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乾坤
作者:司马白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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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答读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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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名历史的老读者,却是一名历史的新作者,这是第一次写历史,本来以前是写官场的,众所周知的原因,不得不改变题材。

    历史,我的感觉是,寂静雨夜,面对孤灯,掩卷独坐,二十四史中,那些惊心动魄的明争暗斗,那些轰轰烈烈的波澜起伏,那些令人扼腕的慷慨壮士,那些昨夜笏满朝、今朝乱坟岗的翻云覆雨,你都会历历在目。虽隔百年,权臣圣主、小吏大官,娇娘美妾的音容笑貌都宛在眼前。

    所有的历史都是人创造的。翻开的是历史,裸露的是人性。而人性是如此的不同:高贵的、卑劣的、纯净的、复杂的、美好的、丑恶的……无数人性的表现汇成历史长河,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朝代怎样更迭,人性却永远不变,过去、现在、未来,如出一辙。

    当你仔细《老炮儿首辅》,撇却你认为的鞑子,除却你认为的满清,其实,上下五千年,人性都一样,不就是换了个发型,改了一套行头,再往深里追究,改了个朝代名而已。

    也曾纠缠于人生的意义中不可自拨,也曾迷茫于人生的方向苦海无涯,而当年龄愈大,步步走近,看的愈多,愈明白。

    历史早已过去,未来却可追忆,不管是哪朝哪代,你关注一下最核心最本质的那种不变,然后体验那种官场诡诈,种田发展,美人后宫,铁骑争锋,科学技术,再看看这个痞气十足的人物是否入你法眼,再看看文笔是否流畅,再看看民俗味,历史味是否十足,是不是就够了呢?
章节目录 第1章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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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乒乓——”

    “噼里啪啦——”

    迷迷糊糊中,他被外面的鞭炮声给惊醒了。透过窗棂纸,隐约可见外面烟花绚烂,流光溢采,可是窗棂纸上却贴着一个白色的“福”字。

    强忍着头疼,慢慢坐了起来,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竟躺在炕上,盖着一床很厚的绸被,但被子却有些破旧,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樟脑球的味道。

    几个大柜,几张桌椅,也都是古色古香,再往上看,墙上却挂着一把刀,很是逼真。

    “咦,这是在哪里?”他自言自语道。

    炕底的火炉生得正旺,屋里温暖异常。

    他起身走下炕来,可是,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衣服竟是古代人睡觉时穿的那种中衣,纯棉制成,很是舒服。

    虽然下了炕,但腿却有些沉重。越过火炉,他掀开了厚厚的棉帘。

    这间屋里却没有人,一张黄围子桌子很是显眼,上面一台神龛高及屋顶,里面供奉着红脸长髯的关公,桌上则摆放着各色瓜果糖饼。

    大佛龛旁则是几个小神龛,一个略大的神龛前,擦得铮亮的锡器摆于桌上,两摞馒头供奏于两边,一个猪头放于中间,更诡异的是,猪鼻子里竟然插着两棵大葱。

    “这不是装象吗!”他竟笑出声来,

    看着桌上还摆着方块的猪肉,过油的鲤鱼,他才感觉到自己饿了,他走近桌前,拿起一块萨其玛就要往嘴里放。

    突然,一只烟狗不知从哪蹿了进来,却一下又停住了脚,先是“嗷嗷”叫了两声,又用爪子挠挠头,却又慢慢跑过来,围着他转了两圈,这才大声“汪汪”起来。

    “二哥,你醒了?”还没放进嘴里,门外就走进两个女人,她们都是一脸惊讶,满面惊喜。

    一个女人约摸二十多岁,梳着旗髻,穿着大红缎子的氅衣。

    另一个却是十岁出头模样,梳着把子头,却穿了一身厚厚的旗袍。

    “二哥,你糊涂了,这是供桌上的东西,现在不能吃。”十岁左右的小萝莉飞快走过来,夺走了他手里的萨其玛。她字正腔圆,一口地道的北京口音。

    她身后二十多岁的青年女子惊喜地朝东屋喊了一声,“额娘,额娘,你快来啊!”她接着温声说道,“二弟,你饿了吧?也难怪,躺了半个月,每天只进点米粥,嫂子这就给你拾掇饭去!”

    他愣愣地看看身旁这个小萝莉,她正兴奋地拉着自己的手,那股亲热劲,都让他有些感动。

    这是演戏吗?怎么看,还是清宫戏?自己这个中医院的院长,虽然只有三十出头,但在这个城市里,怎么着也算个中层干部,怎么会去客串演戏?那明天还不得让全市的机关干部笑掉大牙!

    “额娘,额娘,二哥醒了,二哥醒了!”小萝莉一挑东面的门帘,一蹦三跳地进了屋。

    呵呵,他有些乐了,既然都来了,那就好好演,这也是革命工作嘛,不过,得拍个照留念,让同事们都看看自己的影帝风采,不过,自己这是演的什么角色呢?

    皇上,嗯,不象!这不是皇宫啊。

    王爷,也不象,这屋里的摆设,怎么看,都有些寒酸。

    他下意识一摸口袋,却没有手机。

    “砰——啪——”

    外面的二提脚又响起来,吓了他一大跳,往外一看,却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正在大门外放花炮。

    老的那个穿着一身狐皮马褂,年轻的只穿了一件小棉袄,老的一脸愁容,年轻的却正放得起劲,随着火花四射,天上地下马上响起清脆的鞭炮声,闪起五彩的霓虹影。

    “我的老儿唉,你可醒了,你差点把额娘给急死喽!”东面的棉帘一挑,一个中年女人一下出现在他的面前,上前就搂住了他。

    他吓得还没来得及推开,中年女人却自己放了手,一转眼,又在神龛前跪下了,“关帝爷、财神爷、灶王爷,你们吃了我的东西,到底还是有良心,我老儿子到底还是醒了,我给你们叩头喽,给你们叩头喽!”

    看着中年女人头上插金戴银,首饰乱晃,他有些眼晕,但心里又有些好笑。

    他还没笑出来,中年女人变戏法似地拿出几个大糖瓜,摆在几张神龛上,口里念念有词,“吃了我的糖瓜,吃了我的蜜供,就得替我管事,……”

    “阿嚏——”

    这一幕虽然有趣,但站在这间仿似堂屋的屋里,他感觉有些冷,“给我拿件衣服。”一开口,他自己也有些吃惊,怎么说话也成了京腔?

    外面放花炮的两个爷们也走了进来,两人都是欢天喜地的模样,后面跟着那个小萝莉,可能是去报信了。

    “老二,你可醒了,阿玛昨晚儿在关帝爷跟前跪了一晚上!这下好喽,你又全须全尾喽,让那起子小人们都看看……”年轻的叨唠起来没完,年长的则站在一边,拈须不语,但眼里满是慈爱,竟有些泪花,转眼间,又拿起衣襟擦了擦眼角。

    瞧这戏演的,还真入戏!他暗自腹诽。

    “三妞,傻愣着干什么?快把你二哥的衣裳拿过来。”中年女人命令道,她的眼睛烟白分明,非常有神,“今天年三十,这年夜饭,就齐活了”。

    小萝莉走出屋来,手里拿着一件皮毛马褂,他赶紧接过来,穿在身上,“好嘛,还有一股樟脑球味?”

    “这不是刚从万永当铺里赎出来嘛,没事儿,到院子里放几个钻天猴,让北风一吹,就没味了。”年轻的抚了抚刮得铁青头皮,笑道。

    “肃文刚能下炕,你就让他吹风,一点也不象个哥子模样!”中年女人气哼哼地训道,她一生气,烟白的瞳仁就更加分明。

    “这是台词吗?”他有些愣,却不知该往下说什么,他看看热切地看着他的几个人,“行了,不演了,我要走了,我的手机呢?医院里多少事等着我呢。”

    “烧鸡?二哥,你从便宜坊得来的烧鸡,都让大哥给吃了。”小萝莉亲热地拉着他的手,怒视年轻人,她的瞳仁也很是显眼。

    年轻的一脸讪笑,“你这一躺半个月,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能醒……”。

    他有些不耐烦了,“停停,我不想演戏了,导演呢?让你们导演过来。”

    “咳——”先是一声清亮作派的咳嗽,“演戏?老二,你想演戏?我就说嘛,咱们旗人,不懂唱戏,还叫什么旗人?”年老的发话了,“前些日子老郑亲王府里唱堂会,阿玛让你去听,你还一脸不耐烦。”

    他看着老头一脸慈祥,温声慢语,嗯,象个官员,演技不错。

    可是他却无心与他们继续演下去,他推开屋门,走进正院,烟狗马上跟了出来,在他腿边直蹭。

    这是一出典型的四合院,东厢房里,刚才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端了两盘菜正要走过来。

    “肃文,你到哪去?肃安,快拦住他,星天菩萨哟,这是怎么了?别是脑子不清亮了吧?!”说话的正是那个中年女人,声音里却隐约带着哭腔。

    “框框框——框框框——”

    外面又是一阵门环的巨响,好象就要被砸碎一般。

    “哗拉——”他一把拉开大门,抬眼一看,却是十几个跑堂一样打扮的伙计。

    他有些愣,外面的人更是愣住了。

    不等他说话,烟狗却冲着这群人叫了起来,一群人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但却无人离去。

    他回头看看,中年女人、中年男人带着年轻男人、年轻女人并小萝莉都冲了过来。

    冲在前面的,正是那个一身旗袍,穿金戴银的中年女人。

    “肃二爷,您活过来了?”一个跑堂的挤眉弄眼道。

    “我就说嘛,肃二爷您命硬,万事不碍的!”

    可是后面却有一个人低声嘟囔道,“这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呐!”

    一个年长模样的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紧张地看看他。

    这演起来还没完没了了!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看看手表,手表没见着,却见对面十几个人吓得“蹬蹬蹬”接连退了好几步。

    这演得也太过了吧!他皱皱眉,四下张望,却看不到自己的车,触目而来的却是门垛子墙上满满的白色“鸡爪子”。

    一道道白杠杠,五道杠儿一组,颇象鸡爪子。

    他眉皱得更深了,大门两旁,鳞次栉比地是许多门垛,几乎每家门垛外面都有几个象眼前这样打扮的伙计,不同的是,有的人家门前多些,有的人家门前少些,有的在笑着说着好话,有的却哭丧着脸说着没钱。

    不对呀,现在的电视剧,不是傻白甜就是高富帅,不是帝王将相就是抗战神剧,要么就是穿越……拍这些要债的有什么意思?

    他突然打了个冷噤,自己不会也中招了吧?

    这时,街上花炮却突然多了起来,薄暮中,光亮映照在门垛子上,映照在了胡同里的树上,也映照在这条胡同每个拖着一条辫子的人的身上。

    他急忙翻手一摸,就象《步步惊心》里那个四爷一样,果然也抓到自己的辫子,他使劲一扯,哎呀,头上生疼,他有些愣了,这不是假辫子,竟是——真辫子!

    头上虽疼,但心里却乱成一片。

    他回过头,刚想问问,却看到中年女人气势汹汹地一把拨开他,“大家伙都听着!我是佐领的太太,我娘家兄弟现在内务府当差,娘家、婆家月月都有铁杆儿庄稼!俸银、俸米下个月就领到手放下来,欠了日子欠不了钱,你们着哪门子急呢!”

    他看看这个眼睛瞪大、嗓音大大的中年女人,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讲,又看看身后两个大老爷们,却都是微笑不语,好似眼前的事与他俩无一丝干系。

    “三妞,这是什么?选举吗?”他把那个小萝莉叫到一边,指了指门垛子上的鸡爪子,五道一组,很象后世计票,五票一个“正”字。

    小妞的眼睛也很亮,鬓角也裁得整齐,象极了中年女人,“选举?啥叫选举?二哥,你逗我!”

    “嗯?”院长的威严不自觉又显现出来。

    小萝莉一吐舌头,“你看这些要债的,不就知道了!”

    “要债?”他看看中年女人身上的首饰,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灰皮马褂,百思不得其解。

    小萝莉也看看他,“二哥,你装得真象!我明白了,”她眨眨眼睛,低声说,“是装给这些讨债的人看的!”

    他更是不解,这有什么可装的?“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看看小萝莉。

    小萝莉一瞪眼睛,马上又舒了口气,“嗯,也难怪,二哥你睡了半个月呢,今天是年三十啊。”

    “什么朝代,是清朝吗?”

    “清朝?没听过,现在是大金朝洪昌八年。”

    “哪我是?”

    “你是我二哥啊!”

    “那他们——”他一指仿似看热闹、一点也不用心的中年人与年青人。

    小萝莉一撇嘴,“二哥,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她小嘴一撅,象是赌气道,“那是阿玛,咱正白旗正四品的佐领,那是大哥,咱正白旗正六品的骁骑校,二哥,这下你满意了吧!”

    正白旗!四品!六品!还欠债!我这个级别的干部,还开着轿车呢!他感觉自己脑袋里一团浆糊,“那我呢?”他期期艾艾地问道。

    小萝莉却一笑,捂嘴小声说道,“你,什么也不是,不对,大家都叫你混星子!呵呵——”
章节目录 第2章 走,弄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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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星子?那就是后世的老炮喽,他感觉一阵眩晕,可怜哎,人家不是穿成皇帝就是穿成王爷,我好歹也是个院长,我竟穿成了个旗人老炮儿!

    他看看前面唾沫飞溅的中年女人,那想必就是额娘了,这个中年男人就是阿玛了,那个年轻男人就是自己的大哥,那个年轻妇人恐怕就是自己的嫂子喽。

    “这到底是什么?三妞?”他努力想弄明白眼前事,那只好先从这些“鸡爪子”问起喽。

    三妞这次没有回嘴,她感觉自己的二哥有些变了,也难怪,被人从背后敲了闷棍,在大雪地里躺了几个时辰,回家后发高烧、说胡话,“欠人家一次,店里就划一道杠……”她轻声道。

    不等她说完,肃文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天旋地转,眼前飘满了白色的“鸡爪子”!这么多鸡爪,得欠多少债啊!

    三妞仿似看出了他的心思,“二哥,咱旗人不都是这样吗?寅吃卯粮!”她象个小大人似地叹口气,但马上又精神了,“二哥,以前你不糊涂的时候,他们撒泼胡来的,你上去……”她撺掇道,作了个扇耳光的架式。

    还没等她说完,这个眼前的额娘就喊了一嗓子,颇有先祖入关占领中原的威风,“老二,你过来,给他们说说。”

    他看看那个现在已是他阿玛的中年男人,正在微笑,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马上,“二爷”、“肃二爷”等称呼就盈满于耳。

    呵呵,看来,“我”在这片混得不错嘛,他微微一笑,开始慢慢接受肃文这个身份,“哪有大过年赌人家门口要账的?还懂不懂礼数了?”他努力跟上这个朝代的思维,但院长的霸气仍不由自主显露出来,在医院,许多事都是他亲自拍板,副职的话基本无效。

    这些伙计一听这话,都有些目瞪口呆,这欠债的还是大爷了?我们要账的还不懂礼数喽?不过,不象以前年三十,上来就要动手,这也不错。

    一个小伙子操着一口山东腔,“二爷欸,你看看,不都这样嘛!”他一指胡同两边旗人门口的讨债大军,“实在是赊欠有点多,我们小本生意,要不,不拘多少,您先还点,我们也得过年哪。”

    他的一句话,马上得到群起响应,“对,二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肃二爷,在内城,您是这个,”有人竖起大拇指,“不能让我们难为,让我们空跑一趟。”

    捧杀!赤果果的捧杀!呵呵,不过心里舒服。

    “好,你们都是哪家店铺,我心里有个数。”肃文咳嗽一声,清亮而有派,他学得很快,那个佐领阿玛满意地看看他。

    有人小声嘀咕几句,但马上报名之声就如鞭炮般响了起来。

    “二爷,便宜坊的!”

    “二爷,满汉饽饽铺的!”

    “二爷,天泰轩的!”

    “瑞蚨祥的!内联升的!烧饼刘的!张家木炭!……”

    肃文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大,他知道八旗子弟的作派,却没想到手里没钱,胆真肥啊,啥都敢赊啊!

    “没钱别赊啊,若是皇上愿意把北海的白塔赊给你们,你们也敢赊!”他的心里话让一个小伙计给说出来了。

    “说什么呢,你!”三妞不乐意了,她眼一瞪,颇有额娘风范,“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别找不痛快啊!”

    看着一个伙计袖子一挽要耍横,肃文眼一睃,脸一沉,“有完没完啊?大过年的,别给脸不要脸啊!”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吃惊,这是自己这个院长的口气吗?

    十几个伙计却马上都不吱声了。

    “有钱,我是真想还,这大过年堵门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看看这个额娘,“都他妈给我滚蛋,宽限几天,我一准儿还喽!”嘴里的词不由自主地往外蹦,他闭嘴都拦不住。

    怕再说出出格的话,他一摔袖子就要进屋。

    不过,这一世北京的冬天,也真他妈贼冷。唉,穿都穿了,只能既穿之,则安之了。

    “你们欠债还有理了?”

    “二爷,您说个期限,我们也好跟东家交代!”

    “对,您别难为我们这些跑腿的,成不?”

    几个伙计眼见这一家人要进门,都急眼了,一个小个子伙计一下拉住了肃文的马褂,满口山西老陈醋的味,“额滴二爷,您这灰鼠皮的马褂,也值不少钱吧?”

    肃文有些纳闷,但马上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我大年初一,光着身子给大家伙拜年?!”他看看众伙计,“什么都别说了,给我三天时间,三天我保准还上。”

    他看看阿玛,又看看额娘,头也不回走进院子。

    众伙计大眼瞪小眼,却是不敢当面硬顶。

    “一个大子拿不出,三天后就有钱,打死我也不信,呸呸,大过年的,看我这张嘴!”

    “吹吧,崇文门的税丁理应到他家收税!”

    “看他们三天怎么还?还不上我有法臊死他们!”

    眼瞅着一个大子也拿不着,伙计们都背地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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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祭神的鞭炮逐渐多起来,胡同里,每家都在剁饺子馅儿,响成一片。这花炮与剁饺子馅的声响汇合起来,就有如万马奔腾,狂潮怒吼,响彻了整个北京的四九城。

    肃文终于明白,这四品之家,整个府邸就是这套四合院,还是祖宗留下的。

    当然,前人留下的东西还多,还有几处四合院,在阿玛的阿玛那一代都换了“便宜坊”的肘子、“三珍斋”的酱鸡了。

    怪不得自己身上这套马褂一股樟脑球的味道,敢情是刚从当铺里赎出来的,拿什么赎的?当然是夏天的行头。

    他看看这一家五人,全是一家子,什么仆人、嬷嬷一个也没有!

    他现在才深切地理解了后世天津那个说相声的胖子,动不动就跟徒弟说,“饿死,饿死”,敢情是印象深刻,亲身体验啊!

    “老大家的,你不用立规矩了,今儿是大年三十,坐下吃吧。”佐领阿玛很是温和,笑着招呼着站在一旁捧着酒壶的大嫂,见那个阎王奶奶一样的额娘点头,她才敢斜签着坐了下来。

    “老二,多少天了,光进点米粥,怎么行?来,这是天泰轩的抓炒腰花,木樨肉,你最爱吃的,阿玛知道你爱吃便宜坊的什锦火锅,等明天,阿玛亲自给你去叫。”阿玛很慈祥地笑着,伸筷给他夹菜,丝毫不以赊账为耻。

    额娘也不甘示弱,“这是砂锅居的炸鹿尾,三妞,给你二哥倒酒,这一坛子‘三河老醪’还是前年你埋在枣树下,你大哥刚给启出来的。”

    看着一家人期盼的眼神,看着这满桌赊来的菜肴,肃文却没有胃口,“我吃不下,再说,我不吃肉,只吃素。”这是后世他的习惯。他夹起一个饺子,饺子倒是素馅的。

    “吃素?二哥,你不会想当和尚吧?”三妞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口里,两眼眯成一条缝。

    额娘瞪她一眼,却转身走到神龛前跪下,“神仙菩萨,过年了,保祐我这个苦命的老儿子吧,到天上多说几句好话,别不三不四地顺口开河,瞎扯!”

    肃文马上乐了,这个额娘,还真有意思!

    不过,既然是一家人,就得同甘共苦,他可不想过这种欠债的日子,他站起,满屋转了转,马上有了主意,“呵,这不是古董吗?”他看见了桌上的帽筒,再看看桌上的碗碟,一时欣喜得了不得。

    大哥肃安笑着看看捂嘴偷笑的大嫂,“二弟,你是烧糊涂了吧,这些都是当朝的东西!”

    门外的烟狗“赛虎”也汪汪了两声,似乎也在对肃文表达不屑。

    对,后世是古董,现在什么也不是!

    “老二,别想了,不就是点银子吗?我们这是铁杆庄稼,发了月钱再还嘛!”额娘过来把他拉回了饭桌,“来,这两条丰台暖洞子生产的黄瓜,你看,碧绿的,尖上还带着点黄花,额娘特意给你留着呢。”

    肃文的脸都快憋一块了,这都多少鸡爪子了,怎么这么稀罕的物件也吃得起,也敢吃?

    “二弟,你还用为这点债发愁吗?”肃安笑道,他一摸嘴上吃得油亮的八字胡,“你以前来钱的路数多,大家都信你,不愁的!”

    “啊,我?什么路数?”肃文纳闷地一拍脑门。

    “哎呀,那些杀千刀的,把我老儿子的脑仁打坏喽!他才十六啊!”额娘又是一阵咬牙切齿地痛骂。

    三妞放下筷子,一撇嘴,“二哥,你别装了,你的那些缺德招数,我给你数数。以前的咱不讲,咱就讲进了腊月门,你干的好事。辞灶那天,在天福轩茶楼,你把阿玛的蓝靛颏儿放人家杯里,人家伙计一开杯盖,得,鸟飞了,你讹了人家二十两银子。腊月十五,你带着多隆阿和胡进宝,拿着咱家那个破插瓶,跟定大爷的管家走了个碰头,瓶碎了,你倒了,你又讹了人家八十两银子!”

    “得了,人家不让,背后敲了你一闷棍!你在炕上躺了半个月,人事不醒,街面上都说,就是那管家使坏!”肃安接过话去。

    “行了,吃饭,吃饭,满嘴胡咧咧,关老爷、灶王爷都看着呢!”额娘打断他们。

    “我有这么差吗?”肃文有些愣呆了,两根黄瓜也忘了吃,转眼让三妞给抢走了。

    “你反穿着羊皮袄,牵着赛虎,整个内城没有不认识你的!”嫂子浅笑道。

    呵,这是什么形象!肃文想象着那个样子,喟然长叹。

    “不过,大过年的,初五店铺才开门,你到哪弄钱去?”阿玛担心道,“家里的银子本来不多,都预备着给来拜年孩子的压岁钱,这礼不能缺!”他并不发愁,轻轻呡了一口白酒。

    “框框框——”,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二哥,开门哪!”

    “二哥,我们来了!”

    肃文望望三妞,三妞喜道,“是多隆阿和胡进宝他们,那起子整天围着你转的腌臜蠢材,你病着没有一个来的,除了墨裕,就他俩,还整天过来。”

    她喜滋滋地去开门,转眼间,两个穿着马褂的愣头小子风风火火闯进屋来。

    二人先给阿玛与额娘磕了三响头,“通通通,”磕得地砖直颤,那是真磕啊!

    额娘拿出两张红票子递给二人,“来,小多子,小胡子,一人一张,这是老裕成钱铺刚制成的呢。”岳文睃了一眼,见上面印着刘海戏金蟾的图样,甚是喜气。

    这旗人虽穷,但礼数得讲,越穷越要装面子。家里得留着过年的赏钱,这点,他理解,就是这点钱都还账,看门口那些鸡爪子,恐怕也还不上。

    二人欢天喜地地接过票子,转眼间,又眉开眼笑地凑到肃文跟前,肃文马上闻到一股熟悉的樟脑球的味道,敢情这两小子与自己也差不离。

    他看看左边这个象木炭般的小烟胖子多隆阿,又看看那个虎背熊腰的高个子胡进宝,“缺银子使了吧?”

    这一句话,就象用对了钥匙开对了锁,小烟胖子眼泪差点都流下来,他龇牙咧嘴道,“二哥哎,你可说到我心里去了。”

    “二哥,这几天净撮牙花子了,你病好了,我们又有主心骨了。”胡进宝也瓮声瓮气道。

    “走,弄钱去!”肃文豪迈地走了出去,赛虎叼着一根骨头马上也跟了上来。

    “年三十的,都关着门儿,你上哪去?”阿玛在后面喊道,“你身子骨还虚着,别惹事,回来,快回来!”

    “去吧,去吧,年三十能惹出什么事来,出去活动活动也好!,我们旗人没这么娇贵!”额娘说道,转眼间她又大声喊道,“别忘了回来吃饺子!”
章节目录 第3章 避瘟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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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这年三十的,铺子都关着门呢,你带我们到哪去?”多隆阿眨巴着两只小眼睛,紧了紧狐皮袄领。

    “拜年啊。”肃文脸上冻得生疼,心里却很轻松,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街上卖糖豆的、卖果脯的、卖糖葫芦的,卖大扁杏仁的……,一群孩子正簇拥着他们,个个脸上都挂着笑,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贵人家,富的可以买点杂拌(各种果脯),穷的有点糖豆也能凑合凑合,都能过年。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从出门就没停过,街上的人家都挂着喜庆的西瓜灯,红团亮烛,让人感受到喜庆的年味。

    路倒也不难走,可遇上的人他一概不认识,但二爷、二爷的称呼盈满于耳。

    多隆阿与胡进宝对视一眼,“二哥哎,我们哥俩,是听说你醒过来了,欢天喜地跑过来,五更的饺子还没吃,拜的哪门子年?再说了,还没到子时呢!”

    “噢,还有这规矩?”肃文站住了脚,年三十没有开门的店铺,这前世后世大概齐一样,这吃过饺子再拜年,嗯,也差不多。可是店铺没开,自己到哪弄钱?还给人家许下三天的时辰!他不禁后悔自己有些冒失。

    “拜年是假,找点钱,倒是真的!”他思吟半天,缓缓说道,两人的眼睛里马上冒出火花来。

    “是到成大爷家?”

    “到刘参将家吧!”

    “呵呵,哪也不去!你们说,哪家药铺最大、最好?”

    胡进宝张口就来,“当然是岳家的德仁堂了。”

    “好,药铺关门了,那就去德仁堂的——岳家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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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爷,你别作难我们了,您给人把脉看病,我说句老实话,那不是要人命吗?”一个穿戴一新的中年管家捧上茶来,大过年的,一脸小心翼翼,陪笑说话。

    “呵呵,过年了,家里没米也没面,就想明年到你们哪坐诊瞧病,提前预支点银子,这都不行吗?”肃文“耐心”地说道。

    多隆阿与胡进宝二人,抄着手站在他身后,却是一脸的憋不住的笑。

    “银子,我们老爷说了,这是点小意思,不成敬意,”那管家顺手从袖里拿出点散碎银子,恭敬地笑道,“大过年的,也不能让您白跑一趟不是?”他心里却骂开了锅,大过年图个喜庆,这帮老炮儿能打发就打发了吧,这是岳家老爷子的原话。

    肃文脸一沉,把银子一推,“打发要饭的呢!”他一下站起来,“我们是真心给岳老爷子来拜年的,既然老太爷不肯见,我们也不叨扰了。”

    他转身往花厅外走去,多隆阿慌忙拿起桌上的碎银子,跟在肃文后面。

    这都是老套路了,讹银子归讹银子,但脸不能不要,那肃文“不要”的银子,他跟胡进宝得“捡着”。

    他正低头高兴地咧开嘴笑着,“砰”,装到一个人身上。

    “二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多隆阿一脸纳闷,抬脸一看,正是走在前面的肃文。

    “无功不受禄,咱拜年是礼数,你拿了人家银子,那是大风吹来的啊!”肃文一屁股又坐了下来,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茶水。

    管家那个气啊,可是脸上还得笑着,这瘟神,怎么还送不走了?这一大家子,都在等着他过年哪!

    “拿笔墨纸砚来!”肃文说道。

    “啊,啥?”管家瞪大了眼睛,这笑容也僵了,这帮人,在内城的名声可太坏了,整人的损招也太多了,他不得不防。

    “让你拿,你就拿,费什么话!”胡进宝的牛眼睛一瞪,仿似就要动手,吓得管家一挥手,吩咐道,“去,拿来。”

    转眼间,东西就摆在了桌上,肃文站起来,“多隆阿,磨墨!”

    多隆阿腮帮子鼓鼓的,两扇鼻翼笑得一抽一抽的,他小声道,“二哥,在官学里,您的字……?”

    “别废话!让你磨你就磨!”

    “好唻!一个‘福’字也不多收,十两银子就成!”多隆阿痛快地答应着,他朝胡进宝眨眨眼,两人都揣摩着,肃文肯定要使什么阴招,这大过年的,谁都图个喜庆,不愿生出是非来。

    肃文拿起笔来,蘸了蘸墨,想了想,在宣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多隆阿、胡进宝、管家连侍候在旁的小厮不由地都凑了过来,只见宣纸上一个大如核桃般的烟字,“雄——”

    这字写得只能说还中规中矩,早知道要穿越,也得把毛笔字练好啊,肃文心里一阵惭愧。

    他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多隆阿,多隆阿马上反应过来,“二哥,好字!”

    胡进宝不甘落后,“二哥,快赶上前朝刘墉刘大学士的字了,好!”

    他二人都在猜着肃文想要以字换钱,都一个劲地起哄。

    管家的鼻子都快要气歪了,就这字,也就比三岁刚入蒙的孩子强一些,怎么跟人家大学士相比?

    不提他的鼻子,多隆阿却念出声来,“雄黄八两,鬼箭羽一斤,丹参一斤……哎哟,我的二哥哎,你莫不是在写药方?这个是什么字?”他指了指“参”字。

    肃文马上明白过来,繁体字的“参”未必这样写,但他搜罗大脑,也想不出繁体“参”的写法,只好一笑道,“我手写我字,他人岂能拘牵!能认识就行了!”

    胡进宝却拍手笑道,“对啊,我听我爹爹说过,大书法家的字可以简笔的!”

    管家的鼻子不禁又歪了一个角度,但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肃文笔走龙蛇。

    不过,他并没有等多久,肃文就放下手中的笔,他拿起宣纸,吹了一下,待墨迹稍干,递给管家,“烦请老管家再走一趟,把这个呈给岳老爷,如果岳老爷仍是不见,我们自己走开。”

    管家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却是“扑哧”笑出声来,“肃二——爷,您不会挨了一棍,糊涂了吧,我们岳家从明万历年间就干的是岐黄的生意,……哎,您这个方子怎么只有三味药,后面这味是什么,怎么只有分量呢?”他抖了抖手中的药方,似笑非笑地看着肃文。

    “怎么说话呢?”胡进宝大吼一声,“大过年的,说点吉利的不成吗?”

    肃文格格一笑,“今天我就关帝爷跟前耍大刀,张仲景跟前写药方了,当然,后面还有一味,共是四味,”他脸突地一沉,“快去!”

    赛虎也示威似地叫了起来,吓得管家腿一哆嗦,马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二哥,你什么时辰学会开药方了?那我明天要去考举人去!”多隆阿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今晚吃得太咸,老感觉口渴。

    “二哥会的东西多着呢,你们多学着点。”肃文笑道,一摸茶杯,杯里却没有一滴茶水,多隆阿忙屁颠屁颠地过来,陪着笑给他倒茶,“二哥,您这药方想作什么使?”

    “我们仨年三十巴巴赶到这,你以为我们是来拜年吗?”肃文鄙夷地一笑,“当然是换银子!”

    多隆阿与胡进宝的瞳仁中陡地放出光来,“能换多少?”

    “一万两!”肃文郑重地说道。

    多隆阿与胡进宝互相看了看,蓦地,二人同时发出一阵大笑,惹得旁边侍候的小厮也都掩嘴窃笑不止。

    “笑什么?”肃文不满道,“二哥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就是,就是,二哥,您什么时候还说过真话?”多隆阿背过身来,小声嘀咕道,胡进宝窃笑不语。

    “好了,你们看着吧,等会儿一定让你们把胡同里那些小吃都买下来,早早让那些买卖人回家过年!”肃文一本正经道。前世傍晚下班看见小商小贩没有卖完东西,少的,他会给人家包圆,多的,他就多买一些,让他们早些归家。

    “好嘞,今年过年,我娘就买了几块槽子榚,还紧着我妹先吃!”胡进宝咽了口唾沫,憧憬道。

    “我要把胡同口的细杂拌都给他包圆了,”多隆阿家的境况要好一些,“那些粗杂拌都扔了,我最爱吃蜜饯樱桃了……”

    可是,他们还没憧憬完,管家却气呼呼走了进来,脸上的笑都僵了,“三位爷还是回去吧,我们老爷就说了四个字——不明觉厉!”他“啪”地一声,把那张药方拍到了桌上。

    多隆阿、胡进宝的眼睛不由自主都瞪大了,刚才那狂热的目光顿时冷却下来。

    “是不是你们老爷不识货?”多隆阿小声嗫喏道。

    “就是,就是。”胡进宝赶紧随声附和。

    肃文笑笑,拿起毛笔,在纸的右侧填上了三个字——“避瘟丹”。

    “你再走一趟,如果你们老爷不来,我们仨马上就走,从此以后,再不登你岳家的门!”

    再不登门,这倒是件好事,多跑趟就多跑趟吧,以后省却许多麻烦!不过,这种人,说话有个准数吗?管家略一思忖,一咬牙,“我拼着让老爷骂,就再信你们一回。”

    看着管家咬牙切齿地去了,多隆阿倒是担心起来,“二哥,我们快走吧,我们今儿没带兄弟,别让人一顿大棒把我们打出来,这大过年的,传出去,还不得笑掉大牙啊!”

    肃文一摆手,“稍安勿躁。”他端起杯子,拨了拨浮茶,喝了一口。

    就在三人打嘴官司的时候,不一会功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十几个老人、中年人和年青人就匆匆而至。

    “岳老爷,提前给您拜年了!祝您来年生意兴隆,四季发财!”肃文主动站起来,一揖到底。

    老者有些惊讶,但讶色一掠而过,“坐,”他中气十足,举止雍容,“管家,上茶。”

    管家忙不迭跑过来,“慢,把我从云南带回的普洱拿过来!用玉泉山的水!”岳老爷又吩咐道,虽然对着管家说话,但目光却不断在肃文脸上逡巡。

    多隆阿与胡进宝互想看看,都是吐了吐舌头,却在肃文身后站得更直了。

    肃文抬手一抱拳,“请岳老爷赐教。”

    岳老爷一摆手,“这句话应是我来说,”他略一沉吟,“雄黄能解毒杀虫辟秽,鬼箭羽又名枸骨,有破血通经之功……”他直接切入正题,边说边注视肃文。

    “丹参能活血,当然,还有最后一味,四药合力,解毒之力不啻于增强百倍、千倍。”肃文昂然道。

    “肃二爷学过医?”岳老爷目光炯炯。

    “粗浅知道一些。”肃文呷了口茶,不卑不亢道,后世的中医院院长当然不敢在这以中药为生的大家跟前班门弄斧,但后世解秘的一些方子,那是前人所不知的。

    “这避瘟丹?……”

    “春天瘟疫流行,传播迅速,每年老百姓因染瘟疫病亡的不计其数。”肃文看着岳老爷,斟酌着词语,“平常的药方,复杂且见效缓慢,这个方子只有四味药,并且服下后功效立见,我没有能力将此方发扬光大,只能转赠岳老爷,岳老爷是仁人君子,品行正直,若能来年治成此药,一则对铺子有益处,二则对百姓有益处,岳老爷自己呢,也会增进许多功德福分!”

    “我说的是药方?这方子可是肃二爷自己琢磨出来的?”岳老爷顺手接过管家手里的茶壶,给肃文填满水。

    “英雄不问出处,不管白猫烟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肃文打了个马虎眼,却下意识搬出了伟人的话来。

    岳老爷瞅瞅他,半天没言语,在座的众人也都不说话,厅堂里一时气氛很是沉闷,突然,岳老爷说道,“那敢问这第四味药是?”
章节目录 第4章 杂拌随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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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肃文笑而不答。

    岳老爷心领神会,他一挥手,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多隆阿与胡进宝看看肃文,也走了出去。

    “这第四味药是赤小豆,炼蜜为丸,如桐子大小即可。”肃文收敛笑容,正经说道。

    “红小豆?”岳老爷拿起药方,一时沉吟不语。

    春天是瘟疫多发季节,后世在中医药大学学习时,就知道这一世没有有效的方子,而自己的硕士生导师,就是梳理宫廷方子的专家。

    他知道,前世即使有方子,多也冗杂昂贵,或见效缓慢,而这个方子,还是宫廷所传,后世方子才公诸于世,却是简单明了,效果迅速,花费颇少,易于大面积推广。

    “岳老爷在药行浸淫多年,自然是识货的。”肃文呡了口茶,不缓不慢地说道。

    岳老爷蓦地抬起头来,“肃二爷,你就不怕我烟了这个方子?”

    肃文格格一笑,“德仁堂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世人皆知,岳老爷性格耿介,乃正人君子,这个嘛,我从不担心。”他顺手给岳老爷戴了一顶高帽。

    “可是方子,要试过后才知道。”岳老爷说归说,眼睛却炯炯有神。

    “这是自然,所以我来找行家,寻常的药铺我去都不去。”肃文道。

    这不象是那个净街狗、老炮儿、混星子啊!此人说话沉稳大气,有条不紊,倒象是个官场人物,岳老爷暗道,可是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那您,要多少两银子?”

    肃文笑着慢慢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千两?”

    “一万两!”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火花一闪,旋即又避开了。

    肃文不动声色,内心却忐忑不安,他不知这个宫廷方子在这个时代到底价值几何,正在思虑时,却听岳老爷喊了一声,“管家,拿两千两银票来!”

    肃文刚要说话,岳老爷一摆手,“这是定金,如果方子有效,三个月后,一并付清。”

    “成交!”肃文端起茶杯,怡然自得地喝起茶来,别说,这茶味道还真不错。

    ……………………………………

    ……………………………………

    “二哥,我们发财了!”

    “二哥,我们有钱了!”

    刚出岳家老宅,没走多远,多隆阿与胡进宝就狂喊起来,惹得街边一溜人群都瞪着这年三十里的三个疯汉。

    “瞧,刚才岳家那帮人下巴颏都快掉下来了,至于吗?”多隆阿象个蟹子似地走着,却是高兴非常。

    “走,还债去!”肃文雄赳赳气昂昂,连赛虎的头都兴奋得左摇右晃。

    “二哥,我们先上哪?”一听还债,胡进宝兴奋地问道。

    “我们三家,欠哪家铺子的银子最多?”肃文问道。

    “便宜坊。”多隆阿与胡进宝异口同声地答道。

    “框框框——框框框——”

    这次,轮到便宜坊的门响了起来,一朝翻身作有钱人,胡进宝与多隆阿的脸上都是一幅牛气冲天的神色。

    一个小伙计醉醺醺地走出来,“二爷?”他突然看到了肃文身后的多隆阿与胡进宝,“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他吓得酒一下醒了,惹了这帮混星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摆平的。

    “你不是说有法臊我吗?我现在就让你臊!”肃文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作派这语气,不是混星子还真说不出来。

    “没没,二爷,那是气话,再说,不是我说的,是天泰轩的大个刘,是他说的!”伙计小心翼翼陪着笑脸。

    “行了,废话少说,把我们三家的欠账给结了。”肃文啪地一声,把银票拍到了柜上,“年三十到人家家里讨账,这不是膈应人吗?”

    便宜坊的王掌柜从后面走了出来,他是个老山东,在北京已过了六十年,早已融化进这京腔京韵的氛围中。

    他其实就躲在门后,“二爷,二爷哎,这怎么话说的,佐领家是我们的老主顾,谁让你去的?”他装腔作势地训上了,见伙计一脸委曲,又忙道,“快,给二爷沏杯茶去,算算到底有多少银子?”

    看着伙计忙碌开来,肃文也不计较,银子顷刻就结好了,“得来,我们走,王掌柜,提前给您拜年了!”肃文拱拱手。

    “给二爷拜年了,明儿我亲自过去给佐领和佐领太太磕头!”王掌柜一脸谦卑,“顺子,给二爷拿付酱肘子,二爷,大过年的,本想后半晌送到您府上,……您千万别跟我客气,这是孝敬您的!”

    多隆阿没等肃文吩咐,早接了过来,“走着,回见您呐!”

    王掌柜一直把他们送出铺子,见三人走远,才自言自语道,“这钱这么好挣吗?才几个时辰,一千两的银票都拿得出来?”

    等肃文挨家挨铺把账给平了,多隆阿与胡进宝手里却提满了东西,那年头,还账人家还要感激你!三个人虽然累,但都很是兴奋。

    多隆阿哈出一口白气,“二哥,幸亏有您,这下结了,打我出生,头一次过年不欠账!”

    “是啊,是啊,呵呵,我阿玛好歹也是个游击,年年过年的时候象是个孙子,给这起子伙计说尽了好话,没办法,没有银子,腰杆不硬啊!”胡进宝很是感触。

    “银子,还有。”肃文又从靴页子里抽出几张银票,每人递给他们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剩下的他揣到了袖里。

    “呵,二哥,还有哪?”多隆阿的烟脸上马上洋溢起神采来。

    “二哥,这一票,可是我们赚得最大的!一次就是两千两啊!”胡进宝崇拜地看着肃文,烟花的流采照亮了肃文这张年轻的脸,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轻狂。

    “呵呵,两千两算什么,还能八千两他欠着咱呢!”

    “八千两?”多隆阿咬着手指,痴痴地看着肃文。

    “我的二哥,真是一万量啊!”胡进宝仰天长啸,状如疯颠。

    “呵呵,赶明儿,十五以后,我们要开自己的药店,你们俩,都是掌柜的,一人给你们备一匹高头大马。”肃文淡淡说道。

    可是多隆阿跟胡进宝却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兴奋,“掌柜的就免了,高头大马,这个可以有!”

    肃文一愣,他马上明白,旗人的心理与后世并不一样,吃好玩好才是人生理想,每月都有钱粮,他们并不为生计发愁,即使象这样赊欠,在他们心中,也顶多是欠日子不欠钱,下个月铁杆庄稼发下来,马上就可以还上。

    “小刘,把这些杂拌都给我包起来,送我家。”多隆阿走到一个摊子前,挺胸凸肚,双手后背,充起大爷来。

    “多三爷,您有银子吗?对不起,今晚概不赊欠。”摊主小刘笑着说道,手里却丝毫不停,今晚的买卖太好,他并不愁主顾。

    多隆阿“啪”地一声把银票拍到了摊上,故意仰着头道,“你到底是侍候还是不侍候啊!”

    “哎哟,我的爷,您今天是鸟枪换炮了,瞧我这张嘴,晚上多灌了两口黄汤,就随嘴胡吣吣!”小刘赶紧用油纸包起几个蜜饯樱桃,“爷,您尝尝,这是下半晌刚做的呢!”

    “好,分成三份,我们三家一人一份!”说完,他把银票一抓,转身扬长而去,惹得一帮等着解馋的半大小子在后面冲他直耍鬼脸。

    胡进宝也不甘示弱,糖豆、糖葫芦、炸糕买了几大包,两人就象抗满了东西的长随,随着肃文送进家门。

    “三妞,过来吃杂拌。”刚进门,肃文就喊了一嗓子。

    阿玛跟肃安都坐在正屋里,三妞听见声音,却掀帘从里屋跑了出来,她小脸冻得通红,象熟透的红苹果,“二哥,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出去找了你几趟了!”她嗔怪着跑过来,拉住了肃文的衣袖,好象肃文要再跑掉似的。

    “来,吃蜜饯。”他顺手从胡进宝手里拿过杂拌,胡进宝与多隆阿知趣地把东西放在桌上,捡了几样,多隆阿又掂掂肘子,肃文一挥手,两人撒丫子跑了,转眼无影无踪。

    “二哥,这是你买的?”三妞拿起来就要往嘴里放,转眼间,她又看到了鸡鸭鱼肉,堆满了桌上地下。

    “三妞,”额娘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紧接着,人就到了正屋,“放我盒子里去。”她威严地说道。

    “额娘!”三妞委曲地叫了一声。

    “这还多的是呢,来,都来吃,都来吃!以后,杂拌随便吃!”肃文招呼道。

    看着桌上的一大堆吃食,众人都有些愣,还是大嫂打破了沉默,“老二,你这一会儿就找到银子了?”

    肃文看着三妞高兴地往嘴里赛着,心里也是无比畅快,他摸出袖子里的银票递给额娘,不知怎么,他嘴里还是喊不出额娘这两字。

    “这是四百两即换即兑的银票,您收好喽!对了,大哥,你把门外那些鸡爪子都给我擦喽,那些账,刚才我都还喽!”

    “还喽?”肃安一声惊呼。

    “我还跟大哥说假话不成?”肃文道。

    看着银票,额娘一脸惊讶,肃安更是两眼放光,却是相信了肃文的话,他情不自禁想去触摸一下银票,却不料,额娘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攥在手里。

    “老二,这银票从哪来的?”阿玛却严肃起来,往常,肃文最多往回拿几两银子,都跟那班同党胡吃海赛了,这一次,他是暗暗心惊,“这违法的不做,有毒的不吃,天子脚下,帝辇之中,可作不来这样的事情!”他越说脸上越是忧愁。

    “什么事情?你把老二想成什么样人了?”额娘瞅了一眼佐领,佐领马上陪笑道,“我就是提醒一下他,不过,这四百两的银票……”

    “你们放心,这是我卖药方得来的,”肃文少不得编了个谎,“这是宫廷里的秘方,我卖给了德仁堂。”

    “宫里的秘方啊!”额娘一拍大腿,“值!”

    “你怎么会有宫里的东西,是墨裕给你的吗?”阿玛捋捋胡子。

    肃文正愁找不着借口,忙点头答应,他转身进了西屋,忙活了半天,还真有些累,他明白,是这身子大病初愈,不宜耗气耗神太多。

    “还,就该还,让那起子小人看看,别每年到了吃年夜饭的时辰,就来堵咱家的门。”三妞嘴里赛了一嘴的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道。

    “安心吃你的吧!”这是肃安的声音,也是含混不清,显然也沉浸在这一堆吃食当中。
章节目录 第5章 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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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章 谁是你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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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7章 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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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8章 士别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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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9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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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章 商高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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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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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2章 我为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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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3章 爱不释手你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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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4章 走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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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5章 我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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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6章 芝兰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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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7章 天火人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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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8章 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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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9章 本游击是个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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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0章 三更灯火五更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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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1章 东兴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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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2章 是骡子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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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3章 药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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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4章 月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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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5章 有人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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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6章 必是一员良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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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7章 鹿皮油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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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8章 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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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9章 蒙养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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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0章 钟灵毓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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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1章 不想拿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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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2章 空手套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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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3章 真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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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4章 行下春风有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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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5章 数来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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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6章 留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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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7章 好大的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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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8章 无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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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9章 义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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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0章 五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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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1章 全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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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2章 医者大道至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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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3章 我愿天公再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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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4章 稳住!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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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5章 卢沟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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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6章 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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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7章 正经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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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8章 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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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9章 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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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0章 文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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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1章 半夏与生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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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2章 滚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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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3章 撵出咸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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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4章 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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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5章 顶梁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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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6章 躁动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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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7章 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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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8章 劫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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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9章 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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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0章 搬桌子就要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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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1章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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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2章 靠山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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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3章 没马车,有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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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4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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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5章 长夜未明暗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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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6章 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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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7章 登高一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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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8章 如探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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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9章 雄文笔扫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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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70章 成王败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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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71章 风起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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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72章 固元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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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73章 前锋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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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74章 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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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章 大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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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章 年景、前景、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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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章 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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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章 庆隆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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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章 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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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6章 牝鸡司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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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7章 口孽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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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8章 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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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9章 太液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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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章 冰上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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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章 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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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2章 红尘中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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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3章 今年春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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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4章 二月二,龙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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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5章 耿讷采演说内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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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6章 智宏琦扬名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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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7章 主子与奴才
    御门听政,一个月至少六次,但寅时即起,风雪无阻,却让一众官员苦不堪言。

    待奏事的官员呈报完毕,随着几声响鞭,宣光帝离座回宫,也就结束了。

    一众官员却仍是不敢大声喧哗,在纠察御史的目光下,一个个有序地退出,方才小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纭。

    “没成想这七格格也是个狠角色,一举革掉四十六名官员,眼都不眨一下。”

    “关键是人家这招高明,拿内务府这帮人的手打内务府这帮人的脸,还让他们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高!”

    “谁让这帮人小看人家,人家从小长在皇宫里,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见过?”

    “这女人治内务府,我看,还成!”

    “内务府这帮人早该治治了,那荣家、明家、钟家、文家,哪一家不是富比王侯,有些早年间的郡王、贝勒爷,这些主子的后人们,这时辰也得看内务府这些奴才的脸行事!”

    “这些日子,京城里,不是早传开了吗?草木荣,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盛不下顺天府一口钟,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隐姓王,天下好文章,珍珠如土金如铁。”

    “着哇,草木荣就是荣家,一口钟就是钟家,隐姓王那就是明家,人家三代为内务府大臣,给个王爷也不换,好文章,就是文家了。”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哎,怎么以前没听过这四句话?”

    “也是最近有些小孩子在街面上唱,唱得多了,我就记住了……”

    ……

    听着耳边的议论,高塞虽然仍是一脸威严,但心里却颇为后悔,适才赶得急,那起子奴才们压根就没说医案这一条,害得自己在朝会上出丑丢人。

    他没有出宫,径直往上书房走去,可是他看看身边却是无人前来“打搅”,既没有请安的,也没有请示的,一众往上书房走的官员竟是有意无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这人心,也真是势利,自己只不过触了皇上的霉头,竟仿似自己快要失势的模样。

    宏琦却是往内务府走去,她的身边同样也没人来打搅,一来她是女流,又是新任,二来在内务府与她之间,胜负未分,众人都是当老了官的人,哪肯轻易表态去凑这个眼熟?

    宏琦却没往这方面思量,这第一回合,她是全赢,赢得干净利落,瓢飘亮亮。

    她嘴角绽开一丝笑容,“以医佐证,请君入瓮”,那呆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原本,她也是下了决心的,拼着一身剐,也要把这内务府掰直了,理顺了,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只会引火烧身,功亏一篑,下场更惨。

    她原本的想法,就是想借都察院与刑部,规劝不成,当场开革,有人闹事,当场拿人,接到肃文的条子,她马上改了想法,自己那样做会给人口实,待时群起攻之,虽有皇兄力保,也会撕扯不清,肃文的办法,才是皇兄说的阳谋,才是正大光明之道。

    不过,这心有灵犀一点通,自己还是能领会的,她捏捏袖子里的字条,眼前又出现了那张眉目耸拔的面孔,心里竟似有了倚靠一般。

    唉,自己这是怎么了,她赶紧收敛心神,眼看着快到内务府了,她心里暗自琢磨,这些不省心的奴才,自然不会善罢干休,这后面的风雷激荡,且不管他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怕的什么?

    她刚坐定,茶还没喝一口,广储司总办郎中寿琪,其它六司的郎中就齐齐进来请安。

    “坐吧。”宏琦心里如对大敌,面上却乐呵呵的,丝毫看不出清早上起来演了那么一出。

    “启禀大人,有件事,卑职几个商量来商量去,不得不报,要是不让大人知道,也是我们几个失职。”寿琪小心翼翼地笑着,一如既往地恭顺和胆小怕事的样子。

    这广储司是内务府第一大司,其它司都是郎中为大,就广储司在郎中之上还设有总办郎中,这样权重油厚的人越发这样,

    宏琦越发小心,这咬人的狗不露齿,官场上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有大章程,她笑道,“说吧。”只是笑着,却不多着一个字。

    寿琪看看其他几人,“清早起来这些递交辞呈的官员,有都虞司郎中,有主事,也有掌仪司的赞礼郎,大多数是笔帖式,也有书吏,”他看看宏琦,“只是这些人走了,东西东西找不着,账本账本理不清,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半晌午的功夫,咱这内务府,好象瘫痪了一样……”

    “是吗?”宏琦却笑着打断他,“那要你干什么?吃干饭?还是装好人?既然你都说了,没了这些人,内务府好象瘫痪一般,那要不奏明皇上,再请那些人回来,你回家待着?”

    “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是宫里要的东西,一时找不着,怕主子们生气……”

    “宫里,我去说,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嫔妃、格格,让她们来找我,”宏琦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你还别拿这个来压我!我就给你们一天时间,把账目和各司的物件都给我理明白喽,登记造册!明天这个时辰,各司的郎中分别到我这来备询!还有一桩事,得告诉大家,都察院、刑部下半晌就来人,以后就常驻内务府了,我也把话撂这儿,明儿这个时辰,账目不清不楚,不用你自己个递辞呈,先听参,再到刑部报到吧!”

    寿琪脸上的笑已是极不自然,几个司的主事互相看看,却是都小心地退了出去,“大人,您看看,这是宫里的采购单子,如无不妥,那我就着人采买了。”寿琪从袖里抽出一张纸来。

    那中年笔帖式赶紧接过来递给宏琦,宏琦只是略扫一眼,就轻飘飘把那张纸扔给寿琪,寿琪没接住,纸张就落在了地上,寿琪弯着腰,牙咬得“咯咯”响,但抬起脸来,又是一幅恭顺的样子。

    “一个皮箱就要六十两银子?”宏琦笑道,“以我所知,一只皮箱最高不过六两银子,你这是克扣,是贪墨!”

    那寿琪却仍是小心翼翼了陪笑着,“市面上就是这么个行市…”

    “果真是这么个行市?如果低于这个价呢?”

    “奴才说了,市面上就是这个行市,如果低于这个价钱,奴才情愿递交辞呈。”

    “你去。”宏琦柳眉倒竖,粉面含威,中年笔帖式马上下去安排,他带来的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的,不怕他们弄虚作假。

    “你先回去,明儿账面弄清楚了,我再去弘义阁。”宏琦端起茶来,轻轻啜了一口。

    广储司,其实就是皇帝的小金库,广储司内有六个金库,其中又以银库为最,金、银、珠、玉、珊瑚、玛瑙和宝石等都藏在银库里,因这银库重要,特设库于太和殿西侧的弘义阁内,二十五人日夜盯守。

    “好,那没别的事儿,奴才就先退下了。”寿琪躬身退了出去。

    “格格,最近京师里流传着一首歌谣,不知您听说没有?”中年人说道,他是七格格宏琦的奶公,也就是宏琦奶妈的丈夫,本身是户部宝泉局的主事,却因整顿内务府甘愿跟随,是最得宏琦信任的人。

    “什么歌谣?”宏琦笑道。

    “说是,草木荣,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盛不下顺天府一口钟,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隐姓王,天下好文章,珍珠如土金如铁。”

    接着宏琦的奶公就仔细讲了里面的对应关系,末了,才说道,“这个时候,不偏不倚,出现了一首歌谣,我也不敢把握里面的情形,对咱到底是有利呢还不利呢。”

    “当然有利,这人啊,都是仇富,”宏琦笑道,“有些穷翰林,整天靠借贷过活,有些京官,外省的冰敬炭敬,也落不到他们头上,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听到这些,你说,人心会倾向谁呢?”

    “是,内务府名声越臭,对咱越有利,可是,这歌谣也就这几天才出现的,谁编的呢?”

    二人正在猜测,一个年轻的书吏匆匆跑进来,“格格,不好了。”

    “怎么了,慢慢说。”奶公看看宏琦,大声道。

    “我们几个人适才出去了,也真是怪事了,这街面上所有的皮箱店都关门不做生意了,我们一打听,店主说实话了,说是内务府的人刚来过,这北京城所有的皮箱店,关门谢客,谁擅自开张,就砸烂谁的铺子。”

    宏琦看看奶公,二人却都是心头一沉,内务府这班奴才,能耐大到这种程度,一句话就能罢市歇业,也真是匪夷所思了。

    “反喽!”宏琦的脸慢慢涨红了,她“啪”地一拍桌子,“去,再派人去,你亲自带人去,就说七格格的话,我还不信了!”

    见书吏走出去,奶公看看她刚想说话,宏琦一招手,一个书吏走过来,“你,骑快马去,到天津去买!”

    那书吏领命匆匆而去。

    奶公看看宏琦,行了,这下是把七格格得罪到家喽,这寿琪,真是作死啊!

    …………………………………

    …………………………………

    这咸安宫春季进学也有些日子了,秦涧泉已经成为帝师,但仍兼咸安宫总裁,毓秀更是三番五次邀请自己这个伴读到毓庆宫,看来不履行这个职能,只挂空名是不成了。

    学生们除正常的进学与值守外,自己与戴梓等人合编的算术课本已在全国通行下发,以后全国不管是私塾还是官办学堂,只要学算术就会看到自己的名字。

    肃文不禁有些感慨,用前世宋丹丹老师的话讲,那就是我是生在前世,长在今世,走在春风里,准备跨世纪,想前世,看今世,我此起彼伏,于是乎,我冒出个想法。

    只是这想法一旦冒出,立马一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怎么样,这几天?”今儿是前锋营校射的日子,多隆阿与胡进宝对这是相当感兴趣,尤其是多隆阿,虽是不务正来,但人头特熟,不管哪个旗,他总能曲里拐弯攀上亲戚,交上朋友,不得不说也是一大本事。
章节目录 第18章 我,是面首?
    “二哥,呵呵,整个北京城怕是没有不知道这四大家族的了吧?”多隆阿眉毛眼睛笑得都挤到一块了。

    前世,读《红楼梦》时,肃文明显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红楼梦》中也说过,“人怕出了名招致麻烦,就象猪长肥了就要被宰杀一样。”这四句话明显是有人故意要整治贾、王、薛、史四家,这是把他们四家放在火上烤啊!

    现在,他照抄照办直接用在了四大家族的原型上。

    “继续传,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街道的乞丐叫花,街上玩耍的童子,传播得最快。”

    “嗯,二哥,茶馆里说书先生喝了咱那么多胖大海,那没的说,从开春以来,街上的乞丐,有个小病小灾,咱医院都是免费救治,热水热汤不断。”多隆阿拍着胸脯开始表功。

    “你缺心眼啊,谁让你打着医院的旗号?”肃文这火“刺喽”就上来了,他刚要抬脚,多隆阿却“哧溜”滑到一边,眨巴着眼睛,贼笑着看着他。

    “听明白没有,这是给人上眼药水的事,怎么还能往自己身上拉扯呢?”肃文看看远处咸安宫的官学生,三百五十九人,队伍齐整,军容威武。

    “我装了一袋小钱,就走街串巷,遇到孩子我就教着唱,唱会了就给个小钱。”胡进宝道。

    “诶!这才象个样子嘛,”肃文赞道,“进宝做事肯动脑子,我都忍不住想给你点赞了。”

    他压低声音,多隆阿与胡进宝马上凑了过来,“这样好,北京城传遍了,明儿你们去驿馆,写在纸上包上石头,丢进去,潞河驿那进京的官、出京的官儿最多,这一路走,过不了几个月全国就知道喽!”

    “成,”多隆阿答应得痛快着呢,他看看肃文,“二哥,有个事得跟你说说。”

    “什么事?”肃文没好气道。

    “我在街在上转悠,在茶馆里,听人说……”

    “说什么?”肃文看看他,“别吞吞吐吐,怎么越活越不象个北京爷们?”

    “有人说你不象个爷们!”多隆阿一憋嘴。

    “我?”肃文笑了,他拍拍自己胸前的肌肉,示威似地蜷起胳膊。

    “有人说,你是面首!”胡进宝憋不住了。

    “面首!我?”肃文瞪大眼睛看着多隆阿,胡进宝以为他生气得紧,忙劝道,“二哥,我们也是为你好,这种背后的小话,不是亲近的人不会跟你说,多隆阿也是为你……”

    “谁是面首?”

    “你,说是七格格的……”

    肃文一下笑了,笑得鼻涕横流,弯腰打晃,前世自己打心眼里以为,面首,真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风刮不着,雨淋不着,日头晒不着,可不曾想,前世没有实现的理想,今世却要实现了。

    多隆阿与胡进宝却是第一次见肃文这模样,都围了上来,面面相觑。

    一众咸安宫的官学生也朝这儿看着,前锋营的左翼统领衣克唐阿,左翼前锋参领僧机也都注意到了肃文,衣克唐阿说了几句,僧机马上吩咐下去。

    “我真是想当,可是人家七格格也得看得上我!”肃文大声道。

    突然,一阵好笑过后,他意识到了里面的分量。

    这,明显是在抹黑宏琦,也是在打击新学。

    自己,可以说是新学的旗帜,宏琦,是治理内务府的旗帜,现在把二人绑在一块,对手是早注意到了他们,这一箭双雕的本事,厉害啊。

    看来,不只自己会动用舆论,对手也会,这些东西千八百年来早已被老祖宗玩烂了。

    哪次起义不是歌谣先出,什么“陈胜王,大楚兴”,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就连张良智劝楚霸王迁都,不也是利用黄口小儿唱什么“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吗?

    但千百年来,最能抹煞人的却是男女私通,苟且无耻,不只骂名传遍当世,而且无一不是身败名裂,功败垂成。

    但,新学已在全国铺开,大局已定,各地虽有反弹,那是回光返照,而内务府治理,刚拉开序幕,绝不能出闪失。

    “演练完毕。带回咸安宫!”一军校喊道。

    他走到肃文跟前,一个千打下去,“肃大人,衣克唐阿统领有请。”

    肃文不敢怠慢,待走进大厅,见大厅里已站满了官佐,俱是衣甲鲜明,肃然而立。

    中间的虎皮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可就是衣克唐阿了,隐约可见脸上有道大疤,直冲脖子以下,说起话来一动一动的,甚是狰狞。

    “标下参见统领。”肃文一个千打了下去。

    那衣克唐阿却没有让他起来,嘶哑着嗓子问道,“适才为何大声发笑?”

    “标下……”

    “那两个人是你带来么?”

    “是……,来捡箭的。”

    “此乃军营,不是你们的官学,也不要老想着自己那点战功,在坐的哪个不是凭军功升上来的?哪个身上没有几处刀伤、箭伤?想当老爷兵就直接跟端亲王讲好了,校射还带人来侍候,想舒舒服服的就滚到女人堆里去吧!……”

    “砰,”一声枪响从远处传了过来,都是行伍出身,众人也不在意。

    肃文让他这一训,却是无从辩驳,再说,上宪训你,听着就是,你要反驳,上宪只会更生气,招致更大的不满。

    “是,标下明白,以后决不会……”

    他还没说完,一军校急匆匆走进来,“启禀大人,咸安宫的学生军,在东便门外打起来了。”急匆匆说完,这一个千才打下去。

    他刚说完,只见外面墨裕也冲了进来,衣克唐阿与他父亲国泰相熟,见他军中失仪,正待发作,方发觉墨裕的脸色都变青了,“启禀统领,咸安宫……,”他跑得“呼哧呼哧”直喘,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东便门打起来了,都开枪了……”

    打起来不要紧,一听说开枪了,肃文顿觉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也顾不得礼仪了,自个就站了起来,衣克唐阿马上吩咐道,“快去看看!”

    一众人等骑马就出了军营,只见黄沙滚滚,直朝东便门而来。

    东便门石桥上,已是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咸安宫的官学生搅杀在一起,却不似演武一般,是真刀真枪在干,“扑通”,不时有学生跌落水中,马上,就有学生跳下河去,又厮杀在一起。

    “好样的!”衣克唐阿脸上的大疤一咧,“象我前锋营的兵!”

    他话音未落,却见图尔宸与麻勒吉已是追逐着杀出人群,二人都是持刀在手,脸上都是恶狠狠的表情。

    图尔宸是刀刀不离麻勒吉的要害,麻勒吉反应倒也迅捷,一跳躲开,反手一刀却直撩图尔宸的下阴。

    衣克唐阿乐喽,“这是什么刀法,撩阴刀?”一众官佐估计也摸透了这个统领的脾气,都是笑呵呵地看着,无人上前阻拦。

    多隆阿、胡进宝却也加入战团,胡进宝抢了一把刀,多隆阿拿着辣椒粉,一个撒一个砍,配合得相当默契,顷刻功夫,几个学生就被被迷住了眼,让二人抬腿踢倒在地。

    勒克浑一把刀也舞得虎虎生风,七八个人近不了他身前,僧机板着脸,“这个还有模有样!”

    墨裕与几个官学生见众位大人都不管,喊破喉咙也无用,索性也跟着看起热闹来。

    蔡英杰偷偷溜到一边,举起了鸟枪,小动作瞒不过衣克唐阿,他伸手打出一个物件,只见蔡英杰的鸟枪就掉在了地上,他也捂着手腕哀嚎起来。

    “好了,让他们停下来吧。”衣克唐阿笑着看看肃文,“这咸安宫对外能打,自己人打自己人也不含糊。”

    姥姥,这是表扬还是辱骂?肃文看也不看衣克唐阿,“噌”抽出刀来,几个起落,已是靠近图尔宸与麻勒吉,“看刀!”

    麻勒吉慌忙举刀,只听“喀嚓”一声,顺刀断了。

    图尔宸杀红了眼,一刀攮过来,刀同样也断为两截。

    “啪啪啪——”

    肃文从怀里掏出连珠火铳,朝天放了三枪。

    “呵,这玩艺好!”衣克唐阿的眼睛亮了。

    听到枪响,众学生军都惊异地转过头来,“整队!”肃文朝着图尔宸、麻勒吉、墨裕、雅尔哈善四名蓝翎长喊道,刚开始任命时没有雅尔哈善的份,他这个蓝翎长是冰嬉后补的,天知道走了谁的门路。

    四人醒了神,都不敢怠慢,待队伍整好,肃文才发现,个个都是如此狼狈,扭了腿的、流着血的,湿了身的,错了骨的,应有尽有。

    “标下整队完毕,请大人训示。”图尔宸跑到肃文跟前。

    “哗”——

    身后的三百五十九人都笑了,雅尔哈善与墨裕也笑得乐不可支,麻勒吉更是偷偷眨着眼睛,作着鬼动作。

    图乐宸愣喽,转脸看看大家,站在肃文身后的衣克唐阿也笑出了声,一众官佐都是哈哈大笑,指指点点。

    墨裕强忍着笑,上前替他把后面的衣襟掩上,轻轻道,“露屁股了。”

    图尔宸的后屁股不知什么时候被麻勒吉砍开了,雪白的屁股蛋子上还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图尔宸的脸“刷”变得青紫起来,心里恨恨道,麻勒吉,杂碎,不报此仇,老子誓不为人。
章节目录 第19章 内斗内行,外斗内行
    “图尔宸、麻勒吉被撤职查办,待罪听勘,其余人等,先行带回吧,此事,我当亲自禀告端亲王。”出乎意料,衣克唐阿却没有当场发作其它官学生。

    适才,衣克唐阿也将肃文的举动尽收眼底,也不禁暗自点头,这如水开油滚的武斗,竟让他三下两下给止住了!

    这咸安宫将来这些龙虎之将,谁能够统领呢?看来也只有眼前这个肃文了。

    看着衣克唐阿带着一众官佐骑马而去,肃文又看看大家,板着脸道,“原地休整!”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眼看着这天就要黑下来了,众人都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不敢违抗。肃文却并不想饿大家,他是盘算好,天黑再进城,省得这些人模样如此狼狈,也是有碍观瞻,影响咸安宫的清誉。

    这咸安宫,因为新学,去年已是分为两派,今年,二百七十名新的官学生甫一进学,两派就都是忙着拉拢,这小鸡尿尿,各有各的道,肃文也懒得去管这些闲事。

    去年,礼亲王济尔舒谋逆作乱,两派肩并肩作战,关系一度缓和,学堂里也不再剑拔弩张。

    可是年后,七格格宏琦治理内务府以来,两派的矛盾却又慢慢变得势同水火,反对新学的学生头领家里几乎都与内务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内务府三旗的官学生,对治理内务府极端的不满,这样,以前对待新学的分岐,加上平日里的过节,两派人马磕碰不断。这新仇旧恚,私怨公仇,夹杂到一块了。

    蔡英杰本属内务府三旗,他可是寿琪的亲外甥。今天,考校完毕后,大家都问起他最近内务府的事,一举开革四十六名官员,整个北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人都很是感兴趣。

    蔡英杰开始还成,装模作样地说几句人话,可是让麻勒吉一激,也顾不得城府了,顾不得脸面了,话里话外就开始夹杂着不干不净,话里隐约就捎带着肃文,就差说出“面首”二字了,他本与海兰珠有前仇宿怨的,海兰珠不乐意了,直接逼问他说的是谁。

    蔡英杰不愿承认,嘴里却仍是不荤不腥,海兰珠是个直肠子,立马揪了他的袄领子,非让他认了不可,加上麻勒吉在旁帮腔,两派人马在军营里当场就吵吵起来。

    冰嬉时,图尔宸蛮有把握以为自己会在皇上跟前得个头彩,却不料被麻勒吉有意无意地撞歪了,前仇新恨,这梁子是越结越大,今儿,也数两人吵得最凶。

    起先,还只是打嘴炮,后来,待出得前锋营大营,快走到东便门时,那图尔宸斗嘴斗不过麻勒吉,竟摘弓搭箭,一箭射向麻勒吉。

    幸亏海兰珠一推麻勒吉,那箭才从耳边擦过去,麻勒吉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跳下马,拔出刀,两人就在东便门外的石桥上厮杀起来。

    这两派的首脑人物都交手了,一时间,东便门门前大乱,这同学归同学,钢刀对钢刀,很快风卷云涌,搅作一团。

    “多隆阿,进宝,你们过来。”肃文弄清楚缘由,心里却是一紧,他看看二人,转眼间计上心来。

    多隆阿与胡进宝铁定是站在麻勒吉一边的,也早看蔡英杰那小子不顺眼,适才也没少修理他,听了肃文的话,二人也不言语,上马扬鞭而去。

    “行了,天擦黑了,进城吧。”肃文看看兀自一脸不服气的麻勒吉、图尔宸等人,“这样带着伤,回家也得找大夫,都到我的中医院去,刀伤药、箭伤药,那都是现成的,查干老爷子治跌打损伤,也是一绝,保准你明天活蹦乱跳进学。”

    “二哥,”图尔宸看看雅尔哈善、蔡英杰等人,“我们府里都有相熟的大夫……”

    “你这个样子回府,家里人还不得担心死?”肃文盯他一眼,“什么话也不用说了,今儿我请客,请大家看郎中,吃烧饼!”

    他不再多说话,打马而去。

    图尔宸与雅尔哈善对视一眼,一打马,疼得一咬牙,也跟在后面进了城。

    多隆阿与胡进宝都是提前赶了回来,在门口迎接的除了刘松仁外,还有惠娴。

    不管是麻勒吉、海兰珠还是图尔宸、雅尔哈善等人,看到惠娴俱是一愣。

    其余的官学生,却都是仔细盯着惠娴,夜幕之下,红灯笼高照,惠娴的脸红得象块红布一样。

    肃文大大咧咧从里面走出来,“行了,到我这就象到家了,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你们嫂子!”

    多隆阿眨眨眼睛,“以前叫嫂子不合适,今年叫嫂子就没错,二哥,年前已经小定了。”

    “是吗?二哥,也不跟兄弟们说一声,兄弟们也来凑个热闹。”雅尔哈善迎来送往、接人待物上那绝对没说的,转眼间热情无比。

    图尔宸也笑道,“羡慕死二哥了,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诗,今儿我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行了,别光耍嘴皮子喽,郎中都在里面等着呢,多隆阿、进宝,带大家进去,排不上号的,先在门房里歇着。”

    肃文看看惠娴,惠娴也在看着她,一双水杏眼今晚格外亮。

    “怎么这个时辰把我叫来?”惠娴笑道,看肃文刚要解释,“你那点鬼心思,别说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肃文知道惠娴向来聪明,就多隆阿那嘴嘴,即使惠娴原本不知怎么回事儿,多隆阿也会瞎摆活。

    “我啊,倒真想当那驸马,可是咱也没那个命啊,听说格格还比我大好几岁哪,咱不做那没影的梦!”

    “行了,”惠娴拧了他一把,“大病刚好,就在大栅栏又调戏人家姑娘,这回你可得仔细掂量好喽,人家是格格……”

    “哎哟……”

    不提二人说着这体已话儿,里面却是传来一阵阵大呼小叫的声音,上药的,正骨的,适才在东便门外还英勇无敌的官学生,现在一个个都知道了疼。

    “来来,治好伤的兄弟们,二哥请客了,肉末烧饼,二哥管够啊!”

    校射从早上到晚上,又在东便门外打了一架,所有的官学生都是又累又饿,一个个都敞开了肚子,风卷残云般往嘴里塞着,就是雅尔哈善、墨裕这些平时讲究的贵家公子哥,也是人手一个烧饼,生怕吃得慢了。

    “还有,还有,进宝又去拿了,”多隆阿一边也往嘴里塞着烧饼,一边咋呼着,“都喝口水,别噎着……”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打起嗝来,麻勒吉笑着使劲捶了他后背两下,也不管事,在众人的哄笑之下,多隆阿却仍是吃得正欢。

    “二哥,没有肉末烧饼了,我们都给人吃空了,得,我把这几家的麻酱烧饼,驴肉火烧都给拿来了。”

    肃文也吃得满脸欢畅,顾不得说话,只是张着腮帮子点着头,好不容易空出嘴来,“得来,给郎中们留出些来,查干老爷子爱吃肉,这肉末烧饼,给他送几个过去。”

    一会子功夫,这三百六十人吃了人家几千个烧饼火烧,当众人捂着肚子喝着热茶时,都念起肃文的好来。

    “以后,谁要是敢说总学长半个不字,我就跟他急!”一个刚进学的上三旗子弟剔着牙,捋着袖子,嚷嚷开了。

    “对,对,不能乱嚼舌头根!”

    “就是,外面乱传,我们咸安宫不能乱了!”麻勒吉素知肃文的心意,趁热打铁道。

    看着一众官学生沸沸扬扬,肃文笑道,“咸安宫三百六十名官学生,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不怕打仗,也不怕月试、季考、年评,怕就怕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咸安宫官学不好了,大家的前程也都没了,我也不多说,这些话,大家伙仔细惦量惦量吧!”

    他又看看图尔宸与麻勒吉,图尔宸人被衣克唐阿撤职查办,满肚子不舒服,“过会子,我就去找秦总裁,今天的事,与他人无干,罪在我一人,如果端亲王要怪罪,那怪罪我好了!”

    “二哥!”

    “二哥!”

    “总学长!”

    ……

    一众学生都热泪盈眶,五内俱焚,就是有人暗自嘀咕肃文收买人心,也被这气势折服,被这道理感化,一时竟都是纷纷表态,再也不敢动手了。

    多隆阿睁大了眼睛,口里兀自塞着半个驴肉火烧,这还是二哥吗?以前遇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什么时候改姓关了?竟变成义薄云天的关二爷了!

    当晚儿,秦涧泉就带着肃文来到端亲王府,过不了明天,这咸安宫的学生大战东便门,就会成为京城里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里的话头儿。

    端亲王宏奕倒是波澜不惊,“衣克唐阿都已经责罚过了,我看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肃文这样处理,我看至为妥当,就这么着吧。”

    听他说得这样笃定平静,一直高悬着一颗心的秦涧泉可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果不其然,第二日,咸安宫官学生大战东便门就传遍了京城,这咸安宫的学生分成两派,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老百姓的评价却很象衣克唐阿的话,“这咸安宫的官学生,能打仗,自己人打起来也不含糊,竟是内斗内行,外斗也内行,个个都是人中龙虎啊!”

    肃文小定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咸安宫的官学生却是一边倒地封了口,即使有杂音,却也不敢公开与大家为敌了,再也没有传他与七格格的闲话了。

    肃文安心地走出咸安宫,自己身边的人不信谣,不传谣,又亲见了这未过门的媳妇,这谣言这些日子已消除大半,格格那边他相信会处理好的。

    夕阳西下,他的影子在红墙之间的甬道内拉得很长,这是一个挺拔寂寥的背影,行走在这生机勃勃的春天里,也行走在这波诡云涌的紫禁城之内。
章节目录 第20章 君子九思
    天已慢慢擦黑,乌黑的浓云把天穹压得很低,间或一道道闪电划裂黝黑的夜空,照亮了鲜花胡同深处朱红色的相府大门。

    一阵风过,暮春的雨不紧不慢地下了起来,雨雾迷漫,相府书房门上的牌匾也浸湿了,雨幕中,隐约可见上面三个遒劲的大字——“笃素堂”。

    张凤藻穿着一件酱色风毛湖绸夹袍,在书桌前秉烛而坐,他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一摞书稿,提笔细细校阅。

    “父亲,齐勒泰大人过来了。”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官员笑着走了进来,张凤藻的大儿子张若岚笑着跟在他的后面。

    “噢,是香涛啊,”张凤藻摘下眼镜,“用过饭了吗?”他看看一旁摆放的自鸣钟。

    “还没有,正想到老师这里讨碗饭吃呢。”齐勒泰很是恭敬。

    “若岚,吩咐厨房,晚上剩下的饭菜,热热给香涛端上来。”

    看着张若岚吩咐下去,齐勒泰笑道,“老师家的米我可是吃不够,忙了一天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若岚,嘱咐他们多热些。”

    “堂堂的工部尚书,怎么好似没有饭吃似的?”张若岚与他熟得很,打趣道,“这米是内务府密云庄子上送过来的,你觉着好吃,我着人送些到府上去。”

    “这内务府,今年还能送米,明年还不知道有没有呢?”齐勒泰笑道,张若岚眼波一跳,却不接话,“齐大人,您坐。”

    齐勒泰方才坐下,看一眼张凤藻,“老师的《笃素堂文稿》马上就要付梓了吧,到时,若岚可要先送我一本,一睹为快。”

    张凤藻笑道,“随手涂鸦之作,哪能当真?”

    “老师是士林领袖,书稿一字千金,许多人还央我来求呢,内务府的明善,都说了多少次了。”齐勒泰拿起茶来,呷了一口。

    张凤藻没有接话,张若岚却说道,“明善还在家养病么?”

    “他啊,三代都在内务府当差,这乍一下来,还能干什么?”齐勒泰笑着端起一碗米饭,“这内务府,还是离不了这些老人,七格格这些日子纠集了户部、刑部、都察院的人,大肆查账,不是也没查出什么来吗?账面上清清楚楚,就是弘义阁的东西,也是分毫不差。”

    张若岚看看张凤藻,“呵呵,我怎么听说,这街面都要罢市了?七格格着人到天津去买皮箱,仍是六十两一个,这些日子,朝堂上都在说,这内务府,手也伸得太长了吧?对了,那些歌谣你听说了没有?前些日子,河南布政使李慈铭进京,还说起这事呢!说河南地面上都传开了!”

    齐勒泰却面不改色,伸手放下筷子,“那有那么邪乎,我就是文家的人,我们家的家底我还不知道?那是有人别有用心,呵呵,街面上也有传言,说七格格养面首呢!”咸安宫的官学生分成两派,本指望着从咸安宫往外传,搞出点大动静,可是传着传着就偃旗息鼓了。

    张若岚笑道,“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个咸安宫的官学生,人家有媳妇儿,刚刚小定,感情好着呢!”

    “是么?”齐勒泰一笑,“听说,七格格的额驸志端从西宁将军行辕回来了,他家里在内务府的门人也不少呢。”

    张凤藻起初静静听着,此时,却突然插言道,“内务府的事,你们都不要掺合,香涛,你虽是文家的人,但也是六部的尚书,当体察圣意,不可因小失大。”

    齐勒泰忙笑道,“我们这一支,是文家的远支,在内务府里担当差使的早没几个人了。”

    “内务府的事不论,但这新学……”张若岚道。

    “新学怎么了?”张凤藻打断儿子的话,“新学推行,上体圣意,下合民心,没有什么不好。”

    张若岚看看齐勒泰,“去年学堂闹事,反对之声就不绝于耳,即使强行推开,也就两江、湖广、山东几个省争着邀功,其它省仍在观望拖延,父亲,您是儒学大家,士林领袖……”

    “住口!”张凤藻突然大喝一声,声色俱厉,齐勒泰赶紧站了起来,张若岚也垂下头,“身为臣子,要为君上分忧,这内务府整治是上书房同意,议政王大臣会议通过,新学也已推行全国,你们不要再妄加议论!”

    他看看齐勒泰,“你们记住,君子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他长喘一口气,“身为臣子,不可不慎,也不可不行啊!”

    齐勒泰赶忙道,“老师教训的是,学生记住了。”他却是再也不敢提内务府的事,又坐了半个时辰,方才告辞出来。

    风雨中,进得轿子,长随问道,“老爷,回府吗?”

    “不,去郑亲王府!”齐勒泰阴着脸道。

    ……………………………………

    ……………………………………

    郑亲王府又是一番景象,红烛高烧,荫堂、礼亲王高塞、吏部尚书魏瑛、翰林院掌院学士庄士敏、师爷汪辉祖正围坐一处,菜过五味,酒已半酣。

    “魏大人家的姑娘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吧,可曾许配人家?”高塞看看坐在下首的魏瑛。

    荫堂与汪辉祖俱是对视一眼,笑着看着高塞。

    魏瑛笑道,“小女眼光太高,至今还待字闺中,王爷如有合适人选,不妨说来听听。”他原本瞄准了咸安宫的肃文,也曾跟荫堂隐诲地提过,可不料,还没等荫堂作媒,却已是传出肃文小定的消息。

    况且,这些日子,肃文与七格格的传言魏瑛也是知道的,他倒不信,但自己家的姑娘是断不可与人作二房的。

    高塞笑道,“皇上登基以来,只选过一次秀女,不少王爷、贝勒也到了适婚年龄,太后已是催问过多次,这不,皇上着我与户部会商,今年要再行遴选秀女,不知魏大人家的姑娘……”

    “桃李年华,十八周岁。”魏瑛却是有些担心,“不知这次遴选秀女,年纪……?”

    “魏大人不要多虑,”高塞笑道,“十三至十七岁。”

    旗人家的女孩子,从十三岁起,都要到各旗都统处备案,准备遴选,大金一朝,规定甚严,即使封疆大吏、六部尚书家的小姐,也不能私自订婚,违反者轻则遭到申斥,重者革去官职,交刑部议处。

    可是,众多旗人家却是不愿自家的姑娘到宫里受罪,一众秀女之中,有几个能得到皇上的宠幸,又有几个能有好的归宿?

    当不上嫔妃福晋,只能作为普通宫女,待到二十七、八岁放出宫来,可是到时大好青春已逝,就是再择人婚嫁也是困难。

    “白头宫女在,闲坐话玄宗”,是各朝各代的弊端,却不论朝代更替,相延下来。

    “礼亲王,学生听说,这次除了选秀女之外,还要在一众秀女中招收女官?”汪辉祖笑道。

    “老夫子的消息就是灵通,”高塞嘴里说着,却看了看郑亲王,“这次满洲八旗,汉军八旗与蒙古八旗中选秀女,皇上却是不挑嫔妃,全是许配给各王公贝勒,除这些福晋外,剩余充任宫女的秀女,再择优进行遴选,选出初通文墨者,充任内务府的女官。”

    汪辉祖看看荫堂,这明显是要打破上三旗管理内务府的传统,要不转来转去还是上三旗,还是那四大家族和二十多个小家族,内务府就永远死水一潭。

    “王爷,齐勒泰大人来了,就在门外侯着呢。”一个长随躬身在荫堂耳边说道。

    荫堂一捋胡须,“齐勒泰来了?快请!”他看看众人,“齐勒泰可是满人中的才子,凭着一手文章在科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吟得一手好诗,作得一手好文章哪!”

    闻听齐勒泰进来,众人都是一愣,荫堂却笑着站起身来迎接,“春风春雨也是一番景致,必当吟诗讽咏才好,我就拉了他们几个来,知道你在畅春园督修工程,就没敢搅你,这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凑到一起,我们还等着听你的佳作呢!”

    齐勒泰笑着给郑亲王、礼亲王请过安,方才笑道,“我这也是从畅春园赶过来,外面风雨交加,一片泥泞,整天埋首于锱铢必较、砖土瓦块之中,哪里去寻得这些乐趣,也罢,那我就讨亲王一顿酒,来日我作东再还上。”

    “适才聊得这么热闹,庄大人,可是在琉璃厂淘到什么宝贝了?”齐勒泰坐下,敬了几杯酒,方才笑着问道。

    “哪里,礼亲王在说宫中选秀女的事呢,”这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虽是一介读书人,但也是官场中的人精,也知齐勒泰的出身,不声不响地把话题引向了内务府,“还要从秀女当中遴选女官呢!”

    “是么?”齐勒泰心里一动,“内务府荣宪公主掌政,这已是前所未有,这内务府选任女官,更是亘古未有啊。”

    高塞笑道,“大姑娘上轿,都有个头一回,慢慢习惯也就好了。”二人对视一眼,目光马上又分开了。

    荫堂一笑,“春雨春风,又有魏大人与庄大人来前来,我们这些武人自当附庸风雅,且不去管它什么公务,香涛来得晚,罚你作诗一首,如何?”

    齐勒泰哪有心思作诗,但荫堂吩咐又不敢不听,只得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

    他方吟罢,那魏瑛也唱和一首,庄士敏作为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哪肯落后,这一席吟作对吃到亥时方散。

    待汪辉祖代荫堂把一众客人送走,太监头武桂已是沏好茶水,“焕曾,坐。”荫堂看起来竟是心情颇好,“今晚,齐勒泰与高塞都有些不尽兴啊!”

    “当然不尽兴,”汪辉祖笑道,“心里要说的话没说出来,就是那酒喝进嘴里也是无滋无味。”

    “他们的来意老夫知道,无非就是要我支持他们,猜度着我是正白旗的旗主王爷,定会反对皇上整顿内务府。”

    “对,前段日子,内务府这起子人与格格竟是战个平手,确实出乎学生意料。”汪辉祖感叹道,“这格格,真不简单。”

    “生在皇家,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你争我夺,阴谋算计,普通人家孩子的游戏是过家家、捉迷藏,他们的游戏就是揣度人心,与人斗!”

    “王爷说的是,”汪辉祖虽然附和,但却不敢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因为荫堂府里也是一样,“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方要辞官,一方就全革了去;一方要查账,一方就将账抹得溜光水滑;一方想要整治采办,一方就能罢市来应对;一方造出个四大家族的歌谣,一方就能传出公主养面首来,刑部、户部、都察院虽是在内务府待着,竟也都是毫无作为!”
章节目录 第21章 闲来只是逛胡同
    “嗯,内务府这些人不会坐以待毙,任宏琦宰割,狗急了还要跳墙呢,这荣、钟、明、文四家虽说平时不睦,明争暗斗的事儿没少干,这到了瞪眼睛的时候,也都一条心了,齐勒泰身后就是文家,高塞的福晋是荣家的,这不,今晚就坐在了一个桌上。”荫堂道。

    “王爷说的是,内务府这些日子太平无事,是双方都在伺机而动,打个比方,这就好象蛇咬人一样,这蛇头先要后仰,再狠狠地往前咬下去。”汪辉祖举起手来,比划着蛇头的动作,逗得荫堂捋须笑了起来。

    “嗯,静水流深,就是双方按兵不动,咱们的皇上也不会袖手旁观,咱这位主子啊,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平时看起来象菩萨低眉,但真正金刚怒目之时,那霹雳手段你是没有领教过。”荫堂低沉地说道。

    “是,王爷,”汪辉祖恭敬道,“帝王心术,深不可测,非我等臣子能够测量。”

    “适才,齐勒泰说坊间有一些关于宏琦的传言?”荫堂问道。

    “是,说七格格与咸安宫官学生肃文关系暧昧,撕扯不清。”汪辉祖笑道,“这也是一种手段吧。”

    “肃文是咸安宫的旗帜,是新学的旗帜,宏琦是内务府革新的旗帜,这些都是针对新学与整治内务府,最近,新学在各地屡有反弹,并不顺利,皇上表面上虽然不说,但端亲王宏奕却已频频召见礼部官员,商议对策。”荫堂道。

    “做事难啊,做实事更难,”汪辉祖看看荫堂,“难得象您这样,着眼大局,实心用事,体国忠君,高塞、齐勒泰那点心思,还不是一心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荫堂笑了,“老夫子难得夸人,不过,老夫也担得起这几个字,这大金国,再不整治,就要被蛀空了,烂透了!”

    ……………………………………

    ……………………………………

    民以食为天,官以酒为天。

    应酬者,宦途进步之所系,得失存亡之所关,不得不以全力赴之也。

    大金朝开国以来,京官们渐渐也染上了前朝习气,这朝廷之风甚烈,各省各县便纷纷景从模仿,一时,大金朝应酬之风空前,隐隐直追前朝。

    即入这大染缸,便要入乡随俗,红白喜事、生日、升官、乔迁等应酬便无时无刻不有,有的京官穷无分文,即使借贷也得来应酬。

    大金朝京官生活的一大特点是安闲稳定,许多衙门的作风是“官不理事”,只有初一十五点卯,所以有大量时间可用于酒食征逐。

    只要宦途上还有上升的台阶,便不愁无酒可喝,无应酬可参加,同乡、同门、同年、同学、同僚,这一张张大网之中,总会有你一个位置。

    政务不多,食务繁忙。所以,宣南一带,饭馆林立,门前每至夜间则车马盈门,灯红酒绿。

    上行下效,咸安宫官学生虽然还没有出仕,应酬之风也是慢慢熏渐,尤其是图尔宸、雅尔哈善、墨裕等官宦子弟,对此从小耳濡目染,个个颇有心得,投入得很。

    从宣光十年以后,京官应酬的地点也慢慢开始转移,由饭馆逐渐转移到了堂子,也就是青楼。

    大金朝刚刚开国之时,对此规定甚严,严禁官员踏足青楼,《大金律例》规定,文武官员***吃花酒的要打六十大棍,拉皮条的打三十大棍。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们照常去青楼应酬,但不嫖不娼,只狎像姑,像姑者,男优也。

    宣光即位后,禁令渐弛,官员狎妓之事逐渐多起来,始而不敢公开,后来则堂而皇之,并形成风气,有些地方的官场甚至酒席间无妓不饮,无妓不欢,但民不举,官不究,没有人去与整个官场为敌。

    宣光十年以后,禁令更加松弛,这使得官员狎妓之风空前鼎盛起来。此时的妓馆,高张艳帜,车马盈门,南娼北妓纷纷角逐于官场,南朝金粉,飞鹭流莺一般,纷纷落户,和北国胭脂打擂对决,一些官吏还公然纳妓作妾。

    “街头尽是郎员主,谈助无非白发中。除却早衙迟画到,闲来只是逛胡同。”

    “二哥,到莳花馆听曲子去?”多隆阿喝得小脸红扑扑的,乜斜着眼看着同样醉醺醺的麻勒吉、海兰珠、勒克浑跟胡进宝。

    “官员不能**!”肃文虽然酒有些上头,但仍是大着舌头说道。

    “不**谁去啊?!”多隆阿“扑哧”笑了,“莳花馆的柳如烟是你的老相好了,你怕是一年没去了吧?前日,我碰到柳如烟,人家还一个劲地问起你,说你那么强壮,弄得人家……”多隆阿细声细调地学起了女声,逗得一干人等发笑不止。

    “我的相好?”肃文挠挠头,“我还有这个爱好?”

    众人又都笑了,说起女人,被说的男人总是孤立的,别人马上会站到一起形成联盟。

    “二哥,我们叫像姑,不打紧的。”胡进宝笑道,

    当前正是要紧时候,肃文虽然也很好奇这个“没见过面”的相好,还是推辞道,“好久没去了,武艺都生疏了,喝多了,回家,回家。”

    多隆阿却一把拉住了麻勒吉,“老麻,被撸了职,兄弟们今晚不就是让他开心吗?走,二哥不去,兄弟我请,包准让你玩个痛快,明天好好进学。”

    在场一个个看来都是童子鸡,个个脸红脖子粗,喉结上下耸动,跃跃欲试。

    “二哥,走吧。”多隆阿一使眼色,几个人都围了上来,搂脖的,推背的,拉手的,由不得肃文吹胡子瞪眼,竟也被挟裹而来。

    “就这一次啊,我们可都学过《大金律例》,只叫像姑啊,不能叫堂子,不能喝花酒,不能……”

    眼看着快到莳花堂,多隆阿反而不那么用力了,“行了,行了,哪那么多废话,你想走就走,我们不拦你,一起嫖过娼,一起扛过枪,这才是铁哥们,你还是不是以前那个二哥了!以前哪是这个德行?”

    “德行!”肃文心里暗道,我早不是以前你们那个二哥了。

    说完,他带头朝里面走去,刚走进去,只是觉着很熟悉,大厅里一桌一椅仿似也都认识似的,顺着楼梯往上走去,上面那个闭着的门的房间,似乎也在朝自己招手。

    “哎哟哟,这不是肃二爷吗,您可有日子没来喽,听说您现在发达了,都是正六品的前锋校了,这北京城啊,不,这大金国啊没有不认识您的!”老鸨看到肃文,就象看到了亲人一般,扭股糖似地就贴了上来。

    我操!这么出名,还来这地?你不是在赶我吗?肃文看看周围的客人,还好,只有几个人注意自己,“叫奎官来。”奎官的名字一出口,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我操,难道当了官都这样,当面一套,心里一套。奎官,我都忘喽!”多隆阿走累了,一屁股坐下来,“二哥,奎官早不在这了,朱莲芬正当红,昆曲绘画那是一绝!”

    我操,这是个什么名字,大男人起这个名字!肃文有些作呕,看看一众兄弟眼巴巴地望着他,咬咬牙,眉毛一挑,“让朱莲芬过来侍候哥几个!”

    “哎哟,二爷,您来晚一步,莲芬让志端额驸叫走了,您听,正在那唱曲呢,”她指指楼上一个包间,“他们是老相好了,额驸还商量我,给莲芬赎身,买房子,娶媳妇呢!这额驸,也真是个信人,在西宁,那么苦巴巴的地方,还一心惦记着莲芬……”

    “好了,好了,叫别人吧。”肃文在这站了一会儿,已是明白,这里表面是象姑堂子,内里干的是卖皮肉的营生,他打定主意,决不叫姑娘,更不听曲吃花酒。

    “二哥,还去找如烟姑娘么?”这次,是胡进宝凑上前来。

    “这儿不干净,只听曲子,别的一概不论。”肃文严肃道。

    “二哥,你不是有句名言吗?”多隆阿转眼间已是喝了人家几杯茶,他一抹嘴,“你说,不干不净,插了没病。”众人一下笑了,那老鸨嗔怪着剜了肃文一眼,轻轻打了他一下。

    “真的,我这么说过?”肃文一窘。

    周围的几个客人却都笑打招呼,看来与自己很熟。

    “好了,”肃文却不想在这继续现眼,“找个地儿先坐下,听一会儿曲子就走。”

    话音未落,二楼一个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位女子慢慢走了出来,她目光如烟似雾,让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心都湿了。

    “二爷!”声音清脆如黄郦,清澈如流水。

    肃文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又化喽!

    “看,人家如烟姑娘还想着你。”多隆阿凑过来,贼兮兮地说道,目光却贼兮兮地姑娘身上转着。

    “我,可能,也想着她。”肃文的眼睛不离柳如烟身子,那玲珑身段,玉峰细腰,自己可曾真的留恋过?

    “哎约,二爷,我们姑娘听说您过来了,就死活要出来,惹得那位爷大不高兴呢!”

    每位当红姑娘,都要有自己的一位跟妈儿,是专门伺候她们饮食起居的,像贴身保姆一样。这些跟妈儿,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姑娘,年龄大了,退居二线,她们熟悉青楼的规矩,一般又有些徐娘半老的姿色,而且善于察言观色,在客人与姑娘之间缝针引线。

    见肃文仍是不动,那跟妈儿扭着屁股走了下来,“爷啊,您与姑娘这么看着,竟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她身上香风阵阵,“我们姑娘啊,也是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嚯,你还能念几句词?”肃文大惊。

    “不是跟着姑娘吗,听得一句半句,也就记在心里了,不过,可比后世那些网络写手强多了,呵,还要我拉您啊,您倒是快些啊,”她眼波一转,声音低了下来,“在这八大胡同,我们姑娘的书画可是一绝,卖艺不卖身,就托付给您一人了,这旷了一年了,您还不快上去!”她笑得异常亲热,灿烂,让人心里一百二十个慰贴。
章节目录 第22章 琴挑
    作为青楼里的姑娘,当然更需要姿色,但还要粗通文墨,能够唱小曲,有的还要会诗书琴画,可是这八大胡同里,要论起丹青书画、诗文琴棋,却无人敢与柳如烟争锋。

    “二爷,您还等什么,哪次您来,不是急吼吼地抱起姑娘,顺脚关上门,”那老鸨也是有些好奇,“难道当了官就改性了?”

    周围又是一阵大笑,肃文看看柳如烟,正痴痴地看着他,红灯之下,佳人如玉,令人心旌荡漾。

    天理交战,人欲交战!

    我到底上还不是不上,肃文心里喊道,这可比前世英国那个傻子比哑的生存还是毁灭难多喽!

    一阵香风吹过,那隐约象栀子花香的味道就隐隐约约飘进了自己的鼻孔,接着,一双冰凉的玉手就拉住了自己的手,“二爷,您把我忘了吗?”

    近得前来,只见柳如烟正值豆蔻年华,出落得秀眉慧眼,琼鼻樱唇,肌肤如玉,一动一摇,皆是婀娜多姿,令人神魂颠倒。

    “没忘,没忘。”肃文傻子似地答道,两眼却再也离不开她的面庞,任她的小手牵着,往楼上走去。

    “我操,适才他还说什么来着,不能叫堂子,不能喝花酒,不能……,好了,曹鸨,别在这看着了,摆桌酒,一人一个姑娘,给爷侍候着。”多隆阿顺手掏出一张银票,淫笑着插进曹鸨深深的**里。

    “多爷,象您这样的人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还给什么银票啊,我们这的姑娘,倒贴都愿意。”曹鸨得了银票,那一张嘴比抹了蜜还要甜。

    麻勒吉、胡进宝等人看着多隆阿那象被筷子捣出的小眼睛,再看看那挺着的肚子,纷纷作呕,姥姥!这玉树临风的标准也太低了吧,那哥几个还不得是宋玉、潘安啊!

    看着多隆阿几个上楼去,那曹鸨脸上笑着,叹口气,“我这姑娘啊,今儿可是遂了心愿喽!”

    笑颜如花绽,语音婉转流。

    绣房内,红烛高照,锦被翠帘,鸳鸯红枕,肃文深吸一口气,此温香软玉,最是消磨英雄志气。

    “二爷,您这一年是怎么了,我们家姑娘找过您无数次,竟是人影都没见着,您那额娘……”

    “玉姐!”柳如烟却喊住了她。

    “哎,我这张嘴啊,您现在是当官的人了,跟以前不一样了。这都说这女人心,海底针,我看男人心才是海底针,”那跟妈儿重新安排完酒菜,笑着轻轻埋怨道,“您,当真把我们姑娘忘喽!当初,那些山盟海誓,什么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您都是忘了不成?”

    柳如烟却轻轻地坐在他身边,手抚琵琶,“这琵琶近一年没用过了,还是你赠的,今儿你还是把它拿回去吧。”

    “为何?”肃文一愣。

    “它只为你弹,别人无福消受啊。”那跟妈儿笑着给肃文斟上酒,“您以后要是还不来,那还要这琵琶作什么?”

    柳如烟叹口气,玉手转轴拨弦,只听得间关莺语花底滑,大珠小珠落玉盘,甚是悦耳。

    “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

    肃文已是看呆了,听呆了,柳如烟珠喉婉转,娇态盈盈,那唱腔那神采,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的那个自己会到这里来了!

    “妙常连日冗冗俗事,未得整此冰弦。今夜月明风静,水殿凉生。……少寄幽情,有何不可。步虚声度许飞琼,乍听还疑别院风。……谁家夜月琴三弄,细数离情曲未终……”

    “《琴挑》!”肃文一拍桌子。

    那幽咽流泉却突然止住了,“难得你还记着!”

    这绝不是逢场作戏!难道……

    肃文一下站了起来,柳如烟这样子,岂会跟多隆阿讲的什么强壮,弄得人家如何如何的话,扯上半文钱关系?

    “多隆阿,多隆阿!”他有些冲动地推开房门,大声喊起来

    “二哥,在这呢,在这呢。”那多隆阿马上挤眉弄眼地从一房间里走出来。

    “说,柳姑娘去找过我吗?”肃文一把揪住多隆阿的袄领子。

    “哎哎,二哥,找过,找过,”多隆阿马上说实话,“你额娘你拦着,也嘱记我们不让说,我们看你病好后,有次在街上碰到柳姑娘,你竟好似不认识似的,那柳姑娘的脸都哭花喽……”

    明白喽,额娘拦着,自己又不记得,咸安宫进学后,又是早起晚归,忙于医院事务,中间又夹杂着杂七杂八的小事,济尔舒谋逆的大事,竟是见一面也困难!

    可是,自己以前不过就是街头一混混儿,既不会作诗弄文,也不是什么高官巨富,惠娴看上自己还有青梅竹马的原因在,这名震京华的柳如烟怎么会看上自己呢!

    “二爷,别在这叫了,您看,都看着您呢,还是进屋吧。”那跟妈儿悄悄说道。

    肃文返身进屋,多隆阿也悻悻地走了回去,“这脑子,敢情是让驴踢了,这么个可人,都想不起来,还不如不跟他讲,我还有机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另一个房间里,两双眼睛也看到了适才的景象,两人对视一笑,道声告罪,竟是双双离席,离开了莳花馆,随着马蹄声响,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

    “二爷,您这一年没来,还真有些生分了,我怎么觉着,您不象以前那个二爷了呢!”跟妈儿玉姐的眼睛实在是毒。

    “呵呵,是吗?”肃文敷衍道。

    “您答应姑娘,替姑娘赎身子的,现今儿,您的那个中医院,那么红火,银子是不愁的,就是不够,姑娘这儿还有些体已,就是不济,我也能帮衬一把,您到是给个痛快话儿啊!”

    “这——”肃文略一犹豫,柳如烟却是一声长叹。

    “二爷,我当你是个痛快人,是个男人,”那跟妈儿玉姐瞬间柳眉倒竖,“您今儿刚来,我本不该提这些没意思的,我就是心疼我们家姑娘,你可知道这一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玉姐!”

    “姑娘,这话都说开了,索性就说下去。我们姑娘是卖艺不卖身,天知道,怎么就遇着你了呢,你当时跟曹鸨也说好了,年后来赎身子,可你一走一年,街面上碰见,你连个招呼都不打!”想着前后多少次去福庆家,都被肃文的额娘夹枪带棒地吡出来,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以前任谁劝谁逼,我们姑娘就是卖艺,不卖这身子!这一年,那些官啊爷啊,哪个不想来梳拢姑娘,可是这身子一直给你留着呢,这里面的难,你知道吗你?!今儿个……”

    玉姐话音未落,房门“砰”被人踢开了。

    玉姐和柳如烟都是一声惊呼,柳如烟却是一下握住了肃文的手,肃文正没好气,一抬头,睃一眼,前面跳进两个家奴打扮的人,后面跟着走进来一个中年人与一个青年人,再后面却跟进一个“眉清目秀”、“花枝招展”的男人来,肃文一看,禁不住心里一阵腻味,这个男人竟也緾着小脚,不用说,必是这里的像姑了。

    “姐姐,”那像姑竟是挥着帕子走近前来,“您不是在侍侯潘爷吗,怎么竟让他一人到了我那,”他看看肃文,“这位爷是哪路神仙,竟让您舍了潘爷!”

    柳如烟站起身来,朝那中年人福了一福,“潘爷,得罪了,这一年,我等的就是他,今儿他来了……”

    “你!”那潘爷气极反笑,转头看向肃文,“来,我瞧瞧,倒是个什么人物,整日里弄得你神魂颠倒的,魂不守舍的!”

    那像姑靠在那年青人肩上,“我知道,叫什么肃文,人称什么净街虎的,现在听说进了咸安宫,成了什么总学长!”

    “肃文?”潘爷扭头看看那年青人,那年青人怪笑一声,“这可真巧喽!……给我打!”

    柳如烟与玉姐又是一声惊叫,两个恶奴还没动手,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却哀号一声,脸上双双多了一个脚印子,齐齐跌出门去!

    先下手为强,天下武功,惟快不破,肃文一脸鄙视,轻轻弹了弹脚面,“你!”那姓潘的一指他,却又是一声哀号,身子也已是飞出门外。

    “别打了,别打了。”玉姐儿哭叫着一下拦住了肃文,“我的二爷,您不认识他吗,他,可是户部左侍郎潘祖荫潘大人啊!”

    “不是说不能吃花酒吗?侍郎?是狼!他带头违犯《大金律例》,我教训教训他!”肃文可知道户部仅次于吏部,这一脚踢翻一个侍郎,还指不定惹出多大的乱子呢!

    况且,身为官学生,出入青楼,已是有罪。

    “你——”那青年人却是煞白了脸,看着肃文又是弹了弹腿,马上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去你妈的,我管你是谁!”又是一声哀号,年青人也飞出门外,侍郎都踢了,也不差你一个了。

    “二爷,您这什么时候学会用脚扇人嘴巴子了,这姓潘的,这一年经常来纠缠姑娘,有一次,还想下药,幸亏被我瞅见……”

    她没说完,肃文已是走了出去,这左一脚,右一脚,前一脚,后一脚,把个潘祖荫踢得死去活来,身子一歪,竟顺着楼梯“轱辘轱辘”滚了下去。

    “哎,外面打起来了!”房间里,多隆阿正自陶醉,看着麻勒吉、海兰珠等人的拘谨,没少嘲笑,此时却听到外面的叫喊。

    “哎呀,是二哥,动手了,兄弟们,抄家伙!”多隆阿是个看殡生怕殡小的主儿,这手上一时没有趁手的“兵器”,一把抄过姑娘手里的琵琶,“拿来,先借我用用!”

    几个人跳出来,肃文已是气定神闲地站在楼梯口,正笑吟吟地看着那年青人,脚面已是起伏不定,这眼见着就要踢上了。

    “二爷,我的二爷,”那曹鸨一边命人搀扶潘侍郎一边“蹬蹬蹬蹬”上楼,上来就一把搂住了肃文,“您可别再动脚了,您可知他是谁?”

    “谁?”肃文象猫看耗子似地看着眼前这个年青人。

    “他就是内务府总管大臣、荣宪公主的额驸——志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