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浊
作者:苏幼
第一卷
第一卷 第一章 两只高中生的日常
“喂喂,二宝子快别睡啦,都下课了!!快起床!!”地理老师前脚刚走,前桌的田甜甜立马回头剧烈地摇晃后面的桌子。睡了一节课的桑榆被她摇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干什么啊,哦,下课了啊,那我接着睡好了...”

  “不许睡!!!今天你有大任务忘了吗!!快起来!!”田甜甜继续猛烈的摇晃着桌子,试图唤醒这个装睡的人,但是事实证明你无法叫醒一个不爱你的人。

  桑榆被她摇的烦不胜烦:“哦哦,上回我们说到,那个紫川秀在远东子民快被饿死了,于是他只身前往帝都。这时他来到雪山,遇见了...呼...呼...”

  “遇见了谁啊!喂喂话不要说一半好吗?!再说了我要听帝林的!别死啊,快起来接着讲啊!!!”田甜甜愤怒地将怒火倾泻在桌子身上,可怜的桌子嘎吱嘎吱地哭泣着。突然田甜甜眼珠一转,冲桑榆耳边吼道:“发卷啦!”

  “啊?快走,上办公室取卷子去!”桑榆大吼一声站起来,迷茫的看着被她吼醒的人,那些人杀气腾腾地看着她:“又发卷子了?能不能行了,还有好多都没做啊!”

  桑榆:“呃...田甜甜!你又骗我!帝林死了!好了讲完了故事结束了!”

  “桑榆!你干什么呢!下课就知道在班级里打闹,快坐下,没看见其他同学在睡觉吗?!”好巧不巧的班主任在门口出现,对着傻愣愣站在那叉腰的桑榆一顿痛骂。

  桑榆满腹委屈的坐下了。班主任顺势进来,将手中的课本重重地摔在讲台上:“有些人啊,考的好点了就知道嘚瑟!就顾着自己说话也不管打扰其他同学休息,损人利己!”她的眼光犀利的盯着桑榆,某人是谁再明显不过了。同学们的眼光汇聚过来,桑榆心里有点发虚,但是脸上到是不觉得什么,谁叫她一向被老师骂惯了,并且脸皮很厚。

  这节课是语文课,这是班主任的课。桑榆把语文练习册打开到相应页,随手撕了一张草纸,铺在了练习册上。握着她心爱的2B铅笔,桑榆连写带画的在纸上讲述着帝林所发生的种种传奇故事,那叫一个荡气回肠。写的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的她根本没听见班主任叫了她好多次,不得已同桌狠狠地踹了她一脚。这将潜心创作的艺术家桑先生叫醒了:“啊?什么?”

  “桑榆!发什么愣呢,回答第四题!”班主任抬手敲了敲黑板,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桑榆低头一看,完了,空白的练习册仿佛在控诉她昨夜抛弃它而去看小说的罪行。

  “呃...我..那个...”

  班主任走下来,拿起她的练习册:“哦?又没写是吧!来,拿着上后面写去!把这题抄一百遍明天给我!”

  桑榆拿着练习册上班级后面靠墙听去了。所幸英雄故事画完了,她偷偷叫最后一桌的同学:“A帮帮忙,把它给田甜甜,谢谢啦!”

  田甜甜坐在第三桌,A捅了捅前桌的B,B又将它给了前面的C。这样跋山涉水的图纸终于到了田甜甜手中。惊喜的田甜甜向桑榆比了一个手势,满怀着对她的感激津津有味地沉浸在了帝林的故事中...

  “田甜甜!你在底下偷偷摸摸看什么呢!”班主任大吼道。

  桑榆扶额,我那漂亮的字体老班一眼就能认出来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桑榆!!!”

  ......

  午休时间,田甜甜与某只失落的少女在阳光的花亭里坐着。

  田甜甜咬了一口冰淇淋:“喂,我说啊,你还失落呢?”

  “呜呜呜...我辛苦画了好久的啊!就这么被没收了!”桑榆拿着心爱的2B铅笔泪流不止。

  田甜甜满不在乎:“没关系,没收了再画嘛!话说我家帝林怎么可以这么帅!!”

  “说的轻巧!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哦哦,知道了...”

  “你那是什么态度!喂...”

  田甜甜突然拉住她:“嘘!”她指了指花亭的隐蔽处。桑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有两个人在那边。两个人悄悄过去,躲在了一棵柳树后。

  柳树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桑榆班里的学霸君,一个是隔壁班的班花。班花此刻脸色微红地站着,手指不安分地卷着衣角。学霸君到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哇哇,这是班花在表白的节奏吗?”田甜甜满眼放光兴奋地摇晃着桑榆,“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看见了啊我又不瞎...你别摇我了啊要晕了...”

  两人默默地躲在树后等待了许久,班花还是没有说些什么。桑榆偷偷往返了一次,把放在那边亭子里的吃的和练习册拿了过来。于是两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等待着。等啊等啊...桑榆无聊的拿出了练习册消磨时光。

  田甜甜从瞌睡里醒过来:“这么好学呢,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拿出来了...”

  桑榆不满的摊开本子:“你以为我想啊,罚抄五百遍啊!喂喂,又睡着啦...”

  “嗯,阅读理解...”桑榆转着手中的笔,“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就是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为...喔,记念刘和珍君啊...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桑榆咂咂嘴,不愧是一代文豪啊,写的就是好。桑榆抱着练习册感叹着,突然感受到了一道炽热的目光。她猛地抬头,学霸君此刻定定地看着她:“桑榆?你怎么在这里?”

  “呼...呼...”桑榆低头看了看睡的死死的田甜甜,指望她救场是不可能了。手中的练习册突然急速的翻动了起来。桑榆惊恐地看着没人碰的练习册闹鬼似的自己抽风,接着,一些紫色的光点突然从田甜甜的身体里飘了出来。五三停止了翻动,这些紫色的光点飘絮似的飞进了打开的这一页:“记念刘和珍君...”

  五三合起来掉在了地上,桑榆呆愣愣的看着它,甚至都忘了去捡。

  “桑榆同学,为什么偷听我们谈话?”学霸君冲进来,毫不客气地质问道。“说话啊,你是不是傻了。”

  桑榆这才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什么偷听?”她拍拍校服裙子上的灰尘站起来,“我在这里学习啊。哦,还有田甜甜,她在这里睡觉。你说我偷听什么?”

  学霸君有些疑惑不定:“你什么都没听见?你才看见我和邵娴在这里?”

  桑榆挑挑眉:“你们俩很早就在这里吗?哦哦,你们是不商量什么呢...”

  这个时候邵娴也过来了,她看着桑榆:“褚委,她怎么在这里?是你让她来看我笑话的?”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娇柔,“分手还要让其他人旁观吗?褚委,算我看错你了。我不欠你什么了,再见。”

  褚委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却被邵娴挣脱开跑远了,只留他愣愣的站在原地。

  桑榆此刻在原地消化着那句话的庞大信息量:原来不是表白,是分手啊;原来女神和学霸早就在一起了啊...那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呢...

  田甜甜成功的被吵醒:“唔...发生什么了...”

  桑榆激动地扑上去抱住她上下打量,看她没有什么事的样子,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甜甜,原来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呜呜呜...刚才...”

  田甜甜不满的打断她:“说什么呢,我活的好好的啊...你这孩子是不是学傻了...”

  “可是刚才你明明...”桑榆喃喃道,“紫色的...哦对,五三!”她猛地捡起了地上的练习册,颤抖的翻开了记念刘和珍君那一页。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句变成了紫色,像是用紫色的水彩笔在上面涂了一遍似的。桑榆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它,她明明没有紫色的水彩笔,她也从来没有印象涂过啊...

  “想什么呢,这上面有什么啊?”田甜甜拍拍她的肩膀,“真的猛士...哦,你把这句话画上了啊,这句说的是挺好的...唔...你干什么...”

  桑榆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不要说!!!”不要说了,继续说下去,那些紫色的光点...会不会再次溢出来?它们会伤害田甜甜吗?那些...究竟是什么?

  “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你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田甜甜放下桑榆的手,茫然无知的继续说道,“我们不就是偷听了学霸与女神的表白么,你怎么变得这么奇怪?刚才睡着了都没看见,后来怎么样了???”

  褚委气的跳脚:“桑榆!田甜甜!你们两个果然在偷听我和邵娴!你们...”

  “呃...学霸君你怎么在这里...”田甜甜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该死的桑榆你怎么不告诉我他在这里!!!呃,那个,我们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风紧扯呼!!!”说罢,田甜甜拉着迷糊的桑榆一溜烟跑没影了。

  “喂!”
第一卷 第二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桑榆翻了一个身,黑暗的寝室里悄然无声。窗外的月光从窗帘的罅隙中钻进来,柔柔地洒在她的床沿,耳边传来旁边床上田甜甜均匀的呼吸声。大家都睡的很沉呢,只有她醒着,在这个凌晨三点多的时刻。

  桑榆在细细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虽然她身处于社会主义社会多年,但碰上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件还是头一次。她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这是正常的必然事件,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她脑中吵得翻天覆地。她抬起胳膊轻轻盖住了自己的脸。

  窗外的月亮很圆很明亮,这样映的天色愈发的阴沉。大把大把的星星像是切碎的钻石般,就这样随意的扔在了这块黑布上。本来是很美丽的夏夜,桑榆却觉得分外诡异,好像有些东西会从黑布后钻出来一样。

  中午桑榆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跟着田甜甜回了教室。褚委进来后,到是没有在人前提中午的事情。盛夏的午后极其闷热的天气,老师在讲台上念经似的不知所云,以及中午发生的诡异事件,让桑榆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打开这本紫色封面的五三,上面的紫色痕迹依旧老老实实的安静存在。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桑榆轻轻的念出来,就像平时读课文一样,好像没有什么不同。老师依旧在一板一眼的讲课,五三也安静的放置在桌面上,前桌的田甜甜身上也没有飘出什么紫色的光点,一切真的只是她眼花了而已。世界还是老样子。

  真的只是这样吗?手机显示屏告诉她此刻已经是3时33分。该睡了吧?桑榆把胳膊从眼前移开,玻璃窗上的人脸冲她亲切的露出了笑容。

  在桑榆即将叫醒整个公寓的女生之前,褚委识时务的将自己的脖子以下部分及时在窗户外显现了出来。

  桑榆告诉自己这不是六楼。认清这个事实以后,她告诉自己此刻可以昏倒了。

  “别昏啊桑榆同学,你就不想知道白天的事情究竟是为什么吗?”褚委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另一只手在玻璃上轻轻敲了敲。两个人中间隔着窗户,褚委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桑榆的耳朵里。“我在楼下等你。”

  神奇出现的褚委就这样神奇的消失了。桑榆眨了眨眼,猛地坐起来,悄悄下床直奔外面。楼下阿姨好像提前预料到今夜两人的会晤,竟然没有锁楼下公寓的大门。桑榆轻轻推开它,玻璃门发出与地面小心翼翼的摩擦声,就像她此刻心中那个期待着又有些恐惧兴奋着的声音。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在这个不寻常但又普通的夜晚,有什么即将改变她的世界。

  月色把地面照得很亮。褚委穿着校服,是一副他往日的清秀少年的模样。

  “你来了。”褚委一副像是早已洞悉了数学题答案似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是怎么爬上去的?”一大堆疑惑挤在脑子里,她竟然问出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褚委扬了扬手中的绳子:“靠它咯。”他将手里的绳子收拢成一束,“我们不是来谈这个的吧,你不是有很多疑惑吗?放心,我看的很清楚,五三成为了你的凝鼎。”

  桑榆倒退了三大步:“你你你看见了?!”

  “别紧张嘛,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地方。”褚委依旧是神秘莫测的高人模样,“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的话。”

  两个人慢慢走到了男生公寓楼下。褚委上前,轻轻推开了玻璃大门:“进去吧。”

  “怎么今天都没锁门啊。”桑榆走进去,男生公寓的老大爷在窗户里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当然是我开的,他们怎么可能忘了锁。”褚委把窗户轻轻拉开一条缝隙。在桑榆惊讶的目光中,他掏出了一本花花绿绿的柯南...“真相只有一个。”褚委这样轻轻说道,语气竟有一种毋庸置疑的虔诚。一条由彩色光点组成的细索从窗户缝里飘出来,像是一条浮动的彩虹糖,飘进了柯南打开的书页中。

  褚委在桑榆眼前挥挥手:“喂,醒醒!”

  “...你为什么也这样?这些光点究竟是什么?”桑榆激动地快要跳起来,“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刚才看到的光点,我们叫它‘凝’。具体来说它是从睡梦中的生物身上得来的。陷在睡梦中的人们,不会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但是时间却又真真切切的流逝着。这些在人们身上流逝的时间不会消失,它们会藏在人们身上,逐渐物化成一种实质却又像空气一样的东西,附着在人们身体的角落。我所要做的就是把它们抽取出来,寄存在我的凝鼎里。这是一个有用的东西,并且抽走凝不会对人们有所妨碍。”褚委晃了晃手中的柯南,“它就是凝鼎,但这本柯南只是我的凝鼎,它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被我浊化过,其他人无法使用它。就像你的那本五三,在田甜甜睡觉的时候,你用她身上的凝将它浊化成了你的凝鼎。”

  “凝鼎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容器,它由俗世的物品浊化而来。浊化,指的是用凝铸造凝鼎的过程。‘凝’本身没有颜色和重量,凝鼎会改变这一点。你的五三在凝看来是它封面的紫色,它就会渲染成紫色。”

  桑榆非常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出了毛病:“这些都是什么啊...我大概听明白了。请问这里还是地球吗?你是人类吗?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从人类变成这样了???”

  “你要明白有些事发生是因为它有发生的意义。这是偶然,也是必然。不必担心,你还是人人类,这里也还是地球。这件事你可以把它当做是多掌握的一门技能,就像掌握一门乐器,或是掌握一项技巧那样。”

  “但是你要清楚,拥有了凝鼎,你会知道一些事情。”褚委慢条斯理的说道,“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也不用再追问我了,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是什么物品都会成为凝鼎吗?如果有人在其他人睡着的时候对着他念出书上的某一段,那岂不是谁都可以拥有凝鼎了吗?”

  “不,”褚委矢口否认,“最近我们搞文化建设,上面只开放书本这一渠道...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如果这个人与我们的渊源不深的话。”

  “为什么我可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啊...不会是什么恐怖组织吧...”

  “以后你会明白的。那就这样,明天晚上我带你去试练,今天先回去睡吧。”褚委把桑榆推到门外,“晚安,桑榆同学。”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跟邵娴是怎么回事啊?”

  “无可奉告。”

  ......

  “又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叫你好几次了都没答应。”田甜甜不满的抱怨道,“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没事吧?”

  “啊,没事啊。”桑榆缓过神来,“放学了啊,那我们走吧。”

  “真的没事吗?”田甜甜有些担忧。

  “真的没事啊,我们回宿舍取行李吧,然后回家。”桑榆笑笑,都忘了今天是周五,可以回家了呢。

  取完了行李,桑榆背着书包和田甜甜走出了校门。夏天的这个时刻,太阳离地平线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它高高地挂着,整个世界是一种安逸着的明亮。

  “一会儿还要回家吗?不然这周来我家过吧!”田甜甜拉住桑榆的书包带子,“正好来陪陪我嘛。”

  “不用啦,我还是回去吧。谢谢你甜甜,但是我不能总是逃避啊。”桑榆叹了口气,继而笑了起来,“毕竟也是我家啊,别担心。那我走了,拜拜。”

  “嗯,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田甜甜朝她挥挥手。

  目送田甜甜走远,桑榆慢吞吞地向家里走去。家里有什么不好的,有可爱的弟弟,有相敬如宾的父亲和母亲。这样想着,桑榆不知不觉走到了家。她站在楼下向四楼的家张望, 阳台上放着一张藤条编制的小桌子,可爱的男孩子乖巧的写着作业,坐在旁边的母亲亲切的抚摸着他的头,不时喂他一块切成小块的冰西瓜。这个时候男主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叫他们进去吃饭了。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消失在桑榆的视线里。

  好幸福的家庭啊。这样的亲密无间,这样令旁人羡慕。谁都不忍心破坏他们的家庭吧,即使是她这个亲生女儿。

  桑榆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天色慢慢的黑了下去,小区里的路灯亮起来,不同颜色的窗户亮起来,像是被水晕染的调色板。这些渐渐组成桑榆眼中的那个模糊的世界,万家灯火都是众人归家的指引,却唯独没有一个人愿意叫她回家。就这样无人牵挂,像是一个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

  桑榆轻轻笑起来。她沿着楼梯慢慢走上去,轻轻敲了敲门。门里的人也许听到了,但是没有人愿意给她开。很讽刺不是吗,她没有家里的钥匙。在小时候一次没有看好弟弟让他哭了的时候,母亲就没收了她的钥匙。

  也许一个小偷进来的都比我容易。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回来。桑榆这样想着,门被打开了。父亲站在门口,看见她没有什么表情。“回来啦,进来吧。”说罢,他微微侧身让桑榆进去。客厅里开着灯,电视里放着电视剧。餐桌上收拾的一尘不染,看来他们已经吃完了。沙发上母亲和儿子嬉笑着,全然没有看见闯进他们家里的这个不速之客。

  “妈,我回来了。”桑榆拽着书包带子,尴尬的站在门口。

  “哇,姐姐你回来了!我要姐姐陪我玩!”小男孩拖鞋也顾不上穿就跑了下来,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妈妈在后面拿着拖鞋走过来,给他穿上,眉眼里满是疼爱。

  “哦,回来了就进来吧,站在门口做什么。”妈妈没有看她,“走吧,妈妈陪你玩,让姐姐回屋里休息吧。”
第一卷 第三章 路灯上的景色
桑榆在自己的书桌旁坐下来。桌子上静静地放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和她上个月离开这里时一样。打开台灯,橘黄色的光晕照亮了她所处的这一方小天地。屋子里没有开灯,窗户上映着被台灯折射出的她清晰的样子。桑榆突然就感到了陌生,好像这里的每一个东西都与她格格不入。

  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灰尘。桑榆静静的把它们擦拭干净,很快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许久,熟悉的声音叫醒了她。桑榆坐起来,褚委悬在窗户外面,手还保持着敲击的姿势。看见她醒过来,褚委冲她摆了摆手。她庆幸自己已经见识过褚委的飞天神功,对于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不然换做谁都得吓出心脏病来不可。

  桑榆看向床头,闹钟显示此刻是凌晨2时30分。她打开窗户,“现在走吗?”

  “楼下集合,我先下去了。”

  桑榆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客厅里漆黑一片,她摸索着打开门走了出来。好在楼道里还亮着灯光。她走出楼道,褚委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桑榆同学,请问你能有点时间观念吗?”

  “我很快啊!我总不能飞下来吧。”桑榆不满,“下次你叫我能不能用电话?大半夜的总在窗户上出现很吓人的!”

  褚委一摊手:“很抱歉在下没有这位同学的电话。”

  “手机给我。”褚委乖乖掏出手机,桑榆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电话。“下次不要走窗户了哦!”

  “没用的,我下次还得走窗户。”褚委无奈的笑笑,“组织要求要给新人一个见面的惊喜,五次。”

  桑榆挑挑眉。

  凌晨的街道只有路灯亮着。褚委和桑榆慢慢地走着。

  褚委抬起胳膊看了看表:“现在是2时55分。凌晨3点到4点是‘凝’最纯粹的时候。这个时候抽取的凝比其他时间段都要厚重。因为人免不了要做梦,这个时候的凝相对稳定。离我们5分钟路程的地方有一个小区,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人在做梦的时候凝会不稳定吗?凝的质量和形态会因人而异吗?”桑榆感觉自己像是个好奇宝宝。

  褚委沉吟了一会儿:“‘凝’附着于大脑区域时,由于流逝的时间所经历过世间种种,这才形成了梦。到过不同地方的时间所化成的‘凝’带来的梦境也各有不同。有些激烈的,比如噩梦,会造成凝的不安。曾经有一位组织的前辈,他过度吸收不安的凝,太多的凝使他的全部凝鼎爆炸,成千上万的凝占据了他的整个身体,包括大脑,连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桑榆忐忑不安的问道:“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陷入各种复杂的梦里,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褚委很是惋惜,“听说没撑过几天就脑死亡了。”

  “我现在可以申请退出组织吗?”

  “当然不行!你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新人,再找其他人多难啊!你就安心在组织里发展吧!”褚委奸笑着,一副捡到大便宜的样子。

  “呜呜呜...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褚委,你怎么把女孩子惹哭了。”略带责备的话语从桑榆头顶传来。她抬头望去,裹着纯白色睡袍的年轻男子坐在路灯上,手里拿着一支高脚杯,脸上是一副戏谑的表情。

  桑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凌晨三点坐在路灯上的男子...坐也就罢了,还穿着睡袍...穿着睡袍姑且不论,毕竟颜值很高...但是为什么还端着高脚杯...等等,杯里盛的液体是...

  路灯上的人跳下来,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小姑娘猜的不错,六十年份的二锅头哦~师弟你要不要来一口~”

  桑榆一口老血喷出三米远。

  褚委连连拒绝:“哦不了不了,多谢师兄的好意,我明天还要上课呢,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开什么玩笑,二锅头啊,就他这酒量喝一口得睡上三天。好吧,其实他主要就是不想跟师兄用一个杯子。

  褚委的师兄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把桑榆扶起来:“哎呦小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吐血了,是不是褚委把你气的,来来来师兄给你喝口酒压压惊吧,别客气~”

  褚委把桑榆拉过来,一脸无奈:“师兄你别闹了好吗?就不能在新人面前有个正形。”

  师兄不屑地弹了弹睡袍上的灰尘:“我这不是努力在给新人一个好的形象吗?难道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褚委扶额:“算了,随你吧。桑榆,还没向你介绍,这是我的师兄,在组织里非常有名的高层,纪言。他的光辉履历连起来可绕地球三十圈,我就不多介绍了,以后你会慢慢了解的。”

   纪言一把搂住桑榆的肩膀,“来,跟师兄举杯痛饮,庆祝这美好的时刻!”

  “师兄!”褚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别喝了!这都几点了,正事还没办呢!”

  纪言挠挠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我们走吧,今晚的主角可是桑榆呢~你要好好表现啊!”

  桑榆疑惑的指着自己:“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了...”

  “这是对新人的试练。”褚委边走边说,“在新人进入组织之前,都会对其进行一次测验,合格者才算正式成为我们的人。如果不合格,那么就只好洗去你关于我们的记忆了。”

  “还有这个...”

  “好了桑榆,我们到了。”纪言拉着两人进了一幢居民楼的楼道。“褚委你看一下,这里没有监控吧。”

  “没有。”

  “很好,”纪言打了一个响指,桑榆,把你的凝鼎拿出来,把这幢居民楼里256个居民的凝全部抽取出来。180个以上,即为合格。”

  “啥?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办到...”桑榆哭丧着脸。

  纪言少有的一脸严肃:“还没做怎么就知道不行?我现在不是在跟桑榆说话,我是在对新人进行测试。”

  褚委拍拍桑榆的肩膀:“加油,相信自己。”

  桑榆静下心来,从书包里拿出了五三。

  五三哗哗地翻动起来,停在了记念刘和珍君那一页。看着那道紫色的痕迹,桑榆集中意念,突然就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在脑海里翻涌。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出来。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桑榆沉声念道,无形的气流扩散开来,一些细小的紫色光点慢悠悠地从楼上飘了过来,一点一点的分散着飘进了五三里。接着,大片大片的光点潮水般密密麻麻地向桑榆涌来。

  “成功了!”褚委兴奋地跳起来。

  “激动的太早了,这才50几个人而已,看后面吧。”纪言淡淡的说道。

  “师兄,你这次安排的测验太难了吧。以往不都是50个就可以了吗,怎么给桑榆安排这么多啊!这不公平!”

  “这是师父的意思。我们最好不要多嘴。”

  “师父的意思?师父从来不管这些的啊,这次为什么...”

  “好了,不要妄加揣测了,继续看吧。”纪言把褚委拉住,静静的站在一旁,紫色的光点依旧潮水般的涌向桑榆。

  五三上紫色的痕迹愈加浓郁,从淡紫色一直蔓延成深紫色,并且还有不断加深的意思。桑榆只觉得脑海中之前冒出来的东西越来越稀薄,眼前的景物越发地黑下去,冷汗一颗一颗的冒出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这是怎么回事...好想睡觉啊...为什么这么困...让我这样睡过去吧...好累...

  不能睡!桑榆猛地清醒过来,就这样睡过去,难道我真的要等着别人来篡改我的记忆吗?

  怎么这句话的颜色这么深了...桑榆凑近它,一种即将摇摇欲坠的微弱声音在呼喊。它是要不行了吗?怎么办,难道我要像曾经那个前辈一样了吗?

  难道只可以用这句话吗?其他的,难道不行吗?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

  “惨象...”刚一张口,桑榆瞬间便感觉到了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让她的声带无法发声。怎么会这样...她试了好久,可就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眼睛睁不开了,五三上的文字渐渐变得好模糊...我难道就这样任人摆布了吗...“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

  “这是...凝鼎换语!师兄你看见了吗?桑榆还只是个新人啊!”褚委激动的不能自已。

  “轰!”一股无形的风波在桑榆脑海中掀起了一阵巨浪。这句话竟然让她鬼使神差的念了出来!桑榆紧张的看着这些悬浮在空气中按兵不动的凝,它们顿了一顿,旋即猛地撞进了五三中。变成黑色的猛士那句话停止了再次吸收凝,转而这句惨象源源不断地大口吞噬起来,渐渐的变成了紫色...

  许久,风平浪静。紫色的凝消失不见,楼道里恢复了平静。桑榆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净是冷汗。她摇摇晃晃的坐在了地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褚委蹲下来递给了她一张纸巾:“还好吗?你成功了啊!祝贺你,成...”

  “不合格。”纪言冷冷地打断褚委,面无表情。
第一卷 第四章 我脑海中的橡皮擦
“下面我们把书翻到第46页,这篇文章的主要思想是...”语文书上伟人的画像赫然被涂成了暴走漫画。桑榆看着它笑起来,这一定是田甜甜某日无聊的杰作。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书上的这句话被深紫色的笔划过,桑榆有些疑惑,她什么时候画的?怎么没有印象了...也许是田甜甜画的吧。想到这里她不再纠结,于是继续认真听课。

  “铃...”田甜甜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姣好的曲线一览无余。“啊,终于下课了,累死我了。我们去吃饭吧,都要饿死我了。”

  桑榆无奈的看了看四周:“上午不是吃了零食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又饿了...”

  田甜甜拉起她直奔食堂:“哎呀快别说了,吃饭去吧!”

  事实证明,在食堂这种地方,不心狠是吃不到饭的。如果来的早还好说,如果来的晚,要排很久的队不说,排到的时候估计连菜汤都不剩了。如何在来的晚不插队的前提下打到一份饭,就是一门学问了。

  比如像这样:来食堂直接就坐下吃了。早就有一大批男生前仆后继打好了饭并占好了座位,翘首以盼等待他的女神出现。

  每次田甜甜都颇为看不惯:“这些女生啊,真是太不知廉耻了!本来可以靠才华吃饭的,还偏偏靠颜来吃饭。要不要其他人活了...”

  每次桑榆都毫不留情的跟她说:“那你也可以靠颜吃饭啊!”

  “切...我不靠颜也能吃上饭!”田甜甜如是说,不一会儿就端回来两份,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喜悦笑容。“看,怎么样?”

  “哇,神速啊...”桑榆刚找到一个位置还没坐稳,她就回来了。

  田甜甜洋洋自得:“这次运气好,又碰见了熟人。”田甜甜的战术一向是靠人情吃饭,她专瞄排队大军中靠前的同学下手,让他们帮她带。按理说看不到熟人这个计谋根本无法实施,偏偏田甜甜还是个朋友遍天下并且十分好运的姑娘,桑榆这才得以没有在高中时代就饿死。可怜了大家在食堂看见了田甜甜都绕道走。“当当当当,看我给你大变活人。”

  “褚委?!”桑榆有些惊讶,班里的学委一向是不怎么说话的。褚委很是自然的把手中的餐盘放下,“我坐这里不介意吧?”

  “这次就是请学委大人帮忙带的哦,没想到学委这么好说话呢。”桑榆接过田甜甜递过来的饭,并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出一点感激之情。她心里厚厚的弹幕已经快看不到人脸了:坐都坐了,还说什么介意不介意。桑榆撇撇嘴,田甜甜拉着他坐下:“哎呀客气什么,快请坐,桑榆最喜欢你了,你坐这她特别高兴。”

  “噗——”桑榆一口老血喷出老远。

  “你看,我一说她还害羞了呢。”田甜甜恬不知耻,托腮欣赏她身边的男神。

  褚委淡淡的挑了挑眉:“看起来桑榆同学不是很乐意我坐这里呢。”

  “那里的话,你想坐就坐好了。”桑榆低头默默地吃饭,准备不再理他。

  “啊!”田甜甜一不小心刮到了餐盘,里面的鱼汤撒到了桌子上。桑榆手忙脚乱的递给她餐巾纸擦干净了,忍不住教训她:“你就不能小心点。”

  “你们看,这鱼汤很快就凝固了呢。”褚委指指桌子上的痕迹,“凝固的真快啊!桑榆同学,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桑榆觉得他好像有病,这能有为什么...

  “你觉得人为什么会做梦?”褚委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桑榆怔怔的咬着筷子:“不知道...”

  “打扰了,二位。”褚委端着盘子走了。

  田甜甜和桑榆四目相对,果然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食堂门外。

  “搞定了?”

  “嗯。”

  “怎么,舍不得了?哎呀别伤心了,天底下的好姑娘多的是啊,上次跟我出任务那个,大长老的孙女付语卓就不错,还有上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着...”

  “别闹了!”

  “不就是喜欢人家小姑娘吗,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不是的,我...”

  “那就是你不喜欢她咯...算了,没空理你,我要去找我的小卓卓了...”

  “等等...到底...是为什么?”

  “...这件事你不要再问了,对你没有好处。听我一句劝吧,如果你是为了她好,就不要再去找她了...她,跟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说好了,不能再和她有交集了。她是普通人,明白吗?”

  “......”

  “明白就好。我要去找我的小卓卓了...喂,亲爱的,你在哪呢...”

  ......

  桑榆在做梦。

  纷乱的人影,看不清楚的街道,浑浑噩噩的天空...她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好熟悉的一条街道,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在这静静的走着,漆黑的天空告诉她此刻应该是凌晨时分。街道上空无一人,安静的听得见自己沙沙的脚步声。

  她就这样一直走啊走啊,漫无目的的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却一直不愿意醒来。摩肩接踵的各式建筑物静静的看着她,像是无数张开的漆黑大嘴,等待着她的到来,等待这场饕餮盛宴。

  她走了好久,却突然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了下来。小区里的调色像是打翻了的墨汁,浓稠黏腻的黑色空气在飘荡。她走进去,却突然听到了些许响动。她躲到小区中心的高大雕塑背后去,小区里慢慢走出了两个人。他们站在那里不动了,也不再说话,桑榆也没有发出声音。

  许久,桑榆从雕塑背后偷偷看过去,两个人手里多出了两本书。翻开书页的一瞬间,像被潮水冲刷宛如细沙一般的彩色光点从小区里慢悠悠的飘荡出来,汹涌的扑向了二人。桑榆眨眨眼睛,意外的发现自己并没有觉得多么惊讶,好像理所应当一般。那些光点渲染成浅杏色的瀑布冲刷向左边的那个人,而右边那个人却是一条细细的彩色绸带。不知怎的,桑榆想起了彩虹糖广告里那头呆萌的长颈鹿,不禁笑出了声。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前面的两个人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发现她。她继续这样偷偷看着,直到他们慢慢的离开了这里。桑榆突然就觉得意兴阑珊起来。该回去了吧?只是,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转过身来,这个世界更黑了,是即使努力睁开眼都看不清的世界。像是一潭污泥,她沉浮在这一处污泥里难以抽身。她站在原地四下远望,茫然无措地找不到回家的路。回家?又有谁在等她呢?哪里...算的上是家呢?

  一丝光在远方忽明忽暗。桑榆突然就生出渴望来,她想要靠近它。她拼命朝它跑过去,黑暗中看不清脚下的路,她不断地摔倒在地上,那光离得更近了。她站起来继续向前,像一个恶鬼一般扑向她的食物。

  那里站着一个人。青色的广袖华服猎猎作响,一头墨色的长发同衣衫纠缠起来,狭长的眼眸里是不在红尘俗世里的淡然。单薄的身躯里竟让她感到一种凛然,像是天道那样不可侵犯。桑榆想起汨罗江边衣衫猎猎的屈原,眼前这个男子就像楚辞里走出的诗句。

  他握着腰间的三尺青锋:“来者何人?”

  桑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红尘之人,你不该来这里。”他轻轻说着,语气里像是天道那般毋庸置疑。“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他扬起手。只是一下,桑榆落入了身后的世界。她的身体在慢慢进行这个动作,她看的见头顶黑色的天空上依旧没有亮起来的星星,看的见街那边传来的路灯照亮的他头顶的余晖,看得见他根本就不融于世的身外,他脸上的没有表情。

  他是谁?

  身后传来的光芒渐渐吞噬了桑榆的意识。

  ......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我真的无法想象你这种人竟然用楚辞,这么高雅的句子都被你玷污了。”

  “我是哪种人?!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小子不知道尊师重道吗?是不想打架啊!”

  “师兄好像既不是师也不是道诶...”

  “放学别走!你等一会儿的,平时都白疼你了!”

  “纪言!褚委!你们俩干什么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凝音堂是给你们胡闹的地方吗?!”大长老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两个不良少年。

  “都怪你,这下好了,又惹大长老生气了!”

  “怪我?你等今晚的,不教育教育你是真不知道该尊敬师兄啊!”

  “够了!”大长老一拍桌子,惊的桌子底下躺着的人一个机灵,爬了出来。他迷迷糊糊的对上大长老炸毛的视线:“唔...发生什么事了...好吵...”

  “宋一叒!你...你竟然又在这里睡觉!真是气死老夫了,你们这群不肖子弟,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扔到凝溪境里禁闭一个月,好好在里面反思,不然别出来了!”

  “又去那里啊...那里的锦鲤吃腻了...就不能换个地方...”纪言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任命般的任由侍卫给他禁锢住。

  那边的褚委还在反抗:“大长老!不是我啊,跟我没关系,都是纪师兄的问题!”

  “半年!”

  纪言泪流满面:“褚委,被你害惨了...”

  其实最可怜的是宋一叒了,他只是简单的睡了个觉而已,醒来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你们抓我干吗...纪言!褚委!都是你们俩害的!”

  “谁让你倒霉,怪我了...”
第一卷 第五章 恰同学少年
宋一叒很认真的在抓鱼。凝溪境是个美丽的地方,草木荫蔽成群,山涧、溪流、草地,该漂亮的地方一个不缺。这里凝的密度很浓郁,除了头顶厚重的结界以外,怎么看都不是个禁闭的好地方,而适合度假散心。溪水很清,浅浅的只到他的脚踝,他靠着今天的倒霉运气赢得了捕鱼的权利,还顺势得到了手中这根结实的树枝。不得不说捕鱼真是一个技术活,那些看起来很蠢笨的鱼在遇到生命危险之时竟然会变得这么敏捷。

  在宋一叒的裤子已经湿到膝盖的时候,他只好承认自己还是办不来这件事。他回过头来叫旁边草地上睡得死死的两头猪:“喂,你们两个别睡了,快起来!”

  回答他的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噜。宋一叒拖着湿淋淋不断滴着水的裤子走过去,毫不客气的一捧水扬了上去。

  “哇啊啊啊!下雨了!”纪言惨叫着从梦中惊醒,甩了甩头上的水,还有些惊魂未定。但是在看见宋一叒的一瞬间他就清醒了,这货竟然连他和褚委睡这么一小会儿的凝都要收走,真是...就好像他上课和褚委在睡觉,而宋一叒在默默做练习题一样,令人生气。

  宋一叒慢条斯理的收回自己的凝鼎:“你不懂,虽然我的凝域本来就比你们的广,但是这样就会变成更加广。”

  “老宋,你,几十年的兄弟了你就这样对我!褚委,别睡了,起来打架了!今天宋一叒泼了咱们一身水,这场子必须给他找回来!”褚委茫然的被纪言踢醒,混乱的加入了两个人的战局。

  “嘿,哈,吃我一招饿虎扑食!”

  “飞龙在天!”

  “移花接木!”

  “住手!”凛冽的女声打断了三人,纪言有些迷糊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娄师姐?你怎么来了...”

  美艳的师姐面无表情:“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闹!”

  “外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宋一叒回过神来,他在担心一种可能。

  娄薇已经转身走掉了。“快走吧。”

  三个人赶紧跟了上去。

  ......

  这是宋一叒生活的十五年中,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地界的阴暗。黑暗、鲜血、尸体,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他的面前。这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像是顽皮的孩子站在高处,拎着一桶掺杂了墨汁的红色油漆向下倾倒,开心的溅的到处都是。宋一叒静静的看着,这些完整的、或是残缺的尸体们,横七竖八歪歪斜斜地拼凑成一副科尔尼卡。新鲜的或是陈旧的鲜血汩汩流淌而出,浸泡在黑色的泥土里,成就了这幅美丽的画卷。色彩斑斓的凝星星点点的飘荡在泥土的上空,无声的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成群结队的兀鹰尖叫着飞在这堆意外的食物上。宋一叒躲开它们,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尸体之间。他一个一个看过去,熟悉的,不熟悉的,曾经鲜活的人们,如今就只剩下这些孤单的零件,像是被野狗咬坏的废弃布偶。师父门下的,他看见了几个平时不是很熟的师弟师妹。年轻的他们此刻安静的躺在地上,而同龄的他却还好好的站在这。

  宋一叒继续走着,他仔细端详每个人的脸庞,像艺术家那样虔诚。很庆幸走完这片尸海,他没有看见他不想看见的人,纪言,褚委,大长老...还有,师父。

  他们都去哪了呢。宋一叒这样想着,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宋!你想什么呢,走这么快,等等我啊到是。”惹人厌的纪言一向这么不客气,宋一叒一瞬间觉得自己竟然为这种人担心,真是浪费自己的情绪。他这种人还不如躺地上呢!

  “你觉得在这么大片尸海上空气清新吗?舒服吗?景色优美吗?”如果纪言没来烦他的话,他此刻应该还沉浸在那种文艺的气息里无法自拔。现下他渐渐回过神来,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尸体腐臭味和鲜血的铁腥味冲击着他的鼻腔,宋一叒觉得...

  “哇...”宋一叒毫不犹豫的吐了出来。恶心的感觉在胃里上下翻涌,胃里的东海像是有个哪吒在闹一样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一直一直吐着,直到胃里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不断干呕。

   宋一叒止住自己恶心的感觉,脱力的一下子坐在地上。他抬起头来看纪言,后者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没有离开过。那里有嘲笑、不解、不屑...和可怜。宋一叒从没在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纪言眼中看见过这些,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这样冷静的可怕。这人...还是我平时认识的那个纪言么吗?

  “吐完了?感觉好些了吗?”纪言在他身边坐下来。残阳如血,宋一叒和纪言坐在堆积的高高的尸体上面,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美丽。

  “这里...发生了什么?”许久,宋一叒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偷偷瞄了瞄纪言,后者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直觉告诉他纪言一定知道些什么。

  “如你所见,一场未知的意外屠杀。”

  纪言依旧冷着的脸让宋一叒很不适应。

  “啊!你在干什么!快把它放下!”纪言无意识的随便拎起了一截断臂甩着玩,断面的骨头里鲜血和碎肉被纷纷甩了出去。吓得宋一叒花容失色,连连尖叫。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拿着一截胳膊...呕...”纪言终于吐了,这让宋一叒很是欣慰。你也有这一天啊,让你装高冷。他在心中暗暗窃喜,这回他在纪言面前丢的面子终于找回来了。

  不过,他这个一说谎就爱随便拿些什么东西来晃的毛病还是没变啊。

  宋一叒好心的递过去了一张纸巾。纪言面色苍白的接过,不禁感叹:“还是骗不了你啊,连我自己都快相信了。”宋一叒不屑的撇撇嘴,你啥样子劳资没见过,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你以为你骗的了我?

  “少主!”一大群人涌了过来。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将二人团团包围住。

  “少主,我们该回去了吧。”裹着黑色袍服的老者从人群之后走出来,宽大的帽子严严实实遮盖住了他的面容。“主人已经等您很久了。”

  宋一叒和纪言面面相觑,这是谁啊,不认识啊。

  “几年不见,看来少主已经忘了我这把老骨头了。”老者略微有些伤感。“总之,您跟我走就是了,见到了主人,您就能想起一切。”老者挥挥手,旁边的黑衣人瞬间擒住了宋一叒。

  “等等,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纪言手持着楚辞,浅杏色的凝因为主人情绪的不稳定而星星点点的洒落了出来。

  老者呵呵笑起来,听起来很是慈祥:“哦?看来老夫把这位小朋友吓到了,到是老夫的不是了。”

  “你...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把宋一叒放开!”

  “哈哈,小朋友就是有意思。”老者开怀大笑,“那要看少主的意思了,毕竟我也只是少主的下人,可不敢妄自替少主作决定。”他挥挥手示意黑衣人们放开宋一叒,“少主,您可要想好了。”

  “我想好了。”宋一叒抬起头来,平静的像是在说我饿了一样:“我跟你们走。”

  “老宋!你!你在说什么啊!”

  “你放心,他们的确是我家的人。”宋一叒静静的说道,“迟早我也是要回家的,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我跟着他们不会有危险的...我只是想知道这场杀戮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你...你跟我走吧,你不觉得,这凝境的天要变了吗?这里已经呆不下去了,我家怎么都比这里安全太多,我会保护你的。”

  纪言沉默的听完,“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还要去找褚委。你还可以回家,褚委就只有我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怎么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一样!好了快走吧,我要去找褚委了。”纪言拍拍宋一叒的肩膀,“这凝境啊,算是完了...以后有空我会去找你的。”

  “好...那,再见了,兄弟。保重。”宋一叒竟觉得眼眶有些微微湿润。

  “没有了凝境也没什么,我一定能在地界混的很好的。等着看我的丰功伟绩吧。走了。”纪言头也不回的走了。宋一叒一直怔怔的看着他走远,良久无法回过神来。他还是比他洒脱啊!这样毫不留恋,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动摇的样子,才是身为地界人该有的样子。

  宋一叒还是不适合这里。尽管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但是还是无法接受。他怀念在凝境的日子。有纪言,有褚委,有大长老,有师父...还有那张可以藏在下面偷偷睡觉的讲台。

  现在,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的记忆就这样被人残忍的杀戮殆尽。他想在这一点上他输给了纪言。后者才不会怀念这些在地界人看来无谓的东西,他们只在乎利益。这也许就是强者和弱者的区别。
第一卷 第六章 堂前旧梦
又是一个周末,桑榆没有回家,住在了学校。为此田甜甜很生气她拒绝了来她家住的盛情邀请。但是过一会儿,田甜甜又忍不住来找她了。她若磨硬泡的让桑榆陪她逛街,耐不过她再三请求,桑榆答应了她。

  于是桑榆在夕阳的余晖中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良久,田甜甜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呼...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桑榆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没关系,今天算很快了,才一个小时而已。”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前比这还慢似的!”

  “难道不是吗?你忘了我等你两个小时的时候...”

  “哎呀好啦!我们走吧!”田甜甜拉着她跑了起来。

  “喂...”

  事实证明,田甜甜这种生物一逛街就像一头脱缰的野马,哦不,简直比下课铃响了还要积极。夸张地说桑榆只看得见一连串残影。陪她意犹未尽的拎着一大堆战利品坐在长椅上吃冰淇淋,看着她嘴角残留的奶油,桑榆突然就笑了起来。

  “唔...怎么了?”田甜甜嘴里塞满了冰淇淋,说的含糊其辞。

  “没怎么啊,好好吃你的吧。”桑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敏锐的田甜甜察觉到了什么:“不对!肯定有什么!镜子呢?让我看看...桑榆!你都不告诉我还笑话我!”田甜甜使出她的挠痒痒大法,弄的桑榆惨叫不止:“哈哈...快住手!哈哈哈...救命啊...”

  “才不要!”

  “哈哈哈...”桑榆笑的前仰后合倒在了长椅上,她禁不住向后仰头,视线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张很欠揍的脸,并且还很欠揍的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好巧啊,桑榆。”

  桑榆一腔笑声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尴尬的把田甜甜推开,像是偷情的妻子被丈夫抓了个现行一样。这个褚委简直阴魂不散。

  “好巧啊褚委,你怎么在这?”田甜甜热情地迎上去,像是怡红院门口拿着手帕满脸堆笑的老鸨。

  果然这样的热情让褚委吃不消,他不着痕迹的躲开:“我就是路过,你们继续。”

  “继续什么?”田甜甜听了有炸毛的趋势,“你还真以为你打扰了我俩的好事啊!我们这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比百合花还要纯洁!你懂什么!”

  “我不懂,再见。”褚委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

  “喂!你不许走!”田甜甜一把拉住要走的褚委,扯着他就往旁边的冰淇淋店走,“我今天非得跟你说明白了不可!”

  ......

  “我们俩在一起快八年了。”田甜甜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坐在她对面的褚委。

  “哦。”

  “我们无数次睡在一张床上。”

  “哦。”

  “我们彼此见过对方家长。”

  “哦。”

  “哦个屁!书呆子!你就会这一句啊?”田甜甜难以抑制怒火,“你以为她什么样我没见过?!她小时候穿开裆裤留大鼻涕剃光头的糗事我都知道!你知道什么!”

  桑榆越发的觉得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我没兴趣知道这些。”褚委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你说完了吗?”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跟摇摇是真心相爱的!”田甜甜冲动之下大吼出声,半晌她眨眨眼,仿佛回忆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哦不!我、她...”

  “我知道了,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褚委起身就走。

  “喂!你书包落这了!”褚委转身折返,田甜甜一把把书包抢过来抱在怀里,“你承认我俩什么都没有我就给你!”

  褚委终于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你怎么跟小学生似的...小孩子现在都不这么玩了。”

  “我不管!”

  桑榆实在是看不过去了:“甜甜,别闹了。快把书包还给他吧。”

  “你帮谁啊!我现在可是在帮你挽回名誉啊,你不能因为他是个帅哥就帮他说话!”田甜甜气呼呼的把书包抱的更紧了。拉扯间书包边上露出了练习册的一角,她一把把它抽出来,“随身还带着练习册?哼,就它好了!你随便选一章,咱们俩做,比谁准确率高怎么样?你赢了就把书包给你,我赢了你必须亲口承认我跟桑榆之间是纯洁的友谊!”

  “抱歉我没空,书包送你好了。”

  “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输不起吗?”

  “小妹妹,年纪轻轻怎么这么爱发火呢?这样可不好,容易长皱纹哦。”田甜甜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一脸猥琐的大叔推开她的手,像个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把褚委拉到他身后。“你谁啊!”

  “我是他爸爸。”猥琐大叔一脸心满意足。猛地背后伸来一只拳头,大叔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褚委揉了揉手腕,“你是谁爸爸。”

  田甜甜忍不住哈哈大笑。

  猥琐大叔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你就这么对待长辈。”幽怨的像个小媳妇。

  “没事我们走吧。”褚委拉着他就要走,一副不想丢人现眼的样子。“哎,急什么。没看见人家小姑娘跟你约战吗!咱是男人不能输!你不上爸爸替你上,毕竟爸爸爱你。”

  “滚!”

  “小姑娘怎么称呼,我替褚委参战可好?”大叔亲切的拉起田甜甜的手话起了家常。

  一股恶寒涌上了田甜甜的心头:“不了,比个赛而已,名字不重要。我们开始吧。”

  “甜甜!你这是干嘛啊。”桑榆有些担忧的拉过田甜甜,“好好的比什么赛啊。再说了,对方什么底细你清楚吗?那可是数学啊,你能行吗?”

  “放心吧!我数学平时不好,那是因为我不好好答。一个猥琐大叔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田甜甜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小姑娘可以了!开始吧!”大叔摇了摇手中的白纸。

  “哼,看我完败你!”

  ......

  “啊啊啊!!!”田甜甜抓狂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它们都揪光。“为什么!我怎么会输给一个猥琐大叔!!!”

  挤满了各种车辆的马路上司机们不耐烦的按着喇叭,让桑榆怀疑他们是不是犯心脏病倒在了方向盘上。她一边听着田甜甜作为一个失败者愤怒的不甘的吼叫,一边听着滴滴的喇叭声,叹了口气。这也许就是生活。

  华灯初上的夏夜,空气里是加冰草莓汽水的味道。桑榆摸摸她的头,“不哭宝宝,你要坚强。毕竟你的数学赢过了我。”

  “赢过你有什么成就感!啊啊啊!”田甜甜继续揪自己的头发。

  “我数学就烂到那个程度啊。”桑榆一脸不愿意。“输就输吧,有什么大不了。”

  “是啊。输一次也就罢了,为什么胜利者还要跟在我身后?”桑榆顺着田甜甜指着的方向看去,兴高采烈的胜利者和面无表情的面瘫男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吊着。还是猥琐大叔最先发现了她们,他热情的打招呼,“呦,争强好胜的小姑娘和漂亮的小姑娘,好久不见。”

  “哼!”田甜甜把头扭向一边,表示不愿意跟他说话。

  “我们刚刚才见过面的,不久。”桑榆微笑。

  “哎,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锋利,可别乱交什么不好的朋友,都把你带坏了。”大叔可惜的咂咂嘴。

  “猥琐大叔你管的可真多啊!不劳你费心!”田甜甜毫不留情的顶回去。

  大叔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褚委,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她竟然说我是猥琐大叔...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啊,明明才二十出头而已...我就那么老吗?”

  “什么?你才二十出头?骗谁呢!”田甜甜一脸嫌弃,“看起来那么老!”

  褚委仔细打量他:“你好几个月没剪头发刮胡子了吧。”

  “这你都知道。”

  “不瞎的人都看的出来,难怪她把你认成大叔。”

  大叔转身看着蛋糕店外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争强好胜的小姑娘,我不怪你了。”

  “桑榆,不要跟他们墨迹了,咱们走吧。”田甜甜拉着桑榆就走。

  走出五十米后。“喂,怎么还是跟着我们!”田甜甜挑挑眉,“你们跟踪狂啊!”

  “争强好胜的小姑娘,被跟踪也要有那个资本,我还不瞎。”猥琐大叔一脸笑容。“况且我家就在这个方向,实在不巧跟你遇见了,你可以对我视而不见,因为我也乐享其成。”

  “我竟然输给这样一个变态跟踪狂!”田甜甜气的跺脚。

  桑榆扶额。她再也不想看见褚委了,貌似每次遇见他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得一团糟。

  直至深夜繁星点点,桑榆与田甜甜挥手作别。褚委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奇怪的大叔,哦不,应该是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奇怪男子,还是一脸微笑的跟在她身后。夜色深沉的傍晚,空无一人的小巷,和只身一人的女孩和一脸猥琐笑容的成年男子...奇怪的是桑榆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好像她很笃定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什么时候起她会对陌生人无条件信任了。

  “聒噪的小姑娘终于走了,啊,耳朵清净了。”奇怪的男人解脱般绽放了一个花一般的笑容。“我们走吧,顺路送你回家。”

  桑榆还以微笑:“我自己可以走的。”

  奇怪的男人平静下来:“你相信这个世界吗?”他这样说,古朴破旧的竹简缓缓飘荡在了桑榆眼前,浅杏色的光点星星点点的洒落了出来,静静的围绕着桑榆飞舞。

  有什么东西潮水般涌来。

  记忆里回荡着一个冷冷的声音。

  “抱歉了,桑榆。”
第一卷 第七章 骗子
还有半个小时。

  还有28分钟。

  还有25分钟。

  桑榆第十次看手腕上的手表,离下课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台上的老师在说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她的心好像马上要去约会一样激动。

  快点吧,再快一点。桑榆这样想着,前面的田甜甜忍不住回过头来问她:“你折腾什么呢,这么不老实呢?”

  “没什么啊!”桑榆随口答道。

  “铃...”下课铃一响,桑榆像是凳子上有钉子一样猛地蹦起来,抓起书包就往外冲:“甜甜,我先走啦!今天有事!”桑榆就像一阵旋风一样冲出去,超越了一片又一片人群,冲到了校门口。她站在马路这面望过去,褚委果然已经在对面等她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车上的人实在是多的无法想象。桑榆拼命挤上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小地方站定,却失去了褚委的踪影。桑榆踮起脚尖越过重重人群,车猛地一个急刹,她以一个势不可挡的劲头向地上扑去。

  “咣当!”疼的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这一声巨响弄出来,车上的人们纷纷对她投来了目光。褚委拨开人群把她拉了起来。桑榆看着自己身上已经变成土灰色的校服,突然有一种从车窗跳出去的冲动。

  褚委带她挤到角落里:“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还能再蠢笨一点吗?

  这样的资质值得师兄大费周章?他为什么突然又变主意了?

  “我膝盖破了。”桑榆欲哭无泪。她指着她的膝盖:“你看,青了一大块,还流血了。”

  褚委:“...”

  ......

  暮色四合。桑榆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跟在褚委身后。第一天出任务就遭到了如此的重创,让她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不适合这个职业。

  前面的褚委突然停住了。“站着别动,我去买东西。”桑榆眼睁睁看着他消失,这货不会是把她扔在这自己跑了吧。

  不要再看我了...桑榆难过的捂住脸,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绑在电线杆上一样。

  “你要站到什么时候。”褚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那边不是有椅子吗。”

  桑榆拿开挡着脸的手:“我还以为你觉得跟我走在一起丢脸,”她一步一步挪过去坐下,“所以跑了。”

  褚委蹲下来笑笑:“看来我良心未泯。”他从袋子里抽出棉签,沾着消毒水往出血的地方抹。

  “嘶。”桑榆倒吸了一口凉气。真心是很难忘啊。

  褚委抽出纱布,如裹木乃伊一般层层将她的膝盖裹了起来,还在末端打了一个蝴蝶结。桑榆从椅子上跳下来,活动了下残腿:“满满的少女心诶。”

  褚委收起剩下的东西:“与时俱进。”毕竟也给师兄包扎过那么多次了,他就喜欢这个。所以一般小姑娘都会喜欢的吧。

  桑榆毕竟不是一般小姑娘。“可我觉得我的粗腿死死的裹上纱布简直肿了两圈啊,好像被福尔马林泡了十年不止。”

  “颜色上就不满足这个假设。”褚委把药品装进书包里,“走吧。”

  “哦。”桑榆小跑了几步,发现腿暂时没什么痛觉了。摔得那么严重还能活动自如,褚神医的功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她顿时开心不少,虽然没法挽救灰头土脸的形象,但是至少,从一个灰头土脸的瘸子升级到了灰头土脸的健全人。人要懂得满足。想到这里,桑榆蹦蹦跳跳跑到褚委身边,兴奋的像是被家长领去买糖果的小女孩:“你们组织的高层都长什么样?其他人呢?大家平时都是怎样接任务出任务呢?你呢?没事都做些什么啊balabala...”

  褚委面无表情:“以后你会知道的。”

  桑榆失望的撇撇嘴:“嘁,又不是什么机密消息,至于嘛。”看来她只好自己去发掘了。

  公交车停在终点站时,桑榆跟随褚委下了车。七扭八拐的走了无数个小巷子,依旧是破落低矮的房子不堪重负的依靠在一起,人群却渐渐多了起来。像是从城市灯红酒绿的世界走进了另一个悲哀的、黑暗的、肮脏腐败的丑恶世界。这些人们衣衫褴褛,行走的残破躯体仿佛只靠对生存的最后渴望与对世界的憎恨来支撑。他们看着她,目光里是对外来人的堤防、恐惧和羡慕。

  边缘区。桑榆第一次来这,这个难民、流窜犯、黑帮势力与形形色色的人混杂在一起的地方。

  身为乖宝宝的桑榆有些发怵。她稍稍贴近褚委:“我们要去哪?还要往里走吗...”

  褚委不说话,却加快了脚步。桑榆只好小跑着一路跟着他。

  拥挤的小路上人流渐渐多了。逐渐接近这个区域的中心,好像马上要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一样。

  桑榆停住脚步。挂着缺了一角的破木板的小屋外,看起来像是杂货店老板一样的年轻男人盯着她,恶狠狠的声音里有激动和恐惧:“外来人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上帝按了暂停键。路中间的人们,无论拥挤着的,走路的,在发愁下一顿饭该如何果腹的,以及凑不够在此刻出场的被上帝随意安排来的路人们,都停住了脚步。他们齐齐的眼光盯着外来人。

  外来人啊...还真是该死。

  “嘭!”有一股滚热的液体从头上流了下来。世界狠狠的晃动着,像是骤然天黑了一般,桑榆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任再是眨眼也是徒劳。

  “嘭!”缠着纱布的膝盖替身体承受了袭击。没有了知觉的腿软软的倒在地上,桑榆捂住了头,手上意外的沾满了猩红。

  她使劲抬起头来,杂货店老板扛着一把铁制的锄头。银白色的锄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连浸满鲜血的眼睛都阻止不了它的进入。

  为什么...

  “外来人...”发疯的人眼里是得逞后的窃喜和对罪孽的怀疑。他再度扬起锄头,仿佛是想通过肯定自己来让那种怀疑消失殆尽:“...去死吧!”

  周围人...他们是在袖手旁观吗...

  有鸡蛋砸过来了。接着是石头,杂物...凡是手里的东西,边缘区的居民纷纷朝她砸了过来。

  为什么...要杀我...

  杂货店老板轻轻喘息着。仿佛是很吃力的再次举起了手里的锄头。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手臂扬起的第几次了。

  她怎么还不死呢。他皱着眉头,果然像只蟑螂一样肮脏。

  杂货店老板还在仔细端详地上的蟑螂,却忽然发觉整个人飞了起来。远距离看那只蟑螂,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恶心。

  “嘭!”杂货店老板狠狠地摔在地上,一瞬间尘土飞扬。他深深的陷进地上被自己砸出的坑里。

  “啊!!!”

  宋一叒捂住耳朵。很可惜今天穿的衣服没有口袋,凝鼎没地方放,只好腾出一只手来拿着。另一只手捂住耳朵,震耳欲聋的声音还是一丝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宋一叒嫌恶的皱皱眉。他走过去,把地上的桑榆扶起来,搭在肩膀上。后者身上滴落的鲜血和泥土打湿了他的肩膀。宋一叒眉毛皱的更深了。

  烟尘散尽之后,杂货店老板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外来人?”

  宋一叒皱着眉毛,肩上的桑榆轻轻的呻吟了一声。

  “外来人...都该死!”杂货店老板扬起锄头,扭曲的脸上布满鲜血,使劲的朝着宋一叒投掷了过来。

  宋一叒轻轻侧身,呼啸着的锄头从他耳边飞了过去。果然普通人,还是太弱了。宋一叒摇摇头,手心里凝渐渐浮现了出来,渐渐凝结成了一颗泛着红色光晕的珍珠。手指一弹,红色的小珍珠飞似得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

  “嘭!”红色的烟花绽放在杂货店老板身上,瞬间燃起了火焰。

  “啊!!救命啊!”杂货店老板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滚,火势却愈发的大了,红色的火苗依然没有减弱的趋势。

  宋一叒抬起头来,周围人一哄而散。他紧了紧手中的凝,地上的火焰燃的更凶猛了。

  “坏人!走开!”一脸惊慌的小女孩手里拿着石子,扔向宋一叒。她跑向杂货店老板身边,怯怯的把手里端着的水盆泼了上去。

  宋一叒松开紧握的手。火苗闪了闪,摇摇晃晃的灭掉了。小女孩扑了上去,摇晃着地上快要烧成碳的老板:“成叔叔,成叔叔!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这样的人,也有人记得他啊。他轻轻抬起桑榆的胳膊,把她背在背上。

  “成叔叔!!”

  宋一叒紧了紧胳膊,慢慢的走远。身后依旧是小女孩哭泣的声音。他摇摇头,转过一个街角。褚委在这里等了很久,即将化为一具雕塑。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宋一叒轻轻把桑榆放下来。“伤的很重,肋骨至少断了两条,头部受到了重击。”

  褚委插在衣兜里的手骤然握紧。

  “你还真是舍得啊。”宋一叒抖了抖身上的灰:“她怎么招惹你了。新人培训,一向没有这么严苛吧,师弟。”

  褚委尽量没有去看她。声音依旧平淡。“这是师父的意思。”

  “师父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宋一叒挑挑眉:“凝境基本上已经是纪言自己的私有物品了,这是他的意思吧。”

  褚委微微动容。

  “呦,看来让我猜对了。”宋一叒沉吟了许久,“纪言...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桑榆,他一开始没有招揽的意思,现在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宋一叒低头看了看地上生死未卜的女孩子:“这样,算是通过了你们的新人培训吗。”

  褚委摇摇头:“那要看师兄的意思了。我们走吧,回地界。”

  无非就是加速她的浊化吧。宋一叒暗暗想到,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也就只有纪言那种变态才能办的出来吧。褚委还真是,句句都听师兄的哥宝啊。

  起码他是做不来袖手旁观这件事。

  他还是不适合做地界人啊。
第一卷 第八章 凝境
一大清早,许既望睡眼朦胧的被闹钟吵醒,迷迷糊糊地晃悠到了试炼场。大把的阳光透过参天高的树枝桠被切得细碎,许既望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试炼场上黑压压的聚集了好些人。许既望慢吞吞的走过去,站到了队伍末尾。

  “许既望!”队伍前的褚委板着一张脸,“迟到半个小时,抽取凝鼎容量百分之五十,延迟半个小时解散。”

  又是这招。抽走的凝就没法用来恢复体力了,这就意味着他将在一大半的时间里仅靠身体来完成训练而得不到恢复,第二天起床一定会浑身疼的。许既望默默地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我还是个孩子啊。

  蔓蔓在旁边嗤嗤地笑。许既望赠给她一个冷漠的眼神:“我闹钟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坏掉?嗯?”

  “那谁知道。”蔓蔓摆摆手,“人家可是小女孩诶,怎么可能做出半夜潜进男孩子房间整坏他闹钟的事来。”

  许既望不屑地撇撇嘴。哪里看得出来是女孩子了,她正脸朝着我不说话跟看后背没什么两样。好吧,毕竟十几岁的年龄摆在那里,暂且不论身材,那性格...许既望笑笑,没有说话。

  蔓蔓看他的表情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在一起做任务好几年了。“也就只有我还能忍受一个比自己还矮又不帅的男人了,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跟你搭档。”

  “有都是妹子等着我呢!”许既望最烦别人说他矮了。没办法,十几岁的年纪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发育的早一些。

  “许既望!蔓蔓!保持安静!”褚委皱着眉在队伍前方大声地呵斥。接管这群孩子一周下来,褚委的眉毛已经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不仅要负责指导他们有关于任务方面的困难,还要去处理突发事件,并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帮助关心和爱护。褚委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幼儿园大班的阿姨。最不可忍受的就是早上这个不知道出来干什么的训练。

  前不久有一次纪言吃着三明治看着早间新闻,电视里说某某小学的孩子们早晨做广播体操,强身健体,对学习和健康都有极大好处。对我们的民生政治文化社会等都产生了极其重大并深远的影响。褚委实在是不明白有什么好处。于是纪言来劲了,兴致勃勃的开设了早操活动,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到试炼场上来做那个所谓的广播体操。

  褚委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是他哪里斗得过纪言那种老狐狸。对方直接把早操出勤率跟他的工资挂钩了...

  褚委伸了伸懒腰。他看着这些孩子,阳光下好像一群智障。看了看手表,时间好像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解散。许既望留下继续。”

  往日作鸟兽散的孩子们并没有走。褚委疑惑的朝他们的目光看去——全身裹着厚厚纱布的长发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这引发了孩子们极大的好奇心。

  “许既望你快看!那里有个人诶!是生面孔,以前都没有见过诶。”蔓蔓兴奋地摇晃着许既望的胳膊,“凝境好久不来新人了呢,这下我是不是就能当师姐了呀!”

  “死了这条心吧。就你这小不点还想当别人的师姐。”许既望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褚委越看那个米其林越眼熟。那熟悉的长发,缠的乱七八糟的纱布,露出的眯成一条线的眼睛...“桑榆?你怎么出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出来了,我又不是犯人...“屋里太闷了,连个生物都没有。我出来看看这些祖国的花朵。”桑榆的声音从厚厚的纱布下传出来,变得闷声闷气。

  “学校已经请了一周假了,你再乱动会请更久。”褚委一板一眼地陈述客观事实。

  “什么?给我请假了?我的天呐!”桑榆惊恐地尖叫,“我家里知不知道?知道了可就完了!”

  “是以你父母的名义请的假,至于他们知不知道,我不清楚。”

  桑榆扶额:“算了...啊呀呀痛痛痛...哎呀我的胳膊...”抬起手臂的行为引起了桑榆的失声痛哭。这一身伤,什么时候能好啊...

  褚委一把扶住她:“还乱动,赶紧回去吧。”

  桑榆打了个冷战,褚委不经意间的温柔还真是...不寒而栗啊。他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

  蔓蔓一下子蹦到桑榆眼前:“你是新来的吗?你是哪里的?你是地界人吗?你是...”

  许既望以及一众孩子们扑闪着大眼睛翘首以待。

  桑榆无比尴尬:“啊,也可以这么理解。我的确是新来的。”

  蔓蔓:“哇塞!我比你来得早,我是你师姐诶!”

  许既望:“那我不就成师兄了。”

  众人:“...”

  “不滚蛋都在那干嘛呢!”纪言的怒吼声远远地传来,大家瞬间作鸟兽散。“这帮小崽子不教训真是上天了!”

  “还有你!一身伤都快死了还出来瞎逛!赶紧回去!”纪言指着桑榆:“要死可别死在我花好几万新建的塑胶试炼场上!”

  “因公负伤还不给报销医疗费...”桑榆不满地嘟囔着,猛地被褚委捂住了嘴。无法表达自己情绪的桑榆狠狠瞪着褚委。“我这就带她回去。”

    “去吧去吧,”纪言挥挥手,“我得好好看看塑胶地有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

   ......

  桑榆坐在台阶上,饱满的光线透过叶子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身前的空地上。晴空万里的夏日上午,忙里偷闲的躲在凝境随便一座山上,除了头上被汗微微透湿的纱布以外,其他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桑榆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伤口不疼了?”宋一叒半躺在旁边的草地上,双手枕着头,懒洋洋的侧过脸问她。

  桑榆突然就想到了早上褚委一脸吃瘪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看来是真的好了。”宋一叒感叹道。

  本来今天陪病号出来踏青的是褚委。可是褚委之前接取的任务突然出现了意外,他只好悻悻的把这个光荣的差事交给了宋一叒。

  于是上山游玩的就变成了桑榆与宋一叒两人。

  “这么美好的日子出来玩真是太棒了。悲惨的褚委还要继续工作,哇咔咔。”桑榆幸灾乐祸。

  宋一叒叹了口气:“苦了他了。”他靠近桑榆:“其实是我把他支走的。我跟奸商打赌,要是能阻止褚委跟你一起出来,他就给我放两天假。”

  “奸商?”

  “纪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浑身都是铜臭味。我就是来凝境随便逛逛,被他撞见了,拉着我哭得稀里哗啦,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多么辛苦,让我帮他训练学生,他没钱请教官了。”

  “然后呢?”

  “如你所见,待到现在都不放我回去,并且还不给工资。”宋一叒摊摊手:“我一要走他就哭天抹泪上吊作妖。我是怕了。算了,就当去贫困山区支教了。”

  桑榆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为了我的两天假期,褚委就自求多福吧。”朋友么,关键时刻就是用来出卖的。

  “等你伤好些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桑榆心生疑惑,见谁啊,这么神秘,凝境的人我差不多都见过了啊。她正疑惑着,山上却突然刮起了大风。呼啸的风卷进山林,千年或者更久的老树吱嘎地发出难听的声音,浓密的树叶扑簌簌地不甘的抖动着自己,整座山像是马上要倾倒了一样。

  桑榆差点要跟着风一起走了,宋一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

  渐渐的风停了。“嘭!”好像有陨石坠落到这座山上一样,整座山抖了三抖。

  “哎呦,我的心肝小宝贝叒叒,可想死我了!”桑榆只觉得浓重的令人无法呼吸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衣着性感的风韵少妇一把扑进了宋一叒的怀里。没忍住的桑榆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呦,这是谁啊,穿的土里土气的!”风韵少妇给了她一个十足的白眼,娇羞的扯着宋一叒的衣角。

  宋一叒一把把她毫不留情的推开。

  风韵少妇跺了跺脚:“干什么嘛!人家好久不见你都快想死你了,你就这么对我!哼!”

  宋一叒表示不想见到她:“你能不能正常点。别吓到新人。”

  “人家就是因为新人在才那么出场的嘛!我这是在展示凝境的强大!”

  宋一叒:“...算了,跟你讲不出道理来。”

  少妇掏出一只烟来熟练的点上,上下打量着桑榆:“这就是新来的?资质也不怎么样嘛,小言言是怎么想的。”

  “喂小丫头,你叫什么?”

  “我叫桑榆,请问您是...”

  “这名字可真绕嘴,”少妇满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我可是叒叒最爱的女人哦!”

  宋一叒:“师父,咱别闹了成吗?”

  桑榆此刻就是一副笑哭的表情。好年轻,好美貌的师父,看起来更像是宋一叒的女朋友。好吧,是她想太多。

  “哎呀真是的!这么快就说出去了!人家还没玩够呢!讨厌!不理你了,人家要去找小言言了!”美艳的师父打了宋一叒一下,“还有你小丫头,跟我来,我有事找你。”
第一卷 第九章 奸商师父
凝境所跨疆域极广。不过好在在科技发展的今天,纪言在凝境所有地方贯通了铁路网,并正在积极发展航空事业建设。水路运输已小有成就,至于公路么,毕竟汽车是开不进来的,地界外缘的乱流可不是闹笑话的。而凝境本身又不具备自己生产汽车的能力,公路就被暂时搁置一旁。

  桑榆跟着美艳少妇,也就是宋一叒的师父一路倒了三趟火车,终于到达了纪言的办公室。这片极其类似爱琴海的地方,海上架起了一座通向中心的桥,桥中心是一座两层的全玻璃制的别墅。

  桑榆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还真是有钱啊,无敌海景房...

  美艳少妇上前敲了敲大门,良久屋里都没有什么响动。她拿起挎包,掏出钥匙开了门。

  有钥匙为什么要敲门啊...桑榆真是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凝境的人果然不是普通人类。

  屋里意外的竟没有多么富丽堂皇。朴素典雅的白色木质家具,白色的旋转楼梯,和白色的地毯。美艳少妇看楼下没人,蹬蹬蹬地跑上楼去了。“你在这等着,不准乱动。”

  桑榆换了拖鞋,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半晌,楼上传来了乒乓的声音。桑榆探头看去,美艳少妇扯着纪言的耳朵气冲冲地下楼来了。她一把把纪言扔到沙发上:“你长能耐了啊!我才走几天,又开始寻花问柳了?”

  桑榆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给纪言腾出一块地方来。“我没有啊!她是,是,是我远房表妹,你误会了。”

  “远房表妹?”美艳少妇冷笑一声,“远房表妹需要亲到床上抱在一起吗!”

  “哎呀,这个...”纪言语无伦次。“你别说了,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桑榆表示一副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楼梯上突然传来了声音。裹着宽大睡袍头发凌乱的少女从楼梯上怯怯的走下来,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纪言的。

  桑榆从美艳少妇身上感受到了杀气。

  少女一脸愧疚:“师父,我跟纪师兄真的没什么。”

  “那是你们的事。”楚栉冷着脸,“快点啊,没看见这还有一个少女等着你吗!”

  纪言捂脸。事情真的不是这个样子,楚栉就会添乱。

  睡袍少女微敛眉,一副失落的样子。

  桑榆眨眨眼。好像又扯到她身上了?怎么整的跟排队等着皇上宠幸一样。

  纪言冲那少女使了个眼色,“语卓,你先回去。”睡袍少女点点头,拿过一旁纪言递来的长风衣,起身走了。

  “好了,现在没人了,有什么事说吧。”纪言点上一根烟。

  楚栉突然绽放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打扰了你跟美人的约会,是不是很讨厌我啊?”她微微倾身,靠向沙发上的纪言。

  纪言条件反射般的向后躲了躲:“我怎么敢讨厌我敬爱的师父,爱还来不及呢。”

  楚栉不屑地撇撇嘴:“你就是在敷衍我。油嘴滑舌,这句话不知道对多少小姑娘说过了吧。”她站起来整理了下头发和发皱的衣服,抛给纪言一个媚眼:“这个风情万种的小姑娘就交给你了。”

  “哦对了,付...语卓是吧?”楚栉临走时突然回过头来,“徒弟太多了记不住了。”

  “不过,我可是会好好记得她的。”

  桑榆在沙发上跟纪言大眼对小眼。等着他抽完烟,看纪言还是没有谈话的意思,她站起身来准备回去了。

  “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亲手接这个烂摊子。我讨厌麻烦。”纪言把烟头随意的扔到一边,也不管它是否会灼伤地上干净的毛毯。“你愿不愿意做我徒弟?”

  许久,桑榆点点头:“我愿意。”

  纪言没有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他微微有些发愣:“你想好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我已经来到凝境了。”桑榆挑挑眉,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喜欢凝境。”

  “好。”纪言站起身来,“你跟我来。”

  桑榆似懂非懂地跟上去。

  ......

  桑榆终于体验了一把飞在天上的感觉,那真心是...爽啊。她被纪言提着衣领,像是提着一只小鸡崽一样呼呼地穿过一片又一片云层。纪言带着她飞了许久,飞过凝境上空,一直到凝境的边境停了下来。

  纪言放她下来,两人安全着了陆。“我这回是真的相信你不是人类了。”桑榆有些惋惜。

  纪言微微一笑:“以后师父教你。”

  一瞬间桑榆有些恍惚。眼前这个人,是路灯上的怪异男子,是声音冷淡的严肃考官,是路遇不平的猥琐大叔,是毫不分说剥夺了她一部分记忆后又任性地还回来的小巷子里的尾随者,是这片广阔疆域里的王者,又是...我的师父。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身份?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纪言带着她爬上眼前这座山。荒凉的界山上一棵树也没有,光秃秃的黄色土裸露的到处都是。桑榆每走一步,就会在黄土里留下一个脚印。就这样歪歪扭扭爬上山顶,她向下看去,只有她自己的留在山上的一行深深的脚印,像是她自己爬上来的一样。她偷偷看纪言,后者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山的那头是人类世界。只有人类才会在界山上留下足迹。所以你看,我的确是地界人无疑。”

  桑榆缄默。“地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纪言反问她:“那人类世界是什么样子呢。”

  她一时语塞。

  纪言仰起头来:“谁知道呢。”好像天上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没事闲的可不要探究人生和哲理,探究到最后,事实只是为了掩盖真相的虚假借口,那真相会颠覆一个人的全部。”

  “丫头,我可不希望我的第一个徒弟被颠覆。”

  桑榆乖乖的点了点头。

  “你并不是第一个来凝境的人类,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凝境来自于地界。而地界么,概括来说就是天界的对立面。”

  “在地界的认知中,天界即是一切光明的界面的汇总,它并不是单一界面,而是由多个界面构建而成。这些界面互不干涉,却又相辅相成。地界亦是如此。只不过,地界的所有界面,都是黑暗的。”

  “黑暗可不是用来形容颜色,而是用来形容人心。”

  “我这么说你可懂了?”纪言歪过头来,“为师说了半天都渴了。”

  “不是太懂...”桑榆摇摇头,“你带我来着就说这些啊,那在哪里说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在这里说更有意境和氛围。”

  桑榆咂咂嘴:“谁信啊!怪不得宋一叒说你是奸商,肯定有什么目的...”

  “为师能有什么目的!不都是为了你好吗!”纪言伸手使劲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宋一叒现在是你师叔了!可不能直呼其名!”

  “什么?!”桑榆震惊:“他这辈分怎么还升了!那褚委呢...我的天呐,他们都是你师弟...那楚栉就是我的师祖了?!”

  纪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桑榆泪流满面。莫名其妙就降了一辈...

  “徒弟,你得明白,地界、凝境、还有其他处于地界的位面,和人类世界是不同的。”纪言微微一顿:“毕竟地界所代表的,不是你在人类世界所接触的那些正常生活。”

  “我不喜欢人类世界的。”桑榆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对它希望相待,它却令我失望。如果没有来到凝境,我迟早是要以一种方式逃离的,也许是爆发,也许是消亡。”

  纪言微微一愣,叹了口气。

  “其实我最好奇的,还是你为什么要带我进入凝境。”桑榆看着纪言,后者微微动容。

  “你真想知道?”纪言故意卖关子逗她。

  桑榆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脸期待。

  “帮为师一个忙,就告诉你。”纪言凑近她,一副奸商的嘴脸无疑。这下桑榆更加相信宋一叒的话了。“让楚栉爱上我。”

  桑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那那可是他的师父啊!“真的假的?你少骗我了!她可是你师父!”

  纪言扯出一个优雅的笑容:“当然是真的。帮不帮,不帮算了。”

  “就算我帮你我也没可能成功啊!你们俩是师徒,虽然你们都是地界人,但是...”

  纪言脸色微微一变。

  桑榆低下头:“对不起师父,我说错话了。”

  纪言摸摸她的头:“没事,还是有希望的,你看楚栉今天还因为我跟语卓吃醋了呢!证明她对我还是多少有些感情的!”

  桑榆眨眨眼,不忍将真相告诉他:“今天她也因为我跟宋一...师,师叔在一块儿吃醋了呢!还有啊,她叫宋...师叔叫的可比你亲热多了!”

  纪言忍住眼泪。再忍。忍不住了。终于:“楚栉...你不爱我...呜呜呜...你爱宋一叒那个死变态...呜呜呜...我好可怜...”

  “这样还叫她怎么爱上你!那我的问题呢!你什么时候回答我!”

  “我不管!她不爱我!我不说!我就不说!呜呜呜...”

  桑榆:“...”

  奸商真的惹不起。
第一卷 第十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是夜。夜凉如水。

  成为了凝境境主的徒弟,桑榆心安理得地搬进了奸商师父的公寓。她找了间离师父最远的并且采光良好的房间住了进去。说起来师父很喜欢白色,这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这个房间干净整洁,她很喜欢,但最让她喜欢的还是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的确比家里的房间好上太多。但是又跟它差的太远。

  今天是桑榆搬进来的第一天。被子很软,有一种好闻的清新味道,是在阳光下晒得很足的味道。桑榆翻了个身,意识还是很清醒。她翻身坐起,窗户外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墨蓝色的海水上洒满了大把大把随波逐流的银色盐粒,漆黑的夜空中只有月亮雾蒙蒙的挂着。桑榆披了一件衣服,来到了阳台。

  夏夜的海边风里都是风干的盐的气息。不时几丝风吹来,桑榆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天地间就这样安静下来,只剩潮汐往来的声音。没有飞鸟,没有人鱼,寂寥的只有她自己。漆黑的夜空下,她突然想起那天梦境里的屈原,他也是站在这片夜空下,却像是处于光明之中。

  那样清冷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如果她在人间,此刻不也如此吗?

  桑榆突然很想去找师父说话。并不是因为谁,只是单纯地想要有人陪她说说话而已。想了想她停住了,毕竟今天付语卓会不会来她并不知道。这个时间去打扰他们,好像不怎么道德。

  在她凝视夜空的最后三秒内,一个黑影从天上急速的划过,啪地一声掉进了水里,激起了一股将近十米高的水花。

  大半夜的,这是谁啊?

  桑榆的想法在脑中急速的运转着,从这里跑到楼下再跑到海面上大概需要十多分钟。然而从这里跳下去只要几分钟。关键是,从这将近四层楼高的二楼跳下去...不管了,毕竟救人要紧。

  紫色的凝悠悠地飘荡了出来。桑榆闭眼使劲一跳。

  意想中的疼痛到是没有来临。她睁开眼,紫色的凝混杂着红色的凝交织着铺在半空中,她稳稳地落在这张网上,毫发无损。

  木板搭造的小桥上趴着一个湿漉漉不断滴水的人。他的手里死死攥着一本新华字典,红色的凝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溢散出来。另一只手摇摇欲坠地抓着桥边,被海水泡的发白的手青筋暴起。

  桑榆赶紧跑过去,拽着他的手使劲把他往上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他抬到桥上,自己已经累得力竭了。她大口喘着气,揉了揉发红的手,对方已经悠悠转醒过来了。

  “咳咳...真是傻的可以啊...”宋一叒咳出水来,“你的凝是用来干嘛的...自己拽不动我用它啊...咳咳...”

  桑榆撇撇嘴,有些小情绪:“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一上来就批评我。”

  “咳咳...你以为我拿着凝鼎在干什么...咳咳...”

  桑榆把头别过去。嘁,你要是不来多管闲事,我的凝也能撑住从二楼跳下来的我。

  “咳咳...”

  想了想善良的她还是把头扭了过来:“你没事吧?”她感觉他伤的很重。

  “没事...”宋一叒摇摇头,勉强坐起来,桑榆赶紧扶住他:“我先扶你进去吧。”

  她搀着宋一叒进了屋,轻轻把他放在沙发上。“师父!快下来!”

  楼上没动静。他该不会是睡得太死了吧!“师父!!!”

  算了,还是上去找他吧。她刚要上去,宋一叒叫住了她:“等等。”

  宋一叒面色发白,还是露出了一抹奸笑:“师侄啊,这样多累啊,师叔教你点东西,凝可不是这么用的。”他凑到桑榆耳边耳语半天。

  桑榆怀疑地望着他:“这样能行吗?你确定师父不会打死我?”

  “保证可以,来吧。出事了师叔给你顶着。”宋一叒嘿嘿一笑。

  桑榆沉下心来,凝鼎被唰唰翻开,紫色的凝稀疏地慢悠悠飘出来。她促使这些凝向楼上飞去,轻轻穿过了纪言的房间。里面的人睡得像头猪一样死,那睡姿叫一个销魂。凝轻轻地靠近床上的纪言,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这还是桑榆头一次尝试这么做,虽然有些费力,她还是把纪言抬了起来。转头看去,红色的凝已经把窗户打开了,就差她这临门一脚。她下定了决心,紫色的凝携着睡梦中的人朝着窗户飞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啊!!!”惨叫声经久不绝。

  剩下宋一叒和桑榆两个人在客厅里笑破了肚皮。

  湿漉漉的纪言滴着水阴沉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着屋里笑的不成样子的两个人:“谁的主意?”

  桑榆猛地把笑憋回去。

  “我的...哈哈哈...好久没见你这么惨过了...哈哈哈...”宋一叒依旧没心没肺的笑着。桑榆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一下,后者却不予理会。

  淡色的凝飘荡了出来。这些凝在乍一接触宋一叒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桑榆只觉的纪言的脸色更阴沉了。

  “谁干的?”

  桑榆有些不明所以。宋一叒笑嘻嘻地问他:“你的凝...快成了?”

  “我问你,谁干的?”

  宋一叒叹了口气:“还能有谁,长亭的人。”

  纪言转身就走。

  “师兄!”宋一叒站起来:“这是我跟束顷的事。”

  纪言身形顿住:“也罢,随你。”他想了想朝楼梯上走去:“这件事我不管了,但是今天的事,等你伤好了我再跟你一并算账。至于你这一身伤,我是不会给你治的,老实消停几天吧。”

  “还有你桑榆!过几天为师在好好教育教育你什么叫尊师重道!”

  桑榆哭丧着脸:“怎么办啊宋师叔...师父不会失手把我杀了吧...”

  宋一叒拍拍她的肩膀:“节哀。奸商这回是真生气了。我也没办法了。”他清了清嗓子,“但是,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桑榆无精打采。

  “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啊小师侄。”宋一叒似笑非笑。

  “你伤的很重吗?”桑榆提起精神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有事啊。”

  “我伤的都快死了。”

  “哦。”

  “真冷漠。”宋一叒摇摇头,“奸商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啊...小师侄,师叔平时带你不薄吧?”

  桑榆为难:“可我不懂什么疗伤啊,我连凝都用不好呢...你不怕我给你治死了。”

  宋一叒扶额:“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我问你,凝是怎么来的?”

  “人在白天所经历的时间沉淀后经睡梦所表现出来的能量。”桑榆一板一眼答道。

  “是褚委教你的吧。”

  “这你都知道。”

  “简单来说凝是时间沉淀后的能量。凝中蕴藏了时间。假设说我在两个小时之前受的伤,那么我在三个小时之前就是完好无损的。所谓的疗伤,就是把我身上受伤地方的时间倒退回未受伤之时。”

  桑榆瞠目结舌:“这样说的话凝岂不是可以让人返老还童了吗!”

  宋一叒苦笑着摇摇头:“哪有那么神奇。凝只能在局部并且是时间轴极短,施用者在浊化程度、掌控凝的厚度和对凝的控制精度方面都做到极为出色的情况下,才能发生。而且还仅仅只是能倒退回一小段时间,需要多次重复方可完全成功。”

  “为什么这么困难啊,直接用人类的方法给你包扎不行吗?”

  “这是凝造成的伤害,只能用凝来修复。”

  “这么困难你不会想要我帮你吧?”桑榆连连推脱,“我怎么可能做的来啊!”

  “对自己有点信心。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只能躺两个月了。”宋一叒摊摊手,“不成功也没什么,权当练手。”

  桑榆缓缓点点头:“那,好吧。我试试。怎么做?”

  “释放所有的凝,控制它们进入我的身体,在受伤的地方,吞噬掉那里的我的凝。或者引这些凝出来,它们就会消散在空气里。”

  “听起来挺简单的嘛,你自己干吗不做。”桑榆撇撇嘴。

  宋一叒抬手打了她一下:“白痴!我要是能自己来还用找你吗!我的凝太暴戾,不适合做这些。说起来奸商的凝是最适合的,他的凝中正平和。他的变化你感受到了吧?”

  桑榆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好好说话干嘛打我...看见了,师父的凝原来是米黄色的。现在变淡了。”

  宋一叒很满意,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他在逐渐转变凝的属性,将其有属性转化为无属性。”看着桑榆一脸茫然的样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现在说你也不懂,过些日子你师父会教你的。那,我们开始吧。”

  说着,他闭上了眼睛。

  桑榆把所有的凝都释放出来。稀薄的紫色凝可怜兮兮地飘着,跟师父的,还有宋师叔的凝都差得太远。“你还真是放心的下我这新手,不怕我失手让凝在你体内爆炸啊。”

  宋一叒笑笑,并没有睁开眼睛:“那也是命数所致。”

  她沉下心来,不再理会外界种种。宋一叒头一次拜托她的事,她想努力帮上他。

  紫色的凝慢悠悠地飘了进去。桑榆的感觉蔓延进了一片红色的世界。怪不得说这事很难办,这里的凝,数量简直到一个无法估量的地步。她放眼望去,红色的世界看不见尽头。她的紫色到这里来,就像是掉进了正在喷发岩浆的火山口里一样。

  “喂丫头,可别吞噬太多,那样会污染的你紫色的。”宋一叒嘱咐道。

  “嗯嗯。”紫色的凝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小块烧红的奶酪。

  桑榆的感知世界晃了晃。变幻的景色在她眼前掠过,最终停在了一个绝色的女人身上。她冷着一张脸,长发顺着风飞舞。

  她听见宋一叒的声音。

  “好久不见,束顷。”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束顷
桑榆再次打了个哈欠。

  昨夜给宋一叒疗伤到很晚,勉强让他的伤口止血。然后这位大爷吵吵自己饿了,桑榆迷迷糊糊地煮了一碗面条,自己回房倒头便睡。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她就被一阵又一阵急促的门铃吵醒了。睡眼惺忪的去开门,褚委正一脸不耐烦地站着。

  “快点收拾收拾,今天去学校。”褚委像是进自己家一样熟练地进来。“吃早饭没有?”

  她摇摇头。“今天去学校啊,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褚委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和鸡蛋,熟练地开了火。“你的假条过期了。”

  她点点头:“哦对了,昨晚宋师叔受伤了,他现在在楼上睡觉。给他也带一份早餐吧。”

  褚委拿铲子的手猛然顿住:“他受伤了?怎么回事?”

  “不清楚,伤的挺重。我就只能帮他止止血。”桑榆摊摊手,“师父非要跟他闹别扭,不给他治伤,我就被赶鸭子上架咯。”

  “他现在怎么样了?”褚委起身想要上去,桑榆把他拉住:“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别打扰他了。我估计师父一会儿醒了会给他治伤的。”

  褚委点了点头:“也好。”

  桑榆在桌子旁坐下来,给她的是一杯牛奶和一个分量很足的三明治。就算我能吃也不用这么照顾我啊...桑榆嘟囔着,咬了一口,意外的竟然很好吃。

  刷完锅的褚委摘下围裙,坐了下来。“怎么样?”

  “嗯嗯...好吃好吃。”桑榆含糊不清地应着。她真的好饿啊,昨晚凝都耗尽了,现在才恢复了一部分。

  “吃完我们就走吧。”褚委写了个便签,贴在了桌子上。她偷偷瞄一眼,上面竟然写着给宋一叒的是牛奶燕麦、鸡蛋饼卷、火腿和焦糖吐司边。这些都在微波炉里。给纪言的只是大米粥和咸菜。咸菜自己拿冰箱里的,粥熬好了在锅里。她不禁感叹这真是差别对待啊。估计师父会气吐血吧。

  “界山离这里很近,从界山上翻过去,就能回人类世界。”

  桑榆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哇,界山诶,师父带我去过。”

  “快走吧。”桑榆背起书包,赶紧跟了出去。

  褚委突然伸出了胳膊。桑榆呆愣愣地看着他:“干嘛?”

  褚委一脸不耐烦:“当然是带你飞过去。你自己能飞吗?”

  她讪讪地抱紧了褚委。这褚委行不行啊,他能有师父安全吗...正想着,褚委已经带她到半空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会飞呢?桑榆很是眼红。像是看穿她的小心思一样,褚委冷淡地随口说道:“不难,只要保持己身在这片区域,控制周围空气中稀薄的凝急速倒退时间,造成的反作用力就会推动这片空间向前急速移动。”

  两个人很快到了山脚下。褚委带着她进了山脚下设置的缆车,缆车朝着山上挪动。

  “怎么倒退时间啊...这还有缆车呢?那纪言还带我徒步爬上去干嘛!”

  褚委皱眉:“这缆车只有执行任务时才能乘坐。界山上空有结界,是飞不过去的。你昨夜是怎么给宋一叒疗伤的。”

  “吞噬他的凝啊。”

  “这就是一种清空凝所沉淀时间的方式。清空的凝会回到未经历时间的状态。清空的时间所留下的空隙会由附近的凝补充进来,就会造成反作用力。过一阵子我看你还是念文科吧,理科不适合你。”

  “嘁。”桑榆转过头去,不予理会。

  山下竟然是边缘区。桑榆目瞪口呆地看着熟悉的街道和人群,她转过身来,那座显眼的界山扎根在一旁,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它。

  “普通人是看不见界山的。”褚委看了看手表,变戏法般的抬出来一辆自行车。“上来。”

  “凝鼎里可以放人吗?”桑榆跳上去坐好。

  褚委的声音里夹着风:“如果你不介意杀人的话,你可以试试。”跟她说话的空档,褚委一个分神压过了一个石子,车子歪歪扭扭就要倒下去。桑榆在心里腹诽褚委说话太难听,下一秒瞬间被甩了出去。

  她像个西瓜一般在地上滚了三滚。褚委停下车子把她扶起来:“没事吧?”

  桑榆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有事!有好大事!我发现我怎么每次跟你在一起就倒霉啊!每次不见血都对不起你出场!”

  褚委微微敛眉:“...抱歉。”

  她拾起地上的书包:“算了,我还是自己走吧。你先走吧。”

  褚委看着她走远,没有说话。

  ......

  “我要勺子!还有香菜!都在厨房,帮我拿啦~”楚栉拿着碗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

  桑榆认命地转身去了厨房。客厅里聚集了一帮人,桌子上的火锅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大家热闹地像是过年了一般。纪言坐在沙发一角打着电话,褚委默默地在给大家煮菜,宋一叒裹着大棉被缩在一旁不时调笑他几句,惹的他的师弟把刚煮熟的蘑菇盛给了守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的许既望和蔓蔓。楚栉就像炸毛一样不满:“我也要!”冷漠的褚委压根就没有理她。

  这一切就是这么和谐,但仿佛多了什么。也许是多了她这个看客吧。

  “丫头,你愣什么神呢,快过来啊,就等你了。”裹在棉被里的人朝她招招手,还很苍白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多年以后她想起这一幕来,他就像是在万家灯火中那个等她回家的人。

  “嗯。”她用力点点头,脸上泛起微微的笑意。

  那头纪言撂下电话凑过来:“都煮好了?许既望蔓蔓!都不等等长辈就自己先吃了!成何体统!”

  许既望和蔓蔓压根都没理他,埋头狂吃。纪言看教育无果,果断抢了只饭碗加入了抢饭大军。照他们仨这速度消灭下去,褚委都快供应不过来了。

  宋一叒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丫头坐这来,这离褚委近,有啥先煮好的师叔夹给你。”

  桑榆拿着碗坐了过去。

  楚栉不乐意了:“你怎么不想着先孝敬你师父我啊?”

  宋一叒嘿嘿一笑:“师父这么年轻漂亮,既不需要像小丫头一样被爱护,也不需要像长辈一样敬重。”

  楚栉送他一个大白眼,但还是觉得很受用:“算你会说。”

  宋一叒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从棉被里解放出一只胳膊来:“喂?”

  桑榆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宋一叒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他关了手机站起来,把棉被扔到一旁:“我有点事,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吃。”

  纪言头也不抬:“去吧,尽量别见血。”

  “不会让你看见的。”宋一叒拍拍褚委:“给我留点,一会儿我还要回来。”

  桑榆看着他,后者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小孩子别管这些,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宋一叒走了。

  大家继续吃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桑榆突然站起身来:“师父,我去个厕所。”

  纪言抬头看她一眼:“你可想好了。”

  她点点头,很轻快地跑了出来。宋一叒早就没了影子,她站在夜色之下,举头望去尽是荒凉。这天下之大,该去哪里呢?

  她渺小的连眼前这片海都过不去。

  沙滩上渐渐浮现了一个人。青色的衣衫在海风的鼓吹下肆意飞扬,连着那一头融入夜色的长发。

  是他?这是那个,在梦境里出现的人。

  他握着腰间的剑走过来。直觉告诉她,他不是冲她来的。

  他越过她继续向后走。

  身后是师父他们!桑榆猛地转过身来:“你是谁?”

  青衣男子没有说话。他停了一会儿,轻声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桑榆微微一愣:“因为...我,我有事想求你!”天呐,这随口说的是什么烂借口...

  青衣男子回过身来,眼睛里全无笑意:“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在那个梦境里,你帮我回到人类世界了。”

  “哦?你这么肯定我还会帮你?”

  “你会的,因为你是个好人。”桑榆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不可侵犯的压力。

  男子轻轻一笑。“你这个小姑娘真有意思。”他顿了顿,“也罢。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我...”桑榆想知道宋一叒去了哪里,可是这种事,别人会知道吗?

  “走吧。”青衣男子像是一阵风一样轻盈地掠过她身旁,扶住她的胳膊,扶摇直上。他带着她一直飞到快要触碰到凝境头顶的结界,终于停了下来。

  桑榆站在这最高处,俯瞰整个凝境的版图,所有视线可及之处渺小的像是一粒尘土。于这众尘土之中,想找到一粒尘土,谈何容易?

  她闭上眼睛,凝鼎里的凝慢慢飘荡了出来。紫色的光点星星点点的浮在夜空中,甚是美丽。

  青衣男子平静地看着浮在空中的凝。并没有什么惊异。

  凝境里千千万万的凝在挥手跟她示意。可是哪一个,都不是熟悉的红色。

  青衣男子忽地抓住她,向下飞去。他们直直地朝一座山坠毁,桑榆难得地没有闭上眼睛。身旁这个人,不会就这么让她死掉吧?

  她轻轻地落在一丛高高的树林里。

  月色透过枝桠叫她细看。这个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束起来的绝色女子,是藏在宋一叒凝域里的秘密。

  他叫她束顷。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天界司法大人
“宋一叒,你为什么没有死?”束顷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像是要吞噬掉他一样。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宋一叒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他是怎么想的。“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他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你站住!”束顷上前抓住他:“你就这么狠心!”

  “我狠心?”宋一叒面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那你呢?不是我阻碍了你和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我不应该成全你们吗?难道是说你还舍不得我?想要我们两个男人同时伺候你?”

  “你!”束顷浑身颤抖着:“你无耻!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宋一叒看着她:“那我看到的是什么?你们那天在干什么,你回答我。”

  束顷一时无言。“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宋一叒反问道:“你躺在他怀里的时候难道是在聊我吗!”

  她束手无策的呆愣着。

  宋一叒失望地看着她这个样子:“不要再侮辱我了好吗?我们就此别过吧。毕竟我们清浊有别。你,好自为之吧...”他缓缓挣脱开她的手。慢慢地离开了。剩下束顷一个人蹲在原地无助地哭泣。

  桑榆在暗处看到这一切。

  她原本以为宋一叒是束顷伤的,原本以为束顷是他的敌人,原本以为跟出来能找个机会帮上他以报答他在边缘区救了她...原本真是个好东西。

  原本到现在她也没明白宋一叒跟束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她浅薄的智商来分析,她只能得出他们之间出现了感情问题这个结论。

  她才不想听别人的八卦啊...

  “看够了?”青衣男子懒洋洋地问她,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那么,就付报酬吧。”

  “报酬?”桑榆愣愣地问道。

  “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青衣男子看着她的眼睛里古井无波,“那就由我来拿吧,你的报酬...就是回去人类世界。”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那样随意。

  青衣男子的衣袖翻飞。他右手握住剑柄。

  一时之间狂风大作。

  “且慢!”桑榆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把她拽到身后。

  竟然是师父...纪言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还有...宋一叒。他们都担忧地看着她。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记得我的。桑榆轻轻笑起来。

  “笑什么笑,傻丫头,谁让你跟出来的。”宋一叒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脑袋,她吃痛地捂住头。

  “我不是想,如果能帮上你的话...毕竟在边缘区的时候,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也许早就死了...”

  “就算没有我,褚委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宋一叒很认真地解释。“你以为我们凝境是什么啊!”

  “谁知道你们是什么...无证营业的恐怖组织么...”桑榆小声嘟囔着。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闹。”纪言沉声说道,“这次我们要是能全身而退,回去看我怎么惩罚你。”

  桑榆在背后冲他吐吐舌头。

  宋一叒也严肃下来:“丫头,江衡怎么会盯上你的?”

  江衡?就是对面那个青衣男子吗?“我出来找你的时候遇见的,是他带我来的。我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嘛啊,说什么要送我回人类世界...”

  纪言脸色陡然一变。

  江衡脸色平静:“纪言,你不该带她到凝境。”

  宋一叒叹了口气:“江衡是天界三大巨头之一长亭的主事人。束顷...就是长亭的人。江衡在天界,一向以公平正义出名。”

  桑榆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我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吗?”

  宋一叒摊摊手:“我怎么知道,你要是做了赶紧去自首,可别连累我跟你师父。”

  “要不要这么不讲义气啊...”

  “我凝境招揽新鲜血液,什么时候也需要司法者来过问了。”纪言毫不畏惧。

  “如果是在法纪里,我自然不会找你。到底为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纪言微微一顿。“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我的徒弟。既然我是她师父,我就要对她负责。把她交给你,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江衡抬眼:“无妨。”

  “轰!!!”周围的参天树木拔地而起,一瞬间飞沙走石,天地失色。桑榆背过身来捂住眼睛,狂风夹着沙子抽打在她背上。

  浅色的凝大批大批地潮水般涌出来,每一只凝坚固地连接在一起,成为一面坚实的屏障。宋一叒拉着桑榆稍稍后退一步,“强者之间的战斗,多看看对你有益处。”

  她点点头。纪言的凝,果真是她远远比不了的。

  江衡甩了一个剑花,手腕翻飞中数道青色的剑气劈在凝界上,溅出呲呲的火花。那竟然是一把上着锈的青铜剑,剑身很窄,乌突突地并不是很耀眼。狭窄的剑身好像轻轻一弯就能折断一般。那股古代文人的气质在江衡身上更显著了,这老是让桑榆跳戏。

  浅色的凝界猛地破开。纪言握着泛着光晕的楚辞竹简,一把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青铜剑。“铛!”锋利地剑气猛地削掉了竹简边缘破损的装订线,一丝丝破旧地线头掉了下来。

  桑榆还是头一次看见,凝鼎还可以这么用。那么锋利的剑,如果是她的凝鼎的话,估计早就碎成千千万万片了。

  真是的,明明纪言在前面跟那个貌似很厉害的天界高手打的不可开交,并且还是因为她,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她这么悠闲地跟看电视剧一样,好像不怎么好吧...不过,旁边那个家伙看起来比她还要悠闲...

  “师父他...不会有事吧...”桑榆碰了碰宋一叒的胳膊,语气略微有些担忧。

  “当然了,虽然奸商打不过江衡,不过江衡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江衡毕竟是天界的人,他可不会像我们地界人那样不择手段,天界可是公平正义出名的。”宋一叒特意加重了公平正义四个字。

  “那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宋一叒脸上泛起一股嘲讽的笑:“江衡自然是没事的。不过天界么,可不都是他这样的人。”

  桑榆似懂非懂。

  “铛!”江衡的剑再度砍在已经破损了好几处的书简上,他靠近纪言:“你的凝鼎已经很危险了,在继续下去,难保你不会伤及根本。”

  纪言微微一笑:“你这老好人怎么还担心你的敌人啊。”

  江衡表示不愿意再与他纠缠下去:“清浊本就互相对立。”他忽地向后退去,高高扬起手中的剑,上着锈的青铜剑收敛了它所有的光芒,安静的像是结束了一般。只有纪言知道,那把剑是在开始。浓重的威压向他袭来,呼啸的风灌进破损的楚辞里发出不甘的呜咽。

  纪言一把把楚辞摊开,记忆里的那一片载有凝的土地瞬间被他烧毁,囚禁了多年的它们呼啸着穿过他的手,与那边蓄势已久的强大剑气碰撞的再无缝隙。

  “轰轰轰!!!”地动山摇的好像是发生了大地震一般。被分割成无数道的细小剑气四散逃逸,空气中的散凝也落荒而逃着,这片空间混乱的不成样子。

  江衡挑挑眉,纪言这戏演的还真是不怎么样呢。

  尘埃落定之后,桑榆回过神来,周围的森林竟然已经不在了。满地的枯枝败叶,露在外面的断茬竟然还是绿色的。地面上的土被刮走的干干净净,裸露的石块们所说着它们所遭受的惨状。这简直就是小行星撞击地球了啊...桑榆咂咂嘴,幸好我躲得远。

  尘埃中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如果师父输了,我就会被江衡带走吗?”

  宋一叒猛地愣住了。“对你师父有点信心。”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有些心虚。

  桑榆低下头。江衡说,要我回人类世界?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我回去?

  人类世界啊,哪里有过我的位置。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从迷雾中走出来的人...是江衡。

  宋一叒一下子把桑榆护在身后。

  “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只是让她回去罢了。”江衡淡淡地说道。他的剑老老实实地躺在剑鞘里,并没有要和宋一叒动手的打算。

  宋一叒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会把她交给你的。”

  江衡挥剑:“妨碍执法,我有理由把你就地格杀。”

  宋一叒直视着江衡:“你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桑榆的感受!你们一个为了天界执法,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利欲熏心,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女孩子两度被人洗去记忆有多么痛苦!你们从没尝试过被人操控命运!”

  江衡面无表情:“这些,你应该去跟纪言说。”

  宋一叒狠狠地咬了咬牙:“我才不管你们都有什么目的,我不会让步的。”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住手!”桑榆一把拉住宋一叒:“我跟你走。”

  宋一叒慌忙拉住她:“你说什么呢!”

  “因为一个我,和天界大动干戈,不值得的。”桑榆笑笑:“我只不过是回家而已,只是以后,兴许不记得这里的一切了。也记不得你这些天对我的照拂,不记得师父和褚委了...”

  “不许这么说!我一定能带你回去的,我们回凝境!师叔还没教你怎么用凝呢!”

  “师父洗过我的记忆,他一开始不想让我去地界,可是后来还给我了,又让我来到了这里。我还是...很感谢他的,如果没有他,我也接触不到除了人类以外,还有这么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有这么一群对我很好的人们...”

  “那,再见了。”

  一直当你是家人的师叔...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南氏姐弟
界山这么大,它不会在意深夜站在它身上的人。

  桑榆和江衡站在山顶,夏夜的风冰冷入骨。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终究是要离开这里了吗?

  江衡抬眼望着界山那边,仿佛能看见那边的世界一样:“去吧。回去之后,自会忘了这里的一切。”

  桑榆慢慢地走出几步,停了下来:“反正我都要离开这里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我回去?我在凝境里,真的妨碍到什么了吗?”

  江衡看着远方,无悲无喜。

  她认命地踏出一步。

  江衡猛地拽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拉到身后。青铜剑蹭地一下出鞘。

  “铛!”桑榆抬起头来,江衡握着剑,死死地替她挡住了身前的攻击。

  空手接住剑气的男人无所谓地笑了笑:“啊,又是英雄救美啊,真没意思。”他脸上笑着,随意地语气像是跟江衡老朋友一样聊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铛!铛!铛!”桑榆看不清江衡的剑,只看得见一串串残影。她知道的,如果不是顾忌她在他身后的话,他不会这么吃力的。

  老好人真是叫人没办法。即使他这么坚持要改变她的生活。

  “铛!!!”江衡猛地退后几步。桑榆堪堪扶住他。

  “呦司法大人,好久不见怎么变得这么弱了,难不成是...”他的眼光无所谓地瞟了瞟旁边的桑榆:“可得节制一点啊,天界的秩序可是要靠您来维持啊...”

  “不劳你费心。”江衡握紧了剑。

  “剑拔弩张的多不好,我又不是跟你来打架的。”他拍了拍手,寂静的界山上又上来了不少人。不过没关系,宽容的界山不会在意这些。人群渐渐把江衡和桑榆团团围住。“今天晚上天气这么好,送我个礼物如何,司法大人?”

  “南屏。”江衡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们九畹是要跟天界开战么?”

  九畹...桑榆听宋一叒说过,典型的地界组织。是三大掌权者之一的势力,这个南屏是尊主南阙的弟弟。里面的人,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不过地界里哪有正常的,除了凝境以外。

  “可凝境啊,我们不拥护天界那群伪君子,也不想跟地界同流合污。说中立是不是很可耻?”

  “那凝境为什么还是属于地界范畴的?”

  宋一叒沉默。

  被称作南屏的男子笑起来:“谁知道呢?我可是想要你身后那个小姑娘啊...至于开战么,天界的那两位大人还不知道吧?危险的罂粟,可是谁都想尝啊...”

  江衡面无表情:“怕是你这次行动也没有向地界说明吧。”

  南屏面色一凛,危险的眸子里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可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喂小姑娘,愿不愿意跟哥哥走啊?你的浊化程度这么高,留在凝境岂不可惜。”

  浊化?是在说我?桑榆坚定地摇摇头。

  南屏无限遗憾地感叹:“真可惜啊,又被江衡给洗脑了。小姑娘,你要是不跟哥哥走,要是让天界那两位大人知道,你这小命怕是不保啊...最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了,真是麻烦。”

  桑榆心中一惊,天界的人会杀了我吗?为什么?

  江衡突然侧过脸来:“跟紧我。”他靠的很近,桑榆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一点都不像那个在凝境时的司法者,只是这么一会儿,狩猎目标和保护对象就轻易地换了位置。人还真是善变呢。

  如果这个南屏不出现的话,她现在早就回去了吧。他出现的,还真是时候啊。

  桑榆竟然卑鄙的庆幸起来。不用回去了,真好啊...

  周围的人群将他们吞没。桑榆紧紧地抓着江衡的衣服,青色的布料流水般滑过她的指尖,冰冷的像是山涧深处的寒泉。她看着江衡不费吹灰之力把九畹的小喽啰们清理干净,连气息都没有紊乱半分。天界的司法者,真是强大啊。

  南屏无所谓地笑了笑:“就知道拦不住你。不过啊,司法大人还真是心地善良啊,连这些炮灰都不舍得杀。我一个人还真是打不过你呢。”

  轻轻的脚步声。穿着宽大紫色袍服的女子慢慢走过来,及肩的紫色头发披散着,她用眼角带着一颗泪痣的眼睛看着江衡:“江衡,还记得我吗?”

  江衡还是老样子:“南尊主,别来无恙。”

  南阙轻轻一笑:“南屏,你可是骗我了。司法大人很和善啊,什么时候成了你说的那种是非不分的伪君子了?下次可不能骗姐姐了。”

  南阙揉了揉南屏的头发。她一脸温柔的笑着,不知怎地,桑榆竟然觉得南屏在发抖。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姐姐?“我,我知道了...”

  “这才是姐姐的好弟弟。那姐姐想要的东西,你可一定帮我夺过来啊...”南阙拍了拍南屏的肩膀:“江衡交给我,那小丫头给你了。可不能失手啊,南屏。”

  桑榆愣神的功夫,江衡转过身看着她,一向无悲无喜的眸子里是陌生的威严。

  冰冷的青铜剑穿过她的身体。锈着铁锈的剑身上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像是决堤的江河。青色的剑气透过身体染青她的凝鼎,在那个意识世界里,再不是单一的紫色海洋。

  江衡慢慢拔出剑。桑榆的耳朵里清晰的听到他的剑跟身体摩擦的声音。

  “这样,你们就不必再争了。”

  ......

  桑榆在她的意识世界。

  凝鼎里是空旷的紫色。它们稀薄的飘荡着。桑榆走近,拨开那些看厌的紫色,里面竟然是大片的青色剑气。这是...江衡的青铜剑。它们怎么跑到她的凝鼎里头来了?

  桑榆轻轻地碰了碰它们。

  失去的记忆渐渐回想起来,冰冷的剑穿过她的身体...她现在是死了吗?

  她想起在界山上站着的时候,她问江衡,他为什么没有说话了。

  原来她已经妨碍到必需去死的地步了。

  “桑榆!”桑榆轻轻睁开眼睛。外面的光很刺眼,她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她眯着眼睛看眼前的人:“...师父?”

  纪言长舒了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桑榆继续半眯着眼睛:“我没死吗?”

  “死了!”纪言翻了个白眼:“看在你伤还没好的份上就不打你了。”

  桑榆合上眼。她不是很困,她的意识很清醒。她在感受这个世界里真实存在的气息,她还活在这个世界里,不管是家乡还是凝境。

  “奸商!桑榆醒了吗...唔...”宋一叒刚进来就被纪言捂住了嘴,拉着他一起出去了。

  “让桑榆自己一个人好好安静一会儿。”

  “咣当。”轻轻的关门声。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桑榆等了一会儿睁开了眼睛,窗帘都拉着,屋里的光线很黑。这样昏暗的房间,她怎么还觉得刺眼。

  桑榆动了动胳膊。被青铜剑穿过的心脏外裹着一层薄薄的纱布,微微的痛楚随着动作传来。

  江衡没有杀她?他这样做,难不成是为了救她?

  她失去意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桑榆很想知道这些,但是身上的伤口告诉她现在最好别动。她就放任自己这么懒散的躺着,大脑中一片空白。

  窗户上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隔着厚厚的窗帘,桑榆不知道外面是谁。只是那声音很轻,轻的像是没有人敲过一样。

  桑榆小心翼翼的掀起被子坐起来,像个僵尸一样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歪歪扭扭地往玻璃那里前行。厚厚的窗帘被拉开,刺眼的眼光一下子钻进来,桑榆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良久,她把胳膊放下来,眯着眼睛看向外面。微风吹着窗帘和站在外面的人的长发,它和他一样沉默不语。

  “你好些了吗?”江衡打破沉默。

  桑榆不知所措的点点头。“谢谢你。”谢谢你在那个时候保护了我。“南屏说天界的人会杀了我,这是真的吗?”

  江衡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不会的,但是执政者和封界者知道了的话会很麻烦。”

  “哦。”桑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过几日,我还是要送你回去的。”江衡别过脸去,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桑榆不由得一笑:“你这人真是固执。嘶...”她不小心扯到伤口,鲜血透过薄薄的纱布渗了出来。

  “站着别动。”江衡把窗户拉开一大半,从她身边轻盈的跳了进去。他径直走到屋子里,翻找出了纪言留下的纱布和药。江衡把这些递给桑榆。半晌,他像是才想起来似得,后知后觉的问她:“自己能换吗?”

  桑榆无辜地眨眨眼:“你觉得呢?”

  两个人难得地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这么一会儿,桑榆身前的纱布已经完全浸红了。

  江衡抬起手来,青色的剑气渐渐浮现,挡住了他的眼睛。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轻轻地解开了桑榆睡衣的第一颗扣子。只是很轻很轻的动作,轻到江衡的手离她的脖颈有段很远的距离,桑榆却感觉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直跳个不停。甚至脸上都烧得通红。

  她这是在想什么啊。她现在身边又没有其他人,难道让江衡看着她流血到死吗?她摇摇头,努力把这些想法扔出去。

  江衡的手戛然而止:“别动。”他皱着眉毛,两条剑眉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这是桑榆没见过的神情。

  第二颗,第三颗...整个外套轻轻地被江衡放在一边。桑榆的身体裸露在空气里,从窗户外吹来的细风吹过来,她伤口前的纱布被吹得微微摇晃。江衡的手慢慢地捏在纱布的一角,抬起手臂来,从桑榆的头上擦了过去,一圈又一圈。他的袖子擦过桑榆的头发,是那天手心里的宛如流水一般的熟悉布料,还有熟悉的味道。

  “啪。”沾着血的纱布被扔在地上。江衡如法炮制给她换上了新的纱布和药。整个过程没有碰到她身体的任何部位。他轻轻捡起一旁的衣服给她披上。

  “谢,谢谢你。”桑榆低下头。

  江衡点点头:“在回人间之前,不要再出现在九畹面前了。”

  门外忽地传来了敲门声:“桑榆,我可以进去吗?”

  纪言来了!桑榆和江衡大眼对小眼地愣了几秒,两个人触电一般分开。她慌忙地扣上自己衣服的扣子,一边指了指窗户示意江衡出去,后者点点头。

  “等一下,这就来。”桑榆应道。她转过头来看江衡,他冲她摆摆手,消失在阳台外。
第一卷 第十四章 生命在于运动
桑榆无聊的再次换了一个台。电视里的节目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她紧了紧身上厚厚的大棉被,又往里面缩了缩。

  少顷楼梯上又传来了声音。雀跃着蹦跳下来的小女孩坐到她旁边来:“桑榆师姐,这道题我还是不会诶~你帮我看看嘛~”

  桑榆无奈地接过。眼见遥控器此刻孤独地躺在一旁,蔓蔓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去。

  “就这一会儿啊,不许多看。”桑榆对此不以为然。这小丫头不好好在楼上做作业,隔一会就跑下来借着问题的由头偷看两眼电视。

  “嗯嗯,知道了。”蔓蔓一边点头,眼睛到是没有离开过屏幕。

  桑榆仔细地看着练习册上的题。现在初中题都这么难了啊,真是为难这些孩子。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蔓蔓搭话:“现在的孩子都喜欢看电视吗?”

  蔓蔓随意应道:“哪有,我师父把我一切电子产品没收了。真是搞不懂他,以为没收了我就能好好写作业不成?”

  桑榆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可真像宋师叔的作风。”

  蔓蔓撇撇嘴,毫不客气地拿过桑榆怀里的薯片:“我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嘛。我就适合在这凝境里打打杀杀。”

  桑榆摸摸她的头:“小孩子家说什么打打杀杀。”

  蔓蔓一把挣脱开桑榆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

  桑榆笑着摇摇头,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她低下头来看手里的练习题,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蔓蔓的字。张牙舞爪的,到是很像蔓蔓这个小丫头。

  “师姐,你的伤怎么搞的?”蔓蔓突然伸过头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很是认真的模样:“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一身伤,没过几天又受伤了。我们都很好奇你是怎么搞的。”

  桑榆一愣:“没什么,我自己弄的。”

  “少骗我了,伤的那么重,谁会这样伤害自己啊。”蔓蔓嘴里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反驳她:“你就告诉我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小孩子少打听这些事情。”桑榆头也不抬。

  “切,有什么大不了嘛。不说就不说。”蔓蔓把头扭到一边去。

  桑榆碰了碰她:“这道题做出来了。正确的解法是先把这个变量求出来...”

  蔓蔓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桑榆把练习册放到她手里,拍拍她的肩膀缩回棉被里:“去做吧。加油,有不会的再来问我。”

  “楼上没人没意思。”蔓蔓看着桑榆,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

  桑榆无奈一笑:“餐桌能有书桌舒服吗?”

  蔓蔓点头如捣蒜。

  桑榆抬起手把电视关掉:“那你写吧。”

  “写就写嘛!干嘛要关电视啊!我不知道开电视的密码啊!喂师姐!”蔓蔓绝望地看着关掉的电视,一脸生无可恋。她悻悻地把练习册摔在餐桌上,餐桌上还剩着早上褚委给桑榆做的早餐。蔓蔓一把拿过一个凉掉的鸡蛋咬在嘴里,像是咬桑榆一样泄气。

  “桑榆师姐,”蔓蔓探出头来:“你是在人类世界长大的吗?”

  桑榆从棉被里迷迷糊糊地回应道:“...嗯,是啊。”

  蔓蔓咬着笔杆:“人类世界好玩吗?是不是比凝境有意思多了啊?但我敢说肯定没有凝境漂亮!”

  “还好啊,我觉得其实哪里都一样...”

  蔓蔓突然来了精神:“师姐,有空你带我去你家乡玩好不好?”

  “...嗯...等我有空的吧...”

  “听许既望说人类世界里好玩的可多了,他就经常跟着他师父去玩,我都没这个待遇。我师父也真是的,从来都不带我去...师姐?喂,桑榆师姐...”桑榆竟然睡着了。蔓蔓难过地发现这个事实,连唯一的一个能说话的人都睡着了。

  那她也睡吧。

  蔓蔓捂着头从睡梦里醒来。彼时已是黄昏时分了,正当她感慨着时光的流逝,师父一脸怒气站在她面前:“作业写完了吗,又睡着了?”

  “...快了。太难了啊...”

  宋一叒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把你手机还你。”

  蔓蔓绝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被宋一叒一把挣脱开:“不要啊师父...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

  “没烦你桑榆师姐吧?她伤可还没好呢。”

  蔓蔓撅起嘴:“师父真偏心,回来就知道关心桑榆师姐,完全不顾自己徒弟的死活。”

  宋一叒端起师父的架子:“说什么呢!我哪里不关心你了,你桑榆师姐不是受伤了吗!”他朝桑榆走去:“老实写你的作业,我去看看桑榆。”

  沙发上的桑榆睡的很熟。棉被里的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是在过夏天的人,脸色苍白的很是让人心疼。宋一叒蹲在一旁看着她,不禁皱起了眉毛。这个江衡也真是的,就算是为了救桑榆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哪天非得好好跟江衡说道说道不成。

  看桑榆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宋一叒轻轻起身,隔着棉被把桑榆抱了起来。他刚走一步,怀里的桑榆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唔...你回来了啊,这是要带我去哪?”

  宋一叒突然觉得无比尴尬:“啊,那个,沙发上凉,回屋里睡呗。”真是的,明明我什么也没做啊,我紧张个毛线。

  “放我下来吧,不想睡了。”

  宋一叒点点头。

  “老宋!你干什么呢!”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宋一叒一激灵,手一抖把手里的物体抛了出去。桑榆裹着棉被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最后撞在了茶几的角上停了下来。

  纪言莫名其妙地走过来:“你站在那里傻愣着做什么呢...徒弟你怎么跑地上去了?快起来。”他伸手把桑榆扶起来:“宋一叒你干什么吃的,照顾个病号都照顾不好!你看看把我徒弟摔的。”

  宋一叒怒火中烧:“不是你在那瞎嚷嚷吓我一跳我能把她摔地上啊!”

  纪言挠挠头:“哦这样啊...”

  宋一叒简直懒得理他:“智障。”

  三人在沙发上坐定。褚委拎着一袋水果进来,他看了看沙发上的几个人:“我去洗些水果。”

  宋一叒抻了个懒腰:“有个居家型好师弟真是太幸福了。吃水果都不用自己洗。”

  褚委的声音远远从厨房传来:“这是给桑榆的,没有你的份。”

  宋一叒悻悻地撇撇嘴。

  他们感情真好啊。桑榆轻轻笑起来。

  纪言清了清嗓子:“徒弟,我有话说。”

  桑榆看着他。

  “过几天就是流觞会了。流觞会就是所谓的天界大会,每一年一次,这次轮到司法者主持,地点在长亭举行。所谓的天界大会,主要就是对天界和地界未来的发展做一次总结和统筹,规划一下未来发展的方向,并...总之就跟听教导主任讲纪律一样。无聊的很,但不去还不行,去了还得认真听,回来还要写一份十万字的报告...”纪言眼泪汪汪地讲着他过去的屈辱史:“每次带褚委和宋一叒去他俩都睡得跟猪一样死,害的我每次报告都是地界垫底,导致凝境在地界中的排名总也上不去。”

  桑榆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想带我去?”

  纪言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满意:“孺子可教也。毕竟是高中生,比我们这些没上过学校的人强太多了。”

  “师父,上次九畹的事...我去的话他们岂不是...”桑榆有些迟疑。

  纪言摆摆手:“九畹不会傻到在天界动手的。再说了,不带你去你同意吗?”

  “当然不同意了!我都没去过天界!话说回来。师父你是怎么打算的?你真的想让我回人间吗?”

  纪言闻之激动起来:“上次就只有我跟宋一叒在,仓促应战当然打不过江衡了!这次江衡再来,整个凝境护着你,我看那江衡怎么把你抢走!”

  说的怎么跟妖怪来抢亲似的。桑榆无奈一笑:“那,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那报告也帮我写了吧。”纪言笑的跟推销保险似得。

  ......

  天界,长亭。

  忙碌了一天的司法大人匆忙吃了晚饭,回到书阁继续工作。束顷把他需要阅览的文件搬上来,整整一大摞:“大人,这是流觞会参加的人员名单。”

  长亭整个的文化氛围充斥着浓郁的古风,就连接收其他组织的文件都用竹简来书写。一大摞卷起来的书简摞在江衡面前,他已经看不见束顷的脸了:“你下去吧。”

  “大人,早些批阅完早些休息吧。”束顷出去了。

  江衡再点上一支蜡烛。书案上变得更加明亮了。微黄的灯光照在竹简上,柔柔的让人昏昏欲睡。江衡打开一卷,里面是地界的人员名单。九畹、青冢...凝境。

  桑榆。他的视线停在这个名字上。一点也不像女孩子的名字。桑榆...她的父母怎么给她取这样的名字。江衡皱着眉毛,仿佛能把这个名字给改掉。

  烧干的竹简上用墨色写着她的名字。辗转中尽是风尘。

  江衡把它放下,转身出了门。书阁外是一片月色。已是深夜,长亭里的人都已安然进入梦乡,只有他还游离于梦境之外。可这世上,梦着的人,又怎么不是清醒着的呢?

  他看着这长亭。他司法十余载,心若磐石,从未被动摇过。江衡不喜欢彻头彻尾的好人,更不喜欢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他在天界里维护正义,不过是身处在这位置上的责任罢了。谁会迂腐到真心喜欢正义呢?

  江衡是一个冷漠的人。旁人的事,大多与他无关。既然无关,他便只在乎是否破坏天界秩序,是否维持地界平衡。

  桑榆,迟早都是要离开地界的。

  他可不想让这个桑榆跟他有关。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天界大会
流觞会的前一周,纪言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划去天界的事宜了。此次一切人员从简,高层人员除了纪言必须到场之外,还有褚委、桑榆和许既望。严加挑选的三十名弟子也会一同前往。于是,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凝境一干人等踏上了前往天界的征程。

  前往天界需要先去地界中转,因为凝境不是地界三大政权,所以没有在境内设置通商口岸的权利。这就是去往低阶位面和高阶位面的不同了。人类世界是所有界面的中转站,它位于界面的最下方,来这里自然很容易。像从凝境去只要跨过一座山即可。而从地界转向比它位面要高的天界,就需要渡欲澜河了。

  欲澜河是围在天界最外围的河,其域宽广无比,与其说是河倒不如说是海。去天界必须要渡河,欲澜河只在特定时间开放,其他时间渡河者一律被视为入侵者。传说欲澜河是每任天界封界者的修行之所。在天界的三位政权者之中,封界者是守护天界存亡的人。司法者主管天界与地界纠纷,执政者主管天界与地界各种琐碎事务。三位大人各司其职,尽忠职守,天界得以繁荣至今。

  桑榆跟着师父和众人出了凝境,一路朝东直飞。临行前纪言特地嘱咐桑榆跟弟子们一起穿统一的制服,尽量不要惹人注意。虽然九畹不可能在天界动手,但还是小心为妙。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凝境来到地界,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瞎看,到是没发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地界里只是各种势力相互交错的地盘罢了。除了这些就是无人区,那里一般都很危险。相对于凝境的缩略世界地图,地界真的是死气沉沉了太多。给桑榆的感觉就是阴暗。

  “怎么样,感觉如何?”纪言看桑榆自打出凝境后眼睛都没停转。

  桑榆垂头丧气:“很一般。没有凝境好看,主要是格局太阴暗了。”

  纪言看她只顾说话差点掉下去赶紧拉了她一把:“才学会飞就得意忘形,就不应该拉你...不然你以为呢?地界当然是光明的对立啊。”

  桑榆吐了吐舌头:“地界这么阴暗那凝境怎么不阴暗啊。凝境难道不是地界组织吗?”

  纪言忽地沉默。“你觉得凝境应该是哪里的呢?”

  桑榆想了想:“以师父的作风嘛...”她故意停顿半天,看着纪言一脸期待的表情,她自顾自说下去:“当然是地界组织无疑啦!”

  纪言怒:“谁都别拉我,我今天要清理门户!”

  “师兄,欲澜河到了。”褚委出声提醒。不觉中众人已经出了地界,来到了欲澜河。欲澜河外设有摆渡口,此刻已是人声鼎沸。

  人类世界科技发展的今天,欲澜河的交通工具早已不再限于一叶小舟了。豪华轮船、快艇、皮筏...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欲澜河办不到。纪言领着他身后的一干人等越过人群,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褚委:“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摆渡口明明在那边啊。”

  纪言得意洋洋:“那里是普通通道,像我们这种地界有头有脸的大组织当然要走VIP通道啊!”

  褚委对此持怀疑态度:“凝境什么时候成了地界有头有脸的大组织了?”

  纪言高傲地仰起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青色纸笺来:“看,这是上次江衡来看桑榆时给我留下的!”青色的纸笺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长亭”。

  桑榆有些不明所以:“江衡来看我?什么时候?”难道那次被师父发现了?

  “你是被江衡抱回来的,他把你放下就走了。”纪言摊摊手:“之后你昏迷的几天里,江衡来看过你,见你还没醒过来,就把这个给了我,等你醒了再交给你。说是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来天界找他。”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褚委算是听明白了:“这明明就是江衡给桑榆的赔礼,却被你给霸占了。”

  纪言把纸笺死死抱在怀里嘟囔着:“徒弟的不就是师父的么...”

  桑榆简直懒得理他:“算了,我懒得计较这些。你喜欢拿去用吧。”

  “那我们走这边!这边人少,是VIP通道哦!”纪言嘿嘿一笑。这里通道的入口处把守着像样一点的侍卫了。为首的侍卫带众人乘上了一艘画舫。

  “这待遇,还是凝境去天界大会的头一次。”褚委扶着刻着浮雕的朱红木栏:“师兄,凝境几时有过这样的待遇啊?在你的带领下?嗯?”

  纪言简直无地自容:“咳咳...之前的不也挺好的么...”

  褚委冷笑三声:“是啊,跟一群地界不入流的家伙挤那种像是运输家禽的破船不说,还因为某人的善良不愿意插队我们还险些没上去!这就是你的还挺好?”

  纪言面红耳赤。

  桑榆忙着打圆场:“别说了,师父已经很难过了。他也不想这样啊...”

  褚委不慌不忙:“他不想?哦,你没问问他凝境为什么要遭此境遇?”

  桑榆转头看着纪言,以期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答复。

  “啊,这个...我刚接手凝境去参加天界大会的第一年写了一份报告...”

  “嗯,你写了什么啊?”

  “哈哈...其实也没写什么...就是对执政者提出的一些建议稍稍浅薄的谈了一点意见...当然,这绝对没有任何批评和不满的意思啦!”

  褚委显然早已接受了:“好不巧我们的执政大人是一个最听不得一点挑刺的人。然后大人就不喜欢我们了。连他都不喜欢凝境了,天界还有谁会拿我们当一回事。”

  纪言叹了口气:“都怪当时年少气盛。”

  褚委:“如此也就罢了,纪尊主也没有把凝境的业务放在眼里。到现在凝境一口碑不好,二业务能力不强。就这样还没有被淘汰,我真是不懂天界和地界的大人们是怎么想的。”

  桑榆:“在员工待遇方面呢?”

  褚委:“工资都欠了我好几年的了,更别提其他组织给的什么保险、节假日啊...”

  桑榆眼中闪烁着泪水:“我可以跳槽吗?”

  纪言怒:“当然不行!你这是抛师弃祖!会被业内所有人耻笑的!”

  桑榆默默地垂泪。

  褚委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快到了。你看。”桑榆顺着他的手看去,欲澜河远远地出现了一条地平线。水天相接的地方,像是一条巨大的鲨鱼紧紧闭合的嘴一样,深蓝色的泛着灰色的光晕的地平线上,渐渐地糅合出一颗融化的三色冰淇淋球来。日光初上,轻易地掀去了欲澜河上披着的丑陋的夜色外衣。整个天界在桑榆眼中清晰起来。古道、角楼和石巷,万籁俱寂中自一派烟柳笙箫。

  船靠岸了。桑榆从船上跳下来,踩在这青石铺就的整齐街巷上:“我这是穿越回古代了吗?”

  纪言摇着头从后面赶过来:“因为司法大人喜欢这古风的东西啊,执政者又对天界的建筑风格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长亭的人在装修的时候自然是投其所好了。”他回过身来跟送他们来的侍卫们挥手作别:“你看江衡平时那一副酸秀才样,又是长袍又是佩剑的,长亭可比这个甚多了。一会儿你看见长亭就知道了。”

  “你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褚委拉起桑榆就走:“别理他,他一直嫉妒江衡。”

  纪言闻之炸毛:“我怎么可能嫉妒他!那个酸秀才哪里值得我嫉妒了!”

  褚委不理他,匆匆拽着桑榆走远了。纪言忙地追上去:“等等我啊,我不认路...”

  ......

  长亭。

  这届天界大会在长亭举行,从地界来的所有组织都要到这里来。桑榆跟褚委到这里的时候,长亭的门口简直像是春运期间的火车站。

  嘈杂中桑榆只得大声地在褚委耳边喊:“我们怎么进去啊!”

  褚委回应她:“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桑榆认命地接着排队了。到欲澜河时正是凌晨的时候,等她终于排到长亭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长亭的朱红木门外,高高地挂着一幅檀木的牌匾,上书“长亭”二字。守门的侍卫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之后,疑惑地看着他们:“凝境?早上的时候已经进去了啊。”

  “什么?进去的人是不是拿着一张青色的纸笺?”

  侍卫点点头:“对啊,尊主的字迹我不会认错的。”

  桑榆抓狂:“该死的奸商!竟然就这么抛下我们进去了!”

  褚委摇摇头,拉着桑榆走了进去:“算了,我们进去吧。”

  桑榆还是头一次来长亭。浅浅的一层河水之上,木质的小桥曲折地蔓延向很远的地方。小桥之上,斑驳地刻着雕花的围栏。日光从这些缝隙里打进去,留下一道道不知所措的痕迹。曲折地远方,层叠的小楼交相辉映,琼楼玉宇中一副清寒之境。

  桑榆踏上河上的小桥:“这长亭简直就是山水画里走出来的景致。不输凝境呢。”

  褚委笑笑:“凝境的大部分环境都是凝带来的,这里可是一点一点修建而成的。这是鬼斧神工和巧夺天工的区别啊。”

  桑榆蹦跳着走远了。褚委摇摇头跟了上去。七扭八拐地走到小桥的尽头,一对广袖长衫的弟子走了过来。为首的是桑榆偷偷见过的大美人束顷,不过显然束顷不认识她:“凝境的纪言境主已经恭候二位多时了,两位请这边来。”

  “谢谢。”桑榆虽然不认识她,褚委跟束顷对上视线后,朝她点了点头。看来他们是认识的。
第一卷 第十六章 月下高阁
长亭的客房设在小桥之后的左侧,一大片鳞次栉比高矮不一的红砖绿瓦。江衡格外照顾他们,给凝境的是一个不错的小院落。与束顷简单交谈几句后,他们离开了。桑榆推门进去,院里的石桌上几个人正在杀围棋杀的难解难分。

  桑榆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差点掀了桌子:“我跟褚委在门口排了一天的队,你在这逍遥快活的很嘛!”

  纪言头也不抬:“年轻人站一会儿有什么,哎呀你又偷挪地方!”

  许既望:“打不过我总找借口。”

  弟子A:“境主加油!”

  弟子B:“许师弟加油!”

  桑榆一把抢过纪言手里的棋子:“马上都开会了你都不准备准备还有心思玩?”

  纪言抢回去:“这不是有你么...许既望你输了!给钱给钱!”

  ......

  晚一些的时候,长亭的弟子送来了晚餐。竹制的盘子里放着一两碟精致的清粥小菜,虽然简单,味道却意外地很好。

  纪言挑着碗里的饭粒,眉毛都要皱到头顶去了:“要不是兜里还有手机这个东西,这里简直就是古代啊!这个江衡真是的,就这么喜欢古风啊!一点现代科学都看不到!”

  褚委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不喜欢可以回去啊。反正这里有桑榆就够了。”

  纪言扭过头:“我到是想回,这不是回不去么...”

  “师父,晚上我们出去逛逛吧。”桑榆给纪言夹了一块肉:“束顷师姐说晚上长亭很漂亮的。”

  纪言斜睨着她:“怎么,想贿赂我啊?”

  “不去算了,我自己去。”桑榆撇撇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不停咳嗽偷偷给她眼神的褚委。

  纪言摆摆手:“晚上跟许既望再杀一局,你自己小心,出去的时候带个墨镜什么的,小心九畹的人。尽量早点回来。”

  桑榆点点头:“嗯。”

  吃完了饭,桑榆带着墨镜出门了,夜晚出门带它也真是可以了。奈何这是师父难得的一点好心,桑榆不想辜负。于是她蹦蹦跳跳地出门了。果然,夜晚的长亭随处可见的小河上,月色洒下的波光甚是好看,映的整个地面都不同程度的亮了起来。安静的空气里隐隐能听见长亭外传来的天界的喧嚣,和远处三三两两的交谈。淡淡的香气随着夜风飘过来。她随便找了个高一些的屋顶爬了上去,从上面看去,小楼的飞檐上落满了摇曳的烛火,像是成群结队的萤火虫。

  细细地风从她的身边吹过。桑榆晃了晃腿,夏夜真是舒服啊。

  “晚上出来还带墨镜吗。”轻轻的叹息声。桑榆寻声望去,像是在悲春伤秋的司法大人站在楼下看着她,扬起的脸颊是精致的弧度。

  桑榆朝旁边挪了挪。江衡一个翻身跳上来,坐在了她旁边。江衡依旧穿着旧时的青衣,风把他宽大的衣服下摆吹得摇摆不定,不时刮到桑榆的腿上来。

  “你也是来溜达的吗。”

  江衡目视远方:“批了一天的公文了...你的伤,彻底好了么。这么晚还出来,不怕遇见九畹的人。”

  桑榆点点头。“这不是司法大人的地盘么...”

  “我一天也是很忙的。可没空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江衡诧异。

  不管还救我,真是口不对心。“话说啊,九畹为什么要抓我?我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怎么什么人都抢着要我啊?”桑榆扭过头来看江衡,他的头发在身后简单地被青色的绣着竹叶的发带束着,像是一丛银河。

  “他们自是有他们的目的。”

  桑榆撇撇嘴:“这话等于没说。你就告诉我嘛!怎么全都瞒着我,师父也是,褚委也是,宋师叔还是!真是不懂你们,我知道了还能上天不成?”

  江衡轻笑:“你现在不就在天上么。”

  江衡竟然笑了...桑榆呆呆地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江衡笑。轻轻的,不着痕迹地笑。

  “也罢。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过几日...”

  桑榆打断他:“过几日还是要送我回去的。哎呀我知道了,然后呢?”

  江衡有些不满她的抢白。微微一顿:“你知道地界和凝境的区别吗?这样说,你觉得凝境里的人跟地界的人相比有什么不同?”

  桑榆咬着手指头:“诶?我没接触过地界人啊...”

  “那凝境和地界有什么区别?”

  “嗯...”桑榆沉吟了一会儿:“地界很阴暗,还很单调,感觉只有灰色那一种颜色。凝境相对于它来说实在是漂亮太多了。”

  “既然凝境与地界的环境格格不入,凝境为什么存在于地界中而不是天界中呢?”

  桑榆一时语塞。“呃...难道不是因为师父那份报告么...”

  江衡摇摇头:“执政者哪有这么心胸狭隘。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凝境以前的确是天界组织无疑。凝境跟天界之间闹得很是不愉快。他们既不愿在地界中自甘堕落,又不愿与天界这群伪君子同流合污,执政者觉得这种组织即使是陷入泥沼,己身也不会沾染上一滴污秽。毕竟凝是一种沉淀时间的特殊力量。不日后凝境即被放逐地界。”

  “伪君子?”

  江衡面色不变。“凝境觉得天界的人都是一群伪君子。当然也包括我。”

  桑榆嘴角抽了抽。不要告诉我这是那个笨蛋师父认为的...

  “实话说,凝境的确是一个中立的组织。凝本身不存在任何属性。”江衡缓缓道:“问题就出现在你这里。”

  桑榆满头问号:“我?”

  江衡点点头:“凝境也曾经在人间招揽过新鲜血液,当然,天界和地界也都这么做过。只是一般人类在进入天界或地界之前,都是无属性的。简单来说,人类是一张白纸,界面则存在着它的属性和规则。像是白纸掉到染缸里一样。白纸会染上它的颜色。”

  “而凝境不同于它本身没有颜色。你却是有颜色的。”

  桑榆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我有颜色?”

  “地界的人都具有浊化属性。被地界的阴暗渲染的越久,浊化的程度也就越高。一般人类几乎人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浊化,天界也不例外。但是你的程度太高了。”

  “哈?你在逗我?”

  “界法凝境篇第三十二条规定凝境员工浊化程度不得超过百分之四十。也就是说接近正常人类的程度。这是封界者闭关之前新增加的条目。”江衡有些惋惜地说道:“你至少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桑榆震惊:“这玩意儿有啥表现吗?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用肉眼?”

  “你已经快要接近地界的最低水平了。”江衡坦言:“甚至有时候,我怀疑你就是地界人。这样的新鲜血液,地界的组织还是很想招揽的,毕竟人间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你在凝境里,就像是蘸满墨汁的毛笔在一缸清水中漂洗一样。”

  桑榆越想越不明白:“有那么严重吗?再说了,你怎么能一眼看出那什么浊化啊,万一你看错了呢!”

  江衡微微叹了口气:“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桑榆跳下来,她就是不信这个邪。什么浊化不浊化的,还说我的程度很高?难不成我还是地界人了?

  江衡在她身前缓慢地行走着。桑榆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就这是他非要送我回人间的原因?我真的能把凝境染黑吗?

  头顶的月亮离得愈发近了。那股风里荫蔽的香气竟然变得明显起来,像是要浮出水面一般。桑榆跟着江衡穿过一片影影绰绰的竹林,高高的山岭上坐落着一处宫殿,冷清的连月色都不愿意上前。

  山岭上,竟然长满了桂花树。浓郁的香气不留情面地扑进桑榆的怀里,像是要揉进她的灵魂里一般。清冷的高阁就这么孤零零地扎在桂花树里,树前是一泓水波潋滟,那里开满了一池睡莲。

  桑榆从水上的横桥走过去。空旷的殿前挂着“饮水阁”三个大字。微微的烛火从格子木门的纸外透出来,昏暗的像是一种旖旎一般。

  江衡推开门:“我去添一些蜡烛。你先坐。”

  朱木横梁撑着的大殿里,两排木椅安静的没有一点喧嚣。桑榆在最边上坐下来,支着下巴看着江衡在殿旁的蜡烛身边又添了一只。

  “强迫症。”桑榆撇撇嘴。不喜欢单数么。

  江衡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听的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半晌,他拖着一件不明物体过来,拂了拂身上的灰尘。

  “我的天呐,你这是从哪捣鼓来的?这是什么,这么多灰。”

  “一直放在仓库里来着。”江衡轻轻咳了几声。

  桑榆好奇地打开。看来是真的很久不用了,上面落满了灰尘。在长亭不被司法大人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呢?连想到江衡平时的爱好,不会是...高科技吧。

  一个长得像是体重秤的东西。桑榆咂咂嘴:“你还真是不喜欢现代的东西啊。”

  “这是测量浊化程度的仪器。”

  “哈?天界竟然还有这玩意儿?”桑榆无比震惊,这就是传说中的黑科技?“我试试哦。”

  江衡低头看:“百分之五十一。”

  桑榆被打败了:“我的天呐...简直给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啊...天界真是...科技真发达啊...不过啊,这东西挺好用的为什么不用啊?”

  “不喜欢。”江衡如是说道。

  这理由还真是江衡的风格。桑榆摇摇头:“这浊化程度什么的...到底是什么?”

  江衡直视着她的眼睛:“人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