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一向这么丰盛的?”

    “啊,还好吧,毕竟是远近闻名首屈一指的私立学校嘛,伙食也是对外宣传里说的一流办学条件之一么。”杨帆扒了口饭,“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你考这所学校之前应该就看过那份宣传单了吧?”

    是呢,当时她就是被那份宣传资料迷得晕头转向才卯起劲来一定要考枫叶。可是,为什么若水宁愿去师大?以她的成绩,不可能连如风都能考上的枫叶她会落榜吧?她为什么要去那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也勉强只能挤上本市前五位的学校?

    如风皱着眉,为什么?

    “今天的太阳果然是西边出来的。”杨帆突然停下来,往门口的方向轻轻地吹了声口哨。“枫叶新旧两代校花集聚食堂啊。”

    如风跟着看过去,见一个女生正从外面走进来,好些同学立刻围上去,问长问短之余还递上本子什么的要签名。

    “哇,”如风叫了声,“搞得像什么偶像明星一样,她就是那个叫楚,楚什么来着?”

    “楚依云。”杨帆玩着手上的筷子,看向那边,“人家本来就是偶像明星啊!你难道不知道,这位楚大小姐六岁出道拍电影,十六岁改唱歌,出了好几张专辑呢。”

    “你一说我就有印象了。她来枫叶镀金?”如风把目光拉回来开始吃饭,对她来说,歌手演员什么的远没有运动员来得耀眼啊。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会让人误会你在妒嫉的。”杨帆笑着,伸手去抢如风碗里的菜。

    如风一面跟他打筷子战,一面哼了一声,“我干嘛妒嫉她?”

    “因为她入学没一个月就已经挤掉你校花的位置啊。在校园网的排行榜上居高不下呢,和那个老不出现的韩磊有得拼。”

    如风停了一下,再次看向那边的女生,刚好楚依云也看向这边,两人目光交会了一两秒,如风别开脸。

    那果然是个美人儿,和如风的中性魅力不一样,是一种纯女性的美丽,明艳照人,传说中的少男杀手大概就是指这一类人。

    如风确定她不喜欢这个女生,和嫉妒没有任何关系。那个女生脸上浅浅的笑容让她有种很职业化的感觉,她一向不喜欢做作的人。

    相对于如风来说,若水这一天明显要辛苦得太多。

    同学们都好对付,只要摆出像平时一样低眉顺眼的姿态来,人家问十句不搭一句,只淡淡地用微笑应付,过一阵好奇心过了,自然也就没人会理她了。

    麻烦的是那个表面上看来还是和颜悦色,言语间却不讥讽的史教授,若水花了半天时间才令他相信她那天在课堂上只是无心之过。出了办公室若水暗自叹了口气,这老头还真是难缠,这事搁其他老师身上不过就当她是上课精神不集中警告一下就也就算了,可这想象力过剩的老头居然会想到是她对他有成见,故意叫他难堪才说英文的,害她解释半天,口水的消耗量比平时一星期还要多。

    所以若水决定跷掉下午的课,回寝室去养一下精神。那天在枫叶摔的那一跤可真是不轻,她的后脑勺现在还痛着呐。

    她在半路上被人截住了,为首的正是那个被如风打过的张硕。后面跟着两三个男生,看起来都不太像良善之辈。

    若水伸手拍拍自己的头,来得好快,她都还没开始想要怎样应付这些人呢。她包里有防狼喷雾,自从初三那年有过被色狼骚扰的经历之后,就在如风的坚持下每天都带在身上。可是要同时对付三四个年轻力壮的男生,那瓶小小的喷雾显然很不够看。她也有带手机,可是这种情况下,打给如风或者报警都已经明显来不及。

    张硕这时已回过头去向身后一个男生点头哈腰,“宇哥,就是这小妞。”

    哇,看样子后面那几个不是他的跟班,而是他的靠山。如风真是吓到他了。若水站在那里,看着那边的几个人,飞快地盘算要怎么脱身。

    后面那个被叫做“宇哥”的男生走上前几步,上上下下地打量若水,若水便微微低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宇哥哼了一声,反手就“啪”地敲在张硕头上,“被这种小女生打了你还好意思找我讲?下次再敢浪费我的时间就小心你的狗头。”

    所有人都怔在那里,若水更是睁大了眼盯着那个男生,嘴都忘记合拢来。她以后是不是要记得把男生的大男子主义也算进防身方案里去?

    旁边别的人也开始出言取笑,“就是嘛,就算你被这小MM打了两下也没什么吧,看看人家那双手,拿书就很费力了,打你还不是像挠痒痒一样?”

    “这种书呆子小女生亏你还好意思叫这么多人来报仇,我要是你啊,一头撞死算了。”

    这算是什么状况?若水怔怔地看着他们,本来已经开始打的小算盘飞到九霄云外。没有进一步情况出现的话,她似乎只要站在旁边看戏就好了吧?

    张硕红了脸,连连解释,“她昨天……不是这样的……她明明……”觉得自己语无伦次的解释并不能让同伴们的看法有所改观,他索性冲到若水身边,伸手就揪住了她的衣领,“喂,你来说,昨天你是不是打过我?是不是很厉害?”

    这算什么问题?若水继续怔在那里,很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给我说话!”张硕揪着她的衣领使劲摇晃了两下,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经鼓出来。

    若水的脖子被勒得紧了一点,一张素白的脸微微泛了红,一边伸手想要推开张硕的手,一边以很微弱的声音说,“好难受……你放开我……”

    “喂,丢脸也要有个限度吧。”宇哥又是一掌打在张硕的头上,脸沉下来,“还不给我松手。”

    张硕很不甘心地松了手,抱着自己的头退开一步,“可是宇哥……”

    若水自他的掌握里脱了身,弯下腰来,伸手抚着自己的脖子轻轻咳嗽,似乎眼泪都要咳出来的样子。连张硕自己都怔住,这样娇弱到我见犹怜的女生真是和那个在食堂对他大打出手的是同一个?

    宇哥看了她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那边几个男生紧跟着离开,张硕愣了一下,叫着“等等我”也跟了过去。

    若水站直身子,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微微偏起头来,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这样?解决了?

    如风担心到叫她随时打电话的事件,就在这几个古惑仔电影看多了的男生泛滥成灾的大男子主义和同情心面前无疾而终了?

    怔了片刻之后,若水点下头,确定如风给她制造的麻烦已经全部解决掉了。

    她转过身,准备继续完成她的计划,回寝室睡觉。这时她忽然发现有个男生正躲在旁边一棵相对于他的体积来说明显太细的树后面探头探脑。

    若水又叹了口气,难道还有后遗症?

    那男生发现若水看到他,索性大方地走出来,站到若水面前,文静的脸上有几分羞涩,“学姐你好,我是中文系大一的许亚宁。”

    没什么印象的名字,如果倪虹在旁边或者能记起来他就是被张硕推到如风身上的男生,但对若水,甚至对如风本人来说,这个人早就被完全忽略了。

    若水只淡淡应了声,等着他的下文。结果那个男生期期艾艾地在那里捏了半天衣角,愣是一个字也没多说。

    于是若水轻轻向他挥了挥手,继续向自己的寝室走去。哪知才刚刚走出几步,就听见那男生在她身后以很惊人的音量道:“学姐,我喜欢你。”

    若水被煞到,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男生。“你刚刚说什么?”

    许亚宁咽了口气,上前一步,鼓起勇气来直视若水。“我从昨天在食堂里看到学姐的英姿,就对学姐你一见钟情了。”

    啊,那么应该去找如风吧。心里这样想着,若水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男生,“你刚刚看到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那证明了学姐你能屈能伸,刚柔相济,正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对象。”许亚宁抓住若水的手,“学姐,请和我交往吧?”

    看来这个世界上唯一不缺的就是妄想症候群。若水淡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拒绝。”

    “我不会放弃的。”男生握紧拳头,信誓旦旦。

    “啊,那么你加油。”再一次轻轻挥手,若水继续被打断好几次的寝室之行。

    许亚宁双手握成喇叭状,向着若水的背影大喊:“学姐你要记得我啊,我叫许亚宁,中文系大一学生,生日是5月7日,星座是金牛座,爱好是看书和集邮……”

    若水几乎要栽倒在地上。她乏力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有活力呐。

    而这个有活力的年轻人居然是言出必行的。

    第二天若水和倪虹从寝室里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中文系大一学生,生日是5月7日,星座是金牛座,爱好是看书和集邮的许亚宁同学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站在女生宿舍的门口。

    “哇。”倪虹叫了一声,“从翠微学姐毕业以后已经好久没有这种事情了呢。”她用手肘挤了挤旁边的若水,“你猜他在等谁。”

    若水这时候宁愿找个洞钻进去。

    而许亚宁已经向她们走来,伸手就将玫瑰塞到若水的怀里,“学姐。”

    倪虹怔了一怔,再次叫出声来,“若水,你几时开始有这样的追求者的?”

    “我不……”若水推开那束花,打了大大一个喷嚏,“抱歉,我对花粉过敏。”

    “呀?”许亚宁手忙脚乱地将花收到背后去,已微微红了脸,低头道:“啊,那个,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女生都喜欢花的。那么学姐,请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等他说完这几句话再抬起头来,若水已向前走出去很远了。若水身边的那个女生还不时回头看他一眼,而若水本人的表现大概和经过一根电线杆没多大区别。

    许亚宁叹了口气,垂下肩。果然还是不行么?还是说学姐她不喜欢太过懦弱的男生?

    好。他握紧拳头,仰天长啸一声:“我一定会变强的。”

    回应他的是从女生宿舍各窗口扔下来的垃圾,许亚宁抱头跑远。

    倪虹不时回过头去看看那个抱一束花站在那里的男生。本来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送花是多浪漫的事情呐,结果碰上了萧大小姐一个大大的喷嚏,就弄得他好像傻瓜一样。

    等一下,倪虹伸手拽拽走在她前面的若水,“若水,你几时开始对花粉过敏的?”

    若水眨了眨眼,“啊,我也不知道,好像突然就……”

    突然吗?倪虹皱起眉来,上次去植物园的时候也没见她有怎么样啊,还有上上次和政法系联谊的时候,分明就是她萧大小姐在布置会场啊,那些花一盆盆可全是她萧若水插的呀,那些时候她哪里有半分过敏的样子?

    倪虹突然就觉得这个跟她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在同一个寝室住了一年多的她原本以为很了解的女生好像很陌生的样子。

    她再次伸出手来,拽住继续在往前走的若水,“喂,花粉过敏症有突发性的么?”

    若水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像是糊弄不过去才不得不解释的样子,笑了笑,“碰上不想理的麻烦就会突发呀。”

    是这样么?倪虹又回过头去同情地看了正在抱头鼠窜的许亚宁一眼。“其实说起来,那男生长得也不差呢。”

    若水继续往前走,“男生又不是靠长相吃饭的。”

    倪虹跟上去,“说的也是,不过,上大学的时候不谈一场小小的恋爱不是很可惜吗?”

    “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咦?”倪虹加快几步赶到若水前面去,转过身来直视她的脸,“那么若水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呢?很帅的?很酷的?成熟稳重的?还是阳光健康的?”

    若水怔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道:“没想过。”

    倪虹叹了口气,一副“被你打败”的表情。“若水,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也太无趣了一点,死气沉沉的,都不像才刚过二十岁的人呢。”

    死气沉沉吗?若水稍稍偏了一下头,大概吧。她的确是在很多方面都不太像是年轻的女生,她不会为了偶像歌手尖叫,也不会为了异性的青睐而窃喜,更不像如风那样拥有魅力四射的青春活力,甚至很多时候她都宁愿跑去教研室和那些老学究打交道。

    她不知道别人怎样看待她,不过她自己是蛮享受这种波澜不惊的生活的。

    有什么不好?

    萧家姐妹交换身份引起的小波澜很快恢复平静,各自的生活都回到原本应有的轨道上来。

    如风照样将大把时间花在运动和跟朋友们玩闹上面,而若水则回归到教室寝室食堂图书馆四点一线的生活。

    那天若水从图书馆出来时已经很晚了,她紧了紧衣服,抱着借出来的几本书沿着那条路灯时好时坏的小道走向寝室。

    风在树枝间穿行,沙沙作响,配着那些个不知道是因接触不良还是电压不稳而不停一明一昧闪动的路灯,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若水抱着书的手臂又紧了紧,四下里看了看,加快了脚步。早知道这么阴森刚才倪虹叫她的时候就应该跟她一起回去的,可她偏偏看书看得入了神,结果就将自己陷进这样的境地了。

    就在她脑海中不由自主浮出各种鬼故事里的惊险情节时,路边的树林里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若水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却又忍不住机械地转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路灯这时候很合作地亮了起来,她看清那边并不是有什么妖魔鬼怪,而只是一群人在打架。若水吁了口气,她很怕鬼,但对活人却怕得很有限。所以壮起胆来又多看了一眼。

    那边大概是五六个人围殴一个人的样子,还有一个人叼了根烟斜斜地靠在旁边的树上看。打人的看起来都像是小混混模样的人,而被打的那个,若水却是认识。是大三的学长,好像是微机应用专业的,叫李慕白,每次学校的集体活动都会以学生代表身份上台发言的优等生。

    若水微微皱了眉,这样的人怎么会惹上这种校外的混混?还在学校里面打架??

    眼看着李慕白被打得躺在地上,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而那帮人却丝毫没有手软的意思。若水咬了咬牙,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打死的。她闪身躲到暗处,却放声大叫,“小偷往这边跑了,保安大哥,李老师,快点!”然后又哑着嗓子叫,“你没看错吧,这么晚你叫我们十几个人兴师动众地跑出来,要是抓不到人可不好交待呐!”为了增加效果,她还顿着足弄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来。

    那边树林里的人动作停了一下,几个人齐刷刷看向那个斜倚在树上的人,那人一挥手,几个人便一起跑进黑暗里。

    这吓人的法子虽然又笨又原始,但这种时候却没有别的更有效的办法,何况它看起来的确凑效了。若水确定他们跑远之后才走出来,过去扶起瘫在地上的李慕白,轻轻拍他的脸,“喂,你没事吧?”

    一身是伤的李慕白勉强睁开眼来,看了她一眼,一个“你”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口,便已眼一闭,晕了过去。

    “喂,喂!”若水又叫了两声,见他没反应,便叹了口气,费力地将他架上肩膀,想送他去医务室,哪知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人斜斜地靠在树上看着她。

    还有人没有走?

    若水吃了一惊,但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她轻轻将李慕白放到地上,同时已伸手在包里摸到了那瓶防狼喷雾,挺直了腰,正视着那个人。

    那人在树干上掐灭了手里的烟,走上前一步,将自己显露在路灯的光芒里,令若水能看清楚他。

    是个很帅气的男子。若水在心里用上“男子”这个词,因为第一眼看过去,她并不知道应该将他归入男人还是男孩。他很年轻,大概也就只二十上下,身长修长而匀称,并不很瘦,也看不出来太过发达的肌肉。穿着件黑色的短风衣,披着,露出里面灰色的毛背心和黑色的衬衫,下面是深色的牛仔裤。头发有点长,碎碎地留到了眉毛下方,稍微挡了一点眼睛。他的五官都长得很好,但第一眼看过去,一定只能看到他那双眼。

    隐在留海下面的眼睛只半垂着,精芒四射。是教人连血液骨髓全都冷透的森寒光芒,又偏偏带着点洞察世事的沧桑与寂寞,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如高踞在山崖至高点的豹。冷酷,高傲,神秘而孤绝。

    若水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背脊往上爬。和之前一个人走在黑暗里的害怕不一样,这种恐惧来自对面那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性力量,自他看她的目光,透过皮肤,渗进四肢百骸里去。有一瞬间,若水甚至想到了死。他和张硕那类外强中干的人不一样,若水相信如果他起念想要她的命,那么她便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但她反而放开了握着防狼喷雾的手,她不像如风,明知道打不过也会冲上去用命来拼。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在这男子面前毫无胜算,但那并不表示她要放弃。她只睁着眼,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不求饶,不反抗,不逃跑。

    黑衣的男子也在静静地看着若水,打量她,评估她。

    这女生很漂亮,可是她自己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是有意想掩饰这一点。本应该很俏丽的短发胡乱地贴在脸上,一副式样老旧的黑框眼镜遮去了大半张脸,身上是同样式样老旧的外套和长裤,这些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整天钻在书堆里的老学究。

    但是他觉得她很有趣。

    她站在他面前,虽然保持着面如止水的表情,却掩饰不了她的恐惧,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她咬紧的牙都可以轻易看出这一点,可她看他的目光却一点躲闪也没有,就那样直直地深深地看着他,像要一直看到他灵魂深处一般。

    或者她在企图找出他的弱点?很明显她想救她身后的那个人。

    这念头令他微微皱起眉来。

    手下的兄弟们转头来问他有人来了要不要先撤的时候,他挥手让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来。他知道那不过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这骗局太过古老和弱智了,也只有那帮只有拳头没有脑袋的小混混会上当,稍聪明一点的都知道来的不过只有一个女生。反正人也打了,气也出了,也差不多应该适可而止了,就这样回去也可以。可他偏偏想看一下那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他想,如果不是太笨,就一定是李慕白对她很重要。

    现在他知道,面前这女生绝不是很笨的人,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赶走他们,所以只要有一丝机会,无论多笨的法子她也要试一下。

    他的目光移到躺在地上神智不清的李慕白身上。这小子何德何能?

    感觉到他目光的移动,若水跟着移动了一下身子,挡在李慕白身前。

    黑衣的男子又皱了皱眉,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进树林深处的阴暗里。

    若水怔了一下,走了?

    风从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吹过来,刺骨地寒冷,而若水却像已化作一座石雕,浑然不觉,一直到脚下的人一声痛苦的呻吟才将她的思想唤回体内来。然后她第一个动作就是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似乎已经虚脱,刚刚那一场对峙似乎已将她全身的力气全部耗尽,一丝不剩。

    若水抚着自己这时才跳得像要从心腔里蹦出来一般的心脏,重重地叹了口气。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人?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惹上这么可怕的人?

    转过头去看了李慕白一眼,若水再次叹息,决定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强出头,否则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文 第三章 我要找到你
    周末,难得萧家满世界乱跑的做摄影记者的父亲和窝在研究所十天半月不回家的做生物研究员的母亲都回家来休息,萧家出现难得一见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面。

    所谓的其乐融融就是萧爸爸一边在兴致勃勃整理照片,一边说着这次出去发生的事情,而萧妈妈则在专心致志看报告,间或敷衍地答应一声。萧如风大叫,“萧若水,你看你做的好事!”而萧若水则无辜地睁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妹妹。

    如风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衣服要甩干才晾出去吗?我的球鞋都被淋湿了。”

    “对不起啊,我忘记了。”

    如风看着她,乏力地垂下肩,“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啊?”

    若水伸手指指客厅里的那对夫妻,意思是你去问他们好了。

    如风翻了个白眼,才想说什么,电话铃响起来,她顺手拿起来,“喂?”

    “请问萧若水在吗?”电话那端是斯文的男中音。

    “在。”如风应了声后,以一种很好奇的眼光将话筒交给若水。若水莫明其妙接过话筒:“喂,萧若水,你哪位?”

    “学姐。我是许亚宁呀。”

    若水有一种想立刻挂掉电话的冲动。

    而那边的男生显然并不知道,尤自在很兴奋地说话,“学姐,今天晚上有空么?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听说最近有部很精彩的片子,叫做——”

    “抱歉,我没空。”若水打断他。

    “啊,这样么?那明天呢?我们去游乐场玩吧?”

    “也没空。”

    “啊。这样么?那后天呢?对哦,后天就上学了。那么后天学校见。”似乎是怕太啰嗦会被讨厌一般,许亚宁那边很快就收了线。若水拿着话筒,怔怔地眨着眼,他怎么会知道她家里的电话?

    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不但如风,连父母都在以一种很好奇,好奇到八卦的眼神盯着她。如风轻轻勾了姐姐的肩,“是男生啊,想跟你约会?”

    “啊,大概是这个意思。”

    “哇。”如风显出很兴奋的样子来,“是什么样的人啊?哪里的?你们学校的学生?”

    “嗯,比我低一届,生日是5月7日,星座是金牛座,爱好是看书和集邮。”若水想自己的记忆力还真是很好哪,“顺便再说一句,似乎就是你在食堂跟人打架的导火线。”

    如风怔了一下,花了好几分钟才想起那个被推到自己身上来的男生来,但是记忆里的面貌却模糊得很,本来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个转眼就可以忽略的人物,但是现在他居然在追自己的姐姐,她就不得不多注意一下了。“哦哦,那你为什么要拒绝人家?难得有人肯追你的。”

    “我对他没兴趣。”若水淡淡道,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代表这话题结束了。

    如风站在那里,对竖起耳朵来的父母耸耸肩,“啊,看样子也多问不出什么了。”

    于是萧妈妈转过身继续看她的报告,而萧爸爸则走过来拍拍小女儿的肩,“话说回来,你咧?”

    如风眨眨眼,“我什么?”

    萧爸爸道:“有没有男生追啊,难得送你去枫叶那种贵族学校的,有金龟一定要懂得把握呀。”

    如风盯着老爸,睁大了眼,“你就是因为这个才送我去枫叶的?”

    “当然不是。”萧爸爸板起脸来,以无比正经的语气道,“我当然是为了你的光荣前程,当然,能顺便吊个金龟也不错嘛。”

    如风几乎要一头栽在地上,“老爸。”

    “说笑的。”萧爸爸拍拍她的头,继续走回去整理自己的照片。

    如风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她虽然有很多朋友,很多FANS,但是,好像,似乎,的确从来没有人说要追她呢?

    每次出去玩都是一堆人一起,像两个人一起看电影之类的约会根本一次都没发生过。

    为什么呢?如风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来摸摸自己的下巴。萧爸爸在一边看到,居然赞许地点点头,“唔,如果有胡子的话,这动作就像你爸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帅了。”

    如风翻了个白眼,“老爸你是在说你女儿我不像女生么?”

    “啊,我没那样说。”心虚的父亲连忙把目光拉回照片上面,却又忍不住小小声地加了一句,“不过呢,你和若水要是能中和一下,那就太好了。”

    中和吗?

    如风在脑海中想象自己像若水那样说话的情景,只一两秒便受不了地甩甩头将那景象挥散。还是保持现在这样比较好吧。

    周一下午的体育课,一向是如风大出风头的时候,这天安排的是女生排球,男生篮球。

    如风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高高跃起,将球扣向对手那一边,雪白的排球在她双臂间轻盈弹飞,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又稳又准。

    如风落地后向自己的队友竖起大拇指,还没开口,却先听见了老师的哨声。如风回过头,看到自己扣出去的球正被一个高大的男生牢牢抓在手里。

    那并不是她们班上的人,如风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这男生。

    但其它的同学似乎都很怕他一样,自动就缩到一边去了,连老师在看清那个人之后,态度也软化下来。“李瑞同学,请不要妨碍我们上课。”

    咦,一向很强硬的体育老师居然会用这种口气说话?如风轻轻问身边的人,“那男生是谁?”

    “吓?如风你不知道吗?你在枫叶念了一年多书居然不知道他是谁啊?”

    “就是啊,他是李瑞呢。”

    如风搔搔自己的头,“咦?我应该知道他是谁吗?”

    “这也难怪啊,如风自己也是风云人物嘛,一个发光体看不到另一个发光体身边的人很正常啊,何况他又不是常常出现。”

    “李瑞是韩磊身边的人呢,说是左右手也不为过。”

    “韩磊是枫叶董事长的孙子啊,所以顺带他身边的人也成了跺跺脚枫叶就会震上一震的人呐。”

    如风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讨论,不由就皱了皱眉,“真夸张,那你们又是怎么认识这样的大人物的?”

    “啊?”女生们一致摆出胜利的手势来,“八卦万岁,狗仔无敌!”

    如风感觉自己头上一大滴汗挂下来,然后就听到那个发光体身边的大人物对老师说,“我没想要妨碍你上课,我只是想找一个人。”

    “找谁?”

    李瑞的手指向如风,“她。”

    如风的手指跟着指向自己的鼻子,“我?素不相识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瑞偏了偏头,“请跟我走一趟。”

    “啊?上哪儿?做什么?”

    李瑞皱起眉来,显然已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你去就知道了。”

    “哦。”如风应了声便打算跟他走,身边的女生轻轻拖了拖她的衣服,“小心啊。”

    “没事的,他难道还能把我吃了?”拍了拍女生的肩,如风微笑着走到李瑞身边,“走吧。”

    李瑞嘴角撇过一抹笑容,这女生果然好胆量。

    如风到了靠近学校后门的枫林才知道找自己的人原来不是李瑞而是韩磊。

    李瑞将如风带到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偌大的树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如风稍稍眯起眼来,打量着这个在校园网上人气居高不下,却难得在学校里露面一次的校草。他的确是很帅,黑衣黑发,过长留海下面的那双眼更是令他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森寒,似乎多看人一眼就能将人的血液骨髓都冻成冰。

    但这对神经一向大条的如风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效果,她看着倚在树上的韩磊,打出自己的招牌笑容,还夸张地拱了拱手,“韩磊是么?久仰啊久仰。”

    韩磊站直了身子走向前一步,看着她。今天她穿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没戴眼镜,笑容如阳光般明朗,动作虽然夸张,却带着种利落的帅气。他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枫叶的学生。”

    这个说法明显有些奇怪。什么叫你居然是枫叶的学生?难道他在学校之外见过她?如风稍稍皱了眉,“我为什么不能是枫叶的学生?”

    “我之前没见过你。”

    “啊,那是因为你到学校来的次数太少的原因。”

    韩磊因她这句话皱起眉来,眼神越发冰冷,“你是在指责我的逃课么?”

    如风耸耸肩,微笑,“我又不是纪律委员,没闲功夫去管不相干的人的出勤率。”

    “不相干的人么?”以可以和干冰媲美的冰冷声音一字一字重复了这几个字后,韩磊一张俊脸已凑到了如风眼前,“那么,那个叫李慕白的小子是相干的人?”

    如果是武侠小说的话,这种压迫感一定会被叫做杀气。如风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李慕白是谁?她认识的人里有人叫这个名字吗?还是说他韩大少爷认错了人?如果真是认错人的话,难道他想找的是若水?

    韩磊并没有给她多少思考的时间,声音又逼过来,“居然会让你敢冒那种险救他,看来是很重要的人啰?”

    冒险救人?若水吗?若水会做这种事?李慕白又是什么人?会让若水为了他去惹韩磊这种一看就知道很危险的人?

    如风心里一大堆的问题,却因为受不了韩磊这种压迫性的语气,反而反射性地挑起眉来,“重不重要的,和你没关系吧?”

    这种挑衅的口气反而让韩磊冷静下来。他微微眯起眼,稍微拉远一点彼此的距离,仔细打量面前的女生。

    同样高瘦的身材,同样漂亮的脸盘,但是——韩磊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他认错人了。

    这不是他那天晚上在师大看到的女生。

    那个女孩子没有这样神采飞扬的朝气,没有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她只沉静得有如一面湖水,像是能将这世间万物都吸进去,沉下去,化为宁静。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那样一个女孩子,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只那样静静地对视了几分钟,他便将她的影子映到了他心里,挥之不去。

    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现象,他的日程表上排不下任何意外出现的东西,比如恋爱。所以他并没有特意去寻找那个女生。

    但今天来上课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她。当时带给他的震憾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会为了哪一个人有那样大的波动,那甚至让他不敢直接面对那个女生,而要间接由别的人帮忙叫她出来。

    但是,他居然认错了人。

    如风看着韩磊退开一步,打量她的时候脸色虽然还是没变,但目光却不停闪动,显然他也发现自己认错人了。他想找的果然是若水,如风皱起眉来,不知道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看他沉吟半天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索性先叫了出来,“喂,韩磊,你到底叫我来做什么?”

    “我想找的不是你。”韩磊抬起眼来看着她,淡淡道,“是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生。”

    “哦?找她做什么?”如风脚下轻轻移动,手已握成了拳,只要一觉得韩磊会对若水不利便要先揍他一顿。

    但她这句话却令韩磊双眼一亮,嘴角再次勾出笑容来,“你认识她?”

    如风几乎想要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她干嘛要多此一问?

    韩磊看着她,追问:“她是谁?”

    “她是谁跟你没关系。”如风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只怕关系大了。”韩磊伸手抓向如风的肩,如风顺手就抓住他的手,腰往下一沉就要给他一个过肩摔,但她碰上的显然是个打架老手。韩磊脚下一错,人已向旁边滑开,如风抓着他的手没有松,反手一个肘拳击向他的小腹。韩磊用空着的左手挡下来,同时抽回自己的右手,封住如风的攻势,同时将她往外一推,如风斜斜退了两步才站定,看向对面那个也退了一步站在那里的男生。

    韩磊微微皱起眉,“我不想和女生打架。”

    如风挑眉,“除非你不去找她。”

    “那不可能。”韩磊看着面前那张和他记忆里极其相似的脸,用很轻,但决不容质疑的声音宣布,“我会找到她。”

    如风的回应是以极快的速度扑上去,飞快地攻出三拳两脚。韩磊闪身错位,一一接下来,枫树林里刹那间拳风脚影,展开一场激斗。

    “萧如风和韩磊打起来了!”

    杨帆听到这条消息时,已有一大帮人扑向枫树林里,他二话不说便也加入了那个队伍。不论是真是假,听到如风的名字被人和韩磊一起念已叫他胆战心惊,更何况是打架这样的事情。

    如风怎么会惹上韩磊,那个连老师都避闪不及的问题人物?

    等他跑到那里的时候,胜负早已分出来了,他看到如风坐在地上,靠着树干喘气的样子,心便紧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她先切切地唤了声,“如风。”

    如风抬起眼来,居然还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她脸上有几道血痕,看来像是在哪里刮的,其它倒是的确没有看到哪里有很明显的伤痕。韩磊显然并没有尽全力。杨帆扶着如风站起来,正看到韩磊弹了弹风衣上的灰,扫了围观的人一眼。

    是和传言中一模一样的冷酷眼神。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杨帆皱起眉来,这传言中和野兽一般冷酷无情的人为什么会对如风留手?

    并没有给在场众人发问的时间,韩磊看了如风一眼便转身离开,众人让出一条路来,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如风将大半个身子挂在杨帆身上,看着他走远,眼睛里居然满是斗志,“真是不甘心呐,下次一定不会输得这么惨。”

    “下一次?”杨帆叫起来,“我的姑奶奶,你想吓死我么?谁敢保证他下次还会不会手下留情?”

    如风斜了他一眼,“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打架的是我又不是你。”

    “我——”杨帆只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便都卡在喉咙里。他怎么能不紧张?关系到如风的,他哪一件事能够不紧张?杨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过如风脸上的伤痕,“痛不痛?”

    “怎么不痛?”如风呲牙咧嘴地叫,“你去挨他几拳看。”

    杨帆连忙将手收回来,“你怎么会跟他打起来的?”

    “就是想打打看啊。”如风一面揉着自己的肩,一面看向韩磊消失的方向,“果然不愧是枫叶第一的危险人物呢,这一架打得真痛快。”

    这算是什么理由啊?杨帆皱着眉,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向阳光的面庞稍微有些黯淡。

    韩磊吗?

    天色渐渐暗下来,斜阳在枫林中染出深浅不一的层次来,然后透过叶子早已落得稀疏的枝桠,将金红的光投到韩磊手中那片落叶上。

    清晰的叶脉,边缘上均匀的锯齿,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韩磊收紧了手,将那片枫叶捏得粉碎。

    枫叶大学是创建人以亡妻之名命名的,用以纪念他们刻骨铭心缠绵悱恻的爱情。所有人都这样传说着,相信着,而在韩磊看来,这传说却只是个莫大的讽刺。

    他从不相信自己的祖上曾经有过那样浪漫的经历,至少以他看到的来说,他的祖父,他的父亲全都是冷冰冰一身铜臭的商人,他怎么能相信连对自己最亲的亲人都吝于给予一丝温情的人居然能继承和发扬那样一个温馨与浪漫的传说?

    人踩在落叶上的细碎脚步声令他抬起眼来,目光冷冷扫过去。

    走过来的是个女生,一头如云的乌发,稍稍带着点自然卷,松松地披在身后,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是个很漂亮的女生,不但漂亮,而且很懂得怎样展示自己的漂亮。她站到韩磊面前,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微笑,声音很好听,有着风吹过上好青瓷做的风铃的那种清越,“你好。”

    韩磊淡淡地看向她,并不碰她的手,也不说话。

    女生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一般,并不以为意,只抬起那只手来轻轻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嘴角依然挂着魅惑众生的笑容。“我叫楚依云。我想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

    自信心爆满的人还真是哪里都是,她凭什么认为他应该知道她?韩磊微微皱起眉来,瞳仁斜到眼角来打量她,希望她能够识趣一点自动走人。

    但楚依云似乎并没有在识趣之列,依然站在他面前微笑:“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不喜欢说话。但今天能看到你,我还是很开心。”

    韩磊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就往枫林外走。

    楚依云并不跟上去,只站在原地,用他刚好能听见的音量笑道:“韩磊,我是为了你才来枫叶的。”

    韩磊的脚步有半拍迟疑,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楚依云看着他的背影,继续微笑。

    是的,她是为了他才来枫叶大学的。她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过,所有的阻碍她都会一一排除。

    “哇,会痛啊,你轻点行不行?”

    如风一面大叫一面扭过头去横了杨帆一眼,后者正在用跌打酒帮她揉后肩上的瘀青,遇到她的目光便抬起眼来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手上还加了把劲,“知道会痛你还去跟人打架。”

    如风痛得一呲牙,“好你个杨帆,跑这儿打落水狗来了啊?有种你等我好一点,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杨帆笑出声来,“韩磊没打你的头吧,怎么说话的?哪有人会说自己是落水狗的?”

    “是事实嘛。”如风想起韩磊那张扑克脸来,叹了口气,虽然不甘心,但还是非得认输不可。

    但是,他为什么要找若水?

    若水坏了他的事?若水惹到他?还是,他看上若水了?

    如风安静下来,杨帆也就不再搭话,但动作并没有停下,轻轻地揉着她后肩上的那块瘀青,在这样安静的气氛里,慢慢地就红了脸。

    他怎么能不脸红?

    他喜欢的女孩子坐在他身边,外衣披着,衬衫解开了两颗纽扣,整个左肩露出来,他的手掌就紧贴在那光滑细腻的皮肤上,两人的心跳,气息,混合着药酒的味道,酿成了异常暧昧的空气。

    杨帆喉结上下滑动着,咽下一口口水,声音颤抖着,低哑地叫出女生的名字,“如风——”

    “啊,不行,我得赶快告诉她一声才行。”如风的思想显然没有和他在同一个水平面上,她突然叫了一声就扭过身子去找自己包里的手机,似乎根本就忘记了杨帆正在帮她擦药。杨帆因她的动作往后闪了闪,却刚好压住她的包,如风没搞清楚状况地用力一拉,结果两人就一起摔倒在地……

    杨帆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如风,护住她的头,“小心。”

    如风伏在他胸口上,勉强撑起头来,微微张着嘴,眨了眨眼,显然一时间根本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杨帆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就像有火山的溶浆要喷出来一样。

    如风却在这时跳起来,跑到窗边,喝了一声,“谁?”

    杨帆也连忙站起来,一张脸依然红得像只蕃茄。如风没看到窗外的人,转过脸来,“咦,刚刚明明看到外面有人的,怎么一转眼……哇。”她指着杨帆惊叫了一声,人也跑过来,伸手就摸上他的额头,“杨帆你怎么了?发烧吗?”

    杨帆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拉好如风的衣服,“你再这样子,我怕我会不止发烧那么简单。”

    他会流鼻血的,一定会的。

    如风又眨眨眼,缩回手系好自己的扣子,穿好自己的衣服,根本就没想到杨帆发烧或者别的什么会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一面大咧咧地一挥手,一面掏出自己的手机来,“不舒服的话,就去看医生吧。我还有事,不陪你啦。”

    杨帆看着她一面打电话一面走出去,再次重重地叹息。

    这家伙是自己一点女生的自觉都没有,还是根本没把他当男生看?

    接到如风电话时,若水正捧了本书坐在荷花池旁边的亭子里看。

    如果是夏天,这里红花绿叶,荷香柳影,是师大最漂亮的地方之一,亭子里从早到晚也不见得有空位,可现在已是初冬,连“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季节都过了,放眼过去一派惨淡,很明显沦落成了师大最寂静的角落。

    若水这几天一空便抱了书跑去那亭子里看,一方面图它的清静,一方面则为了躲人。

    躲许亚宁,也躲李慕白。

    前者不必说,自那天告白以后,每天在她寝室下等着送她上课,然后中午再等着她下课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前几天晚上还想约她去跳舞看电影之类,发现若水完全没兴趣之后,居然乖乖地每天晚上陪她去图书馆看书,然后再送她回寝室,总之一句话,就是如影随形。

    而李慕白,若水叹了口气,据说这位优等生在医务室醒来之后,编了一个闻者痛心听者流泪的“文弱少年路遇劫匪,英雄少女打抱不平”的故事,然后就发动了全校吃饱饭没事干的无聊人氏四处寻找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少女。

    若水很庆幸他还没看清自己就晕了过去,不然她哪里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般跑到这里来看书?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若水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才找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按下接听键。她还没出声,那边如风的声音已急急地叫起来,“姐姐,你认不认得韩磊?”

    “韩磊?”若水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微微皱了眉,“什么人啊?”

    “很高很帅的男生,冷冰冰的,眼睛像能杀人一样,打架很厉害,你要是见过一定会记得他的……”

    如风差点要拿不稳手机般任它从手里滑下去。

    是,她记得,她想她一辈子都会记得。

    那样的一个男子,那样的一双眼。

    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已令她全身颤抖,像要冻成冰块。

    “姐……姐姐?若水……萧若水?”

    没听到她的声音,如风在那边连连叫了几声,“你没事吧?怎么了?还有没有在听?”

    “是,我在听,怎么了?”若水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

    她还在害怕,即使过了这么久,她想起那双眼还是怕得连声音都要颤抖。

    这就是她躲着李慕白的最大原因,她不要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瓜葛。

    但是,幸运女神似乎从来就不曾眷顾她。李慕白在不停地找她就算了,现在连如风也要打电话来提醒她,这世上有那个人的存在。

    “你怎么惹到韩磊的?”如风在那边问,“他好像在找你啊。”

    “我不记得这个人,我想他是找错人了。”

    很明显是在撒谎。如风那边顿了一下,居然也不追问,“总之你自己小心点,那个人据说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唔。知道了。”

    若水淡淡应了声,挂断电话,伸手抱住自己的膝,整个人蜷起来。

    不用刻意提醒她那个人有多可怕,她那天晚上已经亲身体验过了,那种延续了一星期还能令她颤抖的寒意……

    许亚宁在远处的一棵树下站了很久,看着她静静地看书,看着她接电话,看着她瞬间变了脸色,然后整个人缩起来。

    他忍不住走过去,在她身边轻轻地唤了声,“学姐?”

    没有反应,于是他伸出手去,轻拍她的背,“学姐——”

    若水反射性地弹起来,抬起一张苍白的脸看向他,像一只惊恐的小兽,怔了几秒钟之后,才轻轻吁了口气,眉目间的神色缓和下来,“是你呀。”

    “嗯。”许亚宁在她身边坐下来,看着她。什么事令她怕成这样?从那天在食堂看到她起,这女生在他眼里就一直是从容淡定的。

    他得承认,一开始他说要追若水,不过是想借这女生的勇气改变一下自己懦弱的性格,可是一天天相处下来,他才觉得自己已一点一点地陷了进去。

    他喜欢上若水了,他喜欢她看书时微微偏着的素白的侧脸,喜欢她写字时第一指节会微微翘上来的修长手指,喜欢她说话时淡淡的几乎听不出抑扬顿挫的声音,喜欢她间或抬起来如一面湖水般平静的眼睛。

    他伸出手去,拉住了若水的手,看着她,鼓起勇气一万分认真地说,“学姐,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不管出什么事我也会保护你的。”

    若水又怔了一下,不由看着面前眼神坚定的男生,几秒钟后,嘴角绽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啊,那可真是有力的保障呐。”

    谁都听得出来,这一句话有多少讥讽的意思。

    许亚宁涨红了脸,咬紧牙,握紧了若水的手,“学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变强的,为了你。”

    若水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要不要变强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扯上我,我不需要。”

    许亚宁怔住,看向若水,脸上的潮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白。

    若水拍了拍身上的灰,向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像韩磊那样危险的人,光她一个人惹上已经太多,她怎么敢再搭上一个附送的。
正文 第四章 谎言是美妙童话的开始
    枫叶大学的校风一向是崇尚自由与浪漫的,所以各种八卦在枫叶畅通无阻。小道消息流通的一个很重要的渠道叫做网络。枫叶的校园网根本就是八卦消息的大本营。每年的校花校草竞选啦,各大风云人物的绯闻啦,学校大小决策的揣测啦,各种各样的消息层出不穷。但近两年来,还从没出现过那样劲爆的贴子。

    那张名为“前任校花名花有主,有照片为证”的贴子贴出来不到一天时间,点击率便已上千。

    当如风发现走到哪里都被人以异样的表情指指点点的时候,那张贴子早已被版主固顶。她在别人的指点下跑去机房,打开那张贴子,只看了一眼,便先红了脸。

    贴子的内容且不提,那张照片已足以令所有人脸红心跳。

    照片上的人,正是她萧如风,外衣只挂了一半,衬衫解开了两三个钮扣,左肩整个露在外面,这些还好说,更要命的是她就这样伏在满脸通红的杨帆怀里,星眸如丝,樱唇微张,分明就是一副诱人犯罪的表情啊。

    如风怔了一两秒钟,然后便冲出去找杨帆。

    杨帆这个时候还在上课,如风冲到他们教室门口就大吼了一声,“杨帆,你给我出来!”

    于是杨帆在同学们的一片嘘声里慢慢踱出来,“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那张照片——”如风的声音大得令杨帆要将自己的耳朵堵起来。他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将如风往人少的地方拖。以如风那个口没遮拦的个性,如果在这里叫出什么来,明天的校园网上还不知道又会写出些什么来。

    一直走到枫林深处,杨帆的脚步才慢了下来。如风挣开他的手,“那张照片到底怎么回事?”

    杨帆耸耸肩,“不就是被人偷拍啰。”

    如风挑起眉来盯着他,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眼睛里几乎要喷火,“什么叫‘不就是被人偷拍啰’?你怎么可以这么悠闲这么轻松地说话?这可是关系到你我清白的大事。难道看到人家在那里编排我们你很高兴?”

    没错,虽然小人了一点,但他就是很高兴。

    听到传言跑去校园网看时,他有一种被雷劈到的感觉,兴奋得全身都在不住战栗,那篇贴子里的事情根本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几乎就想去抱住那个作者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但是这种情绪要是现在在如风面前表现出来,他就死定了。所以杨帆很聪明地没有笑出声,“那人家拍也拍了,发也发了,你还想怎么样?”

    如风哼了一声,松开他,“当然是要想办法澄清啊。”

    “怎么个澄清法啊?难道要拿个喇叭到处去叫,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那张照片是误会,我只是在帮你上药?”

    那样子想想都会觉得很蠢。如风皱起眉来,“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杨帆挑起眉,“那么你立马去找个男朋友或者我立马去找个女朋友来辟谣?”

    似乎也不太可能的样子。

    如风怔住,然后乏力地垂下肩,“那要怎么办?”

    杨帆拍拍她的肩,“过一阵就好了,你知道的,谣言总是敌不过时间。”

    他在说服如风什么也不要做,而他会赶在人们遗忘之前,让这个谣言成为事实。

    如风叹了口气,然后又咬紧了牙,“那个偷拍的家伙,最好不要让我抓到。”

    杨帆本来想为那个人辩解几句的,可是看到如风身上不停往外冒的、根本已经可视化了的怒火还是很明智地闭了嘴。

    凭心而论,那张照片真是拍得不错啊。

    韩磊根本无视讲台上的教授,将双腿架上面前的桌子,望向窗外出神。这时,同桌的李瑞轻轻地将手提电脑转向他,然后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韩磊被惊动,目光斜过来,落在电脑屏幕上。

    很醒目的标题,叫“前任校花名花有主”。下面有张照片,是相拥在一起的一对男女。

    韩磊挑起眉来,看向李瑞,这种无聊的东西干嘛要拿给他看?

    李瑞轻轻笑了笑,“是你之前吩咐要二十四小时盯着的那个女生啊。”

    吩咐人盯着她,是因为他想找那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子,而不是让人去挖这种八卦。韩磊微微皱起眉来。李瑞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轻轻道:“男生是美术系的,大二,叫杨帆——”

    韩磊推开那台电脑,淡淡地打断他,“我对他没兴趣。”

    李瑞怔了怔,看向韩磊,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为什么?之前明明不过念到李慕白的名字他便表现得像是想杀人的样子,为什么现在看到这样的照片反而很平静?以他的脾气不是应该马上冲去美术系宰了那小子吗?

    韩磊斜了他一眼,站起来便往外走。讲台上的老师怔了一下,张着嘴只发了一个“韩”字的音,便被他一记必杀死光眼煞到,只张大了嘴看着他走出去,半天才拍了拍胸口,装作若无其事,继续上课。

    有些人还是不要去招惹比较好,反正学校是他们韩家的,他韩大少爷一天不来也照样毕业,他肯来上他的课已经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远处的球场上有人在打篮球,奔跑、跳跃、呐喊,气氛热烈得连初冬的寒意也为之消融。

    如风是其中最活跃的那个人,不时见她扬起手来,大声地指挥自己的队友攻防。

    韩磊斜斜地倚在一棵树下,叼着一只烟,淡淡地看着她。

    球进了,她回过头来向队友们比个胜利的手势,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清纯得有如九月里无云的天空,干净,透明。

    韩磊眼前却浮现出另一张极其相似的面孔来,那样安静的女孩子的笑容,会是怎么样的呢?他突然很想看到她的笑容,不,哪怕只看到她,有没有笑容都无所谓。

    他在思念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子。

    这很不正常,但韩磊决定由它去,这世上不正常的事情本来就很多,不在乎多这一件。

    他想,如果这星期再没有她的消息,是不是应该请专业人氏来调查呢?长得那么像的话,不应该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吧?

    “很难受么?”

    很动听的女声,在他左后响起来,韩磊没有回头,只稍稍皱了皱眉。没记错的话,这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叫楚依云,他不喜欢那个女生。

    他记性一向不错,楚依云从树后绕出来,站在他身边,亦看向球场那边,“他们说你最近频频在学校出现,是为了萧如风,看来是真的?”

    韩磊并不答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确是为了方便第一时间知道萧如风有没有和那个女孩子接触才连续几天都来上学的。

    楚依云回过头来看着他,企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些情绪波动的痕迹,但很明显她什么也没发现,于是不甘心地继续说道,“既然这样在乎她的话,不去抢她回来么?那个叫杨帆的小子,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吧?”

    韩磊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闭嘴。”

    “生气么?想报复么?”楚依云并没有闭嘴,反而贴近韩磊,涂成浅玫瑰色的娇美红唇凑到他耳边,轻声低喃,吐气如兰。

    韩磊皱起眉,她已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韩磊的瞳孔忽地收缩,右手反射性已扬起来,一个耳光掴下去,一点情面都没留。楚依云被打得整个人栽出去,踉跄着退出几步,跌坐在地上,捂着左脸,圆睁着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男生,连惊叫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韩磊一双眼如千年不化的玄冰,冷冷地睨着她,“想留着你的小命去勾搭其他男人的话,以后最好识相点。”

    楚依云坐在地上,睁大眼看着他离开,剩她一个人坐在这团令人不寒而栗的空气里。抚着自己肿起来的左脸和已经渗出血来的嘴角,她反而笑了。

    轻轻地,淡淡地,同样令人胆寒的笑容。

    她长这么大,从来就只有人家巴结她讨好她,她只要一个暗示,不论多出名的制作人也好,多有才气的导演也好,无不伏在她裙下俯首贴耳。偏偏有一个韩磊,她自己送上门去,他居然敢打她。

    多响亮的一个耳光。

    楚依云笑。

    这笔账,她会讨回来的。

    就像杨帆说的,照片风波很快便冷了下来,带来的后遗症也只有如风的几个小FANS眼泪汪汪地跑来问她是不是真的,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还是继续每天屁癫屁癫地给她做便当。杨帆那边也不过是被几个要好的同学逼着要请客什么的,他找借口一拖,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毕竟恋爱是人家自己的事情,比起前任校花的恋情大公开,说不定现任校花连续几天没在学校出现的原因还要更值得讨论一些。

    被八卦冷落下来的杨帆和如风也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一起对着来往的女生吹口哨。

    “如风,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杨帆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比赛的关键时刻。

    “吓?”如风一回头,就看到杨帆正带着球趁她消化那句话的时候从她身边掠过去,她先是一怔,然后就大叫起来,“杨帆你耍诈!”

    这个时候杨帆已一个跃身,将球投入篮框,回过头来咧开嘴很无赖地笑,“我没有啊,你又没说打球的时候不能顺便邀请你吃饭。”

    输掉了,如风翻了个白眼,接住掉到地上又弹起来的球,一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拍,一面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吃饭?”

    “今天我生日啊。”杨帆拿过自己的外套穿上,“给你一天时间准备礼物,下午下了课我打电话给你。”

    “啊,是吗?之前都没告诉我啊。”如风怔了一下,杨帆已开始往球场外走了,她连忙叫了声,“喂,那个,你喜欢什么啊?”

    杨帆挥挥手,“你自己猜啊。礼物这种东西要有惊喜的价值才行啊。”

    如风又怔了怔,看着他迎着初升的朝阳走向美术系的教学楼。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他今天怪怪的,像是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一般来说,她的第六感都会很准。

    这一天杨帆果然没有再在如风面前出现,一直到如风收拾好自己的包包,一面挥手跟同学们告别,一面往教室外走的时候,才接到了杨帆的电话,说他在校门口等,催她过去。

    如风跑过去的时候,先是看着站在校门口的杨帆怔了怔,然后就指着他,大笑起来。

    杨帆垂下肩来,叹了口气,打量自己,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错。

    他是刻意打扮过的,头发是新剪的,光鲜时尚;身上铁灰色的西装是新买的,干净笔挺;脚下的皮鞋也是才擦的,一尘不染;手上那一支深红色的玫瑰也是绝对新鲜的,娇艳欲滴。他站在校门口等她的时候,也不知招揽了多少女生青睐的媚眼,为什么到了如风眼里,这些就变成了爆笑的理由?

    所以他皱起眉来,伸手抓住笑得弯下腰去的如风,“你笑什么?”

    如风仍指着他,还是笑得合不上嘴,“你干嘛穿得像只要去结婚的沙猪?”

    杨帆额上一大把黑线挂下来,被噎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于是一言不发拽了她走出学校,招了辆出租车,将她塞进去。

    如风怔了一下,“咦,只有我们么?”

    杨帆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请了多少人?”

    如风眨眨眼,还是没搞清楚状况,“我以为很多。”

    至少对她来说,生日要不和家人一起过,要不就是和一堆朋友在外面疯玩,两个人算什么?

    等一下,两个人?

    如风又怔了一下,再次上下打量杨帆,脸上显出迷茫的神色来。

    杨帆并没有深究如风在想什么,那大多不会是他想要的答案。他跟司机说了地址,转过头来,把手里的花递给如风。“送你。”

    本来是准备了更浪漫的台词和场景的,可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笨女人铁定不会配合他,自己说那些话,一定是自取其辱,还不如直接表白。

    如风接过去,将那支玫瑰在手指间旋转,“这好像是一朵玫瑰?”

    “嗯,没错,你总算还有一点生物学常识。我应该鼓掌吗?”杨帆一副被她打败的样子。这是正常的女生收到玫瑰应该有的反应吗?

    如风伸过手来摸摸他的额头,“你有没有发烧?还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杨帆翻了个白眼给她看,“没有。”

    “那为什么莫明其妙地送朵花给我?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杨帆忍不住要呻吟,他大概是真的搭错了神经,不然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女生?

    如风也觉察到杨帆的情绪不对,便识相地闭了嘴。毕竟今天是人家生日么,惹人生气终归是不太好,虽然她并不知道杨帆为什么会生气。

    于是气氛就在这小小的车厢里变得尴尬起来,幸而不多时车便到了,杨帆付了车钱,拉如风下车。

    他们去的店不大,可是装修别致,气氛温馨,想来也是杨帆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的。

    “这里东西很好吃哦。”被侍者领到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后,杨帆把菜单先递给如风。

    如风接过去翻翻,点了侍者推荐的套餐,然后就开始四下里打量。

    她是这充斥着小资情调的餐厅里唯一的一位穿休闲服的异类。

    如风略微皱起眉来,瞪向对面的杨帆。他为什么要选这样的地方?重要的是,为什么选这样的地方也不事先告诉她一声?

    杨帆脸上又绽出笑容来,伸出一只手来摊在她面前。“礼物呢?”

    如风愣了一下,低头去翻自己的包包,“你以前好像不是这么性急的。”

    “大概是觉得有些事情不性急一点不行吧。”杨帆说着话,眼睛盯着如风的手,她拿出来的是一副护腕,没有包装,也没附卡片什么的,就那样直接交到他手里。“呐,生日快乐。”

    杨帆张了张嘴,心情空前复杂。

    如风挑起眉来,“你对我的礼物有意见?”

    “没有。”他的确是没有,这是份很正常的礼物,他时常能用得到,选这个也不能说如风没有用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心里像是空空的缺了什么似的,是因为如风交给他时的态度么?

    “唔,这种护腕又美观又方便,透气性又好,还能保暖呢。很好用的。”如风从包里拿出另一副来,“看,我自己也买了一副哦。”

    杨帆一愣,然后就笑出声来。

    想来他不管怎样费尽心机营造出浪漫的气氛来,都会被她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就砸得粉碎吧。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长到二十岁还可以这么单纯,或者说迟钝的。不过,无所谓了,本来他就是因为她的单纯才喜欢她的不是么?

    以后他们可以戴同样的护腕去打球,这样也不错。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时还很早,这城市的霓虹刚刚次递亮起,将钢筋水泥的丛林装点得绚丽多姿。

    如风和杨帆沿着人行道缓缓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杨帆看着身边的女生。她显然并没有留意到别的事情,刚才的晚饭吃得很开心,现在脸上带着笑,还带着刚从有空调的房子里走出来的那份凉意,一只手挂在斜搭在肩上的背包的肩带上,一只手闲闲地垂在身侧。

    杨帆深吸了一口气,手轻轻地探过去,在快要牵住她的手时被她突然一句什么话一问,吓得缩了回来,反而没听见她那句话的内容,慌忙抬起眼来问:“什么?”

    如风笑着,手抬起来,指向不远处一块闪烁的霓虹灯,“我说,我们去喝酒吧?”

    那是块很张扬的招牌,鲜红而醒目地写着半中半洋的店名。

    夜色bar。

    很明显那是家酒吧。

    杨帆怔了一下,“怎么突然想去那种地方喝酒?”

    “因为没去过啊。”如风咧开嘴来笑,一面伸手来拉住了他的手,拖着他无视红绿灯和斑马线就横穿马路跑到对面去。

    杨帆怔了一下,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只觉得有一股热流从两人紧贴在一起的手心传过来,令他整个人一阵酥麻。回过神来时,人已被好奇心旺盛的如风拖进了那家酒吧。

    酒吧里的光线很暗,

    如风走得有些跌跌撞撞,杨帆伸过手来,轻轻扶住她,牵着她走到吧台边坐下,跟调酒师点了两杯啤酒。

    迷离的灯光,挑高的吧台,表情各异的男女,侍者手中流动的液体。

    在如风看来,都是很新鲜的东西,她丝毫不掩饰她的好奇,睁着一双发亮的眼,四下里乱转。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歌手。

    年轻而俊秀的男子,坐在酒吧的小舞台上,一手轻轻拨着怀里的吉它,一手调整着麦克风的位置,眼微垂着,嘴一张一合,正唱着一首老情歌。

    很难描述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像丝绸,像天使翅膀的羽毛,像春天第一道拂过山谷清泉的风,像云朵的蓬软边缘,就是那样搔着人心里最软弱的部分,牵动着人心里最深处的情感。

    如风怔在那里,连被杨帆叫了好几声都浑然不觉。

    她已完全折服在那一把声音里。

    一首歌唱完,歌手抬起眼来,一双漆黑而温润的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扫过自己的听众们,然后就落在了如风的脸上。

    他跳下舞台,径直走到她面前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如风看着他,心跳如鼓,虽挑起眉来表示询问,却盖不住眼睛里那一丝希冀。

    杨帆也看着他,带着点戒备的意味,估算着这个长相斯文的男子的意图。

    走到近前,像是没想好措词一般,他自己反而先怔了一怔,随后才漾开一抹微笑。和杨帆阳光的笑容、韩磊冰冷的笑容都不一样,那只是淡淡的温和的一抹微笑,但却叫人如沐春风般,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他笑着,向如风伸出手来,“你好,上次,真是谢谢你。”

    “好。”如风很大方地握了他的手,却皱起眉来问,“上次?什么上次?”

    “那天晚上我被人打的时候呀,多亏了你。”他继续微笑,“你忘记了么?”

    如风继续皱着眉,她没有忘记,如果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男生,她一定不会忘记。但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见过他,而且还是打架的时候。

    “想不起来了么?”男生也略略皱眉,但很快眉头就松开,“或者在你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你救了我的命呐,不介意的话,至少要让我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吧?”

    吧台里的调酒师都笑起来,“哎呀,你会从舞台上跑下来搭讪女孩子还真是少见呐,不过这方式也太老套了一点吧?”

    听见这话的人都笑起来,杨帆也笑,很勉强地牵动了嘴角,轻轻地拍拍如风的肩,语气里的酸意多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搭讪你呢。”

    “咦?这算搭讪么?”如风偏了偏头,问的是对面脸上略微有些尴尬的男生。

    男生被她一问,反而放松了,轻轻耸耸肩,“就算是吧,我叫李慕白,小姐你贵姓?”

    李慕白?!

    如风怔住。

    这还真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是韩磊口里的那个李慕白吗?是那个若水为了救他不惜惹上韩磊的李慕白吗?所以才会一开口就跟她道谢,称她是救命恩人?

    她又一次被认错了?

    如风看着李慕白漆黑的眼,放在吧台下面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她从没有这样痛恨过双胞胎这三个字,为什么世上偏偏要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李慕白并没有觉察到如风有什么不对,兀自微笑着接道:“我是师大微机系的学生,你呢?那么晚会路过那里应该也是师大的学生吧?”

    “不,我不是……”如风想开口告诉他,救他的那个人不是她,但不知道为什么话说到一半便怎么也说不出口。心跳快一阵慢一阵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明明只有几个字,压在她胸口上,就如同千均大石,令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如风,很不对劲。

    杨帆看着她,皱着眉,轻轻唤了声,“如风,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先回去?”

    如风摇摇头,深吸了口气,抬起眼来看着李慕白,声音也恢复到平日的高度,“我叫萧如风,是枫叶大学的学生,我以前没有见过你,更别说救你什么的——”

    李慕白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来打断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再提这件事。”

    如风怔了怔,他真的明白吗?他的样子分明认定她就是他的恩人。

    他分明误会了她的意思。

    但是,如风再一次悄悄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决定就让他这样误会下去。

    李慕白笑着,回到舞台上,抓起麦克风道:“抱歉,大家久等了,请允许我小小地任性一下,把下一首歌送给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女孩子。”

    灯光师是很机灵的人,探灯立刻就转过来,淡紫色的光圈拢住了如风,酒吧里的人跟着看过来,一片欢闹和口哨声。

    李慕白的声音再次在酒吧里回荡,如风怔在那里,微微张着嘴。李慕白唱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只觉得胸口挤满了什么东西,正要不停地溢出来。

    她像是喝醉了酒,心跳加快,脸色潮红,头却昏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夕。

    杨帆看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想自己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根本就不该同意跑到这该死的酒吧来喝酒的。

    看到如风脸上那种迷离的表情他就知道,自那歌手出现,他已被判了死刑。

    原来如风不是没有女性的自觉,只是一直没有碰上那个能让她焕发出这种纯女性的光彩的人。

    他想在自己生日这天向如风告白的计划彻底破产。

    那天如风喝了很多酒,醒来的时候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呻吟着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借着窗外的月光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很男性化的房间,干净简单,衣物书籍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这是在哪里?如风低低地咒骂一声,勉强撑起身子来想要起床,昨天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她和杨帆去了一家酒吧喝酒,然后他们碰到了李慕白——

    是了,李慕白。

    如风穿衣的动作顿住,李慕白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还唱歌送给她,然后,她就喝醉了。

    喝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如风觉得头又开始痛。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打开来,轻微的一声响,灯被打开了。如风微微眯起眼,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俊逸男生走进来,端着一杯水,脸上是春风般的微笑,“我听到你好像是醒了,要喝水吗?”

    “要。”如风重重点下头,水杯就被递到她唇边。如风喝了口水,看向倒水给她的人,微微皱起眉,“你是李慕白……”

    他笑,点下头,看出她的疑问般接下去,“对,我是李慕白,这里是我家,你昨天晚上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住哪儿,所以就带你回来了。你的朋友也喝醉了,现在还睡在外面的沙发上。”

    他在床沿上坐下,看着她,“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而且今天是周末,你应该不用上课吧?”

    他现在看来和在舞台上完全不一样,穿着件米白色的套头毛衣,里面是衬衫,下面是牛仔裤,衣服有些皱,像是合衣睡在哪里才刚刚起身的样子,但眼神很清醒,乌黑,明亮。

    如风被他那样看着,不自觉就有些脸红,她别开脸去,“谢谢你。”

    “比起你那天跑去救我来说,这能算得了什么。”

    “那天……”如风的心又开始忐忑起来,迟疑了片刻才低低道,“我……”

    “啊,我答应过不再提的。想来面对那样的小混混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回忆。”李慕白微微皱起眉来,拍拍自己的嘴,“你睡吧,有什么事再叫我,我就在外面。”

    如风看着这个像邻家大哥一样亲切的男生熄了灯走出去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倒回床上,却再睡不着。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曾经看过的童话。

    小美人鱼的童话。

    她曾经以为那个公主是整篇故事里最卑劣的角色,因为王子不是她救的,她却独占了王子的爱情。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那个公主。

    救李慕白的人明明是若水,她却没有勇气对他说明白。

    只要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睛看过来,她就宁愿他一直一直都误会下去。

    如风将脸埋在枕头里,哀鸣。

    天,这样子的她怎么对得起若水?
正文 第五章 再一次的邂逅
    如风在女生中已算高个子,但这件毛衣还是太过长大,下摆拖到了大腿上,袖子更是长得几乎连她的指尖都遮起来。

    “唔。”李慕白忍不住伸手去揉揉她的头,微笑,“很可爱。”

    这句话和这个动作像带着某种电流,令如风浑身一颤,抬起眼来看着他。

    第一次有人赞她可爱。

    冬天毕竟是到了,校园里该落叶的树都已只剩光秃的枝桠,常青的植物却显出一种异样的苍翠来,令人觉得格外的冷。

    师大的冬运会是每年必办的。像运动会这种事情一向是和若水无缘,她顶多也就递个毛巾写个通迅稿什么的,所以当倪虹通知她班上决定由她出赛女子四百米障碍跑的时候,她的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什么?为什么是我?”好像她每次体育课都要补考甚至还是考官看不过去放水才能过关的吧?为什么会叫她去参加运动会?班主任疯了么?难道他不想赢?

    倪虹笑,“大家都记得你那次在食堂的英姿呐,这么长的桌子,手一撑‘呼’的就飞过去了,不找你去比赛找谁?”

    若水呻吟,“那又不是我。”

    “这种借口真白痴。”倪虹翻了个白眼给她看,“总之现在名单都报上去了,你抓紧时间练习吧。”

    为什么她说真话都没人信?若水摆出欲哭无泪的表情来,“我真的不行啊。”

    倪虹重重地拍她的肩,“党和组织相信你,好好干,我们班就看你了。”

    若水仰面向天,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她自己去跑,要么,回去拜托如风。

    她决定选择后者,因为如果让那个踢个静止的球都能摔晕过去的萧若水亲自去跑四百米障碍的话,估计她断手断脚的可能都有。

    她可不想下半生都在轮椅上过。

    “我回来了。”

    若水推开门,看到如风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走过去,挡在她和电视之间,而如风依然一动不动地看向前方,连眼睫毛都没有眨一下。

    若水怔了一下,然后往旁边让了一下,现出电视的屏幕来。如风还是保持着那种姿势。

    她明显是在发呆。

    若水伸出一只手在妹妹眼前晃了一下,“如风?”

    “啥?”如风吃了一惊,整个人弹起来,等她看清楚面前的人时轻轻吁了口气,坐回原来的位子,“姐姐啊,你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我打了,你没听到。”

    “我在看电视。”有一点心虚地拿过遥控器,如风轻轻避过姐姐的眼,挑着电视频道。

    “你在发呆。”若水平静地宣布她刚刚观察的结果,在妹妹身边坐下来。

    “我——”如风张着嘴想要分辩,但只说了一个字,便安静下来。她刚刚的确没在看电视,她是在想李慕白。

    自那天送她回来之后,就再没见过的那个亲切如邻家兄长的大男生。

    思念就是这么霸道的东西,它让你在想一个人的时候,完全听不见看不见别的东西,满心满眼,只有他。

    彩灯打在他发丝上的反光,透过麦克风在空间里回荡的声音,从舞台上下来之后米色的毛衣,递过水杯时温暖的手指。

    若水看着妹妹,这个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女孩子并不像平日里的如风。她轻轻地伸过手去,握住如风的手,轻轻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如风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眼来看着若水,水晶般剔透的眸子里有一种下定决心的勇气。

    “姐姐,我想,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哦?”若水微笑,她还以为自己的妹妹太过中性化,喜欢她的人估计要大大地吃苦头,看起来她的担心根本就多余。然后她就想起那个害羞的时候会连耳根都红透的男生来,忍不住便问出口,“是杨帆么?”

    “吓?”如风怔了一下,“姐姐你怎么会想到他的?不是啊,他只是我的好兄弟啊。”

    若水又“哦”了一声,微微偏起头来看着她,“你不喜欢他啊?”

    “姐姐你怎么会扯到他身上去?”如风微微皱起眉。不过,说起杨帆,他似乎从那天喝醉酒之后,就有意避着她,连球都不再去打,她去找他也总是被随便搪塞一个理由就挡了回来,感觉怪怪的。为什么姐姐又会在这时候提起他来?

    “没什么。”原来她还不知道啊,若水笑了笑,又问,“那么,你喜欢的人是谁?”

    如风静了一下才缓缓道:“姐姐你认识李慕白么?”

    若水怔住。

    如风看着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的姐姐,心慢慢沉下去,却仍然深吸了口气,继续说,“姐姐你认识他对不对?”

    “只要是师大的学生,没有不知道李慕白的。”若水笑了笑,但她知道自己笑得很勉强,难道如风喜欢的人是李慕白么?

    如风又咬了咬自己的唇,轻轻问,“你觉得他怎么样呢?”

    若水微微皱了眉,她和李慕白的接触只限于那一次,她并不知道那个平日里斯文俊雅却会和校外的小混混打架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李慕白这名字会让她反射性地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峻冷如千年不化的玄冰的男子。

    “姐姐。”

    如风的声音令她回过神来。意识到如风问的人只是李慕白,她的表情便慢慢自然起来。“不清楚,是大三的学长,又不同系。不过他是学生会的人,什么职务我忘记了,风评还是不错的。”

    如风偏起头来,“就这样?”

    若水点头,“嗯,我跟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啊,你知道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尤其是男生打交道的。”

    “可是你居然救了他的命。”

    若水又怔住,如风自己也怔了一下,被她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吓了一跳。

    是的,那是嫉妒。

    她多想让时光倒回去,那天出现在李慕白面前的真的是她萧如风。

    若水叹了口气,“不算是救命什么的吧,我回寝室的途中看到有人打架,那些小混混听到有人过来自己跑掉了,我不过就是送李慕白去医务室。后悔死了,早知道他醒来会扯出什么‘英雄少女打抱不平’之类的故事我就应该不管他直接回去睡觉的……”

    如风看着她,像是在评估她的话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静了很久才轻轻道:“姐姐,我喜欢上李慕白了。”

    若水点点头,妹妹问了那么多,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喜欢上他吧。

    “所以他错把我当成救他的人的时候,我没有能够完全否认。”

    若水又点点头,“我不会去说破的,让他一辈子都那样认为好了。”

    如风怔了一下,姐姐的态度太过平静了,完全找不到原先因听到李慕白名字而失态的影子。

    难道她喜欢李慕白的事情,她冒充她的事情反而没有李慕白这名字本身来得有冲击力?

    如风继续道:“我喜欢他,所以就算撒谎,就算要和姐姐你竞争我也不会放弃的。”

    若水被噎了一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刚才你听到他名字的时候,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那是因为……”若水将那个黑衣黑发的男子硬生生咽回心底,脸上浮起笑容来,“你想追李慕白吗?”

    后一个问题的力度显然比之前那半句话要大得多,所以如风自动忽略了那句没说完的话,点下头,“嗯。”

    她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格吧,认定了一件事,自然会马上全心投进去做。

    若水笑,轻轻拍拍妹妹的肩,“给你个机会。”

    如风眨眨眼,“什么?”

    “替我去参加师大的冬运会吧?”

    “吓?”

    “像这样的活动,李慕白一定会出席的。”

    于是萧如风就被这句话诱惑了。

    师大冬季校运会开幕式当天天气稍微有点阴,天空布满了暗黄的云,低沉沉的,但那并没有对全校师生高涨的情绪发生多大影响。操场上旌旗飘飘,主席台上的领导、老师们红光满面,各系各班自成方阵,或以服装,或以啦啦队,各抒己能地拉拢着观众们的目光。

    倪虹在校长冗长的发言间隙里伸手推了推身边的如风,“喂,一会儿就要比赛了,你好像一次练习都没做耶?没问题吧?”

    平常练习不够的那是若水,和她萧如风没有关系。如风回过头,向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有我在,你放心好了。”

    这个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倪虹皱着眉才想说什么的时候,台上的校长已经致辞完毕坐回自己的位置。主持人走到台前来,宣布:“那么,第二十三届师大冬运会,现在正式开始。”

    不是很熟悉却记忆深刻的声音。

    如风抬起头来,看向主席台上的俊逸男生,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用一种饱含着各种情绪的语气,喃喃地唤出了他的名字:“李慕白。”

    “咦?”低低的声音没有逃开倪虹的耳朵,她好奇地侧过眼来,“你居然会记得我们学生会会长的大名?真不错。”

    如风皱起眉,抗议,“喂喂。”

    倪虹笑,“当然,这一个比许亚宁的确是好太多了。外表出众成绩好,有能力对人又温柔,如果有意思的话,可要加把劲呢,以你一惯懒散安静的作风可赢不了他身边那群莺莺燕燕。”

    如风略微眯起眼来,“他很受欢迎?”

    “那是当然的吧。”倪虹拍拍如风的肩,“不过,我支持你。加油,若水!”

    “啊,谢谢。”如果能把最后那声“若水”去掉就更好了。如风转过头,看到主席台上的男生正高高地扬起手,然后运动员进行曲就响了起来。

    各班的队伍都解散了,各自去自己的比赛场地。啦啦队和通迅员们则开始忙碌起来。

    广播台的主播用体育赛事主持人惯用的激情语气进行现场解说,中途插播诸如“请参加四百米障碍赛的同学到田径场西区集合”之类的通知。

    倪虹将号码牌别上如风的后背,“加油。”

    “看我的好了。”如风活动着手脚给她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

    “学姐。”

    如风保持着扭腰的姿势转过去,看向身后的男生。也穿着运动服,白净的脸上有几分羞涩的笑容,“学姐,我也报了四百米障碍跑。不过是男子组。”

    “是吗?加油。”如风拍拍他的肩,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是。有学姐的鼓励我一定能跑出好成绩来的。”他抓住她的手,一付受宠若惊的兴奋表情。

    旁边的倪虹一个白眼翻过来,“许亚宁,你还真是不死心呐。”

    “嗯。”男生坚定地点头,在裁判老师哨声催促中放开如风的手,一面跑过去一面还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喊,“我一定会成为配得上学姐的男人的!”

    这句话还没喊完,他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一头栽在地上,像是扭到了脖子的样子,随后就被同学们抬去医务室,抬过如风她们身边时还不死心地伸出手来挥。

    如风头上一滴大汗挂下来。这就是许亚宁么?别的不说,就运动神经来讲和若水还真是一国的。

    “预备——”裁判举起了发令枪。如风拇指和其余四指呈“人”字形撑在起跑线上,听到预备的口令后,抬起了臀部,枪一响便人如其名,疾风般蹿了出去。抬腿,跨栏,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优雅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这场比赛毫无悬念。

    如风一路遥遥领先冲向终点,若水的同学们围上来欢呼的时候她才愣愣地看向那些被她甩开半圈以上的其它选手。

    糟糕了,一跑起来就把若水不要太抢风头的要求忘到天边去了。

    不过算了,如风接过倪虹递过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谁叫胜利的滋味太好了呢?若水应该可以谅解她的吧,要克制自己不要跑太快也很难呢。

    “若水,去领奖了。”

    所有选手都冲过终点,倪虹推了推如风,拉着她走向领奖台,再推着她站上第一名的位置。真是很好的开始,有这个第一名打底,今天一天自己班上的士气都会很高涨的呀!看若水平时里安安静静的,没想到居然真地能跑那么快,亏得人家推荐她去的时候自己还悬了口气,敢情全是白操心了。

    如风站在领奖台上,很轻松地向若水的同学们微笑。这种场面她见得多了。但颁奖人走到她面前来的时候,她还是怔了怔,睁大了眼看着那个拿证书走向她的俊逸男生,“李慕白?!”

    他点点头,嘴角有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恭喜你,萧——若水同学。”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咬住了“若水”两个字,眼睛里是满得要溢出来的笑意,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

    “呃,谢谢。”如风接过证书,马上错开眼向若水的同学们挥动那个红本子,在一片欢呼声中掩饰自己眼神的不自在。

    他不可能看出来的吧?连和姐姐同寝室住了一年多的倪虹都不知道呀,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不可能发现她不是若水的吧?

    李慕白也不追问,颁完奖后便退到一边,看着那女生被同学们簇拥而去。

    萧若水吗?只怕不是吧。

    若水报的运动只有一项,所以如风跑完之后便无所事事地在操场里乱晃,看人比赛,帮忙加油倒水递毛巾。

    雨下得很突然,而且没给人多少准备的时间,最先一两滴落到地上之后,马上便落成一片。豆大的雨滴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地砸向操场上的人,很多人的动作只能用抱头鼠窜来形容。

    如风愣了一下,然后便想跟着众人跑向最近的建筑避雨。

    但是一只手伸过来牵住她的,她扭过头,就看到师大学生会会长那双带笑的眼睛。

    “这边。”他好听的声音说。

    然后如风就被他牵着,跑向了远离人群的方向。等到他们终于在一个僻静的亭子里停下来的时候,如风身上的外衣已湿了大半。

    李慕白看着她,微微皱了眉,“抱歉,雨好像比我想象中要大一点,让你淋湿了。”

    “没关系。”如风把外套脱下来拧,“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呢?学长?”

    “因为这里比较偏僻,一般不会有人来。”李慕白一面说着,一面脱下自己同样湿了大半的外衣,连里面的毛衣也一并脱了下来。

    “哦?”如风挑起眉,拳头已在暗中握紧。喜欢归喜欢,如果他要是敢有什么不轨之心的话,她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她可不是温和得可以随便让人欺负的若水。

    看着对面的女生像只小豹子一般警戒起来,李慕白笑出声,将还是干的毛衣套到她头上,“穿上,要是着凉感冒就不好办了。”

    如风怔了一下。这似乎是他那天穿的同一件毛衣,柔软的触感,干净的味道,带着他的体温的温暖。如风微微红了脸,听话地穿上了。

    如风在女生中已算高个子,但这件毛衣还是太过长大,下摆拖到了大腿上,袖子更是长得几乎连她的指尖都遮起来。

    “唔。”李慕白忍不住伸手去揉揉她的头,微笑,“很可爱。”

    这句话和这个动作像带着某种电流,令如风浑身一颤,抬起眼来看着他。

    第一次有人赞她可爱。

    从小到大,像“可爱”啊,“漂亮”啊,“文静秀气”之类的形容词一向是若水专用的。虽然她们长着同样的脸,但因为她假小子一般的性格,令她从没得到过这样女性化的夸赞,她得到的夸奖大多是“厉害”,“真帅气”等,诸如此类。

    本来她也觉得没什么,但听到李慕白嘴里说出那样的形容词来,却忍不住心跳加快,仰起脸来时嘴角已绽出一抹笑容。

    女人都是虚荣的。

    “那个,学长,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我有些事情迫不及待地想问你。我想你大概也不会想让很多人听到答案吧,”李慕白看着她,轻轻地笑,“萧若水同学?”

    如风怔了一下,然后决定先不说话,看这个人到底是知道了,还是只是在试探。

    李慕白也静了一下,见她不开口便追问,“萧若水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呢?萧如风小姐?”

    如风又怔了一下,抬起眼来,刚好望进他漆黑的眼里,不自觉地便问出声,“你怎么知道的?”

    李慕白很大胆地走上前一步,“这是明摆着的事吧,为什么你会以为我会认错?”

    可是明明之前就认错了呀。

    这句话如风并没有说出口,只微微咬了下唇,接着听面前的男生说话。“你就是你啊,又不是换件衣服戴副眼镜就会变成别人,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的声音,有一种致命的媚惑力,让如风宁愿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就这样沉溺下去。

    亭外依然大雨如注,学校的广播在雨声中听得不太真切,似乎是在宣布运动会延期,又似乎是在寻找某人的样子。

    那些事都让他随他去。

    甚至,上次他认错人,而这次没有认错的事情都可以忽略。

    漫天的大雨似乎将亭中的两个人与整个世界都隔开来,唯有夹着湿意的两人的呼吸,心跳,以及令这冬雨的寒意都为之一怯的火热的心跳。

    雨越下越大了。

    若水合上手里看完的书,走到里面的书架前去,打算换一本。窗户像是没关紧,风吹动窗帘,打在两边的书架上,猎猎作响。

    若水皱起眉来。枫叶的图书管理员还真是不负责,下这么大雨不关窗的话,很容易弄湿书籍吧?她走过去,想要将窗户关起来,这才发现,窗台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生,斜斜地坐在六层楼高的窗台上,背靠在窗框上,左腿支起来撑在被推到一边的窗玻璃上,另一只脚则垂在窗外,左手搁在左腿的膝盖上,松松地夹着一支烟,并不急着抽的样子,脸朝着窗外。在若水的角度只能看到斜斜的一张冷峻侧脸,但却有无尽的寂寥从他身上渗出来。他身上是和窗帘颜色很近的暗蓝色的风衣,被风吹得紧贴着窗帘一起飞舞,所以近视的若水才一直没看到那里还坐着一个人,到等她看到那个人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只有两步之遥。

    窗台上的男生感觉到有人走近,慢慢地回过头来。

    若水先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就退了一步,要靠上旁边的书架才能确保自己站得稳。

    她记得这个人。

    从那天在师大图书馆附近的树林里看到之后,他就成了她噩梦的根源。

    她有无数次被他那双冷冽的眼吓醒来,全身战栗。

    现在这个人居然活生生地又出现在她面前。

    若水下意识地想要逃,却发现自己似乎一点力气也用不上,只能靠着书架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男生回过头来打量她,然后眼睛里就出现惊喜的神色来。他将自己的腿从窗外收进来,放回室内的地板上,慢慢站直了身子,嘴角勾出一抹很值得玩味的笑容。

    他并不急着说话,只看着她,手里的烟放到唇边抽了口,然后缓缓吐出个烟圈来,等到青烟散尽他自己的情绪也稍微平静后才淡淡开了口,“你总算出现了。”

    他的确是在找她。

    若水想起如风打过的那个电话来,吸了口气,学着如风的样子挑起眉来,“你在等我?”

    他点下头,“我等你很久了。”

    看来她想若无其事地从这里走出去已经是不太可能了,如果再像上次那样不发一言地对视到他离开的话,可以想象受不了的那个人一定是若水自己。所以她索性压着心里的害怕,摆出如风的样子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声指责,“不管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你很明显会给其它人造成困扰。外面大风大雨的你自己想淋大可以出去淋,雨打着窗子会打湿书的。”

    他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身上已湿了大半的自己,转身将窗户关好,连窗帘也一并拉好,然后向若水扬起眉来,“继续?”

    “继续?”若水怔住,“继续什么?”

    “继续说话,”他看着她,嘴角上扬,“你的声音比我想象中好听,继续往下说。”

    这是什么要求?若水几乎要翻白眼,对面这男生到底想做什么?而对面的人只斜斜地叼着烟,静静地等着她,目光里的冷漠稍稍退去,取代的是一个孩子般的期待。

    期待着有人能和他说话?期待着有人会指责他?

    这人到底孤寂到了什么程度?

    是他的冷漠令人不敢接近他,还是没有人接近他他才变得冷漠?

    若水皱紧眉,看着他手上的烟头,“你抽烟。”

    他点头,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吧?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而且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抽二手烟的,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图书馆。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地方是不能抽烟的吧?”若水觉得自己很白痴,这话题更白痴,可是她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总不成她随便抽本书出来念给他听吧。

    他略一皱眉,若水下意识地别开脸不敢看他。

    像他那种人,第一次被指责的话说不定会因为新鲜而照改,就像他会去关窗,但多几次,大概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

    但是他并没有若水想象中那么生气,略一迟疑便伸手将指间的烟头掐灭,淡淡道:“我会注意的。”

    若水睁大眼,“你……”

    “我叫韩磊。”他走近一步,呼吸拂上若水的面颊,“你呢?”

    若水的心猛然多跳了一下,扭头就想往旁边躲。这时韩磊的手伸过来,撑在她身后的书架下,截住了她的退路,同时也就等于将她环在自己的臂弯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若水身子向后靠,努力拉开和他的距离,然而依旧抵挡不住他身上清清冷冷的味道,夹着被淋湿的衣料发出的潮味和淡淡的烟味一起一丝丝从鼻端钻进来,她一下子便红了脸。

    韩磊轻轻地逼过来,“你的名字?”

    “萧,萧如风……”

    “说谎。”韩磊看着她,一字字淡淡道,“我要知道你自己的名字。”

    若水皱起眉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一只手抵在他的肩上,想要将他推开。但是很明显,两人之间的力量相差太远,当她乏力地放弃了自己的意图,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甚至,如果不是他的手撑着,她可能会像那天晚上一样,整个人虚脱一般跌到地上。好半天她才听到自己气若游丝地叫了句,“你放开我。”

    韩磊半分要放开她的意思都没有。

    他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她无力地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她因他的手而不得不微微仰起的素白的脸,她像是很难受而微微皱起来的眉,她像是雨季来临的湖水一般的眼,她因为呼吸不畅而微微张开的唇……

    他觉得心头像是有股暖流涌上来,一瞬间连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向着那张粉嫩花瓣一样的唇,轻轻地,缓缓地低下头去。

    若水看着他的脸离自己愈来愈近,惊恐地睁大了眼——如果是如风的话,大概会向着他的脸一拳挥过去吧。

    但她是萧若水。

    若水咬紧了牙,握紧了拳,抬起眼来正视他,清楚地叫出他的名字,“韩磊。”

    这声音令他怔了一下,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她。

    若水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自己眼神的坚定,她缓缓地,一字一字道:“请你尊重我,也尊重你自己一点。”

    他喜欢她这个眼神,韩磊唇畔牵过一抹微笑,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怎么样才算是尊重呢?”

    “至少,至少你在想做什么之前,应该先问过我吧?”这又是句废话,若水不是没见过他指挥一堆手下打人时的阴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多尊重人?但是,至少她得争取一下吧?

    “我想吻你。”韩磊说,但是很明显,这不是个询问句,是个陈述句。这个人似乎从来不知道要怎样征求他人的意见。

    韩磊看着她,捧着她的脸,继续刚才的动作。

    若水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像放在包里没能拿过来的防狼喷雾,像如风曾教过她的简单的防身术,像大喊大叫以便能招人过来,或者像街上打架的泼妇一般抓花他的脸,或者等他亲过来的时候死命咬他一口……

    但这些想法若水一个都没能用上,韩磊的手在这时突然松开,连人都闷哼了一声,倒向一边。

    若水怔了一下,正看到一本厚厚的辞典从韩磊身上掉到地板上,发出很响的一声。她还没回过神来,手已被人牵住,那人一言不发拖着她就往外跑。

    是个男生,人高腿长,手掌宽大而温暖。若水跟着他一直跑出图书馆才喘息着开了口,“那个……”

    男生回过一张浓眉大眼的脸来,轻轻微笑,“你没事吧?”

    是杨帆。

    若水怔了怔,雨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脸颊流下来,滴进颈子里,冰凉。她忍不住缩了一下。

    “走吧,他说不定还会追来。”杨帆脱了自己的外衣撑在若水头上,领着她往校外跑,直接便打车到了他租的房子。

    “有热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煮点姜茶。”杨帆开了门,将大半个身子早已湿透的若水让进去。

    若水站在完全男性化的房间里,拘束不安地低着头看着自己湿透的鞋子,轻轻道:“那个,不太好,还是算了吧……”

    杨帆一掌拍在她头上,“跟我还客气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来。”

    她的确是第一次来啊,跟他不用客气的人是如风又不是她,若水很有几分委屈地抬起眼来,想要找理由来分辩,却不期然望进一双如火的眸子。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然后迅速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杨帆将自己的外套随手扔到椅背上搭着,跑去房间里翻了一条毛巾一套睡衣出来,扔到若水头上。“诺,毛巾,新的,衣服也是新的,标签还没剪呐,你去洗一下吧,不然会感冒的。”

    若水还想说什么,哪知鼻子一痒便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来。杨帆皱着眉,将她推进浴室,“你看,我说吧。快点去洗,放心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若水咬了咬唇,关上浴室的门,放水洗澡。等她出来时,杨帆自己也已经换过干净的衣服,正在厨房忙活,听到她出来的声音扯起嗓子叫了句,“洗好啦?姜茶马上就能熬好了,电吹风在卧室床头的抽屉里,自己去拿。”

    若水应了声,走去卧室拿电吹风,看到他床头摆着幅照片,不禁好奇地看了看。那应该是他们刚进大学军训结束的时候照的,他和如风两个人,穿着迷彩服,哥俩好一般搭着彼此的肩,笑容阳光般灿烂。

    若水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这个男生,是那样喜欢如风啊。

    “如风?”杨帆的声音在外面叫了一声,若水连忙拿了电吹风走出去。那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暖的男生正捧着杯热腾腾的姜茶从厨房走出来,“来,先喝了这个。”

    若水接过来,捧在手里,轻轻吹去浮上来的热气,小小地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从口腔一直热到胃里,然后她身子便暖起来。杨帆拿电吹风去插了电,打开开关来帮她吹干刚洗过的头发,手也伸过来轻轻拨弄她的发丝。

    这对于若水来说,已是太过亲密的动作。

    她反射性地避开,几乎连手里捧的茶都要洒出去。

    杨帆怔在那里,若水自己也怔了一下,轻轻咬了自己的唇,低低道:“抱歉……”

    杨帆摇摇头,看着她,“如风,韩磊没有将你怎么样吧?”

    他的声音轻柔,但语气里却有一种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便会去找韩磊拚命的决心。

    若水也摇头,“没有。”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上次我便说过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为什么不肯避开他呢?”

    不用人家说,她自己比谁都清楚那男人有多危险。她何尝不想避开他?两次见面都不是由她自己的意志决定的啊。若水也叹口气,“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得罪他……”

    杨帆没等她将这句话说完,便伸手将她拽进怀里,然后紧紧抱住,紧得就像要将她挤进自己的身体里。半晌之后,才轻轻道:“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怎么可能放下你不管?”

    他将若水的身体稍微推开一点,以便他能直视她的眼。他就那样深深地看着她,“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比喜欢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甚至比喜欢我自己都要更喜欢你。就算你喜欢别人也好,就算你只把我当兄弟也好,我都会一样喜欢你,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有一点点危险?”

    若水看着他,又叹了口气,点下头,“我知道。”
正文 第六章 水和风的变幻
    杨帆的眼里显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来,抓着她的肩的手也不自觉地多用了几分力,“如风——”

    若水抬起一只手来,打断他,“可是,我不是如风。我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我叫萧若水。”

    杨帆看着她,如遭雷击,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僵化。

    若水站起来,深深地向他鞠了个躬。“对不起。”

    杨帆怔在那里,若水之后说了很多话他一个字也没听到。

    上一次他想告白,弄错了时机。

    这一次他说出来了,居然弄错了人。

    如风在到学校的半小时后知道自己又成了新闻人物。

    这一次的标题是《脚踏两只船?!》。

    同样有照片为证。

    背景是图书馆的阅览室,人物是韩磊和枫叶的学生以为是如风但如风一看就知道是若水的女生。若水靠在书架上,微微仰着头,微张着嘴,韩磊一只手挨着她的身子撑在书架上,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头俯得很低,像是下一秒就会吻上若水的唇的样子。

    上一篇贴子的内容还只是推测如风的恋情,而这一篇几乎变成了通篇的恶意攻击。

    谈恋爱无可厚非,但作为女生脚踏两只船就会遭到众人的唾弃。何况两个男主角还都是枫叶有头有脸的帅哥,尤其是韩磊,稳坐枫叶校草的位子已快三年,人气一直居高不下,和他谈恋爱已有被一众FANS追杀的危险,何况是这种情况。

    于是如风在学校的名声一落千丈。

    但在这一方面的名声她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她看了那张贴子后唯一的感觉就是想狠狠地揍韩磊一顿。

    居然趁她不在占若水的便宜。

    楚依云就在她因在整个学校都找不到韩磊而手痒到极点的时候找到她。

    在第一教学楼的阶梯上,枫叶新旧两代校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面对面地相遇了。

    如风斜了她一眼,准备从她身边走过去,继续去找韩磊。但楚依云叫住她。

    “萧如风?”

    如风那天穿了件米色的短风衣,同色的长裤,披开的衣襟里露出烟灰色的毛衣来,手插在裤兜里。她听到叫声回过头来,乌黑的短发顺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滑过小小的弧度,细碎的阴影印在她斜斜看过来的眼里。

    楚依云不由得怔了一下。

    校园网上说这女生有一种无分性别的魅力,细看来还真是如此,就那样小小的一个动作都有一种利落的帅气,连同为女性的她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如风微微皱起眉,打量面前明艳的女生,“有事?”

    楚依云微笑着,伸过手去,“楚依云,初次见面。”

    “之前见过的。”如风并不握她的手,“有事说事,我赶时间。”

    楚依云唇畔的笑容愈浓,“你急着去找韩磊?”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如风挑起眉来,这女人找她干嘛?单纯挑衅吗?

    楚依云静了一下,于是如风继续向前走,才下了两级阶梯,又听见她在后面轻轻道:“我知道他在哪里哦。”

    如风是不喜欢想太复杂的事情,但那并不代表她笨。

    连白痴都听得出来,楚依云说那句话的目的。

    如风唇畔浮起一抹冷笑,再次回过头,因为有几级阶梯的落差,她需要微微仰起脸才能正视楚依云的眼。

    那是双漂亮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上挑,上了浅粉色的眼影,睫毛长而上卷,眼神里带着笑,丝毫不掩饰她想将如风带到某地去的企图。

    她是调查过如风的,她知道她不会拒绝这样的挑衅。

    如风如她所愿地转过头来,嘴角上扬,“他在哪儿?”

    如风放在裤兜里的手握成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反正她找不到韩磊,不妨先用别的人来消消气。

    她手痒的时候一向很想打人。

    “韩磊?”

    如风伸出一只手来,指向那一堆恶形恶状的男人,回头向楚依云发问。

    “难不成这些,我数数看啊,一、二、三、四、五位大哥都叫韩磊?”如风的手指有模有样地依次从那些男人身上数过去,“那么哪一个才是我想找的?”

    几个人以不负他们凶恶外表的声音吼起来,“喂,你这家伙——”

    楚依云也挑起眉来,“萧如风,你这笑话真冷。”

    如风自己哈哈哈的笑了三声,“真不捧场,那么,韩磊在哪里?”

    楚依云笑,“一看就知道吧,他不在这里。”

    如风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环境。这是一幢已要归到改建计划里的俄式建筑,似乎去年就停止使用了,居然还没有拆掉,但教室里的课桌椅子都早已搬出去,地上一层厚厚的积尘,想来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似乎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些地方很适合做一些校规上明文规定会受处罚的事情。如风点点头,她对这个自己可能马上就会大打出手的场所很满意,“那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大事,”那个被问的学妹笑靥如花,“只是想稍微警告你一下。”

    “哦哦?”如风显出很好奇的样子来,“警告的具体内容?”

    “离韩磊远一点,不要再跟他再纠缠不清了,否则——”

    楚依云的话刚一停顿,那些男生立刻就将指节捏得格格作响。四五个人一起做这个动作,看起来的确是很有威胁性的样子。

    如风哼了一声,“他不惹我的话,谁会想和那个混蛋有什么关系?”

    本来韩磊是什么人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也不愿意听信那些流言,但是他带人打了李慕白,又想占若水的便宜,那在如风看来就简直混蛋已极。

    是,韩磊的确是个混蛋。楚依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左颊,那一耳光,到现在还火辣辣地痛到心底去。

    但是,他是个镶了钻石的混蛋。

    楚依云淡淡地笑,“即便是他先找你,我也希望你能够避开。他是我的!”

    如风斜了他一眼,“那样的话,你应该去找根链子来把韩磊拴在你家门口,省得他乱跑乱咬人,而不是自己跟着他出来乱吠。”

    楚依云怔了一下,连瞳孔都在那一瞬间收缩。她从小到大哪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即使是个流氓也会被她的美貌折服而去冒充蹩脚绅士吧。

    她看错这个萧如风么?

    楚依云静了一下才道:“说实话我也很想那么做,可是韩磊不是用根链子就能拴得住的人。”

    “所以你就为难他身边的女人么?”如风稍稍眯起眼来,“不管是他喜欢的还是喜欢他的?”

    楚依云点头,“很多例子都证明了,这法子很有效,他终归会投进我的怀抱。”

    想来大多数女生被那样几个人警告一下,的确会选择在韩磊面前消失吧。如风扫了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男生一眼,冷笑。只怕她今天找错了人。

    如风回过眼来,看向对面的楚依云,“喂,你真的演过电影吗?”

    楚依云昂起头来,“当然。”

    “是女主角吗?”

    楚依云脸上依稀有当年站在星光大道上的骄傲神色,“当然。”

    如风淡淡地笑,“那么为什么你今天所有的言行都活脱脱像足一个三流女配角?难道不知道掩饰一下吗?”

    楚依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虽然强忍住没有跳起来大骂,却做了令她更像三流女配角的事情。她向那些男生一挥手,“你们还等什么,上。”

    如风的动作更快,那些男生还没有冲过来,她甩手已给了楚依云一个耳光,一面爽朗地大笑,“代表被你警告过的女生,惩罚你。”

    这次是右脸。

    丝毫不输给韩磊的力道。

    楚依云捂着脸,踉跄着退出几步,靠到门框上。一个男生跑去扶住她,“你怎么样?”楚依云狠狠地盯着如风。若目光能杀人,只怕如风早已被碎尸万段。

    她抬起一只手来,指着如风,咬牙切齿地叫出来,“给我打,打到她不能说话为止。”

    几个男生冲过来,如风挑起了眉,轻轻吹了声口哨,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迎上去。

    只一个错身,如风脸上便有了笑容。速度太慢,身体太僵,变化又不灵活,这样的人再多几个都不是她的对手。她三拳两脚便摆平一个,其它的人看到同伴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样子,已先胆怯了三分,动作更慢了。如风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顿穷追猛打,五个男生已趴下了四个,最后一个看着如风一个手刀劈下来自己先蹲下去抱住头,没命地大声求饶,“学姐饶命啊,不是我自己想要找你麻烦的,学姐,我再也不敢了。”

    如风哼了一声,手刀还是重重地劈在他的后颈上。看着他闷哼一声倒下去,如风抬起头来,看着依在门框上正想往外移动的楚依云。

    “哟,想丢下自己的部下一个人逃跑吗?”

    楚依云的身体僵住,慢慢转过头来。她看到过如风在球场上活跃的身姿,她肯定是跑不过如风的。

    “你想怎么样?”楚依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煞白,但右脸却清晰地浮着红色的指印,配上她娇弱的声音,倒很有几分特别的韵味。

    如风走过去,正视她的眼,“我也要警告你一下啊,不然这一架岂不是白打了?”

    “什……什么?”楚依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对于她这样养尊处优发号施令惯了的人来说,看着打架又狠又利落的敌人就这样逼视自己真是极端不愉快的事情,而更让楚依云不快的是,她居然在害怕。

    面对韩磊她都没有怕成这样过。

    如风笑了笑,“放心,我没有刮花人家的脸或者折断人家的手或者索性毁尸灭迹的爱好,我只想警告你一下,三流女配角就应该安守三流女配角的本份,不要再做这些逾越的事情了。”

    楚依云看着如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大步走了出去,狠狠地咬紧牙。

    萧如风提醒了她,下次她会学乖一点,决不再将自己这样暴露在危险里。

    如风走出那座废弃建筑没多远就接到李慕白的电话。

    他亲切而温和的声音在那边说,“如风你知道‘明日之星’的歌手大奖赛么?”

    如风活动着刚刚被打到一拳的手臂,“唔,听说过啊,怎么了?”

    “我们的乐队入围了,今天晚上是预赛,你来看么?”那边的声音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咦?真的吗?”如风叫起来,“当然,我要看,我要去帮你们加油。”

    李慕白笑出声来,“那你过来吧,晚一点我怕我就不能出去接你了。”

    “嗯。我马上来。”

    如风问清楚地址,回教室拿了包,直接就冲出校门口。打车到电视台,老远就看到李慕白站在门口等。他穿着件灯芯绒的夹克,泛白的牛仔裤,双手都插在衣袋里,在风里微微缩了脖子,左顾右盼。

    微笑忍不住爬上了如风的嘴角,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他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大叫一声,“嘿。”

    李慕白被吓了一跳,反过脸来看清后面的人才吁了口气,耸起的肩垂下来,“如风。”

    “等了很久?”

    “也不是。”李慕白从袋子里摸出个选手证挂到如风的脖子上,牵着她进了电视台的大楼。如风握紧了他的手,感觉暖意从两人交握的掌心透过来,连外面正在肆虐的寒风也变得像春天般温暖。

    李慕白的乐队是通常的四人组,吉它,贝斯,键盘和架子鼓。李慕白向如风一一介绍,“吉它是我自己,贝斯手是小费,键盘手是徐鑫,鼓手是阿季。”

    挑染了几缕红发的小费顺口就接上去,“连起来念的话,就是白费心机。”

    如风“卟”的笑出声来,“白费心机?”

    “巧合,巧合而已。”阿季一槌敲在小费头上,打着哈哈,“我们只是偶尔在‘夜色’碰上的,决定组成固定乐队之后才发现各自的名字里抽出一个字来会变成这么恶搞的成语。”

    “那也说明我们有缘不是么。”最高大的徐鑫双臂一张便搂住队友们的肩,很爽朗地笑。

    “这种暧昧的话要留到泡MM的时候才说吧。”小费挣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

    “哪里暧昧了?”

    “就你那种对不住党国的造型也想泡MM?”

    “啊,赢了比赛的话,自然就会有MM送上门来吧?”

    “一般来说,人家会挑徐鑫那样帅气或者小白那样温柔的吧,看不到你啊看不到你。”

    “可是,小白不是死会了嘛。”

    如风本来满脸微笑地看他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插科打诨,以为事不关己,但小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指向她,“女朋友都带出来了不是么?”

    女朋友?

    李慕白的?

    如风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突然漏跳了一拍,脸上却有某种温度在慢慢地爬升。

    他们拥抱过,也牵过彼此的手,这样,便算是男女朋友了么?

    介绍完之后就一直没说话的李慕白看了满脸通红的如风一眼,轻轻地挥挥手,“趁比赛还没有开始之前,我们再练习一遍吧?”

    几个人答应着,走回自己的位置,然后音乐就响了起来。

    和一般常在酒吧演奏的乐队不一样,他们的音乐并不喧嚣。在清脆干净的吉他、不动声色的鼓点伴奏下,李慕白的嗓音从喉底或者说从心底吟唱,近乎平和的,淡淡的陈述,却更容易渗入听者的心底。

    如风的心随着略含悲意的音乐起伏,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敢抬头去看李慕白。

    他也正看向她,一双温润漆黑的眸子,柔情似水。

    于是如风便沉下去。

    在那样的目光里,在那样的吟唱里。

    “哇。”

    倪虹惊叫了一声,推推身边的若水,“你看,那是谁?”

    她们班在运动会上大获全胜,班主任高兴得过了头,居然决定集体吃饭庆功,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里,包下整层二楼。

    倪虹惊叫的时候,大家正吃得高兴,只有身边几个人注意到,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边的电视。电视从他们进来就开在那里,现在似乎在直播“明日之星”歌手大赛的预赛。

    大家看清楚被倪虹指着的那个正拨着吉它深情吟唱的人之后,又爆出几声惊叫。

    “哇,是李慕白吧那个?”

    “嗯,真的呢,李慕白上电视了呀。”

    “看不出来嘛,居然唱得还不错。”

    “真的真的,白天还在学校碰到他,居然一点口风也不漏啊。如果他们通过预赛,我们组织后援团去给他加油吧?”

    “你自己想上电视才是真的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儿,话题自然又转到别的东西上面去了。倪虹又推推若水,“喂,李慕白本来就很受欢迎了,这下子更不得了,你打算怎么办?”

    若水怔了一下,“什么怎么办?”

    “你不是要追他么?”

    若水翻了个白眼,如风那丫头居然在倪虹面前做了这样的宣言?

    倪虹不等她回答,就大力地拍着她的肩,“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帮你制造一切可能的机会的。”

    若水乏力地叹了口气,“啊,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咱们姐妹俩还说什么谢啊,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倪虹又大力拍她的肩,若水再次叹气。

    空调太闷了,若水拉开窗,将头探到窗外,大口大口喘息。

    冬天里的黑夜似乎要格外深沉,昏黄的路灯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整条路黑漆漆的。于是来往车辆的灯光就显得格外明亮。

    若水探出头去的时候,有一辆机车正以极快的速度从楼下飚过去,车上的黑衣骑士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在前面不远处一个急转弯掉过头来,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还撞倒了一个垃圾桶。

    若水微微皱起眉,才想这人是不是不要命了,他已在楼下停下来,摘下了头盔,仰面看向二楼。

    韩磊。

    若水在看清那张脸的同时,以如风都比不上的极快速度将头缩回来,关上窗户。

    倪虹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看着她惨白的脸,担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外面太冷了。”若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手指都在颤抖,却忍不住要用眼角的余光瞟向楼下。

    韩磊微微皱了眉,从车上下来,像是想要上楼来的样子,但黑暗中跟踪而至的引擎声越来越近,他只好放弃了这举动。再次跨上车,他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向前飞驰,很快就有另外的三四辆机车从这楼下经过,追上去。

    若水拍拍自己的胸口,躲过一劫。

    但吃完饭下楼的时候,看到那散了一地的垃圾,她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在这里停了一下,韩磊会不会被那些人追上?那些又是什么人?

    倪虹拉了她一把,“你在发什么愣?回寝室了。”

    是呢,那人是生是死关她什么事?若水甩甩头,将不相干的念头甩出去,跟在倪虹身后走回寝室。

    李慕白的乐队以极高的人气一路顺风地进入了决赛,但是终于在强者云集的决赛里败下阵来,只拿到第四名的优胜奖。

    师大方面后来并没有真的组织后援团,倒是如风是每场比赛都会到场,用他们的选手证混进去,在后台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为他们加油。

    比赛完出来乐队成员们心情都很好的样子,一面互勉着说在这么多选手中拿到第四已经很不错,一面已想着拿这奖杯去和酒吧老板交涉要求加薪。

    然后小费就提议去吃宵夜庆祝,结果连走了几家店都被守在电视机旁边的人认出来,东西没吃成逃跑倒累得半死。

    几个人靠在路边的电线杆和栏杆上喘气,阿季叹了口气,“啊,名气还真是麻烦的事情呢。”

    小费附和,“就是啊,默默无闻的时候免费给人家表演都会遭白眼,这才上一两回电视就连能好好吃顿饭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徐鑫也附和着,用他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如风笑出声来,徐鑫显出很委屈的样子,“跑来跑去,跑得我肚子都饿了,本来还没什么,现在是真想去吃点什么啊。”

    李慕白指了指对面的超市,“我们买点东西去我家自己煮来吃吧?”

    “啊,这样最好了。”

    几个人又跳起来,向超市跑去。

    结果他们买了一包火锅料,一大堆的食物和一箱啤酒扛到李慕白一室一厅的房子里,将煤气炉拖到屋中央,架起一口大锅,等七七八八的东西和汤料一块煮熟后就热火朝天地开始喝酒聊天吃火锅。

    一箱啤酒很快就全见了底,等如风帮着李慕白收拾好东西之后,那三个早已醉得七歪八倒不省人事。

    如风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就这样放着他们不管不要紧么?”

    李慕白抽了张面纸擦干手,一面看向墙上的钟,“没问题,他们常常这样的。这种时候了,你还回去么?”

    如风跟着看向钟,已经半夜一点了。她以前也有在朋友家玩得太晚就索性住下来的时候,但若是李慕白……

    她微微红了脸,点下头,“我回去了。”

    李慕白怔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笑,“你等我一下,我送你。”

    “你也喝了不少,早点睡吧,我没事的。”如风连忙摇头,还屈起手臂来摆了个很健美的POSS给他看,“我打架很厉害的,多晚回去都不会有问题。”

    李慕白看着她,笑出声来,伸过头轻轻揉揉她的头,“你打架厉害我当然知道,不然怎么可能救我?但那和我送你回家是两回事,哪有男生任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回去的道理?”

    救他么?

    如风垂下头去,迟疑着是不是要将真相告诉他。

    李慕白就在她发怔的时候回了卧室一趟,然后披上外衣,打开门,“走吧。”

    “啊?哦!”如风回过神来,跟在他身后走出去,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李慕白也没有说话,只不时拿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看着她,深情款款。

    一直到如风家楼下。

    如风避开他的眼,“我到了,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回去吧。”

    “等一下。”李慕白拖住她的手,“我有东西要送你。”

    如风怔了一下,李慕白已将一个小包塞到她的手心。她轻轻打开来,发现里面是一支唇膏,玫瑰色的,很娇艳。

    她抬起眼来,看着李慕白,“这个——”

    “不喜欢么?我买的时候想,你用这个颜色的话,一定很漂亮。如果你不喜欢……”

    “不,我喜欢。”他送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只是被唇膏吓了一跳。那么女性化的礼物啊,似乎只有他才将她从外到内都当成女孩子来看吧?

    如风顿了一下才问,“只是,为什么突然要送我礼物?”

    李慕白微笑,“谢谢你让我赢了比赛呀。”

    如风越发不解,“我让你赢了比赛?”

    “你是我那些歌的灵魂。”李慕白看着她,声音轻轻地,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如果不是你在那里听,我唱的情歌就没有灵魂。”

    如风如遭电击般僵在那里,这些话,这些话的意思是?

    “虽然只拿到优胜奖,但那是我们的实力问题。至少那么多听众和评委都认同了我放在歌里的感情。”李慕白拉起如风的手,牵到唇畔,轻轻一吻,“如风,我是为你而唱的。”

    如风感觉像是有火焰从被他的唇碰到的那一点漫延开来,她轻轻咬了牙,抬起眼来问,“你确定是我么?”

    “是。我确定。”李慕白微笑,“爽朗活跃神采飞扬的萧如风,除了你不做第二人想。我喜欢你,可以做我女朋友么?”

    如风重重点下头,觉得鼻子酸酸的,像有什么要涌出来一样。

    李慕白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放开她,“好了,很晚了,快点上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如风有点恋恋不舍地离开那个怀抱,一步一回头地走上楼梯。

    李慕白就站在那里,微笑着目送她。

    如风握紧了手里那支唇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来。

    她,从今天开始,就是李慕白的女朋友了。

    若水看着面前双手合十做拜托状的倪虹,叹了口气。

    她开始觉得言出必行的人都很恐怖。

    比如说要追求她的许亚宁。

    比如说要帮她和李慕白制造机会的倪虹。

    她从那天说了会帮她之后就开始实行,先是拖着若水改变了上下课的行走路线,以便能和李慕白“偶遇”,然后又打听到李慕白选修的课程,带着若水去旁听,现在又说她把重要文件遗落在学生会办公室了,拜托她去拿。

    目的自然不必明说,若水一口气叹完还没能找出拒绝的理由来,已被她从教室推了出去。

    也罢,反正她也想去看看如风喜欢的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还没进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就先听到一阵莺声燕语的嘈杂,李慕白正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问长问短。若水皱起眉来,看来倪虹说得没错,本来就很受女生欢迎的人,拿了那个歌手大赛的优胜奖之后更是越发不得了了。偏偏他似乎并不懂得怎么拒绝人,在那边虽然一脸无奈地皱着眉,言语间却仍温和有礼,放不下翩翩公子的风度。

    若水又叹一口气,伸手在门上重重敲了两下。“学长,张老师叫你去一趟。”

    张老师是学工部主任,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治学严厉,在学校素来有着“虎姑婆”兼“慈禧”两个外号,是一张无论什么时候祭出来都会令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老师都鸦雀无声的王牌。

    学生会办公室里的众人当然也不例外,静了片刻,李慕白才从那一群女生的包围圈里突围出来,“好,我马上去。”

    他经过门口的时候向叵水轻轻微笑道:“谢谢你呐,萧若水同学。”

    若水跟上去,“不客气,不过这样不干不脆的态度真的可以吗?学长?”

    李慕白怔了一下,转过来上下打量她,然后又笑了笑,“想提醒我什么呢?”

    若水也淡淡微笑,“你不觉得你这种态度会伤害人么?尤其是真心喜欢你的人?”

    李慕白又怔了一下,回过头去看一眼学生会办公室里正要离开或者决定留下来等他的女生们,轻轻叹了口气,垂下肩。半晌之后才抬起眼来看向若水,轻轻微笑,“你果然是个很爱护妹妹的好姐姐呢。”

    “多谢夸奖。”若水越过他,走到前面去,轻飘飘的甩下一句话,“要知道,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呀。”

    是姐姐的警告么?

    李慕白站在原地,微微皱起眉,他是这么叫人不放心的人?下意识地追出一步,“喂——”

    若水回过头,李慕白才张了张嘴,手机就响起来。他给了若水一个歉意的笑容,伸手掏出手机来,是如风。他微笑着按下接听键,“喂?”

    “你在学校么?”

    “嗯,已经下课了,我正准备回去。”

    “啊,稍迟一点,我现在在车上,马上就到你们学校了。”

    “是吗?那我到校门口等你。”

    “好的。”

    李慕白挂了电话,看到若水还没有走开,倚在走廊的墙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起来,发展良好嘛?”

    李慕白笑起来,“如风她要来这里,我去校门口接她,一起过去么?”

    “啊,我可没有兴趣做灯泡呀。”若水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李慕白也挥挥手,目送她消失在转角,然后自己往校门那边走去。

    但若水结果还是去了校门口,因为她才转了个弯就接到如风的电话,要她去校门接她,说有事要和她说。

    所以如风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李慕白和若水并肩站在校门口聊天。李慕白是一惯的温文尔雅,若水则带着种淡淡的笑容,一反她平日里在别人面前沉默寡言的表相,有问必答。

    看起来很和谐的样子。

    如风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然后就听到若水微笑着淡淡道:“可不是么,那么可爱的妹妹,只要我办得到,月亮也可能去摘给她吧。”

    如风心里一暖,从藏身的柱子后探出头来,李慕白眼尖,一面望着她笑,一面走过去,“可爱的妹妹,你在那里做什么?”

    “啊,”如风搔搔头,吐了吐舌头,“我想躲起来吓你们一跳啊,居然被看到了。”

    李慕白牵住她的手,伸手刮她的鼻子,“劣性不改呐,就不能安安份份地现身一次么?”

    “因为你被吓的反应从来都没让我满意过呀。”若水有些不好意思地挣开他的手,跑去姐姐身边,伸手勾住若水的肩,“你们怎么会一起在这里等的?”

    若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微微皱起眉来,伸手撩开她额前的留海,看着那一小块瘀青,“受伤了?”

    “啊,跟人打架的时候小小地磕了一下而已。”如风大咧咧地打开姐姐的手,“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比起你来,我比较担心那些让你受伤的人呀。”

    “没问题的,我有帮他们叫救护车。”

    若水笑起来,李慕白也苦笑了几声,“你呀……”

    如风又吐了吐舌头,“不能怪我啊,我才出学校就碰上几个喝醉酒的小混混,是他们先动手的——呃,对了,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那是什么?”

    如风抓住李慕白的手,一双眼死命忽闪忽闪的,“这个周末,是我们学校的枫叶祭,就是校庆啦,他们知道我们是男女朋友之后,就叫我来请‘白费心机’去表演呀,可以吧?”

    李慕白头上一滴大汗挂下来,“我们乐队的名字不是那个……”
正文 第七章 枫叶祭的对决
    (1)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会去吧?”如风继续忽闪她的大眼。李慕白叹了口气,“去当然没问题,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进沙子了么?”

    “是抛媚眼呀。”如风又眨了一下,“我出门的时候,大三的学姐说平常的方法请不到的话就色诱好了——”

    李慕白张大了嘴,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在吃东西或者喝水,否则一定会被噎死的。

    而若水早已笑得弯下腰去。如风放了李慕白去扶住姐姐,“姐姐,你也去吧?外校的学生也是欢迎的。”

    若水好不容易止住笑,“我去做什么?”

    “有个很有趣的游戏,我想和姐姐一起玩呀,我一个人的话不太可能过关的样子。”如风可怜兮兮地,又向姐姐眨了眨眼。

    若水和李慕白再次笑出声来,然后就被这个像抽筋一样的“媚眼”色诱了。

    枫叶大学的创始人以过世妻子的芳名作为这所学府的名字,同样地,也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作为学校最重要的节日,那就是枫叶祭。

    那一天是枫叶大学各社团组织、各系各班、老师同学、家长赞助商们大联欢的日子。学校方面组织的节目不说,各社团和班级也有各自的活动,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来营造气氛,整个校园里热闹非凡。

    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如风特意和姐姐穿了同样的衣服,梳同样的发型,手拉手地出现在枫叶的校园里,一路上不停地听到有人或尖声惊叫或窃窃私语地指指点点。看到这样,如风的兴致更高了,居然还想跟若水商量要以同样的声音回答别人的话而且还要做同样的表情。若水则挂着一滴大汗乏力地跟在她身后。

    李慕白要和乐队的其它人等到晚上才来枫叶,如风决定先带若水去玩那个游戏。

    好像是个侦探游戏的样子,居然用了整幢楼来布置,门口弄得像鬼屋一样,写着“名侦探的迷宫”几个字,由戴着牌子的工作人员站在那儿解说。进去玩的人两人一组,通过每一层的考验后在工作人员手里拿到信物,到顶层换取电梯钥匙下到一楼的人算获胜,在门口的大箱子里随机抽取奖品。

    “好大的手笔。”若水指着说明的海报看向如风,“所谓的考验是?”

    “不管是什么,都难不到我们的。”如风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拖她走到报名处,“let’sgo!”

    若水因她蹩脚的英文发音而翻了个白眼,如风则已冲去报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桌子后面的两个人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先愣了一下,“呀?你们是双胞胎吗?真是一模一样呢。”

    如风伸手搂住若水,“是呐,姐妹齐心,其利断金,我们一定会赢的。”

    “嗯,真有精神。”工作人员微笑着,将一个号码牌递给如风,“那么,请进,祝你们玩得开心。”

    如风很雀跃地拖着若水走进去。

    其实游戏并不难,只是要求玩家在思维和体能上都有一定水准,而且配合一定要协调一致。而这一点,正是萧家姐妹的长项,无论怎么说,她们好歹在父母放牛吃草式的培养下相互扶持走过了二十年。

    第一层是斯克芬斯的谜语,第二层是一路攀越障碍的迷宫,第三层是错一步就会被堵在里面出不来的推箱子游戏,第四层则是给出提示的限时寻宝游戏。

    如风在若水的提示下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在倒数第三秒时,将她们要找的花瓶拿在手里,长长地吁了口气。她将花瓶交给工作人员换到第四个印着大头柯南的徽章,仰起脸看向楼上,眼里满是兴奋,“难度像是从下往上递增的,不知道这最后一层是什么?”

    若水靠在墙上重重喘息,“如果又是要剧烈运动的话,我会先趴下的。”

    “没问题。”如风比出胜利的手势,“运动的话,有我在,就一定会赢!”

    她伸出手,扶起姐姐,走上通向第五楼的楼梯。

    出乎她们意料的,五楼的大厅空荡荡的,只有正中间摆了张桌子,一个COS成工藤新一模样的男生坐在那里,向她们展示灿烂无比的笑容。

    两人怔了一下,如风已指着他叫出声来,“杨帆?你怎么在这里?”

    “被朋友拖来帮忙而已。”杨帆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她们面前,“不错呢,今天你们是第一队走到五楼来的人呀。”

    如风咧开嘴来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是,萧如风是无敌的。”杨帆伸手敲她的头,“那么,接第五道题吧。”

    “是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如风一拍手,摆出个黄飞鸿的架势来。

    “没那么夸张。”杨帆又敲了她一下,“只是划拳而已。”

    “耶?划拳?”如风站直了身子,睁大眼,“那算什么考验?”

    “啊,他们说运气也是名侦探必备的素质之一啊。”杨帆解释,“只是划‘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两人之中有一个输掉的话,就请下楼。”

    “啊?”如风叫起来,“可是杨帆你从以前就一直很厉害,划这个的话,从没输过呀。”

    杨帆点头,显出很得意的神色来,“所以才会被叫来帮忙呀。”

    若水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那男生和如风说话的时候很自然,脸上看不出什么痕迹来,但是那并不代表他已不在乎如风,说不定只是将她深埋到心底,腐烂化脓,成为永远的伤痛。

    如风却丝毫没有察觉,用手肘捅捅他的腰,“呐,可以稍微放一点水吧,这里又没有别人。”

    “不行。”杨帆板起脸来,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来吧,谁先开始?”

    “小器。”如风哼了一声,卷起衣袖来,喊一二三,两人一起出拳。

    石头,剪刀。

    石头,石头。

    剪刀,布。

    结果就是若水不用再划了。姐妹俩在如风的咒骂和杨帆的挥手中原路返回。

    如风看着那大幅的海报,重重地叹口气。“没想到最后输在那里,真可惜。都怪杨帆那笨蛋。”

    若水去交还号码牌,工作人员将她们赢的四个徽章送给她们做纪念。若水将那些放到如风的手心,“其实,也不错了。”

    如风看了她一眼,若水的眼带着笑,也不知在说杨帆或是游戏。

    (2)

    “嗯。”如风点下头,拖起姐姐的手,“姐姐你虽然来过几次,但是以你的路痴程度,一定还没有好好地看过枫叶吧,我们一边去别的地方玩,一边参观吧?枫叶很漂亮的。”

    若水微笑。

    她知道枫叶很漂亮,当年看到招生简章的时候,就被那一片灿若云霞的枫叶晃了眼。前几次到枫叶来虽然只上了几节课,却也知道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招生简章都没有骗人。

    不愧是她当年理想中的学校呐。

    她正想着,如风已一路指指点点地介绍,“这是一教学楼,后面远一点那个露出一角来的是图书馆,据说藏书比市馆还丰富呢。我当初就在想,如果姐姐也一起来枫叶就好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她顿了一下,想起她之前想过很久的问题,“对了,姐姐,你当年怎么不报枫叶呢?看到那个招生简章时你明明也很喜欢呀。”

    “啊,那个,”若水的目光稍有些飘,“我比较喜欢做老师啊,你知道我的性格,这种性格以后就业比较成问题呢。念师大的话可以顺理成章地去教书吧。”

    “是吗?”如风狐疑地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就松开,拖着姐姐往前跑,“姐姐你就是喜欢想很多呢,那么久以后的事情也考虑。我带你去看那片有名的枫林,就是招生简章封面的那个,你很喜欢的那个——”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么?

    若水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尽管知道冬天里的枫林并不可能有照片上那灿若云霞的梦一般美丽的红叶,却还是跟着如风的脚步跑起来。

    一连串听似简单却蕴含极高难度的吉他和弦逐步展开了前奏部分,紧随之后贝司演绎出了音乐的主线,掌控节奏的鼓点随之而起,磁性的歌声恰到好处地融入进来,李慕白那充满魅力又不失深情的磁性嗓音将晚会推向高xdx潮。

    台下掌声雷动,观众们的喝彩声此起彼伏。

    如风和若水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如风打量着自己的衣着,轻轻道:“姐姐,你说我穿成这样子和李慕白跳舞会不会太奇怪?”

    若水怔了一下,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的妹妹。

    她刚刚有没有听错,如风居然会在意自己的衣着?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么?尽量想在爱人的面前以最美好的姿态出现?

    “姐姐,你知道吗?他们说枫叶祭本是这学校创始人的结婚纪念日,所以这一天一起跳舞的恋人会得到祝福,拥有和创始人夫妻一样长久甜蜜的爱情。”如风的声音轻如梦呓,脸上也显出一种少女特有的迷离的红晕来。

    若水看着她,又怔了怔,然后微笑着伸手握住了妹妹的手,“嗯,你和李慕白会是今晚最幸福的一对。”

    如风脸上绽出幸福的微笑来,轻轻点头。“谢谢你,姐姐。”

    李慕白唱完最后一首歌,华丽地谢幕。布置成舞池的操场上方亮起彩灯,音乐也转换成舞曲,广播里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枫叶祭的压轴舞会,现在开始。”

    准备已久的年轻人们欢呼一声,一对对地滑入舞池,翩翩起舞。

    李慕白妆也没卸,直接就从后台跑到如风身过,向她夸张地行了一个礼,伸出手来,“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能和萧如风小姐共舞一曲?”

    如风跳起来,牵住他的手,“当然有,跳一夜都行。”

    “那么……”李慕白向着舞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如风回头看了一眼若水。做姐姐的微笑着,挥了挥手,“你们去吧,不用管我,跳得开心点。”

    如风皱起眉,“姐姐。”

    若水继续挥手,“你在这里会妨碍别人向我邀舞呀,枫叶的校花。”

    如风笑起来,随着李慕白滑进舞池的双双对对中。

    若水多看了几眼,便站起来,离开喧闹的人群。即使有那样浪漫的传说也好,她还是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

    杨帆站在一棵树下,远远地看向那边跳舞的人群。

    不用细看,他几乎一眼就可以找到人群里的如风。她于他而言,一向是最亮的发光体,而他则是义无返顾扑过去的飞蛾。

    哪怕是知道她喜欢别人,哪怕是一面跟她说笑,一面痛彻心扉,也不能从那光亮中离开。追逐她,围绕她,已像是一种习性,写进了他的骨髓。

    如风在跳舞,和那个叫李慕白的歌手。太远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他想那一定是笑靥如花。

    他垂下眼来,突然就很想抽烟,或者喝酒。

    似乎很久以来,这两样都成了失恋者必须要做的事。杨帆曾经很不耻地嘲笑过那些人,但等自己到了这种地步,他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寂寞。

    比伤心比痛苦更让人无所适从的一种至深的空虚与寂寞。

    任何能将他从这种空虚中拯救出来的事,他都会紧抓着不放。

    他叹了口气,然后就听到身侧有人轻轻道:“你没去跳舞么?”

    杨帆侧过脸来,看到一个女生站在自己身边,一样的短发,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材,甚至连服装也和如风一模一样,但这次他没有认错,那是若水,如风的双胞姐姐。

    他看着她,皱起眉,“你——”

    “萧若水。”若水怕他再次认错人,先一步说出自己的名字。

    (3)

    “我知道,我只是想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大家都在跳舞吧。”

    若水轻轻地笑,“我向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对跳舞没什么兴趣。”

    杨帆不再说话,只盯着她,目光像是要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一个和她长着一张同样的脸的人。

    若水轻轻叹了口气,向他伸出手,“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陪你跳一曲,代替……”

    “你不是她。”杨帆打断她,轻轻地笑了笑。那抹笑容和阳光再无关点关系,就像一道裂开来的伤口,连看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痛楚。

    他就这样笑着道,“即使长得再像,你们也还是两个人,上次我会认错,或者就证明了,我爱她还不够。”

    若水沉默,她不知道这种理论是不是正确的,她甚至完全不了解爱情。

    杨帆也静了一下,然后轻轻道,“抱歉,这样说很不礼貌,可是,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呆着吗?”

    想来这种时候要面对一张和如风一样的脸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吧?

    若水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开去。

    可以令如风那样幸福地微笑,也能令杨帆笑得如此悲怆。那到底是什么?

    起风了,天上的云雾被吹开,露出月亮来,并不很亮,稍稍带着点黄色,斜斜的一轮上弦月。

    若水就走在月照下微微泛着点光的碎石路上,侧起耳来,依稀还能听到操场那边的音乐,但更多的还是寂静。

    她看向那一幢幢在树影里若隐若现的楼房,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曾经是她和如风憧憬中最美好的校园。

    但她看东西一向比如风仔细,如风还在那种种优厚的条件中咋舌的时候,她已看清楚了枫叶的收费标准。数过那数字后面的零之后,她便悄悄地改了志愿,填到以第一名入学便可减免一半学费的师大。

    以她们的家境,是不可能负担得起两个人上枫叶的。

    若水将目光拉回来,再度叹息的时候,就看到韩磊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若水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去。

    韩磊并没有追过去,只站在原地,依然那样目不斜视地看着她,轻轻道:“我真的有那样可怕么?”

    那双眼睛如同黑夜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带着灵魂最深处的寂寞,如雷电一般直接打在若水身上,她怔了一怔,反而站定了身子。

    她怕他吗?毫无疑问是怕的。但是,为什么他这样看着她,她居然不想逃,反而有一种想走上前去,伸手拂拭他眼中阴霾的冲动?

    她大概是中邪了。

    若水这样想着,站在那里,深吸了口气才抬起眼来看着对面的男子。

    两人就如同初见那天晚上一样,隔着几步的距离,就那样安静地对视着。

    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

    空气中到处都是流转的眼波,蛊惑着一切有生命的东西。

    月亮幽暗的光影笼罩着大地,身边修剪得很整齐的灌木伸着众多短小的枝桠,远处的灯光忽明忽暗,操场上的音乐结束又响起。

    一切都像是已和他们全无干系。

    那一刻,两个人眼中只有彼此。

    韩磊上前一步,踩到一根枯树枝,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音。

    若水怔了一下,如从梦幻中醒来,微微红着脸,仓促地想逃,才走出一步,就被韩磊抓住了手。

    “陪我跳支舞吧?”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极度的寂寥淡淡流淌出来,轻易就敲碎了听者的心。况且他并没有给若水时间反应,话一说完,就将她拉进了怀里,就在这树林之中的碎石路上跳起舞来。

    若水挣了一下,没有挣开。

    韩磊一面以一种很强势的态度拉着若水随隐隐传来的音乐舞动,一面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若水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的气息,“那个,嗯,我的名字,应该一早就有人帮你问得清楚明白吧?”

    “你的名字我想要你自己亲口告诉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代表她在他心里是特殊的么?若水略略皱起眉,抬起眼来,刚好望进他深潭一般漆黑的眼里,心跳不由得就快了几拍,连忙低下头来,已红了脸,半晌之后才听到自己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道:“萧若水。”

    (4)

    韩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手一紧便将她搂进怀里。“好名字。”

    他的气息一下子将她淹没,若水的头被他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她不由得就吁了口气。原来,他的心跳也不慢呐。

    她忍不住轻轻道:“原来你也会紧张呀?”

    “我为什么不能紧张?”韩磊松开她一点,以便自己能看清她的眼,“在你看来,我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在她看来,很大意义上来说,他并不能算一个人,他像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他像一把沾满血的利刃。若水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我不知道。”

    “可是你怕我。”他说,带着一点无奈。

    若水很诚实地点头,“或者就是因为不知道,不了解,才会害怕。”何况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那样一种情况?

    “那么,来了解我吧。”

    这一句又是命令似的陈述。

    若水皱起眉,他是发号施令惯了,还是天生的大男子主义?要别人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应该将语气放柔和一点并且加上个问号么?

    “我不想你怕我。”韩磊伸出大拇指来,轻轻抚平她的眉心,“我不喜欢看你皱眉。”

    若水吸了口气,抓住了他的手,看向他,“或者我可以尝试消除我对你的恐惧感,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如果我那样做,并不是因为你想或者你不想。这世界并不只你一个人,也并不是你想或者不想就能改变的。”

    韩磊怔了一下。然后充满讥诮意味的表情就爬满了一脸。

    若水看着他,也怔了一下,闭了嘴。她想她是交浅言深了,毕竟每个人生活的环境接受的教育都不一样,完全都不了解韩磊的她,大概也没有向他说教的立场吧。

    安静了一会儿,韩磊先开口,轻轻地说:“或者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从有记忆以来,就只一直都呆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而这个世界,的确是以我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一个人的世界么?若水依然静默。

    她很难想象什么才是真正的一个人的世界,即使她的父母经常不在家,即使她和如风念不同的学校,但是他们牵挂彼此。所以,即使相隔千山万水,都没有觉得孤单过。不论什么时候,轻抚胸口就能感觉到暖意透出来,他们永远都在那里。

    但是面前的男子——若水抬起眼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韩磊接着道:“我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个争强斗狠的世界,容不得一丝优柔寡断,不然就会有别的人爬上来,将你踩到脚底。”

    若水知道他只是想跟她解释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语气,却依然为所谓“他的世界”皱了眉。争强斗狠,这是多贴切的一个形容词,这是和她平静的世界多么天差地别的一个形容词。

    若水暗叹了口气,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他一时兴起,她一时中邪,于是在这林间的小道上跳一曲舞,一曲终了,也就尘归尘,土归土,依旧回到他们天各一方的生活里去了吧。

    这应该是很正常、很正确的想法。但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后,若水反而觉得脚下像是飘了起来,有种空空的失落感,像是每一脚都踩不到实处。

    当韩磊喊出那句“小心”时,若水已走到小径的边缘,一脚踩空,整个人向一边栽去。

    韩磊搂着她的手用力一拉,她总算没有摔倒,却仍然扭了脚,站直身子的时候,痛得忍不住要呻吟出声。

    韩磊皱起眉,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若水惊呼一声,捶打他的肩,“喂,你想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这点力气的捶打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他却停了一下,低头看了她一眼,将她轻轻放到路边的石椅上。

    若水反而怔了一下,以前他不是一直都会无视别人的抗议么?会有这种举动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有一点改变了?至少在对待她的时候?

    韩磊放她坐在石椅上,自己则蹲下身来,一面脱下若水的鞋,一面说,“我只是想送你去医务室。”

    “呃——”这一说若水反而觉得之前自己的反应似乎是太过分了一点。她有一点心虚地不敢看他,将脸别向一边,轻轻道,“谢谢,不过,没必要了,只是扭了一下,坐一会儿就没事了。”

    韩磊也不再多话,只伸手握着若水的脚,轻轻揉捏。

    在他们之间穿行的冰冷的风,韩磊温暖的掌心,脚踝处带着种酥麻的疼痛。

    若水咬了咬下唇,忍不住便伸手抓住了韩磊的肩。

    韩磊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轻轻挑起一边的眉来,乌黑的眼里只有疼惜,“痛么?”

    轻轻的两个字,在这夜里冰冷的空气中化成一团浅浅的白色的雾气,须臾便散了。

    但若水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像是被这两个字的雾气包裹起来,慢慢柔软。她看着他,摇头。

    于是韩磊便再次低下头去,想要继续刚才的动作。若水连忙按住他,“不用了,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你。”

    韩磊帮她将鞋子穿好才慢慢地站直身子,拉了她的手,轻轻道:“本来就是我害你扭到脚的。对不起。”

    他在道歉么?

    若水怔了一下,抬起眼来,看向面前的男子,这个一向说一不二、用眼神就能杀死人的、随便就能带一群小混混致人于死地的人在向她道歉?

    这是他开始学着尊重人的表现么?

    韩磊并没有觉察到若水眼神里的变化,只执着她的手,继续道:“而且,你没必要跟我说谢谢,我做这些事情,只是因为我自己想做。”

    还是一样的我行我素呢。

    若水笑了笑。那个瞬间,她并没有想要甩开他的手,反而觉得,那就像天经地义一般自然。

    “韩磊。”

    (5)

    轻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若水自韩磊的身后探出头来,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是个很漂亮的女生,而且打扮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她推推韩磊,“有人叫你啊。”

    韩磊不悦地转过头去,看到正向这边走来的楚依云,不禁皱眉。他语气森冷地道,“你又来做什么?”

    “今天是枫叶祭呀。”楚依云脸上有迷人的微笑,仪态万方地伸出一只手来,“可以和你跳支舞么?”

    韩磊眼也没抬,“没兴趣。”

    “是吗?”楚依云挑了挑眉,漂亮的眼睛睨向韩磊身后石椅上的人。“我刚刚明明看到你在和人跳舞呀。”

    “那不代表你也可以。”韩磊的声音沉下去,那代表他现在并没什么耐心跟她扯。

    若水觉得气氛开始有些压抑,她站起来,轻轻地活动一下扭到的脚,发现已没什么大碍,便想向韩磊告辞。“我想,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如风大概已经在找我了。”

    韩磊几乎立刻便说:“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若水看了一眼那边的楚依云,“你们有话要说,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可以过去。”

    韩磊拉起她的手来,向操场那边走去,看也不再看楚依云一眼,“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若水几乎是被他拖走的,她回过头去,看着犹自站在那里的楚依云,分明在她眼中看到嫉恨。

    若水皱起眉来,不知道自己又会被这个一意孤行的男生推到怎样的境地里去。

    曲终人散,枫叶祭画下圆满的句号。到最后不开心的人只有如风一个,她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乱蹿,原因很简单,若水不见了。

    她跳完舞回来,若水已不在原地,找遍了整个操场也不见人影,她便着急起来。

    李慕白拍拍如风的肩,“别慌别慌,先定下心想一想,若水她可能去哪里?”

    如风停下脚步,却仍皱着眉,“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枫叶她又不熟……”

    “若水是你姐姐啊,都这么大的人了,在学校里面走走不会出事的,你放心好了……”

    “我能放心才怪。”如风打断李慕白的安抚,“你不知道,我们家的若水是个白痴啊,不认识路又喜欢开小差,平衡能力差运动细胞根本一点都没有,这么黑的晚上她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啊,说不定就在哪里摔跤了,或者掉到水池里去了,或者……”

    “如风!”李慕白握住她的肩,使劲摇了几下,将她从那些不祥的猜测中拉出来。

    “抱歉。”如风回过神,抬起一张有点发白的脸来,“我只是有些担心若水。”

    李慕白想起若水特意去找他说的那些话,笑意忍不住就爬上了眉梢眼角。抚着如风的头,他柔声道:“我知道,你也只有这一个姐姐啊。”

    如风淡淡地应着声,将头靠在他肩上,心情才刚刚平静一点,就看到了若水正走过来。她看清走在若水边上的那个人之后便下意识地跳了起来,跑过去,一把将若水拉到身后,摆出一副老母鸡保护小鸡的样子来瞪着那个一身黑衣的男生,“韩磊,你想对若水做什么?”

    韩磊并不答话,只斜斜地挑起一条眉来,看了看如风,又看向跟着跑过来的李慕白。

    若水叹口气,拉拉如风的衣角,“如风,不是你想的那样。”

    “闭嘴。姐姐你的好脾气用错地方了。”如风伸出手来指向韩磊,“像这种混蛋应该一上来就用拳头跟他说话呀。”

    韩磊微微皱起眉,“我不想跟你打架。”

    “可是我很想揍你。”如风卷了卷袖子,冲过去就是一拳,“这一拳是算上次你趁我不在占若水便宜的账——”

    她一句话没喊完,手上的触感已告诉她,她这一拳已结结实实打在韩磊的肚子上。

    她自己反而怔住。

    为什么韩磊不避开?他的动作明明应该比她快上很多才对,为什么要站在那里捱她的拳头?

    韩磊痛得稍稍弯了腰,一只眼微微眯起来,却依然不退不躲地站在那里,也不还手,只淡淡问,“还要继续吗?”

    如风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李慕白拉到身后,她看到那个俊逸的男生同样以老母鸡的姿态拦在她和韩磊之间。

    一片寂静。

    音乐早已停了,本来三三两两的学生围过来,但却没有一个敢出声,连呼吸都像是刻意压抑过的。

    两个男生之间似乎有具像化的火花闪现。

    居然是韩磊先开了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好久不见。”

    “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李慕白也淡淡地笑着回答,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刚刚如风冲过去的时候,他担心得心脏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即使现在,他的手心也都在沁着汗。

    李慕白当然记得他是谁,他曾经在唱歌的酒吧得罪过韩磊一个兄弟,然后被韩带了人追到学校去打。那是他第一次跟人打架,也是他认识如风的机缘。

    他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当时的韩磊有着怎样冷酷的一双眼。

    “说不定我要谢谢你。”韩磊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最后面的若水。

    李慕白跟着看了一眼,皱起眉,“为什么?”

    韩磊的嘴角又轻轻上扬,“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萧若水就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好,甚至根本感觉不到平日里的冷漠,只有一种像小孩子得到心爱宝贝一般的开心。

    但对于那一边的三个人来说,这句话就像半空里射出来的霹雳,轻易地,就打破了某些东西。

    李慕白怔了一下,转过去看着身后那一对双胞胎姐妹,一双好看的眉拧成一个‘川’字。

    如风看着他,脸色发白,嘴唇蠕动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而若水则看了一眼妹妹,咬住唇,顾不得自己一向不愠不火的风度,走上前去冲着韩磊大叫道,“韩磊你这大笨蛋,不说这个你会死啊?”

    韩磊显然并没有听出来她的意思,却伸手握住若水的手,轻轻道:“有一句话,不说出来的话,我会比死还难受。萧若水,我喜欢你。”

    若水怔住。这算什么?告白?在这种情况下?

    围观的人显然也根本不知道如风和李慕白是怎么回事,只听到韩磊抓着那女生的手,用虽然算不上深情款款但却可算是他本人最温和的语气告白,于是众人哗声一片。

    韩磊根本无视他人的反应,拉过若水,低头便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依然是陈述句。

    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和占有欲。

    (6)

    若水再次怔了一下,不过这次她很快就有了反应,第一个反应是抽回自己的手,第二个反应是搧了韩磊一个耳光。

    又重又响亮的一个耳光。

    在场所有人包括李慕白、如风甚至韩磊,三个人都怔在那里。

    韩磊被那个耳光扇得微微偏了头,一双乌黑的眼稍稍眯起来看向若水,若水则不避不闪地迎视他,“我要为你这个决定感到荣幸么?”

    她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而且任何人都听得出语气中的尖锐。

    围观的人几乎都能感觉到空气里突如其来的压抑,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不由得便为若水捏了把冷汗。那是韩磊呀,当着这么多人告白,居然被用那样激烈的方式拒绝了,不说他心里怎么想,面子上也下不了台啊。

    但韩磊只皱起眉,看向若水,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个一向温柔如水的女孩子似乎在那一瞬间凝成了冰,棱角迸出来,扎得人生生地痛。

    “你一句话,就让人被打得半死,你一句话,便将人的幸福抹杀,你一句话,便宣判了我的未来,你以为你是神么?”若水咬着牙,也不再想会招至什么后果,只一句一句地说出去。

    他听从她的意见,他弯腰去揉她的脚,他温柔地问她“痛么”,他甚至向她道歉。她以为他至少有一点改变了。可是——

    若水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窒息感从胸口一路漫延上来。是她自己太笨了,原来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

    “韩磊你这天下最笨的混蛋!”红着眼圈,若水叫出这句话后,一面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唇,一面向校门方向跑去。

    那个混蛋,他从来就是这样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么?

    活该他寂寞一辈子。

    围观的人又‘哗’了一声,然后就像炸了锅一般地议论开。

    韩磊捂着脸,睁大了眼怔怔地看着若水离开的方向,偏偏脚像生了根一般,一动也不动。

    如风则只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鞋面。

    李慕白看了他们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拔腿去追若水。

    如风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乏力地跌坐在地上。

    韩磊无心的一句话,像凌空射来的一箭,令她和李慕白拥抱着幸福的那个平面“咔”的一声,像无法负重的玻璃,裂成了两半。她在玻璃的这一端,而他在另一端。

    然后他转过头,离开了。

    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像有一千钧那么重。

    本来已经裂开的玻璃被踩得支离破碎,再也拼不起来。

    谎言被揭穿了,童话是不是也应该改写了呢?

    虽然不全是有意的,但是,从姐姐那里抢来的幸福是不是也应该还回去了呢?

    戏已经演完了,观众渐渐散去。

    楚依云远远地看着两个主角跑远而另两个站在原地发呆,恨恨地咬了咬牙。

    原来她明里暗里处处和萧如风作对,还不惜找了校外的力量,却弄错了对象。

    不过没关系,机会还有的是,她马上就会修正过来的。
正文 第八章 我爱你,只有你
    (1)

    很快就到了十二月。

    冬天的颜色愈来愈浓,街道旁边的法国梧桐叶已落尽了。太阳虽然还是照常升起,却不见得有其它季节那种明晃晃亮堂堂的温暖,只有浅白的光影在城市的空间里变化。但是风却愈冷了,吹在脸上有种固体化的冷涩。

    若水默默打个哆嗦,拉了拉外套,缩了缩脖子,望向对面的红绿灯。

    她正要从学校回家。

    本来是不想回的,父母难得在家,在也说不上几句话,加上如风自从枫叶祭之后就像变成另一个若水,一天里发呆的时间多过运动的时间,问三句才能答一句,令家里的冬天比寝室里更冷。

    若水叹了口气。

    那天她如果不去枫叶大学就好了。

    这段日子来,她常常这样后悔地想。

    那天不去的话,就不会碰到韩磊,那么救李慕白是她而不是如风的事情就不会被抖出来。最重要的是,如风就不会变成那样子。

    她从第二天开始就躲着李慕白,不见面,不接电话,李慕白找去她们学校她也有法子避开。李慕白很莫名地找到若水,想叫她去问问,因为那可怜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被讨厌了。

    而她的待遇也好不了多少。

    第二天她若无其事地回学校上课,第三天李慕白找到她诉苦外加请求帮忙,第三天晚上她就回了趟家。

    她看到另一个自己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发呆。

    这种情况之前也有过,如风刚刚认识李慕白的时候,她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发呆,眼睛里流光溢彩,用很坚定的声音告诉姐姐,她喜欢上李慕白了。

    那么深那么深的喜欢。

    以至于一点点误会,就让她的心烧成了灰。

    若水看着沙发上的如风,那样想着,比照着。眼前的这个如风,眼睛里一点光彩也无,只是那样黑沉沉的颜色,怔怔地看着电视机里的人影晃来晃去。

    若水叹了口气,伸手将电视关了。

    环绕在客厅里的声音刹那间停下来,如风眨了眨眼才看清面前的人。她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跳起来,只淡淡叫了声,“姐姐,你几时回来的?”

    “刚刚。”若水在她身边坐下来,又叹了口气,“或者有些话不该我来解释,可你不肯见他。”

    “有什么事情需要解释的啊。”如风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挥挥手。

    “那么,为什么不肯见李慕白呢?”

    如风怔了一怔,别过头去。“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呀。”

    “说谎。”若水微笑,“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呢,说谎的时候就不敢看人的脸。”

    如风又怔了怔,不再说话。

    若水道:“他追过来,只是向我道谢并送我回学校而已,那是礼节上的。你知道他是多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他不会在任何女生面前失礼的——”

    “我在意的不是那个——”如风打断姐姐的解释,然而又在瞬间停住。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若水抓住她的话尾,紧追过去。

    如风再次别过脸不说话。

    若水轻轻叹息,握住了她的手,“我们是姐妹呀,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么?”

    如风只垂着眼,低低道:“说谎是会遭报应的对不对?”

    若水怔了一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于是她接着道:“知情不报也是会遭报应的。”

    若水皱着眉,又叹了口气,“别钻牛角尖了,李慕白并不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喜欢你的。”

    “你怎么知道?”如风抬起眼来看着姐姐,“姐姐你很了解他么?”

    若水怔住。

    “从小到大,我所看到的,能够和姐姐你谈笑风生的,也就是有一个李慕白而已。如果我不是你妹妹的话,如果我没有先说出来我喜欢他的话……”如风的眼神里有一种悲哀,“我感觉,我就像那个偷走王子的公主,真相浮出来,我就应该退场了……”

    若水看着她,轻轻一掌拍在她脸上。

    这个耳光打得并不重,却令如风怔住,睁大了眼看着第一次动手打自己的姐姐。

    “这年头有妄想症的人还真多。就算你想自己做那个公主也应该先问我愿不愿意做那个有自虐倾向的小人鱼吧?一个一个,不问别的意见就都自作主张地……”若水说到这里,突然就想起那个同样自作主张的当着众人宣布要她做女朋友又强吻她的那个人来,心情立刻沉了下去,连难得可以端起姐姐的架子来教训如风的机会也放弃了,站起来便走回自己的房间去,关上门。

    如风继续发怔,不明白若水是回来做什么的。

    第二天若水起床的时候,如风已经出门了,所以她也就放弃了这个劝解的任务,回学校去上课。结果第一节下课她就在倪虹的指点下在窗外找到了李慕白的身影。

    外表还真是看不出来,他居然这么性急。

    若水叹了口气,施施然走出教室,还没走到他面前,那俊逸的男生已先迎了上来,用和他温文的外表一万分不相称的急切声音叫:“怎么样?”

    若水看着他,深吸了口气才问:“你有多喜欢如风?”

    李慕白怔了一下,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那个应该没有衡量的尺度吧?米上面还有千米,甚至还有光年,可我觉得那份感情比光年更大的单位都衡量不了……”

    (2)

    若水嘴角浮出笑容来,轻轻道,“是因为误认为她是救你的人吗?”

    李慕白皱了一下眉,“是我高估你还是你低估我?你以为我是那种分不清感激和爱情的人?”

    若水笑出声来,“我们都没有看错对方,但是你高估如风她低估你!”

    李慕白又怔了一下,“你是说……”他顿了一下,自己也笑出声来,“她难道以为我那天追上你是为了以身相许?这小笨蛋。”

    “唔,那么剩下的事,你自己解决。”

    若水挥挥手,仍旧施施然走回教室,瞟了躲在门后贼笑的倪虹一眼,“不要笑了,那个是我妹妹的男朋友。”然后就在倪虹惊呆的目光中走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书来,准备上下一节课。

    如风和李慕白的小冷战,这样就应该可以解决了吧?

    若水的这个想法只坚持到下午她从教室走出来再次看到李慕白的时候。

    李慕白一脸无奈地站在那里等着她,双手一摊,“她还是不肯接我的电话呀。”

    不知道那丫头要钻多久的牛角尖,若水叹了口气,掏出自己的手机来,“你用我的电话打打看?”

    李慕白点点头,接过去拨了那再熟悉不过的数字。

    响了两三声之后被接起来,那边他想念的声音轻轻道:“喂?”

    李慕白连忙叫道:“如风,我——”

    他只来得及说了三个字,那边便将电话挂断了。李慕白怔怔地听了一会儿盲音,不甘心地再打过去,只听到有个很动听的女声在里面说,“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李慕白的肩垂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若水一直看着他打电话,到这时才问,“她还是不肯听你说话?”

    李慕白很无奈地笑,“她连手机都关掉了。”

    若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跟着很无奈地笑,“看来她似乎又误会了呢……”

    她话没落音,就听到头上有一个她很熟悉的声音伴着异样的风声在大叫,“学姐,快闪开!”

    她闻言一抬头,已看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从半空以极快的速度落下来。

    “小心!”李慕白眼明手快地拉了她一把,那东西便“叭”地摔在离她脚边不超过一米的地方,摔得粉碎,从残骸看得出来是只小花盆。这玩意儿若直接打在若水身上,只怕够她到医院里躺个十天半个月。他皱起眉来,抬头看向楼上,天气太冷,只四楼的窗户开着,但是看不到人,老式的窗页被风吹得一摇一晃。

    若水的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来,李慕白以为是如风打来的,喜出望外地去看,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看到若水还在望着地上的花盆碎片发愣,他便替她先接了。

    那边是个声音很清脆的女人,很心急的样子,李慕白还没出声,她那边已先道:“萧若水,吓到了吧?”

    李慕白皱起眉来,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那边反而怔了一下,过一会儿才反问,“你又是什么人?萧若水呢?”

    李慕白看了若水一眼,她这时已从自己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李慕白握着手机看向她,便伸过手来,“我的?”

    李慕白点点头,虽然把手机交还若水,却很不放心地加了句,“若水……”

    若水轻轻摆摆手,将手机放到耳边,“喂?”

    “萧若水?”那边的女声笑了笑,有几分不甘心的意味,因为被李慕白这么一转手,威胁的感觉便远没有开始那么多。

    “是,你哪位?”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给你一个忠告的。”

    “哦。”

    若水淡淡的回应让那边的人开始沉不住气,叫出声来,“如果你继续接近韩磊的话,那么下次便会直接砸到你的头上了。”

    “哦。”

    若水的反应又是一个淡淡的“哦”,那边的人反而怔住,半天没再吭声。

    于是若水又淡淡地加了一句,“你还有别的事么?”

    那边像是狠狠地摔了电话,很重的咔嚓声之后,才是盲音。

    若水看着手机怔了一下,韩磊吗?真好笑,为什么她要因为韩磊收到这样的警告?还有一只摔得粉碎的花盆?是人都看得出来,并不是她要接近韩磊的,不是么?

    “学姐。”

    若水抬起头来,看到许亚宁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在她面前停下,弯下腰喘息。

    若水将手机收起来,看着他,“什么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窗台上有个花盆,我看到你从教室里出来,想开窗和你打个招呼,没想到……早上搞卫生的时候,那里明明还是空的,不知道谁放上去的,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学姐……”

    若水皱了眉,抬起手来打断他语无伦次的叙述和道歉。“没什么,又没打到我。”

    “只差一点啊。”李慕白皱起眉,“有人故意制造这起事故的。”

    “谁知道啊。”若水看了地上的碎片一眼,应该不会有下次了吧,毕竟她和韩磊,不再可能有交集的,在那样一个耳光之后。

    但李慕白并不肯罢休,拉着许亚宁就上楼去,想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在弄这么危险的恶作剧。以那个电话来看,她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若水看着两个男生义愤填膺义不容辞地跑出去,又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走回寝室。

    然后就发现自己昨天,把一本很重要的笔记忘在家里了。

    (3)

    所以,第二天下午,她便站在了这个路口,等着亮绿灯。

    上面的红灯已经开始闪动了,周围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蓄势待发。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大家都想尽早一点过去。若水也随着人群挪了几步,站到了边线上,这时一双手不知从哪里伸出,重重地推了她一把,若水受力不住踉跄着往前栽出几步,已到了路中。

    她还没有站定身子,便听到了尖锐的刹车声,若水下意识地闭上眼,然后就感觉一只手抓住她,将她拉进一个人怀里,就地一个翻滚,高出路面的人行道的台阶撞上了她的背。

    若水痛得呻吟出声,咬着牙睁开眼来,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然后是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唇。

    她怔了一下,然后挣脱他的手,站起身子来。

    什么叫事与愿违?这就是。

    她本来以为再不可能与她有交集的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从车轮底下救了她。

    几个因她突然冲出来而紧急刹车的司机这时看她站起来好像没什么事一样,本来悬着的心便放下来,一个个探出头来骂,“怎么走路的,不会看红绿灯啊?”

    “就差那几秒钟,你赶着去投胎啊?”

    “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怎么交通规则都不懂啊,万一出了事……”这个司机最先把头缩进去,因为他话没说完便看到那个救人的年轻人也站了起来,一双冷若冰霜的眼带着很明显的警告意味转过来盯着他。他几乎马上就收了声,发动车子开走了。

    另几个也一一被韩磊瞪走。还好没出事,那年轻人看来也不是只病猫,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走为妙了。

    一场事故消失于无形之中,大家不过议论几句,还是该来的来该往的往,一眼望去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只有萧若水和韩磊,站在路边像两座石雕。

    这算什么事呢?就在她那样子拒绝过他以后,居然又被他救了。若水低着头,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面前这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若水才想起来自己至少应该先道谢的,于是抬起眼轻轻道:“那个,谢谢你。上次……”她顿了一下,咬了自己的唇,用更轻的声音接下去,“上次真是对不起,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应该动手打人的,抱歉。”

    “不,那天是我不好。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若水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打量对面的人,还没看清他的表情,先看到了他的手臂。她惊呼一声,拉起他的左手来。“你受伤了?”

    他的左臂不知在哪里刮了一下,外套毛衣都破了,血肉模糊一片,渗出来的血已将衣服都染红了一片。

    “大概在哪里刮了一下,没什么。”韩磊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淡淡道。

    这种小伤对他来说本来就不算什么,他从小到大在外面混,比这重得多的伤也不知受过多少次。

    他自己不当回事,她不能不当回事。毕竟这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啊。

    若水皱紧了眉,拖着他的手,走向前面的车站。

    韩磊并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只是觉得有种很异样的感觉从她的手心里传过来。她的手白净柔软,光滑的皮肤轻轻摩擦他的手心,慢慢便有一种温度升腾起来。韩磊反手握紧了她的手,他想如果这样子被她牵着走的话,哪怕到天边去他也愿意。

    若水因为他那一握而怔了一怔,步子都停下来,反过头去,却并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什么。对不起,请放开我?明明是她先牵人家的。于是她静了半晌,末了只轻轻道:“你的手刮伤了,我陪你去医院。”

    韩磊看了她一会儿,压下心底对医院这两个字的反感,点点头。

    于是若水伸手叫车,偏偏手机就在这时候响起来。她反射性地想用另一只手去拿手机,命令从大脑下达到手指的时候,才发现她那只手还被韩磊握得紧紧的。她看他一眼,他就回她一眼,一点要放开手的意思都没有。

    若水叹了口气,缩回正在叫车的手找出自己的手机来。还好打电话的人比较坚持,响了这么久一直没挂。

    是她们那个已基本把家和研究所的概念颠倒过来的妈妈。

    “妈——”

    若水才叫了一声,那边已经用少有的急切语气问,“若水啊,你在哪里?”

    “路上,我正要回家——”若水说出这句话,自己先怔了一下,看了旁边的韩磊一眼,正想要改口,那边已经先说了话,“先不要回去了,我和如风在附一医院,你先过来。”

    “啊?附一?怎么了?”若水吃了一惊,连忙追问。

    “如风失手从高低杠上跌下来,摔了腿,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

    “唔,好的,我马上来。”

    若水挂断电话,已看到一辆出租车“刷”地在他们面前停下,而韩磊正放开握紧她的那只受伤的左手。

    若水又怔了一下,韩磊已拉开车门:“你不是要赶去附一么?”

    “啊?哦!”若水应了一声,连忙钻进车里,向司机道:“附一医院,麻烦你快一点。”

    司机皱了眉,“小姐,这种下班高峰的时候,去那边的几条路都很堵啊。”

    “那——”

    韩磊本来已探进了半个身子,听到这个对话便又退了出去,顺便将若水一起拖下来。“我骑机车送你去。”

    “吓?”若水有半秒钟搞不清状况,这时已有别人上了那辆出租车,她只好叹了口气,“你是骑车来的?”

    “嗯。”这回换韩磊拖着若水往回走,“我扔在路边的,但愿它还没被拖走。”

    若水还是搞不清楚状况,“那你还跟我走过来?”

    韩磊缓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很深的一眼,说道:“因为你牵着我往这边走。”

    若水只觉得轰地一下,像是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脸上来,不自觉地便垂下头来,却忍不住轻轻骂,“笨蛋啊,我牵你你就走么?说不定前面是悬崖呢?”

    韩磊嘴角浮出笑容来,一字一字答,“我会跳下去的。”

    若水的脸更红,喉咙却像堵了块东西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磊找到了自己的车。当时因为看到若水跌出去,一时情急,什么也没想人便扑了过去,车摔在路边,磨了一大块漆。他将车扶起来,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一开始是太紧张,然后是因为若水牵着他的手,他竟到这时候才感觉痛。

    若水很担心地看着他的手,“你这样子,可以骑车么?”

    (4)

    “没问题,也许骑不了平时那么快,但肯定能比出租车早到。”韩磊检查了一下车子,确定没事之后,向若水一偏头,“上车。”

    若水迟疑了一下,在韩磊挑起眉的时候,抬腿坐到他的身后。但马上她就有点无所适从了,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放哪里。要知道,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她只坐过如风的自行车而已啊,那个时候抱紧如风的腰没问题,但现在……

    她斜斜地瞟了一眼韩磊的腰,又红了脸。她之前主动牵着他的手已经够丢脸了。

    但是韩磊的手伸过来,拉过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轻轻道:“抱紧,我们走了。”

    他清新的体味,衣服上灰尘和血的味道,机车发动时温热的汽油味……

    若水深吸了口气,收紧了自己的手,将发烫的脸伏在韩磊背上。

    她一直不习惯和男生打交道,她一直很讨厌男生的碰触,可是,她现在抱着的这个人——

    即使她曾经很怕他,却从没有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过。

    若水在附一医院的大堂里看到自己的母亲,连忙跑过去问,“如风怎么样了?”

    萧妈妈正在排队交钱,“右小腿骨折,打了石膏,已经转到住院部去了,三楼,312室,你先去陪她吧?”

    若水点点头,转过身来就向住院部跑,没走几步就看到韩磊停好车从外面走进来的身影,不禁愣了一下。

    韩磊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如风摔了腿。”

    “你去看她吧,我先走了。”空气里弥漫的消毒水味让韩磊皱起眉来,忍不住想要离开。

    “等一下。”若水拖住他,往挂号处走去,“你手上的伤要先处理,不然会发炎恶化的。”

    于是正在排队等交钱队伍里的萧妈妈就睁大眼看着自己那个从小到大几乎连话也没和男生说过几句的大女儿拖着一个高高的男生在医院里来来回回地跑,惊得后面的人连连催促才记起自己在排队,连忙往前走了一步。

    若水看着护士用双氧水洗韩磊的伤口,触目惊心之余,忍不住问,“痛么?”

    韩磊侧过脸来看着她,还没说话,那个中年护士先开了口,“哪能不痛?是骑车摔的吧?看看你女朋友心疼成什么样子了,以后要小心啊,别学电影上那些古惑仔,一天到晚飚车……”

    心疼——吗?

    韩磊和若水两人都怔住,护士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到。

    韩磊的右手伸过去,覆在若水的手上,若水的手指弹了一下,并没有抽出来。

    若水微微低着头,又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心里又有那种像是中邪的感觉。她应该避开他的不是么?姑且不论他本身是多危险的人,就凭昨天的那个电话和那个花盆,她就应该远远地避开他的不是么?

    即使今天他有拼死救她,即使他今天有向她道歉,即使他真的能够尊重她的意见,他终归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手伸过来,她却半分也动不了?

    结果一直到治疗结束,他的右手她的左手也一直没有分开过。

    这是在做梦吗?

    如风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是醒着的。

    她很清醒,甚至还能思考。看,这房间白墙白顶,连床单被套都是白的,肯定是医院的病房;右腿感觉很重,那是因为她摔成骨折了,上了石膏;姐姐坐在床边,肯定因为老妈已经回去继续她的生物工程了,换姐姐来照顾她。

    可是,为什么韩磊会躺在她旁边那张病床上睡得正香的样子?

    好吧,那可能是他跟人打架进了医院。可是,为什么他睡着了还握着若水的手?而若水居然还一点想抽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韩磊挟持了若水?

    那便不可能在这里出现吧?而且他看起来睡得很死的样子,若水要是被挟持的话,应该一早就逃掉了吧?

    如风皱起眉,难道姐姐为了把李慕白彻底让给她所以带了韩磊来作秀?也不太可能啊,演这种戏的话,她应该带别的更好掌握的人来吧,比如许亚宁什么的,为什么是韩磊?

    所以如风不自觉地就问出了声,“为什么?”

    这一声让若水从已经不知到了哪里的神游中清醒过来,慌忙将手从韩磊的掌心抽出来,看着如风,“你醒啦。”

    而她这个动作顺带也将韩磊惊醒,他睁着一双漆黑的眼,微微皱着眉,带着很明显的不满看向若水。

    于是这病房里的三个人便你看我我看他地互瞪了几秒钟。如风先沉不住气,坐起来,指着韩磊大声地叫,“你这混蛋怎么会在这里?”

    韩磊也坐起来,这才将瞳仁移到眼角瞟了一眼如风,淡淡道:“精神好到能这样骂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很重的伤,大概很快就能恢复了吧?”

    “嗯,”若水居然笑眯眯地附和,“如风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呀。”

    如风皱着眉,垮着一张脸看向若水,“姐姐你什么时候和他成了一国的了?”

    若水怔了一下,斜斜地看了一眼韩磊,又很快地将目光收回来,努力地保持着面如止水的表情,“都是中国人不是么?”

    如风头上挂下来一大滴汗,将问题转回来,“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路上跌了一跤,他拉住我,然后又送我来看你,所以就在这里了。”

    如风摆明了不相信这种一板一眼干巴巴的解释,追问,“就这样他会在这里睡着?”

    若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韩磊,考虑要不要告诉如风这个看起来像是连命都可以随时不要的男生居然晕针的事。当时护士小姐处理完伤口之后,那支破伤风的预防针还没扎下去他韩大少爷就先晕过去了,所以她只好拜托护士把他弄到如风的病房来方便她一起照顾。

    韩磊并没说话,咬着牙就把脸偏向一边。

    (5)

    像个小孩子一样,若水的嘴角忍不住浮出一抹笑容来。

    “喂喂,”如风捶着床抗议,“不要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的,回答问题呀。”

    “他在救我的时候受了伤。”若水往韩磊受伤的手臂指了指,妄图转移话题,“如风你想不想吃东西?”

    “在我弄清楚为什么你跌一跤会用到‘救’这个字之前,不想。”如风的耳朵显然和她的运动神经一样敏锐,一双眼死盯着若水,“你跌在哪里?”

    “人行横道上,人太多了,一挤过来我就跌出去了。”若水决定实话告诉她,不然不知道她还有多少问题要问。

    “吓?”如风一惊,也不顾自己那条还吊在一旁完全不能动的腿,拉过若水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看,“你没事吧?没有被车撞到吧?没有被人踩到吧?你也真是的,走个路也能跌倒,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德性,不会等人少一点再过路啊?搞什么呀,还真是……”

    “摔断腿的人没资格说人家什么吧?”

    看不过去插话进来的是韩磊,他从床上下来,一面穿鞋子一面斜挑起眼来看着如风,那种冷冷的眼神分明是警告:你再对若水叨来叨去就别怪我不客气哦。

    如风怔了一下,然后重重哼了一声,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就像看到两个小孩在斗气一般,若水笑出声来,然后就看到韩磊向她伸出一只手。“什么?”她问,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藏到身后去。

    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和谐一点的关系又退回去了么?韩磊皱了皱眉,“手机。”

    若水也皱了皱眉,却还是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韩磊接过去噼里啪啦就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存进去,“以后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若水手忙脚乱地去接他抛过来的电话,还没接住,他就已走出病房去,在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若水一眼,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出去。

    若水愣了一下,手机已被如风抢去,如风发现韩磊刚才是在存自己的号码时,又叫起来,“这种混蛋的电话留着做什么?删掉好了。”

    “等一下。”若水以少有的敏捷扑过来,一把将自己的手机拿回来,确定如风刚刚并没有删除之后,才吁了口气般,看向如风。

    如风笑了笑,“你这么紧张的样子还真少见,难不成真的答应他了?”

    若水一惊,手机差点掉下来,“吓?答应什么?”

    “上次枫叶祭,韩磊当众向你告白的事。”如风很好心地提醒她,然后等着看姐姐的反应。

    若水微微红了脸,“没有,只是今天连累他受伤……”

    “找借口是愚蠢的行为。”如风打断她,身子移过去贴近若水,笑容很贼,“我们的政策你是知道的,你就坦白了吧。”

    于是若水沉默下去。

    静了老半天,在连如风也觉得无趣躺回枕头上时,她却突然问了一句,“如风你为什么对他有成见呢?”

    “那还用说嘛?他乱打你的主意,又带人打过慕白——”如风话说到这里,自己先怔上一怔,便把话尾生生咽了下去。

    “哦。”若水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淡淡地应了声,并没有追问如风的不自然。所以静了一会儿,如风自己又先按捺不住,抬起眼来,轻轻道:“那个,姐姐,我住院的事,你告诉慕白了吗?”

    “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这就——”若水怔了一下,连忙拿起手机来,又被如风一把按下,“不要告诉他。”

    若水眨眨眼,“为什么?”

    “那个……总之……你不要告诉他就对了。”如风匆匆地说完,便拉了被子,将自己整个裹起来。

    若水看着她,叹了口气。

    她其实是希望李慕白来看她的吧?

    第二天若水去学校请了假。老爸去西藏取景了,电话里说是尽快回来,也不知会尽快到猴年马月去,老妈的项目据说是到了紧要关头,为了防止泄密,公司禁止研究员外出,连那天去医院都是开了特例,所以,只好她请假去照顾如风。

    从学生处批了假出来,若水顺道拐到学生会办公室,将如风住院的事情告诉李慕白。

    于是学生会的众人便有幸第一次目睹了温文尔雅的会长发飚的样子。

    一屋子人张口结舌地看着李慕白捏紧了拳头,向着若水大叫,“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拖一天才告诉我?”

    被吼的那个人倒是很自然,轻描淡写道:“因为昨天我没回学校,又没有你的手机号码。”

    于是李慕白就保持那个狮子吼的姿势怔住,过了半晌,想起自己也是不知道若水的电话,才自嘲地笑了笑,“如风她要不要紧?”

    “要紧的话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和你磨牙?”

    李慕白松了口气,当即扔下学生会一大堆事务,跟着若水跑去附一看如风。

    他进去的时候,如风还在睡觉,他便在床前坐下来,静静地看着那张睡梦中无比安宁的脸。

    若水在后面站了一会儿,轻轻道:“你在这里陪她一下,我去买中饭。”

    李慕白点点头,她便走出去,带上门,将时间和空间都留给那两个人。

    将近中午了,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里并没有什么人,静悄悄的,建筑、花草都笼罩在一片白色的寂静中。若水坐在花坛边上,连远处冬鸟从树枝上飞起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来,就看到韩磊斜倚在对面的树下,双手插在裤袋里,正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这次的对视,和上次,上上次都不一样。

    若水想,或者多了些什么,或者少了些什么。于是她招了招手,韩磊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又静了一会儿,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因子,若水慢慢觉得不自在起来,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轻轻问,“你来换药吗?”

    韩磊摇头,很坦白地说,“我来看你。”

    若水看着他,笑了笑,“你的表达方式一向都这么直接么?”

    (6)

    韩磊反而垂下眼去,半晌才轻轻道:“难道不行?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难道对于自己的感觉也要扭曲过掩饰过才能说出口?”

    若水怔了一下,然后又笑了笑,“那么,你上次枫叶祭上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韩磊抬起眼来,看着她,又静了半刻,然后握住她的手,重重点下头,“算。”

    若水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包住了韩磊的手,牵到唇边轻轻呵了口气,“你的手好凉,要多穿件衣服呢。”

    那一口气如同三月的春风一般,连韩磊心里的阴霾都似乎都已被拂开,眼睛里却慢慢有了层雾气。他深吸了口气,伸手将若水揽进怀里。

    若水伏在他胸口上的时候想,是不是要织个毛衣围巾手套什么的给他御寒?

    若水回到病房,李慕白竟然已经走了,如风歪在那里看小说,她皱着眉才要发问,如风已先叫起来,“哇,若水你好迟,我饿死了。”

    她连忙先把饭菜摆出来。

    如风又叫,“你买多了吧,这些好像三四个人也吃不完。”

    “本来就买了三个人的份。他居然先走了。”若水盛好饭,端给如风。如风一面往嘴里塞饭一面问,“谁啊,谁来过?”

    她居然不知道?若水皱了皱眉。李慕白没叫醒她?

    “谁啊?”如风推了推姐姐,一面猜,“韩磊么?”

    “唔。”

    若水胡乱应了声,开始吃饭。

    李慕白也真奇怪,好不容易来见着她了,居然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他打算继续冷战么?

    这些问题稍晚一点医生来查房的时候,便有了答案。

    一开始医生只例行公事地做了些检查,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实习生却看着如风脚上的石膏一面掩着嘴笑,一面窃窃私语。医生不耐烦地训斥,“做什么呢?认真点。”

    “不是啊,老师。”一个留齐耳发看起来年纪和萧家姐妹差不多的女生笑着指向如风打着石膏的腿,“这位病人的男朋友真是浪漫呢。”

    医生过去看了一眼,皱了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电视剧看多了。”

    如风听这些话听得一怔一怔的,等那医生一走便迫不急待地坐起来,想要看自己的脚怎么了,却因为活动不方便,怎么也看不到异常之处,只得求助若水。若水走过去,看到洁白的石膏上用签字笔写了一排字:

    “如风,我爱你,只有你。白。”

    若水念出声来,如风愣了一下便红了脸,轻轻地,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蹭进被子里,整个下午都没有再探出头来。
正文 第九章 织爱
    李幕白在如风的石膏上写过那样肉麻的告白之后的第二天,就提了个保温壶跑去医院。如风的病房门开着,杨帆和其他几个人围在她床边聊天,老远就能听到如风爽朗的笑声。

    李幕白在病房门口探了下头,看到若水正找瓶子插杨帆带来的花,她回过头来看到李幕白向他招手,便放了花,走出来。

    李幕白退到走廊里,“如风怎么样?”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唔,那就好。”李幕白将手里的保温壶递过去,“排骨汤,你让她趁热喝了。”

    若水接过去,指了指房内,“你不进去吗?”

    “暂时不去了。”

    若水笑,“如风现在一定很想见你呀。”

    “所以啊。”李幕白笑,很顽皮地眨了眨眼,“我想见她的时候她不理我,现在轮到我不理她了呀。”

    若水怔住。“吓?”

    “说笑的,我赶时间先走了。明天我再送汤过来。”李幕白挥了挥手,往楼梯间走去。走了几步又反过头来,“别告诉她我来过呀。”

    若水眨了眨眼,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这时后面有人轻轻咳嗽,她转过身,看到杨帆浓眉大眼的面孔,轻轻笑了笑,“你怎么出来了?”

    “如风找你。”杨帆传了话,看了一眼若水手里的保温壶,眼睛里的神色黯了一下,转身便走了进去。

    若水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也默默地跟进去。

    如风一眼看到若水手里的东西,“咦,刚刚谁来了么?”

    “没有,外卖而已。”若水走到床边,打开保温壶,盛了汤出来,“呐,趁热喝。”

    “外卖?”如风很怀疑地盯了那壶一眼,但还是乖乖把汤喝了。

    若水收拾好东西去洗的时候,杨帆悄悄地跟出来,站在她身后问:“为什么?”

    若水头也没抬,“什么为什么?”

    “现在最应该陪在如风身边的就是那小子不是么?为什么他不进去,还要你别告诉如风?”

    杨帆皱着眉,一气问下去,“既然这样,索性不来好了,干吗还巴巴地送汤来?”

    若水洗着碗,“我也不知道,总归有他的理由吧。”

    “喂——”杨帆瞪着若水,叫了一声,但却一时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和立场来指责若水,喂了一声之后便没了下文。

    若水抬起眼来,看向他,淡淡道:“你还未死心么?”

    杨帆怔了一下,一腔气便消了下去,低声道:“死心是什么意思?她喜欢别人难道我就应该连我喜欢她的心也抹杀么?那人对她不够好,难道我连多问一声也不行么?”

    若水被这话打动,又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收拾洗好的餐具,走回病房去,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杨帆握紧拳头重重捶在水池上。

    若水又叹了一口气,像这样的事情,选择权只在如风,她没有插手的余地。

    况且,她也并不知道,哪个男生才更适合如风。

    爱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唯有自知。

    李慕白自那天起每天都送不同的汤来,每次都只到门口,并不和如风见面。而韩磊每天也会到医院报到,不过他每次只到后花园,靠在树下看着如风病房的窗户。若水看到他,便会下来,或者陪他坐一会儿,或者就在小花园里走走,但很多时候,两人并不说话,只要牵着彼此的手,抬起眼来,便满是幸福。

    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转眼已到了如风出院的那一天,若水去办手续,如风一个人留在病房里。

    在这个无聊的医院里呆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去了,腿也好了,可以继续踢球跑步打架了,本来应该很开心才对,但如风却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少了什么。

    那或者是因为,她住院这么多天,李慕白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唔,说他没来是冤枉他了,他至少有每天熬汤来给她喝嘛。

    姐姐说是外卖,可她又不是白痴,是人都能想到的吧,哪有外卖会用那种壶装汤?哪有外卖会每天变着法儿地熬不同的汤?哪有外卖会有李慕白煮东西的那种味道?

    可是,既然已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肯进来?他生她的气么?怪他之前不肯见他不肯接他的电话?如风握紧了手上的一块石膏。那是她特意拜托医生留下来的,因为他在上面写了一排字。

    如风,我爱你,只有你。白。

    他既然写了这样的话,应该不会和他计较呀,为什么不肯见她?

    如风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听到一个很甜美的声音道:“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56.8兆赫都市音乐频道。在今天的节目里,我们请到了目前大受欢迎的曾经在‘明日之星’歌手大赛上夺得优胜奖的乐队,没错,就是——”

    “吓?”如风惊叫一声,连电台主持的声音都盖过去,她抬起头来,看着床头柜上不知几时多出来的一个收音机。她刚刚没听错的话,那个主持介绍的是李慕白他们的乐队。

    这时便听到收音机里传来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在电波的那一端道:“听众朋友们,大家好。”

    如风耳朵竖起来,她计算着,她已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刚才乍一听竟有一种惊喜的感觉,然背后思念便袭了过来。

    是的,他想李慕白了,很想很想。

    乐队的四人跟听众打了招呼,主持人便开始访谈,和大多数同类节目一样,不过就是先问一些本人情况,爱好,怎样走上音乐道路之类,然后话题才慢慢往感情上靠过去。四人被问到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如风整颗心都提起来。

    李慕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他说:“我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在我看来,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我所有的情歌,都是为她而唱的。”

    主持人带头鼓起掌来。如风握紧了那块石膏,将她紧贴在自己胸前,觉得整个世界都暖了起来。

    零零碎碎地又问了些话,再加中途接听几个听众来电后,主持人便将时间交给李慕白他们,请他们现场演唱,音乐前奏部分舒缓悠扬,李慕白便就这那段音乐轻轻道:“如风,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听?但是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知道,我只唱给你。”

    如风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连声答:“是的,我在听,我一直在听。”

    于是歌声响起来,那歌声中饱含着源自心底的深情乞求,丝丝锥心痛楚传入听着心底,而此时乐队其他成员的和音顺势将音乐的深情引入极致。如风忍不住流下泪来。然后她就听到李慕白的声音从收音机里走出来,近在咫尺地响在了她的耳边。

    如风抬起一双婆娑的泪眼,看到李慕白正捧着一束花,站在她的床前。他的脸在一片氤氲的雾气中模糊,但笑容却在记忆中清晰。

    他的声音轻轻地在她耳边唱,“他们说情歌最伟大,爱过的人听了会融化,如果有人为你泪如雨下,记得一定把她带回家……”

    如风擦了把眼泪,板起脸来,重重地哼了声,“谁要跟你回家!”

    李慕白象没听到一般,伸出一只手来,向她微笑,“如风,我来接你了。”

    “你这人听不懂人话么?”如风狠狠地的瞪了他一眼,末乐却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将手放到他的手心。

    李慕白一把握紧了,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着她,“如风,我好想你。”

    如风撇了撇唇,“说得好听,那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我也很想来,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了,你就不会知道你有多想我,你就不会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不是可以随便出让的物品——”

    “臭美。”如风打断他,“我才没有想你,你才不重要。”

    她顿了一下,忽然伸手抱住他,伏在他肩上,轻声道:“可是,如果不是你自己想走,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将你让出去。你是我的!”

    李慕白怔了一下,然后笑着点下头,应诺。“我们只属于彼此。”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星期,但几乎所有的商店的布置都开始有了圣诞节的气氛。圣诞老人,驯鹿,雪花,圣诞树,五颜六色的卡片以及闪闪发光的小饰物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哇,那个圣诞老人好可爱呀。”倪虹指着一家超市门口派发广告的圣诞老人尖叫,一面拖着若水跑过去,一副恨不得要将人家的胡子揪下来看个仔细的样子。

    若水乏力地叹了口气。今天是周末,他想去买毛线,织毛衣是来不及了,但至少也要赶织一条围巾给韩磊做圣诞礼物。本来是想找如风一起的,但他自从和李慕白和好之后就只有“如胶似漆”四个字可以形容,她哪里忍得下心去?破坏人家的恋情是会遭天谴的,抱着这种想法,若水一个人上了街,半路上倪虹打电话来,约她一起买圣诞礼物,她推辞不过,便只能让自己的耳朵遭殃了。

    倪虹从圣诞老人手里接下的那个广告正是这家超市圣诞特价活动的宣传,她把广告向若水这边递了递,“若水,这个看起来似乎不错的样子,我们去看看吧?”

    这根本不是一个疑问句。她话没落音,就已经拖着若水走进了超市。所以若水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地跟着她闲逛,不时对她的大呼小叫发出“唔”或者“哦”声作为回应。

    意外发生的时候,倪虹正在对着一个用可口可乐堆成的两人多高的城堡惊叫,“好厉害,怎么会有人想出这种点子的?”

    若水跟着走过去看,脸上也不由得浮出惊叹的神色来,商家的促销手段还正真五花八门别出心裁。

    但是,这个很惊人的城堡就在她走过去之后,以山崩一般惊人的气势和速度倒了下来。

    倪虹再次发出的惊叫被淹没在可口可乐城堡崩塌的声音里。

    周围的人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堡倒下来,两个避闪不及的女孩被压在下面,然后就忙着发出尖叫或是冲过去在一堆灌装可口可乐中救人。

    霓虹纸杯可乐罐砸了几下,受了点轻伤,额角擦破了一块皮,但若水却晕了过去,看不见明显的外伤,但却不论怎么叫都没有醒来。超市的工作人员稍微检查了一下,便将她送往医院。

    霓虹哭着跟过去,看着仍在昏迷中的若水被送进急救室,双手合十地向她知道的所有的神佛祈祷,求神佛保佑若水千万不要有事。

    手机铃声在她慌乱无措的时候想起来,她先拿出自己的手机,然后才发现那不是自己手机的音乐,楞了一下才拿着若水的包找她的手机,也来不及看是谁,慌忙接了电话,“喂?”那边的人静了一两秒,才以足以冻死人的声音说:“你是谁?若水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倪虹被那男子的声音吓得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接到,“我是若水的同学,她受伤了——”

    “她在哪里?”听到这几个字之后,那边的人以急切得想直接从电话里钻过来的声音打断她。

    “中心医院。”

    那边的人立刻便挂断了。

    倪虹看着电话,愣了一下。这人是谁?和若水什么关系?

    倪虹看着急救室的门,咬紧了自己的唇。

    她在心里默默希望那个人是关心若水的,希望他赶快来这里,要她一个人这样等待着一个完全无法预料的结果,她会疯掉的。

    结果若水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韩磊。他坐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见她睁开眼来,拧紧的眉心才松开,轻问道:“醒了?”

    若水微微皱起眉,想起自己和倪虹一起逛街,然后被一堆可乐罐砸晕了。若是如风在的话,一定又要骂她白痴了吧。若水轻轻叹了一口气,“倪虹呢?”

    “我在这里。”守在若水病床另一边的倪虹跳起来,被若水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起自己这种荣幸感动得一双眼成星星状,伸手就要去抓若水的手,被韩磊一眼瞪回去,只得站在床边,急切地问,“若水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头晕不晕?”

    若水摇摇头,“听到你还是这么多话我就放心了。”

    倪虹的眼泪几乎又要涌出来。“若水……你真好……你都不怪我吗?要不是我拉你去逛街,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若水忍俊不禁,“这两件事应该没有因果关系吧?”

    倪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韩磊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只好将话咽下去,“……那……我去叫医生。”

    若水看着她跑出去,这才将目光移到身边的男子身上,轻轻地笑,“你吓她做什么?”

    韩磊的回答是大大的一个拥抱,他紧紧将若水抱在怀里,淡淡的声音里有小孩子撒娇的味道。“她在的时候你都不看我。”

    若水愣了一下,然后便笑出声来,轻轻地抚着他的背。这个初见时冷得像块病的男子,其实也就是个不会表达的小男生吧?

    相较于若水的平静,韩磊的心跳显然要乱得多,他的声音夹在那些紊乱的心跳里,轻轻地,

    “还好你没事,否则……”

    否则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若水微微皱起眉来,正要问,便听到门口传来重重的咳嗽声,抬起眼来,看到倪虹带着医生正站在门口。若水微微红了脸,连忙伸手将韩磊推开。韩磊转过头来,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还瞪了倪虹一眼,怪她来得太快。

    医生走过去对若水做例行检查,末了道:“没什么事了,稍微休息一下,如果头不晕的话,就可以回家了。”

    倪虹在韩磊的“注视”下忙忙地先向若水告辞回学校,并且说会帮若水多请几天假,叫她在家好好休息。最后他看向韩磊,一副“这样你满意了吧”的表情,在后者微微颔首之后,便迅速地从病房里消失。

    韩磊本想叫若水多躺一会儿的,可是在看到一个护士为邻床的病人注射后他就惨白着脸色坚持让若水马上离开医院。

    所以,倪虹离开没半小时,若水和韩磊便站在了暮色四合的大街上。

    “冷么?”韩磊一面问,一面解开自己的外衣,将若水裹进去。

    若水朝他怀里缩了缩,吸了一口气,“唔,你身上没烟味了呢。”

    “我戒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若水抬起头来,边怔怔地看向他,边想起自己说过讨厌抽二手烟的事。

    韩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来,手往身边收了收,将若水搂得更紧一点,“我们先去吃饭吧?”

    若水点点头,韩磊反而怔了一下,转过去看着身后有着红十字标志的大楼,脸色稍微变了变。

    若水皱起眉来问,“怎么了?”

    韩磊轻轻叹了一口气,“还要走回去拿车。”

    若水笑出声来,“你居然会晕针,说起来,真是叫人跌破眼镜呢。”韩磊的脸色又变了变,看向若水的眼睛像是深了几分,连声音都低沉下去,“你想知道吗?”

    “厄,如果不方便的话……”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没有什么方不方便的。”韩磊打断她。继续以那种低沉得似乎从心底的某个伤口溢出来的声音道,“我母亲吸毒,我九岁那年,她当着我的面,一针扎下去,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若水愣在那里。

    这个人,因为小时候受了刺激,便朝着不良少年的路上越走越远?如果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话,若水一定会评价为三流肥皂剧的剧情。可是……

    说的人是韩磊。

    用那样的声音和表情。

    让若水除了怔在哪里之外,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

    韩磊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一种悲哀来。

    若水轻轻搂了他的腰,仰起脸来,“我们去吃必胜客吧?”

    韩磊静了一下才回答,“好。”

    所谓无巧不成书,就好像若水刚好想逛街的时候便接到倪虹的电话,又好像韩磊送若水回家的时候,刚好在楼下碰上李慕白和如风。

    如风一如既往地一见韩磊便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这混蛋来我家做什么?”

    韩磊挑挑眉,很不屑解释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吧?

    李慕白微微皱起眉,很无奈地唤:“喂,喂,如风,你要骂他也不必当着若水的面骂吧?”

    若水则是一脸游离,根本不知她已神游到哪儿了。

    如风重重叹了一口气,抓着若水的肩重重地摇了几下,“若水,你不会真的决定要跟这混蛋在一起了吧?你考虑清楚没,他——”

    若水皱起眉来发出的一声呻吟令如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才要开始问,若水的身体已被韩磊抢去抱在怀里,连带他的台词也被韩磊一并抢走,“怎么了?头疼么?”

    若水还没有回答,如风已先指着韩磊的鼻子大声道:“是不是你害若水受伤了?你跟人打架把她卷进去了,还是你骑车带她的时候摔倒了?”

    若水头上一滴大汗滑下来,如风的想象力真是越来越好了。她皱起眉来,很乏力地解释,“没有的事,我只是下午逛街时在超市里被几个可乐罐砸了几下,只是意外而已。”

    “意外么?”李慕白沉吟着,“只怕未必呢。”

    几个人之中,倒是韩磊最先有反应,眼光鹰眼一般射过去,“什么意思?”

    “上次有个花盆意外地从四楼落在若水脚边的时候,有个女人打电话过来给若水,第一句话是‘萧若水,吓倒了吧?’结果我去问了才知道,那个花盆本来是放在另一边的阳台上,

    有人特意把它移到若水的必经窗口。可惜不知是谁干的。”李慕白微微皱着眉,因为后来如风住院,他们乐队又渐渐忙起来,他才没有追查下去,谁知道会再出意外。

    韩磊眯起眼来,目光如干冰凝成的刀。这样说起来,上次若水摔出人行道,不会也是意外吧?

    如风也眯起眼,冷哼一声,“这种事情不消问,一准是那三流女配角干的。”

    “三流女配角?”

    其他三个人一直顶着大问号看向如风。被砍的人则咬着牙,将自己的手指捏得格格作响,“就是那个叫楚依云的女人啊,看我明天怎么收拾她。”

    回应她的是若水茫然的目光,李慕白无奈的笑容,以及韩磊比初见若水是更为阴冷的表情。

    如风第二天到学校便开始找楚依云,但没能找到。因为楚依云在去学校的途中便已被韩磊派人截了去。

    楚疑云跟着李瑞走进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心下已不由一惊。

    巷子量变动的平房上都用红漆画着“拆”字,但目前城市建设还没有进行到这里来,所以暂时苟延残喘着,却成了这附近所有不法之事的集中地,大白天都会有人公开聚赌。

    李瑞推开其中一间平房的门,偏偏头示意楚依云进去。

    楚依云觉得自己的腿有一点打战,自从上次威胁如风未果之后,她就明白直接和对手正面交锋是件多危险的事,所以之后她顶多也就是打个电话,暗地里伸个手,从没有正面出现过,但今天似乎是躲不过去了。

    房间并不大,光线稍有些暗,正中摆着一张桌子,几个小混混坐在那边玩牌,韩磊倚在窗口,目光看向窗外,听到李瑞的声音才回过头来,看着楚依云。

    楚依云因那目光而打了个寒战。

    那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意。

    楚依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你找我?”

    韩磊一点闲聊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问:“若水身边的意外,都是你搞的鬼?”

    楚依云花了一两秒钟来衡量是应该承认还是佯装不知,还没等她作出抉择,韩磊已冷冷哼了一声,几个打牌的小混混将牌一扔,一个个站起来。和楚依云找的那些人不一样,这些人都是真正在社会上滚打的,身上都透着股不要命的狠劲。楚依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韩磊再次冷冷问道:“为什么?”

    楚依云咬紧牙,伸出手指来,指向他:“就为你。”

    韩磊怔住。

    楚依云索性横了心,“我说过我来枫叶就是为了你,不论我做什么,都是因为你。”

    韩磊皱起眉,“你伤到若水了,所以……”

    “所以怎么样?”楚依云反而笑起来,“所以你便要帮她复仇?你难道没想过,我是为她好才做那些事的,她根本不适合你,不适合你的世界,最好趁早离开。”

    韩磊静了一下,楚依云继续道:“那样一个不谙世事的文弱小女生,怎么配做你韩大少爷的女人?你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不过是整天捧着书本的乖乖女,而你韩磊则是这一带兄弟们的老大,你能想象她看到今天这种架势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么?她根本会成为你的拖累。还是说你要学那些三流电影为了她洗心革面?况且连我的小把戏她都避不开,若换成你的仇家会怎么样?”

    韩磊反而笑了,冷冷地道:“她不配,难道你配?”

    楚依云上前一步,“我至少有这样的认识和胆识。”

    “那么,想必你也对惹怒我会有什么结果有相当认知了?”韩磊挑起眉来,那边两个跟他多年的兄弟上前一伸手便将楚依云两只手反剪到背后,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楚依云痛得叫出声来:“韩磊。你——”

    “我和若水配不配不用你来多嘴。”韩磊看着她,语气森寒,“你伤害到她,就必须付出代价。”

    楚依云脸色发白,连牙齿都开始打战,“你,你想怎么样?”

    “你不是很有胆识么?”韩磊走过来,看着她的脸,“你是想要我划花你的脸呢,还是想我废掉你一只手?”

    “恐惧”两个字挤满了楚依云的脸,她睁大了眼,喉咙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咔咔声。

    与现在相比,她那次从萧如风那里领略的害怕根本什么都不算。

    “如风说得没错,你真的只是个三流女配角而已,只一吓便露出本性来了。”韩磊不屑地用鼻子哼了哼,“你为什么想跟我在一起,不过就是因为韩家的钱吧?那么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三年前我就因为玩得太过火已经被爷爷取消了继承权。”

    楚依云睁大眼,不禁叫出声来,“怎么会?”

    “你可以去问韩家的律师。”韩磊挥挥手,两个小混混松了手。楚依云跌坐在地上,睁大的眼睛里一丝神采都没有。

    韩磊是出了名的不爱说话,更不喜欢说谎。

    除下身上的钻石,他也不过就是个外貌出众一点爱摆酷的混蛋罢了。而她居然没有调查清楚就花了这么大力气下去。

    她还真是,傻啊。

    楚依云乏力地坐在地上,看着韩磊一行人离开,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这出戏里,她真的是扮演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三流配角呢。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点,窗外雨声就像得到指示般顷刻间便得异常喧嚣。一根根雨丝连接了天与地,与夜晚一样闪着银光的深蓝色,因而融入了同色的背景,看不真切。

    韩磊坐在窗台上,遥遥地看向夜空。

    他想楚依云应该不会再找若水的麻烦。但是他却不能不在意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得没错。

    他和若水,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他们的确不配,不过不是若水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若水。

    若水是那样干净纯洁的女孩子,而他早已被染得比墨还黑了吧?

    他记得若水刚开始见到他时,怕得连手指都止不住地战栗的样子,他也记得他提到吸毒的母亲时,若水的表情,头一瞬的震惊,后一瞬的怜悯。

    任何一件他觉得司空见惯的事情,对若水而言都会是很恐怖的。

    跟别提会卷到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件里去。

    韩磊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作为感到懊悔,如果他能早一点碰到若水的话……

    他甩甩头,将那毫无意义的假设甩出去。

    若水已经因他而碰到危险,这是不争的事实。

    四楼上摔下来的花盆,人行横道上突然伸出来推人的手,以及成百上千的罐装可乐。运气稍差一点的话,任何一项都够若水受的。

    他一想到若水可能会就这样受伤,心变揪起来,有一种无比尖锐的疼痛。

    他想,这大概就是爱情了。

    能够令曾祖父用一座学校来纪念和缅怀的爱情。

    他曾经以为他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毕竟,从来就没有人教过他。祖父母是旧式的婚姻,祖父是家里的权威,祖母不过应诺而已。而他的父母,是利益上的婚姻,至少父亲那一方是,他从没见过他们和睦相处过一天,这也就是她母亲吸毒走上不归路的原因。

    若水教会了他什么是爱情,也教会他学会“体谅”,然而,他却只能离开她。

    他不想她出任何事,那么便只能放手,至少在他无法确定自己有能力不让若水受一点点伤之前,他必须放弃她。

    手机响起来,韩磊看了一眼,是若水。

    他迟疑了很久,没有接,于是电话挂断了。

    手机上显示未接电话一,他按开来,小小的屏幕上出现若水两个字,下面是一排数字,然后是时间。

    他看了很久,目光从第一个字慢慢地一字一字地滑到最后,又从最后一字慢慢滑到第一个字。手机的显示屏黑掉了,便按亮,继续看,一直看,终于忍不住回拨过去。

    若水很快就接了电话,“喂,韩磊么?”

    “嗯。”他淡淡地回应,心底的某处从听到她的声音开始,便安静下来,慢慢延伸开去,连窗外的嘈杂的雨声都带上种宁静的意味。

    若水那边迟滞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问,“你还没睡?”

    这是废话。韩磊忍不住想笑,那样一个女孩子也会在这样的夜里打电话来给他说一些废话。

    想来也是莫名地就按下了电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吧。有的时候,语言本身就是一种太过无力的工具。

    但他的笑容只浮光一掠,他想起自己刚刚“放手”的决定,于是努力地板起脸来,“什么事?”

    “也没什么,下雨了,你不要坐到窗口去淋呀。”

    韩磊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从窗台上下来,坐回床边。“没别的事么?”

    “嗯,那个,你喜欢什么颜色呢?”

    韩磊皱了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要管那么多啦,你只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颜色就好啦。”

    若水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娇嗔,韩磊觉得自己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挠了一下,声音便忍不住轻揉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啊,大概是黑色吧。”

    “唔,那就不管了,我自己决定吧。”

    “什么?”

    “不告诉你。”

    那边轻快地说完这句话,就挂掉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忙音,韩磊怔了半响,关掉手机。这样缠绵下去,他怎么能放得了?

    若水打电话给韩磊,只是为了确认围巾的颜色,结果第二天就自作主张地买了暖橙色和白色的毛线。暖色调的围巾应该可以给他加倍的温暖。乐滋滋地这样想着,若水开始织她要送给韩磊的圣诞礼物。

    在家休息的时候织,回学校在寝室里也织,甚至带到课堂上坐在最后的角落里偷偷地织。

    任何她想念韩磊的时候,都会织那条围巾。

    但是韩磊却像在她面前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出现过,打电话过去永远都是关机。

    若水没想到,她那句“不告诉你”竟是圣诞节以前,她和韩磊之间最后的对话。
正文 第十章 纯白恋情
    圣诞节那天天色一直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是多云有雪,所以被白色圣诞的浪漫心思又获得人们从上午就在期待下雪,偏偏一直到快天黑雪还是没有下来。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圣诞的气氛,该热闹的还是在热闹,该浪漫的还是在浪漫,该温馨的也没有少一丝一点温馨。

    至少李慕白是按时地跑来接如风了,他们约好了一起吃饭再去世纪广场看烟花。

    若水开了门,倒了杯开水给李慕白,告诉他如风正在换衣服一会儿就好,便坐回去继续织她那条围巾。

    李慕白顺手捞起她织好的部分看了下,不由怔住了,“喂,若水,你这织的是围巾吗?”

    若水也怔了怔,这个不是围巾是什么?

    李慕白把那堆半成品拉过来在自己身上比划,“你看你看,哪有这么长的围巾呀,够把我包成木乃伊呢。”

    若水看着那条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围巾的东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呢,太长了。不知不觉之间,居然织了这么长。

    她叹了口气,将毛衣针抽出来,顺着线头就往下拆。李慕白连忙按住她的手,“别忙着拆呀,织了这么久呢。”

    于是若水便放了手,看着那一堆半成品发呆。

    李慕白看着她,又怔了一怔。这时如风已换好衣服出来,看着他们两个对着一堆不知道应该叫什么的毛线发呆,不由皱眉叫起来,“喂喂?刚刚有人在这里施了定身法吗?”

    若水回过神来,收拾了沙发上那一堆东西,向他们扬扬手,“没什么,你们快去吧,迟了要赶不上放烟花了。”

    李慕白点点头,转过头看向如风,“走吧?”

    如风看着姐姐,皱着眉,“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说什么呢?这种晚上做电灯泡的人会遭天谴的。”若水微笑着,将那两个人推出门去。

    “可是——”如风还想说什么,若水已将门合上。她皱起眉来,“韩磊那个混蛋,最好不要让我找到。”李慕白也皱起眉来,“韩磊还是没出现吗?”

    “嗯,一个电话都没有,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李慕白若有所思道:“韩磊没消息,我这儿倒是有条关于楚依云的爆炸性新闻,你要不要听?”

    “啊,这个三流女配角还有戏好演么?”

    “她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会没戏演了——她被公安机关刑拘了,说是她与某超市的一起可乐伤人案件有关。”

    “这有什么好‘爆炸’的,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她迟早会有今天——”如风嘴边忽然泛起一个得意的微笑。

    “啊——原来是你!我正纳闷是谁告发的呢!”李慕白恍然大悟,随即又埋怨如风这件事情为什么要瞒着他。

    “呀,这不是要瞒你,是要瞒若水。她就知道做烂好人……”

    李慕白瞪大了一双眼珠子:“怎么,若水还拦着不让你去告发不成?”

    “是了啊,她说,反正她都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是你想想看,她今天没事不代表明天也没事啊,而且,楚依云的这种行为如果不得到警告,谁晓得她下一个侵犯的对象会是谁,他们能不能幸运地安全躲过!”如风说起这事仍旧愤愤不平。

    “好难得,我们的如风居然开始懂得拳头解决不了具体的事——”李慕白斜斜地睨着她,嘴角似笑非笑。

    如风丝毫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笑之意,仍在喋喋不休:“你想想看,楚依云还真是个法盲耶,这花盆砸头、险些制造车祸以及既成事实的可乐瓶伤人……这三件事若查实都是她干的,她的明星生涯恐怕就别想再继续了……真是,漫画跟韩剧看太多了,以为现实生活都是童话世界般,做坏事只要悔过就可以既往不咎。哼,要不是我看韩磊跟我姐姐交往后变了许多,我还要告他聚众殴打你的事呢!居然敢欺负我萧如风的……”

    “咦,你说韩磊为什么一直不见人影呢?”如风思绪忽然一个急转弯又回到了韩磊身上。

    “不会出什么事吧?”李慕白也不由得担心起来,像他们那种整天在外面混的人,很难说会不会弄到医院或监狱去。

    “呸,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如风往地上啐了一口,一颗心却也不由得提起来。如果是分手还好说,如果是他出了意外的话,以姐姐的个性岂不是要惦念他一辈子?

    李慕白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本开黑沉沉的夜幕里有五彩纷呈的烟花炸开来。他们看着烟花,记起来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圣诞夜,韩磊的事明天再想也不迟,但圣诞夜过了,就只能等明年了,于是相视一笑,手牵手地走下楼。

    烟花在窗外一个连一个地燃放,但若水却全然看不见。

    她只坐在那里,看着那一堆毛线。

    她想他的时候,就织那条围巾,结果围巾已经长到可以拿去制造木乃伊,他却音讯全无。其实算来也不过就是几天而已,但在若水看来,却如同整个世纪。

    她想,她或者可以理解如风住院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一旦那个人在心里扎下根来,那么即使是分开一秒,也会产生一光年那么长的思念。

    若水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直到她的手机响起来。

    她喜出望外地跑去接,因为手指颤抖的关系,甚至差点将手机摔在地上。

    但是,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若水又怔了一下,又“喂”了一声。

    那边的人还是沉默着,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表示他在听。

    “韩磊。是你对不对?”若水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那边的人似乎连呼吸都停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若水叫起来:“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你在哪里?”

    那边的人沉默良久,终于轻轻道:“仁和大厦的顶楼。”

    若水点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来,你等我。”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便将电话挂了。若水拿了包,抓起外衣便冲出门,叫了车直奔仁和大厦。

    仁和是幢很老的楼,只有七层,和别的建筑比起来,根本够不上大厦的资格,和热闹的市中心相比,这里像是被圣诞老人遗忘的角落,安静得很。

    韩磊靠在栏杆上,微低着头,看着下面。

    那边有一个教堂,古朴典雅的哥特式建筑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圣洁,这时候唱诗班正在神父的指挥下唱着颂歌,隐隐约约传到这边来已成了听不清字节的片段,但还是有一种令人庄严肃穆的感觉。

    韩磊靠在那里,像是听得入了神。

    若水以最快的速度跑上去,一推开通巷顶楼的的安全门,便看到一条黑色的人影,光线从别的大楼照过来,勾着那人的边,留下个薄薄的浅色轮廓。

    “韩磊!”

    若水大声叫喊,看到自己呼出的气化成一团白雾。

    韩磊轻轻地转过头,看着她。

    最终他还是打了她的电话。他对自己说,总要面对面地亲口告个别吧。

    是,那是他用来说服自己的借口。

    其实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他就是想见她,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他没有任何理由地想要见到她。

    若水走过去,依然喘着气,胸前始终有时大时小的一团白雾。韩磊皱了眉,恨不得要一把将她拖到面前来看清楚。他伸出手,然后看到自己袖子上沾到的血迹,手僵在半空。

    他记起来他为什么要跟她告别。

    他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而他自己,到这里来之前才跟人狠狠地打过一架,他身上被人扎了一刀,现在还流着血。

    他是答应过她跟过去的日子告别,但过去牵扯了太多的事,他一时无法了断。他对保护若水失去信心,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彻底摆脱过去,对以后的生活他感到茫然……这次他是躲到这里来的,然后就听到那边教堂的歌声,不知道为什么,就拨了她的电话。

    然后,她说要来,他就在这里等,哪怕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他都不想她扑一个空。

    “你这些天上哪——”若水走近他,话问到一半变成惊呼,她看到他腹部的伤口了。“天啊,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她牵起他的手,将他往安全门那边拉。韩磊不动。若水转过身,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知道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她是不可能令他做任何事的。

    比如说,他的身上又开始有烟味了。

    她想,或者那预示着一个转折,转向结果,或者另一个开始。

    “你又抽烟了。”若水说,语气平淡,不是指责也不是娇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韩磊点点头。他因为她说不想抽二手烟而戒烟,但是他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她,便不用顾虑了。

    有她在的时候,他什么也能戒掉;但是,他要靠什么才能戒掉对她的思念?

    本来准备一见面就要说出来的话,一直在他的喉咙里堵着,他开不了口。

    只一眼一眼贪婪地看着她。

    看一眼少一眼了,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于是这种念头不自觉地浮上来。

    “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可是你受伤了,你需要治疗,让我陪你去医院。”若水以同样的平淡语调说着这些话。她不知道韩磊那样看着她意味着什么,但那带着种绝望的眼神令她从心底泛出一种痛来。

    撕心裂肺的痛。

    韩磊看了她很久,终于问:“你爱我么?”

    若水怔住。

    她没想过他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问出这种话来。

    “不爱吧?”他自己回答,有点自嘲的意思,“一直都是我在自以为是地作决定,我想再见你,就满世界地找你;我想一直见你,就叫你做我女朋友,其实你自己并不想见我不想和我在一起的吧?你明明很怕我……你提的三个条件,我没有做到……”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慢慢地就被喘息取代。

    伤口很痛,可是他说那些话的时候,胸口比腹部的伤更痛,就好像心脏被人生生剜了去一般。

    眼睛越来越模糊了,他伸出手去,摸索着抚上若水的脸,“你没有爱上我比较好,你走吧。我不会再去找你了。”

    若水很安静地看着他,如初见时一样,眼神平静,而手指颤抖。唯一不同的是,初见时是因为害怕,而这一次是因为悲伤。

    原来他始终不肯走进她的世界,也拒绝让她走进他的世界。

    这就是他这几天消失的原因。

    而让她走,说不会再去找她,就是他斗争了几天之后的决定。

    若水吸了一口气,决定尊重他的决定。

    她轻轻地拿下他的手,轻轻地笑了笑。“是吗?那么,再见了。你自己保重。”

    然后她便转过身,从他的视线里,也从他的世界里离开。

    韩磊目送她走进那扇安全门,消失在黑暗里然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后倒下去。

    下面教堂里的唱诗班正唱完最后一个音符,天空飘下了第一朵雪花。

    远远地,能听到市中心人们的欢呼。

    雪终于下下来了,而且铺天盖地地下了一夜。

    若水坐在自己的床上,身旁的窗户冰冷,屋里的暖气扑过去,积成了厚厚的白雾。若水伸出手指,在窗上写下“MerryChristams,韩磊”。过了一会儿,她又将“韩磊”两个字擦去,呵了一口气,写上“若水”。又过了一会儿,在再下面一点的地方,又写了两个字,“再见”。她的手指点在“再见”后面的地方,却再也动不了。

    她要跟谁说再见?

    韩磊?

    自己?

    还是他们还没能完全展开便已匆匆收尾的爱情?

    没等她决定下来要写什么,字迹已流下了长长的水渍。

    如同眼泪。

    句子化开了,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若水收回自己的手,抱紧了那一堆围巾的半成品,泪涌出来。世界如她写下的字,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圣诞节只短短的一天,很快就过完了。有些人的世界一如既往,而另一些人的世界早已翻天覆地。萧如风看着想趁她没睡醒往她床尾搁礼物,却在离开时绊倒她的拖鞋摔倒在地的萧若水,皱起眉来很无奈地叫道:“姐姐……”

    若水坐在地上,很无辜地笑,“呀,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如风伸手拉起她,静了一下才问:“昨天后来韩磊有打电话来么?”

    说起这一点,她有些不太好意思,昨天玩得太晚,结果回来倒头便睡,连姐姐那时在不在家都不知道。

    “打过。”若水揉着摔痛的地方,淡淡地回答。

    “哦?算他有良心。”如风哼了一声。“之后呢?没有出去玩么?”

    “出去了。”

    “去了哪里?”

    “去了仁和那边听教堂里的小孩子唱诗。”

    “呀,看不出来嘛。”如风眼睛亮起来,“你们居然还挺浪漫的。然后呢?他有没有说什么?”

    “有啊,他说,你走吧,我不会再去找你了。”

    如风怔住,睁大了眼,看着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轻描淡写的若水,喃喃道:“你们——”

    若水一摊手,淡淡地笑了笑,“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应该称为分手吧?”

    如风又怔住,她怎么还会笑得出来?之前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地放弃李慕白,便已痛苦成那样子了,何况姐姐是分手?

    若水看着她,“真是无情的妹妹呀,你都不安慰我吗?”

    如风一掌排在她头上,“你要有一点失恋的人应该有的样子我才好安慰呀,你现在分明看起来比恋爱之前还要正常。”

    “说得也是。”若水应了声,转身想走出如风的卧室,结果又绊倒另一只拖鞋,叭的一声,又摔在地上。

    如风伸手掩住自己的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从那天早上开始,萧家的生活除了如风偶尔会跟李慕白约个会什么的之外,和秋天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若水平常不在家,要是在的话一定又是摔跤或者撞到东西被褥丰厚得眼泪汪汪,大家都似乎要忘记韩磊这个人的存在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已经忘记了。

    照如风的意思是,那种混蛋早点分手也好,不然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事,说不定到时更麻烦。

    圣诞过后,很快就到了一月,期末了,大家都开始备考,连如风和李慕白都已经很少见面。所以那天如风正在教室里狂抄笔记时接到李慕白的电话还很意外地问他为什么这时候打来。

    李慕白的声音少有地失去温和,很急切地问:“若水想做交换生去德国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如风吃了一惊,“没听说过呀,也没听她跟爸妈提起过,什么交换生?”

    李慕白解释道:“我们学校和德国一家大学达成了协议,每年有一个交换生的名额,学校负责一半的学费——主要也是为了扩大影响的举措啦。”

    “去的话,要多久?”

    “那就看若水本人了,一般来说是两三年吧,如果她想继续在那边求学工作也不是不可能……”

    “啊?那么久?”如风急起来,“若水会选上么?”

    李慕白叹了一口气,“你还不知道你姐姐么?她要是认真起来想做一件事,哪有做不成的?我只是担心,不知她是真的想去,还是一时赌气。”

    如风怔了怔。她从没听姐姐提起过想出国,她甚至都不曾想过若水要一个人去邻市生活,何况是德国那么远。

    她知道若水必然是为了韩磊。

    她叹了一口气,若水居然爱得那样深。

    深到必须要远走他乡才能回避这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

    李慕白没有听到她回话,在电话那端叫了声:“如风?”

    “嗯,我在。”

    李慕白道:“你去劝劝她,最好能叫她留下,我觉得出国不适合她。”

    “我劝不住她的。”

    “可是总要想想办法。”

    “去找韩磊吧。”

    李慕白怔住,如风已接道:“我也去找,多叫些人帮忙,一定要找到韩磊,不然是没有人能劝得住若水的。”

    如风在第二天找到韩磊,枫叶的消息一向传得很快,何况是韩磊这样的发光体,他一出现在枫叶校园,如风只隔几分钟便得到消息,便跷了课跑去找他。

    他正望着自己面前的一个邮包发愣,里面是一条暖橙色和白色相间的围巾。他伸手拿了出来,有一种温暖,如同羽毛般的轻柔,沿着他的手指无限温柔地覆盖上来。

    然后他就想起某个中午,有个女生合起他的手,往上面呵了暖暖的一口气。

    韩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围巾戴起来,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后,不由得皱起眉来。她当他是长颈鹿么?

    一张纸条从散开的围巾里飘出来,韩磊伸手接住,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

    这里的每一根毛线都是用思念织成的,爱有多深,围巾就有多长。但是,既然你希望我不爱你,那么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就是满足你的愿望。我不再爱你了。

    没有署名。

    但是除了若水不会有第二人。

    只有她,才会想着他冷不冷,才会想着他是不是又淋了雨,只有她才有资格说,我不再爱你了。

    于是如风跑过去的时候,所看到的景象便是韩磊身上缠着那条长得过分的围巾,手里捏着一张纸,站在那里发愣。

    如风的脚步声惊动了他,韩磊如机器人一般缓慢而机械地抬起头来。

    如风走过去一言不发就给他一拳,看着他痛得站不稳身子才指着他的鼻子骂:“不要以为你带着若水织的围巾我就不敢打你。你马上去给我劝若水放弃去德国的念头,不然我就打得你站不起来。”

    韩磊皱眉:“什么德国?”

    “若水要作为交换生去德国,她说不会再回来了。”后一句是如风自己加上去的——为了加大震撼力。

    韩磊果然变了脸色。

    如风揪着他的衣领继续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狗屁理由和我姐姐分手的,总之她要是真的走了,我就拿你是问。你这个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的笨蛋懦夫窝囊废!”

    加强语气一般重重地哼了声后,如风放开他,径自走了。

    韩磊退了几步,靠在桌子上,还没有从如风的话里回过神来。

    若水要去德国?

    不回来了?他才刚刚从她的邮包里意识到在她心里他有多重要,她就居然要走?还一去不回?

    这怎么可以?

    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听到同寝室的人在说楼下有个帅哥,也不知道在等谁,站了一下午了。若水并没有怎么在意,一方面,她本身就对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另一方面,她正在整理材料写竞争交换生的申请书,根本无暇旁顾。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倪虹打开水回来,还没来得及拍掉沾在身上的雪花就先将她拖到窗前的时候,她才开始正视楼下有个不知道在等谁的帅哥这件事。

    外面在下雪,天空阴沉沉的,带着点郁黄色,更显得那雪花洁白,随着风不急不慢地飘下来,铺了一地。

    他站在树下,一身黑衣,低着头,抽着烟。干净的苍白的脸,乌黑的孤独的眼。

    若水微微眯起眼。从理论上来说,以她近视程度根本不可能看得那样清楚。

    可是她就是能看得那样具体,甚至连他呼出来的每一口气,他睫毛的每一个颤动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为那个人,是韩磊。

    倪虹轻轻推推若水,皱着眉,“若水,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了,不下去看看么?”

    若水咬了牙,不动。

    为什么她要下去看他?明明是他说要分手,明明是他说要放开她的,明明是他说再也不会找她的。

    但是,手指捏紧了窗台的边,若水看着自己因用力而微微变形的指节。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在说了那些话之后,在她将围巾寄出去,在她决定将这一切都放下遥远走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下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若水觉得自己的眼底有一种涩涩的感觉。

    可是她明明已经决定不再爱他了呀。

    倪虹看着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若水推出寝室,“去吧,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他如果没走我就不让你进寝室。”

    于是若水看着关上的门,愣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往楼下走。

    若水站到韩磊面前的时候,他怔了一下,手一抖,还剩半截的烟便掉了下去。暗红的烟头在雪地上一明一暗地闪了几下,便被雪浸湿了,黯黯地灭下去。

    韩磊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烟,半晌没说话。

    他从如风那里听到若水要走的消息,巴巴地就赶了来,但是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面对若水的准备,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向她开口。

    跟她说你不要去德国?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要求她?那天晚上把决绝的话说漱口的人,是他自己啊。

    所以他站在这里,忐忑不安地,没办法再向前走一步。

    但是他没想到若水会出来。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就那样清楚明白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反而吓了一跳,越发地局促起来。

    反而是若水先开了口,“你的伤好了么?”

    轻轻的,柔软的,直渗到他的血液骨髓里的声音。

    韩磊又怔了一下,抬起眼来,看着面前淡淡微笑的女生。与他的不安比较起来,她真是太过自然了,带着那样春风拂过水面般轻柔的微笑,像问候老朋友一样自然。他连忙应了声:“嗯。”

    若水轻轻点头,“那就好。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来做什么?

    这句话问得真好。

    但是没有答案,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或者他只是想看她,那个女孩子就像附到他骨子里的毒,他上了瘾,他戒不掉。

    他看着她,轻轻问:“你,好不好?”

    这是句很多余很恶俗的话,可是他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应该故作坚强地说很好么?若水笑了笑,很坦白地说:“不太好。你能指望一个失恋没多久的女生好到什么程度?”

    韩磊怔了一下,心一揪,眉皱了起来,“若水,我——”

    “我知道。”她看向他,依然淡淡微笑,“我们的世界始终是相隔的太远,你既不愿让我走进去,自己又不在想走出来,那么早一点分开,对我们都好。”

    韩磊抬起眼看向她,久久之后才能将那句话问出来,“我听说你要去德国?”

    “嗯,目前还在争取,不过大概有六七成把握吧。”

    “若水。”他沉沉地唤了一声,乌黑的眼里有某种沉甸甸的东西,“为什么?突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若水抬起头,避开他的目光,望向空中缓缓飘落的雪花。“我寄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吧?”

    他轻轻点头,沉默下去。

    若水笑了笑,“我说了谎。”

    韩磊怔了一下,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于是若水解释道:“我说不再爱你了,那是一句谎话,我做不到。”

    “若水。”韩磊颤颤地叫了一声,伸手想要去握住若水的手,若水避开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看向他,淡淡地笑,“可是我相信要我走并不是你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你那样说了,我做不到不爱你,所以只能求助于距离。我想德国够远了,大概可以让我平静地忘记你。”

    韩磊怔住。

    他是喜欢这样子从容淡定的若水,可是,她现在用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话,却每一字都像一把扎向他胸口的刀。正是因为这样的决定是他自己做的,所以才尤为心痛。他错了么?

    一时间,他除了低低切切地唤她的名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若水,若水,若水。

    一字字重重地锤在若水心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该来这里的。你有你的骄傲,我有我的矜持,既然已经都做了决定,也就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吧?”

    韩磊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连“再见”也不说,转身便走了。

    若水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然后伸出手来,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的皮肤上慢慢融化,变成了晶莹剔透的一滴水珠。

    以前有人说,雪融化了,就是春天,可是在现在的若水看来,雪融了,不过也还是一滴冰凉刺骨的水而已。她的世界,在圣诞节的那个晚上定格,永远地停在了大雪纷飞的冬夜,再看不到春花。

    结果他就这样回来了。

    韩磊坐在窗台上,看着桌上那一条长得过分的围巾,面无表情。

    他没能劝若水留下来,他根本开不了口。

    也不能算一点收获都没有吧,至少,他见到了若水,他知道她还爱他。可是那又怎么样?说要分开的是他自己,他想保护她,所以不能爱她。

    韩磊忍不住要苦笑,这真是想如风说的那样,是个狗屁不通的理由。

    但是,是事实。

    他说分手,是理智的,若水要出国,也是理智的,他们都想得很清楚,这应该是正确的决定。

    于是他在这样寒冷的一个雪夜里,坐在窗口,看着桌上那一团橙色的、柔软的、温暖的、用思念和爱织成的围巾,连手都不敢伸,只怕一旦触及,就会被那些思念淹没。

    她的眼,她的唇,她的笑,她将他的手牵到唇畔轻轻地呵出来的那一口气。

    她的一切!

    他全都喜欢,没有理由地,中了魔一般地喜欢。

    韩磊握紧了拳,突然意识到,若水错了。她自己也承认说谎了不是么?感情这种东西,不会像她说的那样,围巾收了尾,感情就跟着结束了。

    如果她像他爱她那样爱他的话,即使跑到德国,也忘不了他。

    他们早已住进彼此心底,如影随形。

    不论到哪里,不论过多久,他们都不可能逃得开自己。

    而他自己错得更离谱。

    如果她不爱他,那是另一回事。但是他们明明如此相爱,他怎么能就这样让她从他身边离开?他怎么能给她机会让她忘记他?

    “这里是我的申请书,请老师——”

    “不准去。”随着一声大叫,办公室的门被狠狠地踢开。

    正准备交申请书的若水和正要伸手去接的老师都怔住。看着那个身上缠着一条长得过分的暖橙色和白色相间的围巾的男生冲进来,一把就将若水手里的申请书抢了去,三下两下便撕得粉碎。

    若水皱起眉来,“韩磊,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准你去德国。”韩磊一双乌黑的眼看顶她,一字一顿道:“除了我的身边你那里都不准去。”

    若水扬起手来就是一个耳光扇下去,咬紧牙,骂道:“你这笨蛋,一辈子都学不会尊重人家的意见吗?我是你什么人?你到底要干涉我到什么程度——”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韩磊被那一耳光甩得微微偏了头,但并没有退开,伸手便紧紧地抱住了若水,“之前是我错了,我道歉,我再也不会放手让你走了。就算死,我们也要在一起。”

    若水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女人就是这么可悲的生物呢,明明决定不管怎么样也要离开了,可是偏偏他跑来这么一闹,便什么决心也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的眼,他的手,他的气息,他的心跳。

    怦怦怦。

    一声又一声,渐渐地就和自己的心跳同步起来。

    若水又叹了一口气,手臂抬起来,搂住他,嘴角也慢慢地上扬成一种弧度。微笑。

    年轻的老师一脸感慨地看向窗外,“唔,又下雪了呢。”

    窗外的如风和李慕白握紧了彼此的手,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2月14日,小雪,东北风3-4级,最高温度4℃,最低温度-3℃。

    那一天的天气预报是这么说的。

    但是萧家姐妹上天台去放烟花时,雪已停了,风也并不大,只能轻轻扬起人们的衣角。

    如风还是叫韩磊混蛋。

    她指着韩磊的鼻子吼:“姓韩的混蛋,去把那个三十八响的礼花搬过来。”

    结果去搬的是李慕白,韩磊只挑了眉看她一眼,依然守在若水旁边,轻轻弹去她在栏杆上占到的雪。

    烟花被点燃了,李慕白拖着如风跑到若水这边来,砰的一声巨响,几个人下意识地捂起耳朵来,目光跟着那道闪亮移向天空,看着它散开来,绚丽多彩地在夜空中闪耀。

    如风跳起老,哇哇地叫:“哇,没想到一开始的时候,会那么响呀!”

    回应她一般,又是砰地一声响,第二颗升上天空,将几个人的脸映得通红。

    若水看着身边的人,轻轻微笑。

    从没有想过这样的组合呢。

    但冥冥中就像是有一条红线,将他们牢牢捆在了一起,编成了结,同心结。

    吸引,被吸引。

    救赎,被救赎。

    误会,谅解。

    离开,回来。

    爱,更爱。

    就这样兜兜转转,系成了一个再也解不开的结。心心念念。

    韩磊轻轻搂过若水的肩,“在想什么?”

    如风一个白眼翻过来,“放个烟花还能走神的,也只有若水你这笨蛋吧。”

    于是大家笑起来,若水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烟花已经散尽,天空是暗蓝的,星光自云层中透出来,疏疏落落地点缀着。若水笑,“看星星出来了。”

    “明天会是好天气吧。应该不会这么冷了。”一旁李慕白接了口,宠溺地将围巾系上如风的脖子。韩磊想起自己那条长得很过分的围巾来,温暖的笑容爬上嘴角,随后便牵住了若水的手。若水看他一眼,也淡淡地笑,靠在他肩上。

    两对情人在情人节的晚上,坐在积雪的天台上,依偎着彼此的另一半,仰望着夜空里的星辰。

    世界化成无声的细腻,天地纯白如创世之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