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娘，莲花村的一户普通农家的女儿。

    她爹顾大庄十年前搬到了莲花村，她娘陈氏也是个地道的农家妇人。

    陈氏进门十年，先后生了三个闺女，婆家已经颇有微词，可顾大庄和陈氏算是青梅竹马，对陈氏生的几个孩子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对于能不能生儿子，顾大庄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虽然顾大庄体谅陈氏，可是陈氏知道没有儿子始终不硬气，就是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

    到了陈氏生了顾四娘的时候，婆婆马氏已经很不满了，毕竟顾大庄是家里的长子，长子长孙，始终是老一辈心里根深蒂固的思想，长子没有儿子，总觉得将来老顾家要断了根一样的严重，所以对这个儿媳妇便颇多怨言了。要说马氏这人也算不得恶婆婆，虽然对陈氏总是没有好脸色，可也不曾打骂过，她对底下的几个媳妇都是一视同仁，对这几个孙女虽然没有像是孙子那样的疼爱，可也过得去。

    马氏一共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除了小儿子和小女儿，剩下的三个儿子和大女儿都有了各自的家，家里人口多，吃饭的嘴也多，马氏思虑许久，最终拍板定下了，分家。

    分家要分的东西很多，田地房屋，银子，农具等物件都要平均分开。

    顾家人口多，可是田地加一起也就勉强十五亩，女儿家是没有田地的，毕竟以后都要嫁出去的，所以顾大庄两口子只能分到两个人的田地，家里二房三房人口多，底下的男孩也多，二房两个儿子，三房一个儿子，她们也就是能分到四份田地和三份田地，分家找了里正前来，写了字据，大房共分得了四亩旱田，二房六亩旱田，两亩水田。三房是四亩旱田，两亩水田，老四未成亲，只身一人只分得了两亩旱田，剩下的四亩田归马氏。田地分完了，剩下的银子一共四十两也按照人口比例分配了。

    顾大庄家里得到了六两银子，这点银子一家六口生活实在是有些拮据了，马氏虽然责怪陈氏没生出儿子，到底顾大庄是她儿子，也心疼他，便做主让老四顾四庄个顾大庄一家过活，这下加上顾四庄手上的银子和田地，总算比之前好了些。

    田地银子分完了，马氏便分起了房子，顾家房子并不大，也就是几间草房，二房，三房早就攒了些银子，这次分了房子他们的意见就是房子不要了，她们换成银子。

    这一间房子的价格定在二两银子，二房之前占了四间，也就是八两银子，三房是三间，六两。顾大庄的意见是继续住在老房子里，那这钱便算是欠了二房三房得了。写好了欠条，这分家分了一整天，到了日落时分也算是全部分好了。

    接下来得日子，顾家二房三房便找了里正买了新的地，一家在村东头，一家在村中间各自买了两块地，分别找人盖起了房子，新房子很快便起来了，她们在老房子住了一个多月之后，搬走了。

    而老房子这下剩的就是顾大庄和顾四庄，马氏，再就是顾翠华加上四个女儿了。

    顾大庄是大儿子，马氏自然是要跟着大儿子过活的。

    这也是马氏心疼大儿子家中人口多，加上陈氏性格有些软，短时间很难立的起来，自己跟着大儿子在家里帮衬一下，总算能减轻些负担。

    原本二房三房也是觊觎马氏手上的银子和土地的，但是马氏一句话让他们彻底闭了嘴，要是谁不同意她跟着大儿子，那也行，不管她以后跟了谁，这小叔子成亲，小姑子嫁人，加上马氏养老都要一并管了。

    二房三房一合计，这买卖不合算啊，当时便不说话了。

    顾家房子在莲花村最西头，这里人家很少，地自然便宜，顾家儿子多，哪有钱盖大房子，村西头人家少，顾老爷子当年和马氏便在此买了一块土地，盖了几间茅草房。

    如今顾老爷子去了，家里几个媳妇明争暗斗的，马氏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自然明白，所幸决定分家，省的到时候她老的不能动了，这些儿子媳妇一个个往外推，倒不如现在分开了，这大儿子性格最忠厚老实，从小对父母就孝顺，马氏选择跟着大儿子最主要的也是这个月原因。陈氏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两人待到她以后动不了了也不会对她不好。

    这就是顾家的情况，顾四娘仔细的回想着，她转眼已经穿过来三天了，前两天一直浑浑噩噩的，到了第三天才算醒了过来，脑海中的记忆也彻底的融合了。

    眼下这情况好歹还不算太坏。

    这是顾四娘根据记忆总结的。

    她的家虽然穷了些，到底还是和睦的，父母恩爱，有些重男轻女的奶奶，对她们几个孙女也是过得去的，四叔爱念书，小姑姑温柔。这一家算起来除了奶奶马氏能够厉害些，其实说好听了叫忠厚之家，说难听了就是窝囊，要不是怎么分家转眼两年了，到现在还过的紧巴巴的日子，要不是马氏厉害，这一家恐怕就支撑不起来了。

    顾四娘对这个比较严厉的奶奶说实话并不讨厌，前世她父母工作忙，她几乎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后来奶奶去世了，她心里难受的不行，如今她的奶奶别说对她还可以，就算不好，她也不会去忤逆她的。

    原主顾四娘对这个奶奶算不得亲近，不仅她，她的几个姐妹也是，对马氏总是敬而远之，陈氏因为没生下儿子，跟婆婆说话自然少了几分底气，再就是她本身性格使然。

    原来的顾四娘去山上打猪草回来烧，不想一个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来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多月，眼瞅着就不行了，大夫都说要看造化了，她爹整天叹气，她娘整天以泪洗面，总算醒了，只不过没人知道的是这一醒来原本的顾四娘换了人，换成了一个异世的灵魂。

    “四娘，乖，起来喝药了。”陈氏手里端着碗药推门走了进来，顾四娘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个娘，三十出头的年纪，鬓角有几根白发，面容清秀，身上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上面还打了几个补丁，此刻端着药碗一脸慈爱的看着她。

    “娘。”顾四娘眼眶红红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原主身体的习惯使然。

    “诶，是不是又疼了，娘看看。”陈氏见她这样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将药碗放到了一边，伸手查看起了她的伤势。

    ...

    “我不疼。”顾四娘见陈氏对她的关心，心底一暖，她记忆中的陈氏是个懦弱的女子，原本的顾四娘对这个懦弱的娘其实并不十分亲近，很大程度也是小孩子敏感。

    有一次陈氏领着顾四娘去河边洗衣服，陈氏被河边的媳妇子们冷嘲热讽了几句，说陈氏是下不出蛋的鸡，顾四娘是个赔钱货。顾四娘小脸憋得通红，而陈氏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低着头拉着她就走了，回到家自然又是狠哭了一通。

    顾四娘虽然才五岁，但是小孩子却更加敏感，从那次开始便不知不觉的对陈氏有些疏远，在家也不常说话了。

    她娘的性格一直都这样，别人都欺负上门了，她也没办法解决，如今的顾四娘却并不觉得这样的陈氏有什么不好，她娘性格温温柔柔的，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对她也好，她很知足了。

    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是女强人的，陈氏已经是个好母亲了。至于那些流言蜚语，说到底人家也是欺负她家穷，若是她家富裕起来了，别人哪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说三道四。

    顾四娘虽然没有太大的本事，好歹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灵魂，若是在这贫穷的古代还找不到个发家致富的法子，真是白活了两辈子。

    她一家的负担可以说是很大的，三个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姐姐，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姑，一个还没娶媳妇的小叔叔，这些都需要钱，而这些目前都在她爹身上压着，顾大庄每天没日没夜的干活，这些日子因着她病了，抓药请大夫都是钱，顾家家底本就不厚实，这样一折腾，不算欠了二房三房的十四辆银子，就是新欠的银子就有五两。

    顾四娘幽幽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这个小胳膊小腿的，五岁的年纪，她真是什么都干不了啊。连自己出一趟门都做不到，哪里去找能够换银子的法子呢。

    “奶奶，您要出去么？”顾四娘看到马氏已经背好了竹篓，准备往外面走。

    闻言马氏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很奇怪她竟然会主动跟她说话一般，但还是点了点头，“刚下了雨，山上的蘑菇该发了。”

    “那我能不能跟奶奶一块去？”顾四娘一脸期盼的看着马氏，马氏刚想拒绝，但看到她小脸有些苍白，猜测是这一个多月躺在床上导致的，便点了点头，“山上路不好走，你跟着我不要乱跑。”

    这话就是要带着她了，顾四娘忙不迭的点头，“四娘一定会听话的。”说话间小跑着到了厨房拿了个小竹篓背到了背上。

    这竹篓是顾四娘她爹顾大庄闲暇时间编制的，比正常的小一些，正适合几个女儿背着，农家女孩，几乎没有娇养着的，都是跟着大人干活的，顾大庄又不舍得几个女儿小小年纪背着快比她们都高的竹篓，便给她们按照各人的身高编了个，顾四娘这个最小，此刻她背着竹篓跑到了马氏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笑嘻嘻的说道，“奶奶，我们走吧。”

    “恩。”马氏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抬步在前面走着，顾四娘则跟在她后面一路小跑着，她年纪小，体力不如马氏，跑了一小会便有些气喘吁吁。马氏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句，“丫头就是麻烦。”虽是抱怨她拖后腿的话，但是顾四娘还是察觉到了马氏的脚步慢了下来，顾四娘跟着也不那么吃力了。

    “奶奶，咱们这山叫什么名字啊？”顾四娘看着眼前翠绿一片的青山，心情不由得大好，笑眯眯的问道。

    “莲花山。”马氏随口回答了一句，接着便俯下身子将一棵树下一小堆蘑菇扔进了背后的篮子里。

    顾四娘跟在马氏身后打量着这莲花山，真是一片好山，林子里的树木都是又高又大，林子里间或传来一两声鸟叫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腔内都是清凉通透的感觉，这古代的气候就是没有污染，连空气都是甜滋滋的感觉。

    顾四娘正感觉自己快要和大自然融入到一起去了的时候，马氏朝她喊了一句，“四娘，你在那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她这才想起来这是跟着到山上采蘑菇，可不是跟前世一样郊游，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小跑着朝着马氏跑了过去，眼角却突然瞥到了身侧的一抹刺眼的金黄色，她停下脚步一看，顿时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那是一颗柿子树，树上此刻结了密密麻麻的红柿子，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奶奶，柿子啊。”顾四娘伸手指着柿子兴奋地说道，这么多的柿子，能吃好几天了。

    马氏闻言起身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在意的开口道，“这东西哪里能吃，涩死个人。”

    顾四娘听到马氏的话，又看了看身边的柿子树眼睛不由得一亮，确实，刚摘下来的柿子又硬又涩，是需要稍微处理一番才能吃得。前世楼下的水果店卖的柿子有时候就是这样，但是这样的便宜啊，她贪图便宜，每次都挑着这样的买，然后买回家自己处理下，就能吃了。顾四娘眯着眼睛看着这黄澄澄的柿子树，只觉得那是白花花的银子挂在树上呢，心里说是不激动那是假的，家里现在欠了一屁股的债，她哪能不着急。

    “奶奶，我能不能摘几个回家啊？四娘想吃。”顾四娘才五岁，个子小，根本够不到柿子树。

    马氏闻言皱了皱眉头，“这东西又硬又涩，也不知道你要来怎么吃。”虽是这么说着，但是马氏还是走过来伸手给她摘了几个放在了后面的篮子里。

    顾四娘看着马氏，心道，奶奶还是很疼这个孙女的嘛。

    两人一路在周围找着蘑菇，当然主要还是马氏再找，顾四娘只负责在一旁玩耍，本来马氏带着她也是因为她大病初愈，想领着她多动动，原本也没想让她干什么。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一会你爹娘下田回来了，该吃饭了。”这个时节正是秋收的时候，顾四娘家里的地，都靠着顾大庄夫妻俩操持着，农忙时节，家里的人基本都要下地，连顾元娘，顾二娘，顾三娘都跟着下地去了，她们年纪虽然小点，也能跟着打打下手，要不是顾四娘前几天刚摔了，此次也是要下地去的。现在家里的劳动力都出去了，做饭的活自然就落在了马氏身上。

    顾四娘也知道农忙耗体力，要是吃不饱身体哪能有力气，便也没有再耽搁了，背着小竹篓跟着一蹦一跳的跟着马氏回家去了。

    ...

    马氏进了家门便直接背着蘑菇进了厨房，顾四娘进了屋，将背上的竹篓放下来，拿出柿子数了数，一共是五个。找了个罐子，将柿子放了进去，又抓了一把山楂放进去，然后将罐子盖上盖子密封好。做好了这些顾四娘将罐子放到了厢房内放着，只等着三四天后掀开盖子就能吃了。

    她将柿子弄好了之后顾大庄夫妻俩带着顾四庄，顾翠花，还有元娘，二娘，三娘也回来了，马氏动作也快，这一会的功夫，从厨房也冒了香气。

    陈氏一进门便进屋看了看顾四娘。见她起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心中也是放心不少，牵着她的手柔声道，“四娘，该吃饭了。”

    午饭还是比较丰盛的，至少比以往丰盛不少，一个肉干炒蘑菇，一个鲜蘑土豆汤，一个咸萝卜干，一人一个玉米面的饼子加上一碗稀粥。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以往顾家的饭菜可是见不到多少油水的，就那个肉干也存放了一年了，又咸又硬，可是没办法，就是这样的菜也属实不能够天天吃得上。

    毕竟农忙时候吃不饱没力气可干不了活，这是谁家都知道的，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每家每户都是可劲的倒腾吃食，就是为了早些将那些庄稼都收回来。那可是庄户人家未来一年的根本所在，都指着这一口粮维持来年一年的温饱。

    所以虽然每年这个时候都累得够呛可是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侍弄了一年的庄稼，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就觉得骄傲。

    “爹爹吃。”顾四娘人小，吃不了多少，喝了一大碗稀粥加上些咸菜，又喝了碗蘑菇汤，便觉得肚子胀鼓鼓得了，生了的饼子便拿给了顾大庄。顾大庄乐的咧嘴不住得笑，直夸顾四娘懂事，陈氏在一旁看着也是笑眯眯的。

    一顿饭吃的很快，吃完了饭，陈氏自动的帮着马氏收拾桌子刷碗，马氏却是将她赶出了厨房，“你一会还要和老大去地里，这点活老婆子我还干的动，你们把庄稼收拾好了才是正经。”

    陈氏听马氏发话了便没坚持，这几天忙得确实是累坏了。屋内，顾大庄眨眼间已经打起了呼噜，陈氏也爬上了床歇息了会。

    另外的屋子里几个人也是累了一上午，都趴在床上歇息，说是歇息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左右，中午的日头太大，人容易受不了，因此才在屋内躲躲日头，也正好可以休息会。

    顾四娘一直觉得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很多的知识，可是他们的东西都是祖祖辈辈摸索出来的。

    顾四娘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虚，虽然她并不想躺着，但是耐不住陈氏的坚持，只好趴在床上，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断的响起来，听着应该是马氏正在扫院子的声音，顾四娘听着这个声音竟是觉得异常的心安，渐渐地便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胡大庄他们已经下地去了，陈氏也不在院子里，顾四娘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马氏的影子，看了看厨房里放着的荠菜，便踩着小凳子，从水缸里舀了些水到木盆里，又擦了擦凳子坐在地上洗菜。

    她的菜洗到了一半，马氏便端着个木盆回来了，原来是洗衣服去了，见到顾四娘坐在地上洗菜，朝她道，“菜放着我一会洗吧，这秋水凉，你身子刚好，别着凉了还的花钱抓药。”

    顾四娘差点就憋不住笑了，她这个奶奶也太有趣了，明明是担心她身体，还硬是板着个脸，心里虽是这样想着嘴上却是甜甜的道，“我好着哩，奶奶别担心，咱家的水放在厨房不凉。”

    马氏看着顾四娘带着笑的一张脸，心里奇怪，这孩子以往总是恨不得躲得她远远地，自从大病了一场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对她亲近了不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马氏虽说是严厉，但是顾四娘到底是她孙女，也不是一点也不疼的，看她仰着小脸的模样，语气也不由得软了几分，“我一会还要去一趟山里，你自己在家，要是饿了锅里有吃的。”

    “嗳。”顾四娘点了点头，说话功夫盆里的菜也洗干净了，她便起身找了个干净的盆，将洗好的菜放了进去。

    马氏走了过来拿起木盆里的脏水，端着出去倒了。

    做好了这些便背着竹篓上山去了，雨后正是蘑菇疯长的时候，这个时候多采些晒干了，等到冬天没菜了的时候也是一碗菜。

    顾四娘看着这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屋子，这屋子也就勉强可以说是可以遮风挡雨罢了，舒适两个字是绝对谈不上了。

    到了冬天冷风吹进来可是刺骨的凉，顾四娘叹了口气，”冬天前可一定要赚些银子。”

    “有人在家么？”屋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顾四娘的思绪，她从屋里跑了出去，家门外站的人是个年轻的妇人，顾四娘认识这人是她们隔壁不远的邻居何家婶子。

    “何婶子，您来找我娘吧，她去地里了。”顾四娘笑着说道。

    “是四娘在家啊，身子怎么样了？”何氏见四娘出来了，伸手招呼她过去说话。

    四娘小跑着到了何氏面前，笑着说道，“身子已经没没啥事了，都好了。”

    何氏伸手摸了摸四娘的头，见她小脸红扑扑的，想必身子是大好了，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个白布手绢抱着的布包道，“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把前些日子你娘托我到镇上寄卖的帕子得的银子给你家送来。十个帕子，八个荷包。一共是七十文。你娘不在家，这钱就交给你吧，等你娘回来了记得给你娘。”

    “哦。四娘知道了。何婶子你进屋坐啊。”顾四娘知道他们家除了种田之外，陈氏闲着的时候也会绣些帕子，荷包什么的送到绣庄去寄卖，不仅她们家这样，这个时代的女人几乎是人人都会些刺绣，闲着的时候绣些东西卖了也是项收入。

    ...

    “不了，我家里现在也在收庄稼，一会就得回去做饭了，等忙过了这阵再来。”何氏说这话又伸手摸了摸顾四娘的头，“何婶这就走了，你身子刚好些，快些进屋去吧。”说罢便转身回村里方向去了。

    顾四娘抱着沉甸甸的铜板，忙回屋里放好了，这才拿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等着马氏回来。

    因着要做晚饭，马氏去的时间并不久，回来自然又是带了一筐的鲜蘑菇，马氏将蘑菇篓子堆在墙角，她自己便赶着进了厨房忙活晚饭去了，顾四娘找了大点的簸箕，将竹篓里面的蘑菇都倒在了簸箕里，这眼瞅着就要天黑了，晒蘑菇是不可能的，但是也得摊开放着，要不在竹篓里憋一宿，等到第二天估计就烂了。

    马氏在厨房忙碌着，偶尔回过头看了眼院子里的顾四娘，见她正在把蘑菇都平铺在簸箕上，嘴角不由得带了笑意，这孩子倒是懂事。

    晚饭是荠菜包子，将荠菜剁的碎碎的，加上些咸肉干，外面包着玉米面，包成一个个椭圆形的样子，锅里煮着稀粥，架上帘子，拿着猪油在帘子上层边缘的过上刷上薄薄的一层油，再把包好的菜饼子沿着帘子糊一圈，盖上锅盖正常烧火，等到锅里的稀粥煮熟了，锅边贴着的饼子也熟透了。

    顾四娘过去帮着马氏烧火，马氏则在一旁剥了几颗大蒜，拿着蒜舀子捣成碎碎的蒜泥，放在碟子里，又在酱缸里挖了一大勺的豆瓣酱，兑了点水，搅匀之后便是一大碗的蒜酱了。

    胡大庄他们是在日落西山的时候回来的，晒了几天的太阳，每个人的脸上都黑了几分，不过大家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娘，我们回来了。”顾大庄进屋的时候，马氏正将一盆的菜饼子端上桌，顾大庄饿的紧，伸手便抓了一个放在嘴里，烫得他龇牙咧嘴的。

    “你多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些。”马氏笑骂了一句，转身进厨房盛粥去了。

    顾四娘也拿着凳子摆好了位置，招呼着陈氏，顾翠花，顾四庄几人过来吃饭。

    “老大，这地里还的忙活几天？”饭间，胡氏开口问道。

    “明个再有一天就好了，地里都忙活的差不多了，明天我和孩她娘加上老四，三个人一天就弄回来了，翠花和几个孩子就留在家，不必上山去了。”顾大庄说完咬了口饼子，又端着碗大口喝了口粥。

    “也好。庄稼收拾完了，总算也能够歇歇了。”马氏点了点头显然也有些高兴，今年的收成不错，一整年不用挨饿了。

    “对了，娘，今个何婶子来了，把前些日子卖绣品的钱送来了，一共是七十文。”顾四娘说着跑回了屋，每一会便抱着个小白包回来了。

    陈氏接过钱笑了笑，“何嫂子这人真是厚道，每次我拖她卖东西总让她留下个把钱的腿脚费，偏偏她从来也不留一个。”何氏说着便将钱递到了马氏面前说道，“娘，这钱还是您帮我们收着吧。”

    她一向老实，再家婆婆做主也习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所以得了钱第一反应还是交给马氏。

    马氏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这钱你自己收着，既然已经分家了，哪有我做婆婆的还把着媳妇钱的道理，如今我和翠花，老四只算是和你们一道过，但是这钱财还是要分清楚的好。”

    顾四娘心里也很赞同马氏的决定，马氏这人确实很会做人，并不像一般的农村老太太，在家一味的欺压媳妇，或者是紧盯着媳妇屋里的钱，她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感觉信服，至少陈氏对这个婆婆是没有什么不满的，所以事情大小总愿意问问马氏的意见再做决定。

    “娘你说的是什么话。这钱你收着应该的。”何大壮一向孝顺，听到自己的老娘这样说话，当即便出了声。

    “都别说了，这钱我是绝不会管的，你们的钱自己管着就是。”马氏一锤定音，何大壮也不好在说什么了，陈氏见此只好收下了钱，回屋放了起来。

    众人吃过了晚饭，便各自回屋歇息去了，古代也没有点灯，家里又不可能点着油灯，所以几乎是天一黑，家家户户都歇息了，顾四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个时间放到现代估计也就八点左右吧，那能睡得着啊。

    她这边睡不着，旁边的三年倒是睡得很熟。也难怪，他跟着父母干了一天的活，不累才怪。

    院子里入了夜安静极了，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洒在地面上，顾四娘想着，她有多少年没看到这样安静的月光了。

    前世她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偶尔加班也是来去匆匆，闲下来就在屋子里躺着，玩电脑或者玩手机，根本就没时间也没有心情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其实就算看了，城里的高楼大厦林立，霓虹灯的光芒下月亮也黯淡了几分，根本不像这里，原汁原味的生活，月亮亮亮的，星星也亮亮的。

    这样想着想着，刚才还没有睡意的顾四娘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一夜无梦，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因着今日不用下田，顾四娘醒的时候，顾三娘还在睡着，这几天她跟着下田也确实是累坏了。

    顾四娘起来悄悄地穿了衣服，开门的一瞬间，阳光从外面猛地倾泻而下，她伸手挡了挡阳光，目光透过指缝间看到院子里仿佛都笼罩在暖暖的日光中，温暖又安静。

    院子的墙角下，昨夜摊开的蘑菇正一个个懒洋洋的趴在地上。

    “四娘，你怎么醒的这么早啊？”顾元娘揉着眼睛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是家里最大的女儿，这几天农忙，干的活自然是最多的，以往这个时候她早早的都起床了，今日却是起晚了，不过好在今日几个小的都不用下田，所以也能多睡会。

    “大姐，二姐，三姐这几日都干活去了，自然累得紧，我在家躲懒了几日，哪能睡的着。”顾四娘笑着说道。

    “倒也是，你再睡就成了小懒猪了。”顾元娘看着她养了这些日子，圆润了几分的小脸蛋笑着打趣道。

    ...

    顾四娘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大姐你欺负我。以后我不跟你好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陈氏从屋里出来，看到两姐妹说话，眉眼俱是温柔。

    “娘，大姐欺负我，说我是小懒猪，四娘才不懒呢。”顾四娘今年五岁，说话奶声奶气的，见到陈氏出来，直接就伸着小胳膊扑了过去。

    陈氏笑眯眯的将她抱了起来，拿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笑道，“我看你大姐说的就很对，一头小懒猪。”

    顾四娘不依不饶的，趴在陈氏肩膀上就死命的撒娇，“娘你偏心，和大姐一样欺负人家。”

    “要说偏心，娘最偏心你了，你个小没良心的。”顾二娘从屋子里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

    “凑呼凑呼（就是就是），娘催（最）疼次（四）牙（娘）你啦。”顾三娘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因为刚睡醒，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咧着小嘴一笑露出前面两颗黑黢黢的洞。

    顾三娘今年七岁，正到了换牙的时候，两颗门牙掉了，一说话就漏风，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一向最爱说话的顾三娘明显的话少了很多。

    她这一说话逗得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顾二娘笑的最是幸灾乐祸，她比顾三娘大了三岁，前几年刚换牙那阵子，说话直漏风，那时候顾三娘四岁，整天学着她说话的模样，次次都弄得她恨不得堵上这张小嘴。

    现在终于轮到她笑话这个小魔头了，可不要赶紧的报仇。

    “凑呼什么，来来来，姐姐教你说话。应该是就是就是，快学一遍。”

    顾三娘气的气的直跺脚，想要张嘴又赶紧的捂上嘴巴，生怕自己在说出什么话来，惹得顾二娘笑话她。

    陈氏看着几个女儿笑笑闹闹的样子，心中只觉得满满的，满足之余又难免的有几分失落。

    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由得叹气，要是再有一个儿子就好了。

    她想生个儿子倒不是单纯的为了和外面的人赌气，她想的倒是以后，几个女儿以后出嫁之后，家里连个兄弟都没有，倘若被人欺负了，连个给她们撑腰的人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心中越发的难受起来。

    顾四娘趴在陈氏的肩膀上，自然感受到了她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仰着小脸，看着眼前的母亲眼中的淡淡愁绪，只觉得心里也跟着难过。

    “啪嗒！”

    她凑过去对着陈氏使劲的亲了一口，软糯糯的道，“娘亲，你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以后四娘给你和爹爹养老。”

    “就是就是，我也给娘亲和爹爹养老。”顾元娘也点头说道。

    “等我长大了赚很多很多的钱，给爹爹和娘亲住大房子，还要丫鬟伺候娘。”顾二娘信誓旦旦的说道。

    “凑乎凑乎（就是就是）。我康（将）来给娘招个长（上）门女婿。”顾三娘也跑了过来，抱着陈氏的腿，仰着脸咧嘴笑着。

    陈氏先是一愣，随即眼眶忍不住红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心事竟然被小女儿看出来了，女儿们的话让她的心像是被一股暖流瞬间划过，似乎将她心中所有的失落都完全的填满了一样。

    顾大庄掀开帘子从里屋里面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阳光照在院子里，洒在陈氏和几个孩子身上，陈氏怀里抱着小女儿，其他三个女儿围在身边。

    他的妻子目光温柔的能够滴出水来，看着几个女儿，侧脸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白皙。

    几个孩子的眼睛都是亮晶晶，好像是比天上的星星都要亮，他不由得看的有些痴了。

    顾大庄想着，谁说她的媳妇儿不好的，他媳妇可是给他生了四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呢。

    以后他一定要努力的赚钱，给女儿们准备厚厚的嫁妆，让她们在婆家挺起腰板。

    顾四娘不知道的事，就因为她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导致了多大的连锁反应，以至于一向安于现状的顾大庄，第一次升起了一种要发家致富奔小康的想法。

    农家的生活春耕秋收，秋天收了庄稼，便等于完成了一年的任务。

    接下来又忙碌了几天，将收好的庄稼谷子整理收拾好了，便完全的闲了下来。

    眼瞅着就要过冬了，陈氏从箱子里取了钱袋出来，倒在炕桌上，仔细的数着。

    春天开始她一闲下来就做些绣活拿出去换钱，半年积攒下来，也算有了不少，再加上前阵子在山上猎到过些野兔野鸡之类的，零零总总加起来，大约有将近十两银子，除去给顾四娘看病欠下的五量，还有五两的盈余。

    “孩子们都好几年没换新衣裳了，大娘捡着我的衣服穿，底下几个都是一个穿一个的。今年咱家收成还不错，等卖了银子也够一年的嚼用了，快入冬了，我想给几个孩子一人添置一套新衣裳。你说怎么样？”

    顾大庄躺在炕上休息，听到陈氏这么说，看了眼她身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衣服，开口道，“你这身衣裳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跟孩子们一起换身新衣裳。”

    “我哪里用换，这明明还很新的。倒是你，一年到头的，只有那么一身衣裳。”陈氏摇了摇头，又接着道，“娘的寿辰也快到了，不如给娘给做套新衣服？”

    “我不用，你给你自己和娘加上几个孩子买就是了。我一个大男人穿什么不行。”顾大庄坐了起来，看着眼前陈氏有些粗糙的手，有些心疼的握了握，“你这些年跟着我受苦了，今年收成好，给自己多买点东西。”

    陈氏心头像是被温水滋润了一样，低着头悄悄的红了眼眶，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找个这么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知道心疼她，珍惜她。

    她这一激动，就将之前的预算一下子多出了很多，原本只想给几个孩子一人做一套新衣裳的。

    结果一合计，如果顾大庄，自己，婆婆马氏都一起做了，就要多出来不少的支出，再者小姑子和小叔子现在和他们住在一起，做嫂子的也不能不管他们。这样一想，所幸，一咬牙，将钱数出两小堆出来，一半存着应急，一半准备买布料和一些入冬要准备的东西。

    顾大庄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秋收后没了事情，一下子放松下来还有些不习惯，下地穿了鞋子，便准备去山里转悠转悠。

    刚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小女儿撅着屁股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他难得的有了兴趣，靠近了，刚一将脑袋凑过去，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便滑进了鼻腔。

    ...

    “四娘！”顾大庄特意在她耳边夸张大叫了一声，吓得顾四娘两腿一软，差一点一头栽进面前的大罐子里面去。

    待看清身后的人，顿时气鼓鼓的，捂着小胸脯撅着嘴巴不满道，“爹爹，坏！”

    “哈哈！”顾大庄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罐子里是什么，这么香？”

    说着眼睛直往罐子里面瞥，顾四娘哼了哼，伸手一把将盖子扣上去，插着腰一副小霸王的模样，“哼，爹爹坏，不给看。”

    “好四娘，给爹爹看看。就看一眼。”顾大庄好脾气的蹲下身子，哄着眼前只够他半腿高的小姑娘，“你给爹爹看一下，等过几天爹爹去集上给你买糖人吃。”

    顾四娘被哄得心花怒放的，一想起有糖人可以吃，终于咧着小嘴巴笑了起来，“好吧，就给爹爹看一眼。”

    说完小手将盖子重新掀开，顿时香气弥漫开来，光是闻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咦？这是个什么哩！”顾大庄一边说着一边将头探过去，等看清了罐子里面黄橙橙的东西，不由得一愣。

    “柿子？”

    “对哒！”顾四娘说着就从里面拿了一个出来，一脸骄傲的说道，“就是柿子，我让奶奶帮我在山上摘得。”

    顾大庄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结果一看是柿子，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自己玩吧。爹爹提醒你，这可不是吃东西，不要乱吃就行了。”

    说着就站起来背着手，往门外走去。

    “诶！爹爹！”顾四娘在身后叫道，“柿子很好吃的！爹爹要不要尝一口。”

    “好吃什么？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这东西涩着呢，别说人了，就是喂猪都不吃哩！”顾大庄说着就露出了些痛苦的表情。

    十多年前，村子里闹饥荒，顾家人口多，粮食少，他是家里的老大，有吃的自然是紧着底下的弟妹们，经常饿的眼睛发花。

    那时候饿的狠了便去莲花山上找些吃的果腹，那时候山上就有一片柿子林，结着黄橙橙的果子，他激动地赶紧摘下来往嘴里塞。结果这一塞不要紧，遍布嘴里的涩味让他差一点晕了过去，但是当时饿的狠了，也不顾上，一连吃了三个，最后舌头都给涩的失去了知觉。

    不仅是他，那一年村里的很多人都吃过这个柿子，就是过了这么多年，只要一想起那个味道，现在还是连连作呕，那些柿子树简直都成了整个莲花村男人们的噩梦。

    顾四娘自然不知道这么一段过往，她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盯着顾大庄，笑道，“爹爹，这个柿子真的好吃啊。你尝一个就知道了。”

    “不要！”顾大庄立刻提高了嗓门，好像那黄橙橙的小果子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的，连连摆手，“我才不吃哩！”

    说完几乎是逃跑般的匆匆出门去了，临走前还转头交代，“千万不要吃！”

    顾四娘一脸的无奈，就一个柿子，至于吓成这样吗？算了，这柿子摸着手感怎么也还要两天才是最好吃的时候，爹爹等等就是了。

    为了研究这个柿子，她折腾了快半个月了，第一次放在罐子里的柿子时间太长了，结果等她发现都烂了，只要全都扔了。第二次时间依旧把握的不好，还是有涩味，第三次是密封的不好，进去了空气，最后口感也不怎么样。有了前几次的失败教训，这一次她每一关都紧紧把控着，看样子这次肯定是能有最佳口感的。

    这么一想她就乐了，莲花山她去看了，山上还有不少的柿子树，山脚下那颗熟的最快，再往山里面去的那些现在还没有到时候，她算着时间，如果她计划的没错的话，这批柿子一定能够给她家带来一个不小的收获。

    越想越觉得兴奋，此刻眼前这些金黄的柿子好像成了一个个黄橙橙的小元宝，闪着诱人的光芒一样。她连忙的将罐子重新封号，然后哼着小曲，迈着小短腿进了屋子。

    陈氏刚将银子收好，就看到顾四娘进来了，笑着朝她招手，“四娘过来，娘有话给你说。”

    “什么事？”顾四娘走过去仰着小脸一本正经的问道。

    陈氏一看她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就不由得觉得好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蛋，伸手将她抱到炕上做好，这才温声道，“过几天就是阿奶的寿辰了，娘亲想给阿奶做件衣服。”

    “那好啊，四娘也要帮忙。”顾四娘眼睛一亮，拍着小手说道。

    “可是呢，娘亲又不知道阿奶的衣服尺寸，四娘帮娘亲一个忙好不好？”陈氏第一次哄骗小孩子，脸上还有几分的不自然，咳嗽了一声，才继续道，“四娘愿不愿意呢？”

    顾四娘一本正经的在思考，其实心里一惊乐开了花，她怎么以前不觉得她这个娘这么有意思，明明就是她自己胆小不敢去找阿奶要尺寸，才跑来骗她上钩。

    “四娘自然是愿意的，可是要怎么帮助娘呢？”她睁着大眼睛一脸的困惑。

    陈氏眼睛亮了起来，连忙解释道，“你就说快入冬了，娘要晒晒棉衣，这样你阿奶就会把衣服拿给你了，你再拿给娘亲就好了。”

    “那娘亲你为什么不直接跟阿奶说呢？”顾四娘佯装着一脸的不解。

    陈氏一噎，脸上有几分红晕飘过，但还是坚持着睁眼说瞎话，“那个，因为娘亲很忙啊，没有时间过去。”

    “恩恩，娘亲说得对。”顾四娘忍着笑意，然后一本正经的点头，“四娘要帮着娘亲分忧，我这就去跟阿奶要冬天的衣服。”

    说完扒着陈氏的腿从炕上滑了下地，然后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呼！”陈氏看着顾四娘的背影长长的舒了口气，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小人精。”

    她怎么就觉得这小丫头看着一脸的无知懵懂，其实心里门清呢，这孩子真是成精了，弄得她说点谎话，心里都毛毛的。

    陈氏也很苦恼，她这些年都没生出个儿子，心里一直觉得愧疚，所以在马氏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马氏咳嗽一声她都能吓得一哆嗦。

    让她去要衣服尺寸，简直比要了她命还难，又不能要顾大庄去要，顾大庄那性子一过去，不用两句话，肯定是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恐怕讨好不成还容易被责怪，家里的四个孩子，三个大的都懂事了，一向也有点怕这个奶奶，只有四娘年纪小，前阵子她还瞧着四娘跟着马氏去了山上，回来还有说有笑的。

    这么一想让四娘去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没想到，这丫头鬼灵精的，那大眼睛看着懵懂懵懂的，她怎么看着怎么在笑话她胆小。

    ...

    顾四娘去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上抱着一件半旧的棉衣，“娘亲，我回来了。”

    棉花对庄户人家来讲可是一个很昂贵的东西，做一件棉衣都要穿上好多年的。

    马氏这件棉衣看着就有些年头了，薄薄的棉花都结成了硬硬的疙瘩，用手一摸都硌手。

    但是话又说回来，庄户人家能有件棉衣避寒已经是很不错了。很多人家到了冬天就捂着被子在屋里呆着，尽量减少出门的机会，反正天寒地冻的也不需要出门干活。

    陈氏一看她手上抱着的衣服顿时笑开了，伸手接过棉衣，又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四娘最乖了，去玩吧。”

    顾四娘被自家娘亲夸奖了一句，顿时心里美滋滋的，咧着嘴露出几个小奶牙出来，“那娘亲过几天带我一起去集上好不好？”

    “你怎么又知道娘要去集上的？”陈氏一边低头量着尺寸，一边笑着问道。

    “娘亲刚才说要给阿奶做新衣服，那不是要去集上买布才行吗？”顾四娘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

    陈氏失笑，拿食指在她额头轻轻点了点，“你个小丫头，倒是聪明。”

    “四娘要去嘛，娘亲带我去好不好？”顾四娘顺势抱着陈氏的腿，两只大眼睛满含期待。

    “不行，你还太小。集上人多，娘这次到集上除了要买布，还要卖点鸡蛋，你小心拐子把你拐去了。”陈氏最是心软，眼瞅着就要答应了，转念一想又吓唬起了她。

    顾四娘要是真是个五岁的奶娃，可能就被吓到了，她内里是个伪萝莉，所以陈氏这吓唬没起作用。

    “四娘会很乖的，不会乱跑的，娘去哪里四娘就去哪里，带我去吧。”她见陈氏有点犹豫了，立刻加足了马力，死命的眨着眼睛卖萌。

    陈氏被她看的一脸的无奈，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神面前最终败下阵来，扶额道，“行了行了，带你去。”

    “那我们也要去。”话音刚落，门帘子后面便探出了一小排的脑袋，顾元娘，顾二娘，顾三娘都一脸期待的看着陈氏。

    陈氏被逗笑了，“这事娘可做不了主，等会你们爹爹回来了，你们自己去问，要是你们爹爹答应了，我就答应。”

    三个小脑袋明显的有些失落，顾四娘眼睛滴溜溜一转，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来，“娘你可说话算话，要是爹爹同意了，可不许耍赖。”

    陈氏这么说着实也是推辞，现在被小女儿这么一说，就没法改口了，她捏着顾四娘的脸蛋，“小坏东西，还敢算计你娘了。”

    说着就作势伸手要打她，顾四娘连忙跳开了，对着陈氏做了个鬼脸，“大姐，二姐，三姐，咱们快跑，娘发威了。”

    说罢顾家四姐妹一溜烟的跑走了，陈氏扑哧一声笑开了，摇了摇头，又拿起尺子重新低头测量衣服尺寸了。

    顾大庄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估摸着时间该吃晚饭了，这才背着手哼着歌返回了家里。

    马氏和陈氏在厨房里忙着，顾大庄一推开院门，便看到四双大眼睛齐齐的盯着自己。

    这眼神整齐的弄得他一愣，然后莫名其妙的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一只手握着拳抵着嘴唇咳嗽了一声，然后一脸严肃的道，“怎么都在这里？”

    “爹爹，过来坐。”最小的顾四娘最先开口，拉着顾大庄的手便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顾大庄不明所以，坐下之后顾元娘立刻绕到他身后，殷勤的道，“爹爹辛苦了，女儿给您捏捏肩膀。”

    “那我给爹爹捶捶腿。”顾二娘说着就蹲下来小手一下一下卖力的捶打着。

    顾三娘眼珠子一转悠，想说话又发觉自己的嘴巴漏风，便直接到顾二娘另外一边，敲打另外一条腿。

    三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活，剩下顾四娘，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找到合适她发挥的，最后她决定，自己就负责卖萌好了。

    顾大庄心里那个高兴啊，险些热泪盈眶的，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他原本还不信，现在却觉得这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瞧瞧他顾大庄这几个女儿，简直一个比一个懂事，一个比一个的贴心。

    就在他快要老泪纵横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小女儿正对着他眨眼睛，那模样好像有什么话要说，脸上就不自觉的笑起来，声音也更加温柔，“四娘是不是有事情跟爹说。”

    顾四娘心里乐开了花，她爹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点了点头，露出些为难的模样，“确实有事，可是我怕说出来爹爹不同意，我们又要失望了。还是不说吧。”

    顾大庄正觉得女儿贴心的紧，这一听哪有不过问的道理，“四娘这是什么话，有什么事跟爹爹说，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爹爹也想办法给你摘去。”

    顾四娘小嘴都忍不住笑，但还是强忍着，又比较哀怨的叹了口气，“还是不说了吧，省的爹爹为难。”

    五岁的小丫头，学着大人叹气，那模样可怜巴巴的，顾大庄一颗心早就软了，挑眉道，“快说给爹爹听听，不管是什么事，爹爹答应就好了。”

    “真的？”闻言顾四娘眼睛一亮，其他三姐妹也是直朝她使眼色。

    “当然是真的，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们。”顾大庄扬着脸，一脸的骄傲。

    “我和大姐二姐三姐想过几天跟娘一起去集上，可是娘说要爹爹同意才肯带我们去的。”顾四娘说完眨巴着眼睛，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期待都要溢出来了。

    顾大庄低头一看其他三个女儿，此刻都是一样的模样，当即大手一挥，“我当是什么事，这点小事而已，去，爹到时候带你们一起去赶集去。”

    “爹爹你真好！”得了满意的答复，几个女儿都是一脸的兴奋，直接都扑到了顾大庄的怀里。

    顾大庄左右拍拍小女儿的头，右手默默大女儿的头，一副我家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厨房里的陈氏做饭的间隙探着脑袋看了眼院子，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好气，这几个丫头，看来是把她们爹忽悠住了。

    晚饭后，顾四娘又跑去看了看自己的柿子罐，觉得一切都没问题这才回到屋里睡觉。

    ...

    深秋的天，天暗的比较快，庄户人家又舍不得点煤油灯，便早早的歇下了。

    外面的月色很亮，银白的光辉落了一地，陈氏和顾大庄借着月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大庄，你怎么答应那几个丫头了。”很显然陈氏有些不同意他这个决定，“你又不是不知道，集上人多杂，我到时候还要忙着买东西，家里的鸡蛋也要卖掉。怎么有时间照顾孩子们。”

    顾大庄倒是笑呵呵的，“几个女儿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我怎么能不同意？”

    “他们明明是哄你呢。”月色下陈氏的脸蛋越发显得秀气柔和，长发披在肩膀上，顾大庄不由得看的一呆。

    “咳咳！”顾大庄咳嗽了一声，才道，“你当我真的傻呀，那几个小丫头的那点小心眼我还没看在眼里。不过是想着这都好久没带她们出门去了，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去转转。”

    陈氏好笑，嗔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当时必定是被女儿们哄得都找不到北了。”

    陈氏这话说的顾大庄老脸一红，他确实当时被哄得团团转，一时激动答应的，过后又不好意思承认，所以才给自己找借口，现在被妻子说出来，直觉的尴尬死了。

    “咳咳！”顾大庄又咳嗽了两声，沉声道，“我哪有。”

    “扑哧！”陈氏掩唇笑了起来，夜深人静的又担心吵到了孩子们，这才压抑着声音。

    陈氏今年已经三十多了，村里的女人又不注重保养，皮肤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样细腻了，就是一双手已经不知不觉的不满了细细密密的茧子，长年累月的劳作，让原本清清秀秀的容貌都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顾大庄和陈氏成亲不知不觉的已经十多年了，最大的女儿也已经十二岁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仔细的看过妻子的容貌，今夜的月色下他突然想起了十几岁时候的陈氏，那样羞答答的看着她，皮肤白皙，笑容甜美，温温柔柔的样子，说话声音细细小小的，他一看她就脸红。

    那样乖巧的姑娘，嫁给了他，原来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莫名的眼眶就有酸。

    陈氏笑着笑着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拿手在顾大庄眼前晃了晃，“大庄？你困了？”

    话音落下，一直粗粝的大手直接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手里，陈氏一愣，月色下的脸蓦地红了，另一只手拍了下他的手背，嗔道，“做什么呢，快放开我。时候不早了，该歇歇了。”

    “恩，是不早了。”顾大庄声音沉了沉，带着男人独有的鼻音。

    陈氏只觉得今夜的顾大庄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结果下一刻她便直接被拉到了怀里，随即浓重而又深情的吻落了下来。

    顾大庄不是个喜欢谈情说爱的性子，从小就是个有些木讷的性子，成亲以来他完全的履行了一个丈夫的责任，但是夫妻间或多或少的还是少了些情趣。

    陈氏有时候也不是不遗憾的，有时候听邻居妇人们说起来他们的丈夫偶尔的一些小举动，她心里也是羡慕的，但是每次明敲暗击都不跟对牛弹琴一样，久而久之的就歇了这心思，毕竟日子又不是非要蜜里调油才能过得好。现在的生活她已经很知足了。

    可这一刻，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颗好像是尘封了已久的心一下子开了一样，剧烈而畅快的跳动着，一度让她有些惊慌，又有些害怕。

    男人的手灵巧又熟练地将她的衣服已经脱了下来，露出光滑细腻的肩膀，而那双手也并未停下，顺着她的大腿一点点向上延伸着。

    每活动一寸，她的呼吸都要紧蹙一分，那常年劳作的布满粗粝茧子的大手在肌肤上摩擦着，竟是带来轻轻地酥麻，让他浑身都忍不住起了一层淡淡的鸡皮疙瘩。

    “大庄！”陈氏不自觉的叫了一声，那声音明显的染上了****，娇软又蛊惑。

    顾大庄一双眼睛都暗了下来，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未停，在她身上游走着。

    ****深处，爱到极致的时候，陈氏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青儿，给我再生个孩子吧。”

    青儿是陈氏的乳名。

    月色越发的亮，窗外偶尔有树叶飘落的沙沙声传来，夜越发的静谧。

    隔壁的小屋内，四个并排的女孩睡得香甜，睡在墙边的顾四娘轻轻地翻了个身，然后慢慢地坐了起来。

    若是有灯，就能看得到，她此刻的一张脸红成了什么模样。

    不是她故意想要听墙角的，而是现在时间太早了，算起来也就晚上八点左右吧，对于一向晚上十一二点睡觉的人来讲，确实早了点。

    原本正在酝酿着睡意，结果就听到了隔壁传来某些不该她听到的声音。

    额她确实有些尴尬，父母的墙角真是不该听啊，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她一直自我催眠着，隔壁的动静响了好久才停下来，顾四娘心里忍不住暗暗调侃，他爹和娘体力还真是好。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太污了，羞愧的将这么不该有的思绪赶出去。

    然后专心致志的数着绵阳，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诶呀，这声音也太让人羞耻了，还让不让小孩子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陈氏比往常起的晚了一些，顾元娘正带着几个妹妹在院子里面踢毽子玩，马氏在厨房里做早饭，顾翠花过了年就要成亲了，现在正忙着绣假装。秋收过了，顾四庄正在加紧读书，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大门不出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偶尔有读书声传来。

    顾四娘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都觉得听着这些朗诵声，竟是觉得日子异常的美好。

    陈氏腰酸背疼的，推开房门，脸上不知道怎么的，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脸蛋红扑扑的。

    尤其是几个孩子喊她的时候，简直心虚的不得了，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就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厨房。

    马氏已经掀开锅盖，将玉米面熬得粥盛了出来，见陈氏羞答答的站在身后，随手指了指一旁调好的小咸菜，“端过去吧，叫他们几个都出来，该吃饭了。”

    “诶！”陈氏连忙点头，出了厨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悄悄地呼出口气，才对着院子里喊道，“都去洗洗手，马上就吃饭了。”

    ...

    顾四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世她明明是个很冷淡的性子，如今却这么的八卦，她拿眼角偷偷看陈氏，见她娘面色红润，耳根子还有些红，明明就是不好意思，偏偏却要板着脸的模样，说不出来的好玩。

    “四娘，你还愣着干什么，去叫你小姑姑和四叔出来吃饭了。”陈氏说着话的功夫人已经转身回到了厨房里去。

    顾四娘，“”果然不能念叨人，这不立马就被发现了。

    早饭和平时一样，碗里两个鸡蛋，几样小咸菜，一盆粥。

    鸡蛋是个金贵的东西，顾四娘这样的丫头们除了逢年过节的是吃不上的，顾家的鸡蛋顾大庄要干活，顾四庄要读书，自然是每顿都要分一个，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大庄把鸡蛋吃了。”马氏扒拉了几口粥，抬头见大儿子面前的鸡蛋一直没动，开口道。

    “诶诶。”顾大庄应了两声，然后咳嗽了一声，道，“一会我要上山，鸡蛋先不吃，一会饿了再吃。”

    说完便将鸡蛋匆匆地拿起来塞进了衣服口袋里面。

    桌子上其他人仍旧低着头吃饭，只有马氏和顾四娘抬头看了眼顾大庄。

    马氏是太过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没撒过谎的人，一说谎话就有些很明显的不一样。她随后又看了眼低眉顺眼吃饭的陈氏，到底没说什么。

    顾四娘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她爹昨天明明还说今天去隔壁小虎子家帮点忙的，怎么突然就要上山了。

    她的这个疑虑在饭后顾大庄背着筐出门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早去早回，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突然就要上山了，也没听你说起。幸好早晨还剩了几张饼，带着饿了吃。”陈氏自己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将一个油纸包包裹着的几张饼放到了顾大庄身后的竹篓里。

    顾大庄脸上笑呵呵的，听完陈氏唠叨，然后左右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然后塞到了陈氏手里，“给你。”

    陈氏还没反应过来，顾大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门口，她低头摊开手心，一枚圆圆的还带着温度的鸡蛋正躺在自己的手心。

    一瞬间，心底划过无数暖流，最终一点点归于了平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腿便出现了一个软软的小东西，陈氏一低头就看到顾四娘正仰着一张小脸看着她笑。

    “娘，爹爹给你什么了？”

    明明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事情，但被女儿这么一问，怎么听怎么有一种揶揄的味道，陈氏顿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抬手作势就要打，“小坏东西，连你娘都敢戏弄了，看我不好好修理你。”

    “啊！”顾四娘夸张的叫了一声，然后一边笑一边逃跑了。

    陈氏也不是真的要打她，被她气笑了，低头摸着手心里的鸡蛋，嘴角的笑意终于止不住的溢了出来。

    秋日凉，凉风吹满头。

    顾大庄一个人走在山林子里面，实在说不出来的凄凉，哎，他到底为什么要说今天上山来呢。

    算了，既然来了，就看看能不能猎到几只野鸡回去好了。这么一想，顿时又打起了精神，哼着歌一路朝着林子深处而去。

    顾四娘将装着柿子的罐子掀开，顿时一股浓烈的果香味道扑面而来，伸手拿出一个柿子，按了按，软硬已经达到了最理想的状态，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四娘在做什么呢？”顾四庄看了半天的书，刚出来透透气，就看到他的小侄女对着一个黄黄的东西看着。

    顾四娘眼睛一亮，嘿嘿，正想找个小白鼠呢，四叔你就送上门来了。

    “四叔！”顾四娘甜甜的叫了一声。

    顾四庄刚要上前的脚步一顿，他莫名的觉得伸手一阵凉风刮过，小侄女这笑容明显的不怀好意啊，莫不是想了什么法子捉弄他不成？

    “额”顾四庄犹豫了会还是咬着牙走了过去，“四娘，叫四叔做什么？”

    顾四娘笑嘻嘻的道，“四叔，明明是你叫的四娘呀？”

    顾四庄一愣，干咳嗽两声，“恩，是这样。那四娘告诉四叔在玩什么？”

    “这个！”顾四娘将手上的东西一递，笑的越发的灿烂，“四叔帮四娘尝尝好不好？”

    顾四庄是熬过了饥荒那几年后出生的，虽然是这样，但是山上的柿子果，他可是也听过村里人说过的，现在一看下意识的就觉得害怕，连连摇手，“不了不了，这东西如何能吃？”

    “这又如何吃不得了？”顾四娘明知他害怕什么，还偏偏反问了一句。

    “这东西涩的很，吃完舌头都尝不出味道了。”顾四庄只当她小孩子家家不明白，便好心解释道。

    顾四娘眼睛转了转，又道，“那四叔可曾自己尝过？”

    顾四庄闻言一愣，很快摇了摇头，“并不曾。”

    “既然不曾亲身尝试，又怎么能轻易得出这样的结论。四叔，四娘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也知道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四叔你既然没有实践，那你的结论岂不是连自己都不确定是否真实？”顾四娘仰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她这话倒是让顾四庄先是一愣，紧接着皱起了眉头，嘴里喃喃的重复着，“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倒是句好话。”

    顾四娘心下好笑，可不是句好话吗，这可是往后几千年后的某个哲学家说的呢。

    “四叔我记得你早晨还读了一首诗来着，叫什么，纸浅，事行”说完又拍了拍脑子，“诶呀，四娘脑子不好，记不住了，四叔还记得吗？”

    顾四庄想了想，然后笑了笑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话音落下，就看到顾四娘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四叔，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你给四娘讲讲吧。”

    话到这里，顾四庄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自己这个小侄女给套进去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啊”

    顾四娘已经将柿子举到了顾四庄面前，又继续道，“所以四叔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

    顾四庄这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咬牙，接了过去。算了，也不是什么毒药，大不了等会多喝点水就是了。

    ...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是看着面前冒着香气的金黄果子，顾四庄还是双手有些颤抖。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这个柿子果简直号称整个莲花村的噩梦般的存在，村里很多有点年纪的人，只要一提起这个柿子果，立马脸色大变，可见是有多难吃了。

    顾四庄犹犹豫豫，想放弃吧，又看着小侄女一俩的期待，最后咬了咬牙，张嘴就要咬。

    “四叔，不能这么吃，你扒皮再吃。”顾四娘提醒了一句。

    顾四庄抽了抽嘴角，这东西怎么吃不都一个味道呢，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伸手将柿子皮撕掉了，露出里面软糯的果肉来，扑鼻的香气更带着一种难言的诱惑。

    先是张嘴小口咬了一口，然后迅速闭上了嘴巴，意料之中的苦涩味道并没有，相反倒是嘴里有些甜滋滋的，那是种独特的甘甜，在唇舌间挑动着味蕾。

    “咦？”顾四庄忍不住惊讶了一把，仔仔细细的看着手上的果子，然后又试探性的咬了一大口。

    这一次甜味更加的浓郁，充斥着口腔，顾四庄眼睛中都是震惊过后的惊喜，接着就是第三口，第四口不知不觉的一个果子迅速下了肚。

    顾四娘看着四叔的反应，终于将一颗心放了下来，这几次她试验做这个果子，自己已经吃了很多，但心底还是有些不确定，这里的人到底会不会喜欢这个味道。

    现在看到顾四庄的反应，她终于确定，这确实上天给她赐了一条赚钱的路子，那满山的果子，要是全卖掉了，一定会带来一笔不小的收益。

    “这东西怎么会这么好吃的，再给我来一个。”顾四庄擦了擦嘴角，实在有些意犹未尽，那种绵软丝滑的口感确实让人吃了一个想吃第二个。

    “那可不行，这都是要留着明个去集上卖钱的。四叔你吃了一个就行了。再要就没了。”顾四娘一副小财迷的模样，小手往罐子前一挡，一副不可以商量的模样。

    顾四庄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显然他并未将顾四娘的话放在心里，虽然没吃够，但是他自认为自己是个读圣贤书的人，哪里能跟个孩子一起争食物呢。

    “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房间了。过了年就要考童生试了，我的加紧准备准备。”说起这个顾四庄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成严肃，转身迈着步子进了屋子，没多久就想起朗朗的读书声。

    村里的孩子读书不过是为了识几个字，会书写自己的名字，会算算账就行了。马氏当年送顾四庄读书的的时候也并未想让他学的多好，但是村里的先生说，顾四庄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希望不要荒废了。

    顾四庄是马氏最小的儿子，自然心疼一些，加上那几年顾家的情况又逐渐好了，想了想，便送了束脩，让他读了下去。

    但是乡下地方毕竟教育资源有限，唯一的先生连个秀才都不算，顾四庄还要帮家里干活，读书时间本就不充裕，这样辗转多年，一直熬到了二十才报名参加了明年开春的童生试。

    顾四娘还是很期望她的四叔能够考上的，毕竟这个时代对读书人都是很优待的，童生也被成为秀才，考上了就等于有了功名，不说别的，从此家里的田地可以免征税。

    陈氏忙碌了一个下午，将最近几天做好的绣活整理到一起，又将最近一段时间积攒的鸡蛋都放在篮子里数好。

    足足有两大篮子，晚上顾大庄回来，又带了两只野鸡，一并捆好等着第二天去集上卖掉。

    晚上吃完饭的时候，马氏简单说了下明天去集上的事情，有交代了几个小的要听话不要乱跑，这才准备让众人散了。

    “等一下。”顾四娘在这个时候开口道。

    “怎么，你还有事？”马氏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

    顾四娘对这个奶奶并不是很害怕，见她问自己，便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恩，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说完她从凳子上跳下来，然后跑到了外面，没一会就端着个盘子回来，盘子上面还放着几个金黄的果子。

    “你拿这东西做什么？”顾大庄对柿子果是有阴影的，见小女儿将这东西端上了桌子，顿时脸就拉了下来。

    “爹爹，这当然是吃的啊。”顾四娘看着顾大庄眨着眼睛，一脸的懵懂天真。

    顾大庄刚才也是一时间有些语气不好，察觉到了之后便放缓和一些，“你这孩子，这东西哪里能吃。等明天爹爹给你买糖人吃。”

    “爹爹，这真的很好吃的，你们相信我啊。明天我要拿这个到集市上去卖钱的。”顾四娘见父亲一副她在玩闹的模样，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卖钱？拿这个？”顾大庄听到女儿这么说，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待一细想又心中有些暖意，想必是女儿的一片心意，想为家里增加些收入，“这东西就是白送都没人要的。四娘，爹爹知道你想帮家里的忙，但是赚钱这事还有爹爹和娘，不用你的。”

    “你们要怎么怎么才能相信我呢？”顾四娘有些气馁，转头看到顾四庄从屋子里出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四叔，爹爹不信我。你说，这个是不是很好吃的？”

    顾四庄刚才回屋里拿了本书想到外面看会，听到顾四娘叫他，一抬头就看到她举这个柿子果，味蕾一下子好像被挑逗开了一样，便转身走了过去，“这个确实味道不错。”

    “瞧吧，还是四叔识货。”顾四娘咧嘴笑的一脸的高兴，拿着小刀子取了其中一个果子分了几块，然后在一人面前放了一块，“真的很甜的，不骗你们。”

    桌子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人先动手。

    “既然你们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四庄因为事先吃过了，倒是没有心理负担，直接取了一块往嘴里塞。

    “四庄！”

    两个声音一起响起，是顾大庄和马氏的声音，显然都有些担忧。

    顾四庄显然没听到一样，直接将果子塞进嘴里，咽下去之后还意犹未尽的道，“你们要是都不吃，我可就不客气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元娘几个孩子，他们对柿子果的认知都停留在大人告诉的，这东西不好吃。

    现在听顾四娘这么说，又加上看到顾四庄的表情，早就心动了，互相看了一眼，伸手拿起来便咬了起来。

    “好甜！”顾三娘第一个出声。

    “比山上的野果好吃多了。”顾二娘也接着说道。

    “这真的是柿子果？那个又苦又涩的柿子？”顾元娘吃完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当然了，这都是在山上摘得柿子果啊。”顾四娘得到了认可心里美滋滋的，又将目光转到了桌子前几个大人身上，“阿奶，爹爹，娘，小姑姑，你们都尝尝看，真的不骗你们的。”

    ...

    陈氏看了看三个女儿，又看着顾四娘一脸的期盼，咬了咬牙，拿起一块柿子，顾翠花也犹犹豫豫的伸手取了一块。

    “好甜！”顾翠花有些吃惊的说道。

    “真的好吃？”说话的是马氏，她年纪最大，自然也知道这个柿子果是什么味道的。之前听顾元娘几个说好吃还是半信半疑的，现在连顾翠花也这么说，就让她忍不住的好奇起来。

    “阿奶，你尝尝嘛，四娘不会骗您的。”顾四娘见马氏有些松动的模样，立刻摆了笑脸递了柿子过去。

    马氏看着那金黄色的果子很久，似乎是在思考，犹豫之后还是伸手接了过去，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些惊讶的神色，“这是柿子？”

    从马氏惊讶的口气就能听得出来里面的震惊，吧咂着嘴巴，仿佛还有些回味。

    “嘻嘻，阿奶，我可没骗你。确实是甜的吧。”顾四娘骄傲的仰着脸，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马氏抿了抿唇，脸上颇有几分不自在的嗯了一声，到底不习惯表现的太过热络，别过头的时候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挑了挑。

    “四娘，你是准备明个集上卖这个吗？”顾四庄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了一个柿子，一边吃着一边打趣道。

    “是，四叔你觉得可以吗？”顾四娘也没隐藏自己的想法，认真的点头。

    顾四庄只是因为之前听四娘说起过，所以才随口问了一句，现在见她小小的一张脸满脸的认真，也不好意思敷衍她，便收起了脸上的嬉笑神色，认真的思考起来。

    “这个”

    “四叔，不好吗？”顾四娘觉得她的办法会赚到钱，但是说到底还是有几分没自信。

    顾四庄盯着手上的柿子有一会，才咧嘴笑了起来，“味道很好，我觉得有戏。”

    顾四娘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挡不住，“真的吗？四叔你真的这么觉得的？”

    “当然是真的，四叔还能骗你不成？”顾四庄假意扳起了脸，“你四叔可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能随意哄骗小孩子。”

    “我们也觉得很好吃，一定能卖上好价钱。”顾元娘也说道。

    “四娘，可是你手里的果子够吗？”陈氏提出了问题。

    “第一批我没弄太多，除了咱们吃得这几个，还留了十个，明个去集上主要也是看看反响，如果效果好，下次集市就多做一些。”关于这个问题她已经想好了，第一批做的太多真没什么用，柿子在这里都被当成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就是让顾家一家人尝试都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别提让集市上的人掏钱买了。

    所以第一批她只想做个试脚石，明天的市集是小的，三天后还有一个大的市集，人流量直接翻了几倍。她主要打着的还是三天后那个集市。

    陈氏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这柿子满山都是，哪里能卖得出去呢，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那边马氏已经先她一步开口。

    “行了，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去休息吧。明个还要起早。柿子的吃法既然是四娘发现的，那这件事就交给四娘自己决定吧。”

    马氏都这么说了，陈氏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当四娘小打小闹，只笑了笑点头，“娘说的是。”

    “我去外面借着月光看会书。”顾四庄迅速将手上的柿子塞进了嘴里，然后夹着书往外头走去。

    “四叔，晚上读书伤眼睛，你不要看得太晚了。”顾四娘在身后喊道，这个时代又没有近视眼镜，把眼睛累坏了，以后基本就是个睁眼瞎了。

    顾四庄明显的脚步一颤，朝她摆了摆手，“我就看一会。”

    众人各自散去，回了房间，很快堂屋中只剩下一个略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在昏黄的灯火下，越发的形单影只。

    顾大庄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和桌子上那半个柿子大眼瞪小眼的。

    刚才屋里都在说话，他没开口，结果被直接无视掉了，最后人都散了，就剩下他一个人留下。

    顾大庄有些伤感，还有些气恼，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柿子好吃，莫不是见鬼了？

    他现在只要一看到这个东西，嘴巴里就下意识的苦涩难耐，那一年饥荒，他为了填饱肚子，一口气吃了半个月充饥，结果涩的他的舌头好几天没有味道。

    越想越觉得浑身胆寒，但是刚才顾家其他人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所以眼中也有些疑惑，难道四娘真的会法术不成，那么难吃的东西，捣鼓了几天就会变得好吃？

    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让他尝试一下，一个又说不要尝了，难道还想在体会一下那种苦涩的舌头都麻痹的感觉吗？

    ”大庄，你怎么还没回屋？”陈氏从屋子里出来，见顾大庄坐在桌子前发呆，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孩子他娘，你说这东西真的好吃？”顾大庄实在想不出头绪，只好开口问道。

    陈氏先是一愣，接着便掩唇笑了起来，“我当你不去睡觉在做什么，感情还在想这个？”

    被陈氏这么一笑，顾大庄顿时脸色有些尴尬，想他一个堂堂男人，竟然被这么个小东西吓到了，而且还是所有人都吃过之后。

    “咳咳，我只是好奇，才问问。”

    陈氏对顾大庄在了解不过，见他这幅样子明显就是不好意思了，忍不住打趣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顾大庄被噎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陈氏看着他满眼的笑意，心道，自己怎么也不能被看扁了，罢了，大不了就再难受一次好了。

    双手几乎是颤抖着拿起那半个柿子，又看了眼陈氏，然后一闭眼，猛地塞进了嘴里。

    连嚼都没有，直接就是往下咽，咽的急了，呛得他不住的咳嗽。

    陈氏一看他这样子，吓了一跳，忙给他倒水，嘴里忍不住责怪道，“你多大个人，怎么吃个东西还能呛到了。”

    顾大庄接过水杯，大口喝了一口，又喘了几口气，这才缓和了下来，口腔里并没有预想中的苦涩味道，反倒是留下了一丝淡淡的果香。

    “你这人，平时看你胆子挺大的，这么一个小小的柿子，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了。”陈氏摇了摇头道。

    “实在是有点吓怕了，那年吃的舌头都麻了。”顾大庄提起这个事情还忍不住心有余悸。

    陈氏却不自觉的悄悄红了眼眶，那边饥荒，闹得十分的狠，整个渝水城数十个村子无一例外都遭了秧。

    ...

    饿死的人数不胜数，好多人家都开始卖儿卖女度日了，她家日子过得也不好，那时候经常地饿肚子。

    有一次顾大庄晚上偷偷摸摸的来找她，塞给她一个硬邦邦的窝窝头。

    她隔了好久才见到食物，狼吞虎咽的差点把舌头都咬了，顾大庄那时候就静静地看着她。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他都按时送给他一个窝窝头，年少时候她只觉得是顾家条件好，所以有剩余，后来年岁渐长，才真正知道，那段日子，谁家的日子都是紧巴巴的，怎么可能每天都剩下一个窝窝头给她。

    原因自然是顾大庄将自己的口粮留给了她，所以那段时间他才饿肚子的。

    饿的狠了，就跑到山上找点能吃的食物，吃柿子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那种苦涩的感觉，让他着实难过了很久。

    “大庄都怪我。”陈氏红着眼眶，声音不自觉的染上几分的哽咽。

    “这如何能怪你。”顾大庄摇了摇头，伸手握着陈氏的手，“那都是我自愿的，况且那段时间原本就吃不饱。”

    陈氏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得划过一丝暖流，嘴角弯了弯，“你可是觉得涩的慌？”

    顾大庄一愣，仔细的回味了一下，发现口中竟是一丝苦涩的味道都找不到，反倒是果香味在其中滋生。

    “怎么会这样？”

    “扑哧！”陈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柿子伸手将皮扒掉了，然后露出里面饱满软滑的果肉，“你再好好尝尝，我还能骗你不成？”

    顾大庄这一次倒是没过多的犹豫，拿起来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嘴里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

    “是不是很甜的？”陈氏笑问。

    “这么会是这么个味道，和我以前吃的不一样哩！”顾大庄说话间又张嘴咬了一口，仔细的品尝着。

    “当然不一样，你没看到四娘这段时间一直在捣鼓着吗？”陈氏嗔道。

    “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味道竟是完全变了。”顾大庄惊奇的道，眼睛忍不住仔细的打量着。

    “这个你就要问女儿了，我可不知道。”陈氏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接着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屋吧，明早要起早的。”

    “嗳！”顾大庄将柿子吃完，伸手擦了把嘴角。

    屋外的月亮又圆又大，晚风带着秋季独有的凉意袭来，窗户半开着，月光透进屋来，照在屋内睡得香甜的三张脸上。

    顾四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头顶的月色，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心中好多种复杂的感情在交织，让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明天是她第一次做生意，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如果可以顺利卖得出去，这将是他们顾家一笔可观的财富，可若是卖不出去呢，又该要如何呢？

    “哎！”

    “诶呀！”

    此起彼伏的两个声音从同一个人嘴里响起，顾四娘捂着脑袋，皱眉瞪着身后之人，“四叔，你干嘛打我？”

    顾四庄一身长衫在月色下显得有几分飘逸，他老神在在的收回了手，然后笑道，“你个小丫头，半夜不睡觉，唉声叹气个什么？”说完他又将手上的书往脑袋上一拍，嬉笑道，“莫不是在思念哪家的小郎君？”

    顾四娘一听这话就知道四叔这是在拿她打趣，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诶！”顾四庄摸了摸脑袋，心道莫不是生气了不成，赶紧的道歉，“四娘，是四叔错了，你别生气。”

    顾四娘脚步刚要进屋，却停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站在院子中的顾四庄露出几分颇有些神秘莫测的笑来，“四叔，你有时间关心我想什么不如好好读书呢，要是考不上个秀才，小心耿姐姐不嫁给你了。”

    说完她也不等顾四庄反应，迈着小短腿一溜烟的进了屋子，等到顾四庄反应过来，人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莲花村的村长姓耿，家中有个女儿叫耿慧文，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和顾四庄自小要好，只是耿村长曾经放下过话，耿慧文非秀才不嫁。眼瞅着明年耿慧文就要满十八岁了，着实不小了，这几年耿村长也放低了要求，只要家境殷实的人家都可以，消息一出去，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接连向耿村长提亲了。

    顾四庄也确实着急了，所以这段时间比平时更加的努力，为的就是明天开春的童生试能够取得名次，到时候也有底气去耿家提亲。

    顾四娘人小鬼大，加之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这些事，这不就立刻拿出来挤兑顾四庄了。、

    顾四庄被噎的脸上一红，他哪里听不出来顾四娘这是说他不好好读书，还趁机偷跑出去和耿慧文见面的事情。

    “你这个小魔头！”顾四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丫头真是一点亏不吃。

    不过他也知道顾四娘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今夜见面，慧文便说了耿村长的意思，明年开春的童生试，若他不能取得名次，那耿村长便做主将慧文嫁到邻村的张大户家里去。

    一想到慧文将来要成为别人的妻子，顾四庄便觉得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握着书的手越来越用力，眼神中的鉴定也越来越深。

    顾四娘悄悄回到了床上，盖好被子，没过一会睡意便袭来，她一点点进入了睡眠。

    梦中，她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富婆，数银子数的手抽筋，乐的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四娘，四娘，该醒醒了。”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顾四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看到顾元娘半合着眼睛，在那推她。

    “天还没亮怎么起这么早？”顾四娘感觉自己还没睡一会呢，怎么这就起床了。

    “今个不是去集上吗？去的晚了就占不到好位子了，我们要早点去的。”顾元娘年纪最大，已经跟着陈氏去过很多次集市，懂得也多。

    顾四娘只能认命的爬起来，眼皮耸拉着，小手不断地揉着眼睛，“好困啊，就不能多睡一会吗？”

    “不行，爹娘阿奶小姑早就起了，你再不起来，一会就留你看家。”顾元娘说话的功夫已经清醒了不少，见她懒着，便吓唬道。

    果然一听说留她看家，顾四娘立刻就睁开了眼睛，一溜烟的爬了起来，“我要去赶集，我不留在家里。”

    ...

    集市离莲花村步行要走上至少一个半时辰，想要去占个好地方，就要赶早。

    马氏和顾翠花留下看家，顾四庄因为要也不去，前去赶集的只有顾大庄和陈氏外加四个女儿。

    顾大庄拿着扁担挑着两篮子的鸡蛋，陈氏则是拿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顾四庄那些柿子。

    几个人刚一出村子，便看到赶着牛车的陈二牛也从家里出来，见他们一家过来，笑着打招呼，“大庄是去赶集吗？”

    “是咧，家里攒了些鸡蛋，趁着集市卖了换钱。”顾大庄和陈二牛从小一起长大，交情一直不错。

    “那正好了，我这也要去集上送点货，你们可以做我的车。”陈二牛笑了声，见他们拿了不少东西，便开口说道。

    “不了不了，老牛年纪也不小了，我们这些人加上货物，还不把它压坏了。”顾大庄连连摇头，他哪里不知道这头老黄牛跟着陈二牛半辈子了，几乎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大庄，你这人总是这么客气。”陈二牛摇摇头，手上的烟斗字放到嘴里吸了一口，咧嘴笑道，“这样吧，你将东西放上来，四娘他们四个小的也上来，你们两口子就在后面慢慢走。”

    顾大庄还想要拒绝，就见陈二牛一副不高的语气，“大庄，你再拒绝，就是不当我是朋友了。”

    “行吧，那就麻烦你了。”顾大庄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将扁担卸下来，把篮子都放上车去，转头又对顾四娘几个叮嘱道，“你们几个在车上要听话，不准打闹。知道了吗？”

    “知道了，爹爹！”四个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陈二牛回头笑了笑，招呼了声坐好，然后扬鞭一挥，老黄牛便迈着步子行驶了起来。

    老黄牛的速度十分的慢，但就是这么慢的速度也很快和步行的顾大庄和陈氏拉开了距离。

    牛车一路行驶着，黄土的道路在身后掀起一阵的尘土飞扬。

    顾四娘有些感慨，前世她看电视剧，总羡慕古代人那扬鞭策马的场景，感觉他们出行十分的拉风，等她真到了古代才知道神马叫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马是何等珍贵之物，岂是普通的百姓可以拥有的东西，朝廷有专门的司马局，专门负责养马，这些马匹是要等到战事之时使用的，普通的人家即使有钱也不允许是用。

    士农工商，只有士才有资格是用，简单点说只有当官的才可以有饲养使用马匹的资格，商人地位低下，即使再有钱，也不能用。

    这些是朝廷明文规定的，一旦触犯，轻则挨板子，重则有牢狱之灾。

    相比起来，驴就没那么的珍贵，所以很多人家就会退而求其次饲养驴，驴车也就成了出行必备之物。

    若是比喻就像是后世的私家车一样，出行十分的便利。

    当然那也只是相对而言，对顾家这样的人家来说，温饱尚是勉强，养驴就太遥远了。

    顾四娘低头看着脚边那一小篮子的果子，暗暗发誓，等她卖了银子，就给家里添置一头驴，到时候他们家也有个古代版的小轿车，这么一想着，竟是忍不住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顾元娘，顾二娘和顾三娘俱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四娘，你傻乎乎的笑个什么劲？”顾二娘开头问道。

    “嘿嘿，我在想，等我们有钱了，就买头小毛驴，到时候我们一家骑着驴去赶集，多好的事情。”顾四娘一边说着一边乐着，那感觉好像已经买到了小毛驴一样。

    “到时候我要自己自己骑一头，前阵子那个小虎子还骑着一头在我面前显摆呢。等我有了小毛驴，一定要在他家绕上三圈。”顾三娘开口了，她这阵子发了嫩牙，说话不像之前那样漏风了，所以一点点也开始恢复了本性。

    顾二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娘你就做梦吧。”

    “真是会做梦！”一道冷哼声传来，几人一回头就看到骑着驴的少年，扬着头一脸不屑的看着她们几个，“就凭你们还想买驴，真是大言不惭。”

    钱小虎最近在私塾里面刚学了这个成语，正不知道怎么能学以致用，这不就遇到了顾家四姐妹，立刻就用上了。

    “钱小虎，你说什么呢？”顾三娘闻言立刻炸了，伸手指着少年，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她和钱小虎是村里两个小霸王，互相看不顺眼，自然没少掐架。

    “哼，说的就是你。书上有云，女子应贤良淑德，你瞧瞧你自己，哪有一点女子的模样。”钱小虎上了几天学，说话也文绉绉的。

    这话直接把顾三娘惹毛了，她站起来就要下车去，被顾元娘一把拉住了，“三娘，你忘了爹爹怎么交代的，你要是不听话，小心回家挨揍。”

    顾三娘没办法，只能重新坐了下来，只是一双眼睛还是使劲的瞪着钱小虎。

    “诶呀，我可不跟你们说话了，你们慢慢走吧，我先走一步了。”说罢拍了拍小毛驴的屁股，那小毛驴迈着小步子，蹬蹬蹬的跑远了。

    人走远了，声音却依旧清晰地飘了过来，“我呀，我呀，我有一头小毛驴，我骑着它去呀去呀去赶集”

    “呸！”顾三娘气愤道，“他给我等着，改明个我遇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行啦行啦，你这脾气，也不知道像了谁！”顾元娘摇头叹气道。

    “三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赚钱给你买小毛驴的，到时候我们骑驴去他家门口气他。”顾四娘插话道，她一定要让家里的日子好过起来，“不仅是驴车，将来我们还会有马车，还会有大房子。”

    “还是四娘你贴心，真是姐姐的好妹妹。”顾三娘闻言又咧嘴笑了起来。

    “恩，四娘说得对。我们几个大活人，一起努力，总有这一天的。”顾元娘也鼓励道。

    陈二牛在前面驾着车，耳朵里听着顾家四姐妹说话，好笑的摇头。

    因为做了牛车，大大缩短了时间，她们到达镇上的时候，天刚刚亮，城门口刚刚有几户人家前来摆摊。

    陈二牛进城还有其他的事情，将她们四姐妹放到了城门口，便驾着牛车走了。

    ...

    她们四个人在城门口等了没多久，就看到顾大庄和陈氏赶了过来，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城门口的人也渐渐多了不少。

    陈氏带她们几个找了个位子然后把两筐鸡蛋摆好，顾四娘将柿子也摆好。

    不知不觉的人越来越多，周围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集市彻底热闹了起来。

    顾大庄昨日猎到的野鸡也要赶紧送到镇里的饭馆去卖掉，否则时间长了，肉质就不新鲜了。

    镇上不比村里，可以养鸡养鸭，所以很多人都会选择趁着集市来采买一些鸡鸭鱼肉，价格比镇里的店铺卖的要便宜不少。

    陈氏的位子选的好，在集市的入口处，没等多久就有人来问价了。

    “大妹子，你这个鸡蛋要怎么卖的？”穿着墨绿色半旧比肩的妇人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将实现落在了陈氏面前的两筐鸡蛋上。

    陈氏一看这人的打扮，就知道想必是镇上某个大户人家的采买妈妈，脸上立刻带了笑容，热情的道，“一斤十二文钱，您要多少？”

    墨绿色的衣衫的夫人一听这个价位便知道不高，一般鸡蛋都要卖到15文一斤，而现在才要价12文，确实是便宜的。

    “你这里两筐有多少斤？”

    “一筐是30斤，两筐一共60斤。”陈氏连忙回答道。

    “你给我按照10文钱一斤，这些我都给你包了。”绿衣妇人还没开口，身后有道清脆的声音先开口了。

    话音落下，穿着锦衣的少年走了过来，头发用玉冠束起来，手上还拿着吧折扇，他看了眼面前的两筐鸡蛋，“十文钱，我都给包了。”

    少年大约十岁左右的模样，面容精致，说话声音有些趾高气昂的，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少爷，您怎么来了？”绿衣妇人一看到来人，连忙恭敬地垂首行礼。

    “冯妈妈，你先去买其他的吧，这里就交给我了。”被称作少爷的少年鼻孔朝天的嗯了一声，然后就跟土包子没见过鸡蛋一样，拿着一个在手里掂来掂去的。

    被称作冯妈妈的绿衣夫人闻言犹豫了下，还是垂首应了声是，然后带着人朝着前面去了。

    锦衣少年低着头，认真的打量着他手上的鸡蛋，顾四娘满脸的黑线，也不知道一个鸡蛋他看的这么仔细是能看出花来还是怎么的。

    “怎么样，十文钱成交吗？”

    陈氏见到这个少年也愣了下，心道真是少有的好看，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这个已经很便宜了，不能在降价了。”

    “我都买了怎么不能降价？况且我买的又多？”锦衣少年一脸的不满，漂亮的眉皱着，那模样活生生的将陈氏当成了奸商一样。

    顾四娘蹲在一旁摆弄着她的小柿子，闻言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少年，插话道，“这位少爷，您可以到处看看，我们家的鸡蛋绝对是价廉物美的。”

    少年听到这话将视线移到了顾四娘脸上，没想到说话的竟是个年纪五六岁的女娃娃，顿时有些玩心大起，“本少爷还就想买你家的鸡蛋，十文钱，全部买了，你是卖还是不卖？”

    这副模样显然的就是地主家的恶霸少爷模样，顾四娘气的牙痒痒的，刚想回他一句不卖了，就听到陈氏息事宁人的开口了，“这位少爷，您要是都买了，就按十文钱吧。”

    “娘！”顾四娘看着陈氏，这些鸡蛋是他们家攒了几个月才有的，就卖十文钱是亏了的。

    陈氏确是有自己的考量，这少爷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人，而且听说话就知道并不好相与，省的到时候惹得他不高兴了，给自己添麻烦。

    “还是这位婶娘通情达理，可是这些鸡蛋我也没带工具，这样吧，这两个筐就送给我好了。”锦衣少年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两筐鸡蛋，眉头皱起又松下，笑眯眯的说道。

    这两个编织筐用了好几年了，陈氏有些舍不得，顾四娘怕她娘再退步，连忙先一步开口道，“这个框是不送的，一两银子一个框，不议价。”

    “一两？比鸡蛋还贵？”少年一挑眉，显然是觉得价格太高了。

    顾四娘感叹，这么好看的男孩子，穿戴也是上好的绸缎，怎么会这么抠门，真是醉了。

    “大少爷，筐当然比较贵了。你想啊，想要做这一个筐首先就需要藤蔑，藤蔑又要去哪里找呢，只有到山林深处才行。深山里可是有猛兽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成为猛兽的食物，所以这个藤筐可不是一般的筐，你说能不贵吗？”顾四娘眼睛一转，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陈氏想开口打断顾四娘的话，顾三娘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开口，陈氏无法只能静静地听着顾四娘胡诌。

    “哦？照你这么说确实有点道理的样子？可这一两银子一个筐，也太贵了吧。”少年连连摇头。

    “既然这样，您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将鸡蛋带走了。”顾四娘说完就蹲下身子继续摆弄着她的柿子，一副不想跟他再说话的模样。

    锦衣少年见自己这是**裸的就被无视了，还是被一个黄毛丫头，心中头一遭有些悲愤的情绪升起，哼了一声，道，“你这丫头，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顾四娘翻了个白眼，笑道，“您是什么人还用说吗，不都写在脸上了吗？”

    少年一听这话就愣了，转头看向站在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小厮，问道，“平安，你说，本少爷脸上可有写字？”

    平安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闻言看了眼少年的脸，低头心里道，可不写着字嘛，明晃晃的“强人所难”四个大字。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平安自认为自己一向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奴才，所以他很严肃很认真的道，“您脸上并没有字。”

    少年这才满意的点头，转头瞪着顾四娘哼了一声，“你这小丫头，明明我脸上就没有字，你怎的说有字？”

    “噗！”顾四娘忍不住笑了出来，真不知道这个大少爷是傻萌还是萌傻。

    “对，您脸上并没有字，是我看错了。”

    她话这么说，可是少年却脸色并不好看，他怎么就觉得这个小丫头在心里偷偷笑话他呢。

    ...

    “那些黄黄的东西又是什么？”锦衣少年将视线落在了顾四娘面前的一篮子柿子上。

    “是黄金果。”顾四娘眼睛一转，脸上带了灿烂的笑出来。

    这人一看就是什么都不懂偏偏还装懂，柿子本就不易被人接受，不如借他做个宣传也不错。

    锦衣少年被眼前这个知道她胸口的女孩看着竟是突然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

    他连忙摇头，肯定是自己多想了，看这个穿戴土里土气的丫头，怎么会算计人呢。

    “黄金果？怎么都没听过？”锦衣少年自小生活无忧，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可这个叫黄金果的东西却是根本就没听过。不由得就好奇了起来。

    身后的平安嘴角直抽抽，心道这个女娃娃真是会瞎说，这不就是山上到处都有的涩柿子吗？还黄金果。

    他刚想开口提醒少年，就听到少年仿佛是有极大的兴趣一样，开口道，“何谓黄金果？”

    “通体生金，香软滑糯，金光灿灿，象征着福运兴旺，吉祥如意，财运高照，五世同堂。少爷你不觉得这名字很贴切的吗？”顾四娘记得黄金果可不是指的柿子，但是没关系，反正这里是古代，没人来纠正她的错误。

    陈氏和顾元娘几个人都是一脸的呆愣，心中都是暗暗佩服着顾四娘，真没想到她这么会胡说八道。

    陈氏是个老实人，这柿子虽然不难吃，但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怎么能这么骗人呢，她刚要开口提醒顾四娘，就看到她一脸的认真模样，有些不想打击孩子，忍了忍便没说话。

    “是吗？”锦衣少年有些惊讶，伸手拿了一个柿子放在手里，先是闻了闻，发现香气四溢，再看这东西他之前确实没有见过，不由得对顾四娘的话就信了几分。

    老爷子不是总说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吗？这次他就要大展身手一下，让他们刮目相看，顺便祖母的寿诞就要到了，他正愁着买什么礼物呢，这下不就有了吗？

    这黄金果，名字好，寓意也好，再适合不过了。

    “不知道你这个果子好吃不好吃？”少年还有些犹豫。

    顾四娘倒是没有不舍得，笑眯眯道，“少爷您不放尝一尝，味道不好您不买就是了。”

    少年觉得这小女娃实在是会卖货，点了点头，又问道，“这要如何食呢？”

    “去皮食之。”顾四娘回答道。

    少年将手上的折扇往身后一扔，平安立刻伸手接到了手上抱好，片刻的功夫，金灿灿的柿子已经被扒了皮，少年看着这里面也是金黄的果肉，更是大奇，低头就咬了一口。

    平安惊得眼睛都闭上了，心里直哀嚎，完了完了，少爷那个暴脾气，吃了这么难吃的东西，肯定要发脾气的，他怎么就不早点提醒呢。少爷发脾气了，回家夫人就不会有好脸色，老太太就会罚他，看来一顿打是少不了的，指不定还要治他的罪，扣掉一个月的银子。

    越想越心凉，平安觉得未来一个月他都不会好过了。

    苦兮兮的低着头，等着少年发怒，却没想到那边少年咦了一声，“味道竟是这么软糯香甜。”

    “嘿嘿，我没骗您吧。”顾四娘咧嘴笑了起来，她的眼角已经看到了就在少年准备吃柿子的时候，周围不知不觉的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柿子在富人家里可能没见过，但是穷人那里却是十分常见的，都知道这东西难吃的要命，所以看到这个锦衣少年竟然要吃柿子，有人好奇，有人惊讶，更多的是看戏的心态，都等着看这个少年一会痛苦的模样，却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东西十分美味的说法。

    “你确实没骗我。”少年点头，一边吃着一边道道，“你这个多少银子，我都买了。”

    “这可不行，这些柿子我是不卖的，这是要免费分发给大伙品尝的。”顾四娘笑嘻嘻的摇头，还故意强调了免费两个字。

    “你这人好生奇怪，明明我愿意拿银子买，你为什么不卖，还非要分给很多人吃呢？”少年有些弄不懂这个女娃娃了。

    顾四娘好笑的看他，心道，你怎么会明白，你都买走了，我过几天的大集怎么会有人捧场。

    “这些本就是拿来免费给大家品尝的，您如果想要买，请三天后早点过来吧。”顾四娘声音故意提高了很多，让周围的人都听得到。

    “这玩意真的能吃？”有人提出了质疑，显然十分的不信。

    “自然是能吃的。您不信可以尝一尝。”顾四娘说着掏出准备好的小刀子，将柿子分成均等几块，然后取了其中一块对说话之人道，“这位大叔，您尝尝看，不甜我倒找给你钱。”

    那人本也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这小女娃竟是如此的热情，弄得他想拒绝又有些拉不下脸，犹豫了会，一咬牙一跺脚，就走了过来，伸手接过顾四娘递来的柿子，皱眉闭眼，塞进了嘴里。

    周围的人再次发出低低的惊叹声，都等着看着大汉的反应，过了有好一会，大汉才睁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甜？”

    “那是自然的，这柿子是我用我们家祖传的秘方炮制的，当然是甜的咯。”顾四娘这话显然就是对着其他人说的。

    一时间周围响起一些低低说话的声音，大多数的人还是抱着不相信的态度，毕竟柿子苦涩很多人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大汉吃完，便提出了要购买的意思，顾四娘同样拒绝了，并告诉她三天后可以来买。

    她想的很明白，这些果子都不够卖给一个人的，不如直接免费送掉，之后有人知道了好吃，下次自然会主动购买的。

    “有没有人想免费试吃的，不要钱免费吃的。”顾四娘扯着嗓子吆喝了两声。

    四周都是说话的人多，敢上前品尝的人少，正在气氛尴尬的当口，贴心的锦衣少年开口了，“诶！我说，你卖给我几个。”

    顾四娘本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眼锦衣少年，灵机一动便笑道，“既然大少爷您这么诚心，罢了，我就匀给您两个吧。但是最多就两个了，不能更多了。十五文钱一斤，这两个就算您二十文好了。”

    “成交！”锦衣少年一看她准备卖给他了，也不计较钱数多少，当即豪爽的答应了。

    ...

    “那我家的鸡蛋呢？”顾四娘瞧了瞧一旁被夺去注意力的孤零零的两筐鸡蛋，有些欲言又止的道。

    “这个也没问题，连同你那个筐，都一起要了。”锦衣少年一拍板，朝着身后的平安道，“平安，付账！”

    平安忙应了一声，上前，看了看面前的东西，眉角突突直跳，他觉得他今天注定是难逃一劫了。把这些东西买回去，老夫人和夫人会将他用连环掌给排成肉泥的。

    但是他又不能说，少爷脾气多不好他知道，这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他上个月刚刚提拔上来，绝对不能失了这个好位子，要知道南院那些杂碎可都等着他下去好补上来呢。

    罢了只要少爷高兴，他这位子就做的久。平安心中叹气声像是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他脆弱又幼小的心脏。

    哎，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跟了一个如此任性的主子，哎，可怜他多么机灵又乖巧的人啊。

    “少爷，少爷”有穿着蓝衣服的小厮从后面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夫人发现您跑出来了，正大发雷霆呢！”

    闻言那锦衣少年脸色一白，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要走，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吩咐了句平安记得将鸡蛋带回去，自己则是抱着两个柿子匆匆走了。

    平安叹了口气，认命的付了钱，然后一脸苦涩的左右一手一个筐拎着走了。

    顾四娘看着平安那小小的身板颇有几分得落寞，就觉得好笑的不得了。

    “来来来，各位叔伯婶娘们，尝尝我家的柿子，绝对是甜到了心里去的。不信您来尝尝。”顾四娘回过头又继续的吆喝着。

    或许是锦衣少年的举动让人们多了些好奇，这一次终于有两个妇人走了过来，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给我们两块尝一下吧。”

    有一就有二，很快三三两两的人都围了过来，剩下的几个柿子，迅速就分光了，到了后来还有很多人抱怨没有尝到。

    顾四娘看到效果这么好，心中十分的高兴，暗暗下定决心，回家一定要多做一些出来，等下次集市卖。

    东西卖完了，时辰还早，陈氏便带着顾四娘几个人进了镇子，这次到镇上也是要买布料的。

    渝水城最大的布料店叫锦绣坊，布料种类多，价格也公道，陈氏平时的绣活都是在这里卖的。所以这次也是直接带着几个女儿直奔着锦绣坊去了。

    她们去的时间，锦绣坊刚开门没多久，店里也没几个人，柜台边上的掌柜正在低头翻着账本，偶尔手指波动几下算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锦绣坊的掌柜姓吴，陈氏经常在这里寄卖绣活，和他也算是熟悉，见她过来了，笑着打招呼，“顾家娘子这是有新的绣活吗？”

    “吴掌柜。”陈氏笑了笑，“这不快入冬了吗，我想买几块布料给孩子们做几件衣裳穿。”

    “原来是这样。”吴掌柜点了点头，“你来的也是巧，前天刚进了一批新料子。”说罢朝身后的小伙计招收，“你去把前天那批料子拿来。”

    小伙计忙不跌的点头，没一会便跑回来，手上还抱着几匹远远看着就亮闪闪的布料。

    “吴掌柜，您别拿太贵的，我只想买些普通的料子就行了。”陈氏大老远拿眼睛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价格不菲，连忙摇头。

    她的银子哪里买得起锦缎，他们这样的农户人家，平时都是粗布麻衣，锦缎别说条件不允许，就是有条件也不会买的，毕竟都是干粗活的，穿着那么名贵的一身衣裳，一天下来就要刮坏了。

    吴掌柜闻言笑了笑，“顾娘子先别急着说不要。这料子虽然是好东西，价格却之比粗布贵上二百文钱。”

    时下粗布是五百文一匹，锦缎最便宜的要二两银子起。所以在吴掌柜说这些锦缎之比粗布贵上二百文钱的时候，陈氏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您没弄错吗？怎么会这么便宜？”

    吴掌柜见陈氏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伸手将锦缎从小伙计手上接过来，递到了陈氏面前，“顾娘子你也是个实诚人，我也不瞒你，你好好看看这布料。”

    陈氏靠近一看，这才发现了问题，“这些花纹？”

    “你也看出来了吧，这些花纹有问题。”吴掌柜说着就叹了口气，“这批布料本是有客人预定了的，但是工人染制时候工序上出现了失误，这才导致花纹出现晕染的情况。所以这一等品便轮为了次品。但是料子绝对是上好的，你买回去，绝对不会亏的。”

    “原来是这样。”陈氏点了点头，虽然吴掌柜说是这布料有残次，那也是对那些大户人家来讲的，那些晕染的痕迹，若不去细看，绝对看不出来的。”

    “这批布一共就十匹，花色都全。确实是难得的好料子。”

    陈氏也确实很动心，这个价位能买到锦缎，真是一点也不贵的，可她手上的银子有限，买了之后预算就要超出了。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袖子被拉了拉，她低头就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看着她，“四娘？”

    “娘亲可是为了银子发愁？您忘了我们刚卖了鸡蛋和筐吗？”顾四娘提醒道。

    陈氏这才想起来，因为那个锦衣少年，她鸡蛋和筐加起来买了近三两银子呢，这些钱足够买两匹好料子了。

    这么一想脸上也露出了喜色，对掌柜道，“吴掌柜，那我就要两匹缎子吧。再来两匹粗布。”

    吴掌柜朝身后的小伙计一招手，“你带顾娘子她们去楼上选布料，价格就按照我们老顾客的价格。”

    陈氏道了谢，这才领着顾四娘几个人上了二楼。

    锦绣坊一共两层，一楼主要是绸缎，罗纱之类的好料子，主要服务的就是那些有钱人家，而二楼则是一些普通的料子，消费者也是普通的百姓。

    挑选很顺利，没多久便敲定了花样，之后付了银子，他们手上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但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四匹布料她们几个自然是拿不了的，吴掌柜见此想了想道，“这几天正好要到隔壁镇上送货，会路过你们莲花村，到时候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好了。”

    陈氏再三道了谢，刚准备离开，便看到锦绣坊门口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陈氏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车帘掀开，从里面露出一双葱白细嫩的手。

    ...

    车上女人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的脸，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起，用一根金步摇固定着，脸上粉黛薄施，越发显得容貌秀丽。

    “青儿。”那女子看到陈氏也是一愣，随即又露出笑意来，“你来买布？”

    “快入冬了，给孩子们买些料子做身衣裳。”陈氏半垂着眸，带着少有的疏离。

    “青儿，你可是还是在怪我？”那女人神情露出些哀伤的模样，“我们曾经可是那般的要好，如今再也回不去了吗？”

    “魏夫人，您说笑了，我只是个无知的妇人罢了，怎么敢高攀。”陈氏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顾四娘看了看那个女人又看眼陈氏，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陈氏明显黯淡下来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好奇，看这样子，娘亲和这个女人好像很熟，至少曾经很熟。

    “青儿，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女人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感慨，“你我一别六年，转眼间元娘几个都这般大了。也不知道元娘还认不认识佟姨。”

    顾元娘看了眼陈氏，咬了咬唇，轻声开口，“佟姨。”

    ”这是二娘和三娘吧。你们大概不记得我了，那时候才那么小一点点，如今都这么大了。“佟氏笑了笑，又将目光看向顾元娘身边两个女孩，柔声说道。

    二娘，三娘，先是看了眼顾元娘，见她点了点头，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叫了声，”佟姨！“

    佟氏显然很高兴，一连答应了三个诶诶诶。

    ”佟姨，这是小妹，四娘。“顾元娘又介绍道，然后对顾四娘解释，”这是佟姨。“

    顾四娘刚想开口喊人，就听到陈氏沉着声音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说罢皱眉拉着几个人快步离开了。

    佟氏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隔了好久，知道那几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进了锦绣坊。

    “夫人，这是上半年的账册，您过目下。”吴掌柜将账本拿了出来放到了佟氏身旁的桌子上。

    佟氏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伸手拿起账本，漫不经心的翻着，隔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她们经常来铺子里买料子吗？”

    吴掌柜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一愣，仔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佟氏说的是刚才来铺子里买料子的顾家几人，很惊讶大夫人竟然会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说道，“并不经常来，这次听说是顾老太太要过寿，再加上快入冬了，所以才买些料子。”

    “恩。”佟氏淡淡的应了一声，又低头看起来了账本。

    屋内安静的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太过安静的环境难免让人忍不住有些心慌的感觉。吴掌柜有些心神不宁，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莫不是那笔帐出了问题不成，怎么大夫人看的时间比以往都要久。

    又过了好一会，佟氏将账册合上，脸上才算是有了些笑意，“账目做的不错，吴掌柜辛苦了。”

    吴掌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连摇头，“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当不得东家一句辛苦。”

    “过些日子老夫人寿诞，我准备那几匹料子给老夫人裁身衣裳，上个月的料子我记得几匹杭绸，各种颜色各给我拿一匹。”佟氏吩咐道。

    “是，我这就让人给您包好。”吴掌柜连忙应道。

    佟氏又交代了一句，这才带着人准备离开，吴掌柜送她上车，车帘刚要垂下的时候，佟氏的声音再度响起，“以后她们再过来，价格按照我们的进货价给她。”

    话音落下，帘子也随之放下，挡住了佟氏的脸，车外，吴掌柜愣了好久，直到伙计叫他才回过神。

    “掌柜的，明个咱们去于阳城并不路过莲花村啊。”伙计在那一边整理布料一边说道。

    若是之前吴掌柜听到这话，肯定是直接挥挥手，让伙计们等过几天再送过去。但是今个佟氏的态度让他十分的惊讶，因此这事处理起来便多了几分小心。

    “既然不顺路，那明个你就单独跑一趟，去给顾娘子将料子送到。”

    小伙计愣了下，然后点头，“知道了。”

    陈氏一路脸色都不好看，等跟顾大庄回合后，顾大庄明显的看到了她的反常，刚想开口询问，那边顾元娘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轻声道，“刚才在锦绣坊遇到了佟姨。”

    顾大庄点了点头，伸手拉过陈氏的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都这么多年了。”

    陈氏眼眶有些红，隔了好久才点了点头，“我以为我不在意了，可现在看到她，还是心中难过。哎，罢了，也是我自寻烦恼罢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顾四娘还是看到陈氏的眉头没有任何舒展的迹象，反倒是皱的越发的紧了。

    等几人回到家的时候，刚过了晌午没多久，马氏将饭菜温在了锅里，见他们回来了，便盛好端上了桌。

    “娘，我不吃了，我有些不舒服，回屋里躺会。”陈氏神情低落，说完也不等马氏开口，直接进了屋子。

    “怎么了这是？”马氏倒是没生气，婆媳十多年，她是知道这个媳妇的，平时胆小怕事，见了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今天这样子，明显是遇到事情了。

    “没事娘，今天在镇上遇到了阿佟，我去看看，您别担心。”顾大庄说完也跟着进了屋子。

    马氏朝屋里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转头对顾四娘几个人道，“没你们什么事，吃饭吧。”

    几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父母都心情不好的样子，她们也不像往常那样说说笑笑，都静悄悄的低头默默吃饭。

    “你们说娘是为什么事不高兴？”顾三娘第一个开口打破了沉默。

    “还用说吗？肯定是和今天遇到的那个佟姨有关系，你们没看到吗，娘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顾二娘扒拉口饭，然后说道。

    “大姐，你既然认识那个佟姨，知不知道娘和她到底怎么回事？”顾四娘看着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的顾元娘问道。

    顾元娘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很小的时候，佟姨经常来咱们家的，只是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我也是很多年没见到她了。”

    ...

    “既然常来，那就是和娘的关系很亲密了？只是为什么后来又断了联系？”顾四娘又追问道，她总觉得陈氏和那位佟姨有很深的联系才对。

    “都吃饱了的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搀和！”马氏进屋便听到顾四娘的话，沉声斥责道。

    四个女孩俱是一缩脖子，马氏在她们心里可是这个家里最严肃的大家长，这一发话，都不敢做声了。

    陈氏进了屋，坐在床上情绪低落，眉头皱着，却是一眼不发。

    顾大庄没说话，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只静静地陪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氏才沙哑着嗓子开口，“大庄，我没事。你别担心我了。”

    “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你何必还放在心上。”顾大庄叹了口气。

    “大庄，我可是把她当成亲妹妹的，可她”说到这里陈氏忍不住哽咽了，“罢了，不提她了。”

    “你嘴上不提，心里还是放不下。”顾大庄走到陈氏身边坐下来，伸手揽着她的肩膀，“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忘了吧。”

    “大庄，我心里恨啊。”陈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趴在顾大庄怀里，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那压抑着的声音让人听着便能牵出心中那一丝一丝的痛。

    “她从前算计我，我都可以原谅，可是她竟然弄丢了瑞儿，我一想起来就像是有刀子插在心头。

    “好了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顾大庄看到哭的撕心裂肺的妻子，心眼眶也是红了起来，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却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我竟然还有个哥哥吗？”顾四娘一脸的震惊，捂着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顾元娘点了点头，声音也有些感伤，“娘当初是怀了龙凤胎的，只是弟弟只活到了一岁就夭折了。”

    “那原因呢？”顾四娘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心里隐隐的觉得她那个早夭的哥哥肯定是和那个佟姨有关系。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记得娘那时候发了好大的脾气，将佟姨所有的东西都给扔出去了。而我从那天开始也没再看到过弟弟了。一开始我还追着爹娘问，可是每次一提娘就开始哭，爹也唉声叹气，后来我也不敢问了。”顾元娘说完心中也有些压抑，那时候她已经开始记事了，很多事情现在也记得很清楚。

    顾四娘低头默不作声，她想起来以前村里的女人们嚼舌根，说顾家无后的时候陈氏那样痛苦又无奈的神情。

    原来竟是有这样一段故事，她心中也有些难过，虽然是未曾蒙面的亲人，但到底血浓于水，心里到底有一根弦被波动了。

    顾元娘知道的事情也是有限的，顾四娘却隐隐的觉得这件事和那个佟姨有很大的关系，她想知道来龙去脉，可又偏偏无人告诉她。

    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坐着，就看到顾四庄拿着本书走了过来，顾四娘眼睛一亮，这不就找到了可以打听事的人嘛。

    “四叔！”

    顾四庄还没等靠近，就看到她的小侄女在朝着他挥手，满脸都是笑意，那笑容十分的灿烂热情，可他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这小丫头又在算计他了。

    “四娘叫四叔做什么？”顾四庄走了过去，开口询问道。

    “嘿嘿，四叔，你坐下说嘛。”顾四娘说着就挪了挪屁股，空出一大块地方。

    顾四庄挑眉看着她，“你老实说，是不是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哪有！”顾四娘一脸的哀怨，她一个天真烂漫的小萝莉，怎么被他说得像是满肚子坏水的不良少女了。

    顾四庄还是一副不信任的模样，但他还是在顾四娘身边坐了下来，“说罢，有什么事？”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四叔你读的书多，四娘有点问题想要请教下你。”

    顾四娘这顶高帽子戴的顾四庄十分的受用，脸上有几分骄傲的模样，一挥手，十分豪气的道，“四叔这些年书可不是白读的，你有问题尽管问就是了。”

    顾四娘一听这话笑的跟朵花一样，小声地道，“四叔，你知道我娘和那个佟姨的事情吗？”

    顾四庄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脸色有几分不自在，刚想借口不知道，就听到顾四娘比他先开口道，“四叔，你可是读圣贤书的人，可不许说话不算话的。”

    “你这丫头，我就知道你是又来算计我了。”顾四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伸手点了点顾四娘的额头，“你从哪里知道这件事？”

    顾四娘便将白日里碰到佟氏的事情说了，顾四庄听完很久都没说话，最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按辈分你应该叫她一声佟姨，她是你娘的妹妹。”

    “我娘不是独女吗？怎么还有个妹妹？”顾四娘问道，陈氏应该只有一个哥哥，但是没听说还有个妹妹的。

    “她是大嫂父母从外面捡来的孩子，跟你娘自小一起长大，说是亲妹妹也没差了。”顾四庄说到这里眼神也黯淡了不少。

    “我那个早夭的哥哥是不是和这个佟姨有关系。”顾四娘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顾四庄一愣，眼中闪过些苦涩，但是却没有否认，“都过去六年了。”

    “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嫂因为生龙凤胎坏了身子，所以那一年的时间基本都在床上养着，那时候二哥家里的小虎也刚生下来，娘一个人照看不过来。阿佟那时候便主动提出帮忙照看三娘和瑞儿。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谁也不曾想，她将孩子弄丢了。”顾四庄将当初的事情说了出来，就算隔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心中难受的厉害。

    “丢了？怎么丢的？”顾四娘也吓了一跳，她本以为是因为生病才早夭的，没成想竟是丢了吗？

    “阿佟带着孩子去了趟镇上，可是她只顾着和人说话，将瑞儿给忘了，等她想起来的时候，瑞儿就不见了。”顾四庄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家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那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可有到处找找？”顾四娘皱着眉问道，这个时代不同于前世，拐卖孩子的事情虽然有但并不多，毕竟穷人家连饭都吃不饱，谁家有那个精力去买个孩子回来养着。

    ...

    “哪里能不找呢，可是就是一点踪迹都找不到。”顾四庄摇了摇头，看着顾四娘皱眉的模样，对她温和的笑了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娘总算是放下了，你在家千万别提，省的她难过。”

    顾四娘点头应道，“我晓得的。但是当时有没有报官？”

    “哪能不报官的。可是官字两个口，都是为富人做主的，哪管我们这些穷人的事情。”说到这里顾四庄脸上的温和渐渐化为了凝重。

    “既然做官的都这么可恶，那四叔你想做官又是为了什么？”顾四娘看着顾四庄的神情突然好奇的问道。

    顾四庄笑了笑，温温的嗓音缓缓响起，“我想做个好官，让向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有冤可诉，有状可告。”

    晚风微凉，顾四娘却突然觉得心头一暖，她竟是有些佩服起了这个四叔，她一直想着顾四庄如果能够考取功名，将来他们家不用在给朝廷交赋税，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

    可是今日听了他的话，突然发觉自己是那样的浅薄，枉她自诩接受着新思想长大的一代人，可所想所思却远远比不上落后了几千年的古人。

    “四叔，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官。”顾四娘认真的说道。

    “承你吉言，不过想做官哪里那么容易的。你四叔我可是连个童生试还没过呢。想这些未免有些早了，好了，我回屋看会书。”顾四庄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从石头上站起来，伸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冲她笑道，“秋风凉，你也别待太久了。”

    “好。”

    顾四娘坐在石头上看着前面的夕阳一点点落进山里，在天边染成绚丽的色彩，然后在一点点消失不见。

    山里的太阳落得比外面都要早一些，马氏站在院子里喊她吃饭，顾四娘忙应了一声，往家里跑去。

    陈氏在屋里待了一下午，情绪显然已经调整过来了，顾四娘进屋的时候，她正在厨房帮着马氏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娘，你别不开心了。你不开心四娘也不开心。”她跑了过去，扒在陈氏的腿上，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副天真可怜的模样。

    陈氏见此心头一暖，嘴上却是呵斥道，“，别碍事，到一边玩去，娘手上端着饭呢。”

    顾四娘见到陈氏眼中有了神色，心中也是放下了心，松开了自己的手，吐了吐舌头，“四娘知道错了。”

    陈氏也没理她，端着饭盆就进了屋子，很快桌子摆满了，人也到齐了。

    顾四娘今日吃饭的速度比以往都要快不少，放下筷子就静静地坐着，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四娘有话要说。”

    “什么话？”顾大庄咬了口饼子，又喝了口稀饭，声音模糊的问道。

    “今天拿到集上做试吃的柿子效果很不错，所以我决定明天开始多做一些。三天后的市集，我要正式卖柿子。”

    顾大庄原本只当顾四娘一时兴起，便随她折腾去了，现在听说她要做这个买卖，便不得不想一想到底可不可行。

    “今天有人吃？”顾大庄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虽然他也觉得那个被顾四娘折腾过的柿子口感不错，但是真的要拿出去买卖，又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了。

    “是的，而且还很多人没有吃上，我答应了他们下次市集带足了量。所以明个一早爹爹你就要帮我去将柿子摘回来才行。要不然都来不及发酵。”顾四娘见顾大庄还是一副犹豫的模样，急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爹爹，你别犹豫了，这个真的能换钱的。”

    “确实，今个有不少人都抢着吃呢，四娘的想法一定行的。”陈氏第一个开口支持道。

    “就是就是，四娘可厉害了，好多人都来尝我们的柿子呢。”顾三娘也接话道。

    “爹爹，就让四娘去吧，我们都觉得四娘可以的。”顾元娘也开口了。

    顾大庄见妻子女儿们一个个都表了态，有些头疼，转头看着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马氏寻求意见，“娘，您说怎么办？”

    马氏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既然是丫头自己想的赚钱法子，就让她去折腾好了。”

    顾大庄自来听马氏的话，见她都这么说了，也不再反对，终于点了头，“既然你阿奶都支持你，爹也没什么意见。明个就陪你上山去。”

    “爹爹最好了。”顾四娘激动地差点一边蹦三尺高，乐的一张脸上都是明媚灿烂的笑容。

    “可是四娘，既然柿子不涩了，你能卖钱，其他人也能的，况且这些柿子都是山上长的，我们又不能阻止其他人去摘。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办？”顾大庄提出了问题来。

    “这个我早就想过了，爹爹放心吧。这柿子并不是变得甜了，而是我用特别的方法将它变得甜了，如果其他人不知道这个法子，他们就做不出甜柿子。”顾四娘说起这个来是一脸的自信。

    若是有办法怎么会这么些年任由那些柿子全都烂到地里做了肥料也没人去吃。

    “四娘，我看你一提起做买卖，眼睛都开始冒光，小小年纪，真是个小财迷。”顾四庄在一旁打趣道。

    “小财迷有什么不好的，四叔，将来我赚足了银子，给你娶个大胖媳妇。”顾四娘听得出顾四庄口气里的揶揄，眼睛一转就笑着反击了回去。

    果然顾四庄一听到娶媳妇三个字，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子，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不自在的道，“时候不早了，我去看会书。”

    “你这丫头，四叔是你的长辈，也是你可以打趣的？”顾大庄趁着声音呵斥了一句。

    顾四娘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地认错，“爹爹，四娘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顾大庄给了她一个白眼，“行了，你这丫头，就知道糊弄你爹。”

    “我才没有呢，爹爹最好了。四娘才不会糊弄爹爹呢。”顾四娘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很诚实的扑到了身边的马氏怀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朝着顾大庄笑道，“阿奶你说是不是？”

    马氏难得露出好笑的神色，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温声道，“你个小鬼灵精的。”

    ...

    马氏一向严肃惯了的，在顾家是说一不二的主，这突然就露了笑脸，弄得众人俱是一愣。

    而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刚才的情绪外露，立刻板起了脸，看着顾四娘道，“成什么样子，起来坐好。”

    顾四娘知道她的奶奶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主，心里早就不怕她了，但是还是听话的在自己的凳子上坐好。

    “明个我和你们一起上山去，几个小的就留在家里看家，四庄和翠花就留在家里吧。”马氏开口拍了板，众人都没有意见，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马氏便带着顾大庄陈氏三个人被这篓子上山去了，顾四娘也睡不着，爬起来将家里的罐子都找了出来，大大小小的一溜摆了十多个在院子里。

    村上的人家各家各户都要腌制过冬的咸菜，这些罐子便是留着腌制咸菜用的。

    顾四娘准备将这些罐子里里外外的都洗干净，可是她人小力气也小，才刷了两个就累得满头大汗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提不起劲头来。

    她看着眼前摆着一排排的罐子，心里默默估计着最少也可以发酵一百个柿子，两个柿子也就是一斤半左右，一百个在七十五斤上下。

    一斤卖上十五文钱，七十五斤那就是一两银子多呢，这么粗略一算，顾四娘顿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关键是这都是山上的天然产品，无人工无成本的买卖，说是天上掉银子也不为过啊。

    眼前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银子在眼前闪啊闪的，让她都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顾元娘带着顾二娘和顾三娘从屋里出来，看到她这幅样子，都是一副好笑的模样。

    “我当你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哪里去了，原来在这里。”顾元娘过去，伸手将顾四娘从地上拉起来，看了看地上的罐子问道，“是要将这些都刷好吗？”

    “恩。”顾四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

    “二娘，我们两个刷吧，三娘你带着四娘去外面玩会。”顾元娘说着话的功夫伸手将袖子往上一撸，便动手干了起来。

    “我也要帮忙，我可以刷得很干净的，你们看，这两个就是我自己刷的。”顾四娘见两个姐姐都忙碌着，也不好意思自己什么也不干。

    “行了行了，你这个小身板能干什么，听话，跟三娘到一边玩去吧。这点活你大姐二姐做得了。”顾二娘回过头冲她笑道。

    “好了好了，我前几天刚得了朵好看的绢花，给你瞧一瞧。”顾三娘拉着顾四娘悄声说道。

    “什么样子的绢花？”顾四娘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听说有好玩的东西，倒是被吸引了注意力。

    “是阿秀给我的，她姐姐在镇上的大户人家做丫鬟，人家赏给她的，一共两朵，阿秀跟我好，就给了我一朵。”顾三娘说这话的时候咧着嘴巴，一脸的骄傲。

    顾四娘被她拉着进了屋子，然后看着顾三娘从一个半旧的小荷包里面小心翼翼的掏出朵粉色的小花，递到了顾四娘的面前，“你瞧，是不是很好看。这可是京里的东西呢，要好些银子才能有的。”

    顾四娘看了看，这做工也就是中等水平吧，但是胜在款式新颖，粉色的渐变，也好看。不怪她眼光挑剔，实在是前世工艺水平都十分的发达，很多首饰的设计制造已经趋近于完美，见过珠玉，木渎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不过这东西放在贫穷的莲花村，确实算得上是一件顶好的东西了，也不怪顾三娘很珍惜。

    “很漂亮的花，三姐你收的这么仔细，是留着重要场合戴吗？”

    顾四娘好奇的问道，她是知道的，顾三娘那个小荷包里面放着的都是她最贵重的东西，有过年的时候母亲给的三文钱压岁钱，还有平时攒下来的一些好的丝线，这次还加上一朵绢花。

    “这不是给我的，明年大姐就要及笄了，我留着送给大姐做及笄礼。”顾三娘一脸憧憬的说道，“我听说及笄之后就是大人了。”

    顾四娘点头赞同道，“大姐肯定会喜欢的。三姐你这样说，那我也要赶紧的准备一下，要不然到时候就没东西送给大姐了。”

    “可不正是这个理。”顾三娘说完话，又轻轻伸手摸了摸那朵绢花，然后放到了小荷包里面。

    “三姐，等我赚到了钱，给你买很多漂亮的花戴。”顾四娘说道。

    “我听阿秀说京城最好的凤鸣轩里面有个叫桃花簪。很多京里的小姐夫人都用呢。”顾三娘说起这个就是一脸的憧憬，她今年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天和阿秀在一起玩耍，也知道不少的京中见闻，心里羡慕的不得了。

    “好，那就桃花簪，等我有了银子一定去买给三姐做及笄礼。”顾四娘想着顾三娘今年的年纪，到她及笄怎么也还有八年，她怎么也能存够一直簪子的钱。

    “四娘你最好了。你怎么这么好。”顾三娘笑的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顾四娘只觉得小孩子心性，十分的容易满足，可是万万没想之后会发生一件让她始料未及的事情，从而将她平静的生活完全打乱。

    马氏带着顾大庄和陈氏去山上一上午，到了中午便各自背了两篓子的柿子回来了。

    顾大庄走在最前面，脸色阴沉沉的进了门，二话没说，直接冲到了厨房，拿着水瓢盛了满满一瓢水咕咚咕咚的喝了，然后好像还不满足一样，看到灶台上的几个饼子，拿着就往嘴里塞。

    顾四娘正拿着小板凳在门口坐着，见此情况吓了一跳，刚想过去看看情况，就被进门的陈氏叫住了，“四娘。”

    “娘，爹爹这是怎么了？”顾四娘眼睛看着厨房，有些担忧。

    若是以往陈氏肯定会面露担忧之色，此刻却是一改常态，抿唇笑了起来，“你别管你爹爹了，时候不早了，娘一会给你做饭吃。”

    顾大庄在厨房了吃了两个饼子，又喝了不少水，这才走了出来，脸色比之前没好多少，咳嗽了一声，将竹篓里面的柿子放到院子里，转身进了屋子。

    ...

    陈氏在厨房忙着做午饭，顾四娘则是蹲在院子里面和几个姐姐一起将摘回来的柿子都放进罐子里。

    顾大庄进屋换了件衣服，走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诶呀，爹爹，你做什么没动静，吓我一跳。”顾四娘一回头便看到一张有些怨念的脸，惊得往后弹了一步，捂着胸口一脸的无奈。

    顾大庄神情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沉声道，“你就这样将柿子放进罐子里就能便甜了？”

    顾四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虽然觉得她爹今天怪怪的，但还是回答道，“当然不只是这样，到时候我再放几个熟透的果子催熟一下，再密封个几天就差不多了。”

    “就这么简单？”顾大庄还有些不相信的模样。

    “不然呢，爹爹你以为能有多复杂？”顾四娘好笑，这种人工脱涩的办法其实有很多种，但是她能记得的只有这一种，物美价廉，没什么成本又比较好操作。

    顾大庄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子，顾四娘挠了挠头，正巧就看到陈氏在厨房里捂着嘴偷笑，便跑了过去，一把抱住陈氏的大腿，撒娇道，“娘亲，你刚才在笑什么？”

    “我哪有笑，你看错了。”陈氏收起了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

    “分明就有，我都看到了。娘亲你教导我们要诚实守信，作为大人你可要以身作则，欺骗小孩子是不对的。”顾四娘认真的说道。

    “你这个小脑袋，整天哪里来的那么多歪理，娘说没有就没有。”陈氏好笑，伸腿又动弹不了，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下，“赶紧的让开，是不是不想吃午饭了。”

    “当然想。”顾四娘对吃的可是很严肃的，闻言连忙松开了抱着陈氏的小手，转而拿着烧火棍低头烧起了火来。

    陈氏拿她的绣花鞋尖戳了戳顾四娘的小屁股，“你哪里会烧火，快让开，别在厨房碍事。”

    顾四娘不依不饶的，“不嘛，四娘最厉害了。四娘会烧火的。”

    她这辈子虽然是只有五岁，可是上辈子是二十多岁呀，而且从小在农村长大，烧火做饭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俗话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将柴火扔进了火里，火苗窜起新的高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可是伴随而来的是喷涌而出的浓烟，和一股喷射而出的火苗，那火舌的距离很近，顾四娘似乎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浓烟呛得她猛地咳嗽了起来，陈氏正在一旁低头切菜，听到声音回头一看，顿时眉毛高高挑起，“你这丫头！”

    顾四娘黑着一张脸，转过了头，眼泪巴巴的望着陈氏，“娘亲”

    陈氏，“”

    “我让你别瞎弄，你偏偏不听话，这下好了吧。”陈氏这话可一点没有心疼她的意思，反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看着她这幅样子，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娘你笑话我，我不理你了。”顾四娘哼了哼，一副脾气很大的样子。

    “快去洗洗脸。你现在这样子跟咱家锅底一个颜色了。”陈氏伸手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说道。

    顾四娘也知道自己这回是出糗了，十分悲愤的低着头进了屋子，洗干净之后又不放心的去照了照镜子。

    毕竟刚才的火苗是贴着她的脸过去的，女人家的脸面可是很重要的，可不能毁坏了。

    虽然她一直自诩自己是走内在美路线的，但是外在美也不能毁坏了。

    “哇哇哇呜呜呜”

    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哭声，吓得众人都匆匆循声跑了过去。

    “四娘，四娘，你怎么了？”陈氏第一个跑到门口，伸手一推门，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这是怎的了？”顾大庄也跟着跑了过来。

    “不知道呢，刚才还好好地，突然就哭了。”陈氏也一脸的焦急，伸手又继续拍门，“四娘，听话，把门打开。有什么事跟娘说。”

    “四娘，你这是怎么的了？”顾大庄急得团团转，听着里面的哭声，只觉得心头一紧一紧的。

    “我不要见人了，呜呜呜，哇哇哇”顾四娘说着又哭了起来。

    “好好地哭什么呢？”马氏皱眉从屋里子走了出来，身上还披着一件半旧的袄子，皱着眉呵斥道。

    “娘，四娘不知道是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陈氏红着眼眶声音很是委屈。

    “孩子哭，你当娘的也跟着哭。瞧你这点出息。”马氏最不喜欢陈氏就是这点，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哭。

    她说完就走到门口，伸手拍了两下门，“我数到三，马上出来。要不然门砸坏了，你这个冬天就准备挨冻吧，家里可没有闲钱给你修门的。”

    屋内这会子安静了下来，然后隔了没一会就听到门闩落下的声音响了起来。

    房门被打开，顾四娘迈着小腿跑到床边，一头趴上去，拿着被子捂着脑袋，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屁股对着门口，“我不要见人了，爹爹，娘亲，阿奶，你们别管我了。”

    陈氏哪里还能坐得住，匆匆跑到了床边，一把将顾四娘抱了起来，温声说道，“四娘，是不是哪里疼，跟娘说。”

    顾四娘被自家娘抱着，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可鼻子还是一吸一吸的，带着哭音和委屈，“娘亲”

    陈氏低头看着她，然后等看清那张脸之后，竟是猛地呛了一口气，“你”

    顾四娘只觉得更加的心力交瘁了，她眨着大眼睛望着陈氏，“娘亲，你竟然还笑话我。”

    “没有，没有。娘亲怎么会笑话你呢。”陈氏连忙保证，可是那上翘的嘴角和眼睛里明显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

    顾四娘又是一阵的悲愤，幸好顾大庄赶了过来，从陈氏手里接过，将她抱在怀里，“爹爹瞧瞧，我的乖女儿这是怎”

    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了半天等察觉到女儿脸色不善，这才勉强的止住了笑意，“爹不是故意笑话你没有眉毛的。”

    ...

    顾四娘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哇哇哇”

    她自诩也算是个标志的清秀小美人，结果小美人的眉毛没了，光秃秃的，看着都滑稽死了。

    ，“我怎么记得小时候听村里的七婶子说起过，要是被火烧了的眉毛以后可能不会再长了。”顾大庄脸上有些担忧，但害怕顾四娘伤心，又安慰道，“乖四娘，你别害怕，就是你一辈子没有眉毛，爹爹也不会嫌弃你丑的。”

    他本意着实是想安慰自家闺女几句的，可话从他嘴里出来，就变了味，顾四娘觉得自己的小心脏被会心一击啊，大眼睛哭得红红的，那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马氏见此也知道屋里没出什么大事，转身便出了门，门口堵着顾元娘，顾二娘，顾三娘三个丫头，连顾翠花和顾四庄也闻声赶了过来，这下子都围在了门口，探着脑袋往里面瞧着。

    “都堵门口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马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只脚刚要踏出门口转头看了眼站在屋内的顾大庄，“大庄，来我屋里一趟，娘有些事情跟你说。”

    “诶，这就去。”顾大庄不放心四娘，陈氏见此对他道，“你跟娘先去吧，四娘有我呢。放心吧，没事。”

    顾大庄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很快屋内只剩下陈氏和趴在陈氏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顾四娘。

    “我不要见人了，这样子丑死了。”

    “眉毛几天就长出来了，你别听你爹瞎说。娘亲小时候也烧火也被火苗烧过，你瞧现在不长的好好地吗？”陈氏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风细雨般的嗓音温柔说道。

    顾四娘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确定，“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四娘难道不信娘吗？”陈氏看着她假装很伤心的模样，“四娘不信任娘，娘亲很难过啊。”

    “不是不是，我相信娘的。”顾四娘连忙擦了把眼泪一本正经的点头。

    “好姑娘。”陈氏见她总算是心情好了一些，才露出笑意来，“那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

    被顾四娘这么一耽搁，陈氏做到一半的饭就不得不停了下来，但是此刻外面已经飘起了饭菜香味，想必是马氏继续接着做了。

    顾四娘摸了摸肚子刚想说句好，可一想起自己的眉毛，还是摇头，“我不吃了，我不饿。”

    陈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无奈又好笑，“才这么小，也不知道哪里学的，就知道爱美了。”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起身，扔下句等着，就转身出了门，没一会返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个没见过的小东西，手指粗细，长约五寸的长条。

    顾四娘这会子已经止住了眼泪，沙哑的嗓子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呢？”

    “这是给你救命的仙丹呀。”陈氏好笑，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倒了一小杯子的水，拿着那个小东西在水里轻轻沾了沾，然后开口道，“闭上眼睛吧。”

    顾四娘听话的闭上了眼睛，陈氏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另外一只手在她脸上轻轻勾了几下，然后满意的道，“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顾四娘早已经猜到了陈氏再给她画眉呢，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眼前的一面铜镜，那镜面模糊不清，但是还是能从里面看到镜中女孩的五官，弯弯的柳叶眉，形状很好看，衬得一张脸顿时精神了许多。

    顾四娘嘴角忍不住裂开了，“娘你这是什么好东西？”

    “螺子黛。一种画眉的材料。”

    顾四娘只顾着欣赏自己好看的眉毛，没有注意到陈氏再说起螺子黛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神明显的一暗，似乎是勾起了什么伤心事一样。

    “娘亲，四娘想看看嘛。”顾四娘趴在陈氏的胳膊上，撒着娇。

    陈氏无奈，将小小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手上，“你仔细着点用，总共就这么一小块，用完了可买不到的，这东西贵着呢。”

    顾四娘忙不迭的点头，她记得螺子黛应该是隋朝时候波斯国发明的东西，当时价值可是不菲。

    陈氏这支做的极为的精巧，黛条外面还包裹着一层银层，尾部镶嵌着一枚精致的红宝石。

    做工十分的考究，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说实话这个螺子黛的设计已经很像后世的眉笔了，握在手上，方便又实用。

    “娘你这是哪里来的呀？”顾四娘一边问着一边将东西递还给了陈氏。

    “一个朋友送的。”陈氏目光暗了暗，将东西放到怀里，站起身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出去吃饭吧。”

    顾四娘本想再问几句，可见陈氏一副不愿再说的模样，只好闭口不言，将小小的螺子黛握在了手心里，忍不住想着，这难道是母亲年轻时候哪个爱慕者送的礼物吗？

    这样一想着，她自动的脑补出了一出大戏，然后有些感慨的直叹气，陈氏走到门口，一回头见她这副模样，不解的道，“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这就来。”顾四娘说着就套了鞋子，跑了过去。

    因为画上了新的眉毛，顾四娘的好心情又回来了，但到底刚刚哭过，脸上有几分挂不住，看着众人都看着自己，脸蛋一下子红了。

    “瞧瞧，我们的四娘也知道害羞了。真是不容易呢。”

    顾四庄第一个开口，说出的话让顾四娘一噎，随即抬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四叔你就会欺负人。”

    “呀，四娘，你的眉毛可真好看那。”顾三娘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变化，从凳子上跳下来，凑着一张脸到她眼前，上下的打量着，“又细又长，真是和画上的美人一样的好看。”

    “真的吗？”原本被顾三娘这么打量，顾四娘还有些心虚，生怕被发现了自己的眉毛是画的，没想到却得到了三娘的赞美，顿时有了自信，小脸一扬，美滋滋的道，“嘿嘿，这可是娘给我画的呢，用螺子黛画的呢。”

    闻言桌上的顾大庄看了站在她身后的陈氏一眼，陈氏别扭的错开了他的眼神，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

    “我也要，我也要。”顾三娘缠着陈氏撒娇，“娘亲你偏心，只给四娘画的这么好看，我也要画。”

    “我们也要。”顾元娘和顾二娘也相继开口。

    陈氏很是无奈，好笑的看着几个女儿，“好了好了，都这么看着我。还当是多大的事情。一会吃过午饭都过来，娘给你们一个个都画。”

    午饭说说笑笑的功夫便吃完了，饭后，顾元娘，顾二娘，顾三娘都去了陈氏的房间，顾四娘则是搬了个小凳子在院子里将摘回来的柿子擦干净，然后一个个放进洗干净的罐子里面去。

    “你们确定都要把眉毛剃了？”陈氏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三个女儿，很是不理解。

    “我们决定了，娘你帮我们化成和四娘一样的眉毛吧。”顾元娘看着陈氏说道。

    “对啊，四娘的眉毛多好看，我们既然是姐妹，自然要画一样的才好看。”顾二娘也接话道。

    “娘你别犹豫了，我们还要去帮四娘弄柿子呢。”顾三娘见陈氏犹豫不决的模样忍不住催促道。

    陈氏很无奈，她有些忧伤，这几个女儿到底是哪里的教育出现了偏差，竟然会有这么奇怪的审美。

    顾四娘的眉毛这是被火烧光了，没办法她才给花了条替代的，可是她这三个女儿眉毛明明长得很漂亮，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是她们一个个都很认真的模样，弄得她自己又不确定了，难道现在女孩子的审美和她已经这么大的差距了吗。

    顾四娘在院子里没多久便看到三个姐姐从屋里走了出来，无一例外的眉毛都剃了，用螺子黛描了和她一样的形状的眉形。

    “你们？眉毛怎么会？”顾四娘愣住了，这三个人站在她面前，画着一模一样的眉毛，怎么看怎么的别扭。

    “怎么就许你偷偷变好看，我们就不行吗？”顾三娘凑了过来，大眼睛带着笑意看着她。

    “额，不是。”顾四娘连忙摇头，可是问题是她的眉毛是被火烧了啊。

    “还站着干什么，这么多的柿子，今天都要弄完，赶紧动手吧。”顾元娘迅速看了眼院子里的柿子，招呼了一句，然后便蹲下来带头干了起来。

    顾二娘和顾三娘也紧跟着动起了手，只留下顾四娘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三个姐姐。

    秋风起，凉意袭来，顾四娘却觉得心头某一点有些明亮的火苗再顺着风肆意的燃烧着，将这种温暖的感觉很快传遍了全身。

    她又不是真的只有五岁，哪里能不明白眼前这三个姐姐为什么将眉毛给剃了，只是因为她们怕她没了眉毛心里难过，所以索性都剃了，陪她一起。

    一瞬间眼眶有些湿润，说不出的感受堵在心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好像也没有必要。

    “四娘，你愣着干什么呢，把那个筐里的柿子那几个给我。”顾三娘正忙着，回头看了她一眼喊道。

    “来了！”顾四娘回过神来，也紧跟着忙碌了起来。

    站在门边看着院子里四个女孩忙碌的样子，陈氏嘴角轻轻勾起笑意来。

    “在看什么？”顾大庄走了过来，伸手握住陈氏有些凉意的手，“秋风凉了，你怎么的还穿的这么少？”

    “在家里也不冷的，再说我哪有那么娇弱。”陈氏回头笑了笑，跟顾大庄一起进了屋子。

    屋内，陈氏低头在做针线活，顾大庄就安静的坐在一旁，一杯一杯的喝着水，偶尔抬头看一眼陈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庄，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说？”陈氏将缝制到一半的衣服放到了一旁，开头口问道。

    “没有，没有。”顾大庄连忙摇头，拿着水杯又是一大杯喝下去。

    “你喝那么多水干什么，还骗我。你那张脸满脸写着有事两个字呢。”陈氏没好气的说道。

    “那个，我是想问你那个画眉的海螺。”顾大庄有些犹豫，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安。抬头看了陈氏一眼，见她神情自然并不像是有什么的模样，心头才稍微放下了心。

    “螺子黛。”陈氏轻叹一声无奈纠正道，“这么多年还是记不住。”

    “嘿嘿。我就是记不得那么文绉绉的名字。”顾大庄咧嘴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当我还记着呢？”陈氏好笑的看着他，声音一贯的温柔，“那东西放了这么多年也着实浪费了，要不是四娘这次眉毛烧了，我都记不得还有这个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大庄听她这么说，竟是心头明显的一松快，声音不知不觉的也带了些欢快，“诶，我就说是娘多想了。”

    “好了，你放心了，就去外面帮帮女儿们。我这还要赶紧的将衣服赶出来。下个月就是娘的寿辰了。”陈氏垂了垂眸子，伸手将耳边的碎发掖起来，声音很平静。

    顾大庄忙点头，笑呵呵的就出了门，很快院子里便想起了一阵欢快的笑闹声。

    陈氏静静地听着这声音，一点点心头的烦躁也消失不见了，从怀里掏出个帕子，放在手心里打开，露出里面一支小小的螺子黛。

    她看了好一会，最后心头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耳边又仿佛有人在低低的笑着，“青儿，这个送你。”

    她心头还是不可避免的疼了疼，将手绢重新包好，拿起针线，慢慢地缝制着手上的棉袄。

    “青儿，你长得这么好看，将来我是一定要娶你当娘子的。”少年站在阳光下，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

    “那你可要考上状元才行哩。”年轻的姑娘掩唇一笑，容颜娇俏仿佛三月盛开的玉兰。

    “好，我一定考上状元。”少年信誓旦旦的说道，“你等着我回来娶你。”

    年轻姑娘脸蛋红彤彤的，心头像是有小鹿在乱跳一样，捂着脸跑远了。

    “啊！”一声低低的惊呼，银针扎进手指，有红色的血渗了出来。

    陈氏忙将手指放到嘴里含着，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目光淡漠的马氏。

    “啊！娘！”明显的一惊，带着慌乱，匆匆忙忙站起身，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您怎么过来了？”

    ...

    “我过来找你拿我那两件旧衣服。”马氏走进了屋子，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眼神很锐利，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魔力一样。

    “诶，我这就拿给您。”陈氏闻言连忙起来，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将身旁的针线筐碰到了地上，各色丝线掉了一地，她都蹲下来慌忙捡起。

    马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言语，陈氏收拾好针线筐，这才去柜子里将叠好的衣服拿了出来，递到了马氏手上。

    马氏伸手接过棉衣，却并没有离开的打算，眼神还一直盯在她的脸上，陈氏越发觉得心慌，她这么多年就是对这个婆婆惧怕，说不上来原因，若是凭良心说，马氏也不是个恶婆婆，虽然不待见她，但也不曾打骂过，可她就是很害怕。

    “我娘家的侄子过阵子娶媳妇，我身子近来不太爽利，你代我去一趟吧。”

    “啊！好。”陈氏没想到是这件事，闻言忙点头答应。

    马氏又看了她一眼，随即起身离开了。陈氏坐在屋内，长长的舒了口气，手心里不知不觉的染着一层薄薄的汗水。

    顾四娘看着院子里摆了整整一排的罐子，心里满足极了。这些柿子很快就要变成白花花的银子了。

    刚将罐子刚密封好，门外便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顾元娘皱眉道，“他们怎么来了？”

    “还能干什么，肯定没好事。”顾二娘撇了撇嘴。

    顾四娘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奇的看着门口，没一会那里便出现个穿着碎花袄子的女人，三十上下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个**岁的男孩子，那男孩子仰着圆圆的一张肉脸，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小小的眼睛往屋里看着，看着就是被惯坏了的熊孩子。

    “二婶，您怎么来了？”顾元娘年纪最大，自然要起来打招呼。

    “哟，是元娘啊。这有日子没见了，一眨眼都长成大姑娘了。”钱氏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顾元娘身上转悠。

    “呵呵，二婶，您真会说笑。”顾元娘干笑了两声，被她看得浑身有点毛毛的感觉。

    钱氏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院子角落那一排的罐子上，有些好奇的问道，“元娘，那些罐子是做什么用的？”

    “哦，是四娘闲来无事倒腾了些柿子吃。”顾元娘笑着说道。

    “柿子？”钱氏一愣，看着顾元娘几个人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怜悯，声音却带着幸灾乐祸，“你们平时都吃这个？”

    顾元娘刚想开口解释，顾四娘却抢先一步道，“我们吃着还不错的，二婶要不要尝一个？”她说着就将手上一个金灿灿的果子递到了钱氏面前。

    钱氏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这东西我吃不惯的。”

    “这样啊，那我就不勉强了。”顾四娘说着又将果子往钱氏身后的小胖子面前一递，“金哥儿要不要，很好吃的。”

    “要。”小胖子叫顾元金，最是贪吃，九岁的年纪，胖的像个球一样，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笑更加看不见了。

    “要什么要，这东西能吃吗？”钱氏伸手啪的一声打在了顾元金伸出去的小胖手上面，疼得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就知道哭，在哭看我不打你。”钱氏被他哭的头疼，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句。

    顾元金不愧是熊孩子，被钱氏这么一说，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变本加厉，顿时由大哭变成嚎啕大哭。

    “吵什么吵！”马氏在屋内准备睡晌午觉，听到院里的声音不耐烦的喊道。

    “阿奶，阿奶，娘打我。”顾元金一听到马氏的声音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朝着马氏就扑了过去。

    马氏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就被迎面扑来的小肉球吓了一跳，幸好扶着门框，否则被他这么一扑，肯定是要摔倒的。

    “谁敢打我的金哥儿，告诉阿奶，阿奶给你出气去。”马氏抱着顾元金，满脸都是笑意。

    小胖子见到马氏，眼泪汪汪的道，“阿奶，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阿奶本想着秋收之后闲下来就去你家里看你去。”马氏一脸笑意的摸着小胖子的头，十分的欢喜。

    “娘。”钱氏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

    “老二家的。”马氏见到钱氏明显不同于小胖子那样的欣喜，神色淡淡的。

    钱氏丝毫不为马氏的冷淡难过，很自觉地上前一步扶着马氏往屋里去，“娘，这么久没见到您了，我和二庄都想您了。尤其是胖哥，一直吵着闹着要来看看阿奶。”

    “真是好乖孙。”马氏很高兴，握着小胖子的手，拍了拍。

    “你瞧吧，二婶子就会叫金哥儿哄阿奶，可阿奶就吃这一套，这次指不定有什么事情求阿奶了。”顾三娘小声的在顾四娘耳边说道。

    顾四娘点了点头，她爹顾大庄没有儿子，顾元金可以说是马氏第一个孙子，虽说不是长子长孙，但次子长孙也是心头肉。从顾元金一出生开始几乎都是马氏一手照看着长大的，那敢情不用说多深厚了。

    顾元金在顾家乃至于莲花村都是有名的小霸王，整天不干好事，调皮捣蛋那是家常便饭，但是每次在马氏面前都乖得不得了，也因此马氏才那么的疼爱他。

    陈氏从里屋出来，看到钱氏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钱氏便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大嫂。”钱氏拉着陈氏的手，比以往都要热情几分。

    陈氏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脸上带着笑，“二弟妹，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顾四娘年纪最小，偷偷摸摸的进了屋子，站在陈氏边上听着他们说话。

    “金哥儿吃块糖。”马氏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小包的碎糖块。

    这个年代的糖是个金贵的东西，每家每户的糖块数量都是有限的，平日里才不会拿出来，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待客时候才拿出来摆一摆。

    顾元金一看到糖块，立刻笑的牙不见眼的，伸手抓了一块就塞到了嘴里。

    顾四娘抿了抿唇，心里嘀咕道，阿奶真是偏心，她也在屋子里呢，也没看给她一块糖吃，重男轻女也不带这么明显的。

    “阿奶也吃。”顾元金窝在马氏的怀里，小胖手将糖块塞到了马氏嘴里，乐的马氏直笑，“我们金哥儿长大了，知道心疼阿奶了。”

    “是这样的娘，我这次来是有件事要跟您说的。”钱氏见顾元金将马氏哄得眉开眼笑的，便趁机开口道。

    马氏闻言看了她一眼，然后随口问道，“什么事？”

    ...

    “说起来还是件喜事呢。”钱氏说着将目光又看向陈氏，“大嫂不如猜猜看？”

    “我猜不到的，二弟妹就直接说吧。”陈氏莫名有种被狼盯上了的感觉。

    “也不怪你猜不到，换成我也猜不到的。”钱氏说着便掩唇笑了起来，弄得陈氏更加的不安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事。

    “你有话就快说，卖什么关子。”陈氏白了她一眼开口说道。

    钱氏这才收起笑，看着马氏说道，“娘可知道镇上有个何大户？”

    “就是家里有百余亩土地的何大户？”马氏问道，这人在他们十里八乡的都很有名，算是当地的土财主了。

    “正是，这何大户的有个独子，今年十八岁，至今未娶妻。这不就看上了我们元娘了。你们说是不是喜事？”钱氏说完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怎么会没娶妻，我听说他去年不是定了一门亲吗？”马氏皱了皱眉。

    “确实订过亲，但是不巧的是，一个月前何少爷未过门的妻子染上重病，结果没几天就去了。所以婚事耽搁了下来，要不然哪里轮得到我们元娘呢。”钱氏这话很明显就是说顾元娘这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陈氏听完这话心里不舒服，但碍于面子也没说什么。

    马氏皱眉想了想又道，“那何少爷人品如何？”

    “人品是一等一的好，都十八岁的年纪了，屋子里竟然才一个通房丫头。我们元娘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何家说嫡子降生前绝不纳妾。”钱氏说着两眼放光，若不是她肚子里面一连蹦出两个儿子，这好事绝没道理给大房。

    顾四娘听完，眉头皱了起来，她的大姐那样勤劳能干又温柔的人，怎么能嫁给这样一个人，她第一个就觉得不同意。

    “这样说来倒是不错。”马氏却已经点了点头，看向陈氏问道，“老大家的，你觉得怎么样？”

    陈氏心里也拿不定主意，这条件听着确实很诱人，“我等回头跟大庄商量下。”

    钱氏有些着急，“还商量什么，这么好的人，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而且听说何少爷要娶妻，这十里八乡的适龄女子都抢着嫁过去呢。”

    “既然如此，何家为什么选中了元娘？”陈氏问道。

    顾家条件根本不够看，元娘又不是什么倾城绝色，堪堪只能称得上是清秀的容貌，从哪个角度也不该被何家注意到才对。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钱氏高深莫测的一笑，才慢悠悠的开口道，“这何少爷一脸定了三门亲，三门亲都没成。何老爷便找了高人相看，高人说何少爷命格太硬，一般的女子恐镇不住。何老爷大惊，再三请求高人，最后高人才给指了条明路，这何少爷的命定姻缘，在何家西北方，而且要甲子年正月十五的生辰。”

    “元娘可不就是甲子年正月十五吗。你们说说是不是天定的姻缘？”说到这里的时候顾元娘正好从外面走进来，钱氏见到她连忙冲她笑道，“元娘，你过来，二婶给你介绍了门好亲事。”

    “二弟妹！”一向温和的陈氏忍不住提了提声音，“元娘还是个孩子。”

    “过了年就及笄了，不算孩子了。”钱氏看了陈氏一眼，“大嫂，我知道你舍不得元娘，可是像何家这样的好亲事，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老二家的，这件事我们知道了。等大庄回来再说。”马氏开口说道。

    “我听娘的。”钱氏听马氏这么说了只好住口了，看了看时辰也不早了，“娘，我和金哥儿先回去了，银哥还在家里等着我做午饭。”

    “恩，走吧。”马氏说着便将桌上剩余的糖块都拿油纸包包好，塞到了顾元金的怀里，“金哥儿拿回去吃。”

    “阿奶你要常来看我。”顾元金憋着嘴巴，眼泪汪汪的样子。

    马氏摆了摆手，“老大家的，去帮我送送他们。”

    陈氏依言起身，钱氏仰着脑袋看了她一眼，牵着顾元金走了出去。

    顾元金乖宝宝的角色在出了马氏屋子便一秒钟打回原形，他眼角的余光瞅到了顾四娘衣服上挂着的小荷包，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伸手扯了过去，“这个送给我吧。”

    “你怎么抢东西？”顾四娘急了，这个荷包是陈氏用平时做针线活的攒下来的好料子边角给她缝制的，她喜欢的不得了，整天带着。

    “我这不是抢，是借。这个先借我玩两天，等我玩够了就还给你。”顾元金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将荷包拿在手里左看看有看看，觉得十分的漂亮。

    “你就不怕我告诉阿奶，说你抢东西？”顾四娘恨得牙痒痒的，可怜她人小力气小，要是打架根本不是顾元金的对手。

    “你去吧，看阿奶信你还是信我，到时候我就说是你给我的，还诬陷我。”顾元金拿出了在村里欺负比他小的孩子的架势，根本就不怕她的威胁。

    顾四娘气的直跺脚，不是她不敢吵，而是知道根本就没用。顾元金在顾家那可是小祖宗，惹了谁也不能惹他。要是为这么点事闹起来，阿奶最后还是要骂她的。

    顾元金拿了荷包很满意的哼着小调跟着钱氏走了，陈氏却是一脸的心事重重回到了屋内。

    脑海里忍不住想着刚才钱氏的话，说实话，何家的条件确实很不错，若是元娘嫁过去，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受穷了。

    可她也有些担心，元娘这么老实，在何家这样的人家难免不受欺负，顾家又不是有能耐的娘家，就算何家欺负人，他们也没办法替她出头。

    这么一想就犯了难，顾大庄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就看到妻子在屋里唉声叹气的模样，忍不住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氏摇了摇头，将钱氏来的事情跟顾大庄说了一遍，“大庄，你说我们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顾大庄并不像陈氏想的那么多，他觉得这门亲事确实不错，“依我看，我们不如改天去何家看看，若是何少爷人品确实不错，这门亲事就定下来也好。”

    ...

    陈氏点了点头，两人便不提此事，这边顾元娘坐在屋内，手上拿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

    “大姐，你可不能嫁给那个何少爷，谁知道那是个什么歪瓜裂枣的。”顾四娘在一旁坐了半天，她觉得钱氏可没有那么的好心，真会介绍什么好人。

    那个何少爷，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巧合，何家少爷一连三门亲事都没成，若是何家少爷真的像传闻中那般克妻，那元娘过去岂不是跳进了火坑？

    “这种事岂是我做得了主的，我听爹爹娘亲的。”顾元娘倒是对此事反应不大，低头一针一线的绣着手上的荷包。

    “爹爹娘亲之后肯定会问你的意见，到时候你可不能轻易点头。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顾四娘皱着眉头说道。

    “有什么问题？”顾元娘看着她觉得很好笑，“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蹊跷不蹊跷的。”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顾四娘抿着嘴巴，有些怏怏不乐。

    “行了行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个小脑瓜子成天琢磨这些做什么。”顾元娘捏了捏她的脸蛋，“没事做出去玩去。”

    顾四娘没办法只好到外面转转，顾二娘和顾三娘去了村里找和她们交情好的小姐妹玩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便也决定去村里转转。

    顾家在村里的最北面，身后就是莲花山，和村里的人家还是有一段距离，她沿着进村的路走了没多久，就听到村里的小河边有人说笑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没有，何家看上了顾家的大丫头呢。”其中一个女人瞧了瞧身旁几个女人说道。

    “哪个何家？”另外一个胖一点的女人问道。

    “还有哪个何家？就是那个何大户，他家的少爷。”先开口的女人说着忍不住撇嘴，“顾家大丫头瘦得那样，一看就是个没福的，也不知道何家看上了她什么？”

    “我看指不定是那丫头背地里和何家少爷勾搭上了也不一定。”胖女人说着咧嘴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得了得了，你可别笑了，你嘴里那个味道熏的我头都晕了。”瘦女人身手捂住嘴巴，嗤笑了一句。

    “孙家的，我还没嫌弃你一张嘴就一口黄牙呢。”胖女人也不甘示弱反击了回去。

    “你再说一遍！”瘦女人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顿时炸了毛，手上拎着个棒槌，气的脸都红了。

    “是你先说我的。”胖女人也叉着腰，瞪着圆眼，撸着袖子的模样，显然马上就要动手一样。

    瘦女人明显不是胖女人的对手，见她动了怒，连忙赔笑，“我们两个刚才说什么呢？怎么还吵起来了？”

    胖女人哼了一声，这才蹲下身子继续洗衣服，面上一副不愿意开口说话的模样。

    瘦女人伸手怼了怼胖女人，好奇道，“不管怎么说，顾家那个丫头还是运气好，何家听说有一整间屋子是留着放银子用的，就是那样还是放不下。”

    “我看她也未必就能一直好运气，你没听说吗，何少爷曾定下三门亲事，第一个刚定亲一个月就摔断了腿，第二个刚要下定就患了重病，最近的这个王家姑娘，马上都要过门了，结果呢，你猜怎么着？”胖女人说到这里嘿嘿一笑，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

    “怎么着？你别卖关子了，赶紧给我说说。”瘦女人讨好的看着胖女人道。

    胖女人看了看周围，然后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瘦女人一个激灵，不相信的道，“我倒是听说了，但是听说是得了急病，难道有什么隐情不成？”

    “你忘了我男人的妹妹可是在王家当丫鬟的，这事我就是听她说的，错不了。听说王家的姑娘不是得病，而是自己上吊死的，听说死状可惨了。王家是连夜发的丧，知道的人并不多。”胖女人还装腔作势的叹了口气，眼睛中却难掩兴奋地光，“所以你看着吧，这顾家丫头也没几天好日子了。外面可都传言是何家少爷命太硬，一般人受不住。”

    “两位年纪加起来也不小了，背后咒别人死也不怕嘴巴烂了。”

    一道稚嫩的女童声音从身后响起，正巧两个女人说到了王家姑娘，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这乍一听这个声音都吓了一跳，瘦女人胆子小一些，惊叫了一声，被胖女人白了一眼，才忍着没大喊大叫的。

    顾四娘站在她们身后，一双大眼睛满是怒火，她原本就是听到她们两个再说何家少爷才听了几句，结果这两个人越说越没谱，到最后竟然还咒起了她大姐。

    “你是谁家的丫头，怎的这么说话？”胖女人原本也被吓了一跳，待看清说话的是个五六岁的丫头，顿时冒了火。

    “这是顾家的四丫头，顾四娘。”瘦女人悄悄地在胖女人身边提醒了一句。

    “原来是顾家小娘子，怎么的你家大人没教你对长辈应该有礼貌吗？”胖女人眼神没有瘦女人好，被她这么一提醒，再仔细看了看，才认出顾四娘来。不过她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撞破的尴尬，反倒是拿出了一副长辈姿态，

    顾四娘气的牙痒痒的，要不是她现在年纪小，真想冲上去撕了眼前这张讨厌的嘴巴。

    “想让人把自己当长辈也要看自己配不配，有些人这辈子就只配当个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也怪不得嘴巴那么臭，说话像是塞了屎尿一样。”

    “你！”胖女人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说话嘴臭，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顾四娘，露出冷笑，“你这个小丫头，嘴巴这么厉害，我今个就替你爹娘教教你怎么说话！”

    顾四娘一看胖女人那个架势这是要跟她动手了，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转头就想跑。

    奈何她人小腿短，刚跑了两步就被身后的一双大手直接拎住了领子，抓了起来。

    “你干什么，你敢打我？”顾四娘心中大骇，看这胖女人的模样是不准备轻饶她了。

    “小孩子不学好，婶子这是教你该怎么做人。”胖女人哼了一声，伸手在她屁股上就狠狠地捏了一把。

    “啊！”顾四娘大惊，一边拿腿踢着她一边大叫起来，“你个坏人，我要告诉我爹。”

    ...

    “行了行了，别闹大了。”瘦女人听着这叫声有些害怕，生怕惹了事，拉了拉胖女人的衣角。

    胖女人不耐烦的一甩胳膊，“怕个什么，这里有没有其他人。”

    说话的功夫顾四娘看到远远有个人影往这边走，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闭着眼睛就死命的大喊，“救命啊，杀人了，要杀小孩子了。”

    胖女人也被她这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捂她的嘴巴，声音恶狠狠地道，“你再给我喊一句，我现在就把你扔进河里淹死。”

    “还叫不叫了？”胖女人见她老实了也不拿脚乱踢，露出些满意的神色。

    顾四娘闻言连忙点头，嘴巴被堵住了，她只能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我们赶紧放下她走吧，我瞧着刚才往这边走的是顾二庄家的。”瘦女人神色有些不安。

    “你不是说他们两家不合的吗？”胖女人将顾四娘放下来，捏着她的耳朵，“小家伙，再敢叫一句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敢了不敢了。”顾四娘双手捂着嘴巴，一双大眼睛眼泪汪汪的。

    胖女人看着顾四娘的模样，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算计，“这丫头仔细看看竟是有几分美人的模样，倒是能卖个好价钱。”

    “你是要把她？”瘦女人显然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使不得的，这可是良家子，不是那无父无母的孤女。”

    胖女人哼了一声，“怕什么，卖的远远地，保准长了翅膀都飞不回来。”

    顾四娘心中吓得不行，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独自出门就遇上了这样的人贩子。

    说话的功夫，钱氏已经走了过来，见到顾四娘和胖瘦两个女人在一起，眼底到底有些惊讶，“四娘，你怎的在这里？”

    “我”刚说了一个字，明显胳膊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疼痛然她不敢随便说话，但也不想就此错过一个得救的机会。

    “阿奶想吃鱼，所以我来河边抓鱼的。正好遇到了两位婶子，就一起说说话。”顾四娘笑着说道。

    “那你慢慢抓吧。”钱氏哼了一声显然没兴趣和她再说，转身就走了。

    顾四娘看着钱氏离开的身影心里急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刚才她已经在话里明显的漏洞，可是钱氏那模样根本就没在意。

    “现在怎么办，这孩子丢了，到时候顾家肯定知道是我们做的。”瘦女人显得有些慌张，她和胖女人不同，她的家就在莲花村，一旦被人知道自己做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了。

    “怕什么，我有办法，这人刚才的神色想必是认出我来了，她现在都没说话，之后我就有办法让她一直不说话。”胖女人显然是做惯了这类的事情，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一脸的淡定。

    话虽这么说瘦女人仍旧是十分的害怕，不过她又不敢违逆胖女人的意思。

    顾四娘听着两人的话，心里拔凉拔凉的，她这是一不小心掉进贼窝了啊。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逃走，嘴巴就被捂住了一块手帕，鼻子问道一阵香味，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睡钱，顾四娘想着，她难道从穿越大神手里拿到的剧本不是种田，而是青楼小妾的奋斗史？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自己是在她的家，这是她的房间。

    “爹爹，娘亲！”

    “在了在了。”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随即房门被推开，陈氏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到她已经醒了才舒了口气，“可算醒了，吓死娘了。”

    “四娘，你怎么样了？”顾元娘紧跟着进门。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顾二娘也紧跟着凑了过来。

    “我怎么会在家？”她揉了揉太阳穴，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

    “你先别动，你吸了迷药，最快要明早才能恢复。”顾三娘跑过去趴在床边认真的说道。

    “我这是怎么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河边遇到了胖瘦两个女人，然后被她们抓住了，那个胖女人还打算将她卖了。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说，先起来把药喝了。”陈氏走到床边，伸手扶着她坐了起来。

    顾四娘靠在陈氏的身上，看着碗里黑黢黢的液体，实在是不想喝，但是没办法，她对自己的身体不敢开玩笑，咬了咬牙，结果药碗，憋了口气，一仰头全都喝完了。

    “吃块糖。”顾三娘连忙塞了块冰糖在她嘴里，药汁的苦味在舌尖翻滚，让她几度胃里翻江倒海的想要呕吐，幸好糖块的甜味一点点漫上来，才算让她好受了起来。

    “苦死了。”顾四娘一张脸皱成一团，眼泪汪汪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陈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四娘不怕，有娘在。”

    顾四娘听着这温柔的嗓音，眼皮再一次沉沉的落了下来，一点点的又睡了过去。

    “嘘！我们出去吧，让四娘好好休息。”顾元娘比了个手势说道。

    陈氏刚想将顾四娘放到床上躺好，她一离开自己的怀里就不安的皱起了眉头，陈氏无法，只能再度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入睡。

    顾四娘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彻底的黑了，屋子里点了盏昏黄的油灯，灯油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她轻轻动了动身体，觉得不像下午那时候那样浑身无力了。

    她一转头就看到靠着床沿睡着了的陈氏，而陈氏的一只手还下意识的拍打着她的身体。

    “娘亲。”顾四娘轻轻推了推陈氏的胳膊，“娘亲”

    陈氏一个激灵，突然惊醒，嘴里下意识的说道，“四娘乖，不怕不怕，娘在这里了。”

    “娘，我没事了。”顾四娘伸手拉着陈氏的手掌，轻轻摇了摇。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跟娘说说。”陈氏连忙左看右看的，直到看到她眼睛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明亮才算露出了笑意。

    “我饿了，有没有吃的。”顾四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现在只觉得浑身都饿的要虚脱了一样。

    ...

    陈氏一愣随即笑到，“倒是娘疏忽了，你睡了这么久哪能不饿呢。饭菜都备着呢。”

    陈氏说完就出去，没一会端了饭菜回来，是熬的软软糯糯的白米粥。

    顾四娘咽了咽口水，陈氏看她这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可怜的四娘，这帮子的人贩子怎的这么狠心！”

    顾四娘咽了口饭才想起来她之前的处境，不由地问道，“我明明记得我被她们迷晕了的，怎的一醒来就在家里了？”

    “这事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二婶，要不是她让金哥儿家里报信，你爹哪里能有时间带着人将她们两个直接接在村头堵住了她们。”陈氏说起胖瘦两个妇人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的。

    顾四娘虽然想到钱氏但是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她跟钱氏说话的时候是暗示她了，但当时钱氏并没有什么反应，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为此她还急的不行，如此想来她给钱氏的暗示她是明白了，而且还通知了家里，所以才救了她。

    “不过说起来你是跟你二婶说了什么，她才会知道你有危险的？”陈氏说起这件事还是一阵的后怕，若不是钱氏的消息，她的女儿恐怕就没了。

    “当时二婶问我怎么在河边，我说阿奶想吃鱼，我去抓鱼。”

    马氏自幼对鱼过敏，所以顾家除非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炖条鱼，但是她却是从来不碰的。甚至闻多了鱼腥味都会恶心反胃。

    顾四娘也是知道马氏这个习惯，所以才赌一赌的，钱氏也嫁过来这么些年了，马氏这个习惯不应该不知道。幸好，她赌赢了。

    陈氏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说完又摸了摸她的头，“也幸亏你机灵，以后不准自己一个人到处跑了。”

    “知道了。谁成想会这么倒霉，这两个人光天化日的就敢做这种事。”顾四娘有点被吓到了，她一直以为村人都是淳朴的，偶然有些不愉快但也不至于做这种丧天害理的事。这次可真的大开了眼界。

    “哎，那个胖女人人称大陈氏，她男人是专门在附近几个镇上做牙子的，这次可能是见了你起了坏心。”

    顾大庄当时叫了村里几个汉子，都带着家伙，赶到了村口，将还没走远的大陈氏堵住了，闹的大了，又惊动可镇上的官府，毕竟这一代都是村民，出了个明目张胆偷孩子的人，不免都是人心惶惶。衙差也没含糊，锁了大陈氏便去了衙门。

    结果这一审还审出另一桩事情。大陈氏的男人被人带到衙门问话的时候，县令竟是发觉这人有几分眼熟，回去之后反复回想，竟是想起此人正是几年前朝廷通缉的要犯，当年在京城附近拐卖了数十个儿童，引起人心惶惶，当初朝廷要抓他，可无奈这个人像是消失了一样，再没有了踪迹，加之儿童再未丢失，也就不了了之了。

    胡县令当时还是个进京赶考的秀才，这件事在生员中是很热门的话题，酒肆茶楼都在谈论，他自然记忆深刻。因此在胡县令想起这人可能是当初那个通缉要犯，心情激动的一夜都没睡着，他在这个位子都待了五六年了，正愁着怎么动一动位子，这不老天就给他送了个机会！

    这些事都是很多天顾四娘听顾三娘说闲话的时候知道的，她不由得感叹，这生活果真是比剧本精彩。

    “那李二家的怎么样了，是不是也遭了殃？”顾四娘一边摆弄着她的柿子一边问道。

    “可不是嘛，那李二听说了这事立马写了休书，为了怕担干系，带着儿子连夜搬家走了。男人走了她又惹了官司，恐怕也要关个几年了。”顾三娘不屑的撇了撇嘴，又补充了一句，“所以说啊，这人可千万不能做坏事，老天看着呢，这不在我们这藏了这么多年还是被抓到了。”

    顾四娘深以为然，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这一连下了三天的大雨了，集市去不了了，闷发好的柿子眼瞅着就要烂了，她心里急的不行。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吧。”集市赶不上了，但是至少可以拿到镇上试试看，毕竟镇上人多，城门楼平日里也有不少摆摊的，来来往往的人多，也能卖上不少。

    “爹爹和娘去何家怎么还没回来？”顾三娘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双手支着下巴眼睛一直往门口看。

    顾四娘也抬头看了眼门口，声音很低落，幸亏混合着雨声倒也听不真切，“可能是雨天路不好走吧。”这几天何家又派了媒婆前来提亲，两家商定今日见上一面。

    她想阻止这亲事，可是所有人都觉得何家是一门好亲事，而她自己也说不出可以反驳的具体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三姐，你也觉得何家少爷很好？”

    顾三娘不明所以，“有什么不好的吗？”

    顾四娘叹了口气，说到底顾三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哪里能知道这些事。

    “我只是怕大姐真的嫁了会受委屈。何家我们都不了解，又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娶大姐。”这其实是她最担心的，加之那个之前的她偷听的胖瘦两个女人的闲话，尤其王家小姐离奇死亡，让她心里更加的没底。

    若是前世，她是个十足的无神论者，可经历了穿越这种活见鬼的事情，她可不敢这么肯定。一旦那何家少爷真的像是传闻中那般克妻，这不是把元娘坑了吗！

    这些话她都跟父母提过了，可是他们显然都没放在心上。这次和何家见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一定要找个机会见一见那个何少爷，虽然她也不敢说自己多能耐，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多一个人多一些放心。

    又过了好一会，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天也一点点放晴了，可陈氏和顾大庄依旧没有回来，这下子连马氏也有点着急了，天眼瞅着就黑了。

    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门外终于有了响动，顾四娘耳朵尖，听到声音第一个跑了出去。柴门刚一打开就看到父母背对着门跟车夫道谢。

    ...

    “爹爹，娘！”

    顾大庄也看到她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口气种有些责备，“天都冷了，不是说了出门多穿点吗？”

    顾四娘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想爹爹了吗。”

    “就晓得胡说！”顾大庄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声音明显洪亮了不少。

    陈氏和送他们回来的车夫倒了谢这才转身回来，看着两人掩嘴笑了笑，“行啦，进屋吧。”

    屋内，顾元娘四人都被陈氏轰到了门外，关上门只剩下马氏加顾大庄陈氏三个人。

    “你们是说那何家少爷看着还不错？”马氏听完两人讲了下今日的事情，最后问道。

    顾大庄和陈氏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确实，何老爷态度未见得多么热情，但是何少爷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照你们这样说确实是不错的。既然如此，元娘的事情你们是同意了？”马氏点了点头。

    “过几日那孩子要来咱们家正式拜访下，到时候也让元娘相看一番。省得她两眼一抹黑就过去了。”陈氏和顾大庄虽然都觉得好，但还是考虑下顾元娘的心意，毕竟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总想让她心里欢喜的嫁人。

    “这样也好。”马氏也同意这个做法。外面突然有些轻微的响动，马氏拍了拍桌子，呵斥了道，“谁在外面！”

    没一会外面便想起来喵喵两声猫叫声。

    顾四娘趴躲在窗户底下，和顾三娘两个都长舒了一口气。

    “都怪你，差点就被抓住了！”顾四娘小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窗户底下会有小石头啊。”顾三娘说着就把硌到她脚害她险些摔倒的小石头使劲扔了出去。

    “我的好姐姐，你还弄出动静，小心被发现了咱俩都得被打屁股。”顾四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伸手指了指屋内，“我们再听听。”

    “四娘的事情还要多感谢她二婶子和金哥儿，我打算这几日请她二叔二婶来家里坐坐。”陈氏伸手戳了戳顾大庄的胳膊，顾大庄无奈，只好开口。

    “这本也应该，元娘的事情若是成了，老二家的也算是个媒人，少不得还要感谢。”马氏想了想又接着道，“既然请了，就把老三家也带上，省的他们有什么想法。兄弟间就是分了家也该多多走动才是。”这话就是在对顾大庄说了。

    顾家分家的时候三兄弟之间闹了点矛盾，马氏年纪大了，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儿女之间有嫌隙，总是一样一家人都和睦的。

    顾大庄脸上有些红，连忙点头，“娘说的是。”

    马氏见顾大庄听进去了，也不再说此事，眼睛看向门外道，“外面偷听的两个给我进来！”

    顾四娘和顾三娘一听这话，赶紧的就想跑，结果还没来得及动，头顶的窗户就开了，两人一抬头就看到马氏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们。

    “啊！”两人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啊什么啊，我长得很吓人吗？”马氏哼了一声，面上对他们这个反应十分的不满。

    “啊”顾四娘这个啊字尾音拉的很长，等反应过来立马满脸堆笑，“奶，啊奶。我是在说阿奶的。”

    马氏哼了一声，“胆子不小，现在学会偷听了。”

    “我们没有，我们是刚来的。”顾三娘连忙摇头。

    “还敢撒谎，咱们家什么时候养过猫的，哪来的猫叫声！”顾大庄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两个女儿瞪圆了眼睛。

    “我们我们来找爹娘是有重要的事情呢。”顾四娘连忙开口解释道。

    “什么正经事，说来听听！”顾大庄眉毛一挑，，“要是说不出来，今天都的屁股开花！”

    “确实是有正经事的。”顾四娘一本正经的点头“那个，我的柿子都闷发好了，甜度也够了。明天如果是好天，我想去镇上卖卖看。”

    “明个又不是集市！”顾大庄摇了摇头。

    “但是我们可以去镇里的街上摆摊试试看，上次去镇上，我看着沿着街边还有不少商贩在做生意，他们可以，我们也么不可以呢！”顾四娘上回被迷药迷的晕了一天一夜，醒来又修养了两天才康复，紧接着就是一件好几天的雨天。

    集市就没赶上，若要她等下次集市，那些柿子就要全扔了，那还不如去镇上试试看呢！

    “一会让你爹跟你二牛叔说下，明天那么多柿子，少不得需要借他的车。”陈氏从屋里走了出来，接话道。

    “谢谢娘！”顾四娘眉开眼笑的，扑到了陈氏怀里，“等我赚了钱给娘买花戴。”

    “好好好，娘等着你的花。”陈氏笑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线。

    “行了行了，时辰不早了，都回屋子睡觉去。”顾大庄摆了摆手道。

    “我们这就去。”顾四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拉着顾三娘一边跑走一边喊到，“阿奶，爹爹，娘亲。晚安！”

    “这丫头，怎么跟个野猴子一样。”顾大庄摇头叹气，“人家何家姑娘怎么就那么温柔大方。”

    陈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的女儿哪里比不上她们了？”

    顾大庄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

    马氏打了个呵欠，揉了揉额头，“我也乏了，回去睡了。”

    两人跑回到屋里的时候，顾二娘已经睡了，顾元娘见两人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这是？”

    “一言难尽啊！”顾四娘说着笑嘻嘻的爬到了床上。

    “确实一言难尽！”顾三娘紧跟着也爬进了被窝。

    顾元娘看着两个妹妹的样子，摇了摇头自己也合上眼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听到身旁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姐，你还没睡是在想那位何少爷吗？”

    顾元娘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脸上热呼呼的，过了很久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顾四娘侧过头借着月光看着身旁的元娘，话到嘴边的犹豫还是没说出来，心里暗暗决定自己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何少爷再说。

    一夜无话，第二天阳光明媚！

    最高兴的当属顾四娘了，天气这么好，自然是去镇上卖柿子了！

    ...

    刚吃过早饭，陈二牛便驾着车到了门口，见到他们那整整装了三筐的柿子，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我说大庄，你弄这么多柿子做什么的？”

    顾大庄呵呵笑了两声，随手拿了个柿子递过去，“是四娘倒腾的，二牛你也来一个尝尝。”

    “不了不了，刚吃了早饭，肚子还胀着哩！”陈二牛连忙摇头，心里直嘀咕，这么涩的东西他才不吃。

    顾大庄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解释就看到陈氏牵着顾四娘也从屋里出来了。

    “出发了！”陈二牛吆喝了一声，驾着牛车缓缓的出了村子。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到了镇上，陈二牛将他们送到地方便回去了。

    他们一家也是第一次摆摊，找了个靠近街道角落，将上面盖着的布都掀开了，露出里面金黄金黄的柿子来。

    不得不说从视觉上来说，是十分好看的。

    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带着孩子在街上的妇人，也有三三两两边说边笑的少年，有行色匆匆的赶路人，也有悠闲逗鸟的老人。

    可就是这么多的人也没见到有一个人买她的柿子，倒是有几个孩子好奇的看了几眼，都被自家大人拉走了。

    顾大庄和陈氏都不是常做生意的人，沿街吆喝的事有着做不出来。张了好几次嘴都是哑口无言，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是满脸的无奈。

    “四娘，要不我们回去吧。”陈氏看了看天色已经快晌午了，又看了看一个没卖出去的柿子，不由得就有些气馁。

    “你娘说的对。这东西城里人未必喜欢，人家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呢。”顾大庄也在一旁帮腔，让他一个大男人在街上吆喝实在太难了。

    顾四娘待了一上午也有些累了，无奈她如今只有五岁，心有余力不足。可是她心里却憋着一股劲，上次试水一次效果很好，就说明这东西的口味是可以被大众接受的。

    “卖柿子！好吃的柿子！不甜不要钱的柿子，免费品尝了！”

    她本就年纪小，声音又甜，这一喊还真有几个人停下了脚步。

    “小丫头，你卖的什么东西？”年轻的妇人牵着个小男孩停下了脚步。

    “婶子，来尝尝我家的柿子，和别人家的不一样的。这个很甜。”原本就是个小姑娘，加上笑的一脸的灿烂，年轻妇人便不好意思拒绝了，正犹豫着的时候，她身旁的小男孩不知不觉的偷偷拿了一块塞到了嘴里。

    “娘，我要吃这个，这个比苹果好吃。”小男孩拉着年轻妇人的手喊到。

    年轻妇人这才发现儿子嘴角还沾着些黄色的果汁，不由得脸色大变，“小木，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娘，我要吃这个，好吃！”小男孩又大声的重复了一句。

    年轻妇人见此也伸手拿了一小块试探性的尝了一口，不由得惊讶道，“果然是甜的，怎的一点也不涩口呢？”

    “这是我们顾家的秘方泡制的，自然是甜的。”顾四娘骄傲的说道，声音也刻意的提高了不少。

    “那这个怎么卖的？”年轻妇人擦了擦嘴角问道。

    顾四娘一听有戏，笑容更加灿烂，“婶子，现在苹果是二十五文钱一斤，梨子是二十三文钱一斤。我们的柿子比它们好吃却便宜很多。只要十五文钱。”

    年轻妇人算了算账，她这次出门答应给家里的几个孩子带着果子吃，与其买苹果梨子这样的金贵东西，倒不如买几个柿子，一家老少都可以分一个，还能尝个鲜。这样一想她便笑着道，“那行，你给我包六个看看多少钱？”

    顾大庄见到有人要买柿子，连忙利索的挑了六个又大颜色又好的，朝陈氏道，“孩子娘，拿称给我。”

    陈氏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咱们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带称呀！”

    这下都傻眼了，没带称怎么算价格！年轻妇人见此刚刚升起的要买的心也有些打退堂鼓。

    顾四娘见此，当机立断，将六个柿子都放在妇人篮子里，另外又拿了两个放进去。“今天没带称，是我们疏忽了，这样吧，八个算您三斤。一共是45文钱。”

    八个大柿子足足有五斤了，年轻妇人满是喜色，很爽快的付了钱，然后牵着小男孩走了。

    有人捧场便给了顾四娘力量，她更加卖力的吆喝起来，陈氏看到女儿小小年纪便这般努力，自己也加入了进去。只有顾大庄蹲在一旁别扭的不肯张嘴。

    渐渐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犹豫的，也有不放心的。也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鲜的。

    总之三大筐的柿子很快卖了一筐出去。

    顾四娘累的满头大汗，她这个摊子前也围了不少的人，但还是看得多买的少。

    “咦？是你呀！”人群中有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看到顾四娘显然十分的惊喜。

    这回轮到顾四娘懵了，她抬头看了看陈氏“娘，你认识这个大叔？”

    陈氏也是摇头。

    那中年男人坚持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上次集市我带我儿子过去的。那小子回家了还一直闹腾要吃你的柿子呢！我被他烦的没办法就来镇上转转，没想到竟然让我遇到你了。”

    顾四娘闻言再仔细一看，终于有些印象了。

    当时在她摊子前免费试吃的人很多，有个小男孩吃了一块还想要第二块，可是她规定了每人只能尝一块。那个小孩子便当众大哭了起来，顾四娘当时也是看到了这身材魁梧的大汉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便破例又给了那个孩子一块。

    “原来是大叔你呀！”顾四娘笑着打招呼，心里忍不住雀跃，这么快就有回头客了！“你要几个？”

    “给我来十个吧。家里人口多，都想尝尝鲜哩！”中年男人爽快的说道。

    有了中年男人做宣传，不少还在观望状态的人都走了过来，纷纷掏钱，一个两个的买回去。

    人多了起来，只靠陈氏自己忙不过来，顾四娘毕竟年纪小，忙活了一会就累的呼呼直喘气。

    顾大庄没办法，只能自己上阵了，他负责拿果子，陈氏负责收钱。分工明确，很快剩下的两筐柿子便见了底。

    ...

    “她爹，我们这都卖完了吗？”陈氏看着眼前空空的两筐柿子，还有些难以置信。

    顾大庄也处在一种呆愣之中，不怪他，实在是这东西在他们莲花村甚至周边村落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甚至连喂猪喂狗都不吃，结果现在一转眼这么快就被抢完了，甚至还有几个人没买到怪他们拿的太少了。

    “啊！”陈氏突然大叫了一声。

    “怎的了？”顾大庄连忙问道。

    “你们猜我们今日赚了多少钱？”陈氏脸上少有的带着激动，一双眼睛带着盈盈的光芒。

    “多少？”顾大庄前半部分时间在一旁发呆，后半段帮忙也是帮着捡柿子，至于卖了多少钱是压根没有概念。

    “快有700文了。”陈氏深吸了一口，才看着顾大庄说道。

    “什么！”顾大庄被吓了一跳，“多少？”

    “快700文。”陈氏见他这样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还是我们没带称，多给了很多，否则，可能有一两呢！”

    顾大庄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他知道赚钱了，可是没想到会赚这么多。

    “四娘，你是施了法术吗？”顾大庄看着年仅五岁的小女儿笑道。

    “可不就是嘛！”顾四娘美滋滋的点头，小小的脸上满是一本正经。

    “这可是无本的买卖，满山都是现成的柿子呢，这岂不是都能换成钱？”顾大庄脑袋一转，心情就激动了起来，不怪他激动，实在是这钱来的太容易了。

    “可不就是嘛！”顾四娘站起来，小小的脸上满是自信的笑。

    “那我们快些回家吧，回去赶紧的去山上再摘些柿子。”顾大庄一想那满山的柿子都是现成的银子，便有些坐不住了。

    顾四娘看着她爹这么激动，有些无奈的拉着他的袖子，“现在还不能回去。”

    “怎的？”顾大庄不解的看着她。

    “我们家里的罐子太小，一次做的柿子太少了，还需要买两个大点缸，到时候出的成品更多。”

    “那就买两个大点的粗陶缸，这样不至于做完一次又要等好几天才能出下一批。”陈氏略微一想便说道。

    “娘说的对，先买两个。”顾四娘赞同道，照她的意思至少要十多个大缸在一起发酵，到时候成品才会多，但是现在条件有限，再加上销路还没有完全打开，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试着接受。做的太多卖不出去柿子也容易烂掉，只能一步步来。

    “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顾大庄说干就干，利索的收拾了地上的三个空筐，昂首挺胸的往前走着。

    顾四娘无奈，她爹这性子什么时候急成这样了。

    最后在一家杂货铺定了两个粗瓷缸，每个350文，两个花了700文。

    回去的路上，一家三口手上是一文钱也没有了，买缸除了将她们卖柿子的钱花光了，甚至连身上备用的钱也花了，导致他们三个人连个卖包子的钱都没有，只能饿着肚子往回赶了。

    虽说饿肚子，可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他们回到莲花村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山里的太阳落得早一些。

    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袅袅的青烟升起，夕阳打在那成片的房屋上，好像给那些看似平凡的屋子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远远望着美得好似一幅画。

    马氏已经在厨房炒菜，他们到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香气四溢。

    “怎么的这么晚才回来。”马氏见他们进门，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娘，有没有吃的。”顾大庄急匆匆的进了厨房，拿了个烙好的葱花饼，烫得他两手不断地倒来倒去。

    “活该！你多大的人了。怎的还不如几个孩子！”马氏白了他一眼，伸手推他，“去去去，我忙着，别在这里碍事。”

    “嘿嘿，娘，我饿极了，先吃一个。一会趁着天没黑上山一趟。”顾大庄一边说着一边将饼塞进嘴里，三下两下的便下了肚。

    “怎的还要上山，这天眼看这就要黑了。”马氏皱眉说道。

    “具体的你问孩子她娘就是了。不说了，我现在就走了。”顾大庄说完急匆匆拿扁担挑着两个空筐便要出门。

    “大哥，我也跟你一起上山吧。”顾四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正好听到了他的话。

    顾大庄摆摆手，“老四，你读书要紧，上山不用你。”

    “我读书也要休息休息，去山上就当放松了。”顾四庄说完也不等顾大庄开口，直接过去拿着扁担挑起两个空筐，笑道，“走吧。”

    “你们两个早去早回，马上就吃饭了。”陈氏回过头朝着两人的背影喊道。

    “这是怎的了？”马氏问道。

    “大庄这是坐不住了，今个的柿子卖的格外的好，他这是要赶紧的再多摘些回来。”陈氏一边利索的将案板上的青葱切成末，一边说道。

    “哦？是吗？”马氏脸上有些惊讶，随即一想也明白过来。

    顾四娘直接紧了屋子，一头栽倒在床上，她这一天累得浑身都酸了。

    “四娘，四娘，起来说说，今日卖的怎么样？”顾三娘爬上了床，拉着她的胳膊说道。

    “三姐让我缓一会，好累啊。”顾四娘的声音有气无力，不怪她娇弱，实在是她现在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娃。

    “三娘，你别闹四娘了，让她休息会，这都累了一天了。”顾元娘和顾二娘坐在一起绣帕子，见此顾元娘忍不住说道。

    “好啦好啦，一会可要跟我说。”顾三娘撅着嘴巴，很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下来。

    “二娘，过来吃糖。”顾二娘从兜里掏出了包的皱巴巴的小糖块，一看就是她珍藏了好久的。

    “这不是过年的时候娘给我们的吗？”顾三娘接过糖块一看就看出来了。

    顾二娘有些羞涩，不好意思的道，“我不爱吃糖，当时放在兜里都忘记了。”

    “二姐你真好。”顾三娘一想便知道这是二姐没舍得吃才给了她。

    “快吃吧，话怎么这么多。”顾二娘笑了句，又低头继续绣着手上的帕子。

    顾四娘在床上躺了会，便觉得舒服多了，翻过身就看到三个姐姐都坐在不远处的炕上刺绣，元娘二娘年纪大，穿针引线的动作十分的熟练。三娘年纪小一些，刚入门没多久，皱着眉，每下一针都要想很久，偶尔有错误的地方，两个姐姐都耐心的指导。

    她懒洋洋的趴在床上，突然之间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

    顾大庄和顾四庄去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回来了，两人的筐里都是满满的柿子，把柿子都堆在院子里，像是小山一样满满的一堆，看着格外的喜人。

    马氏和陈氏将饭菜摆好，各人都坐下吃饭。

    “竟是卖的这样好。”马氏听完顾大庄对今天情况的描述，也有些惊讶流露出来。

    “岂止是好，还有好几个人没买上，问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去。”顾大庄心中有些激动，大口的咬了口饼子，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热汤。

    “既然如此，那可要多做一些哩。”马氏说着又看了眼顾四娘，“就是四娘要累一些了。”

    “四娘不怕累，四娘要帮爹爹娘亲赚多多的钱。到时候给阿奶做厚厚的棉袄。”顾四娘一脸娇憨的笑着。

    马氏被逗乐了，睨了她一眼，“就你嘴甜。”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商议了下之后的计划，天色不早了便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四娘还窝在暖暖的被窝里就被顾大庄的大嗓门吵醒了。

    “四娘，四娘”

    顾四娘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道，“爹爹，你这么早叫我做什么？”

    “四娘，你怎的如此懒惰，这太阳都老高了。我这都去了山上两个来回了。”顾大庄无奈的说道。

    顾四娘震惊的看着她爹，又望了望外面的天，太阳明明就是刚刚露个头。

    “四娘别理你爹，他这是魔怔了。”陈氏推门进来，没好气的说道。

    顾大庄闻言一挑眉，有些不乐意，“我哪里魔怔了，我这是勤快。”

    “好好好，你最勤快了。”陈氏忍不住好笑，伸手推了顾大庄一把，“你先出去，我给女儿穿衣服了。”

    顾大庄嘿嘿笑了两声，这才出门去了。

    顾四娘打了个呵欠，眼睛还闭着，陈氏见了有些心疼道，“四娘你干脆将这柿子脱涩的法子告诉你爹得了，省的他总吵你。”

    “我也想告诉爹爹，可是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的性子。这柿子能卖钱的事情很快就会被村里的人知道，到时候他们做不出甜柿子肯定要问爹爹的。我爹那人嘴巴又不牢靠，几杯酒下肚保准什么都跟人说了。”顾四娘一边将衣服套在身上，一边无奈的说道。

    陈是一想可不是这么个理，话虽如此但是这话从五岁的女儿嘴里说出来还是有些好笑，话里却是嗔道，“哪有背后这么说你爹的。”

    “我说的可是实话。”顾四娘咯咯的笑起来，拿脑袋往陈氏怀里钻了钻，陈氏拿手轻拍她的小屁股，母女俩笑作一团。

    顾四娘虽然不准备将法子告诉顾大庄，但是想了想却告诉了马氏。顾大庄和马氏在村里辈分都低，一旦有年纪大的询问，他们肯定是没办法不说。但是马氏就不同了，她在村里是长辈，就算有人想知道，也不好意思问什么。

    她这么做一来也是讨好马氏，增加印象分。二来也是怕她爹每天早晨都来吵她一次，毕竟她还是朵娇嫩的小花骨朵。三来也是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知道这办法其实藏不了多久的。

    柿子脱涩的法子，说起来并不是多难，假以时日被人研究出来也是正常的，因此她也不准备私藏，不如早些拿出来，到时候还能在村里卖个好。

    她真正想要做的是柿饼。柿子也就十月到十一月两个月的成熟期，过了之后就会腐烂，完全存放不住。

    但是如果能制作成柿饼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可以运输到各地，或者做成礼品包装，进而成为一种特色吃食。

    她观察了下，莲花山上面的柿子数量并不少，这都是无人打理的野生柿子，她正准备将这些柿子移栽到田地里，到时候专门种植，卖完柿子可以制作柿饼，这完全可以形成当地的一个特色行业。

    虽然想的很美好，但是困难同样也不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关于柿饼的制作，她记得并不清楚。前世闲来无事她迷过一阵diy，那时候对柿饼制作有些兴趣，还特意在网上找过教程，后来又嫌麻烦便扔下了，所以也只能记住些大概的过程，真要制作起来，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马氏在听说了她要将这办法告诉自己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脸上有几分沉吟之色，“你要将这发财的法子告诉我？”

    顾四娘笑着点了点头，“阿奶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都是自家人。再说这法子也是四娘偶然间玩耍时候发现的，没想到竟然能卖钱。”她说着又狡黠的一笑，拉着马氏撒娇，“这以后弄得多了，少不了要整日忙碌。”

    马氏听她这么一说也笑了，“原来是嫌麻烦想偷懒。”

    顾四娘也没有不好意思，直截了当的承认了，“阿奶就当是心疼四娘吧，爹爹这么早就叫我起来，我现在还困着呢。”

    马氏却还没有立刻就答应，看着她问道，“这是你发现的法子，就算是告诉也是告诉你爹娘。”

    “爹爹耳根子最软了，被他知道了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娘亲知道了就等于爹爹也知道了。”顾四娘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虽然准备把这个法子公布出去，可也不是现在，如今这还是她们家独一份的买卖，一定要趁机赚上一笔银子再说。

    “你就不怕我告诉其他人？”马氏若有所思的看着顾四娘，“像是你二伯父，三伯父？”

    “若是旁人问起来阿奶自然不会说，二伯父，三伯父又不是外人，我原本也没想瞒着的。”顾四娘很随意的说道，果然话音落下，马氏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她料想的没错，自己这个乖卖对了，其实想想也很容易，到了马氏这个年纪，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兄弟之间有隔阂，最希望的就是几个儿女相处融洽，这个柿子的买卖是铁定赚钱的，到时候顾二庄，顾三庄一家必定是要来问的，她瞒是瞒不住的，非要瞒着肯定也会让一家人都为难。

    而这同样也是为了以后的柿饼做铺垫，柿子的买卖她都将法子无偿公布了一次，那等到柿饼的时候，她若是不想说，想必他们也没什么意见了。

    ...

    她简单地将柿子脱涩的方法跟马氏说明了下，又亲自演示了一番，马氏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顾四娘见此便很高兴的将事情交给马氏，而自己则是愉快的准备研究她的柿饼制作。

    陈氏见她闲下来了，伸手叫她过去，“四娘，上次你遇到那两个人贩子的事情，还要多亏了你二婶和金哥儿，今日正好无事，你跟娘一道去一趟你二伯父家里，正式道个谢。”

    顾四娘连忙点头，她心中也是对钱氏的帮助心怀感激，要不是钱氏，她现在可能就被人不知道卖到了什么鬼地方去了。

    “我这就收拾下，金哥儿上次说喜欢我的小香囊，我这几日特意让大姐帮我绣了两个，给金哥儿银哥儿一人一个带着玩。”顾四娘说着就进了屋，没多久便背这个斜跨的小布包出来了。

    小布包是用陈氏平日里做绣活剩下的边角料组合的，上面绣着一排小野菊，看着倒是好看。她年纪小陈氏怕她丢三落四，便做了个小包给她背着，有什么东西都放进包里。

    陈氏拎了满满一大筐的鸡蛋，上面用红布盖着，便牵着顾四娘出门去了。

    顾二庄一家自从搬出了老房子便在村中间的位置上盖了三间青砖瓦房。陈氏带着顾四娘过去的时候顾二庄家的大门紧闭着，从屋内传出一阵阵肉香味。

    顾四娘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心里暗道，二叔家自从分家了生活质量一下子上去了，她上次瞧着金哥儿的脸比之前明显的圆融了一大圈。

    顾二庄是木匠，在城里的木材行做工，偶尔也能接到几个大户人家的私活，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一年也有不少银子入账。

    “这大白天的怎的还关门呢？”陈氏不解的嘀咕了一句。

    顾四娘心下好笑，还能为什么，在家里炖肉呢，要是开着门，家里来了人怎么办？

    心中这么想着，却不好这样说，“可能是还没起呢，现在地里的活都做完了，也没什么事情。”

    钱氏正哼着歌在厨房挥舞着铲子，旁边的金哥儿银哥儿目不转睛的盯着锅内的肉，都擦了好几次口水了。

    别说是两个孩子，就是她也有好久没吃上这正经的炖肉了，这次顾二庄在城里接了个大活计，那户人家银子给的很痛快，顾二庄拿了银子想着家里的婆娘孩子都好久没吃上炖肉了，这才狠狠心买了个猪肘子，准备一家顿了肉狠狠吃上一顿。

    钱氏心情大好，朝着两个儿子笑道，“你两个去一旁等着，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吃了，这肘子要炖的烂烂的才入味。”

    顾元金使劲的咽了口口水，看着锅内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的肉汤忍不住道，“娘，让我喝口汤。”

    “我也要。”顾元银比他小两岁，口水也顺着脸颊淌。

    “你们两个小馋猪。”钱氏好笑，正准备拿着勺子盛一小碗肉汤出来给他们解解馋，就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二婶，在家吗？”

    “二婶，我是四娘。”

    钱氏听出是陈氏和顾四娘的声音，不由得皱起了眉，这肘子眼瞅着就熟了，要是分给她们吃自己一家不就少了吗？

    这么一想她就不乐意了，门外敲门声还在继续，她想装作不在家，结果在院子里干活的顾二庄听到了声音便想出去开门。

    钱氏几步冲过去，拉住了顾二庄，“你做什么去？”

    “我听着是大嫂和四娘的声音。”顾二庄说着又道，“正好家里炖肉，中午留她们在家吃饭。”

    钱氏白了自己男人一眼，没好气的哼道，“吃什么吃！一会你不许提肉的事情，敢多说一句，我跟你没完。”

    “这肉味这么大，谁能不知道。”顾二庄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小孩子能吃多少，你怎的这般小气。”

    “就你大方，也不看看这肉总共有多少，这个分一块，那个分一口，我和儿子到时候连口汤都喝不上。”钱氏说着说着就伤心了起来，拿着袖子作势就擦眼泪，“顾二庄，我嫁给你多少年了，一天天的吃糠咽菜，上给你伺候老的，下给你伺候小的，到头来连口热乎的肉都吃不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顾二庄眉骨突突突的跳着，他就说了一句，结果换来钱氏一大顿的哭诉，他赶紧让步，“行行行，我都听你的。我一会什么话都不说。”

    钱氏闻言才转怒为喜，伸手拿着锅盖将锅盖好，又转头对两个儿子吩咐道，“一会你大伯娘她们来了，你们可不许提肉知道了吗？”

    顾元金年纪大，很快明白了钱氏的意思，立刻点头道，“我肯定不说的。”

    顾元银从小就学着哥哥，虽然不明白娘为什么不让提，但是看到哥哥点头，自己也跟着点头，“我也不说。”

    “真是乖儿子。”钱氏笑眯眯的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这才将腰上的围裙解下，理了理头发冲门外扬声道，“来了来了，谁呀？”

    “她二婶，是我和四娘。”陈氏在门口回答道。

    钱氏开了门，见到她们两个扯着嘴角笑了两声，却并不打算让她们进门的样子，“是大嫂来了，有什么事吗？”

    陈氏倒是没多想，脸上带着笑意道，“是这样的，前阵子四娘多亏了她二婶你和金哥儿才得以脱险，这份恩情我们记着呢，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金哥儿银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筐鸡蛋留着给孩子吃。”

    钱氏一看陈氏手上的鸡蛋筐，粗略一估计也知道这么多的鸡蛋足足能有三十斤了。三十斤的鸡蛋可不是份小礼。

    “诶呀，都是一家人，客气个什么。大嫂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话虽这么说，钱氏却很自然的将鸡蛋筐接到了手里，还悄悄掂了掂，发现确实很沉，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

    “孩子娘，是大嫂和四娘吗？”顾二庄的声音在屋里想起来，钱氏心里骂了句真会碍事，面上却不得不笑着道，“大嫂这是还有事忙吗？有事的话就先忙去吧。”

    “我和娘是专门来看二婶你的，没什么事情做。”顾四娘甜甜的笑了，接话道。她一看钱氏这样子就知道她是担心她们中午留下来吃饭，这样她炖的肉就藏不住了。

    “呵呵，呵呵。”钱氏干笑了几声，慢慢挪动了几下步子，让了个空隙出来，“既然来了，进屋坐。”

    ...

    陈氏性格有些慢，但又不是不会察言观色，她见到钱氏的样子就知道是没打算让她们进门。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十几年的妯娌了，她对钱氏的性子是了解一些的，正想说还有事要走，结果却被顾四娘抢了先，弄得她没办法只能跟着进屋里了。

    顾二庄在院子里做木匠活，见到她来了笑着打招呼，“大嫂过来了。”又看到四娘，冲她招手，“四娘，来给四叔看看。”

    顾二庄一年中有大半年要在外面做工，因此顾四娘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以前的顾四娘她不知道，如今的顾四娘反正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二叔。

    “二叔。”顾四娘甜甜的叫了一声，走过去好奇的打量着他在做的东西，“这是什么？”

    “城里的孩子都流行玩个小木马，我这次回来闲着没事给金哥儿银哥儿做个玩。”顾二庄说完又看着顾四娘笑道，“四娘要不要，二叔也给你做一个。”

    “不用不用，我不喜欢玩这个。”顾四娘摇头道。

    她其实很喜欢，但是却不能要，她要是真的要了，恐怕钱氏能气的鼻孔冒烟了。

    顾二庄也不知道是怎么理解她的话，见她拒绝了却还是道，“跟二叔客气个什么，这东西又不费什么事，等过几天二叔做好了给你送家里去。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们都喜欢玩。”

    她都这么说了，顾四娘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好道谢，“谢谢二叔了。”

    钱氏偷偷的瞪了眼顾二庄，但到底没说什么。

    “娘，肉，吃肉。”进了屋，空气中飘荡的肉味便更加浓了，顾元银忍不住跑了过来，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朝钱氏喊道。

    “吃什么肉，哪有肉吃。”钱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锅里有肉，银哥儿要吃肉。”顾元银不明所以指着厨房还在冒着热气的锅，急得直跺脚。

    “金哥儿，快带你弟弟玩去。”钱氏怒声喊道。

    顾元金从屋里跑了出来，伸手在顾元银的小屁股上捏了把，“你再说话，一会什么都不给你吃。”

    顾元银被拉走了，钱氏这才转头看着站在一旁满脸尴尬的陈氏道，“大嫂别介意，这孩子是馋肉了。说来也是可怜，这都多久没见到油腥了。”

    院子里的肉香味四溢，钱氏这是明摆着睁眼说瞎话，一旁的顾二庄脸色十分的难看，连连朝钱氏瞪眼，偏偏她都装作没看到一样。

    陈氏呵呵笑了两声，“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馋肉也是正常的。”

    “正是这个理。”钱氏闻着肉味脸上也闪过些尴尬来，生怕陈氏拆穿她的谎言。

    “她娘，锅里不是炖着肉呢吗，你去盛出来，给几个孩子分着吃了。”顾二庄开口了朝着钱氏瞪了一眼。

    钱氏脸上顿时难看了起来，回瞪着顾二庄怒道，“家里哪来的肉？”

    “让你去你就去，磨蹭个什么？”顾二庄来了火气，他这人性子和顾大庄相似，平日里都好说话，基本上都不发货，属于老好人，但是偏偏这样的人一大发火还更加让人害怕。

    钱氏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本能的就有些胆怯了，虽说心里不乐意，但还是磨磨蹭蹭的去了厨房，嘴里咕哝着，“就这么一小块肉，自己都不够吃，还分给别人。”

    陈氏这番过来本是想对钱氏上次援手道谢来得，可不成想弄成这样，心中实在是有些愧疚。

    “诶呀，我怎的忘了家里家里灶上还烧着火呢。”陈氏一拍大腿，一副很着急的模样，“她二叔二婶，我得赶紧的回去，要不锅就烧坏了。”

    “大嫂，四娘，你们留下来吃了饭再走。”顾二庄觉得今日实在是丢人，听了这话连忙挽留道。

    “今日不行，等改日我和四娘一定过来。”陈氏说着就朝着顾四娘使眼色。

    顾四娘立刻会意，“二叔，阿奶还在家里等我呢，我也得回去了。”说完又从自己身上的小包里掏出两个精致的小荷包递给顾二庄，“这是我托大姐做的，送给金哥儿银哥儿他们带着玩。”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留了。”钱氏一听立刻喜笑颜开，不留神又被顾二庄瞪了一眼，只好噤了声不再开口。

    “我们先走了。”陈氏说完就连忙拉着顾四娘，匆匆离去。

    钱氏见她们走了，这才放了心，走到院子里双手叉着腰朝着顾二庄骂道，“你倒是长本事了，还会吼我？”

    “那是我大嫂，是我侄女，你到底有没有把她们当一家人。”顾二庄今日也是真生了气，看着钱氏怒气冲冲，“厨房里的肘子，你分一半出来，一会送到娘那边。留下一半给你和孩子。”

    “就那么一点肉，分一半出来我们还剩什么？”钱氏不乐意。

    “剩多少是多少，你再说我全拿走就当是孝敬娘了。”顾二庄这次显然不准备让步。

    钱氏还想辩驳几句，眼神触碰到顾二庄的冷脸，没来由的就有些害怕，到底是没说什么，转身又进了厨房。

    陈氏牵着顾四娘一路走了很远，才停了下来，两人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这二婶也太抠门了，难道我们去还能真的吃她家的肉不成？”顾四娘撇了撇嘴，不久一块肉吗，弄的防她们跟防贼一样。

    “这话你回家一个字不准说知不知道？”陈氏心中也赞同顾四娘的话，但嘴上还是提醒道。

    钱氏再怎么样也是顾二庄的妻子，马氏这辈子就这么几个儿子，都是心头肉，要是让她知道了，老二一家在家悄悄炖肉，指不定多伤心呢。

    “我晓得的，娘你当我傻呀。”顾四娘看着自家娘亲，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你可不就是傻吗，不傻刚才还进门。”陈氏白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脸蛋，“你个小坏东西，刚才不就是想看你二婶的笑话。”

    顾四娘被戳穿了心事，低头吐了下舌头，嘴上不承认，“我哪有这么坏。”

    她就是看钱氏明明在家里偷着炖肉偏偏还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模样，想拆穿她，看看她笑话，却不想惹了顾二庄最后也怒了，她又不是去撺掇人家两口子闹矛盾的，当然赶紧跑了。

    “行了，娘还不知道你。”陈氏没好气的戳了下她的脑门，“你二婶虽然平日小气一些，但人是不坏的，要不然当时也不会帮你。你别总想着作弄人，你二婶的恩情你要记得。”

    顾四娘连忙乖巧的点头，“我知道的。”

    ...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正巧昨日他们买的那两个粗陶缸到了，杂货铺的伙计正帮着往屋子里面搬运。

    顾家门口停了一辆蓝灰色车篷的驴车，帘子半垂着，隐隐可以看得出里面有人，但是仔细看又看不清楚是男是女。顾四娘好奇的瞧了几眼也没太放在心上，便直接进了门。

    陈氏先一步进屋里忙去了，顾四娘刚想跟着进屋，就看到站在门边的顾三娘神秘兮兮的朝她使眼色。

    “三姐怎么了？”她走过去问了句。

    “你瞧那边。”顾三娘朝着门口努了努嘴，目光看向停在门口那辆车子。

    顾四娘循着视线望过去，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笨死了。”顾三娘颇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声的道，“你们昨日买缸的那家杂货铺是何家的产业。你猜驴车上那个人是谁？”

    “不对啊，我记得我们昨日去得是赵记杂货铺，不是何家。”顾四娘虽然对于顾三娘嫌她笨的理由不怎么赞同，但还是认真的说道。

    何家家大业大，在城里有好几家铺子，他们特意避开了标有何字的铺子，转而去了一家赵记。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顾三娘摇了摇头，一副她怎么笨成这样的表情，“那个何少爷的母亲，娘家就姓赵。”

    “啊？”顾四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忙问，“那你怎么知道车里就是何少爷的？”

    “刚才我听到那两个伙计说什么少爷少爷的。那自然是没错了。”顾三娘仰着小脸，一脸的骄傲。

    顾四娘有时候都觉得她和七岁的顾三娘比起来，顾三娘显然更像是穿越来的，不仅会推理而且还善于观察，相比起来，她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大有越活越回去了的架势。

    “你说这个何少爷突然过来是为什么，莫不是来看大姐的？”顾四娘说完就捂住了嘴巴，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很有道理。

    “我也这么想的。”顾三娘也点头，低声道，“你想不想去看看这个未来的大姐夫长什么样子的？”

    “三姐你有好办法？”顾四娘听她这么一问就知道准是有主意了。

    “嘿嘿，确实有个主意，但是要你帮忙才行。”顾三娘眼珠子一转，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来。

    顾三娘直觉自己是被狼盯上了，后背一阵发凉，脚下生风就想跑，可顾三娘是什么人，她早就看出了顾四娘的意图，早早的将她胳膊抓住了。

    顾四娘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只好苦着脸问道，“到底是什么主意？”

    顾三娘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副好姐姐的模样，附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好三姐，你又坑我，我要是真这么做了，被爹娘知道了就得屁股开花。”顾四娘眼泪汪汪的都要哭了，她爹娘虽然疼孩子可也不是不打孩子的主。

    不听话了，什么都别说，自己撅起屁股等着挨揍。

    “没事的，有我在，放心吧。”顾三娘一拍胸脯保证道。

    顾四娘忍不住腹诽，就是有你在才不牢靠。但是这话她是不能说的，要不然把她三姐惹怒了，肯定要修理她没商量。

    “快去快去，一会他走了就晚了。”顾三娘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黑色的袋子塞到了她的手上。

    顾四娘满脸黑线，“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嘿嘿，这你就别管了。快去把，我给你望风。”顾三娘说完推了推她，“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抓来的，你可瞄准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顾四娘一脸苦相，拎着黑袋子一点点往车子边上移动着。

    她人小动作也轻，很容易便被人忽略了，等到靠近了之后四下看了看，然后将黑色袋子往半卷着的车里面一扔，转身撒腿就跑了。

    车内很是平静了一会，紧接着便响起一阵惊叫声，下一刻车帘被掀开，从里面跳出个斯斯文文的少年。

    十七八岁的年纪，方方正正的一张脸，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此刻正惊慌失措的挥舞着双手。

    “少爷，少爷。”刚刚搬完缸的下人听到声音迅速赶了过来，都是大惊失色，“怎么会有这么多蜜蜂，快保护少爷，保护少爷。”

    “哈哈，瞧把他们吓得。”顾三娘躲在门外的草垛子里面，露出个脑袋，乐的摇头又晃脑。

    顾四娘脑袋上还顶着两颗杂草，闻言翻了个白眼，“你也真够坏的，竟然抓了这么多蜜蜂。”

    “也不是我抓的，是钱小虎非跟我打赌，我要是能抓到十只蜜蜂，他就把他新得的那个小布老虎送给我。”顾三娘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她可是想要那个小老虎很久了，可是钱小虎实在是小气，看都不给她看一下。

    “噗！”顾四娘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就为了个小布老虎，跑去抓蜜蜂了，现在还把蜜蜂用在了未来大姐夫身上？”

    “那有什么关系，谁叫他都到了咱们家还躲在车里不出来，我正好吓吓他。”顾三娘不愧是村里能和恶霸钱小虎分庭抗礼的姑娘，这捉弄人的话到了她嘴里没理也带了三分理。

    两姐妹说着话的功夫，那边少年的脑门上已经被周围的蜜蜂已经蛰了两三个包。

    他的叫声成功引起了屋内顾家众人的注意，顾大庄第一个跑了出来，紧接着是陈氏，马氏，顾元娘，顾二娘，连顾四庄和顾翠花闻声也跟着出来瞧一瞧怎么回事。

    顾大庄出门看到门外的少年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发现环绕在他周围的蜜蜂，当即顾不上其他，拎起周围的大扫帚便朝着蜜蜂挥舞过去。

    庄户人家出身的顾大庄，面对几只小蜜蜂还是有办法的，没一会便将它们赶得无影无踪。

    少年这才是重重的松了口气，一副有气无力地模样，额头上的两个大包一撅一撅的疼着。

    “啊，少爷，您的头。”下人们一看他头上的大包，不由得担心起来，转过头冲着顾大庄怒气冲冲道，“你家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的出来这么多蜜蜂？瞧把我们少爷蛰的！”

    “何少爷，这山里的野蜂虽说无毒，但蜇人却是极疼的，您先进屋子吧，我给您弄点药敷敷，省的一会包更大了，就麻烦了。”顾大庄干笑了两声，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准备和他家议亲的何家少爷，何丰年。

    ...

    何丰年白着一张脸被请进了屋子里，路过顾元娘身边的时候偷偷瞄了两眼，顾元娘低着头，在知道了这个少年是谁的时候，一张脸早就红到了脖子根。

    众人进了屋，顾四娘这才和顾三娘从草垛子里面爬了出来。

    “咳咳，你找的好地方，害我吃了一肚子的草。”顾四娘一边说一边从嘴里抽出一根稻草，然后又从头顶上拔出了一根，斜眼瞪着顾三娘，“刚才我看爹看到我们了，一会怎么办？”

    顾三娘倒是显得很淡定的模样，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三姐不会出卖你的。”

    这话在半个时辰后，顾三娘痛哭流涕的声音中得到了完美的验证。

    “爹，我错了，是四娘去仍的蜜蜂。”顾三娘伸手捂着屁股，再屁股挨了两鞋底子以后毫不犹豫的出卖了顾四娘。

    顾大庄怒气冲冲的眼光扫过来，顾四娘一哆嗦，战战兢兢地捂着脸撅起了屁股，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陈氏，无声的求饶。

    这回陈氏也不管她了，带着顾元娘，顾二娘蹲在院子里将柿子往粗陶缸里面放。

    顾四娘就知道这顿打是免不了的了，她觉得她不应该相信这话，她三姐最不靠谱了，这不就很愉快将她给出卖了吗。想她一个金光闪闪的穿越女，怎么就混到了被打屁股的下场。

    “让你们不学好，小小年纪就学会捉弄人了，幸好何少爷没追究，要不你们觉得你们两个跑的了？知不知道错！”顾大庄一边拎着鞋底子，一边训道。

    顾四娘眼泪汪汪的捂着脸求饶，“爹，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早干什么去了！”顾大庄说完又是拍了一鞋底子在她屁股上，“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你们两个给我去墙边面对着墙站着，今晚不准吃饭。”顾大庄打完了还不解气，朝两人哼了句，转身进了屋子。

    “你不是说不出卖我的吗？”顾四娘看了眼周围，小声嘀咕道。

    “嘿嘿，我们是好姐妹，有难同当。你不帮我顶一顶，爹会把我屁股打开花。”顾三娘早已经将她之前的信誓旦旦抛在了脑后。

    顾四娘，“”三姐你坑我，大大的坏。

    陈氏好笑的看着两个姐妹在院子交头接耳，她知道顾大庄的性格，比她这个娘还宝贝这几个丫头，嘴上说是打她们两个，其实哪里舍得真的下狠手，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这两个丫头也真该打一打了，尤其是三娘，整日里调皮捣蛋，小小年纪都快成了村里的女霸王了。

    顾四娘捂着屁股在院子站着，没一会厨房便飘起了饭菜香，陈氏开始准备午饭了。

    “四娘，闻到了没，好像是蘑菇炒肉的味道。”顾三娘咽了口口水捅了捅身边的顾四娘。

    顾四娘同样的读者也咕咕叫了，她早晨就喝了两口稀饭吃了几口咸菜。一上午到现在，如今又挨了打，现在感觉饿的前胸贴后背的。

    “我怎么闻着还有豆角烧土豆的味道。”

    现在正是秋豆子成熟的季节，昨日她刚刚帮着陈氏摘了一篮子的豆子，说是今天要和土豆一起烧着吃。

    她闻着这个味道，脑海里不由的想起了前世的农家一锅出来，做法也很简单，就是将豆角，土豆，南瓜，玉米，排骨都放在锅里一起焖烧，锅边贴着一圈玉米面的饼子，盖上锅盖烧火，等到时候掀开锅盖，菜和饼子一起熟了，十分便捷又美味的一道菜。

    “你去求求娘，娘最疼你，只要娘跟爹爹求情，爹爹一定不会罚我们了。”顾三娘说道。

    “我才不去，你没看到刚才爹打我们的时候娘都装没看到吗，我一会去了被爹看到了，还的还一顿揍。”顾四娘连连摇头，她可不想真的屁股开花。

    “在那嘀咕什么呢，好好站着！”顾大庄的嗓门突然响起，像是平地一声雷，炸的顾四娘她们两人立马站的笔直。

    顾大庄见两人老实了，这才转头进了厨房，帮陈氏把早晨挑好的泉水倒进水缸里面。

    “你也真是，她们两个才多大，就是淘气了点，又不是坏心眼的孩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陈氏一边动作麻利的炒菜，拿眼角看了看站在院子角落的两个女儿，到底有些心软，“而且我看那个何少爷今天也没生气，他应该并不知道是四娘她们两个捣的鬼。”

    “再不管管，这都要上房揭瓦了。昨天我遇到张三哥了，说是三娘和徐小虎在他们家的鸡圈里面扔炮仗，现在那些鸡都不下蛋了。还有村里的李大嫂，她家的小三子就被咱们的好闺女打的现在一出门见到她都绕道走，还有”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陈氏一个头两个大，她的女儿什么性子自己清楚，三娘却是调皮捣蛋的紧了，“那四娘还是很乖的，你怎的连她一起罚。”

    “四娘这丫头闷闷的坏着呢，我看她比三娘还鬼，一起教训教训，省的又出一个女霸王。”顾大庄一边说着一边将水都倒进缸里，转头交代道，“今天好好罚罚她们，你不许帮着求情。”

    “知道了知道了。”陈氏摇了摇头，很是无语，“有你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吗！”

    顾四娘人小，站了会就觉得两腿发酸，身体也是左摇右摆的，一会左腿换右腿，一会右腿换左腿转移重心。

    旁边的顾三娘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但是好在她平日里在村里子跑的多，到也还能坚持。

    秋天的天气，风又干燥又冰凉，刚才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刮起了风，顾四娘冻得忍不住一哆嗦，屋里已经开始摆饭了，她觉得自己又冷又饿，简直比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都可怜。

    “穿上厚衣服。”顾元娘的声音再身后响起，顾四娘一转头便看到她手里拎着两间厚厚的衣服，顿时感动的内牛满面，”“还是大姐最贴心了。”

    “那我就不贴心了是不是？”顾二娘有些不高兴的抿唇，顾四娘看到她手上的东西，顿时眼睛一亮，“二爷也贴心，都贴心。”

    顾二娘好笑的将手上拿来的两个咸菜饼子往她们两人手里一人塞了一个，“快吃吧，别被爹看到了，省的我也要挨罚。”

    “谢谢二姐。”若不是现在再发展，顾四娘都要冲上去抱着她的二姐亲两口了。

    ...

    顾大庄虽说要罚她们，但顾及到她们两个年纪小，也没想真的罚，吃过了午饭，又站了一会，陈氏便出来让她们两个回屋了。

    顾四娘趴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屁股，有些忧伤，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她现在的这样子真的像是个孩子了，而且好像她还蛮喜欢这种感觉的。她自从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能够重新活一次她就打算好了，这辈子什么也不想，开心快乐的活着就好。

    前世她活的太累了，父母在她三岁时候便离异了，她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她很小的时候就要学着做事，洗衣做饭更是打记事开始就是家常便饭，父母小时候还会每个月给她一些生活费，过了十八岁便再也没给过了，甚至她很多年都没见过他们。

    她在父母眼里，存在就是个失败品，所以他们从来也不愿意看她。那时候每天都是在打工和去打工的路上，日子过的匆匆忙忙的，后来毕业了，又忙着工作，像是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个不停。

    所以在她再次睁开眼睛，得知自己变成了个五岁的孩子之后，她便决定这辈子不要那么累了，要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活着，这里父母恩爱，对她也好。

    这样想着她便觉得现在的日子不能更幸福了，迷迷糊糊便睡着了，但是她没想到自己竟是突然发起了高烧。

    顾三娘在屋里待了会便跑出门玩去了，顾四娘则是一直在屋里睡觉，睡到了傍晚还没有醒来的，陈氏便推门进来看看。

    结果这一看把她吓坏了，这孩子怎么烧成了这个模样，额头烫的吓人。

    “大庄，大庄，你快来，快来！”陈氏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的叫着。

    顾大庄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匆匆赶了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四娘，四娘”陈氏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掉眼泪。

    顾大庄走近一看，顾四娘的脸都烧红了，伸手一摸她的额头，烫的吓人，“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还不是怪你，孩子那么小，你罚她站了那么久，现在天这么凉，要是四娘有个什么好歹，我也不活了。”陈氏一边掉眼泪一边哭。

    不怪她害怕，这十里八乡的人，最害怕的莫过于发烧了，村里连个大夫都没有，有点病都是自己去山上采点药回来熬着喝了，实在不行的才会去镇上寻个大夫看看。

    这个时间了，他们去镇上请大夫显然来不及了，城门眼瞅着就关了，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一大早才能进城。

    顾大庄此刻也是后悔的不行，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马氏推门进来，见到他们这副样子的，开口道，“大庄，你去隔壁村请吴三爷来一趟，把院子里的鸡抓只带着，老大家的，你跟我去山上一趟，采点药草回来，一会少不得要用上。”

    “诶，我这就去。”顾大庄连忙点头，匆匆出门去了。

    陈氏看了眼床上闭着眼睛的四娘，有些不想离开，“娘，留四娘在家我不放心。”

    “你留下能做什么，四娘在家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马氏最讨厌的就是陈氏这副软弱的样子，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又转头看着在门口的元娘，二娘两个吩咐道，”你们两个在家照顾四娘，一会煮上一锅姜汤，先喂她喝上一些。等我们回来。”

    顾元娘，顾二娘连忙点头，“阿奶，娘亲，你们去吧，四娘交给我们。”

    陈氏跟着马氏上山去了，顾二娘去厨房烧热水。

    顾四娘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不知道身在哪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虚弱得很。

    “四娘四娘，起来把姜汤喝了。”顾元娘小声的在她耳边唤道。

    顾四娘整了整眼睛，又闭上了，只觉得头昏沉沉的，浑身都像是被火烧一样的难受。

    “四娘怎么了？”顾三娘从外面跑了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躺在床上的顾四娘和守在床边一脸担忧的两个姐姐。

    “都怪你带着她胡闹，惹爹爹生气，要不四娘怎么会发烧的？”顾元娘一向是最温柔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生了气。

    每年都会听说有一两个人是死于风寒的，尤其是高烧，要命的几率非常大。

    顾三娘一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都吓白了，一旁的顾二娘见了劝道，“行了，也别怪三娘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我们还是先叫醒四娘，让她喝点姜汤，最好发一头汗。”

    顾元娘叹了口气，转身继续道，“四娘，起来喝姜汤，喝了就好了。”

    顾三娘又是愧疚又是难过，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她说到底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平时虽然淘气了一些，但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严重。想要上前看看又不敢，只能愣愣的站在一旁。

    顾四迷迷糊糊地起来，看了看周围不解道，“大姐，二姐，你们怎么都看着我？”

    “谢天谢地，醒了就好。”顾元娘见她有了意识，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你现在发着热呢，赶紧把姜汤喝了。”

    说完便扶着她坐起来，将碗递到她嘴边哄道，“听话，喝了就好了。”

    顾四娘张开嘴，刚喝了一小口便被这一股呛鼻的味道弄得皱眉，“好辣。”

    “坚持一下，大口喝下去，喝完发一头汗就好了。”顾元娘鼓励道。

    顾四娘点了点头，张嘴憋着气咕咚咕咚的将一碗都趁热喝了下去，顾二娘赶紧递了块糖塞到她嘴里，“喊着糖，嘴里就不难受了。”

    喝了姜汤，躺下去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顾大庄连拖带拽的将隔壁村的吴三爷请了过来，吴三爷年轻时候在城里的药铺里当过几年的伙计，耳濡目染的也会看些病，虽说比正经的大夫还差一些，但是在周围也是十分受尊敬的。

    吴三爷进了门，问了几句顾四娘的情况，在听到顾元娘说喝了姜汤，已经发了一次汗之后点了点头道，“能发汗就没什么大问题，我再给开几味草药，你们熬了喝下，今晚是没问题的。要是明早还没退热，就要赶紧送到镇上去。”

    “晓得了晓得了，您开药方就是。”顾大庄急的是满头大汗，听到吴三爷这么说心里才放松了一点。

    正巧陈氏跟着马氏也回来了，吴三爷听说她们是去采草药了，不由得赞赏道，“你家倒是明白人。得了，药草给我，我把能用的给你们挑选出来，分好了，也省的你们到时候弄不明白。”

    ...

    吴三爷动作很快，没一会便将药草分好，又仔细叮嘱了几句才告辞离开了。

    顾四娘因为出了一身的汗，又喝了药，身体虚的彻底没了意识，陈氏担忧的一夜没睡着，一晚上就守在床边，过一会查看一下，确定她是不是还在发烧。

    当然这些沉睡中的顾四娘是不知道的，她睡得很沉，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光透过窗棂洒了一地的斑驳。

    她一转头就看到靠在床边闭着眼睛的陈氏，饶是在睡梦中眉头仍是紧紧皱着，顾四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烧已经退下来了，发了一夜的汗，身上粘糊糊的，但同样的，头也不疼了，应该了没事了。

    “娘”张嘴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觉得嗓子疼的难受，烧了一夜，嗓子直接哑了。

    陈氏本就没睡的多沉，一点响动便醒了，看到顾四娘坐在床上大眼睛看着她，顿时眼眶就红了，“四娘，娘看看。”

    说着便伸手探上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温凉还带着些尚未散去的汗液，陈氏心头的石头才算放了下来，因为一夜没睡而满是疲惫的脸上也有了些笑意，“你再睡会，娘去看看厨房的鸡汤好了没有。”

    顾四娘愣了一下，心中淌过丝丝暖意，嗓子疼不能开口便连连摇头，又伸着胳膊示意陈氏她已经好了。

    陈氏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温声道，“你现在就安心养身体，昨个吴三爷说你身子太虚了，要好好补补。咱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一两只鸡还是吃得起的。”

    顾四娘若是真的只是五岁的孩童可能就信了，可她是个伪萝莉，家里的情况她哪里不清楚，一共就养了四只母鸡，全是留着下蛋的，庄户人家母鸡可是个金贵的东西。一天四个鸡蛋，都是有数的，这一下宰了一只给她熬鸡汤，不说别的，就是她自己这心都舍不得。

    陈氏刚出去没一会，顾元娘带着顾二娘三娘便进来看她了，没一会就把她围城了一个小圈子。

    “好在先头发了汗，现在消了汗应该是没事了。”顾元娘舒了口气，“昨晚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可不是嘛，你烧得迷迷糊糊地，还说胡话，吓得娘一宿没合眼。就是阿奶一晚上也来看了好几次。”顾二娘捂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顾四娘感受着来自亲人的关怀，心中顿时软的像是一滩水，可她又不能开口说什么，只能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咧着嘴巴傻笑。

    “就知道傻乐，真是个笨丫头。”顾二娘好笑的摇头。伸着食指轻轻在她额头上点了点。

    顾四娘顺势便扑到了她二姐的怀里，咯咯的直笑，她的头发软软的，扎在顾二娘的脖子上，引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逗得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顾元娘则是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两个妹妹，只有站在一旁的顾三娘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没说话，小小的一个人，眼神中却是少见的复杂。

    “元娘，二娘，出来帮我。”陈氏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三娘，你照顾四娘，我和二娘出去帮娘干活。”顾元娘吩咐了一句便和顾二娘一道出门去了。

    等到两人出去之后，顾四娘抬起头睁着大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顾三娘，显然她已经发现了顾三娘的不对劲。她这个三姐一向是喜欢凑热闹的，今天确是一反常态，刚才从进门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说话，情绪也显得十分的低落，这明显是有心事的模样。

    顾三娘垂着眼，静静地爬上床坐着，隔了有一会才开口说道，“对不起，四娘。”

    顾四娘更加奇怪了，这是道哪门子的歉，可她嘴里不能发音，只能用眼睛询问，偏偏顾三娘垂着眼，她的眼神也传递不出去。

    “要不是我撺掇你往何少爷的车里扔蜜蜂，爹爹也不会罚你，你本来就是听了我的话，我还没义气的将你供出来了，害得你跟我一起受罚。我明知道你身体一向不好，还害你差点”顾三娘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吧嗒一声，眼泪落在手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顾四娘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惊讶，她根本就没生气呀，现在看到顾三娘这么自责的模样，她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四娘，昨个我听吴三爷说，风寒很容易死人的，要是耽搁了就救不活了。我差点害死了你，我是个坏人。”顾三娘还在自言自语的说着，“娘也生我气了，爹也是，他们都不愿意理我了。”

    顾四娘一直下意识的摇头，脖子都摇的酸了，偏偏顾三娘一眼也不看她，急得她抓耳挠腮的想办法。

    顾三娘说完就自顾自的掉眼泪，突然手掌上覆上了一只小小的手，柔软的小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那落下的眼泪便落在了那双小手的手背上。

    “四娘，你？”

    顾四娘伸手把她眼角的泪水擦干净，嗓子很疼但她还是硬撑着吐出几个字，“三姐不哭。”

    “四娘，你不怪我吗？”顾三娘看着她，因为哭过眼睛有些红肿。

    顾四娘连忙摇头，见她还没相信，伸手搂着她的脖子抱了上去，小手还安慰一般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顾三娘本就是觉得心里愧疚的难受，哭完便觉得好受多了，现在又看到顾四娘安慰她，便破涕为笑，“行了，我还用你哄我。”

    她这么说话，顾四娘便知道这是好了，也露出了笑容，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引得顾三娘斜着眼睛看她。

    陈氏在门口端着鸡汤站了有一会，她一直没进屋，看着屋内两个女儿恢复了说说笑笑的模样，心里也送了口气。

    几个女儿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上不疼哪个，但是说到底对幺女是偏心一点的，加上四娘打小身体偏弱一点，她便用了更多的心思在她身上。

    昨夜四娘烧了起来，陈氏心里真的是急得不行，三娘当时在一旁跟她说了好几次话，她都没空理会，一直到四娘情况稳定下来，她在想起三娘，那孩子早就不在屋里了。

    陈氏心中也是一阵的愧疚，她也许真的是对三女儿缺少了关心。

    ...

    鸡汤端过来，顾四娘闻着味道就没胃口，浓浓的老母鸡汤，上面还飘着些油花。最关键的是没有任何调味品，单纯的用老母鸡熬出来。

    “娘，我能不能不喝。”顾四娘看了眼陈氏手上的碗，心里咯噔一下，这回荡在心中那种迷一般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不行，这是专门给你熬得，你阿奶熬了好几个时辰才能把汤熬得这么浓，快趁热喝了。”陈氏在床边坐下，汤碗递到她嘴边。

    顾四娘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眉角突突的跳着，她心中恐慌极了，忍不住哀求，“娘，我真的没事了。”

    陈氏见她眼泪汪汪的模样只当她是心疼家里的老母鸡，开口安慰道，“你这孩子，是不是不舍得？别担心了，你阿奶说了，这只吃完了再给你杀一只补补。你几个姐姐身体都比你好，也怪娘，当时怀你的时候家里日子不好过。害得你身体这般虚弱。”说着说着便叹了口气，满是心疼的模样。

    顾四娘，“娘，我喝还不行嘛。”

    她觉得这鸡汤要是不喝了，陈氏今天都能难过的掉眼泪，她看着淡黄色的液体，面上十分悲壮，几乎是捏着鼻子灌下去了，喝完嘴里回味着浓烈的鸡味，她险些恶心的吐了。

    “味道好吧，这可是养了一年多的老母鸡了，最是滋补。”陈氏一副她得了便宜还不识货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喝完再睡一会，等下叫你吃饭。”

    顾四娘目光悲切的看着陈氏出去了，然后捂着脸无声的干呕了几声，最后累得一头大汗趴在床上，这久违了的味道啊，原来隔着漫长的时间与空间的距离，黑暗料理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喝鸡汤，第一次是前世，那年她十七岁，生了一场大病，身体虚的不行。奶奶心疼她，将家里唯一的老母鸡杀了给她熬鸡汤补身体。

    她当时感动的两眼泪汪汪的，可是当她喝下那满口油腻的鸡味之后，真是欲哭无泪。

    她奶奶的熬鸡汤手法其实就是最简单的那种，将一整只老母鸡洗干净，扔进锅里，加水，熬出来，不加盐，不加调味品，等到汤汁浓郁之后撇到上面的鸡油，喝底下的那层汤。

    她当时以为鸡汤就应该这么喝，捏着鼻子喝了好几碗，以至于后来很多年一闻到鸡肉味就下意识的干呕。

    顾四娘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平复内心的波澜，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归根结底还是她身体有点弱，所以陈氏才那么担心，给她弄了鸡汤，要是她康复了，那岂不是不用喝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所以在下午的时候便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要不是陈氏拉着她，她都能当场表演个翻跟斗证明自己已经好了。

    陈氏见她好的这么快十分的开心，“看来这鸡汤果真是好东西，这不立刻就见效了。娘这就去把另外半只给熬了，再给你多补补。”

    顾四娘两腿一软，差一点就一个跟头栽倒了，嘴角抽了又抽，“娘你是说笑呢吧。”

    “傻孩子，是不是没喝够，晚上就给你熬剩下的。”陈氏好笑的说道。

    顾四娘内心在咆哮，她都怀疑自己是捡来的了，她娘从哪里看出她是没喝够的。

    一连喝了三天，顾四娘觉得她的胃已经被掏空了，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鸡汤味，让她捶足顿胸。

    顾大庄领着元娘几个去了镇上，她上次弄得那批柿子现在已经都甜了，正好趁着天好拿到镇上去卖了。

    “爹爹他们还没回来吗？”顾四娘这一天都翘首以盼，也不知道柿子卖的好不好。

    “这些事交给你爹他们就行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把身体养好。”陈氏正色道，手上的鸡汤碗靠近了一些，“来，听话把鸡汤喝了。”

    顾四娘回过头看着黄橙橙的一碗汤，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娘，这都喝了三天了，鸡肉是不是没有了？”她在颇为悲壮的干了一碗之后，弱弱的问道。

    “恩，确实是，我今天尝了尝味道，鸡肉熬了几天也没有味道了。”陈氏点了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碗，平静的说道。

    顾四娘心里有个小人开始跳舞了，嘿嘿，终于喝完了，熬了三天，终于见到明媚的太阳了。

    她差点就仰天长笑三声，只是没想到陈氏下一句话直接把她打回了原型，“也该把另外半只熬了。”

    “额，娘，是这样的。鸡汤是个好东西，也不能我自己一个人享用。还是大家一起喝吧，我们都补补身体，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她觉得自己再喝下去，迟早要见到鸡就恶心。

    “你这孩子，这东西补身子最好了，别人想喝都没有，你还这副”陈氏看着顾四娘面上一脸真切，眼底却是一副避恐不及的模样，气的不行。

    “好娘亲，我都好了，壮的跟头牛一样，不喝了不喝了。娘你好好补补身体，等给我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弟弟。”顾四娘说完从床上一溜烟的爬了下去，生怕陈氏还逼着她喝。

    “穿衣服，你别冻坏了。”陈氏在身后喊道。

    “我去外面转一圈，这几天都闷坏了。”顾四娘拎了件袄子就跑了出去。

    陈氏气的直跺脚，无奈只好端着汤碗出去，马氏瞥了眼她手上的汤碗，“没喝？”

    “四娘说她舍不得喝，想留着给大伙一起喝。”陈氏顿了顿开口解释道。

    “得了，你也别蒙我，这东西是我熬得，好不好喝我知道。一点味道都没有，能好喝才是怪了。”马氏非但没生气反倒是笑了笑。

    陈氏一愣，有几分不好意思，“娘说的是，那这个鸡汤？”

    “剩下的半只鸡一起放到锅里熬出鸡汤来，晚上擀面条，**汤面，大伙一起吃。鸡油炸出来留着包饺子。”马氏简单利索的吩咐道。

    陈氏忙点头，转头去厨房取了剩下的半只老母鸡忙活了起来。

    顾四娘在院子外面转悠了一圈，元娘她们几个跟着顾大庄上山去摘柿子了。

    ...

    “你们咋地这么早就回来了？”陈氏看了看天色，有些惊讶，再一看三人的脸色都不好，尤其是顾大庄。

    顾大庄没说话，自顾的走到院子中间，将背篓里面的柿子倒在地上，然后闷声不吭的进了屋子。

    “你爹这是怎么了？”陈氏有些担心，多年夫妻，顾大庄的性子她了解，这副样子显然是生了很大的气。

    “嘘！”顾元娘脸色也有些难看，先是朝陈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转头对身边的二娘三娘道，“你们两个先屋去吧。”

    “到底怎么了？”陈氏被弄得也是心里紧了起来，等元娘过来低声询问道。

    “我们今儿个刚上山，结果山上聚满了人，都带着筐，在那摘柿子呢。”顾元娘说着就忍不住一阵的气恼。

    “那柿子也不是咱家的，人家愿意摘就摘好了，咋地还气成这样。是不是他们说什么了？”顾大庄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要是只是遇到其他人摘柿子，怎么的也不会气成这样，这其中肯定还发生其他的事。

    屋内顾四娘皱着眉，听着顾二娘三娘的描述，只觉得胸口憋着气。

    “他们凭什么这样说？”

    顾二娘嗤笑道，“还能凭什么，凭着那张厚脸皮呗。”

    “这山啥时候成了村里的了，这么多年村里的人在里面伐木，打猎，采果子都是随便进的。还不是见我们赚了钱，这帮人眼红了，你是没看到，今个村长都来了，带着村里几个长老，那模样凶神恶煞的，就差指着爹爹鼻子骂了。”顾三娘气的脸通红，要不是她年纪小，今天肯定是冲上去跟那帮人理论了。

    今日顾大庄带着顾元娘三姐妹一起上山，原本想着再摘些果子回来一起做好，这样下次集市的时候不至于卖的断货。前次做的那批连着两天卖的十分的好，柿子价格比其他水果便宜，味道却不必他们差，而且特别适合老人和小孩子食用，因此前来卖的人很多，甚至连周围的镇子也听说了。

    消息传得很快，自然也传回了莲花村，村里很快就闹开了，村长也不知道听了谁的鼓动，觉得莲花山是村里的财产，柿子自然也是村里的一部分，现在顾家没有经过村里直接取了柿子卖钱，所以现在村里人要求他将卖得的钱交还给村里或者说出柿子脱涩的法子。

    顾大庄是憨厚一些，可不是傻，村长这话明显是无理取闹，村人都是靠山吃山的，这山里出产的蘑菇，山鸡，野兔，很多都是拿到镇上换钱，何曾有过向村里交钱这一说法。

    “所以后来爹爹就带你们回来了？”顾四娘问道。

    顾二娘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回来了，我们柿子都没摘几个呢，你是没看到，那几颗柿子树上都被摘得光秃秃了。”

    “四娘你说怎么办好，这柿子的法子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了。这帮人黑心着呢。”顾三娘很自然的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四娘年纪最小，可有时候就是有种让人可以信赖的感觉。

    “对，就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反正他们不知道法子，这柿子就是一堆猪都不吃的涩果子。”顾四娘低头想了想说道。

    她原本还打算等卖上几批之后就把法子公布出去，毕竟她家人力物力都有限，山上那么多果子也卖不完，不如让大伙一起卖了赚钱。

    可是如今她却改变了主意，她主动说和被逼着说那是两码事，反正那法子也不是一两天能被知道的，真要是那么容易那么多的柿子也不会任由它烂了那么些年也没人吃。

    “外面什么动静？”顾三娘机灵的爬到窗边，掀开窗子探着头往外看，“不好了，是村长，带着人来了咱家。”

    “这群不要脸的，还追上门了。”顾二娘气的不行了，撸着袖子就要出门去理论的架势。

    “二姐，你先别急，咱们先看看再说。”顾四娘拉住了顾二娘，冲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忘了四叔的事情了？”

    耿村长是莲花村的村长，将来她想在村里做些生意，那少不得要村长的支持，否则总归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再者她不想得罪耿村长是因为，四叔顾四庄和耿村长的女儿耿慧文是青梅竹马，虽然耿村长不同意女儿嫁给顾四庄，可是随着女儿年纪渐大，倒也不是那么坚持了。若是这次事情处理不好，得罪了他，恐怕会连累四叔。

    顾二娘闻言也是一愣，伸手往额头上一拍，“我咋的忘了，幸好没冲动。”

    “就是，我们先跟出去瞧瞧看，他们到底要说什么。”顾四娘说道。

    门外耿平贵被拥簇着进了顾家，说实话他现在有些骑虎难下，心里十分不得劲。

    这莲花山也没个规定是村里的财产，那些柿子都在山上长了多少年了，因为太涩所以没人吃，现在顾家想出了法子让柿子变甜，他改说这东西不能卖确实有点站不住脚。再者他闺女和顾四庄的亲事还悬在那里，顾四庄那小子要是真的中了秀才，两家可就是亲家了。

    但是没办法，村里几个老人都找到他家里去了，要求他怎么也要主持公道，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顾大庄站在院子里，粗粗的眉毛往上挑着，眼睛瞪得老大，鼻子里不断地往外冒气，确实一句话说不出来。陈氏站在一旁眼眶泛红，心里又是有着急又是上火的，偏偏还想不出个办法来。

    “我说村长，您带着这么多人来我们家这是做什么？”马氏拿着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眼睛看了眼面前的人，声音提高了不少，“这是来我家做客的还是问罪的？”

    “顾大嫂，瞧你这话说的。”耿村长有点不好意思，他和马氏辈分一样，算起来也认识几十年了。

    “村长这声顾大嫂我可担不起。”马氏沉着脸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马氏，你们顾家知道错吗？”耿村长身后穿着粗布长衫的人开口了，看年纪有六十岁上下，胡子都白了一大把，很有几分威严的模样。

    “我知道什么错？”马氏冷笑了声，“倒是李老您，这都好几年没见，原来您还健在呢。”

    李成是莲花村上一任村长，和顾家有点私怨，马氏一看到他顿时眼睛冒了火，说话是一点也不客气。

    “你”李成听了这话一口气险些上不来，身体下意识朝后仰，幸好被后面的搀扶着才没有倒下，他缓了好几口气才开口道，“放肆，真是无法无天了。”

    ...

    顾四娘暗笑了一声，心道她阿奶还真是厉害，这个什么李老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咱家和李家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她悄悄地问顾二娘，毕竟马氏虽然厉害了一些，但是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刚才挤兑李老的话和语气，明显是有旧怨。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以前听村里人提过，好像是和阿爷有关系。”顾二娘摇了摇头，虽然她年纪大一些，但是很多事也并不清楚。

    “就是那个李四害死爹的。”一声冰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人都吓了一跳，转头便看到站在她们身后目光冷冷的顾翠花。

    “小姑。”顾四娘愣了下，顾翠花一向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小姑姑露出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可见顾家和李家的恩怨并不浅。

    “我们家和李家到底是有什么恩怨？”顾二娘不明所以看向顾翠花。

    “没什么。”顾翠花脸色明显的一暗，转身进了屋子。

    顾四娘看了看，顾二娘和顾三娘，三人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这事以后不要在你们小姑面前说了。”顾四庄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站在她们身后声音有些感伤。

    “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叔你说说。”顾三娘看到顾四庄连忙问道。

    顾四庄叹了口气，思绪不由得飘到了很多年前，“这事说起来也有很多年了。你们不知道也正常，那时候元娘也还不满一岁。”

    顾五和同村的李四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的要好。等到两人年纪都大了，又一前一后娶了媳妇，生了儿女，甚至一度要结儿女亲家。

    有一年李四去镇上做工，将家里的妻儿交给顾五照看，顾李两家交好，住的也近，两家的孩子也是整日在一起玩耍，顾翠花那时候六岁，李水根八岁。

    两家有意思结儿女亲家，所以打小他们就在一起玩耍，那时候正是夏季，村里的孩子都喜欢在河里洗澡，李水根那时候是个半大的小子，正是玩心大起的年纪，又因为想在顾翠花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便忘了顾五之前的警告，硬是跳进了河里玩了起来。

    那时候刚下了几场大雨，河水比往常更急，李水根下了河没一会就两腿抽筋，在水里扑腾着大喊救命，顾翠花看到了连忙往河里走想去拉他，结果水流太急直接把她也卷了进去。两个孩子都掉进了大河里面，叫喊声引起了周围的注意，正巧那时候顾五刚从地里往家走，见到这个情况吓了一跳，赶紧的便下河救人。

    顾翠花掉的地方离岸边近一些，加上那是他闺女，顾五自然是先救女儿。等他把顾翠花送到岸上，在准备回头去救李水根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没了声息，顾五吓坏了，连忙就一个猛子钻进河里寻找，等人找到的时候，李水根已经断了气。

    李四的妻子刘氏当时怀了五个月的身孕，乍一听这个消息顿时五雷轰顶，匆匆往河边赶去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倒了压到了肚子。

    刘氏大出血，村里有连个大夫都没有，折腾了一夜命是保住了，可孩子没了，肚子里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当时在镇上做工的李四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劈，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家里，只能看到两个儿子的尸体，当时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事原本也怨不得顾家，可偏偏当时在河边的还有村里的几个妇人，她们将此事在村里一传，就变成了顾五看到李水根落水先落水却不先救他，而是先救自己的闺女，要是先救李水根的话，他根本不会死。

    李四中年连丧两子，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加上听说了这些言论，对顾五便生了怨恨。

    那段时间村里又在选新村长，李四当选，从那时候开始便一直借着职位的便利为难顾家。

    顾五因为没有救上来李水根，又连累了刘氏，心里十分歉疚，对于李四的种种刁难从不多说什么，一味的承受着。

    可是好景不长，顾五一次意外摔断了腿，当时村里只有一辆驴车，属于村里人集资买的，马氏去求李四希望借用一下，却不想李四闭门不见。

    车子没借到，顾五的伤势耽搁了，等到马氏去镇上请到了大夫再赶回来的时候，因为耽误了最合适的治疗机会，顾五的两条腿便直接废了。

    顾五那时候正是壮年，废了腿等于要了他的命一样，在床上郁郁寡欢了几年，就去了。

    马氏心中恨极了李四公报私仇害死了顾五，从此两家势同水火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这件事怎么又和小姑姑扯上关系的？”顾四娘皱眉想了想问道，这事说起来应该也是老一辈的恩怨。那时候顾翠花才六岁，怎么都扯不到她身上才对，可刚刚看她的神色，事情应该还有什么后续才对。

    “你小姑和水根打小一起玩耍，情分非比寻常。那时候两家是准备结亲的，自然也没瞒着他们两个。水根突然去了，还是当着翠花的面，她心里自然是十分难过的。再就是后来爹去了之后，李四”顾四庄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眼等他继续说下去的三双眼睛，转了话题，“事情就是这样，都是老一辈子的恩怨，你们小姑也是受了连累。”

    顾四娘看了眼顾四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他还没说完，至于瞒下来的那部分才应该是最重要的部分。

    顾二娘顾三娘倒是没想太多，听完事情的原委，不由得唏嘘，怪不得她阿奶跟李四说话那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院子里马氏看着李四的眼神想要活撕了他一般，过去的恩怨一桩桩都浮现在眼前，她胸口像是有团火再烧，“李四，我们顾家不欢迎你，趁我还没动手，赶紧带着你家的人给我滚出去。”

    “马氏，我不和你一个女人一般计较。”李四缓过了气虽然脸色还是难看，但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他转头看着顾大庄厉声道，“我今个来是找顾大庄的，山上的柿子是村里的财产，你顾家凭什么私自享用。今个你必须要不把卖柿子得的钱和脱涩的法子交出来，否则就别怪大伙不客气了。”

    ...

    话音落下，李四紧接着响起一声惊叫，“啊，你这个泼妇要杀人哩！”

    “李四，你当真是越活也不要脸面了。我今个跟你拼了。”马氏说话功夫转身拎起身后的大扫帚，直接朝着李四便扑了过去。

    “顾家大嫂，李老，两位都消消气。”耿村长也没想到这竟是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手，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朝着两人劝道。

    顾大庄见此忙伸手去拉自家老娘，“娘，您跟那种人生气犯不着。”

    另外一边李有德也忙拉住要扑上来的李四劝道，“爹，您别气坏了身子，消消气。”

    “这个臭不要脸的，当年就欺负我们家孤儿寡母的，这些年简直欺人太甚，今日我就要跟他新仇旧恨一起算了。”马氏伸手一把推开顾大庄，举着扫把就打了过去。

    李有德见此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了李四面前，那扫把便打在了他的肩膀上，李四见此也火大了，一边骂着一边就要扑上去厮打。

    一时间院子乱了起来，叫骂声拉架声不断地传来，耿村长在那喊破了喉咙偏偏没一个人听他的，气的连连捂着胸口喘气。

    “都给我住手！”一声暴喝声响起，平地炸雷一般，院子中的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不由得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顾四庄黑着一张脸走了过去，面色阴沉沉的，他和几个哥哥性格不同，平日里虽也是笑着，但是无端的就是多了些严肃的模样。

    许是村人对读书人天生的敬畏，他这一板着脸，倒是一时间让人忘记了说话。

    趁着这愣神的功夫，顾大庄和李有德便将马氏和李四分开，各自拉到了一旁。

    “大庄，这就是你家的不是了，这柿子本就是村里的东西，你们顾家拿出来也应该。”说话的男人四五十岁的模样，皮肤黝黑，虽是说着和事老的话，却用了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

    “赵三叔，小侄记得您家柱子去年在山上可是猎得了一头熊，不知道卖了多少银子？”顾四庄没等顾大庄开口，直接接了话。

    赵三一听这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骄傲的神色，想也没多想便道，“光是那熊掌一只就卖了八两银子呢。”

    熊是多么残暴的动物，一般的猎人遇到了连命都保不住，赵柱子却生生活捉了那头黑熊，而自己只受了一点轻伤，赵三哪里会不高兴，那段时间更是逢人都要夸赞几句的。

    “哦，那这笔钱您觉得您应该拿出来吗？”顾四庄又笑了起来，“这熊可是莲花山上的，既然刚才您说了村里的东西要交给大伙一起，那这熊卖的银子是不是也该分一分了？”

    赵三脸上的笑顿时就挂不住了，那熊卖了将近一百两银子，他几个儿子盖房子加上女儿出嫁都指着这笔银子呢，让他拿出来分了，跟要了他的老命一样。

    “凭什么让我拿出来，这是我家柱子凭自己本事猎的，你们有本事也去猎熊好了。”赵三皱着眉一副猫被人踩了尾巴的模样。

    “那柿子长在树上，我家拿它卖了钱，你们也可以摘了卖钱。”顾四庄双手环胸看着赵三接着道，“赵三叔要是愿意把猎熊得的银子给大伙分了，我顾家卖柿子那几个钱也拿出来一起分了。如何？”

    赵三脸上青白交错着，张了张嘴都没说出一个字来，脸却黑的跟锅底一个颜色。

    顾四庄笑了笑，转身走到耿村长面前，先是朝他鞠了一躬，然后起身开口道，“去年镇上有人收野蘑菇，宋大嫂家里卖的银子盖了新房子，今年春日的时候，我记得胡四伯家的竹笋卖了足足有上百斤”

    说完便看到被说到的几人悄悄低下了头，顾四庄脸上笑意未变转头对耿村长问道，“如果要按照村长的道理来讲，那是不是卖得的银子都要分给大伙了。”

    “这个，这个”村长被这话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他要是说个是岂不是把全村都得罪了。他看着顾四庄那笑莫名的有几分心虚，他家仗着村长身份的便利，今年村里起鱼塘还是占了大头，这要是都吐出来，他想想都肉疼。

    “村长，四庄敢问一句，这莲花山可是属于哪一个人的私有之物？”

    耿村长不明所以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自然不是。”

    “既然是大伙的，这些年大伙也都是从山上取得了各种的实惠，如果都不愿意交出来，那我顾家怎么的就非要交出来了？大伙这么逼迫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你也可以不交，但是要把法子告诉大伙。”这话是李四说的。

    “呵呵，李老。”顾四庄声音淡了淡，“听说李老的女婿在城里开了木器行，用的木料可都是从莲花山上砍伐的吧，不知道此事您怎么看待？”

    李四仗着自己是前任村长，加上在村里辈分又高，所以女婿的那家木器行基本上都用山上的木料，那木材是一批又一批的砍伐，村里人都是靠山吃山，虽然偶尔盖房子也用一些木材，但是像李家那样大规模砍伐的毕竟是少数。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在每个时代都是相通的道理，李家一味砍树却从来也不栽树，村上不少人已经有了怨言，但是无奈敢怒不敢言，这下被顾四庄当众这么一问，顿时低声切切私语了起来。

    “说的也是，这山上的树都快被伐光了，也没个人管管。”

    “去年那些上好的楠木，今年就少了一大半，明年估计就都，没了。我还打算过几年闺女出嫁给她打几个好的柜子呢。”

    “可不是嘛，伐了那么些树，可没看给我们分一两个铜板。”

    “你你们”周围的声音全都传进李四耳朵里，他一连说了两个你字，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气得他一口气缓不过来，猛地咳嗽了起来。

    李有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他后背，“爹，您没事吧？”

    “你滚开。”李四怒气冲天，身后一把推开李有德，“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你当老子不知道，你巴不得老子早点死了好占了老子的财产。”

    ...

    “爹，你怎么这么说话？”李有德今年也快四十了，被当众这么说，脸上有些下不来台，黑着一张脸喘着粗气。

    “况且这柿子树就长在山上，这些年大伙也知道这东西就是喂猪也没人吃的，如今我们家想出了法子能变甜，有人有眼红。我顾家把话放在这里，柿子果大伙大可以去采摘。”顾四庄视线一扫最后将目光落在耿村长身上，又是一鞠躬，“可若是有人惦记着这柿子脱涩的法子，就别怪我丑化说在前头，我顾家虽然不是村里的大户，可也不是那种可以让人拿捏得人家。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看谁狠得过谁。”

    他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眼神迸发出来的寒光让在场之人都下意识的心下一寒。

    耿村长心中不由得一凛，顾四庄这个样子跟平时言笑晏晏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心中忍不住深信他说到就能做到。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生出一种感觉，这个人将来或许真的能够有所作为也不一定呢。

    “咳咳！”耿村长握拳咳嗽了两声，深深看了眼顾四庄才干笑着开口，“四庄啊，大伙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来问问看，你别说得那么严重。”

    顾四庄眉毛一挑，原本就带着几分英气的面容此刻更是多了些桀骜不驯，“原来是这个意思吗，那倒是我错怪村长了。”

    “你胡说什么！”李四转头朝着耿村长呵斥了一句，“我们明明说好”

    “李老，你们李家这几年用的木材也太多了，以后再用需要跟村里报备下。这些木材是大伙的，不是你家的私产。”耿村长将李四说道一半的话打断了。

    他一张脸面无表情，隐隐的有些不耐烦，这李四这些年一直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是前任村长的身份，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一些，平时他也懒得计较，但是当着村里的人的面就敢对他如此不恭敬，以后让他如何管理村人。

    李四被这话一堵，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山上的木材以后不管是谁家用都要去村长报备，只要是正当用途村上不会为难，但是如果有人不报备私下砍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耿村长语气冷冷的说道。

    李四心有不甘，还想说什么身侧的李有德小声劝道，“爹你消消气，惹怒了村长对咱们没有好处。”

    李四眉头紧紧的锁着，看着耿村长的脸色，张了半天嘴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心，但是没办法，村长还是一村之长，他一个前村长，到底没有什么底气去争辩。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各位都回家吧，这柿子和蘑菇竹笋野味一样都是莲花山赐予我们的宝物，大家都可以采摘。别人尝到甜头也别眼红，过好自家的日子就好。人贵知足。”

    耿村长看着众人总结道，最后四个字尤其咬的很重，目光随意的在李四身上扫了一眼，李四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这是骂他不知足了。

    村人见此也没什么话好说的，私下里嘀咕了几句，便准备散去了。

    顾四庄悄悄地缓了口气，转头看了眼躲在屋内房门后面的顾四娘，冲她挑眉露出个得意的笑出来。

    顾四娘好笑，她冲着顾四庄点了点头，悄悄比了个口型。那边顾四庄眼中闪过几分疑惑，仔细回想了一下，原来是冲他说了句，好棒！

    耿村长歪着头悄悄地打量着顾四庄，心中暗暗惊讶，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竟是出落得这般好了，刚才那般强烈的气势，让他面对的时候都有种力不从心。

    “大伙稍等下再走，我还有话要说。”顾四庄开口道，众人停下步子看着他，有些不解。

    顾四庄脸上露出了笑来冲着众人道，“在场的各位叔伯婶娘可都是四庄的长辈，刚才四庄话里多有不敬，还望大伙不要气恼了才好。”

    “呵呵，四庄说的哪里话。”耿村长因为心中改变了对顾四庄的看法，所以态度也变得和蔼了起来，“不知道四庄有何话要说？”

    顾四庄点了点头，接着道，“这次顾家发现柿子变甜的法子，原本也没想私藏，只是因为法子还不成熟，想着自家先试做几批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再在村里推行，这样大伙也能多一项收入。”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神色有几分哀伤，“只是没想到哎，不提这个了。”

    耿村长没想到他竟然说的是这件事，不由得一愣，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

    像是顾家发现的柿子变甜的法子，那可是铁定赚钱的买卖，他竟是要公布出去吗？

    顾四庄含笑点头，仿佛之前那凌厉的模样是众人的幻觉，这副温和笑着的才是他一样，只听他开口道，“正是如此，虽然今日发生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顾家还是愿意将法子告诉大伙，这柿子满山都是，我家一家也卖不了那么多，大伙一起赚钱岂不是更好？”

    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都不约而同的露出惊喜的神情，有人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今日正好村长在此。给我们做个见证，明日开始大伙家里各出一个人到我家来，跟着我娘和大嫂学习法子。”

    顾四庄说完转头看向马氏，马氏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点了点头，“四庄说的就是我想的，大伙明个就来吧。”

    “好好好！”耿村长一脸说出三个好字，脸上不自觉露出些骄傲的模样，果真是他女儿瞧上的人，就冲着这副气度就值得让人刮目相看。

    “那怎么好意思？”有人搓着双手一副的不好意思，村人虽然有私心，但是大部分还是淳朴的，刚才他们这么逼迫人家，结果人家却以怨报德，自然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就是，多不好意。”又有人接话道。

    “有钱大伙一起赚，等将来柿子做好了，也能给村里增加一项不错的收益不是？况且顾家这些年也没少受大伙帮衬，这点小事自然是应该的。”顾四庄语气很寻常，一点也没有盛气凌人或者骄傲的模样，而他越是这样子越发让人升起钦佩的心。

    ...

    等院子里的人都散去之后，只剩下了顾家人互相面面相觑，空荡荡的院子里异常的安静。马氏之前动了怒气，这会便觉得头有些晕，陈氏和元娘两个忙扶着她进屋里休息去了。

    “咳咳！”顾四庄尴尬的咳嗽了声，伸手挠了挠头，“大哥，别这么看我，怪别扭的。”

    “老四，你”顾大庄有些缓不过神来，刚才那个言语凌厉的人真的是他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弟弟吗。

    “大哥，你不认识我了？”顾四庄好笑的咧着嘴巴，阳光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头一次的顾大庄觉得他这个四弟竟是一眨眼变成个大人了，不再是那个从小就跟在他身后需要保护的孩子了。

    顾大庄一愣，挠了挠头，嘀咕道，“确实不认识了，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还不是因为”

    顾四庄话说了一半，身后响起软弱弱的女童音，他眉毛淡淡的挑了一下。

    “爹爹，还吃不吃饭了，饿死了。”顾四娘瘪嘴，十分不满的模样，“四娘好饿啊。”

    “噗！”从屋里出来的陈氏闻言笑了起来，忍不住打趣道，“你这丫头，现在知道饿了，锅里还有一碗鸡汤，一会拿给你喝了。”

    顾四娘小脸顿时皱了起来，慌忙摇头，“不不不，我一点也不想喝鸡汤了。”

    “真是个不知道好赖的丫头。”陈氏笑嗔了一句，转身进了厨房，“在等一刻就能吃饭了。”

    “娘你最好了。”顾四娘冲着陈氏的背影甜甜的喊道。

    被她这一打岔，顾大庄倒是忘了自己刚才问了什么，想了想也没想起来，便摇了摇头作罢，“好了，你们几个去帮忙做饭，四娘身体刚好回屋里躺着去。”

    说完他自己也走到厨房拿着扁担挑着水桶朝陈氏道，“她娘，我去挑两担水回来。”

    顾二娘，顾三娘应了声，跟着陈氏在厨房忙碌起来，顾四庄低头打量着身高还没到他腰高的顾四娘，眉眼陷入沉思。

    “四叔，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顾四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笑意，倒是让顾四庄一愣。

    “四叔怎么有些认不得你了？”顾四庄确实很疑惑，当他看到自家娘和李四起了冲突的时候，脑子一热，当时就要往上冲，只是当时一双小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

    三言两语便将他的怒火熄灭，然后又教了他怎么应对的法子，甚至于将柿子变甜的法子什么时机公布出去也是四娘教他的，他到现在也没理解四娘这么做是为什么。

    “现在能够告诉我为什么要将法子告诉他们了吧。”

    提起这个，顾四娘冲他眨了眨眼，“四叔将来去乡试不是要有村长和里正的举荐信吗？”

    顾四庄没想到她竟是说起这个，下意识问道，“确实需要”话说到一半脸上便露出震惊的表情，“四娘你竟是连这个都想到了吗？”

    这次事情本就是耿村长那边不占理，顾家非但没有咄咄逼人，更是大度的将柿子变甜的法子公布出去，耿村长那边定是要记顾家一个情面，等到顾四庄乡试的时候，举荐信上面也不会为难于他。

    “那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顾四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法子说白了也没有太难，只要有些时间，村里难免不会有人想到。到时候这法子便不值钱了，而我们家却把村里人都得罪了。倒不如我们大方一些将法子公布出去，这样大伙都赚钱了，饮水思源，也会感激我们家的。”

    “那为何不一开始就将法子告诉出去，这样岂不是省了很多口舌？”顾四庄皱着眉，脑海中有些什么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想不通。

    不同于刚才的笑意盈盈，顾四娘的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看着顾四庄缓了片刻才开口，“四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将法子告诉村里人，他们得了好处非但不会感激我们，还会觉得我们顾家好欺负，这样一来，以后我们家有什么他们眼红的都敢上门来抢夺了。”

    顾四庄神情一凛，眉头皱的更深，他脑中有些亮光在闪烁的感觉，困惑他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知世故而不世故？”

    顾四娘点头，“正是这个理，我们要跟村里的人交好，却不是在他们逼迫我们妥协的情况下。我们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家，可是也要做出姿态，麻烦来了也不怕麻烦。他们经过今日，肯定是知道我们顾家不是好欺负的了。”

    顾四庄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困扰他这么久的问题是什么了，原本他一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做事全凭着一颗热诚的心，可是屡屡碰壁，经过了这次他才明白，有些时候不同的法子做完的事情效果会是截然不同的。

    就像是他曾经对谁都是一副热心肠，结果好几次被人背后笑话傻，久而久之他就不愿意和人交流了。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顾四娘这话想了很久正好今日有机会说出来，她这个四叔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一根肠子通到底，倒是很有顾家子弟的风范。

    这样的性子在普通人里还能落下个耿直，忠厚的形容，但是如果在官场，就很容易吃亏，所以她才借此提点一两句。

    顾四庄本就不是个笨人，他之前一直把自己困在一个封闭的空间，这下突然打开了缺口，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看着顾四娘的神情也随之深邃了起来。

    凝重又深沉的目光看的顾四娘心头一颤，她猛地想起来自己有些表现的过头了，她这个身子目前才五岁啊，一个刚把话说利索的小孩子，竟然还能想到这么多的事情，这想想就不可思议。

    “四娘，你”顾四庄确实被震惊到了，从今天一开始顾四娘指点他怎么对付李四以及村里众人的刁难，到后来让她将柿子脱涩的法子告诉众人，再到现在看似说话却暗暗隐含的点拨，都很难不让人震惊。

    顾四娘脑中飞快的转了一圈，轻轻吐了口气，朝着顾四庄招了招手，“四叔，你过来下。”

    ...

    顾四庄闻言弯腰凑了脸过去，温淡嗓音轻轻响起，“恩？”

    “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许告诉其他人，否则我以后都不理你了。”顾四娘也想过装作什么都不懂蒙混过去，但是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那么做。

    她之后要研制柿饼，还要做很多事，必须现在开始就让家里人了解到，她只是比寻常孩子早慧一些，一点点习惯就好了。

    顾四庄听着她这满是孩子气的话，实在无法将这个大眼睛透着机灵的孩子和那个指点他老成稳重的人重合到一起，想了想还是点头，“好，四叔答应你就是了。但你要告诉四叔，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四叔当局者迷，我只不过占了个旁观者的便宜。”顾四娘抿唇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就这样？”顾四庄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摇了摇头好笑，“行了，虽然不知道，但是你既然不想说就算了。”

    晚饭时候马氏也缓过神来了，对顾四庄将柿子的法子公布出去的事情有些不满意，顾四娘少不得又要一番解释。

    “虽说如此，但是这到底是四娘想出来的法子。”马氏叹了口气，她听了顾四娘的解释，也觉得此刻将法子告诉出去是明智的决定，但是那买卖毕竟是顾大庄一家想出来的，她心中自然是有些愧疚。

    “娘你咋地这么说话了。四庄是我弟弟，这法子若是能换的老四有个好前程，怎么都是值得的。”顾大庄摆了摆手一点没有不舍得的模样，拿胳膊悄悄碰了碰身旁的陈氏，对她使了个眼色。

    陈氏会意，忙接口道，“大庄说的是，再说这法子是四娘想出来的，自然是她高兴就好。”

    马氏心中动容，脸上也不由得带了笑意，“老大媳妇，虽说这事你们没说什么，但到底是四庄欠了你们。”马氏说完转头看着顾四庄开口道，“四庄，这件事你表个态。”

    顾四庄站起来，对着顾大庄和陈氏郑重的鞠了一躬，吓得顾大庄一跳，“老四，你这是做什么？”

    “大哥大嫂，虽然你们说了这件事并不是全因为我，但我知道说到底还是我占了最大的便宜，别的也不多说了，若是将来有用得上兄弟的就说话。”顾四庄心中情绪也是激动，他之前还有些担忧，毕竟是赚钱的买卖，生怕顾大庄夫妇会有想法，但是现在看他们的态度心中才算放了心，也因此越发的感激。

    “怎么还说的这般严重。”顾大庄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陈氏也差不多的表情。他们两个人都是很淳朴的性子，在他们心里这点事都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看到顾四庄这样的严肃心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弄这些虚礼做什么，都过来吃饭。”马氏虽然是呵斥着的语气，但是嘴角勾起，显然也很满意他们的做法。

    顾四娘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也觉得软软温温的，她很喜欢这样的家庭，没有勾心斗角，不用费心算计。

    晚饭后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是钱氏领着一脸不情不愿的顾元金，手上还抱着个小木马。

    顾四娘心下好笑，不用想也知道钱氏这是听了白天的事情，前来打听了。她这个二婶子就是这样，一点的便宜也不能落下。

    “大伙刚吃饭呢？”钱氏拿眼角瞧了瞧桌上的饭菜，见只有很简单的几样家常菜，比她家的伙食差远了，不由得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马氏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吃饭，来者是客，陈氏作为主人自然要起来招待。

    “二弟妹，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用饭了？家里饭菜都是现成的，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我在家吃了才过来的。”马氏连连摇头，伸手推了身旁的顾元金一把，“都是这个孩子，非说要把他爹做的小木马给四娘玩，我拗不过他，这才过来一趟。”

    顾四娘听着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她二婶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顾元金那一张脸都差明着写着不愿意三个字了，怎么可能主动要求给她送东西。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钱氏既然是说了专程给她送东西的，她也没理由在那里坐着，便跑了过去，小脸上笑眯眯的，看着顾元金手上抱着的木马，一脸的惊喜，“诶呀，这小马也太好看了。是送给我的吗？”

    顾元金拿眼睛瞪她，手上抱着的木马的动作更加紧了，抿着唇不说话。

    “那怎么好意思，这东西是他二叔做给金哥儿的。金哥儿留着玩就是了。”陈氏也看出了顾元金不乐意，连连推拒。

    “那怎么能行，金哥儿，你不是说要亲自拿给四娘玩的吗？”

    钱氏伸手又推了推顾元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四娘，这个给你玩。”

    “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四娘嘿嘿笑了两声，毫不客气的接过去了。

    顾元金这个小恶霸，在家里没少仗着自己是大孙子，就欺负她们几个女孩，看上什么那都没有二话的拿过去玩，就是顾四娘那个最喜欢的小荷包也被他抢走了。

    所以这次能够把他心爱的小木马弄到手，顾四娘心里还是暗爽了一下。

    伸手接过小木马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心虚，觉得自己不地道，明明都是阿姨的年纪，还跟个孩子计较，但是她转念一想，她现在就是五岁嘛，干嘛非要成熟稳重又懂事呢。

    这么一想，脸上笑容就更灿烂了，咧着嘴巴笑的一脸的高兴，陈氏在一旁看了连连摇头，这个小丫头就是故意的。

    “四娘，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陈氏呵斥了一句，“这是金哥儿的东西，你要是喜欢娘等去镇上给你买一个。”

    “别别别，大嫂这话说得就见外了。这是送给四娘的怎么能拿回去。”钱氏说着伸手将顾元金手上的木马拽了下来，又冲着顾四娘露出笑容，“四娘拿着玩就是了。”

    顾四娘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干笑了两声，“那谢谢二婶了。”

    “在院里说什么话，有话进屋说！”那边马氏开口了，钱氏自然领着顾元金进了屋子。

    ...

    钱氏这边刚刚进屋子没多久，门口便响起一声清脆的笑声，顾四娘朝门口看去，就看到穿着碎花袄子的妇人走进了院子，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容貌中等，身材微胖，一双眼睛微微向上挑着，十分的出彩。

    “你看着吧，三婶来了。今晚有热闹看了。”顾三娘小声的嘀咕道，旁边的陈氏听到她们两个说话，朝她们瞪了一眼。

    两人连忙低头装作没看到，顾四娘悄悄抬头果然看到钱氏唇紧紧抿着，面色有些僵硬。

    来人是小钱氏，因为顾二庄，顾三庄的妻子都是姓钱，所以为了区别，便称呼顾三庄的妻子为小钱氏。

    钱氏和小钱氏两人用元娘的话来讲可能是八字不合，只要两人一碰面，保准闹得个鸡飞狗跳，顾家之所以分家，她们两个整天打来打去也脱不开关系。

    马氏也有些头疼小钱氏，见她进屋了，随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陈氏带着顾翠花，顾元娘几个匆匆将桌子收拾干净了，顾翠花借口回屋绣花，顾四庄借口去读书，两人匆匆躲了，顾元娘和顾二娘也害怕吵起来，跟着回屋里去了。

    厅内很快就剩下马氏，顾大庄夫妇，钱氏，小钱氏还有一脸不情愿憋着眼泪的顾元金以及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顾三娘，顾四娘。

    马氏朝顾四娘看了一眼，然后开口，“三娘，四娘和金哥儿一起去院子里玩去。”

    顾四娘小心思被看穿了，悄悄和三娘吐了吐舌头，便往外面走。

    “三娘四娘这瘦得怎么跟没吃饱饭一样。”小钱氏在身后说道。

    “别理她，她这张嘴最讨厌了。”顾三娘悄悄跟顾四娘耳语。

    顾元金心里还想着他的小木马，看到顾四娘出去了，眼珠子一转便准备跟出去等会找机会把小木马弄回来。

    “哟，二嫂也在呢。”小钱氏看了眼钱氏，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转头看着从她旁边走过去的顾元金，伸手捏了把他的胖脸，“金哥儿这看样子又胖了不少，整个一个小胖墩了。怎么没看到三婶吗，也不知道叫人？”

    顾元金被捏疼了，加上之前钱氏强行拿他的小木马送给四娘本就憋着委屈，这一下便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

    “三弟妹这个时候不在家待着，天色这么暗，也不怕出门闪了腰。”钱氏一下子炸了，从凳子上站起来，伸手一下把小钱氏的手打掉，“三弟妹这手现在还是那么长。”

    小钱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挂不住了，她根本没用多少力气，怎么也不至于哭了，皱着眉一脸的怀疑，“金哥儿，你这个哭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婶把你怎么了一样。”

    钱氏胸口的怒火蹭的一下子冒了出来，一边哄着顾元金一边吵着小钱氏道，“金哥儿只是个孩子，你怎么能下这么大的狠手，瞧脸都给掐紫了。”

    “我哪有使劲掐，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小钱氏哼了声，看着顾元金的眼泪越发觉得这母子两个是故意坑她的，“你家金哥儿皮实的很，整天大鱼大肉供着，怎么就这么弱了。”

    “再怎么伺候着也经不住你坏心眼作践孩子。”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钱氏和小钱氏这恩怨是多少年积攒起来的，自然是谁也不肯想让。

    “这话怎么说的，我作践孩子？我是打金哥儿还是骂他了？大嫂别乱咬人，我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啊，我家平哥儿那时候可是差点被大嫂的热水给烫死呢。”小钱氏也丝毫不肯让步，两人互相瞪着，越说越生气，就差动起手了。

    马氏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猛地拍了下桌子，“都给我闭嘴，想吵去外面吵，在我这里闹什么！”

    顾三娘，顾四娘见此生怕被马氏的怒火波及，连忙跑出去了，说是出去也没走远，趴在门边偷听。顾元金因为哭了，钱氏正抱着在怀里哄着。

    小钱氏气哼哼的在一旁坐下来，朝钱氏翻了个白眼，转头看着马氏的时候则是换上了一副笑脸，“娘近来身体还好吗？平哥儿整日念叨着想您呢。”

    “还没被你气死。”马氏朝她看了眼，哼了一声。

    小钱氏脸上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笑着，“娘真是会说笑，我哪里敢气您。”

    “你们两个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来我这有什么事。”马氏累了一天，也没精力听她们两个闹，摆了摆手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哪里有事，只是想娘来看看。”小钱氏干笑了两声，转头看着钱氏道，“可能是大嫂有事情吧。”

    “我能有什么事，三弟妹别是自己有事吧。”钱氏刚刚哄好了顾元金，听到小钱氏的话，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冒了出来。

    “都没事的话就赶紧走，我要睡了。”马氏斜眼看了两人一眼，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钱氏和小钱氏明显都是一愣，几乎是一起开口，“那个”说完听到对方的声音又同时停住了，钱氏开口道，“还是三弟妹先说吧。”

    “不不，二嫂比我大，怎么也该你先说才是。”小钱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马氏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强压着怒火，指着两人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听了消息来打听柿子变甜的法子的，这件事白日里老四已经说了，明日一早你们也来家里，我正好也要教村里大伙怎么做。”

    “那赚钱的买卖怎么能告诉了其他人？”小钱氏满脸的不赞同，这柿子变甜的法子可是独一份的呢，要是她家知道了那简直就是坐着捡钱一样。

    “这是我们顾家的买卖，凭什么让其他人白捡了便宜。”钱氏在这个问题上难得的和小钱氏达成了一致，拿眼角看着一直没说话的陈氏和顾大庄一眼，那眼神明显的质问。

    顾大庄和陈氏被她看的有些不明所以，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能沉默以待。

    “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做了决定。你们爱学就明早过来，不爱学我也不强求。”马氏听她们两个说话就觉得头疼，三言两语的便做了决定。

    “莫不是有人想做好人，撺掇娘吧？”小钱氏目光在陈氏和顾大庄身上转了一圈，阴阳怪气的说道。

    ...

    马氏再次猛地一拍桌子，也动了怒，“有你们这么说话的吗，这柿子变甜的法子本就是四娘想出来的。我们学会了都要承大庄他们的情分，你们两个再这样不识好歹，都给我滚出去。”

    被马氏一骂，钱氏和小钱氏也吓得不敢说话了，钱氏连忙赔笑道，“娘说的正是，我可不是怪大哥大嫂的意思。”

    小钱氏眉毛一挑，钱氏这话说得就是把她推出去了，“我当然也没有其他意思。”

    马氏脸色沉着，钱氏和小钱氏见此也知道今日来的不是时候，各自找了借口，先后离去。

    顾四娘和顾三娘听完了戏，也回屋里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顾四娘尚在被窝里趴着，外面便响起了说话声，吵闹的她心头一阵烦躁，坐起来憋着嘴巴，小脸上一副很是不满的模样。

    “怎么这么吵？”清晨的嗓音带着女孩特有的沙哑，伸手搓了搓眼睛，小眉头皱着。

    屋内自然是没人回答她的，顾三娘缩在被子里睡的正香。顾四娘有时候还真的很佩服比她大了两岁的姐姐，睡眠质量那是杠杠的，雷打不动。

    伸手拿着衣服穿好，爬到窗边，支起窗户朝外面看过去，原本就不大的院子此刻聚集了满满的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一副好不热闹的模样。

    院子里，马氏和陈氏正在讲着柿子脱涩的法子，元娘和二娘在一旁打下手，顾四娘在一旁听了会也没什么乐趣，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因为上次她出门险些遇到危险，陈氏便不准她再独自往外跑，顾四娘本也是个胆小的，不用陈氏说她也不敢走远了。她在屋后的山脚下转悠，这个季节枫叶都红了，漫山遍野的十分好看，看着看着的，不由得走的远了些。

    嘴里哼着歌，一路欣赏着美景，顾四娘蹦蹦跳跳的在林子里跑着，眼睛看到不远处的树后面似乎是有什么在闪着光，她一个好奇就跑了过去。

    “老大，我只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不值钱的。您放过我吧。”顾四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不是她身为穿越女独有的直觉，也不是她有过人的识人本领，而是此刻她的头顶上悬着一把冒着寒光的剑。至于为什么剑是在她头顶上飘着，顾四娘不太懂。

    “怎么是个丫头？”倚着树干的少年露出脸，看到在他面前之人明显皱起了眉。

    顾四娘看到这少年的容貌，心中悄悄的被惊艳了一把，这样好看的少年简直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如果忽略他手上泛着寒光的剑以及那副全天下都欠了他钱的表情的话，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小胖丫头，你老实点不许叫，我就不伤害你知道吗？”少年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脸上有些无奈。

    顾四娘想这人干嘛一副嫌弃的模样，再说她这个年纪就是肉嘟嘟的才可爱吧！她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到少年脸色突然大变，那握着剑的手关节都在泛白，下一刻她就被人像拎小鸡在一样拎了起来。

    “你是在害怕吗？”她有点好奇。

    “闭嘴。”简单的两个字，透着森森的冷意，顾四娘下意识的就闭紧了嘴巴，连大气也不敢出。

    少年周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被抱在怀里的顾四娘明显的察觉到了他在害怕，虽然不太理解，但不知道怎么的也被传染了，整个人有些紧张。

    静默了有一会，少年才紧张的探头，顾四娘被他抱在怀里，自然也跟着看过去，在他们面前两只肥硕的鸭子正在摇摇晃晃的穿过附近的杂草。

    时间在这一刻有长久的静止。

    “你原来怕鸭子呀！”顾四娘仰着脸看着少年，从她的角度，能够看到少年好看的下颚线条紧紧绷着。

    少年闻言脸立刻就黑了，皱着眉，没有回答她的话。沉默在顾四娘这里自动理解为默认了，心里忍不住摇头叹气，这么漂亮的美少年怎么会怕鸭子呢。

    “咳咳！”少年手突然一松，顾四娘便滑到了地上，等她再爬起来就看到刚才还冒着冷意的少年此刻白着一张脸闭着眼睛坐在地上。

    “诶！你怎么了？”顾四娘有点害怕，伸手推了推，“你不会是死了吧，我可没看过死人，你别吓唬我。”

    少年没回答，一张脸上的眉头皱了皱，顾四娘见此悄悄松了口气，“没死就好，省得连累我。”

    她说完转身就准备走，不料脚步怎么都迈不开，低头便看到有一只手握着她的脚踝。

    少年额头冒着汗，汗珠沿着脸颊往下淌着，像是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颤动，在脸上落下一片隐形，薄薄的嘴唇张动着，轻轻的吐出一个音节，“饿！”

    顾四娘一愣，靠近了一点仔细听了听，“你刚才说什么？”

    “饿！”少年又低低重复了一句。

    “那你松开我，我去给你拿吃的。”顾四娘拍了拍他的手，刻意将声音放的很温柔，“你这样的握着我的脚我也没办法给你弄吃的啊。”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少年的手慢慢松开了，顾四娘脸上一喜，转身便跑了。只是没跑几步远，还是下意识的回过头看了看那个靠在树上的少年，眸子中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跑远了。

    秋风凉，吹了不知道多久，少年被人叫醒，看清面前之人，眼中神色一点点恢复过来。

    “主子，属下来晚了。”半跪在他面前的男子低着头，满脸的愧疚。

    “老吴，这事和你无关。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要致我于死地。”少年声音依旧很虚弱，短短一句话便缓了好几口气。

    “主子，属下带您回去。”老吴连忙上前身手扶着少年起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少年闭着眼睛，淡漠的开口问道。

    “回主子，这里是一个叫莲花村的小村庄。”老吴虽然奇怪一向对这些漠不关心的主子怎么会打听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嗯。”少年轻轻回了个音节，将身体靠在老吴后背上，眼睛睁了睁，很快又重新闭上，耳边似乎又响起女孩细细碎碎的自言自语。

    “我也就这么一个窝窝头了，还是从家里偷出来的。要是被娘发现了少不得又得打我屁股，遇到你算我倒霉，谁叫我心地善良呢。”

    他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嗤笑，哪有这么脸大的人呢，自己夸自己也不害臊。若不是他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一定要说她几句。

    ...

    “我看你穿着也是个有钱人，怎么落到这副田地。”女孩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我冒着被揍的危险给你偷了窝窝头，这么大的恩情，你总的补偿我下，这样才公平对不对？我看你身上这个玉就挺好的，就当成谢礼吧。”

    虽然是半昏迷着，还是能察觉到有双小手在他腰间动来动去，他气的在心里大骂，却又无可奈何。

    女孩拿了玉佩之后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以为她睡着了或者是离开了，突然有双软软绵绵的小手在摸他的脸，有温热的气息迎面扑在脸上，打得他脸一阵阵的酥麻。那双小手一边摸还一边自言自语，“多好的美少年，怎么偏偏去做贼，可惜可惜了！”

    女孩走后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才幽幽转醒，一睁开眼便看到旁边放着的一个干巴巴的窝窝头。

    他皱着眉顿了顿，才慢慢拿起来放到了嘴里。不出意料，又粗糙又难吃，咽下去的时候粗粮卡在嗓子里，别提多难受了。

    “你给我等着，我肯定回来找你！”

    少年嘀咕了一句，前面的老吴转头满脸疑惑，“主子是要回哪里去？”

    少年没有回答他，身上响起了低缓的呼吸声，老吴笑了笑，转身背着少年慢慢离开了。

    顾四娘坐在门口的草垛子上面，对着阳光看着手上的玉佩，触手生温，透亮又水润，在阳光下竟然没有一丝的杂质，这样的东西，就是她这种外行人也知道肯定很值钱。

    “四娘，四娘，你要的屋子给你收拾出来了，赶紧进屋看看。”陈氏的声音隔着院子传来，顾四娘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来，顺手将玉佩往兜里一揣，动作麻利的爬了下去。

    她跟陈氏要了一间单独的屋子，准备接下来的日子研究柿饼，顾家因为分家后，二房三房都搬出去了，所以空余的屋子剩了好几间，听她想要用，陈氏也没说什么便麻利的收拾出来一间。

    有了屋子，顾四娘跟陈氏要了二十几个的柿子，然后便开始循着记忆试着制作柿饼。

    说实话她的记忆一点也不完善，只是当初查过一些资料，自己从未动手制作过，到底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数。

    “爹，咱家柿子还有多少剩余？”顾四娘从门里面探出头去，看着院子里的顾大庄问道。

    “剩了三四百个吧。”

    “怎么就这么少了？”顾四娘有些惊讶，他们家的两个大缸一个就能装三四百个柿子呢，还有些零零碎碎的罐子，合起来一次能出不少的数量。

    “就这些还是我和你娘去山上好不容易抢来的。”顾大庄说道。

    村里现在都知道柿子脱涩的法子了，各家各户的都去山上开始摘柿子，满满一山的果子，没两天的功夫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

    顾四娘点了点头，叮嘱道，“爹爹，咱们的柿子这一两天就会都变甜，到时候赶在其他人之前去镇上卖了。再过一阵子各家各户的柿子都好了，东西一多，柿子的价格必定会下降的。”

    “知道了，你当你爹傻吗？”顾大庄白了她一眼，又问道，“你跟你娘要屋子做什么用？还要了那么些个柿子，要是想吃，自己拿着吃就是了。”

    “当然是做正经事。爹爹就别管了。”顾四娘一副她不想说的样子，顾大庄越发好奇，探着脑袋往屋子里看，顾四娘朝他认真的摇了摇脑袋，“爹爹你要尊重一个女孩的**。”

    “你这丫头，在哪里学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话虽这么说的，顾大庄到底也没再继续看了。

    顾四娘转头进了屋子，看着被她弄得有些乱套的屋子，然后又低头摆弄了起来。

    一连几天，她用了好几筐的柿子，可是做出的柿饼都不满意，不是烂了就是昨晚根本没有上霜。

    总之根本就不满意，而这段时间，村里人家的柿子都熟了，开始大规模的出售。

    她料的果真没错，东西一多立刻就不值钱了，原本的十五文钱一斤，最后直接降到五文钱一斤。

    顾四娘研究了半个月的柿饼，最后不得不以失败告终，她倒是想多研究一阵子，无奈柿子数量越来越少，而天气也逐渐冷了下来。

    深秋的时候，落了第一场的霜，顾四娘迎来了她穿越后的第一个生辰。

    庄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多的讲究，一般两个孩子日子差不多都合在一起过了，主要也是为了方便。顾四娘的生辰比马氏只晚了三天，所以一商量决定让她提前过，和马氏在一天。

    对此顾四娘到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这生辰对她意义真不大，她的生辰若是细说，是她在顾家醒来的那一日，那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虽然定的是不再另过，但是那一天陈氏还是早早的起来，用家里仅有的白面给她蒸了一屉寿包，陈氏手巧，捏了十二个属相，满满的一屉，掀开盖子在她面前冒着热气。

    顾四娘以为她并不在乎这些，可看到这些还是乐的合不拢嘴，几口就塞进肚子里一个。

    天越来越冷，可以活动的地方也越来越小，厨房里整日里的烧着热水，却还是抵不住严冬的寒冷。

    炭是昂贵的东西，就是最便宜的黑炭那也要十五文钱一斤，更别提上好的银丝炭了。

    陈氏给全家都做了新的棉袄，顾四娘是一套粉色的缎子，这些料子是陈氏在锦绣坊买的那批有点瑕疵的布料，说是瑕疵只是上面的染料有些晕染，陈氏用丝线在上面绣着朵朵精致的小梅花，不但将晕染的部分遮盖起来，竟是显得比原先更加的漂亮。

    顾四娘穿着新衣服，兴奋地在院里转了好几个圈圈，和他一样的高兴的还有三个姐姐。

    晚上顾大庄回来，看着排成一排站着的四个女儿，俱都是一身的新衣服，沉得一张张笑脸娇艳又明亮，他乐的直笑。

    顾大庄出门一天，是去了镇上，这次主要是为了顾元娘。何家对这门亲事依旧很热络，已经来了两次媒人，陈氏都以孩子年纪尚小为理由推拒了。

    眼瞅着元娘过完年就及笄，若是何少爷真是个良配，陈氏也不想失去这门好亲事。因此让顾大庄去镇上打探一番，何家是大户人家，多多打探，总会知道一二的。

    “事情怎么样了？”陈氏给顾大庄拧了个热手巾递过去，面上有几分得着急。

    顾大庄咧嘴嘿嘿笑了两声，他擦了把脸然后拉着陈氏的手在凳子上坐下，“瞧给你急得，咱家闺女才多大，留个几年也不成问题。”

    陈氏白了他一眼，伸手推了顾大庄一把，没好气的道，“哪有不急的，元娘过了年就满十五了。好人家还是要早早定下来，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我可不想元娘到时候嫁了个不好的人受苦一辈子。”

    顾元娘是她和顾大庄第一个孩子，感情是不一样的。初为人母，那种喜悦与激动是其他任何时候都比不上了。

    当时怀上的时候着实受了不少苦，生产时候又险些挺不过去，元娘是早产，刚生下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大夫都说照料的不好很容易早夭。那时候她几乎是每夜每夜的守着，才一点点把她养大了，这几个孩子，大女儿花费了她最多的心思，那时候头一次当娘，什么都不会，一点点摸索尝试，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磕磕碰碰的日子，当时过的艰难，回头想想却是记忆最深的。

    再往后几个孩子都很顺利，后来发生了佟氏那件事，让她大病了一场，那段时间几乎是对几个孩子都不闻不问的，也幸亏几个孩子很听话，不哭不闹的，她省心又省力的，自然也少了很多的关心。

    一想起佟氏，陈氏的眼眶就忍不住红了，顾大庄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哄道，“好好地怎么的哭了，元娘也是我女儿，我哪里能不关心。”

    陈氏闻言脸色才好转了一些，“何家少爷秉性若是纯良，倒不失为一个良配。我最怕的就是何家情况复杂，元娘性子绵软，到时候受了欺负又不敢说，白白的糟心。”

    顾大庄叹了口气，跟着点头，“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今个去镇上打听，还别说真的让我打探出了一些事情。”

    “是什么？”陈氏情绪已经缓和了过来，一双眼睛因为带了先前些许泪光而仿若盈盈秋水，十分的好看。

    顾大庄看的心神一漾，心跳莫名加快了不少，咽了口吐沫，才继续道，“我先前打探的何少爷和二弟妹上次说的消息一样，家里只有一个通房，这个何少爷也是识文断字的，风评很不错。但是这次去镇上，有人说何少爷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留恋青楼，更是花重金买下那里的头牌娘子。但是近几年倒是好了，也不曾出过这类的事情，家里的那个通房也给发卖了，好像真的变了个人一样。”

    陈氏脸上大骇，连连摇头，“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我们元娘，这亲事明个我就去给拒绝了。”

    “你也别一棒子把人打死了，如果能够改过，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顾大庄见陈氏神情激动，连忙劝道。

    陈氏一听立刻不高兴了，指着顾大庄的怒道，“你们男人就会偏帮男人，他既然以前常厮混于那种地方，就难免以后不会再犯。我们元娘性子软，嫁过去，岂不是要被欺负死了。我是不信他会改过的，这门亲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好好好，不同意我们推了就是了。咱们女儿那般好，不愁找不到好儿郎。”顾大庄连忙附和道。

    陈氏这才消了些气，但是脸色还是不好，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行，我不能等那么久。现在天还没晚，你赶紧的去一趟何家，把这门亲事给我拒绝了。省的夜长梦多。”

    “这么急？明个去也一样，咱们家又没答应他家什么事，也就是互相说了说。”顾大庄拉过陈氏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又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是我不去，这个时辰，等我到了何家天都黑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们弄得这么急切，何家脸上也不好看，那何家可比我们有权势的多，得罪了他们以后他们给咱们找点麻烦就不好了。”

    陈氏心里琢磨了下也觉得有道理，自己刚才确实是有些太过急躁了，不由得脸上有些羞愧，“那元娘的亲事该如何是好？”

    “我这次去镇上倒是遇到了个熟人，你猜是谁？”说到这里顾大庄脸上露出些神秘兮兮的笑容出来。

    陈氏哪里能猜得到，开口问道，“是谁？”

    “咱们村里的魏家你可还记得？”顾大庄显然有些高兴，“就是以前在咱们村北面住的那户人家。”

    陈氏想了会才记起来，“他家不是早就没人了吗，那年烧了大火，什么都烧没了。”

    顾大庄点了点头，继续道，“你可还记得魏家有个儿子，当时在城里亲戚家做客，所以逃过一劫。”

    “记得是记得，怎么的好端端提起这个？”陈氏有些不解。

    “我今个在镇上遇上了魏家那个孩子，原本我倒是没认出他来，他先认出了我。”顾大庄在镇上找了个茶馆想在里面打探下何家的事情，却不想有人叫他，他当时还奇怪，自己并不认识这人，结果他却说自己叫魏有光，以前住在莲花村。

    魏有光邀顾大庄一起在茶馆坐了坐，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魏有光风趣幽默，两人颇有些相谈甚欢的意思。

    “这孩子真是个不错的，魏家出事之后，他便在亲戚家住下了，前几年接手了亲戚家的买卖，倒是做得风风火火的。难得的是这孩子识礼谦虚。”

    陈氏思忖了一会，看顾大庄的意思是对魏有光很满意了，她依稀记得出事那年那孩子好像是五六岁的模样，那今年算起来也有二十岁，应该和那个何少爷年纪相当。

    “你是说？”陈氏一愣，连忙摇头，“那怎么行，那孩子再好也是无父无母的。”

    民间嫁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丧妇长子不娶，这句话不仅是对女子，男子也是如此。少时丧母的孩子缺少教导，很容易长歪，所以一般人家都不愿意娶这样的女子做媳妇。而男子虽然相对宽容一些，但是很多人家嫁女儿也会注意下，如果男子父母双亡的，一般人家是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有什么不行的，我打探过了，有光虽然父母早亡，却是个上进的，而且这些年一直都独身一人，今日还跟我说要是有合适的姑娘给他介绍呢。”顾大庄这次显然很坚持，他是真的很满意魏有光。

    陈氏心中虽然不满意，但是见到顾大庄这么坚持，还是有些好奇，这个魏有光到底是什么人。

    “你满意不满意我不管，但是元娘的亲事我必须要亲自把关，否则我是不会点头的。”陈氏也有自己的坚持，她不想草率的定下亲事，以后后悔。

    顾大庄这次倒是没说什么，他虽然满意魏有光，但是陈氏是她妻子，元娘是她女儿，自己自然是关心的，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的，你是孩子娘，你不点头我这个爹点头也没用。”

    陈氏闻言这才笑了，“你说的这样好，改日请他到家里坐坐，也别提其他的，我先看看这人怎么样再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今日还说了等改日来家里拜访。”顾大庄说道。

    两人又说了些话，时间也不早了，便一同睡下了。

    另外一间屋子内，顾元娘却是有些失眠，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早。

    “大姐，你是不是有心事？”顾四娘身体好了以后就搬回了大屋子，几个姐妹睡在一铺炕上，晚上陈氏烧一把大火，炕上就暖洋洋的一直到天亮。

    “你怎么还没睡？”顾元娘小声问道。

    顾四娘心下叹了口气，她倒是想睡，但是无奈自己浅眠，顾元娘翻来翻去的，过一会还叹口气，她又不是顾二娘和顾三娘，那真是睡得香，小呼噜都打起来了。

    “我也睡不着，我听你都叹了一晚上气了，为了什么？”顾四娘翻了个身，双手垫着下巴趴在枕头上，歪着脑袋看着顾元娘。

    那边顾元娘也动了动，转过身子，“四娘你比我聪明，你说爹爹今个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四娘想了想回答道，“想必是不满意何少爷，相中了那个魏有光呗。”

    “你也是这样想？”顾元娘愣了下，紧接着又是叹了口气。

    黑暗中，顾四娘眉毛微微上挑着，她怎么就觉得元娘这模样是中意那个何少爷。

    “大姐，你是喜欢何少爷？”她试探着问出口。

    一阵静静地沉默，屋内安静的只有顾二娘，三娘的喘气声，过了好一会，顾四娘也没等到元娘的答案，良久的沉默后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睡吧，这些事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顾元娘说完就翻了个身，很快便响起了一阵匀缓的呼吸声。

    顾四娘不知道元娘是真的睡了还是装睡，但她从那有些黯淡的声音中还是听出了些许问题，她想的果真没错，元娘却是是相中了何少爷。

    可是为什么呢，那个何少爷好像只是那日来了顾家一次，元娘也是老远的见了一眼，连话都没说得上一句，哪里有机会去心动。

    夜已经深了，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落了一地雪花，第二天一早，

    一推开窗户便是银装素裹的一片白，远处的山好似一夜之间都变了模样。

    陈氏一大早就在厨房忙碌着做早饭，元娘在一旁打下手。

    “今个怎么没见到爹爹？”顾元娘一边利索的烧火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陈氏一边将洗好的米倒进锅里，一边说道，“你爹去何家了。”

    顾元娘拿着柴的手明显一顿，脸上有几分黯然，伸手加了一把柴，灶台里面的火越发旺了。火苗的光亮刺的她眼睛有些疼，伸手揉了几下，越发的难受。

    正巧顾二娘过来，顾元娘叫她过来烧火，自己先回了屋子里去。

    “大姐这是怎么了，眼睛好像红红的。”顾二娘摇了摇头奇怪的问道。

    “可能是烟迷了眼睛。”陈氏朝屋里看了一眼，又继续忙碌了起来。

    家里人口多，做饭也是个力气活，一早晨的忙碌之后，终于将饭菜都摆上了桌子。

    顾四娘还在屋里睡得香，陈氏推门进来，将被子掀开来，“都几点了，怎么懒成这样。”

    被子突然没了，一阵凉意袭来，顾四娘明显的哆嗦了一下，伸手揉了揉眼睛嗓音还带着沙哑，“娘，你大清早的就吵我。”

    “你还有理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睡。”陈氏没好气的拿食指戳了下她的脑袋，将窝在被子底下烘的暖暖的棉袄抽了出来，“快起来，穿衣服吃饭了。”

    “知道了。”顾四娘软软的应了一声，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很自觉地翻了个身，自动的滚到了身下的被子底下，“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

    陈氏被她这样子气的笑了，“你这丫头真是天生的多长了一根懒骨，你三个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帮着我干活了，哪像你成天跟睡不醒一样。”

    “姐姐勤快，所以我才享福。”顾四娘在赖床这件事上着实有点厚脸皮，从被子里钻出了个脑袋，往陈氏怀里蹭了蹭，撒娇道，“好娘亲，让我再睡一小会好不好。”

    顾四娘因着前段时间病了一场，把陈氏吓坏了，家里的老母鸡都宰了两只，硬是逼着她喝了，平日里也总是挑着好的做给她吃，这没两个月就给她养的胖了两圈，那小胳膊小腿的全都是肉嘟嘟的。

    “真是个懒货。”陈氏再次无奈，伸手在她腋下轻轻戳了两下，很快便传来女孩咯咯咯的笑声。

    “娘，我错了错了。我这就起来，再也不懒了。”顾四娘腋下是最敏感的地方，轻轻一碰便痒痒的不行。

    陈氏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还在继续的作弄她，“是真的吗，四娘一点也不乖，娘可不信你了。”

    顾四娘一边求饶一边往陈氏怀里扑去“这次是真的，不敢撒谎了。”

    陈氏身子偏瘦，被她这胖乎乎的身体一扑，一下子有些不稳，直接仰头倒在了炕上。

    顾四娘眼珠子一转，现学现卖，伸着两只小肉爪子便往陈氏腋下伸去，“四娘这叫以牙还牙，娘你可别求饶。嘿嘿！”

    她人小力气也小，陈氏哪里会真的怕她，倒是被她这副一脸坏笑的模样逗得直乐，“你啊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滑头。”

    母女两个在笑闹了一会，顾四娘的瞌睡虫也被驱散了，陈氏便拿着衣服给她穿上。

    穿完之后陈氏还是不满意，在她已经厚厚的衣服外面有套了一件袄子，这下穿完她彻底成了个小圆球，管滚滚的，人小腿短，走路都费劲。

    “娘，可以不穿这么多吗？”顾四娘苦哈哈的回头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

    “不行，今个天冷，必须穿。”陈氏朝她深处一直手指，摇了摇，看样子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

    ...

    顾四娘吸了吸鼻子，虽然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穿那么多，但是陈氏一片心，她想了想便接受了。

    主要是她不接受也不行，陈氏肯定不会同意的。

    早饭时候除了顾大庄不在，其他人围了一桌子，顾四庄因为要读书，马氏心疼她，每天早晨都要煮个鸡蛋给他补身体。

    顾四娘每每看着那白白嫩嫩的鸡蛋就流口水，前世她可从来没有那么喜欢吃鸡蛋，那时候奶奶整天逼着她吃她都不吃，没想到穿到了这里竟是馋成了这样。

    她穿的多，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笨拙，坐在桌子前小手支着脑袋，白日做梦。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白白小小的东西，上面还带着柔光，好像正朝她招手，顾四娘满眼都是难掩的惊喜，想都没想的就上去咬了一口，然后又咬了两口，三口等吃完才反应过来，一桌子的人都在看她，尤其是坐在她对面位子上的马氏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

    她心里咯噔一声，一个重心不稳，吓得差一点直接从凳子上摔倒了地上，心里慌得不行，面上却还是强装着镇定，“阿奶，我刚才好像是做梦了，梦到了吃了个鸡蛋。你说好不好笑。呵呵，呵呵呵”

    笑了半天都没人说话，顾四娘也有点害怕了，她不是不知道，鸡蛋那么衿贵的东西，那是给四叔补身子的，她刚才这么就给吃了，一会不会被打屁股吧。

    越想越害怕，她悄悄看了眼坐在他旁边一脸淡定的顾四庄，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巧顾四庄低头，视线和她对上，还对她可恶的笑了。

    “阿奶，我，我错了。”顾四娘见没人搭话，只能小声的开口。

    马氏没说话，还保持刚才的表情，顾四庄也看到了，他本就是恰好看到顾四娘那一脸垂涎欲滴的模样，才故意逗逗她，见马氏生气了，连忙帮着打圆场，“娘，鸡蛋我天天吃早就够了，是我给四娘的，你要是生气就罚我好了。”

    “四娘，你这孩子也太没大没小了。”陈氏也害怕马氏真的生气，先一步板着脸教训道。

    “家里还有多少鸡蛋？”马氏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声音依旧很沉。

    顾四娘心道，完了，这是要好好修理她了，她似乎都预料到了自己屁股开花的滋味了。

    陈氏脸色也好不了多少，低声回道，“一共还有二十三个。”

    马氏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回了屋子，留下一桌子面面相觑的人，过了没多久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棉布缝制的荷包，放到了陈氏面前，“这里面有三十文钱，过几天集市，你拿去买两斤鸡蛋回来，几个孩子一人分上两个。”

    陈氏愣了愣，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娘，你”

    “阿奶”顾四娘有些激动，两眼亮晶晶的冒着光，主要她是因为自己不用挨打高兴地，“阿奶你真好。”

    “哼！”马氏哼了声，面无表情的说道，“顾家虽然不是富贵人家，但也不至于做梦才能吃上鸡蛋，说出去让人笑话。”

    顾四娘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这明显是笑话她的，脸蛋飘起几朵红霞，捂着脸往旁边的顾元娘身上扑过去了。

    “哈哈！”顾四庄最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四娘，让你嘴馋。”

    “四叔你最坏了。”顾四娘露出个眼睛瞪着顾四庄，然后又不好意思的趴在元娘身上不肯起来。

    众人又是乐了起来，元娘摸着她的脑袋，咯咯的直笑。

    “行了行了，吃个饭闹什么闹，都给我好好吃饭，不想吃的外面去山上把过冬的柴禾拾回来。”马氏发了话大家都不敢闹了，顾四娘也连忙坐直了身子，老实吃饭。

    饭后，陈氏收拾完桌子拿着荷包去了马氏屋子里，“娘，这钱您收回去吧，我手里有银子，等下次集市去买些鸡蛋回来。”

    马氏正在低头做针线活，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拿去吧，就当是我这个阿奶给几个孩子买的。”

    陈氏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暗暗打算着，等去了集市给婆婆买点什么找补回来吧。

    顾大庄是快到晌午才赶回来的，一进门直接冲到了厨房，伸手舀了缸里的凉水咕咚咕咚的就喝了半瓢，陈氏正在准备午饭，见此忍不住皱眉道，“这么冷的天你做什么喝这么多凉水，也不怕闹肚子难受。”

    顾大庄放下水瓢，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热了吗？昨夜下了雪，去何家的路不通了，我只得绕了远路。”

    “就是绕了远路也不至于热诚这样，这都什么天了。”陈氏摇了摇头一副不解的模样。

    顾大庄脸上笑容加深了几分，然后才道，“我从北村那边走的，原本打算着天黑前能赶回来就不错了。谁知道竟是遇到了熟人捎了我一程。”

    “哦？咱们在北村可没有相熟的人家。”陈氏思忖片刻才摇头道。

    “嘿嘿。是有光那孩子，他正好要去何家周围办事，便带了我一程，回来又特意等我一起，把我送到村头才离开的。”

    顾大庄又忍不住对陈氏道，“魏家的车子里面都是厚厚的垫子，坐着软绵绵的，比咱家的床都软，车厢里面还燃着炭，火烧的旺旺的，竟然一点烟都没有。那肯定是上好的银丝炭了，啧啧也不知道得多少银子。”

    陈氏也是暗暗咋舌，“魏家竟是如此的富贵。”

    “可不是吗，而且最重要的是有光那个孩子一点也不娇气，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我瞧着十分的喜欢。他今个听说我是去拒绝何家的亲事，还说很想有我这样的父亲。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顾大庄越说越觉得满意，恨不得现在就将魏有光定成女婿才好。

    “人家那般富贵，再说又没有见过咱们元娘，咋的就有想法了，别是人家客气一两句，你还当真了。”相比于顾大庄的激动，陈氏倒是冷静不少。

    顾大庄眉毛挑的老高，闻言瞪着眼睛道，“我难道是小孩子嘛，客气话还是真心话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行行行，你有理还不行吗！”陈氏被他气得笑了，不跟他争辩，转身继续切菜。

    顾大庄还在继续说着魏有光各种各样的好处，厨房外面顾元娘站了好久，最后悄然转身离去。

    顾四娘不懂元娘这没来由的喜欢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她明显的发现元娘最近都精神恹恹的，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一样。

    就连她喜欢的绣花，都是经常走神，经常性的捏着针半天都不动一下。

    不仅是她觉得奇怪，其他人也都发现了她的不寻常，陈氏尤其是担心，生怕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元娘，元娘？”陈氏一脸的担忧，“你这几点怎么都怪怪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元娘回过神来，看着面前陈氏和几个妹妹都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连忙摇头，“没，没什么。头些晕，可能是夜里着凉了。”

    陈氏一听脸上立刻露出紧张的神色，伸手去摸顾元娘的额头，见并不发烧才松了口气，“身体不适赶紧回屋子里躺会。”

    “不用，我已经好多了。”顾元娘摇了摇头。

    陈氏很坚决，伸手将元娘手上的针线都收走了，“不行，去里屋躺会，盖着被子发一头汗，娘一会去给你熬碗姜汤。”说完又看着顾四娘几个人道，“你们几个等下都喝一碗驱驱寒。”

    顾元娘拗不过陈氏，只好去里屋休息，躺在炕上却怎么都睡不着，心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陈氏去厨房熬姜汤，顾二娘，顾三娘继续在屋里做绣活，陈氏在镇上刚接了四十个荷包的活计，七天内要完工。因为这次客人很着急，所以给的价格也比平时要高很多，这几天除了顾四娘还没学拿针线之外，其他人都跟着在干，入了冬，马上就是过年了，赚下这笔银子置备年货的钱就有了。

    顾四娘看了眼里屋，跳下地穿了鞋子，去了厨房，陈氏正在生火，见她出来了，皱眉斥了句，“回去加件棉袄，省的又闹病了。”

    “娘我帮你烧火吧，烤着火就不冷了。”顾四娘软绵绵的靠了过去，在陈氏腿上蹭了蹭。

    陈氏被她蹭的心都要化了，嘴上却是没好气的道，“也不知道像了谁，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撒娇。”

    “我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自然是像了娘了。”顾四娘大眼睛亮晶晶的，唇上抿着笑，语气一本正经的说道。

    陈氏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伸手指了指灶台边上的小凳子，“去那里坐着，别在这里碍事。”

    顾四娘知道陈氏不舍得她干活，灶台边上生了火，是最暖和的地方，她点了点头，乖巧的跑过去坐好。

    陈氏摇了摇头，转身去切姜片和大葱，想了想又从一旁的高架子上拿出个罐子下来。

    “姜汤还用放红糖吗？”顾四娘觉得好奇，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吃法，她就以为姜汤就是弄两片生姜煮水就可以了。

    陈氏白她一眼，“不放自然也行，你爹和大姐最是不喜欢姜那股子味道。放上些红糖会好喝不少，这几天冷了，我多煮些一人喝上一碗，驱驱寒意也是好的。”

    顾四娘连忙点头，这事她是知道，她爹和元娘两个平时吃饭就是有个姜丝都要给挑出来，是最讨厌这股子味道的人。

    “娘，你发现没有大姐最近好像是有心事。”顾四娘被火烤的浑身暖洋洋的，小脸蛋更是红扑扑的。

    “这还用你说。”陈氏没回头，随后回道。

    “你和爹爹是不是把何家少爷的亲事推了，相中了那个魏少爷对不对？”顾四娘决定要提一提这个事情，虽然元娘没明说，她还是觉得元娘的心事就是那个何少爷。

    陈氏闻言一愣，这件事她只是和顾大庄两个商量了一番，具体还没定下，四娘怎么会知道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

    顾四娘一看陈氏的表情就觉得自己猜的没错，她便老实说道，“爹爹那天回来兴冲冲的说了半天那个魏有光，还一直问大姐记不记得，他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耍过。加上第二天爹就去了何家，我也是猜的。”

    陈氏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女儿竟是如此的细心，嘴上嗔道，“小孩子家家的打听这个做什么。”

    顾四娘看着陈氏开口道，“娘我觉得大姐喜欢何少爷哩！”

    陈氏拿着刀的手明显一顿，然后皱着眉看着她呵斥，“你胡说些什么，你大姐怎么会认识何少爷！女孩子家名声最重要，这话不许说了，被人听了去你大姐名声就坏了知不知道！”

    顾四娘被说了心里有点委屈，憋着嘴巴朝陈氏蹭了过去，“娘你别生气嘛，我真的没胡说。爹爹那天去何家回来那天，大姐在厨房外头站了很久，之后就一直不开心。我就想着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大姐不可能好端端的这般样子。”

    陈氏虽然对顾四娘的话有些生气，但细细想着竟是觉得有迹可循，那时候何家来提前，元娘便很开心的模样，她当时还没在意，现在想来那段时间元娘每天嘴角都是带着笑的，可自从顾大庄回绝了何家的亲事，元娘便情绪便低落了，整日话也少了，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可是元娘又怎么会认识何少爷的，还对她有了感情，这件事让陈氏百思不得其解。

    “娘，娘！”顾四娘见陈氏皱着眉不说话，小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襟，“那个何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

    陈氏眉头皱的更狠了，心里有些烦躁，这哪里是不好，何丰年前些年在外头留恋烟花场所，根本不是什么良配。以元娘的性子要是嫁过去了，她就是被欺负的死死地。

    可若是元娘真的钟情何少爷，那就难办了，她也是从年少时候过来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她经历过一次自然不想女儿再来一次。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去去去，回屋子里玩去。”陈氏摆了摆手，赶顾四娘出去。

    “那我出去了。”顾四娘叹了口气，她这点年纪，陈氏就算有什么话也不会跟她说的，谁家大人能跟个小毛孩子谈正经事呢。

    陈氏的姜汤很快熬完了，因为放了红糖进去，所以味道没有那么冲，汤汁甜辣适口，就是顾大庄这样不喜欢的人也喝了两碗。

    晚上，用了饭后，陈氏在屋里子继续绣荷包，屋里点了盏油灯，灯火摇曳着，灯油燃烧发出霹雳啪的声响。

    “怎么了？这一会的功夫叹了好几口气了。”顾大庄在炕上躺着，眼睛却看着一旁的妻子。

    闻言陈氏将针线放下，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何少爷若是已经改过了，我们不如就应了何家的亲事吧。”

    顾大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等回过神来连忙摇头，“这叫什么话，咱们可都拒绝何家了，怎可出尔反尔。再者那个何少爷实在不是个良配，咱们元娘嫁过去了，少不得要受委屈的。”

    陈氏闻言深深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何丰年不是良配呢，可是元娘那个样子，她今日去送姜汤，明显的看到元娘眼中的哀伤，她的女儿她了解，若不是难受极了绝不至于这副样子。

    “你去何家那天见到何少爷了？”陈氏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大庄摇了摇头，“我去的时候何老爷和何少爷都不在，是何少爷的姑姑见得我。我将事情说完了她倒是没说什么，就让人送我出来了。”

    陈氏没说什么，低头又继续绣花，屋内光线暗，她心思又浮躁，一个不小心便扎到了手指，疼得她啊的一声叫出了声。

    “这是怎么了，一晚上心不在焉的。”顾大庄本都要睡着了，听到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嘀咕着。

    坐了起来，见到陈氏盯着手指发呆，伸手拉过陈氏的手，挤了几滴血珠出来，又放到嘴里含了会才松开。

    “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毛毛躁躁的。”顾大庄忍不住呵斥了句。

    陈氏没说话，依旧低着头，顾大庄挑着眉看她，刚想再说几句，就听到面前之人低低的吸气声，而后啪嗒一声有水滴落了下来。

    “就说了这么一句还哭上了，你多大个人了。”话虽这么说这着，顾大庄还是伸手揽过陈氏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我不说你就是了。”

    陈氏哭倒不是因为顾大庄说她那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而是心里担心顾元娘，生怕她憋出了病来。

    作为母亲的她只希望自己这四个女儿都能快快乐乐的，她只要一想起今日元娘那强颜欢笑的模样，就心疼的不得了。

    陈氏哭了一会发泄出来就一点点好了，但她还是靠在顾大庄的肩膀上，任由他搂着自己。

    年少时候她也曾痛彻心扉的爱国恨过，甚至一度想要了解自己，若不是顾大庄在她身边一直陪伴，鼓励她，恐怕她早就撑不下去了，过了这些年她过得真的很幸福。

    可是魏有光是什么人她不清楚，是否也能好生照料元娘，她不敢去赌。

    毕竟对一个男人来讲，妻子心系他人是何等的奇耻大辱，稍有不慎那会毁了元娘一生的幸福。

    “大庄。”陈氏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有几分空灵的感觉，因为她刚刚哭过，声音又带着些沙哑，便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听在顾大庄耳朵里油然而生一种天然的保护欲。

    “恩。”顾大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侧头看着她的脸，明显的感觉到了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一样。

    “谢谢你。”因为元娘的事情，她不得不思虑再三，生怕女儿受了委屈。

    她想的越多，自然也越发能够体会出顾大庄的不容易，当年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顾大庄娶她是顶着何等大的压力。

    马氏当时是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的，可是他硬是求着马氏点了头，这些年对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好，让她深深的觉得，这一生能够嫁给这个人是何等的幸运。

    “怎么突然说这个。”顾大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觉得今天的陈氏和以前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真好。”陈氏吸了吸鼻子，眼角泪痕未干透，脸上却露出笑意来。

    “恩。”他声音有着明显的不自在，屋里光线很暗，加上顾大庄常年劳作皮肤显得很黑，否则他一张脸肯定是从脖子红到耳后根。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脸上热的在冒气。

    月光很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两人不由得温存了一会，事后陈氏懒洋洋的靠在男人的臂弯里面，气息还有些不稳，“大庄，我求你件事。”

    “什么事？”顾大庄问道。

    “不管你怎么喜欢魏有光，元娘的亲事，我们一定要她亲自点头才行。我不想女儿以后后悔。”陈氏没将元娘爱慕何丰年的事情说出来。

    顾大庄性子急躁，要是被他知道了，少不得要去亲自问一问，元娘那脸皮有多薄她最清楚，真要是当面问了她，指不定要焦急上火的。

    况且事情还未清楚，她找机会在看看再说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孩子懂什么的。”顾大庄有些不满意陈氏的话。

    陈氏白他一眼，伸手在他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疼得他呀呀叫了两声，“你做什么掐我。”

    “你当时要是听娘的话，现在也不会有我了。许你自己做主，就不许咱们女儿有主意了？”陈氏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人就是外表看着正直厚道，其实骨子里傻到家了，还缺根筋。

    “你要说四娘有主意我还信。元娘这孩子最是听话，定是咱们说什么她听什么的。”顾大庄摇了摇头，对这几个女儿还是有些了解的。

    “要说平时最不省心的当是三娘才对，四娘才五岁，你怎么知道她能有主意。”陈氏也有些好奇顾大庄这么评价。

    “元娘最懂事，二娘最没主意，三娘看着闹腾，实则胆子很小。四娘这丫头”

    顾大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陈氏连忙追问道，“四娘怎么了？”

    “你可别小看她了，这丫头就是看着老实，心里可闷着坏呢。胆子又大，敢想敢干的，你瞧着吧，将来就属她最让咱们不省心。”说起顾四娘，顾大庄也热不住露出了笑来。

    “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什么叫闷着坏，就是坏那也是学了你，上梁不正下梁歪。”陈氏不满意他对顾四娘的评价，伸手锤了下他的胸口，没好气的哼道。

    顾大庄挑着眉瞪她，瞪了会眼睛酸了这才伸手揉了两下，声音也低了不少，“老二媳妇那天来送木马给四娘，你没看她明明看出来金哥儿不舍得，偏偏很高兴的收了吗，他那就是故意捉弄金哥儿的吗？”

    “你也看出来了？”顾大庄心粗，陈氏以为他不会注意这些事情，没想到他竟然都看在了眼里，一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顾大庄哼哼了两声，“还有上次捉弄何少爷那件事，虽说是三娘出的主意，四娘这丫头未必就是被骗了，我看她就是故意想捉弄下何少爷然后才顺着三娘的意思做的。”

    陈氏抿唇，顾大庄这想法跟她想到一起去了，四娘确实是个有主意的，就凭她能够小小年纪就琢磨出来柿子变甜的法子就够让她震惊的了。

    “我倒是宁愿她傻点，也不想太聪慧了，慧极易折。也不知道这对她是福是祸。”陈氏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好了，这些事现在想也太早了，四娘我看着就挺好。你替她担心，她可能比你都明白着呢。”顾大庄说着就打了个呵欠，“这都什么时辰了，早些歇了吧。”

    陈氏听了顾大庄的话，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倒是心大。”

    话虽这样说，但她脸上的忧虑说说话的功夫倒是消退不少，顾大庄这边已经躺下，没一会呼噜声都想起来了，陈氏好笑，这人就是吃得香睡的香，好像什么事都算不得大事一样。

    陈氏独自坐了会，便也躺下睡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阳光很好，是个晴朗的天气。

    外面的阳光照在屋顶，前日下的雪开始融化，雪水沿着房檐往下落下，打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顾四娘依旧是最后一个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心情大好，陈氏在给她喂饭，一边喂她一边说她懒惰，起来的晚。

    顾四娘老老实实的挨训，基本都左耳进右耳出。

    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

    “有没有人在家？”

    “在！”陈氏听到叫门声，探头应了一声，整理了下衣裙，这才出去开门。

    一看来人倒是愣了下，“姑娘要找谁？”

    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穿着半旧的绿地碎花袄子，看打扮倒像是个有钱人家的丫鬟，见到陈氏开口道，“我要找顾夫人。”

    陈氏听她这么说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家的确姓顾不假。可并没有什么顾夫人。姑娘是不是弄错了？”

    年轻女子闻言挠了挠头，问道，“您可是姓陈，夫家姓顾？”

    “这倒是。”陈氏好笑的点头。

    小丫鬟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那就是了，奴婢找的就是您。”

    陈氏越发的不解了，连连摆手，“什么顾夫人，这可不敢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小丫鬟一看找的没错，笑眯眯的说道，“是这样子的，您前些日子在锦绣坊里接了四十个荷包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陈氏愣了下，越发的觉得奇怪了。

    “那荷包就是我家夫人要的。”小丫鬟一拍手。

    陈氏脸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荷包我还没做完，还差最后十个，您那边是不是着急了，那我这两天加紧做，最迟后天一早就给送去。”

    小丫鬟连忙摇头，“那个荷包不急的，您按照时间昨晚就好。我这次是为其他事情的。”

    “姑娘有什么事？”陈氏有些不解。

    “我家夫人很喜欢顾夫人您的手艺，过些日子家里有宴会，府里的绣娘人数不够了。所以想请您屈尊去一趟可以吗？”

    “这”陈氏有些为难，“这恐怕不方便，敢问您家夫人如何称呼？”

    “奴婢叫小菊，我家夫人正是县太爷吴大人的夫人。”小丫鬟笑眯眯的说完，倒是把陈氏吓了一跳。

    “什么？吴夫人？”

    小菊点了点头，脸上有些委屈的模样，“顾夫人您就答应了吧，我家夫人说了，要是奴婢请不来您，回去就扣了奴婢一个月的工钱呢。”

    陈氏被吓得不轻，看着小菊也有几分紧张了，不敢让她在外面待着，连忙请她进了屋子。

    小菊倒是没说什么，笑眯眯的跟着进去了，顾四娘正在屋子里吃饭，见到来了个陌生人，不由得好奇的打量起来。

    小菊似乎也看到了她，冲她笑了笑，不得不说，小菊这人长着一张憨厚又纯真的脸，再加上那两颗虎牙，笑起来很有一种亲切感。

    “这位漂亮的姐姐是谁呀？”顾四娘看着陈氏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得问道。

    “四娘，回屋里玩去。”俗话说县太爷家里的下人在外也是高人一等的，陈氏怕顾四娘没大没小的样子得罪了人，赶忙把她赶走。

    顾四娘这下就委屈了，她这也没说错话呀，怎么就被训斥了。

    小菊连忙笑了笑，对陈氏道，“您家小姐天真烂漫，真是招人喜欢的紧呢。”

    “小菊姑娘您过奖了。”陈氏连连摆手，冲顾四娘使了个眼色。

    顾四娘还想在一旁听听八卦，看到她娘的意思，只好道，“那四娘先回屋子里去了。”

    陈氏让小菊先坐下，自己去了厨房烧水泡茶，顾大庄闲来无事的时候好喝上几口茶，所以家里茶叶倒是有的。

    马氏自然也听说了家里来了个陌生女人，赶到厨房问道，“那是个什么人？”

    “娘你来的正好。屋里那个姑娘是县太爷家里的丫鬟。说是县太爷的夫人看中了我的手艺，想让我去府上帮几天忙。我本想拒绝了，可又怕得罪了县太爷夫人。”陈氏简单地将事情讲了一遍。

    马氏脑子比陈氏转得快，她看了看屋内坐着的绿衣女子，转头冲陈氏d县太爷夫人能看上你的手艺，是咱们家的荣幸，你去就是了，怎么能拒绝？”

    “可是家里”

    陈氏话还没说完就被马氏打断了，“家里能有什么事，不是有我在吗，你只管去就是了，要是能跟县太爷夫人交好，对咱们顾家可是个天大的好事。”

    马氏有点激动，顾四庄过了年就要去童生试，要是能有县太爷这个关系，怎么说考上个秀才也没问题。

    陈氏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有一点好，就是比较听话，听马氏这么说了，便点头，“那我去应了就是了。”

    马氏心下叹气，这几个儿媳妇，大儿媳妇最简单，也最听话，她说什么她都听。幸亏她不算是个恶婆婆，否则这样的绵软性子，肯定被欺负的死死地。

    小菊在屋里等了没一会，陈氏便端着茶回来了，“家里没什么好茶，小菊姑娘将就着喝点。”

    “顾夫人您客气了，奴婢不过是个小丫鬟，当不得您这样招待。”小菊看得出陈氏是个憨厚的人，见她这么招呼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陈氏连连摆手，“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别嫌弃就行了。”

    小菊虽然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但是好歹在县太爷夫人身边带了几年，吃穿用度都是上乘，顾家的茶她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茶。

    但是看着陈氏一脸的热忱，她也不好拒绝，便拿起来想假装喝一口再放下。

    茶碗是很粗糙的粗瓷碗，碗里跑着些淡黄色的茶水拿到嘴边还没喝就先闻到了一阵不同于平常茶叶的清香。

    小菊眼睛一亮，喝了一口眼底难掩惊讶，“呀，这是什么茶，竟是这般好喝。”

    陈氏掩嘴笑了笑，“这是用蜂蜜和菊花炮制的茶叶。都是乡下的常见东西。”

    “小菊点了点头，赞道，“顾夫人真是心灵手巧。”

    陈氏见小菊的模样是真的很喜欢，面上在笑着，心里却是有些感叹。原本打算着给小菊泡些顾大庄平时喝的茶叶，但是顾四娘却让她改为蜂蜜菊花茶。

    茶喝了，又说了几句话，小菊再次将话题拉了回去，“您再好好考虑下，我家夫人确实是很诚心邀请您的。马上都到年下了，我家夫人说了，工钱是平时的两倍。况且也不用您离家太久，最迟十天就够了。”

    陈氏因为得了马氏的吩咐，便点了点头，“那好吧。”

    “娘，你走了我会想你的。”顾四娘从门口跑了进来，扑倒陈氏怀里撒娇，“四娘也想跟娘一起去。”

    她主要还是不放心陈氏一个人，她娘这人心思太简单了，她在心里还能放心一些。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陈氏皱眉呵斥了她一句，想伸手将她扒拉到一旁去，无奈顾四娘像个牛皮糖一样，牢牢地抱着她的腿，弄得陈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小菊姑娘，让你见笑了。”陈氏有点不好意思。

    “顾夫人要是舍不得家里的姑娘，不如就带上一起过去。”小菊想起临走前夫人的交代，若是顾家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量满足。虽然她不懂一个小小的顾家，夫人为何特意交代，但是她也不会多嘴问。

    “可以带我过去？”顾四娘原本想着自己肯定要软磨硬泡一阵子才行，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痛快的就答应了，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

    “当然可以。”小菊笑眯眯的说道。

    送走了小菊，顾家众人在一起开了个小型的家庭会议，小菊的意思是她可以将几个女儿都带过去。但是陈氏和马氏都觉得，这样做不妥当，因为顾三娘，顾四娘年纪最小，陈氏想着带她们两个过去。

    顾元娘和二娘年纪大些，留在家里帮衬着马氏做些活，现在眼瞅着就年下了，也有不少事情要忙的。

    小菊回到了吴府，先去梳洗一番，然后才到了吴夫人的正院禀报。

    吴夫人听完小菊的话，半晌才掀了掀眼皮，淡淡道，“自己去杜妈妈那里领赏去。”

    小菊自然喜滋滋的磕了头，正要退出去袁氏又叫住了她，“北角门那里我记得有个小院子空着，派人收拾出来。另外顾家应该没有车子，明早派辆车子过去。”

    小菊连忙垂首应了，见袁氏没有其他吩咐了，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等出去了这才露出舒了口气，她果然是没料错，夫人对顾家的态度不一般。又暗自庆幸她今日没有张狂不识礼。

    外面已经下了场雪，屋里烧了热热的地龙，杜妈妈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袁氏扇着风，“太太，不过是一个贫户罢了，您何必这样上心？”

    不仅是专程派人去请，而且连女儿也破例让一起带着，说是来帮工几天，竟是单独给了院子独居，这哪里是雇来的，根本是来吴家做客的也没差了。

    袁氏闻言摇了摇头，“这事是老爷特意吩咐的，我们照办就是了。”

    “那顾家母女来了，我该怎么安排她们，是以待客之礼还是？杜妈妈不禁有些为难。

    袁氏闻言看了看杜妈妈，没好气的开口，“你倒是年纪越大越会跟我耍心眼了。之前不都跟你说过了吗，陈氏是府里新请来的绣娘，该怎么办怎么办。”

    杜妈妈掩唇笑了笑，连忙低头应了声是，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和袁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来。

    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要出门，顾家众人吃完晚饭众人便各自睡了，顾元娘最近精神恹恹的，陈氏让她一个人睡里间，剩下二三四娘住外间，晚上都烧了旺旺的火，炕上暖洋洋的。

    顾三娘有些激动，拉着顾四娘说话，“四娘，我们明天要去吴府啊，那可是县令大人住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就是比咱家大一些的院子吧，三姐不用大惊小怪的。”相比于顾三娘的激动，顾四娘倒是显得比较淡定。

    “你就吹吧。”顾三娘伸手推了她一把，笑道，“说的跟你看过更好地地方一样。”

    “确实看过。”顾四娘说道，前世宫斗戏没少看，那皇帝妃子住的才是真正的豪华，这样一比，吴县令的府上，她就没多看得上了。

    “在哪里看的，我怎么不知道？”顾三娘翻了个身凑了过去。

    顾四娘打了个和呵欠，懒洋洋的道，“梦里。”

    “那你梦里还有什么？”顾三娘先是一愣，随即也笑开了。

    “梦里有很多，有天上飞的大鸟，人可以坐在里面去任何地方。有地上跑的车子，一天能跑上千里。有很高很高的房子，有神奇的盒子，里面能看到小人说话唱歌。有好吃的糖，有读书的学堂”顾四娘将现代一些东西改了下随口说道。

    顾三娘听得很有兴趣，然后又摇了摇头，“四娘你的梦真奇怪，怎么可能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呢。”

    “也许现在没有，等很多很多年以后就有了也不一定呢。”顾四娘说着这些事情，她竟是觉得好像那些记忆真的像是梦里一样，模糊的让她都有些陌生。

    “那倒是。”顾三娘说着说着也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道，“四娘，我们也睡吧，明个还要起早呢。”

    “好。”顾四娘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陈氏便进屋将还在睡梦中的顾四娘，顾三娘两个从被窝里面拎了出来。

    等她们收拾妥当，吴家派来的车子也到了，吴县令是七品官，还没有使用马匹的资格，所以来的自然是驴车。

    陈氏有点受宠若惊，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一路上都心惊惶惶不安的。

    母女三个坐上了车子，车夫驾着驴车便出发了。

    她们出发的早，等到了吴府，太阳刚刚起来，吴夫人还睡着，接待她们的是吴夫人身边的杜妈妈。

    杜妈妈听下人禀报完，便带着她们去了厢房，本以为会是和吴家下人住在一起，但是没想到吴家竟然给她们母女三个安排了单独一个小院子。陈氏和顾三娘俱是一脸的惊喜，冲着杜妈妈连连道谢。

    顾四娘看着这院子，心里更多的是疑惑与不安。

    按理说陈氏这是来帮工的，说白了也是吴家雇佣的短工，和下人差不多，怎么会安排这么好的地方，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事情太过不寻常了，事出寻常必有妖，她不由得担心起这个吴夫人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

    “杜妈妈，劳您给夫人说句感谢。”陈氏冲福了福身子。

    杜妈妈侧身避开了，只受了半礼，嘴上笑说，“您客气了。夫人说了，既然是给府里帮忙的，便算是客，吴家自然要好好招待，您不必放在心上，此次进府的三个绣娘，夫人都安排了一样的住处。”

    “哪里哪里。”陈氏连连摆手，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来了，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杜妈妈笑了笑，“您先休息下，等我去跟绣房的人说下，晚些就有人带您过去。”

    陈氏又是连连道谢，杜妈妈交代完了之后便起身离去。

    “呀，你们瞧，这炭竟然没有烟。”顾三娘蹲在地上一脸的惊奇。

    陈氏也是连连点头，“吴家真是不一般。”

    杜妈妈从陈氏的小院子里出来，转身便去了袁氏的院子，“夫人，都办好了。”

    袁氏点了点头，“知道了，她们可有什么不满意的？”

    杜妈妈哼了声，语气有些不屑，“她们哪里敢不满意，这样好的住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要奴婢说，夫人您就是心太善了。”

    袁氏笑嗔了她一眼，到底对杜妈妈的奉承很受用，“行了，这话可不许在外面说。你也知道老爷今年在任已经三年了，现在是关键时候，一切都要谨言慎行。”

    地方官员在任，每三年一考核，凡是政绩优秀者，由上峰保荐，可升任。吴县令三年前来得渝水，到今年已经满了三年，这段时间他正到处活动，希望可以升任。考核期间有上级派人到地方明察暗访，查探所在地方政绩民声。

    袁氏这段时间低调的很，并且勒令府上的人都要谨言慎行，以免被人抓住了把柄。

    “奴婢知道。”杜妈妈连忙应道。

    中午时候，有人敲门送饭过来，陈氏开门一看竟是昨日见到的小菊，连忙邀请她进屋。

    “不了不了，奴婢可还有事情要做，不能久留了。”小菊笑眯眯的摇头，将手上的食盒递了过去，“以后早午晚都有我给你们送饭。”

    “那怎么好意思，真是麻烦小菊姑娘了。”陈氏又是一阵道谢。

    小菊掩唇笑的高兴，“等晚些时候有人带您去绣房那边，要是三娘，四娘嫌无聊，可以让她们去花园里转转。”

    “那怎么好意思，两个丫头不懂事，别冲撞了贵人。”陈氏连连摇头。

    “不碍事的，我家夫人最是喜欢小孩子。”小菊掩唇笑道。

    送走了小菊，陈氏拎着食盒回到屋子里，将里面的饭菜取出来，摆在桌子上，少不得又是一阵感叹。

    顾四娘看着饭菜半晌没说话，这未免有些太丰盛一些了，一个冬笋炒肉，一个醋溜丸子，一个蒜苗炒蛋，一个冬瓜排骨汤，似乎是还考虑了有小孩子，另外准备了一碟枣泥糕。

    用过饭没多久，外面便来了个丫鬟，带陈氏去了绣房。

    顾三娘吃过午饭一般都要睡上一个时辰，顾四娘躺在炕上却怎么都睡不着，眼睛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食盒，穿了鞋子出了院子。

    “这是谁家的小丫头，拎着食盒去哪里？”路上有吴府的丫鬟见到她都好奇的询问。

    顾四娘人小嘴甜，笑眯眯的把人都喊了一遍，美人婶婶，美人姐姐的挨个喊，逗得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等她循着路到了厨房，两个兜里都塞满了各人送的小零嘴。

    刚刚用过了午膳，晚膳还不用这么早准备，厨房里厨娘们都在歇息，几个人围着个炉子再吃涮锅。

    小炉子上面放着个小锅，里面放上高汤，葱切成段，姜片取两三片扔进去煮，等水开了再将切好的肉片，青菜等一一放进去煮熟，捞起来配着调好的酱汁吃。

    这是个讨巧的法子，主要是都忙了半天，浑身乏的很，又不想在起灶生火，这样做倒是省了不少功夫，所以这个吃法在厨房里倒是很受欢迎。

    顾四娘拎着个大食盒走到厨房，开口问了两遍有人吗，都没有人回答她。

    犹豫了下，还是迈着步子走了进去，一只脚刚踏进门，便听到身后有人呵斥声响起。

    “这是哪里来的丫头，厨房岂是能随便进的？”

    顾四娘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伸手捂着胸口缓了口气这才转身怯生生道，“我是来送还食盒的。”

    说话的女人四十上下的年纪，身材偏瘦，皮肤黝黑，一脸的严肃，闻言看了看她手上的食盒，走过来拿了过去，“东西送走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哟，我说阿尘，你又欺负小孩子。”顾四娘闻声望去，是个白白胖胖的女人，站在那里笑眯眯的。

    “用你多管闲事。”黑瘦女人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呵呵，小丫头，你不用理她，她这人脾气坏着呢，我们都喜欢她。”白胖女人走了过来，顾四娘这才看清楚，她五官长得倒是很有特色，说白了就是长了一张笑脸。

    两人一黑一白，一胖一瘦，一个严肃，一个喜庆，看着倒是极富喜剧效果。

    顾四娘打量了下两人，强忍着笑意乖巧的道，“我娘来府上帮忙做绣活的，我叫四娘。不知道婶婶怎么称呼？”

    “诶哟，你瞧瞧这张小嘴甜的。”白胖女人笑了起来，想了想然后道，“原来杜妈妈之前交代的府上来了几个客人，就是你们呀。”

    顾四娘点了点头，又听她继续道，“我娘家姓黑，你叫我黑婶子吧，她家姓白，你叫她白婶子就好。”

    顾四娘，“”

    “白婶子好，黑婶子好。”这两人确定不是搞笑的吗！

    “小丫头还挺机灵的，晌午还剩了一碟桂花酥，给你吃了吧。”黑氏笑眯眯的摸了摸顾四娘的脑袋，然后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便端了一小碟的糕点出来。

    “你倒是大方，这不是你准备给你加虎子留的吗？”白氏黑着一张脸哼了一声。

    “我看这小丫头长得喜人，将来指不定还能给我加虎子做媳妇呢。”白氏一边拿着糕点往顾四娘手上塞一边说道。

    顾四娘手一抖，她忍不住好笑，她才多大呢，这都想着给她儿子做预备媳妇了。

    “你当着小丫头的面，真不害臊。”白氏不屑的翻了翻眼，“再者这丫头看着笨头笨脑的，有什么好？”

    顾四娘心里哀嚎着，你们两个大人能不能顾及点小孩子的自尊心，她哪有笨头笨脑的，她明明这就是聪明伶俐好不好。

    “来，四娘，吃块桂花酥。吃了桂花酥将来给我做儿媳妇好不好？”黑氏手上拿着一块白糯糯的糕点在她眼前晃了晃，桂花甜腻的香气便飘进了她的鼻子里。

    顾四娘咧嘴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她摇了摇头，“谢谢白婶子的好意，这糕点我不能要。”

    “这是为什么？”黑氏眉毛挑着，“你不想吃？”

    顾四娘这次点头，“想吃。”

    “那为何不要？”黑氏不解。

    “要了就要给你家小虎子做媳妇了。”顾四娘一本正经的说道。

    “哈哈！”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白氏闻言笑了起来，伸手指着黑氏嘲笑道，“你一把年纪的还蒙骗小丫头，真是丢人。”转头又对着顾四娘道，“你这丫头，看着笨没想到却还有点脑子。”

    顾四娘，“”您这是夸还是贬呢！

    黑氏刚想说话外面便有丫鬟拎着食盒匆匆走进来，“两位嫂子都在呢，正好我去找了。”

    白氏点了点头，随手掀起丫鬟手上的食盒盖子，看了眼里面，“一点没动？”

    丫鬟叹了口气，脸上显得很忧愁，“少爷说没胃口。”

    黑氏也走了过去，看了看食盒，“夫人那边什么意思？”

    丫鬟摇了摇头，“夫人刚还发了大脾气，让重做。”

    黑氏和白氏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黑氏才拉着丫鬟笑道，“采莲姑娘，你是少爷跟前的大丫鬟，你跟嫂子说实话，少爷到底想吃什么？这都好几日了，我们脑子笨，就是有心也怕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劳你给提点提点。”说着便掏出了个荷包塞到了丫鬟手里。

    采莲掂了惦荷包，随手放进袖子里，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少爷前日做梦，起来说想吃鸡肉，还是辣的鸡肉。”

    送走了采莲，两人都上了愁，黑氏看了看白氏开口道，“鸡肉怎么做辣的，切成丝辣炒？”

    白氏一脸愁容，“我也没听过，不行我们就做个白切鸡，上面撒上些辣椒油。”

    顾四娘在一旁听得是一头雾水，这辣味鸡有那么难吗，她随口就能说出好几个，什么辣子鸡，黄焖鸡，口水鸡，大盘鸡全都是简单好做又下饭的菜。

    黑氏摇了摇头，“再来了辣椒炒鸡肉，一会送上去看看怎么样吧。”

    两人简单地商量了一番，便一起往厨房里面走去，完全忽略了还站在一旁的顾四娘。

    “那个，两位婶子”顾四娘再身后喊道。

    两人闻言这才注意到她，白氏先开口道，“我们要忙了，你没事就赶紧走吧。”

    顾四娘心中什么一闪而过，但是还不确定，便试探着问道，“两位婶子，四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府上少爷想吃辣味的鸡肉，何不做个辣子鸡，或者口水鸡，黄焖鸡之类的？”

    “那是什么？”黑氏愣了下，随后摇头，“小孩子胡说什么呢，这几个菜我闻所未闻。”

    顾四娘看着两人进屋，心情有几分复杂，更多的是惊讶，嘴里喃喃道，“原来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些菜呀。”

    顾家日子清贫，平日里根本吃不上鸡肉，她自然也没想过这些菜到底有没有，但是吴家不一样，有权有势，黑氏作为厨娘，可能不会做，但是没道理连听都没听过。

    厨房里面已经升起了烟火，葱姜爆香味道很快起来，没多久便炒出了一盘辣椒炒肉丁。

    白氏黑氏面面相觑，都有些为难，这菜做的也太普通了，拿去给主子，明摆着被骂。可是上面又说想吃辣味的鸡肉，这可难为死她们了。

    “两位婶子，我倒是知道一道用鸡肉做的菜。”顾四娘站在门口，看着两人愁容满面的模样开口道。

    两人同时一愣，白氏皱眉看着顾四娘，“你是说刚才你说的那几道奇奇怪怪的菜？”

    “是。”顾四娘点头，解释道，“这几道菜都是以辣味为主，做法不难，而且十分开胃，我刚才听那个丫鬟姐姐说少爷没什么胃口，那吃我这个菜最好了。”

    “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别在这里碍事。”看着和气的黑氏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

    白氏倒是没说话，一直沉默着，顾四娘一直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像是做了决定一样，开口道，“既然你有把握，就试试看吧。”

    “你胡闹！她才多大，能懂什么，还能比你我更明白？”黑氏听她这么说不赞同的道。

    “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白氏看了她一眼轻飘飘的开口。

    被她一问，黑氏顿时没了力气，耸拉着肩膀有气无力道，“那也不能让她胡闹。”

    “我们既然没有什么好办法，就让她试试看，最差也就是被夫人骂上几句，我们又不是没被骂过。”

    虽说让顾四娘试一试，但毕竟她年纪小，倒是不用她亲自动手，只需要站在一旁将步骤口述一遍，白氏黑氏自然之道该怎么去做。

    吴家厨房各种调料都齐备，倒是不需要另外采买，顾四娘这次要做的是黄焖鸡。

    汤汁浓郁的鸡肉，配上一碗白白的大米饭，盛出一勺汤汁浇在米饭上，鸡肉味浸透整碗米饭，她可以一次吃上两碗米饭不费力。

    其实黄焖鸡的做法倒是不难，主要食材是鸡肉，辅料有土豆，豆皮，干香菇，青椒，辣椒，洋葱，葱姜蒜。

    “做黄焖鸡一定要用砂锅，先把鸡肉腌制好，然后过油炒翻炒几下，等鸡肉变色了在全部连油一起倒入准备好的砂锅里面，”

    “这叫什么做法？”黑氏站着没有动，她实在没听出来这样的鸡肉做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好了，听她的吧，我们先做出来看看再说。”白氏已经重新起了火，葱姜辣椒爆香后，倒入鸡肉简单翻炒一番便盛出来，直接倒进砂锅里面。

    “现在改加水了吧！”黑氏拿着舀了水准备加进去。

    顾四娘连忙叫住她，“不要加水。”

    “这样干烧岂不是糊了？”黑氏看了她一眼显然不赞同。

    “咱们泡香菇的水，加这个。”顾四娘伸手指了指桌上泡发干香菇已经有些变黄的水，“盖过鸡肉的水量就可以。”

    黑氏眼中一动，这次没说什么，拿起香菇水倒进砂锅里，接下来便将准备好的食材都放进锅里小火焖煮。

    “对了，加块冰糖进去吧，味道会好。”顾四娘一拍脑门，很久不做了，都忘记步骤了。

    鸡肉盖上盖子已经开始焖煮，那边白氏从蒸锅里将蒸好的茄子取了出来。

    “这个要怎么做？”白氏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厨娘，见到顾四娘指挥着黑氏制作鸡肉便知道她不是瞎说的。所以看着眼前的茄子做法，便有些好奇。

    “也没什么，做个蒜泥辣茄子，配着鸡肉吃格外的下饭。”顾四娘简单地回想了下茄子的做法，简单地说了一下，白氏立刻便明白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忙了起来。

    之前丫鬟采莲提来的食盒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放着的东西在灶台边上摆放着。

    白氏一边将蒜捣成泥，一边观察着顾四娘，见她看着白切肉出神，只当她是馋了，便开口道，“那肉主子不肯用，你要是想吃就吃吧。”

    顾四娘回头露出两排小白牙，“我还知道个菜，叫蒜泥白肉，也十分的好吃。还有水煮鱼也是十分的麻辣鲜香。等改日有时间我将法子告诉两位婶子，你们可以做来吃。”

    白氏一愣，这两道菜她都没有听过，她看着顾四娘的神色有些复杂，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砂锅已经冒了热气，有鸡肉的香气飘了出来，掀开盖子鸡肉已经有了金黄的光泽，黑氏随手拿起切好的葱花和小米辣撒上。那边白氏的算你辣茄条也做完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见时间不早了，黑氏端着饭菜匆匆送到吴少爷的屋里去。

    这边白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顾四娘看了看天色，估摸着三娘也该睡醒了，到时候找不到她肯定要着急了。

    “白婶子，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您找我就是了。”她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走。

    “四娘！”

    白氏在身后叫了她一声，顾四娘转头笑问，“白婶子还有什么事吗？”

    白氏看着她的脸有一会，然后转身走到厨房的柜子里面抓了一把麦芽糖，用油纸包包好了，塞到了她的手上，“拿回去吃。”

    “那就谢谢婶子了。”顾四娘没推拒，接过去笑着道谢。

    白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情逐渐变得复杂，在厨房里等了没多久，黑氏便拎着食盒回来了，脸上满是喜色。

    “怎么样？”白氏虽然早就知道这道菜味道不错，但是吴少爷一向嘴刁，到底能不能得，，到他的喜欢还不好说。

    黑氏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冲着黑氏道，“自己看吧。”

    白氏走进一看，眉梢一挑，难掩惊讶，“竟然全都吃了？”

    她是厨子出身，只看着顾四娘说的做法便大致能估计出味道，但是看到面前一丝不剩的碗碟，还是惊讶了。

    “可不是都吃了，一连吃了两碗米饭，不仅是鸡肉，连凉拌的茄子也没剩下。”黑氏的惊讶不比白氏少多少，当时看着丫鬟没多久便拎着食盒送了出来，她心里还咯噔了一声，没想到不仅还给了她食盒，顺带着还赏了她一角碎银子。

    得了赏就说明主子高兴了，黑氏自然喜滋滋的道了谢，回来的路上她偷偷看了看食盒里面，当时便说不出话来了。

    “那小丫头还真是有两下子。”黑氏嘀咕了句，因为得了赏银，心情格外的好。

    “岂止是两下子，你今个没听她说，还有几道菜吗？”白氏看着空空的碗碟，淡淡道。

    “那改天把她叫来做做看。”黑氏没想太多开口说道。

    白氏看了她一眼，反问了句，“要是你有别人听都没听过的菜谱，愿不愿意轻易地告诉他人？”

    “那我当然不愿意，这法子我拿出去卖掉也能换不少钱。”黑氏摇了摇头说道。

    白氏揉了揉脖子，已经转身往外面走了，“我去歇会，一会该准备晚膳了，又要忙了。”

    “诶！你这人”黑氏冲着她的背影喊了句，“那我也去歇会好了。”

    顾四娘回到小院子的时候，顾三娘刚刚才睡醒，正坐在炕上揉着眼睛，见她进屋，沙哑着声音问道，“你去哪里了？”

    “哦，我刚才去外面转了一圈。”顾四娘说着也脱了鞋子爬到炕上，将兜里塞满的小零嘴翻出来，看着堆得慢慢一小堆的格式零嘴，顾三娘一脸的惊讶。

    “四娘，你这是哪里来的？”

    顾四娘扬着眉，一脸的得意，“嘿嘿，吴家的人送的。”

    “他们为什么送你好吃的？”顾三娘随手拿起一块麦芽糖咬了一口，嘴里咕哝着。

    顾四娘捏着下巴一脸的严肃，想了想认真道，“可能是觉得我比较讨人喜欢吧。”

    “真不害臊！”顾三娘叼着麦芽糖咬了一口，斜眼翻了个白眼。

    “哼，三姐真坏，不许吃我的糖。”顾四娘佯装生气，扑过去就要去夺顾三娘手上的糖。

    顾三娘哪里会让她抓到，灵巧的翻身躲到了一旁，看着顾四娘扑了个空，乐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陈氏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一手拿了个小包袱，一手拎着个食盒。

    “你们两个有没有听话？”陈氏看到她们两个，心里头莫名一暖，伸手摸了摸两人的头。

    两人连忙点头，一脸乖巧的答道，“听话了，我们可听话了。”

    陈氏好笑，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饭菜，在桌上摆好，这才开口道，“按理说娘来吴家不应该带着你们，但既然来了，那就帮着娘干些活，省的白吃白喝的也不像话。”

    “我们听娘的。”顾四娘点了点头说道，“娘你今天干活累吗，一会我给你捏捏肩膀。”

    陈氏心下温暖，脸上笑容也格外的柔软，她摇了摇头，“娘不累。”

    “那娘怎么不高兴呢？”顾四娘目光看着陈氏的脸，她从陈氏一进门就发现了，她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有！”陈氏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说完又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语气放缓了下来，“娘哪有什么心事，你这孩子，整天胡思乱想。好了，咱们吃饭。”

    顾四娘悄悄看了眼顾三娘，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听话的坐到桌边，端着饭碗低头吃了起来。

    另外一边袁氏心情并不太好，她听了下人回复，脸色就没有好过。

    “你说的是真的？老爷今个真的去了绣房，还待了很久？”

    “奴婢不敢瞒夫人，老爷确实今日确实在绣房待了一刻钟，还将我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陈氏一个人说话。”小丫鬟悄悄看了眼陈氏的脸色，吓得她连忙低下了头。

    袁氏气的直接跌坐在了身后的贵妃椅上，气的捂着心口直喘气，杜妈妈见此一边让屋内的丫鬟们都退下去，一边安慰陈氏道，“夫人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说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杜妈妈心思一转，便笑着开口道，“依奴婢看，夫人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件事未必就是您想的那样。”

    袁氏皱着眉，冷哼了声，“这都明目张胆的将人接家里来了，我再不放在心上，过几天，我这个夫人也要让地方了。”

    “诶呦，我的夫人，您这话说的就过了。老爷不是那样的人。”杜妈妈知道她这是气的狠了，连忙劝道。

    “他不是那样的人，现在那个陈氏是怎么回事？”袁氏没好气的说道。

    “要奴婢说这件事可能真不想您想的那样。”杜妈妈说到这里见袁氏脸色又难看了起来，连忙解释道，“这话也不算是奴婢瞎说，您好好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

    袁氏被气极了，皱着眉不悦道，“什么时候？”

    杜妈妈笑了笑，凑到袁氏耳边低声道，“老爷年后的调令就要下来了，这段时候岂不是最重要的时候，您觉得老爷会这个节骨眼上把一个女人接回家，给您添堵？”

    袁氏闻言沉思了片刻，面色总算没之前难看了，同时却越发不解了起来，“这陈氏到底是什么人，你派人查了没有？”

    杜妈妈摇了摇头道，“奴婢派人去查了一番，陈氏只是个普通的个乡野妇人，从未离开过莲花村，老爷是南平人士，和陈氏绝对没有认识的可能。”

    “那就更奇怪了，无缘无故的非让我派人将陈氏接过来。而且还打着雇佣短工的名义，这其中要是没有鬼我说什么也不信。”陈氏今日进府一天，她心里就没放心过。

    “老爷的心思奴婢哪里能猜得透，您不如晚些时候问问老爷，您和老爷是结发夫妻，老爷有事一向都不瞒着您的。”

    这话说完袁氏脸色才算好了起来，她想了想的确如此，脸上才有了笑意，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了，他爱折腾折腾去。”

    杜妈妈闻言知道袁氏是消了气，又赶紧着说了些其他的，屋内沉闷的气氛才算是一点点消散开来。

    吴之义晚间回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错，晚饭都比平时多用了半碗，袁氏在一旁看着心里又不由得憋闷了起来，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很直观，她总觉得自家男人今日如此高兴是和那个陈氏有关系。

    “老爷，你今个好像心情很不错。”袁氏听了杜妈妈的话，心头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但还是没有直接问出来，只试探着问了一句。

    吴之义点了点头，难掩脸上的喜色，“确实很值得高兴。”

    袁氏心头有些复杂，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干笑了两声，“老爷是因为何事？”

    “这件事等晚些时候再跟你说，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吴之义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袁氏说道，“那个陈氏你一定要重视起来，千万不要让她在咱们家受了气。”

    袁氏被这话一堵，半晌没回过气来，手上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沉着脸道，“老爷要是不放心我，不如自己派两个人把她当姑奶奶伺候着吧。”

    吴之义睥了她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你这好端端的生哪门子的气。”说完又叹了口气，“我倒是想找几个人伺候着呢。”

    袁氏被他这话堵得不行，气的她直接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内室。

    杜妈妈见此，连忙紧跟着去了，只留下吴之义一个人继续不解，他伸手叫了个丫鬟过来，“夫人今天打吊牌又输了？”

    丫鬟连忙摇头，“夫人今日没有出门，不曾玩牌。”

    “那你可知道夫人为何生气？”他又接着问道。

    小丫鬟心里嘀咕着，这事还不得问您自己，心里这么想，可她却不敢真的这样说，只能摇头，“奴婢不知道为何。”

    吴之义摇了摇头，嘀咕了句，女人就是麻烦，便又继续吃饭。他想着今日的事情，心里不免又高兴了起来，将手上的饭碗往前一递，颇为豪气的道，“去给老爷再盛碗米饭过来。”

    隔着一扇门的里间，袁氏气的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你瞧瞧，这吃的比什么时候都香呢，你还说没什么，没什么就这样子了，等有什么我看我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夫人消消气。”杜妈妈连忙端着茶过来，袁氏越想越生气，伸手拿起茶杯直接砸到了地上。

    这套茶具是袁氏最喜欢的一套，当年她出嫁的时候母亲送了她三套，这些年磕磕碰碰的只余下这一套是完整地了，这下连这一套也不能用了。

    杜妈妈在心里肉疼了一把，这可是官窑出来的上好

    “我的夫人那，女人的眼泪金贵着呢，怎么可轻易掉呢，小心伤了眼睛。”杜妈妈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她是从小看着袁氏长大的奶嬷嬷，几乎是把陈氏当女儿看待的，见她掉眼泪，自己先急得不行。

    吴之义吃饱喝足，掀起帘子走进屋里便看到自己的妻子正在掉眼泪，当即眉梢挑了起来，“怎么哭了？谁惹你了？”

    杜妈妈没好气的道，“老爷说呢？要不是您将陈氏接回来，夫人哪里会气成这样。”

    吴之义闻言脸就沉了下来，看了眼已经把头别到一边去的袁氏，忍着没发火，“你先下去。”

    “奴婢还要伺候夫人，不能退下。”杜妈妈心里有气，说话一时间便忘记了分寸。

    吴之义顿时胸口冒了火，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啪的一声砸到了地上，怒道，“放肆！”

    毕竟是在官场待了多年的人，脸色一沉便不自觉地带了官威出来，杜妈妈脸色不由得白了，吓得她两腿一软，直接跪倒了地上，“老爷恕罪，奴婢知罪。”

    “既然知错了，就自己去外面跪着。”吴之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杜妈妈没敢说话，弯着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吴之义和袁氏两个。

    因为他刚才惩罚了杜妈妈，也把袁氏吓了一跳，眼泪也停了，将头别到一边去，红着眼睛，咬着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吴之义见她这样心软了，本来升起的怒气也不由得消了，走到桌边揽着她的肩膀温声哄道，“别闹了，这好端端置个什么气。”

    “您是主，妾室仆，您让妾不生气，妾自然不敢生气。”袁氏堵着气，语气显而易见的不满。

    吴之义被她这话气笑了，无奈道，“行了行了，你这点小心眼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想知道陈氏的事情吗？”

    袁氏被人说到心里去了，脸色有些不自在，转头一想自己又没做错，便理直气壮了起来，“您要是带个清清白白人家的姑娘回来，我也不说什么，可陈氏是有夫之妇，您这样做一旦被外人知道，可会影响您的前程，我也是担心您啊。”

    “你这话骗别人还行，我们夫妻多年，我还不知道你？我若是真的带了个女人回来，你还不把房顶给掀了？”吴之义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袁氏抿了抿唇，将脸别到了一边去，哼了两声，道，“你还骗我，那陈氏若不是和你有关系，你作何这般上心，今个还巴巴的去绣房找她去了。”

    吴之义挑着眉瞪她一眼，“你还派人监视我了？”

    “我没有，只是恰好有丫鬟说起来罢了。”袁氏不肯承认。

    “你这小心眼的性子。”吴之义好笑又好气，伸手将袁氏的身体扳过来搂在怀里，这才解释道，“别人不信我就算了，你怎么能也误解与我。我和你成亲十多载，何曾做过一件对你不起的事情？”

    袁氏听他这话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两个当初是经历很多困难才走到一起去的，若不是因为娶了她，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在一个县令的位子上耗费了六年。

    想到这里袁氏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有些歉疚，“我”

    “好了，你别多想了。我跟人承诺过，此事绝不跟第三个人提起。所以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今个把话放在这里，陈氏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吴之义拍了拍袁氏的肩膀，保证道。

    袁氏被他这一番安慰，心里极为熨帖，那点不痛快也随着他的话彻底烟消云散了，脸上重新有了笑意。

    她看着桌上的茶具，又开始犯愁了，这是上好的釉里红瓷，当初她成婚时候母亲偷偷给她，一共就三套。这些年下来磕磕碰碰的，只余下这么一套完整地。

    可惜了，今日一下子砸了两只茶盏，以后这套茶具也不能用了，想起来还是有些心疼。

    “你做什么砸我的茶盏，以后家里来了客人用什么招待？”袁氏将这怒火又发泄到了一旁的吴之义身上，弄得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脸上阴云密布的，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你还气上了，这茶盏招你惹你了。”袁氏心疼的嘀咕着，完全遗忘了自己先头先砸了一个的事情。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吴之义起身甩了甩袖子，哼了声便走了，“你让杜妈妈收拾吧，我去书房看会案宗。”

    袁氏翻了个白眼，没一会杜妈妈就走了进来，一侧身子有些一瘸一拐的，“夫人和老爷和好了？”

    “你腿疼就不用伺候了，回去歇歇。”袁氏知道杜妈妈这是老寒腿，天一凉就疼，刚才被吴之义罚在门口跪着，这个季节的地面是透着骨头的寒，肯定是又疼了。

    “不碍事不碍事，奴婢撑得住。”杜妈妈连忙摇头，她哪里敢歇，要不是她压着，底下那几个小丫头都巴不得凑到夫人眼前露脸呢，她可不能给她们机会。

    “行了，听我的。”袁氏说完朝着门口开口唤道，“进来两个人。”

    很快便有两个小丫鬟挑着帘子走了进来，朝着袁氏行礼。

    袁氏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指着其中一个道，“你扶着杜妈妈回屋里休息去。”

    小丫鬟连忙应了，走到杜妈妈身边恭敬道，“杜妈妈，奴婢扶您。”

    杜妈妈见此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退了下去。

    “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服侍您梳洗吧。”小菊见杜妈妈走了，忙笑眯眯的开口道。

    袁氏点了点头，“好。”

    顾三娘一边咬着麦芽糖，一边拿胳膊怼了怼顾四娘，“你觉不觉得娘有心事。”

    顾四娘凑过去小声道，“我早就发现了，肯定是今天在绣房发生什么事了。”

    “那我们问问吧。”顾三娘提议道。

    顾四娘摇了摇头，“算了吧，我吃饭的时候问，娘显然不想说。我们就是问了也白问，还惹得娘不高兴。等我明个去打听打听。”

    “恩。”顾三娘说着又咬了口糖。

    顾四娘瞥了她一眼，一副老成的模样，“三姐，你晚上吃糖，小心坏牙。”

    “就你话多。”顾三娘哼了哼，没客气的将最后一点糖塞进了嘴里，吃完还不忘打了个饱嗝。

    陈氏看着窝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的两个女儿，走过去摸了摸两人的头，温声道，“你们两个要是困了就自己先睡。娘还有几个花样子要描出来，要晚一些。”

    “那我帮娘一起弄吧。”顾三娘爬到了陈氏身旁，脑袋在她腿上蹭了蹭。

    陈氏摇了摇头，伸手轻轻点了点顾三娘的鼻尖，“这个你可做不了，等明个娘带你们两个去绣房，帮着分分线，做点零活。”

    听她这么说，顾三娘想了下，便点头，“我听娘的。”

    两个女儿闹了会便睡下了，陈氏看了一眼，伸手拉了拉被子，便低头继续描花样子。

    不知不觉的便到了后半夜，陈氏揉了揉眼睛，将花样收拾好，便准备睡了。

    脱棉袄的时候，有个温热的东西从衣服里掉落了出来，是个小小的玉葫芦，陈氏神色不由得复杂了起来，伸手拿起来捏在手上不由得出神。

    白日里，吴大人突然去了绣房，还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她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像！还真是像！”吴之义进门之后就一直打量着她，嘴里忍不住感叹。

    陈氏有些不明所以，又不敢贸然开口，只能楞楞地站着。

    “你叫陈秀青？”吴之义坐在椅子上，看着陈氏问道。

    他平日里问人全名的时候基本都在公堂上，一时间忘了场合，拿出了平日里惯用的语气。

    陈氏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妇人，在她眼里县令已经是大的不能再大的官了，听他这么问自己，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战战兢兢的道，“回大人，民妇正是陈秀青。”

    “咳咳！”吴之义有些尴尬，连忙换了语气，“这不是在公堂上，你不必紧张，起来说话吧。”

    陈氏心理越发有些紧张，看了看吴之义的脸色，这才站了起来，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开口。

    “你别紧张，我这次找你不是公事，只是受个朋友所托，来给你带几句话。”吴之义斟酌了一番，然后才开口道。

    陈氏一听不是她惹了麻烦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疑惑，“不知是何事？”

    “你可还记得冯山？”吴之义话音刚落，便看到陈氏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突然大变，甚至比之前还要难看起来。

    “你说谁？”陈氏身子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稳。

    “冯山回来了，想要见一见你。”吴之义说道。

    陈氏心理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等回过神语气里已然带了冷意，“吴大人，您说的人民妇并不认识。”

    吴之义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玉葫芦挂坠，说道，“你不必这么快回复于我，冯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如果你想通了要见他，就带着这个去西街的锦绣坊，他在那里等你。”

    陈氏记了摇头，“吴大人，民妇已经说过了，并不认识什么冯山，您想必是认错人了。”

    吴之义并没有收回玉坠的打算，只是笑了笑，“我只是负责带个话，至于要不要见，还是要你自己决定。好了，话已经带到了，我不打搅了。”

    陈氏没回话，心理五味杂陈，吴之义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停了下，回过头看着陈氏的背影道，“我虽是受人之托，却没有逼迫你的打算。所以你大可以继续留在府里，我劝你不要打着躲回家的主意，他既然能够找到你，自然知道你的住处。”

    这话里面的意思显而易见，如果她躲回了莲花村，那冯山很有可能找上门去。

    陈氏和冯山的过往，知道的人不算多，尤其是过了这么多年，但是若是冯山回去了，总会有认识他的人。到时候哪些流言蜚语便会再度起来，她一想到这些，就更加不敢擅自回去了。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回考虑的。”

    陈氏躺在床上，手上的玉葫芦被紧紧握在手心，力道大了她不由得有些吃痛。

    她怎么会不认识这个东西，当年父亲偶然得了一块碎玉料子，便找人打磨了一对玉葫芦挂坠，一个给了她，一个给了佟氏，而且还在上面刻了两人的名字。

    她后来认识了冯山，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情之所钟，便将这个玉葫芦送给了他。

    “阿青，我去京城一趟，一个月后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就成亲。”

    耳边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他的笑声，思绪一旦打开缺口，就像是洪水一样倾泻而出，那些隔了岁月的过去，像一把利刃，精准无比的刺在了她的心上，逐渐蔓延出密密麻麻的疼。

    第二天一早，顾四娘早早的便被陈氏从被窝拉了起来，今天要带她和顾三娘一起去绣房。

    吴家的绣房没设在府里，从吴府后门出去，沿着胡同走到底，有处独立的院子，便到了绣房。

    陈氏到的早，其他人还没过来，她便带着顾三娘，四娘两个将丝线分开。

    等其他几个秀娘都到齐了，便一齐开始干活。

    佟氏这次要绣的是幅百花争鸣图。顾名思义，要绣出一百朵花才行，要在十天内绣出来，所以在场四个秀娘是分段完成的，陈氏负责的是最后一部分，共有二十五朵花。

    顾三娘已经学了刺绣，平时也在家绣几个荷包，所以便在一旁帮着陈氏分线。

    顾四娘还没学，为了不打搅其他人，只好找了个凳子在旁坐着，结果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四娘，四娘，醒醒。”陈氏摇了摇她的小胳膊，有些无奈“你这孩子坐着也能睡着。”

    顾四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好几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她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喔，刚才困了。”

    “陈家妹子，这事真是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但是我们这也是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来请四娘救救急。”

    黑氏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吴少爷一连吃了几顿鸡肉，又没了胃口，她们厨房犯了难，思来想去的，便将主意打到了顾四娘身上。

    陈氏倒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惊讶黑氏嘴里厨艺高超的人是顾四娘吗！

    “四娘，你黑婶子想让你去帮忙，你愿不愿意过去？”

    顾四娘连忙点头，刚睡醒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声音也还带着些沙哑，“我愿意的。”

    “你这孩子，去了可不许胡闹，要听话知不知道。”陈氏可不觉得顾四娘真的是厨艺高超，生怕他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捉弄人。

    顾四娘吐了吐舌头，乖巧的点头，跟着黑氏直接去了厨房。

    外面2天寒地冻的，冷风灌进身体里，忍不住瑟瑟发抖。

    顾四娘忍不住就想，这样的天气要是能喝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羊汤，在配上几串麻辣咸香的羊肉串，简直是不能更享受了。

    她这样想着，到了厨房，便将这个注意跟白氏和黑氏说了。

    “你是说羊杂汤和羊肉串？”白氏在脑海里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这法子我倒是以前听人说过，北面的游牧民族好像有这么吃的。”

    顾四娘还以为这个时代没有游牧民族了，没想到竟然和自己那个时代一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好奇，真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到处走走，去看看这个时代的模样。

    “那这羊杂汤和肉串子该怎么做？”白氏虽然听过这种吃法，但是却没有实际操作过，实在是一头雾水。

    “把羊腿肉切成拇指肚大小，要肥瘦掺半，然后把切好的肉放好调料腌制一个时辰左右。再用细长的木签字穿起来，架上铁架子底下放着炭火烤制，一边烤一边撒上辣椒粉，孜然粉。要烤羊肉滴油，**咸香才叫好吃。”

    顾四娘一边说一边咽口水，她似乎已经闻到了羊肉串的香味。

    白氏沉思着，“这倒是个新奇的做法。倒不必肥瘦掺半，羊肉在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你用多少都是有的。”

    顾四娘闻言摇了摇头，解释道，“必须要肥瘦都有，这样烤制出来的肉串才够味，否则全是瘦肉，口感要差不少呢。”

    白氏想了想也觉得倒是这个道理，就像是猪肉，五花肉就比纯正的瘦肉要更香。

    “那羊杂汤又是如何制作？”一直没说话的黑氏开口问道。

    顾四娘嘿嘿一笑，又接着道，“至于羊杂汤，羊肺，羊肝，羊血，羊肠，羊肉共取一斤，切成小块，放到锅里大火烧开，对了要是用羊骨头再放两根进去一起熬，这样味道比较香。”

    白氏听到羊肉串的做法还比较淡定，等到听到羊杂顿时皱起了眉，“这羊杂岂不是羊下水？少爷何等尊贵的人，怎可吃这样下等的食物。”

    顾四娘心道，羊杂汤怎么就下等了，这明明好喝极了。

    “白婶子，你既然询问我的意见，那就要相信我。这羊下水也不是都是没用的东西，羊肝有明目作用，羊血有止血，祛瘀，解毒的功效。羊肺，羊肠更是有润肺，祛除胃寒的作用。”顾四娘并没有因为白氏的质疑而心生不悦，倒是很耐心的在解释着。

    诺大的厨房里面，四个大人围着一个只堪堪够到她们腰的女孩子，听她嗓音清脆的娓娓道来，看上去不能更加违和了。

    顾四娘最后总结道，“这羊浑身都是宝，羊杂的好处并不比羊肉差劲。”

    白氏几人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她们在厨房干了这些年，都没听说过羊下水这么多的好处。

    “怎么办？”黑氏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像白氏求助。羊肉串倒是没什么，用料是羊肉，而羊下水做给主子吃，一旦惹怒了主子，恐怕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白氏看了看黑氏，又低头看了眼眼前这个一脸自信的小丫头，最后一咬牙拍板，“行，就做羊杂汤和羊肉串了！”

    说做就做，顾四娘刚才只是简单地说了下制作法子，具体操作的时候还有一些细节要注意，她都一一交代了下，白氏和黑氏分工合作，一人负责一种食物的制作，至于顾四娘则是两边忙着。

    忙碌的时间过的很快，等肉串上了架子开始烤制之后，另一边锅里的羊杂汤也开始飘出香味来。

    一时间厨房里满满都是羊肉味，顾四娘馋的直擦口水，她从来到这里就没吃过羊肉串了，好不容易再次闻到了这熟悉的香味，不由得口水泛滥。

    “四娘，你尝尝味道怎么样？”黑氏递过来一串羊肉串。

    顾四娘接过去咬了一口，顿时满口都是咸香的肉味，她点了点头，一边吃着一边点头，“胡椒放多了，辣椒在多一点就好。”

    黑氏点了点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低头烤制了起来。

    那边白氏的羊汤也熬得差不多了，汤汁奶白色，浓郁有香味十足。

    顾四娘喝了一口这才拍了下额头，“瞧我这个记性。羊汤要陪着白胡椒粉和辣椒面，陈醋一起。葱花切得碎碎的用碗装着，等吃的时候撒上一小把。”

    想了想又补充道，“羊杂汤还是要趁热喝比较好。一会送饭的时候，带一个锅子过去，底下驾着炭火，一边煮一边喝汤，羊肉串也是趁热吃，所以一会一定要动作快些，省的凉了影响味道。”

    “主食，没有主食！”眼看着就要往食盒里面装的时候，白氏这才想起来，她们都忘记了要做主食这件事了。

    顾四娘眼睛看了看厨房，然后指着一盘冷馒头道，“就用那个。把馒头切成片，锅里放上有，煎至两面金黄就好。”

    白氏深深的看了眼顾四娘，她想说那个馒头已经放了有两天了。但是鉴于时间比较急了，她也没说什么，反正羊下水都上桌了，隔夜馒头算什么。一拍大腿，转身便忙碌了起来。

    顾四娘看到了白氏的脸色，心里嘀咕着，不就是做个煎馒头，至于一脸悲壮的视死如归吗！

    众人一起忙活，终于赶在饭时将做好的东西送了过去。

    几人都累坏了，顾四娘坐在小凳子上伸手垂着小腿，她这快两个时辰的时间，可是一直站着的，两条腿酸的不行。

    吴家不缺钱，厨房各种食材都充裕，加上刚才一直在调味道，所以不管是肉串子还是羊汤都剩下不少。

    白氏给两个小丫鬟一人盛了碗羊杂汤，又分给两人几个肉串子，两个小丫头美滋滋的接过去，去后面吃去了。

    “四娘，这些羊汤和肉串子剩下了不少，给你吃吧。”白氏拿了个小炉子，把羊汤倒在一个小锅里面，架上火小火煨着。

    顾四娘早就馋的不行，她看着白氏黑氏笑道，“两位婶子一起吃些吧，我自己也吃不完呀。”

    “我们两个都不喜羊肉味，所以这东西真的消受不了。”黑氏连连摆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顾四娘心下了然，怪不得他们两个刚才一直问她味道对不对，自己却是不肯尝一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嘿嘿一笑，张嘴便咬了一口手上的肉串。

    与此同时，吴家书房内。

    大少爷吴宗倍正大口的吃着肉串，辣味14混着肉香味席卷着他的味蕾，他忍不住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热汤。

    屋内本就烧了地龙，又连着喝了两大碗的羊汤，吴宗倍的额头上很快冒了汗，他拿着帕子擦了擦，竟是一扫之前困顿乏力的感觉，只觉得浑身难得的舒爽。

    “这是什么汤？”

    一旁伺候着的采莲连忙福了福身子，“回少爷，是厨房的荣嚒嚒送来的，好像是叫羊汤来着。”

    “羊汤？那就是用羊肉做的了，我吃着里面好像除了羊肉还有其他东西。你可知道里面有什么？”吴宗倍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脸圆圆的，眼睛不大，他眯着眼睛难得的对这些食物产生了兴趣。

    “少爷您稍等下，奴婢这就去厨房问下。”采莲见吴少爷难得的有了兴致，连忙说道。

    吴宗倍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必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今个的饭菜很合我的胃口，让她们晚上再做。拿些银子赏给厨房！”

    采莲应了声是才躬身退了下去。

    吴宗倍打了个呵欠，吃饱了又容易犯困，他站了起来晃悠悠的走到床边，躺下去没一会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袁氏在屋里刚用完了午饭，摆了摆手，“撤下去吧，整天就这么几道菜，吃的都倒胃口。”

    “我的好夫人，这可是方大人给您配的调理膳食，您再多吃点，争取年前就怀上个二少爷。”杜妈妈扫了眼桌上的菜，又伸手盛了碗汤放到袁氏面前，“这鸽子汤最是滋补，您再喝一碗。”

    袁氏皱着眉看着汤碗，最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都大半年年了，也不知道有用没有用。”

    “方大人可是有名的国医圣手呢，他既然说有用就肯定有用的。”杜妈妈笑着道，“夫人也别着急，您还年轻着呢，再说大少爷那么听话，可不比那些胡作非为的孩子让您省心？”

    袁氏闻言脸色才有了笑意，“那倒是，倍儿一向懂事。”说罢又问道，“这孩子最近懒得不像样子，是不是又胖了？”

    杜妈妈掩唇笑了笑，“大少爷年纪还小呢，胖点健壮。”

    袁氏也跟着笑了，提起儿子心情不由得好转了不少，眼前寡淡的汤看起来也没那么难以下咽，拿起勺子开始喝了起来。

    “对了，倍儿今日都吃了什么？”袁氏擦了擦嘴角询问道。

    袁氏成婚这些年只得了吴宗倍一个儿子，自然是有些格外宠溺，吴少爷小小年纪就嘴刁的很，寻常的菜式吃过两三次就再也不肯吃了，这些年弄得府里的厨娘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最近新换的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样。

    杜妈妈连忙回复道，“夫人放心就是了，听采莲丫头回禀，大小也午间可是喝了两碗的羊肉汤，十串羊肉，外加一碟子的煎馒头。大少爷还下令赏了厨房呢，并且晚上还要点这个。”

    袁氏听完露出些惊讶的神情，“这两个厨娘果然是没让我失望，不愧是从京城请来的。”

    杜妈妈忙附和，“可不正是这个理呢，说起来也是大少爷有福气，有您这样的好母亲。”

    一句话顺带把袁氏夸了，杜妈妈见袁氏心情好又接着道，“不过，有件事倒是奇怪”

    “什么事？”袁氏问了句。

    “这两日大少爷胃口都出奇的好，恰好陈氏的小女儿这两天也出现在厨房。”杜妈妈有些不解的说道。

    “小女孩贪嘴，去厨房找吃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袁氏倒是没怎么在意。

    “若是巧合也就罢了，但是近日顾家四娘原本是跟着陈氏去了绣房，中途却被黑嬷嬷亲自去带回了厨房，而没过多久，给大少爷做的午饭就好了。奴婢瞧着这未必就是巧合吧。”

    杜妈妈是掌事妈妈，在吴府地位是除了主子之外的第一人，府里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住她的眼睛。

    袁氏闻言也沉思了起来，“你是说这事跟陈氏有关系？”

    “未必就没有关系，夫人你想，一个几岁的丫头能会做什么，必定是后面有人教她的。”杜妈妈说道。

    袁氏深以为然的点头，刚想说带人去将顾四娘带过来问话，就想起来昨日吴大人跟她说的话，想了想还是摇头，“罢了，这事我答应过老爷，不去插手。随他们折腾去吧，厨房那边你盯着点就行，只要确保大少爷的膳食没有问题，就可以。”

    杜妈妈看了陈氏一眼，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另外一边采莲将吴少爷的打赏送到了厨房，等采莲离开后，白氏和黑氏一商量，直接将银子给了顾四娘。

    “这怎么行，四娘不能收。”顾四娘连连摆手，她之所以教她们做羊肉串不过是她自己太嘴馋了而已，初衷就是解馋，再说她本身也没出什么力，顶多是动动嘴皮子，再加上尝尝味道，其他的都是白氏黑氏两个人做的。

    “四娘，你再这样婶子就生气了啊。”黑氏一张笑脸故意板起来，将荷包直接塞到了顾四娘的口袋里面，“不许不要，这是你应得的。就是这样我们还欠了你人情呢。”

    “这算什么人情，黑婶子你太客气了。”顾四娘确实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前世她读书工作的时候，大家都是新学了什么菜式都在一起分享，然后各人回家再做，互相学习着。

    现在到了这里，她便很自然的将那种习惯带了过来，况且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有好吃的，她心里还挺高兴的。

    “四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这两天的事情，确实是你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并不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你说吧，有什么事要我们做的，只要我们能做得到绝不食言。”这话是白氏说道，她本就是个严肃的人，加上这一本正经的语气，倒是显得有几分得肃穆之感。

    顾四娘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拒绝，只好收了荷包，听说要给自己报酬，眼珠子一转，露出些神秘莫测的笑容，“要说事情，确实有一件，就是说出来有些难为情。”

    “说罢，到底是什么事？”白氏也开口了，同时心里也有些不确定。

    不说别的光是顾四娘这一连两天的菜，都是她之前不知道的做法，东西14是厨房的常用材料，偏偏做出了新的法子。

    这菜谱要是卖到外面的酒楼，怎么也能卖个大价钱，可她倒好，很自然的就说出来了，并且一句也没提报酬的事情，甚至白氏都怀疑了，今日她不提，这孩子就真的不会要报酬了。

    这天上哪里会真的掉馅饼，白氏又不是无知小儿，自然之道这欠下的人情迟早要还的道理，所以在和黑氏商量好之后，便直接问了出来。

    “我和我娘还有姐姐三个人，要在吴家待十天左右，这段时间，我想留在厨房里，两位婶子闲下来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做些吃食，当然这吃食的法子由我提供。”顾四娘看着两人笑眯眯的开口。

    话落，白氏黑氏都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她，顾四娘倒是有些心里没底了，心里想着难道是她这个想法有点过分了不成？

    “就这样？”沉默了有好一会，白氏才开口问道。

    “就这样。”顾四娘歪着脑袋有些不明白，想了想又小声问道，“不行吗？”

    “行行行，这有什么难的，你不嫌厨房油烟味重，就过来。”白氏还想说话，黑氏在后面戳了戳她的腰，然后先她一步开口说道。

    顾四娘眼睛一下子亮了，心里隐隐的有些雀跃，她可算有机会开开荤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还过来。”

    等到顾四娘走了之后，白氏这才皱着眉开口，“你刚才拉着我干什么？”

    “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四娘这孩子是真的没想要你我的报酬。”黑氏笑了笑说道。

    白氏皱着眉，她哪里会看不出来，“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她做人还是喜欢银货两讫，算明白账，将来大家见面也都清清楚楚，糊涂账积攒的久了，将来都是麻烦。

    黑氏沉吟着摇了摇头，“不是太有心机，就是太不在乎，你觉得她是哪种？”

    “罢了罢了，我们两个老婆子，有什么值得别人去谋算的。如果是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得一天，我们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就静静看着好了。”白氏也想不出头绪，便只好作罢。

    “其实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我们想的太多，这些年我们总想着防备，可能这世上真的有不图回报的人呢。四娘看着天真无邪，并不像是处心积虑的孩子。”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天，但是黑氏却觉得她没看错，顾四娘这孩子看似傻乎乎的，什么都不计较，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让人不忍心欺骗她。

    大概是她有双太过明亮的眼睛吧，清澈的连一丝污垢都看不到，也让人不忍心去破坏它。

    黑氏紧接着也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顾四娘拎着油纸包，里面是从厨房打包的小点心，原本她想打包点肉串回去，但是陈氏和顾三娘正在绣房，这个天气，等她拿过去，早就凉透了，羊肉串还是趁着热乎劲吃最有味道，一旦凉了肉就膻了。想了想，便也只能作罢。

    她回到小院子，看了看天色，再过一个时辰陈氏和顾三娘就该回来了，她想着先将屋里的炭先点着，等她们回来屋里就暖和了。

    伸手刚要推门的时候，神情突然顿了顿，屋内有声音。

    其实也有可能是顾三娘和陈氏提前回来了，可她心里就是有某种强烈的不安，推门的手慢慢收起，转身便要出门去。

    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猝不及防的一只手从屋内伸出，直接将她拉回到了屋内，砰地一声屋内被反手直接关上。

    顾四娘脑海里轰的一声，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心慌乱的跳着，嘴巴被人捂着，靠的很近的距离，她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瞪着眼前的人。

    那人蒙着面，只露出眼睛在外面，说来奇怪，顾四娘竟是觉得这人的眼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在看着那人，对方也在看她，等看到了她的脸之后，那男子明显的挑起了眉梢，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讶闪过，很快这惊讶就变成了愤怒。

    因为被她捂着嘴巴，捏着脖子的顾四娘哭了，而且哭得很凶，鼻涕眼泪都哗啦啦的往下淌，全部都留在了男子的手背上。

    “你真脏！”男子皱着眉很嫌弃的说道。

    顾四娘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被人这么评价，心里顿时觉得保持了多少年的玻璃心都碎了，她眼眶一下子蓄了更多的泪水，眼瞅着就有黄河决堤之势。

    那男子也看出了她的意图，吓得直接收了手，嘴里却不忘威胁道，“你可不许吵闹，要是惹了人来，小心我对你不客气。”说完还朝她亮了亮手上的匕首。

    顾四娘大小就窝囊，一点也不英雄，被人这么一恐吓，顿时点头如捣蒜，“我听你的，你千万不要伤害我。”

    许是她乖巧的模样让男子有些高兴，那漂亮的眼睛往下弯了弯，“你放心，我就躲一会，只要你乖一点，我不会伤害你的。”

    顾四娘为了表达自己会听话，双手交叉捂住了嘴巴，小脑袋直点。

    “看你穿着并不像是吴家之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人见她不吵不闹，便在屋内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语气倒是自带了几分熟稔。

    顾四娘不明白他这种自来熟的感觉哪里来的，想了想也没想通，她又不是个较真的人，想不通的事所幸便抛开不管了。

    “吴家请我娘来帮忙做绣活，我也跟着来了。”顾四娘小声的看着那人说道。

    那人点了点头，眼里有些惊讶闪过，“这院子是吴家给你们住的？”

    顾四娘老实点头，“是的。”

    “你们倒是心大，吴家这水是深是浅都不知道，就敢下去。要是被人卖了，活该替人数钱。”那男子哼了一声，声音颇为有些不屑。

    顾四娘越发好奇这人的身份，听他说话的语气倒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她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只要自己乖一点，应该没什么危险的。

    她刚想问一问吴家的事情，外面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还有家丁的声音。

    心头咯噔了一声，眼睛下意识的去看眼前的男人，果然他眉头蹙起，嘴里嘀咕了句，“来得还挺快的。”

    “开门，里面有没有人？”外面的人一边敲门一边喊着。

    顾四娘心中生起一股不安，这人虽然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但是难免会狗急跳墙，将她灭口了怎么办，而且她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生怕牵连到自己。

    “你在害怕？”那人视线收回来落在她的身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倒是生出些许好奇，这小丫头从刚才到现在虽然哭哭啼啼的，但是那双眼睛他可以看得出来，完全是装可怜，分明没有害怕，可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明显的眼中出现了清晰地恐惧。

    “你不会杀我吧。”她心里越发的没底，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

    闻言，男人一愣，眼睛随即眯了起来，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个嘛”他故意拉成了音，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他却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那眯起的眼睛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思考，“看你表现。”

    顾四娘胸口提着一口气，看了眼外面，她进来的时候因为个子矮，所以门并没闩上，外面的人只要稍微推一下门就可以进来了，根本不必在外面敲这么久，他们不敢进来，势必是忌讳着什么。

    心情一点点平复了下来，如果是要抓他的根本不会这样忌惮，那就很有可能是怕惹怒了这个人。

    “他们不是抓你的？”顾四娘回过头看着男子，不由得疑窦丛生。

    那人闻言眼中再次一愣，然后笑了，只是这笑意更像是讥笑，带着明显的嘲讽，“呵！”

    顾四娘也不确定外面的人是做什么的，心里的不安在加剧。

    “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那人低低一笑，声音带着戏谑，“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让他们进来，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里面。否则”他说到这里声音又莫明的带了点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就算你是个小孩子，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顾四娘抿了抿唇，点头，“我明白了，我不会让人知道你在屋里的。”

    “真是个乖丫头，只要你将那些讨厌鬼赶走，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去吧。”那男子笑眯眯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她有些胖乎乎的脸蛋上捏了捏，觉得手感还不错。

    “好了，记得别耍花招。我知道你家住在莲花村，家里有什么人，所以你若是不听话，你的家人也要遭殃。”男子对着一个几岁的孩子说了这么多，自己都觉得有些傻，可他就是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小丫头能听他的话，甚至那双看似懵懂的大眼睛之下，在迅速的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门外站着的男人面色隐隐的有些不耐烦，目光瞥了眼站在他面前面色紧张的吴之义，“这个屋里住的是陈氏母女？”

    “正是。”天寒地冻的天，吴之义的脑门上硬生生的出了一层汗，弯着腰回答。

    “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男人收回视线，盯着黑漆漆的木门，目光复杂。

    顾四娘出了屋子，刚想要关门，犹豫了一下，便只关上其中一扇，留下了一扇门开着。伸手使劲的搓了搓眼睛，又故意把头发抓的有些乱糟糟的，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外面把院子门拉开。

    “你们是谁？”她红着眼睛沙哑着嗓子一脸迷茫的看着外面站着的人。

    平静的面容下是惊起波涛的心，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人穿着大红色妆花飞鱼服，腰上配着绣春刀。站在他身后的人足足有十几个，俱是一样的穿着。

    官家的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官家。

    顾四娘直觉感到一阵阵的杀意迎面扑来，让她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危险。

    “顾四娘？”面前的男人低头看了看还没到她腰高的女孩，声音透着冷漠。

    “我是顾四娘。”她心中越发惊讶，这人怎么会知道她的。

    男人眉头拧着，他看着这小丫头的眉眼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心头莫名的泛上些许酸楚。

    “方才只有你一个人在屋里？可有见到生人？”虽然还是生硬的语气，却少了之前的冷漠。

    顾四娘自然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情感变化，虽然不懂其中的原因，但是对她却是一件好事。

    “没有，我从外面回来就睡下了，醒来是因为敲门声，并没看到什么生人。”她摇了摇小脑袋，吐字清晰，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张。

    男人看了看她的神色，虽然大眼睛里难掩的慌张，但见她面色并不似作伪。他又抬头看了看身后开了一半的房门，想必是出来的急了没来得及关上。

    院子很简单，一眼望到底，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我进去看看。”

    顾四娘心如擂鼓般的跳着，面上却不敢显露，连忙点头，让出了半边身子，“您请进。”

    男人又看了她一眼，抬步刚要进门的时候，身后突然想起女人略显惊慌的声音，他浑身一僵，脚步随即停了下来。

    “四娘，四娘！”陈氏带着顾三娘刚回到小院子门口，就看到围着门口站着的人，心里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感觉心慌，生怕是四娘出了事情。

    “娘，我在这里。”顾四娘听到陈氏的声音，连忙回答道。

    陈氏担心女儿，匆匆便想上前，面前突然横出十几把把泛着寒光的刀，让人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让她过来！”为首的男人说话了，下一刻所有的刀一齐回鞘。

    顾四娘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陈氏一张脸惨白着摇摇晃晃的奔了过来，直接将顾四娘一把搂到了怀里，“四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们是来找人的。跟我没关系。”顾四娘知道陈氏必定会担心她，连忙用最简答的话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那就好，那就好。”陈氏捂着胸口舒了口气，脸色才转好了一点。

    她虽是下乡妇人，但是也知道眼前这些人是什么人，大渝百姓，可能不知道皇帝，却没人不知道穿着飞鱼服的人是谁。

    金羽卫，权势滔天又杀人不眨眼的一群人，灭人满门像是吃顿饭一样简单。

    陈氏咽了口吐沫，看着背对着她站着的男人，声音战战兢兢地，“大人，小女不懂事，若是有所冲撞，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于她。”

    男人没说话，背脊挺得很直，只是握着腰间刀柄的手慢慢收紧了，他转身，静静地看着眼前垂首的女人，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

    陈氏等了很久也没听对方说话，她就算低着头也能察觉到眼前有双眼睛在看她，那目光带着决然的压迫感，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陈氏悄悄地抬起了头，想要看一看那人的脸色，视线一点点顺着大红云锦往上移动，等她看清眼前之人的脸，脸色顿时大变。

    “阿青。”男人笑了笑，嘴唇动了动，过了很久才道，“好久不见。”

    陈氏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一般，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目光紧紧的盯着眼前这张脸，一瞬间有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娘，娘，你没事吧。”顾三娘的小手拉了拉陈氏的衣襟，小脸上满是担忧。

    陈氏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儿，思绪才一点点回来，她缓了口气，恭敬道，“这位大人，您恐怕认错人了。”

    “我知你怪我当年不辞而别，阿青，我只想问问你过的好不好。”男人脸上带着深深的歉疚，“当年我”

    陈氏突然开口冷冷的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这位大人，民妇”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民妇身体不适，想回屋休息，请您移步。”

    一旁站着的吴之义闻言脸上冷汗唰唰往下淌，生怕陈氏这话惹怒了那个男人，金羽卫是什么人，惹怒了他们，把他整个吴府荡平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时间一瞬间仿若静止了一样，男人看着面前垂首的女人，隔了很长的时间才开口道，“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找你的。”

    说罢他抬步直接从陈氏身边走过去，而随着他的离开，那十数个金羽卫也转身离去。

    吴之义神色一松，知道这是躲过了一劫，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匆匆追了上去。与此同时他的脑袋也活动开了，原本他只是以为这个陈氏和这位认识，今日一见，想必不只是认识那样简单。

    陈氏伸手牵了顾三娘，四娘回屋，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四娘神色一凝，她这脑子差点就忘了，屋里这还藏着一个人呢。

    “娘！”

    她声音突然提高了，陈氏回头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我我”顾四娘大脑在迅速的转动，可是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理由，让陈氏不要进屋。

    陈氏见她支支吾吾的，皱眉道，“四娘，娘今日心情有些不好，你听话别闹。”

    “对，四娘。你要听话，不要闹。”顾三娘学着陈氏的语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顾四娘冲她瞪了眼，心下叹气，罢了，大不了一会陈氏发现屋内有人，她再好好解释一番就是了。

    陈氏见她不说话了，这才迈着步子进了屋子，顾四娘也连忙跟进去了，眼睛在屋内扫了一圈，可是却根本没见到那个蒙面的男子。

    “咦？”她忍不住惊讶了一下，这个院子只有前门，没有后门，况且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门口了，如果那人出去他绝对不可能没发现。

    “你怎么奇奇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和娘？”顾三娘一双眼睛眯着，凑了脑袋过来，小声问道。

    顾四娘原本还担心那个人会吓到了陈氏和顾三娘，现在他既然走了，那就是没事了。心里顿时轻松了起来，别管他是上天还是入地了，只要不在自己眼皮底下那就不关她的事情。

    “没什么事，就是刚才我出去忘记关门了，屋里太冷了。”说着她还深出一双冻得有些凉的小手去摸顾三娘的脸，“三姐，你看是不是很冰。”

    “你这人就是娇弱。”顾三娘笑骂了一句，生怕她的手冰到自己，连忙跳开了，“你在屋里等着，我这就去取了木炭来。”

    顾四娘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笑了笑，转头看着陈氏眼神有些复杂，心里有一堆的疑问，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问，但她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陈氏和金羽卫那人认识，而且关系并不简单。

    “娘，你手这么凉，我拿被子给你盖。”她走到陈氏身旁，将头放在她的腿上蹭了蹭，嗓音软软的道。

    陈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露出些笑，“娘刚才凶你了，你别跟娘生气。”

    “四娘不生气，四娘是担心，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果然看到陈氏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

    顾四娘闻言便不敢再说什么，连忙点头，“四娘知道了，娘你别生气。”

    顾三娘将木炭取来，动作麻利的又生了火，炭火燃烧，屋内很快暖和了起来。

    陈氏心情明显的不好，吃过了晚饭，母女三人便相继睡下，没有多说话。

    另一边吴家主院里面，袁氏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吴大人，“老爷，金羽卫怎么会来了家里？”

    她今天收到消息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刚想带人去看看，就收到吴大人派人送来的消息，让她不要出去，她等了半天，心里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又不敢擅自出门。

    吴之义说着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行了，你小点声，省的惹麻烦。”

    “到底是何事？”袁氏被他这样子弄得也是一阵心慌。

    吴之义拿着茶杯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道，“金羽卫这次是来抓人的。”

    “抓何人？袁氏又是一惊。

    吴之义将茶杯放到桌子上，掀开茶盖，伸手沾了沾茶水，在说桌子上写了两个字，袁氏靠的近了些，等看清内容，脸色也不由得变了。

    “太子的人？”她不自觉的说了出来，然后又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

    金羽卫只听皇帝的调配，说难听点就是皇帝的刽子手，他们出动必定是要见血的。这帮人寻常是不会出京都的，而这次竟是十数个一起来了渝水，而且还是那位有名的冯大人亲自带人。

    “要起风了。”吴之义淡淡说了一句，低头不知道思忖着什么。

    袁氏有些不解，转头看了看屋内，“老爷莫不是糊涂了，屋内哪里有风？”

    吴之义笑了笑，显然没想继续说这个话题，“今日我还发现个有趣的事，你不是一直好奇那个陈氏的事吗？”

    “怎么又突然提起陈氏了？”袁氏嘀咕了一句，但她确实对陈氏的兴趣要大的多，连忙凑过去，“老爷愿意告诉我了？”

    吴之义嗤笑，白了她一眼，“瞧你这点心眼。”

    虽是这么说着，但他还是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袁氏，把袁氏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爷，你是受了那个冯大人的命令？他为何要找陈氏？”

    吴之义点头，“而我今日所见，陈氏和冯章关系并不简单，若是我料想的没错，他们......”他说到这里又刻意停住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几句。

    袁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道，“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吴之义笑嗔了她一句，又不忘记叮嘱，“我可告诉你，不管陈氏是不是农妇，就凭她认识冯章这一条，咱们就不能得罪了。”

    “那还用你说，我哪里不知道。”袁氏之前不想搭理陈氏主要还是担心她和吴之义之间有什么猫腻，现在明白了，心里顿时思忖开了。

    不管陈氏和冯章之间是什么关系，就凭着今日冯章的的态度，她就要交好陈氏，这对吴家绝对是谁有莫大的好处。

    第二天一早，陈氏刚起床没多久，便见到小菊笑眯眯的拎着食盒和一个大铜壶来了。

    “顾嫂子，我家夫人命奴婢给您和两位小姐送了早膳过来。”小菊笑着露出两颗虎牙，然后接着道，“早间天凉，我去厨房顺便要了壶热水。”

    小菊笑容自带三分亲和，陈氏对她本就是有好感，见她来了连忙伸手接过食盒和铜壶，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上次不是说了，以后我们自己去厨房取吗，劳烦你跑来跑去的怎么好意思。”

    “嘻嘻，奴婢这也不过是借着送饭的功夫躲个懒，嫂子您可别拆穿我。”小菊说着掩唇露出招牌的憨厚笑容。

    “你来这么早，想必还没用早饭吧，进去一起用些。”陈氏说着便邀了小菊进屋。

    若是平时小菊自然是送到了饭，就找个借口告辞去了，这次却是笑眯眯的点头，“那我就谢谢嫂子了。”

    屋内顾三娘已经穿好了衣服，正伸手将睡得迷迷瞪瞪的顾四娘往被子外面拖。

    “你个大懒虫，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也不怕晒糊了。怎么就这么懒。”顾三娘喘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被子上，伸手在顾四娘撅着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顾四娘吃痛，诶呀叫了一声，这才撅着嘴巴老大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三姐，你这么凶残，以后小心嫁不出去。”

    “呸！真不害臊，才多大点就知道嫁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小嘴。”顾三娘被说得脸蛋一红，又羞又怒的冲着顾四娘就扑了上去。

    顾四娘赶紧的打了个滚，躲开了，冲着顾三娘做了个鬼脸，“三姐，母老虎，母老虎。”

    陈氏一进来就看到两个女儿在床上滚做了一团，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转头对小菊抱歉道，“这两个孩子，皮惯了。”

    “三娘，四娘天真烂漫，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呢。”

    自来当娘的都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女儿，陈氏也不例外，虽然她嘴上总是说她们没个女孩子的样子，但是听到小菊的话，还是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你们两个，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多大个人了，也不嫌丢人。”陈氏走到床边，一手一个，将闹在一起的三娘，四娘分开，伸手在两人屁股上各自拍了一下，“起来用饭，也不怕小菊姑娘笑话。”

    两人闻言这才发现屋内多了个人，连忙恢复了乖巧的模样。

    陈氏看着连连摇头，拿着一旁的袄子给顾四娘穿上，刚想去洗个巾子给两人擦脸，小菊已经将水端了过来，正要伸手洗帕子。

    陈氏看到了连忙阻止道，“怎么好意思让你做这个，让她们自己去洗脸去。”说罢冲着顾三娘，四娘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连忙溜溜的爬下床，自己跑去洗脸去了。

    小菊也没说什么，转身去将食盒里面的饭菜在桌子上摆放好了，陈氏见了，也不知说什么好。

    “小菊今日不需要伺候夫人吗？”陈氏有些好奇，前几次看到小菊都是行色匆匆的，今日却好像并不着急的模样。

    小菊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叹了口气，“说出来不怕嫂子笑话，夫人这两日正恼着我呢，我哪里敢在她面前露脸。”

    “是出了何事？”陈氏问道。

    “昨日我失手打碎了夫人的很喜欢的一个杯子，惹怒了夫人，恐怕这几日都不能再进正院了。”小菊说完神色有些黯然，“所以这几****彻底成了闲人了，以后每日跟着嫂子你们蹭饭，希望你们不要烦了我才好。”

    陈氏闻言连忙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你在我们只觉得热闹，哪里会烦你。”说完她还想着安慰小菊几句，又想着自己笨嘴拙舌的，怕说不好惹了她更加伤心，便赶紧转移了话题，“咱们赶紧吃饭吧，要不就凉了。”

    顾四娘在一旁洗脸，耳朵却听着陈氏和小菊说话，她倒是比陈氏想的多了一些。

    一般人家的丫鬟做错了事情，受罚是肯定的，严重的则会禁足或者挨打，她还头一次听说是直接给放了假。

    要不是那个吴夫人太过心慈，就是这其中另有原因，可若是她心慈，那小菊砸了个茶杯也不至于惹怒了她，所以事情很有可能是第二种原因了。

    小菊是领了命令过来的，想到这里顾四娘更加疑惑，她们不过是来吴府帮工的人，到底是为什么值得吴夫人特意派了身边的丫鬟过来。

    “你这人怎么磨磨蹭蹭的，洗个脸也能走神。”顾三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回了她思绪。

    “知道了，知道了。三姐你就不能让我洗干净点吗？”顾四娘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一旁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

    顾三娘没理她，自顾的洗脸去了，顾四娘眼角看到桌前小菊和陈氏说话的模样，言笑晏晏却比之前多了些似有若无的恭敬。

    顾四娘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垂眸想了想，喃喃的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什么？”顾三娘没听清问了句。

    “我是说今天天气不错。”顾四娘随口编了个理由，却直接遭到了顾三娘的一记大白眼。

    “你好好看看，这也叫好天？”外面天色灰蒙蒙的，昨夜下了一层冷霜，越发衬得周围的景物都带着一片暗淡的颜色。

    “好了好了，不要纠结这个了，我们赶紧的过去用饭吧。”顾四娘伸手拉着顾三娘的手，两人一起围到了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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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菊姐姐，你是不是以后可以经常来陪我们玩？”顾四娘甜甜的一笑，声音也是软软的。

    小菊闻言冲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是啊，小菊姐姐最近没事做了，那四娘换不欢迎我呢？”

    顾四娘自然点头，“欢迎，当然欢迎了。”

    小菊悄悄看了看陈氏母女三人，见她们都未对自己的话产生怀疑，这才松了口气。

    昨夜袁氏将她将她叫到屋里，交给她一个差事，接下来的日子去伺候陈氏母女三人，说是伺候但是又不许让她们知道是袁氏安排的。

    小菊听着是一头雾水，原本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事情惹怒了袁氏这才将她赶出了主院，可是最后袁氏给她的承诺让她心中一喜，只要做好了这件事，正院里大丫鬟就是她的了。

    早饭后，陈氏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去绣房，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杜妈妈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

    “顾娘子，早啊。”杜妈妈满脸都是笑容，朝着陈氏略微福了福身子，“昨夜睡得可还好？”

    陈氏被杜妈妈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礼貌的赔笑，“劳杜妈妈关心，睡得挺好的。您这么早过来，是有事吗？”

    杜妈妈笑了笑道，“是这样的，夫人想要绣上一副送子观音像挂在佛堂供奉。顾娘子的手艺夫人很是喜欢，所以这事还要请顾娘子帮忙。”

    陈氏听完，倒是没有立刻答应，显得有些为难，“这......”

    “可是有什么难处？”杜妈妈见此连忙问道。

    “不知道夫人是何时需要，若是不急，我年后绣好给您送到府上。”陈氏心里估摸着算了算时间，绣一副观音像至少也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她白天要到绣房去，要是年前要怎么也来不及。

    “夫人请人看了，这佛像要年前挂上才吉利。”杜妈妈道。

    陈氏有些为难，“那这可就难办了，我白日里还要去绣房，只有晚上有时间。恐怕真的来不及的。”

    顾妈妈闻言才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如此为难，原来是这个。”

    面对陈氏不解的目光，杜妈妈继续道，“也怪我着急过来，忘记说了。绣房那边一早我已经安排人顶替过去了，顾娘子这段时间就专心绣佛像便好。”

    陈氏闻言这才点头，“既然是这样，那时间肯定是来得及的。”说完便跟着杜妈妈直接去了袁氏的院子。

    屋内，顾四娘坐着发呆，三娘已经爬到床上去睡回笼觉去了，小菊拿了块枣泥糕递了过来，“四娘在想什么呢？”

    顾四娘回过神，接过糕点，笑了笑道，“我在想中午吃什么。”

    “没看出来，四娘还是个小馋猫呢。”小菊打趣了一句，又问道，“等下我去厨房瞧瞧，你可有想吃的？”

    顾四娘咬了口手上的枣泥糕，“对了，小菊姐姐你可会写字？”

    小菊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然后才回答道，“识得几个字的。”

    顾四娘露出惊喜的模样，“那真是太好了。能不能麻烦小菊姐姐帮我找些纸笔过来？”

    “四娘要纸笔做什么，要写字吗？”小菊疑惑道。

    顾四娘点了点头，解释道，“我要劳烦小菊姐姐帮我写几道菜的制作法子，等晚点交给厨房的白婶子和黑婶子。我昨日答应她们这几天在教她们几道菜的制作法子。”

    她虽然有些自己能跟着饱饱口福的私心，但是说到底还是服务于吴家那个嘴刁的大少爷的，所以在这件事上麻烦下吴家的丫鬟，顾四娘表示自己心里还是没有负担的。

    小菊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难以置信，“四娘你是说你教白妈妈和黑妈妈做菜？”

    顾四娘认真的点头，“我也是偶然知道的，不算什么稀有的法子的。”她这话的确没有撒谎，往后几千年以后，网络发达的时代，这类菜谱在某娘上轻轻一搜索，到处都是。

    她话这么说的，小菊却显然不这么想，白氏和黑氏可是吴家花大价钱从京都请来的厨娘，听说这两人以前是在侯府做事的，手艺自然差不了。

    若是寻常的法子，她们怎么可能看得上眼。

    “我这就去拿纸笔过来，四娘你等下。”小菊说完连忙转身走了。

    顾四娘则是在脑海里仔细的回想着她最近想吃的菜，若说川菜，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水煮鱼。

    曾经也不知道是谁说过，水煮鱼是作为穿越女必备菜式，这是唯一一道制作简单又能展现出自己超凡脱俗的智慧的菜。

    顾四娘想想就觉得这理论有趣，她今日就吃水煮鱼好了。

    小菊去了没多久便带着整套的笔墨纸砚回来，在桌子上将纸笔摆放好，就等着顾四娘的吩咐。

    “这道菜叫水煮鱼，属渝北一带的风味，主要原料是活鱼，特点是口感滑嫩，油而不腻，辣而不燥，麻而不苦。”她的嗓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可是咬字极为清晰，思维清晰，加上那独有的温静的语气，倒是一时间让人忽略她还是个孩子。

    小菊眸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低头将她说的话记录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顾四娘将这道菜的注意事项和主要步骤都一一说了出来，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已经不知不觉的过了半个时辰。

    “总之记住六个字，麻上头，辣过瘾。”最后说完她才算舒了口气，说了那么半天，嗓子都有些干，伸手给自己倒杯水喝了下去。

    那边小菊也已经停笔，揉了揉手腕，她一个丫鬟，平日里也不经常需要写字，这么久没写了，一时间还是有些手生。

    “我看看。”顾四娘放下杯子，拿过小菊面前的写着密密麻麻的纸，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字体跟繁体字还有些不一样，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更偏向于简体字一些。

    所以顾四娘看着倒是没有什么压力，反倒是一旁的小菊见她看的这样认真，再一次被惊到了。

    “四娘识字？”小菊问道。

    “认得一些。”顾四娘没想要瞒着，她家四叔是个读书人，作为侄女认识几个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看着小菊不解的目光，才笑着解释，“我四叔是读书人，明年开春就要参加童生试呢。我跟着也学过几个字，虽是认得字，但是并不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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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签字笔还挺熟练的，换成毛笔就怎么都不行了，写出来的字跟蚯蚓爬一样的难看。再说她现在年纪这么小，要是会写很多字，才是让人觉得惊讶呢。

    小菊听她这样一说，了解的点了点头，“原来四娘家里有读书人呢，怪不得认识字。”

    顾四娘看了看她，脸上露出些自豪的模样，“那当然了，我四叔将来可是要当秀才的人呢。”

    小菊连忙笑着道，“那是自然。”袁氏除了让她照顾陈氏母女三人之外，还让她尽可能的打听一下顾家的事情，她听到这么个有用的消息，连忙记了下来。

    “我一会去趟厨房那边，要不白婶子她们该着急了。”

    顾四娘说着就要出门去，小菊连忙拦住了她，“这点小事哪里还用你亲自跑一趟，我正好要过去一趟，顺便帮你带过去好了。”

    “那就麻烦小菊姐姐了。”听她这么说，四娘也没拒绝，笑着道了谢。

    小菊拿着东西走了，顾四娘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果然，她想的没错，小菊是吴夫人特意安排过来的，就是不知道这安排是照料为主还是监视为主了。

    “小丫头年纪轻轻，心思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一声凉飕飕的声音从头上飘过，她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便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你怎么还没走？”顾四娘皱眉，眼睛四处看了看，生怕有其他人发现。

    “锦衣卫在吴府周围都埋了暗哨，我现在只要一出去，立刻就会被围住。”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里躲在她屋里还威胁她的那个男子。

    近日他依旧带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见她打量自己，眯眼似乎在笑。

    顾四娘沉默一会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吴府这么大，你躲到哪里不好，我这里你也知道，根本躲不住人的。只要有人来，随便一找你是藏不住的。”

    她昨日似乎有些误解，金羽卫那些人恐怕并不是忌惮他才一直没有破门而入，如果猜得没错，昨日那个人是误以为她娘陈氏在屋内，所以才没进去，耐着性子在那等着。

    “可是我绕了一圈，还是觉得只有你这里最安全。昨日里他们不就是没进来吗？”这人将身子弯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顾四娘持平。

    顾四娘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她还是第一次和个陌生男子离得这么近，虽说她这身体才六岁，可架不住她是个伪萝莉，骨子里好歹也是个二十多快三十的女人了。

    那男子自然没错过她刚才眼中一闪而逝的尴尬，竟是觉得十分有趣，“你这孩子真好玩，要不是我有事，就把你偷走带在身边玩。”

    顾四娘，“......”你丫的是不是脑子不好。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笑着问道。

    “你管我叫什么？”顾四娘没好气的说道，她吃饱了撑的跟个素不相识的人报姓名。

    “既然你不肯说，我就叫你四胖子好了。”那男子笑眯眯的说道，似乎一点也没被顾四娘的态度影响到。

    “为什么叫四胖子？”她抿唇，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像是死胖子的谐音，这男子他就觉得闷闷的坏着呢。

    “因为白白胖胖的，排行第四。这名字岂不是很贴切。”那男子笑的显然不怀好意。

    顾四娘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上不来，缓了半天才没被自己憋死，她瞪着眼前的男人，若是眼神有实质性的伤害，她恐怕会直接瞪出个窟窿来。

    “别这么看着我，四胖子。你还太小，再说我对胖子可没兴趣。”他颇为无奈的说道，顺带还在她的脸上使劲捏了一把，疼的顾四娘直皱眉。

    顾四娘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口德又讨厌的人，她咬牙切齿的开口，“四娘。”

    “什么？”他好像是没听到，笑问了一句。

    “我姓顾，叫四娘。”她虽然不想把名字告诉这个人，但是相比之下，还是更不愿意听到他一口一个死胖子比较好。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那男子眼睛弯了弯。

    “你叫什么名字？”秉承着不吃亏的准则，顾四娘自然也要问上一问。

    那男子闻言沉默了一会，顾四娘看得出来他是在思考，估摸着是在想编个什么名字骗她好呢。

    “我姓季，名少渊。你可以叫我季哥哥，少渊哥哥，或者渊哥哥都可以。”

    他这不知道哪里来的蜜汁自信让顾四娘差点呛死，她告诉自己没听见，没听见。

    “季叔叔。”顾四娘咧嘴露出两排小白牙。

    季少渊显然对这个称呼不满意，他摸了下自己的脸，皱眉道，“我这么年轻，你竟然叫我叔叔？”

    “我才六岁今年，敢问公子芳龄几何？”顾四娘说着还作了个揖，芳龄两个字她还故意加重了音。

    “芳龄？”季少渊重复着这两个字，咬牙冷笑了两声。

    顾四娘心里窃喜，心里暗搓搓的想，让你叫我死胖子，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下一刻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

    顾四娘看着地面在她脚下越来越远的样子，感觉心情竟是有些难以言说的澎湃，天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这也太炫酷了。她只在电视上见过呢，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真人，好激动。

    “你这丫头心倒是大。”季少渊低头看着她有些胭脂色的脸蛋，红扑扑的好看极了。

    “大侠，你竟然会飞天那，你也太厉害了吧。”她是真的激动啊，就这么轻轻一跃，就跳到了房顶上，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跳到这里要做什么。

    季少渊，“......”他也不知道是真的深沉还是无语了，反正是没说话，直接伸手捂住了顾四娘的嘴巴。

    下一刻房门被打开，小菊走了进来，顾四娘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子，然后猛地一张嘴，狠狠地朝他的手指咬了上去。

    “啊！”季少渊惊叫了一声，然后又立刻捂着顾四娘的头缩了回去。

    小菊自然听到了刚才的声音，皱眉喝道，“什么人？”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寒冬的风肆意吹着，小菊到处看了看，又摇了摇头，进了屋子。

    “你这胖子真是坏心眼。”季少渊松开了她，抽回手去查看自己的手指，只见上面赫然两排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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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牙印周围还挂着两排晶莹剔透的口水，季少渊看着看着，浑身一阵的恶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小说排行榜 m|

    这要是换成别人，他早就一巴掌拍飞了，无奈眼前这还是个奶娃娃，他就算再狠心，也不能对个孩子下毒手。

    顾四娘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嫌弃了五七十次了，她一双眼睛瞧着季少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之前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现在靠近看着，这种感觉更加的强烈。

    季少渊隔着面巾的嘴角微微上扬，很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我对丑八怪和胖子的印象都不深刻。”

    顾四娘，“.......”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顾四娘。”季少渊淡淡的开口叫了他的全名。

    “有什么事？”她不明所以的看了过去。

    季少渊轻轻笑了笑，然后伸出一只手，直接将她拎了起来，然后轻轻一跃，从屋顶落到了地面。

    顾四娘脸朝下的被人夹在腋下，那滋味实在不好受，脑袋一抽一抽的眩晕着。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带到了一间破旧的屋子内，顾四娘四下看了几眼，桌椅摆设竟都是盖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样子是好久没人住了。

    “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顾四娘捂着嘴巴，脑子里开始天马行空，难不成这人有什么不良的嗜好吗。

    季少渊整个人靠在椅子上，随意的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句，“小小年纪知道的倒是不少。”

    舒服？”虽然他极力隐藏着，但是顾四娘还是察觉出了那声音中的虚弱，好像吐出的每个字都很吃力。

    等她靠近了一些，惊讶的发现他额头上竟是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烧了。”顾四娘顿了顿，伸手探上他的额头，“你也真是奇怪，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这一下子就跟要死了一样。”

    “小包子，我们做个交易吧。”季少渊看着她的动作，并没有躲闪，反倒是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顾四娘笑了，“我一个小孩子能和你做什么交易？

    季少渊没理会她语气中的幸灾乐祸，继续说道，“我受了伤，短时间内动不了。你帮我找药。”

    “那可不行，你是金羽卫要抓的人，我帮你岂不是嫌命长了？”因为看得出他此刻确实很虚弱，顾四娘的胆子自然也大了不少。

    “我给你好处。”季少渊说道。

    顾四娘摇头，态度很坚决，“那也不行，我不能为了好处搭上自己的命。”

    “一百两银子，一副药。”季少渊淡淡开口。

    顾四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决摇头，“不行，你要知道我只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不方便的。”

    “五百两。”

    顾四娘抿了抿唇，似乎在思考，这次显然花了很多时间。最后还是摇头，“不行，这些钱我怕没命花。”

    “一千两。”季少渊似乎并没有任何急躁，一双眼睛不温不火的看着她。

    反倒是顾四娘，他每报出一个数字，她的心就要抽动一下，直到听到一千两的时候，她的嘴巴已经先大脑一步行动，“成交。”

    话音落下，季少渊眼中笑意更深，这丫头果然是财迷心窍，他一点也没看错。

    “这是银票。”季少渊很大方的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顾四娘咽了口口水，走过去拿起来看了又看，嘴里忍不住啧啧称道，“原来银票就是这样子啊。”欣赏过后又小心的折好放进了怀里。

    她过去就只在电视上看过豪气万丈的掏出一千两往桌上一拍的人物，没想到自己如今会遇到真实版本的，原来被钱砸到的感觉，这么的美妙啊。

    季少渊看着她那双异常明亮又漆黑的眼睛，心想，这真是个有趣的小女孩。他低低咳嗽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张纸，“这是药房，上面的药材你去外面的药铺就可以买到。不过......”

    他说道这里故意停了下来，顾四娘声音平静的接话道，“不过，金羽卫肯定会派人埋伏在药铺周围。”

    “真是个聪明的小丫头。”季少渊赞了她一句。

    顾四娘将药房拿到手里简单看了下药材，点了点头，把药方往袖子里随意一塞，说道，“我会尽快给你送来。”

    “明天这个时辰。”季少渊淡淡开口，语气不容拒绝。

    顾四娘皱眉，这么短的时间既要找到药材又要防着被金羽卫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四娘。”季少渊的声音温温淡淡的响起。

    顾四娘下意识的啊了一声作为回应，却不想冷不防的嘴巴里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圆球一样的东西。

    顿时一股淡淡的甜味瞬间将她的味蕾包裹住，顾四娘喜欢甜食，顿时就欣喜的眯起了眼睛。

    “这是什么，这么好吃。”吃完还有点意犹未尽，她还是头一回吃到这样独特的糖果。

    “毒药。”他语气轻松地像是再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一般。

    顾四娘，“......你别拿我寻开心了。”

    “相信我，真没有。”季少渊很认真的说道，“这药叫七日断魂散，也就是说，你七天内拿不到解药，就会死。”

    顾四娘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伸手就往嗓子眼扣，她怎么就这么馋，什么东西都敢咽下去。

    “别费力气了，而且你刚才含化了才咽下去的。”

    季少渊的话让顾四娘顿时心拔凉拔凉的，她忍着眼泪颤抖的伸着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季少渊安静的等她情绪稳定下来以后，才开口道，“你放心吧，这七天内你不会痛苦的，和平常无异，只要你好好听话，我保证你今天只是吃了颗糖。”

    “若是我不听话呢？”顾四娘恨得咬牙切齿的，这丫的太坏了，她只是个小孩子呢，也亏他下得去狠手。

    “肠穿肚烂的滋味想想就不好受，我还没亲眼见过，你要是想试试看，我们不妨就一起看看好了。”季少渊好像对此还很有兴趣的样子，眼睛打量了她一番。

    顾四娘浑身一哆嗦，刚刚才冒头的一点邪火一下就灭了，她老实的开口，“我会听话的，希望你也言而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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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他笑了，这笑容怎么看都没多少可信度，可是顾四娘没办法，命握在人家手上的时候，就只能乖乖做鱼肉。

    “好了，我现在饿了。你去给我带点吃的回来。”季少渊开口吩咐她，很理所应当的语气，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顾四娘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人真会给人找麻烦，她一个跟着母亲在吴家做工的人，大摇大摆的拿着饭过来，不被人发现才是见鬼了。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这人不能挨饿，一饿了就心情不好，心情一不好就难免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早去早回。”

    顾四娘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身后响起男子含笑的声音，她没回头，脚下步伐加快，匆匆走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之后，季少渊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的收起来。

    伸手解开上衣扣子，肩膀上的伤口颜色已经泛黑，他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子，倒了两粒黑色的药丸咽了下去。

    他手里的药剂量只够维持两天，也就是说两天后如果没有解药，他必死无疑。

    顾四娘一路回到了她住的小院，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季少渊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找的那个破屋子，正好就在她住的那个小院子后面。

    进了屋子，扑面而来一股暖意。小菊不在，顾三娘还在睡着，她顿了顿，转身又出去了。

    顾四娘直接去了厨房，马上就要到了晌午，厨房里正是忙的时候。

    “四娘，你来了。”黑氏见到顾四娘显得很高兴，“是不是饿了，放心吧，早就给你留了一份呢。”

    “黑婶子，我有点事要找你帮忙。”顾四娘心里叹了口气，面上有些羞愧。

    “怎么了，说罢，能帮上的肯定帮你。”黑氏见她这副模样，倒是有些好奇。

    顾四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来找婶子要几块点心吃，早上没吃饱。”

    黑氏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当时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呢，咱这别的没有，吃的可是管饱。”说完她又俯身在顾四娘耳边低声道，“你来的倒是巧了，刚做了糖蒸酥酪，我多留了一碗，你拿去吃吧。”

    顾四娘连连点头，听名字就是个好吃的东西，“谢谢婶子，你真好。”

    “小丫头，嘴巴就是甜。”黑氏笑眯眯的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就拎着个食盒出来了，“这里面我还放了一碟子的栗粉糕。这东西别吃多了，不克化，留着点肚子，等午时还有好吃的。”

    顾四娘心想，她的肚子肯定能留得住，毕竟这些一会都要送进别人的肚子呢。

    跟黑氏道了谢，顾四娘这才拎着个食盒离开了。

    到了门口，她先是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才推门进了屋子，季少渊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眼睛闭着，一动不动的，让她有种这人错觉，该不会从她离开后他就一直维持这个动作吧。

    想想就一阵无语，她把食盒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没好气的道，“吃吧。”

    季少渊没理会她的不满，伸手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的食物倒是惊讶了一番，“没想到小小的吴家竟然也有人会做这个。”

    “吃个东西废话也这么多。”顾四娘一看到他就想起他喂自己吃毒药的事情，说话也没什么好语气。

    季少渊淡淡睥她一眼，声音懒洋洋的道，“惹怒了我，你就不怕我对你下毒手？”

    顾四娘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个极大的笑话一样，“你杀了我就等着饿死吧。”

    “你怎么知道除了你我找不到其他的人？”季少渊伸手捏了块栗粉糕送到嘴里，语气显得漫不经心。

    “你要是能找到其他人，就不会找我了。”顾四娘呵呵了两声，虽然她自己也没弄明白，自己哪里那么招人另眼相看了。

    季少渊这次倒是没说风凉话，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的的确不错，我确实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吴家的人他不信任，而且金羽卫的人不是傻子，吴家的人若是去药铺抓药，他们肯定立刻就发觉了。

    之所以选择顾四娘，一来是因为她的年纪，金羽卫根本不会注意到她。二来就是因为她相比与一般的孩子更加的镇定，他两次威胁她，她虽然面上惊恐，但那双眼睛骗不了人，她并不是真的害怕。

    “我有件事不明白。”顾四娘看着他问道。

    “你说。”季少渊眼睛看着面前的糖蒸酥酪，因为他带着面纱，吃糕点的时候还可以掀开吃，但是糖蒸酥酪要用勺子，一口一口的，显然就没那么方便了。

    “我说你又不是大姑娘，怎么还怕见人，一直带着面巾，也不怕给憋坏了。”顾四娘说实话也挺好奇他的长相的。

    季少渊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思考，过了有一会才伸手将面巾摘下。

    等他整张脸露了出来，顾四娘的脸上的好奇才被惊讶取代，“怎么是你？”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这人哪里眼熟，这不就是那时候在她家后山上那个受伤的少年吗？

    “不能是我？”季少渊笑了笑，怎么说呢，顾四娘觉得她一把年纪的，还是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原来是你这个没良心的，枉费我当初给你拿吃的，你就这么报答我的。早知道还不如让你饿死好了。”顾四娘气的不行，心里一直骂，她真是救了个白眼狼。

    “我记得你拿了我的玉佩吧，还说是报酬。按理说我们银货两讫，并无相欠才是。”季少渊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嗓音透着浓浓的漫不经心，“我的玉佩价值至少一千两银子，你的半个窝窝头又价值几何？”

    她这事做得其实并不地道，所以也没敢跟陈氏和顾大庄他们说，要不然少不了一顿打的。不能解释玉佩的由来，自然也不能随意卖了，所以最后倒是成了个鸡肋，没办法，只能栓根红绳套在了脖子上。

    原本想着等将来有机会遇到那个少年，就还给他，可她没想到他们再次相见竟然是这样。

    顾四娘心里因为毒药的事情，正憋着气呢，自然也不可能把玉佩再交出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当时都快饿死了，我的窝窝头可是救了你的命的，我且问你，你的一千两可以当饭吃吗？”顾四娘说着手指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到底有些心虚，那里现在还挂着块玉佩呢。

    季少渊尝了口糖蒸酥酪，嘴角勾起个弧度，显然对味道很满意，“对了，你刚才要问我什么来着？”

    “我只是很好奇，金羽卫既然怀疑你在吴府，为什么不直接派人进来搜查，他们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何必那么麻烦在外面布下埋伏。”顾四娘问道。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季少渊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只是那笑意丝毫温度也没有，“因为他们除了喜欢猎杀，还喜欢看着猎物垂死挣扎。”

    冯章稳坐金羽卫第二把交椅，这些年京都之内，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而他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喜欢把人生生折磨致死，似乎死的越惨的越能让他高兴。

    顾四娘皱着眉，脑海中想起了那日见到的那个男人，她能够看的出来，那人身上有着明显肃杀之气。

    “冯章是谁？”她听季少渊的语气，对金羽卫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你好像对他很好奇？”季少渊看着她眯了眯眼睛，“他是金羽卫的二当家。”

    “那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顾四娘又问道。

    “你认识他？”季少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着她那目光似乎在探究着什么。

    顾四娘摇了摇头，“我怎么会认识他，只是觉得好奇罢了。金羽卫的名声，就算我远在山野之中也听说了不少。”

    季少渊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过多疑了，她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认识金羽卫那些人。

    “那日他们追踪我一直到了你住的那处院子，竟然没有直接冲进来，反倒是在门外安静等了那么久的门，这可不是冯章的作风。”他又问道。

    顾四娘脑海中思考着，确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顾忌着吴大人是官吧。”

    “呵！”季少渊冷笑一声，“别说是吴之义这个七品芝麻官了，就是当朝一品大员的府邸，他们也是想进就进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顾四娘心中明白此事和陈氏有关，可她并不打算告诉眼前这个人。

    “你还没告诉我，你知道冯章的事情吗？”她又追问了一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羽卫共设九司，分为上三司，平三司，下三司，九司乃是之上便是皇帝。冯章掌管着下三司，而下三司主要是作为皇帝的刽子手存在的，你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顾四娘沉默很久没有开口，她难以想象陈氏怎么会和这样一个人扯上关系的。

    冯章，这两个字，无疑是意味着麻烦，而且还是天大的麻烦。

    “你吃完了，我把东西收走了。晚上我会再送饭过来，你要的药材明天出去想想办法。”顾四娘将食盒装好，转身便离开了。

    她没有直接回小院，而是去了厨房，那边黑氏和白氏也刚把水煮鱼做好，正要出锅，见她来了，便叫她一起过去尝尝味道。

    “可是这个味道？”白氏问道。

    顾四娘夹了块鱼肉放到嘴里，顿时被一股熟悉的辣味刺激着味蕾，让她忍不住又吃了第二口。

    “两位婶子你们也太厉害了，一次就做的这样好。”顾四娘放下筷子忍不住称赞。

    “你说好吃我们就放心了。”黑氏见她点头，连忙吩咐人将锅内的鱼肉盛出来单独摆到盘子里面。

    顾四娘见此连忙阻止，“不要单独把鱼肉拿出来，这道水煮鱼就要连着汤带着菜一起盛到大碗里面。到时候拿筷子捞里面的鱼肉和配菜，味道才好呢。”

    “这种吃法真是闻所未闻？”白氏摇了摇头，虽是不明白，但还是听她的将鱼肉混着汤水，直接一股脑的盛到了准备好的大碗里面。

    顾四娘想，可不是闻所未闻嘛，富贵人家吃饭那都是以精致为主，整个碟子就摆一点点地方，像她这样的连盆端上去，确实很少。

    小丫鬟拎着食盒去送了，这边黑氏又单独找了个大碗，给她装了一大碗的鱼，顾四娘道了谢，刚要走又停下了步子，“婶子你这里还有没有别的菜，我姐姐不能吃辣的。”

    厨房中午时候都备了不少的菜，黑氏取了个葱烧排骨和一碟蘑菇炒香干给她装上。

    顾四娘这才拎着食盒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小菊也来了厨房取饭食，她便将食盒交给小菊，两人一起回了小院。

    顾三娘也醒了，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发呆，见她们回来了才有了点精神。

    “这是什么味道，这么奇怪。”顾三娘鼻子灵，几乎在她将食盒放下就闻到了味道。

    “自然是好吃的了。”顾四娘朝她笑了笑，打开食盒，顿时入目便是红彤彤一片。

    “这是辣椒吗？”顾三娘盯着眼前的一大碗红色，有些难以置信，“我们难道要吃这个，这不辣死人了吗？”

    “对啊，这也太辣了。”小菊显然也对这个有压力。

    “这个并没有看着那么辣的，你们尝尝就知道了。味道很好的。”顾四娘见两人这么害怕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顾四娘筷子都拿起来了，可是顾三娘和小菊显然没有动手的打算，俱是睁着眼睛看着她。

    “你们不吃，那我可不客气了。”顾四娘说完就夹了一筷子放到了嘴里，顿时鱼肉的滑嫩和鲜香麻辣的感觉刺激着舌头，让她忍不住再一次夹了一筷子。

    几口下肚，很快头上便冒了一层汗，这边她吃的热火朝天，那边顾三娘和小菊对视一眼，也有点动心，两人犹豫了下，也相继拿起筷子。

    “好辣！”顾三娘吃了一口，顿时辣的她拿着小手直扇嘴巴。

    那边小菊忍痛吃了几口，也受不了的放下了筷子，“我不行了，这实在太辣了。”

    顾四娘看了两人一眼，嘴巴已经被辣的有些麻了，却仍旧面不改色的吃着，“食盒底下那层还有别的菜，你们吃那个，正好你们都不吃，我自己全给吃了。”

    “四娘，你年纪还小，少吃这么辣的食物。”小菊去取了菜过来，见她拿着筷子猛往嘴里夹，有些担心的劝道。

    “没事没事，我爱吃，一点也不辣的。”顾四娘说了一句，又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顾三娘奇怪的看她一眼，转头朝小菊道，“别管她了，咱们赶紧吃吧，我都饿死了。”

    小菊冲顾三娘点了点头，两人这才拿筷子吃饭。

    顾四娘嘴里已经被辣的没了知觉，可她却不能停下来，不必须一口接一口的吃。

    顾四娘一个人，整整吃了半盆儿的水煮鱼，最后停下筷子的时候辣的双目泛红，嘴巴肿的老高。

    “我困了，想睡会。”顾四娘说着就打了个呵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顾三娘看着她的样子，说不出的奇怪，可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幸好她年纪小，没一会心思便被其他事情吸引住了，跟着小菊一起跑到院子里踢毽子去了。

    顾四娘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确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外面顾三娘的笑声不断地传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幽幽叹了口气。

    顾三娘在院子里踢了好一会的毽子，额头上都冒了汗，她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屋里，原本想要给自己倒一杯水解解渴，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缩在床上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四娘，你怎么了？”她吓了一跳，顾不得喝水，连忙朝床边跑去。

    顾四娘满脸煞白，额头上大滴的汗水往下淌着，她伸手握着顾三娘的手，有气无力地道，“三姐，我好难受。”

    顾三娘一听立刻就慌了，眼眶红着哇的一声哭了，“四娘，四娘，你别吓我啊。”

    “三姐，你别哭。找大夫来我就没事了。”顾四娘忍着疼痛说道。

    小菊在外面等了有一会，见顾三娘没出去，便跟着进屋里瞧瞧，“三娘，你怎的还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小菊话说了一半便看到红着眼睛的顾三娘，再一看躺在床上的顾四娘，那模样简直吓人，“四娘这是怎么了？”

    “小菊姐姐，四娘病了，找大夫来，救救她。”顾三娘看着小菊一边哭一边说道。

    小菊心里也吓得不轻，夫人让她来照顾好顾家这两姐妹，结果她才来了一天，就病倒了一个，夫人要是知道了，还不把她皮扒了。

    “三娘，别怕。你在这里好好照顾着四娘，我这就去找大夫来。”小菊说完就匆匆忙忙朝门外跑去了。

    她直接去了袁氏的院子，找了杜妈妈，将事情说了一遍，“奴婢瞧着实在病的不轻，若不赶紧请大夫看看，迟了恐怕”

    杜妈妈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块牌子递了过去，“你拿着牌子直接出府便是。需要多少花费先记在府里的账上。”

    小菊接过了牌子，行了个礼，转身又匆匆而去。

    杜妈妈看着小菊的背影离开后，转身进了内室。

    屋内袁氏正和陈氏讨论着面前的刺绣针法，陈氏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袁氏掩嘴呵呵直笑。

    杜妈妈见此，便知道自己刚才的决定是对的，袁氏这样子明显是要交好陈氏了。

    她站在珠帘纱帐外面，轻轻咳嗽了一声，那边袁氏抬眼看了一眼，对陈氏笑道，“陈姐姐，我去去就来。”

    陈氏连忙起身应道，“夫人，您请便就是。”

    袁氏看到杜妈妈的神色就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杜妈妈探头小声在袁氏耳边说了几句，袁氏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的陈氏，然后才皱眉道，“怎么这般不当心，不是说了要好好照顾着吗？”

    “小菊说是睡了一觉突然就病倒了，奴婢给了她木牌子，让她出府请大夫去了。”杜妈妈解释道。

    袁氏点了点头，转身又进了内室。

    陈氏见袁氏笑着出去，皱着眉回来，猜测可能是府上有什么事情让她烦心，也不敢多问，只低头继续穿针引线。

    “陈姐姐，有件事我对不住你。”袁氏说着就叹了口气，露出几分愧疚的模样。

    “夫人此话何解？”陈氏停下手上的动作，被袁氏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说出来，姐姐可别着急。”袁氏看着陈氏说道。

    “夫人自说便是。”陈氏笑了笑道。

    “是这样的，刚才小菊来报说，四娘午间起来便腹中疼痛难忍”

    袁氏话说了一半，便看到刚才还笑吟吟的陈氏一下子变了脸色，她手上握着的针也不自觉的扎到了手指，疼得她一下子缩回了手，“夫人您说四娘怎么了？”

    “姐姐莫急，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袁氏连忙说道。

    陈氏有些慌了神，从凳子上站起来，甚至忘记行礼，“夫人，我想回去看看四娘。”

    袁氏忙道，“姐姐怎的这样说，我和姐姐投缘，自是当姐姐的孩子做自己的女儿的。我和你一道过去。”

    说罢她便叫人进门，匆匆批了件斗篷，便跟陈氏一起出门了。

    顾四娘在床上疼的难受，她一边疼一边在心里骂季少渊，要不是他，她做什么这么折磨自己。

    陈氏一进门便看到蜷缩成一团的的顾四娘，她心里狠狠的一紧，连忙跑过去，“四娘别怕，娘在这里了。”

    顾四娘生来便比一般的孩子小一些，这些年身子又一直偏弱，光是今年一年就病了好几场了，弄得陈氏总是胆战心惊的。

    这下看到她白着脸瑟瑟发抖的模样，陈氏心里一惊一惊的，跟着脸色也不好看了。

    同样脸色不好看的还有袁氏，她原本只以为是小孩子哪里不舒服，可看着顾四娘的样子，这跟半条命都没了差不多了。

    她答应吴大人要交好陈氏，可若是顾四娘在吴府出了事，陈氏必定心里有疙瘩。袁氏想到这里心里也紧了紧，她看了杜妈妈一眼，开口道，“大夫怎么还没来，赶紧派人去看看。”

    杜妈妈连忙低头应了声，匆匆转身离去，没过多久便折回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地小菊还有个有些年纪的老大夫。

    袁氏对陈氏安慰道，“陈姐姐，大夫来了，快让大夫给四娘看看。”

    陈氏已经慌了神，闻言连忙让开了，“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

    老大夫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小菊搬了个椅子让大夫坐下。

    “陈姐姐，你莫担心，周大夫是城里回春堂的老大夫了，有他在，四娘一定没事的。”

    陈氏心下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点头，目光却一直盯着床的方向看。

    那边周大夫三根手指搭在顾四娘的手腕上，时间过了大约有一刻钟才收回了手。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陈氏见周大夫收回了手，连忙上前问道。

    周大夫沉吟片刻问了句，“这孩子腹痛之前可是吃了什么？”

    “我”陈氏一时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菊见此忙回答道，“四娘午间吃了一大碗的水煮鱼。”

    “水煮鱼？”周大夫有些不解，“不应该啊……你说的水煮鱼里面都有什么？”

    “就是鱼和一些菜。”小菊见到回忆了一下配菜，简单说了下。

    周大夫点了点头，“还吃了其他的东西没有？”

    小菊摇头，“不曾吃其他食物了。”

    一旁的顾三娘一直没说话，她想了想说道，“辣椒，还有很多的辣椒！”

    “吃了多少？”周大夫又问。

    “很多很多，辣死了。”顾三娘一想起那红彤彤的颜色，就觉得嘴巴发麻。

    “这不就找到原因了吗！”周大夫点了点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让她吃这么多辣椒？。”

    “不是吃辣椒，是那个水煮鱼本就是辣的。”小菊解释完下意识的看了袁氏一眼，生怕袁氏责怪她。

    “那周大夫，劳您开药方吧。”袁氏这时候开口道。

    周大夫点了点头，然后道，“这孩子恐怕伤到了脾胃，只靠喝药恐怕不行，我再给她下几针吧。”

    “那劳烦大夫您了。”陈氏说道。

    “施针需要绝对的安静，不能被打搅。你们都出去吧。”周大夫看了眼屋内众人，说道。

    “这个”陈氏有点犹豫，放心不下顾四娘一个人。

    “陈姐姐，周大夫可是咱们渝水最德高望重的大夫，他愿意为四娘施展金针之术你应该高兴才是。”袁氏见她犹豫，连忙将陈氏拉到一旁去解释，“你别误会，周大夫的金针是祖传的，从来不在人前施展。金针之术这些年救活的人不计其数。”

    陈氏听完这才放心了，“是我多心了，夫人大恩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我投缘，我可是真心当你姐姐的，姐姐如此说话可就见外了。”袁氏嗔了一眼，又接着道，“好了，我们也别耽误时间了，快点都退出去，让周大夫赶紧给四娘下针。”

    陈氏连忙点头，和袁氏一道出了门去。

    等到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之后，周大夫伸手打开旁边的药箱，抽出跟三寸金针捏在手上，“小丫头，你让我把人支出去，有何事？”

    他方才把脉的时候，便发现了，这孩子虽然有些伤了脾胃，但绝没有看上去的那般严重，而且她还趁机一直给自己使眼色，让他不由得好奇起来，她到底是有什么事？

    “大夫，我确实有事相求。”顾四娘皱着眉坐了起来，她的疼痛三分真，七分假。

    “你说来听听。”周大夫有些好奇起来。

    “我想让您帮我抓几服药。”顾四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周大夫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去，打开看到上面的字，顿时脸色沉了下来，“恕我无能为力，你这药材铺子里没有。”

    “周大夫，您一定要帮帮我。”顾四娘见他的神色，一脸的避之不及，便知道他必定是见过这个方子。

    “我可以出钱，只要您帮我找齐了药材。”

    周大夫摇了摇头，“你就是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没办法。你这些药材，别说是我，整个渝水也没人拿得出来。”

    “有人不让你们卖？”顾四娘隐隐的已经猜到了几分，听到周大夫的语气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小丫头，你倒底是什么人，我不瞒你，你手里这个药方，昨天我也收到一份，金羽卫亲自送来的。”周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上竟然拿着金羽卫禁止卖的东西。

    顾四娘叹了口气，“我也是一言难尽。”

    “只要您帮我把药材找齐了，多少银子您开个价吧。”

    “小丫头，你还没明白，和金羽卫做对，我怕有钱也没命花。”周大夫并不想淌浑水，直接摇头拒绝，说罢起身欲走，“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有什么问题，我先告辞了。”

    “疼死了，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顾四娘突然倒到了床上，眼泪都出来了，可怜巴巴的小手抓着周大夫的胳膊。

    吴大夫皱着眉看她，似乎在分辨她是否是真的如此难受。

    “我午饭贪嘴吃多了，现在是真的疼。”顾四娘有气无力的说道。

    “现在知道着急了，小孩子家家，怎的这般贪嘴，你这幸亏发现的及时，否则坏了底子，以后有你遭罪的。”吴大夫哼了一声，有几分生气。他是大夫，最厌恶那些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的人，尤其是贪图口腹之欲的。

    “我再不吃了，您救救我吧。”顾四娘疼的一抽一抽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周大夫虽说心里不想招惹麻烦，但是到底顾念着顾四娘年纪小，转头将刚收好的金针取了出来，“小丫头，金针刺穴好的快，但是同样也疼得多。你可要忍一忍。”

    顾四娘点了点头，吴大夫捏着金针的手慢慢靠近，正要扎针的时候，突然觉得手腕上一疼，一只小小的手捏着跟又细又长的金针，扎在他的手腕上。

    “你做什么？”吴大夫惊了一番，一甩袖子收回了手。

    顾四娘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她看着吴大夫道，“抱歉，吴大夫。现在你是帮我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了。”

    “你什么意思？”吴大夫愣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耐烦了，“你这个孩子，我好心救你，你竟然如此对我。罢了，你这病我治不了，告辞了！”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

    “吴大夫，你这么走了，七日后恐怕就肠穿肚烂。”顾四娘的声音不慌不忙的响起来。

    吴大夫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女孩，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手腕查看自己刚才被金针扎到的部位。

    那小小的针孔此刻竟是隐隐的泛黑，他从医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小小年纪竟是如此歹毒，你哪里来的毒药！”吴大夫声音沉沉的，锐利的目光看着她。

    顾四娘抿了抿唇，垂下头，她也不想这么歹毒的，可是如果她不想办法，七日后死的就是自己了。

    “抱歉，我只想要药材。只要您帮我凑齐了，我就给您解药。”

    女孩的声音温温淡淡的，看着他的神色亦是波澜不惊。周大夫思绪在心头百转千回之后，伸手拉门的手最终收了回来。

    “我可是大夫，你休想骗我。如果我将此事通知金羽卫，你觉得会怎么样？”周大夫看着她问道，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脸。

    “那周大夫大可以试试看，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毒名叫七日断肠散。制毒的时候分别用七种毒花，七种毒草，七种毒虫，按照一定的分量配制而成。同样解毒也需要同样的毒花，毒虫，毒草按照同样的比例调配。这其中只要有一种分量不同，就会变成另外一种全新的毒药了。”顾四娘笑着解释着。

    果然周大夫听完陷入了沉思，他根本不知道毒药的份量以及搭配，所以根本无法推测出解药。他想说眼前这个丫头胡说八道，可是看着手腕上的青黑色又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你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如此毒药？”周大夫虽然没听过这种毒药，但从她丝毫不慌乱的神色便推测她没有撒谎。

    “别人给的。”顾四娘心里叹了口气，她自己不也吃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周大夫看着她问道。

    顾四娘捂着肚子，她是真的挺难受的，“我叫顾四娘。”

    “顾四娘”周大夫点了点头，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被人算计成这样，尤其算计他的人还是个五六岁的丫头。

    “好，好。”

    他一连说了两个好字，顾四娘也没太明白，这到底是哪里好了。但她能听出周大夫的不高兴。对此她表示理解，毕竟人家好好的一个大夫，被莫名其妙的下了毒，谁能高兴的起来。

    “周大夫，这药方上面的药材，什么时候能给我备齐了。”顾四娘问道。

    “最快明天，慢的话……”

    顾四娘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一千两银子。既然是金羽卫不准卖的药材，想必价格也不会低了。而且我瞧着上面还有几味不是寻常药草，这些银子您拿去用吧。剩下的就当作我付给您的酬金，请务必将药草明日傍晚前备齐。”

    她其实挺想说，您省着点吧，要是剩下了再给我还回来。犹豫再三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周大夫走过去，拿着银票看了看，确认没问题才收起来，面色总算好了一点。

    “周大夫，您这个防备心理也太弱了。刚才我给你的银票，你怎么知道上面有没有再下毒呢？”顾四娘幽幽的开口。

    周大夫刚刚好转的脸色再次黑了起来，气得他赶紧的伸手去掏银票，手刚放进袖子里面，便停了下来，抬头面色不善的瞪着顾四娘，“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坏。”

    她设计他是为了药材，既然他都答应了，根本没必要去再次下毒。

    顾四娘抿唇笑了笑，“我看您这么严肃的，逗您开心下。”

    “呵呵！”周大夫冷笑了两声，“我看你是想在吓唬我一番吧。”

    “好了，我回去给你准备草药，你等着就是。”周大夫说完就要走。

    “诶，周大夫。我肚子还疼着呢，您不给我治治吗？”顾四娘说完了正事才想起来自己这还忍着疼呢。

    “你？”周大夫转头看着她哼了哼，“我看你还有心思算计人，可不像是有病。这点疼痛自己忍忍就好了，死不了的。”

    “你这个大夫怎么的这样狠心。”顾四娘哀怨的说了一句。

    “我比你还是自愧不如。”周大夫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去开了门。

    门外陈氏等的已经有些着急了，看到门开了，连忙迎了上去，“周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没事了，我给她扎了几针。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周大夫脸色黑了又黑，好不容易维持着平和。

    陈氏原本见他黑着一张脸出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现在见他这样说，顿时心松了松，“真是多谢大夫了。”

    顾四娘在门口听着周大夫的话，心里再次哀叹，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四娘，你有没有好一点？”陈氏进门就看到坐在床上的女儿，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比之前那模样不知道好了多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我没事了娘，周大夫医术高超，我现在已经好多了。”顾四娘捂着肚子，强忍着疼痛扯着嘴笑。

    “好了就好，把娘吓死了。”陈氏脸上才有了些笑意。

    袁氏朝杜妈妈使了个眼色，杜妈妈会意，忙掏出荷包塞到了周大夫手里。

    “周大夫辛苦了，这是诊金请收下。”

    “夫人已经帮了很多忙了，这诊金怎么也不能让夫人出。”陈氏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自己的荷包递给了周大夫，“我出来只带了这么些银子，您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捎信让家里的人来送。”

    周大夫瞧了眼陈氏递来的荷包，便知道里面没几个银子，他将荷包还给陈氏，“诊金我已经收了，这个你拿回去吧。”

    “可是”陈氏还想说什么，那边周大夫已经转身出门去了。

    “我回去配几服药，你们派个人跟我去一趟，明天我再来一趟，给她针灸。”

    杜妈妈跟着出去了，陈氏走过去对袁氏说到，“夫人已经帮了许多了，诊金是万万不能让您出的。”

    袁氏摇头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四娘没事是最重要的。这点银子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真的不能再麻烦夫人了。”陈氏很坚持，她接受了袁氏这么多的好意已经过意不去了，哪里总能占人家的便宜。

    袁氏看得出陈氏的坚持，也不再说什么，伸手接过荷包，“那我就收下，咱们说好了，就这些，不许再给我了。否则我真的要生气了。”

    陈氏只好再次道谢，心里叹气，说到底还是欠了袁氏的。

    顾四娘折腾了半天，加上肚子疼的难受，没一会便睡了过去，中途被陈氏叫起来喝了药，之后又继续睡了。

    白日睡了的多了，到了后半夜怎么也睡不着了，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睁眼，否则陈氏必定又不能睡了。她闭着眼睛在想今日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个周大夫能不能把她需要的药材找齐了。

    陈氏一直陪在她身边，等她睡熟了已经是后半夜了，那边顾三娘已经沉沉的睡了。陈氏打了个呵欠才在一旁闭上眼睛睡了。

    窗外有轻微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脚步声，门闩轻轻动了动，随后门便被人推开。

    夜凉如水，顾四娘的身上也陡然冰凉了起来，这么小的声音，若不是她此刻睡不着，那是绝对听不到的。

    她想起来喊陈氏起来，又不敢，生怕这时候起来会惊动了来人，到时候就危险了。

    她心里害怕的要命，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她能够感觉到，那人进了门之后没有继续走，而是停了下来。

    顾四娘偷偷将眼睛睁开，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是个很高的男人，他站的位置正是陈氏躺下的地方。

    吴夫人安排给她们住的这个小院，屋内除了有一张床，还有一铺火炕，平时她们母女三个都是睡在炕上，晚上烧一把火，能够暖和一整个长夜。

    今次因着顾四娘白日里便在床上躺着，陈氏怕她来回折腾难受，就没让她挪到炕上去。

    从顾四娘的角度，隐隐的能够看到那人如刀削一般冷毅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动，静静地站着不知道想些什么。

    她心中突然一动，慌忙闭上了眼睛，掩饰住心里突然升起的惊讶。

    与此同时那人也动了动，转身朝着床边来了。顾四娘听到声音，慢慢调整着呼吸，尽量让气息平缓。

    那人看了她一会，然后伸手将握住顾四娘的胳膊，她心里咯噔一声，吓得身上都冒了汗，可是却不敢睁眼，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呵！”那人轻轻笑了声，然后将她的胳膊松开。

    顾四娘偷偷舒了口气，可惜那人下一刻的话让她彻底慌了，“小丫头，在我面前装睡吗？”

    声音是刻意压低的，却不乏冷意横生。

    顾四娘不得不睁开了眼睛，然后借着屋内微弱的光线，能够辨别出此人是谁。

    她叹了口气，眼睛睁开的瞬间，整个人便被人一把拎起来，然后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被人带到了门外。

    冷风刮在身上，她穿的本就单薄，不由得瑟瑟发抖了起来。

    “我能不能进屋拿件衣服。”数九寒天，冻得直哆嗦。

    话音落下，眼前一黑，头上便被罩下一件厚斗篷，她个子小，费了好大得劲才露出脑袋来。

    斗篷是采用上好的狐裘嵌的里子，裹在身上暖洋洋的，温度渐渐回来，她这才抬头正视眼前之人。

    “冯大人！”

    “你什么时候醒的？”冯章对她认出自己没有很意外，这孩子当日初见就让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面上明明表现的极为害怕，偏偏那双眼睛又镇定的不像话。

    这般年纪的孩子，不该有这样深沉的心思。

    他是习武之人，加之刻意放低了步子，原本以为她们不会发现，却没想到却被这丫头发现了。

    “我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顾四娘老老实实的说道，这本也是实话。

    冯章听着这话，既觉得是这样，又觉得并非如此。他也并不想深究。

    “你知道我要过来？”冯章觉得这问题多此一举，可心里却很想问。

    顾四娘摇了摇头，“不知道，您会过来，我很惊讶。”

    “既然惊讶，为什么没喊，反而冷眼旁观。”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顾四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怎么回答，继而道，“冯大人，难道不是来找我母亲的吗？”

    闻言冯章不由得一愣，声音竟是有几分紧张，“你为什么这样说？”

    “冯大人那日见到我母亲的时候叫阿青。那是我母亲的乳名。”顾四娘声音很平静，说完眼光灼灼的看着他。

    冯章面对着还不到他腰高的女孩，头一次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皱着眉，冷声道，“就凭一个称呼，能说明什么？”

    顾四娘笑了笑，院子里的风越来越大，而她的声音却很清晰的传开，“大人，你恐怕不知道，十多年前，我母亲便改了名字。她现在叫陈杏。”

    陈青这个名字，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顾元娘恐怕都未必知道，嫁了人之后，娘家的名字便很少被人叫起来了。

    她之所以知道还是当初刚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那时候大病了一场，村里和陈氏交好的人都来看过她，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这段很久远的往事。

    “你好像并不奇怪我的出现。”冯章在初时的惊讶过后，声音倒是转为了好奇。

    这个女孩给她的惊讶太多了，一般孩子知道了这些事不说惊慌，也绝对没有这样的镇静。

    “说实话我倒是希望你早点出现的。”顾四娘笑了笑回答。

    “哦？这倒是让我想不明白了，原因呢？”冯章好笑的问道。

    “这么多年下来，母亲对你的感情早就不在了。但是这些年一直她耿耿于怀你当年的不告而别。很想要一个答案，这点执念已经成为她的心结。你的出现或许正好可以解开这个结。”顾四娘当时偷听到陈氏这段过往，心中是不胜唏嘘的。

    年少懵懂，一段感情甚至可以保存很多年不忘记。尤其陈氏和冯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自己的未婚夫突然一去不回，连个口信都没有给她捎回。她如何能够放得下。有些事耿耿于怀未必是念念不忘，更多的是想要一个答案。

    冯章脸色亦是有些难言的复杂，他这些年杀戮，心早已经麻木如石头，可唯独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至今，那年杏花微雨时候，女子笑颜如花的模样，一直让他难以忘记。

    此次回到这里，他其实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亲口解释一句，问一句她过得好不好。

    “大庄和阿青都是心思简单之人，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儿。”冯章很意外，同时也觉得很有趣。

    顾四娘抿唇，“听你这个语气，倒是和我父母都很熟的样子了？”

    原本她只是以为冯章和陈氏是旧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我曾经在莲花村待过几年。”他说着目光渐渐回暖，嘴角亦是勾起薄薄的笑意，思绪也回到了久远的时光。

    “冯大人，你今晚大半夜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趁着夜深人静看一眼我母亲？”她半是好笑半是揶揄的语气拉回了冯章的思绪。

    他神色一点点恢复了平时的冷漠，漠然开口道，“我听说你今日病的很重，还请了大夫？”

    顾四娘心下一凛，果然是为着这件事来得。

    “是啊，现在还难受着呢。”她这到不全是装得，虽说好了不少，但到底年纪身子骨弱，现在还是浑身没力气。

    冯章也不是个好糊弄的，最开始她是打算装病，可是想来想去，还是不敢冒险。对方是金羽卫，一旦让他们起了疑心，难免不会前来查探，她没有自信可以瞒得过。所以最后她硬生生的将自己给闹病了，真的病了，请个大夫也顺理成章了。

    不管他们怎么查，这都是真实存在的。

    冯章看着她在夜色下有些苍白的小脸，凝眉思考，他刚才已经查看过了，确实是伤及了脾胃。而回春堂那边他也派人查看了，开的药都是对症的。

    “你近来可遇到过什么陌生人？”冯章的声音在夜色下淡淡响起。

    顾四娘心里一咯噔，但面色还是保持着镇静，她露出不理解的神色，“吴家的人我都还没认全，不知道你说的陌生人是哪个。”

    冯章见她神色不像是在撒谎，而且她没有直接反问他要找什么人，或者是没看到。这样的回答从另外一个方面倒是恰好说明了这孩子确实没见过那人。

    “没什么，没见过就算了。”

    顾四娘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说明真相信了，但至少目前没有怀疑。

    “四娘，四娘”屋内突然想起陈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顾四娘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去看身旁之人，他的脸部线条明显紧绷起来，好像如临大敌，比她还要紧张许多的模样。

    “你是在紧张？”她好笑的问道。

    冯章睥了她一眼，沉着声音，“你记住不要将见过我的事情说出去。”

    话音落下，眼前再度一黑，然后她身上裹着的斗篷便不见了，冷风灌入身体，整人仿佛掉入了冰窟里一样，冻得她浑身瑟瑟发抖起来。

    屋内已经有了光亮，冯章已经不见了，她缩了缩脖子，快步往屋里走去，“娘，你怎么醒了？”

    顾四娘一脸的不解，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床上的被窝里跑去。

    陈氏见到她回来心里松了口气，又瞧见她只穿了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顿时冒了火。

    “你去做什么了，自己病着不知道吗。早知道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干脆让你病死好了，省的活着还浪费银子。”

    陈氏一向说话温温柔柔，极少数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顾四娘听着她这番言语，心中竟是柔软的不像话。

    “娘，我错了，再不敢了，你别生气。我刚刚有点尿急，跑到外面方便去了。”她扑倒陈氏身上，小小的胳膊抱着陈氏，嗓音柔软的撒着娇。

    陈氏伸手就想打她，又念着她身体病着，到底不忍心，只是声音却没什么好气，“你现在知道错了？你就是嘴巴好，知错了，你哪次不是知错了，转眼就忘到后脑勺了。”

    顾四娘想想自己还真是这样，不由得老脸一红，真是羞愧啊，这么大的人，还冒充小孩子。

    她头一次沉思，是不是以后该走少年老成的路线了。

    深沉不过三秒，耳朵便被陈氏揪了起来，她立刻眼泪汪汪的，“还在地上撒什么娇，明个发烧了，我可没钱给你治病了。赶紧的上床去趴着去。”

    “我这就去。”顾四娘见陈氏这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闹了，灰溜溜的爬到床上，用被子将身子整个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娘你别生气了，这次真知道错了。”

    “行了行了，赶紧的睡吧。你的话我是不信了。”陈氏哼了一声，见她这副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顾四娘吐了吐舌头，这才躺下，刚才在外面着实吹了些冷风，这会被被子包着浑身一点点温暖了回来，身体渐渐有了温度，睡意也袭来。

    不知不觉的进入了睡眠，那边陈氏见她睡得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丫头就是心大。

    她慢慢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抚上顾四娘的额头，“你这丫头，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陈氏摇了摇头，转身吹灭了蜡烛。人重新回到炕上躺下，很快也睡着了。

    窗外的冷风呼呼刮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一早已是白茫茫一片。

    陈氏一大早便起来了，查看了一下顾四娘的身体，见她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小菊一大早便拎着食盒过来，各种小菜香粥摆了好几样，顾四娘在那眼巴巴的望着，就是一口都不能吃。

    周大夫交代了，她现在的脾胃是伤到了，要靠温和的粥滋养着，其他事物一概不许动。

    顾四娘眼泪汪汪的，她心里又把季少渊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一遍。

    饭后，陈氏照例去吴夫人的院子，原本袁氏让她不用着急，先照顾女儿为重。但是陈氏心里过意不去，看顾四娘没什么事情了，便赶紧的过去，早点将那送子观音像绣好。

    吴夫人和吴大人成亲多年，却只得了吴宗倍一个独子，但这年头总归是多子多福才好，所以再怀上一个孩子便成了吴夫人的心病。吴夫人月前曾得高人指点，年前在佛堂供奉送子观音像，便能保佑她再得麟儿。

    陈氏想着自己一定要诚心诚意去绣观音像，好保佑吴夫人早点再怀上一个孩子。

    陈氏出门去了，顾四娘在小菊和顾三娘的两双眼睛的监督下，不得不继续窝回了床上。

    外面下了大雪，顾三娘和小菊在外头扔雪球玩，不时有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

    顾四娘确是坐立不安，这眼瞅着就到了午间，可是吴大夫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些药草找到了没有。

    她叹了口气，又有些担心季少渊，这都好几顿没去送饭了，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顾四娘默默祈祷，可千万不要给饿死了，她身上的毒这还没解，就这么死了，她也得跟着赔上一条命去。

    “哎！”

    “小丫头，唉声叹气什么？”轻飘飘的一道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顾四娘愣了半天，然后才看到面前站了一个人，她十分惊讶，更多的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幸好你还活着！

    “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呢。”季少渊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顾四娘仔细看着他的眉眼，除了有几分虚弱外，倒是看不出其他。

    “你怎么进来了，我姐姐呢？”她记得顾三娘她们刚才还在院子里玩闹，这一会便没了声音。

    “哦，没事。我让她们睡了会。”季少渊声音很轻柔，说着便走了过去，脚步在床前停下来，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顾四娘看了眼窗外，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顾三娘她们在门外睡，必定会着凉。

    “我听说你病得快死了，所以来看看你。”季少渊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是没有多少笑意，“现在看来，这不活的好好地吗？”

    顾四娘心里暗骂了句虚伪，又听到他下半句，直接气的冒烟。她闹成这样难受，还不是因为他，现在倒是在说风凉话了。

    “既然你也看到了，那没事就赶紧走吧，省的被人看到了，把我连累了。”她别过头，没好气的说道。

    “药草什么时候能够备齐。”他说了半天，好像才想起这件事一样。

    “我已经想办法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说起这个，她紧跟着叹了口气，周大夫可别被她吓破了胆子或者恼羞成怒才好，否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时间可不多，你别耍花样。”季少渊看着她，弯腰靠近了一些，拿手指捏了捏她的脸蛋，疼的她立刻皱起了眉。

    “你放手，季少渊，你就是个泼皮无赖。”顾四娘觉得脸都被捏麻了，忍不住就想骂人。

    “我确实是泼皮无赖。”季少渊见她皱着眉瞪人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格外的有趣。

    顾四娘觉得眼前这人就是变态，跟他根本就不能正常说话，她咬了咬唇，“我真的已经想办法了，你总得给我点时间才好。”

    “我也想给你时间，可是我已经时间不多了。”他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点没听出来着急的意思。

    顾四娘咬牙，“我知道了，你晚点过来。我一定想办法把药给你凑齐了。”

    “这才乖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季少渊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捏着她脸的手也松了。

    “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我走了。”季少渊说着站直了身子，冲她笑了笑，转身往门外走去。

    人都半只脚迈出门槛了，余光却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一碟子的糕点。

    然后很自然的转身，将糕点都塞进了怀里，留给顾四娘一个后脑勺就走了。

    顾四娘恨得咬牙切齿的，她真是流年不利啊。

    季少渊走了，没一会院子里就想起了说话的声音，顾三娘和小菊被冻的一个激灵，匆忙爬了起来，哆哆嗦嗦的便往屋里跑。

    “冻死了，冻死了。”顾三娘一进门就开始叫。

    小菊虽比她沉稳一点，但也被冻的不轻，脸蛋红着，一边伸手哈着气，一边嘀咕，“刚才明明在玩，怎么突然就睡着了，真是奇怪死了。”

    “就是就是，可把我冻死了。”顾三娘眼睛瞅到了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的顾四娘，便准备也一起爬到床上暖和一下。

    顾四娘心里有些歉疚，三娘和小菊都是被她给连累的，这大冷的天，可别闹病了才好。

    “你们两个赶紧都过来，被里暖和。”她招呼着小菊也一起过来。

    “不碍事，屋里暖和，我一会就暖和过来了。”小菊倒了杯水喝了，看到桌子上空了的碟子，不由得咦了一声，“四娘，这些点心呢？”

    顾四娘心下哀叹，不得不点头承认，“刚才饿了，就吃了点。”

    小菊难掩震惊神色，“这可是一碟子呢，你都吃了？”

    那慢慢地一碟子，就是个大人都吃了也要撑到，别说顾四娘一个小孩子了，跟何况她现在伤了脾胃，哪里能吃这么多。

    “你可有哪里不适，我赶紧的去找大夫来。”小菊想着就有些担忧，生怕她再闹得跟昨天一样。

    顾四娘听她这么说，连忙皱着眉头，一副很难受的模样，两眼泪汪汪的，“小菊姐姐那麻烦你去叫一下昨天那个大夫吧。”

    “好，我这就去。”小菊点头，说着便要往外去。

    顾四娘却在身后叫住了她，“小菊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

    “为何呢？”小菊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我娘现在就在夫人的院子，要是夫人知道了，我娘肯定也知道。昨天她就担心的一夜没睡好，我不想她在担心了。”她解释道。

    “那好，我不说就是了。先请大夫来看看。”小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因着顾四娘病了，杜妈妈特意有交代让她好生照顾着，出府的牌子也暂时没有收走。

    小菊去了没一会便折了回来，“四娘，大夫来了。”

    顾四娘正奇怪着，怎么去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回来了，紧接着她便看到小菊身后跟着个年轻的女人进了门，那女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上背着药箱，旁边还领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红色的袄子，头上用头绳扎了两个丫髻，眼睛又大又圆，看着十分的讨喜。

    “这是周娘子，周大夫的女儿。我在门口遇到她的，她是代替周大夫来给四娘你问诊的。”小菊见顾四娘面露不解，没等她问便开口解释了。

    顾四娘听完心中有些不安，周大夫今天没来，换了女儿前来，莫不是被发现了什么。

    “你就是四娘吧，父亲回去有提起你，他今早染了风寒，不宜出诊，便由我替她过来一趟。”周娘子轻轻笑了笑，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拿出脉枕垫在她的手腕下面，见她皱着眉的样子不由得失笑，“我虽然医术不及父亲，但亦是从小学医问诊。”

    顾四娘收回思绪，不解的望着她，不知道她为何说了这么一句不着头脑的话。

    “我是说，你这病症我完全可以治好，所以你不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周娘子是杏眼，眼睛便弯成了一弯新月，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很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顾四娘叹了口气，她哪里是不信任周娘子的医术，而是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那麻烦周姨姨了。”顾四娘笑了笑，很乖巧的模样。

    周娘子诊病和周大夫一样，都不喜有人在场，所以小菊便带着顾三娘去厨房，正好天色也不早了，正好把午饭拿回来。

    顾四娘看着她给自己把脉，然后问了下吃了些什么，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这才道，“已经无大碍了，但是脾胃尚弱，生冷辛辣都要忌口。”

    顾四娘点头，“我记下了了，谢谢。”

    “至于用药，还是按照昨日我父亲的药方抓药就可以。那药温和，主要以滋补为主，你年纪不宜用太药性太强的草药，以免损伤身子。”周娘子很耐心的跟她说着话。

    顾四娘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心中着实着急，她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在周娘子身上故技重施，最后还是决定作罢。

    她能在周大夫身上下手，靠的还是出其不意，周娘子可不同，她从进门开始看着她的神色便不想是对着一个孩子，笑眯眯的眼睛里面，她看到有些意味深长。

    如果此刻她贸然下手，成功的几率很小。

    周娘子又交代了几句，然后准备收拾药箱离开，“药我回去抓好，让人给送你送来。”

    顾四娘看着她，几乎就要张口了，手指握着被子，她知道要是周娘子就这么走了，那她很可能失去一个绝好的机会。

    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口，而那边周娘子也似乎并不着急走，反倒是看着她，脸上依旧是笑着。

    顾四娘抬头看了眼周娘子，然后突然露出笑意来，“您慢走，四娘身子不适，就不多送了。”

    她这样子倒是让周娘子一愣，她拎着药箱便要走，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出去。

    “你倒是沉得住气。”周娘子幽幽一叹，转头看着顾四娘说道。

    至此顾四娘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她在赌，赌周娘子是知道内情的，她之所以一直若无其事便是要等她先开口。

    一旦她先开口，便等于是说她现在很急切，这样无形中便落了下风。

    周娘子也在等她先开口，却不想这孩子真的没有问的打算，昨日她听父亲说完事情的经过，一度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人心思沉稳的人会是只有六岁，所以今日才要来一探究竟，却不想这女孩竟是让她大吃一惊。

    不说别的，就冲着这份淡定就绝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该有的。

    “您不也挺沉得住气吗？”顾四娘笑了笑，她总觉得这个周娘子比她父亲要精明许多。

    周娘子转身回到床边坐下来，看着顾四娘似乎在打量又像是好奇，“很难相信，你真的只有六岁。”

    顾四娘摇了摇头，“我也是被逼无奈。”

    “你的事情父亲与我说了，你要的药我也有，只是”周娘子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若是问解药的事，你放心，我和周大夫无冤无仇的，绝不会害他。只要我拿到想要的东西，解药一定奉上。”顾四娘听她说药都备齐了，心中才算松了口气。

    周娘子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倒不担心。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倒让顾四娘没想到，她没急着开口反倒是等着周娘子自己说下去。

    周娘子见她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你倒是聪明得很。”她也不卖关子，而是将头靠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我想要七日断肠散的配制法子。”

    “您要这个做什么？”顾四娘心下警觉。

    “你别多想，我和父亲都是药痴。七日断肠散这毒上次出现是百余年前。此次突然遇到，实在让我们太过惊讶，便想一睹药方。”周娘子说到这里眼中隐隐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顾四娘着实是没想到这毒药竟是如此的厉害，她只是粗浅的听季少渊提了几句，然后自己又胡编了一些，想借此唬一下周大夫，实在没想到这会是失传已久的毒药。

    “我跟你说实话，这药我并没有药方，我也是从其他人那里得来的。”

    周娘子闻言到没有太过惊讶，“这我知道。”看到顾四娘不解的眼神，又道，“你跟父亲编造的制毒方式，完全都是胡诌的吧。”

    顾四娘老脸一红，她可不是胡说八道吗，什么七花七草七虫，她完全是前世被电视剧荼毒了。

    “原来你知道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父亲昨日回去查找了古籍，对这毒药却有记载，但是只有寥寥几句，我和父亲研究了一宿，也没有头绪。”周娘子说则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顾四娘想，幸好是失传了，要不然让他们得了解药，那她可就悲催了。

    “这我也确实没办法，药方我没有。”顾四娘摇了摇头，而且就算有，季少渊也不像是能把药方带在身上得人。如果去要她势必还要跟那人碰上，就季少渊那人，她以后准备敬而远之，再也不跟他打交道了。

    周娘子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药方没有，你可否帮我再要一颗毒药。”如果有毒药也未必不可以研究出成分。

    “这我不敢保证，我试着去问一下吧。”顾四娘也不太敢确定季少渊还有没有剩余的药了。

    “那就好。”周娘子脸上带了喜色。

    “那我的药材呢？”顾四娘一直没忘记这件事，面上虽然没什么，心里早就急得不行。

    周娘子从怀里掏出个荷包，然后递到了顾四娘手上，“这些药丸一次服用三粒，三日便可彻底祛除毒素。”

    顾四娘接过去看了看，那荷包里面放了九颗黑色的药丸，她有些疑惑，“这上面有几味药草并不是寻常得见的，都齐了？”

    这才不到一日的时间，能备齐了药材已经不容易了，还能有时间制成药丸，这就不得不让人惊讶了。

    “你倒是警觉。”周娘子笑道，“不瞒你说，你这药方只有两味药材不易寻找，其他都是平常得见之物。巧的是我和父亲平日里便有收集稀有草药的习惯，而那两味药草我们恰好都有。”

    送走了周娘子，顾四娘握着手上的荷包，心里总算是安稳了，接下来只要等着季少渊前来取药就可以了。

    小菊和顾三娘取了午饭回来，顾四娘心情好，白粥也喝的津津有味的。

    可惜小菊认定她早前吃多了糕点，却怎么都不让她再第二碗了，顾四娘心里连连叹气，又没办法解释，只能捂着肚子一头栽倒了床上。

    外面突然有了喧哗声响起，小菊出门去看，没一会便惊慌失措的回来了，反手将门插好。

    “怎么了？”顾四娘不解的问了句。

    “金羽卫来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直接朝着咱们院子后面去了。”

    顾四娘刚松下来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一张脸刷的一下白了，“你说谁？”

    “金羽卫。”小菊又重复一遍，只当她是年纪小被吓坏了，连忙过去拍着她的手安慰，“四娘不怕，咱们把门窗都关好，他们进不来的。”

    顾四娘哪里是害怕这个，季少渊就藏在那个屋子里，如果他被金羽卫抓走了，那自己岂不是要等着毒发身亡了。

    “小菊，我想出去看看。”顾四娘急得团团转，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假装一副好奇的样子。

    “这可不行。”小菊立刻摇头，又温声哄着，“四娘乖，外面都是乱着呢，咱们不去凑那个热闹。”

    “乱着是真么意思？”顾四娘知道小菊关心她，又不好明说，只能心中叹气。

    “后面那间院子着火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府里人正忙着灭火呢，看那样子是烧了有一会了。”小菊说着拍了拍胸脯，“不过幸好，那院子废弃很久了，又和其他院子不想通，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顾四娘脸色顿时更加的难看了，小菊见她不说话，只当是小孩子胆子听到着火害怕了。

    “小菊姐姐，厨房里的婶子不是说让一会去拿好吃的吗？”顾三娘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说话的时候，她正张嘴咬了一口炸酥圈。

    小菊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三娘小馋猫，这嘴里的还没吃完，就开始惦记糕点了。”

    “小菊姐姐最好了，我还没吃过那个蜜饯海棠。”顾三娘说完还配合着使劲咽了口口水。

    “不行，现在外面这么乱，我们还是留在屋内吧，等会我再去厨房拿蜜饯回来。”小菊摇了摇头，倒是十分的坚决。

    “小菊姐姐，我真的想吃嘛，要不你再出去看看，也许外面已经好了呢？”顾三娘又撒娇道。

    小菊摇头失笑，“好了好了，我这就给你们拿去。千万别出去知道了吗？”说完又看了顾四娘一眼，话却是对顾三娘说的，“三娘是姐姐，一定要看好四娘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菊姐姐去就是了，我保准看好她。”顾三娘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菊点了点头，然后才出了门去，等她走后，顾三娘和顾四娘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三姐，真有你的。”顾四娘忍不住高兴道，她怎么忘了，这等热闹顾三娘哪有不去凑的道理。

    两人出了门，也不用刻意的去寻找，后面的小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吴家的下人，她们远远地就能看到院子里面正有浓烟不断地往外冒着。

    “看这样子是出大事了。”顾三娘嘀咕了一句，拉着她便跑了过去。

    顾四娘拧着眉没说话，她心里越来越没底，那个院子正是季少渊藏身的那个，一只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那里放着解药。

    小院子周围围了不少人，她们两个个子小根本就看不到里面，只能听到丫鬟们互相低语的声音。

    “那人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丫鬟问道。

    “不知道呢，听说是哪里讨来的钦犯呢。要不怎么惊动了金羽卫大人们。”另外一个高个子的说道。

    “说是被烧的面目全非的，根本就看不出容貌，还真是惨。”

    “那火应该是从屋里烧起来的，等发现已经晚了。”

    “你们两个小声点，也不怕惹了麻烦。”前面站着的年纪较大的女人回头低声呵斥了一句。

    两个小丫鬟顿时噤了声，都踮着脚往里面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四周响起了一阵抽气声，紧接着便有吴家家丁抬着个蒙着白布的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冯大人，你可要听我解释。这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藏在这里，和我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吴之义吓得连连擦汗，若不是府里突然着了火，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家里藏了个金羽卫要抓的人。

    “吴大人摘得可真是干净，一句不知情就可以逃脱了？”冯章冷笑了一声。

    “冯大人，此事下官真的毫不知情。”前阵子金羽卫突然冲进府里，说是要抓人，但由于后来没出什么事，过后也并未深想，谁知道这就出了事。

    顾四娘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被白布盖着的人，心里一度祈祷着，千万不要是季少渊。

    虽然她心里经常咒他，可这一刻她确实无比的希望这个人能活着。

    “让开！”有人呵斥了一句，众人立马自发的让开了路，担架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正巧有风吹起，覆着尸体的白布被掀开，露出里面已经看不出样子尸体。

    周围响起了一阵尖叫，又胆子小的已经吓晕了，顾三娘也被吓了一跳，转身又趴在了顾四娘的肩膀上。

    顾四娘心里也害怕，可她更想知道此人是不是季少渊，帘子掀开，她几乎站立不稳。

    那垂下来的手上，带着枚白玉扳指。她记得季少渊手上也有这么一个。

    浑身一瞬间冰到了极点，冷风从四面八方不管的往她骨头缝里面钻，让她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

    “四娘，四娘，你怎么了？”顾三娘的声音响起来，她一脸惊慌的摇着她。

    顾四娘明明看得到三娘在着急，也听得到她在说什么，可就是没办法回应，只觉得好像被什么定住了一样，从未有过的一种恐惧感不断地涌来。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陈氏红着眼睛问道，她这才几个时辰没回来，早晨还好好地女儿，怎么变成了这样。

    “惊吓过度，加上高热不退，不妙。”周大夫和周娘子都来了，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得出结论。

    陈氏心里一沉，险些就要晕倒，眼泪再也止不住便要往下流，她抱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顾四娘，嘴里喃喃道，“娘错了，娘不该带你出来，四娘，四娘你听到了没有”

    顾四娘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抱着她哭，她想回答一句，可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一点点的眼前又黑了下去，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顾四娘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摇晃她。

    “谁呀！烦死了。”她没好气的咕哝了一句，便想继续睡。

    她眼皮此刻很沉，一点都不想睁眼，可无奈那人一直捏她的脸，她疼的不得不睁眼。

    眼睛睁开，眼前却什么人都没有。顾四娘坐了起来，四处看了看，屋内顾三娘躺在一旁的炕上睡着，而陈氏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好像也睡着了。

    “娘。”好像是许久没说话，嗓子有些干涩，声音也带着沙哑。

    陈氏本就睡得不沉，听到声音连忙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到了坐在床上的顾四娘，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四娘，你醒了？”

    “娘，我怎么了？”顾四娘被陈氏抱在怀里，有些不明所以。她就记得自己好像是睡了一觉啊。

    陈氏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虽然还很虚弱，但总算醒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没事，醒了就好。醒了比什么都重要。”

    顾四娘伸手替陈氏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安慰道，“我没事，娘也别哭了。娘哭，四娘看着难受。”

    “好，娘不哭了。”陈氏擦了擦眼泪，露出笑来。

    那边顾三娘睡得迷迷糊糊地听到声音也醒了过来，先是愣了愣，随即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三娘怎么了，可是梦魇着了？”陈氏又吓了一跳，赶忙去抱着顾三娘。

    顾三娘却摇头，趴在陈氏的怀里一个劲的哭，陈氏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三娘是不是担心四娘了？放心吧，四娘已经醒了，没事了，没事了。”

    顾三娘又自顾的哭了会，才一点点的止住了哭音，红肿着一双眼睛，跑到了顾四娘这边的床上对着她左看看右瞧瞧的。

    “真的好了吗？”

    “好了。”顾四娘伸手搂住了顾三娘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三姐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顾三娘有些不自在的别过了头，吸了吸鼻子，脸颊有淡淡的粉色。

    大病初醒，顾四娘身子还很虚弱，坐了一会便觉得没力气了，陈氏连忙让她躺下休息。

    又是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娘子正给她把脉，陈氏和顾三娘在一旁有些焦急。

    “怎么样了？”几乎周娘子刚一收回手，陈氏的声音便响起来。

    “既然已经醒了，就是没事了。我刚才也检查过了，除去身体尚且虚弱外，已没什么大事了。好好休息个几天，也就康复了。”周娘子笑着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陈氏连着说了两遍，脸上才有了笑意。

    “药等我回去配好，晚点派人送来。既然无事，我便先告辞了。”周娘子起身收拾了药箱。

    陈氏自然去送，人走到门口顾四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大夫身体还好吗？”

    顾四娘已经知道她昏睡了整整五天，而周大夫和她中毒时间相差无几，若是没有解药，想必凶多吉少。

    她无心害人，可事情发生的让她措手不及，想要做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周娘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道，“家父风寒已经痊愈，有劳四娘记挂了。”

    顾四娘回味了下她的话，便明白这是暗示她周大夫已经没事了，虽然事情的来龙去脉让她费解，但到底人没事就是好事。

    “有劳您帮我给周大夫带个话。四娘年少无知，以前的事多有得罪。”顾四娘颔首，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周大夫都是无辜的，她险些害了一条人命，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愧疚。

    “好，我会带到的。”周娘子笑了笑，这才出了门去。

    陈氏送到了门口便返了回来，见到顾四娘好好地，心里一阵喜悦，然后又有些不解，“你为什么事得罪了周大夫的？”

    顾四娘笑了笑，跟陈氏道，“那天周大夫给我扎针，我嫌疼，说他坏老头儿，把他给气走了，这不后来就一直让周娘子给我看病吗，想必是生我的气了。”

    陈氏听完想说她几句，又念着她大病初愈便没多说，“周大夫一家救了你的性命，咱们等你好了，一定要去拜访一下，好好感谢一番。”

    “那是自然。”顾四娘连忙点头，她也正想问问周大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闹了这么一场大病，自然惊动了家里的人，顾大庄出面要接陈氏母女三人回去，原本这刺绣就是为了和陈氏交好想出的个注意，现在袁氏见意图达到了，便没再强求。

    陈氏却觉得心里格外的过意不去，她来吴家就是为了做活的，结果活没做多少，倒是添了不少的乱。

    吴夫人的观音是求子用的，她算着时间，离过年还有二十天，她快些绣，赶在年前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怎么好意思，陈姐姐，四娘在我府上闹得这么大的病，我心中还过意不去呢。”袁氏听说了她的意图，连连摇头。

    “夫人大恩，民妇已经无以为报了。这观音像算是一点心意吧。您若是不答应，民妇心里一定过意不去的。”陈氏忙开口说道。

    袁氏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朝一旁的杜妈妈看了看，杜妈妈想了下开口笑道，“既然顾娘子一片心意，奴婢看夫人就别推拒了。”

    袁氏这才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就麻烦陈姐姐了。”

    观音像对她却是十分重要的，年前一定要供奉上去，才能起到作用。

    陈氏见吴夫人答应了，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年前一定给夫人送来。”

    袁氏笑了笑，又跟陈氏两人说了会话，才让杜妈妈送她离开。

    陈氏回到小院的时候，顾四娘没在屋子里，顾三娘和小菊两个正在收拾东西，其实她们也没什么要带走的，来的时候一人带了一身换洗衣裳，走的时候还多了些厨房送来的小零食，零零总总的包了两大包。

    “四娘哪去了？”陈氏在屋里看了一圈没看到人，便开口问道。

    “去厨房了，说是跟厨房的婶子告别。”顾三娘回答道。

    陈氏皱着眉，脸上有些担心，“这孩子身体刚好了一点就到处乱跑，也不怕再闹病了。”

    “周娘子那天也说了，四娘大病初愈，要多多走动，身体才会康复的快些。否则一直躺着也不愿意好呢。”小菊见她神色不悦，忙过来宽慰道。

    陈氏叹了口气，“这些天也有劳小菊你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好了。”

    “您这样说就客气了。我是真心喜欢三娘和四娘的，能跟她们在一块待几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菊说着去取了个包袱回来，摊开在桌子上对陈氏说道，“这都是周娘子今晨送来的药，分量都分好了，回去每日取一包，五碗水煎成一碗服用。”

    小菊又说了一些需要注意事项，陈氏一一记下，又是跟小菊一阵的道谢。

    顾四娘这边到了厨房，她马上就要走了，因为答应了要将自己知道的菜告诉白氏和黑氏，所以她特意走了一趟。

    “四娘，你这样倒是让我们惭愧了。”白氏记下了最后一道菜之后看了一旁的黑氏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她们之前一直担心顾四娘这样大方的将做菜的方子告诉了她们是另有所图，随是心里对她有几分好感，到底存了戒备。可是她马上就要走了，临行前还不忘记约定，特意过来跑这一趟，就不能不让人感动了。

    顾四娘最开始有几分不解，想了想倒也明白了黑氏话里的意思，她笑了笑道，“两位婶子千万别觉得有什么的，“实话跟两位婶子说，我这菜谱是得自一个老人家，当初他只是让我记下了法子，但是并没教我该怎么做菜。给了两位婶子，算是物尽其用，本就是好菜，落到我手里倒是埋没了。”

    顾四娘想了想前世看的网络小说，有条穿越定律，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推到神秘的老人身上，一点错都没有。反正世上老人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一个呢。

    “城里的酒楼要是得了你的菜谱，定愿意出大价钱的，留给我们真真是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白氏摇了摇头，不管这菜谱顾四娘怎么得到的，她们都算是白占了便宜。

    “说起这个，倒是有件事要求两位婶子了。”顾四娘说着起身朝白氏和黑氏行了礼，这一举动倒是让两人吓了一跳。

    “四娘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就是了。”黑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弄得我都紧张了起来。”

    “四娘想对外假称是两位婶子的徒弟。”顾四娘站起婶子正了正神色道。

    “为何？”黑氏和白氏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几分好奇的模样。

    顾四娘心下叹气，还能因为什么，怕被当成鬼怪给烧了呗。

    年少多智未必是个好事，尤其是其他人没有听过见过的。上次弄柿子他们顾家已经大出了一阵风头，这要是在去卖菜谱，可不就是见了鬼了。

    遇到神秘老人的话，骗骗别人还行，若是她敢这么睁眼说瞎话，陈氏头一个都能打的她屁股开花了。

    顾家村那地方，来来往往的基本都是熟人，哪有什么神秘老人，而且顾四娘这个年纪，去哪里基本上都是跟着大人，极少数会自己一个人出门。

    顾家几代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村里人基本上都是知根知底的，谁家几斤几两的都清楚着，他们家太过出风头，势必会惹来非议。

    她最怕最后弄得亲人都跟着疑神疑鬼，以为她着了什么邪魔外道了。

    白氏和黑氏是县太爷府上的厨娘，她若是说自己的菜谱以及吃食都是跟着她们学来的，那谁也不敢怀疑什么。毕竟是县太爷呢，那可是村民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原因可以不说吗？我有自己的为难。”

    “黑姐姐你说怎么办吧。”黑氏显然有些为难，她看着白氏寻求帮助。

    白氏也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去。

    顾四娘提出这个要求原本以为她们会很容易答应，毕竟自己这边可是提供了十多道没见过的菜式呢，结果她们这样为难，倒是让她尴尬了起来。

    “那个，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吧。”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到底不愿意让人为难。

    白氏依旧没说话，黑氏看着急的不行，顾四娘笑了笑，说了声告辞，然后准备走了。

    她刚转身，白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四娘。”

    “嗯？”她转头，有些不解。

    “我答应收你为徒。”白氏站了起来，一张脸显得十分的严肃，像是做了极大地决定一样。

    “那我也同意了。”黑氏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她走过去拉着顾四娘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两人答应了收她为徒，依着顾四娘的意思，就是借个名头罢了，也不是真的拜师，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但是白氏和黑氏好像对此事十分看重，准备了香烛纸案，又将厨房里备好的一只鸡摆了上去，两人又分别从袖子里取了块圆形的玉佩摆了上去，在顾四娘震惊的目光中，白氏开口道，“四娘跪下。”

    这气势倒是让顾四娘咽了口口水，没办法，要拜师的是自己，现在也不能说不拜了，便听话的跪了下去。

    黑氏开口接着白氏的话音，又说了一大串的话，反正顾四娘是一句也没听懂，一共磕了九个头，才让她起来。

    顾四娘只憋得想笑，不过是借了个称谓罢了，怎么还弄得这样隆重，古人倒是有趣。这样一想她又觉得更好笑了，自己现在不也是古人了吗。

    “四娘，我们也算是有缘。既然做了师徒，便没有不知道师傅名讳的事情。我全名黑柔。”

    “我是白音。”白氏接了句话。

    顾四娘点了点头，做了个揖，“白师傅好，黑师傅好。”

    “这是送你的。”顾四娘起来，黑氏便拿了个小挂坠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顾四娘低头看了看，是个木头做的宝剑样式的东西，看着和街边卖的十文钱一个的没什么区别。

    她一看不贵，便也没多想，道了声感谢就收下了。

    那边白氏和黑氏见此都是不约而同的摇头，这孩子真是一点也不识货。

    “这东西很贵重，可不许你随便送人知不知道，要是让我们发现你给弄丢了，小心你的屁股开花。”黑氏沉着一张脸警告。

    顾四娘内心泪流满面，果然天下的长辈都是一幕一样的，她这个做小辈的就是被欺压的命运。

    从厨房回去，已经过了有快一个时辰，顾四娘想着陈氏必定是着急了，她也没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往回走。

    厨房和她住的小院之间有个假山，她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站在那里，见她跑过来才抬起了头，那模样好像就是专门等着她一样。

    “冯大人！”顾四娘走了过去，冲他行了个礼。

    “你看到我来似乎并没有很惊讶。”冯章后背倚着身后的假山，怀里抱着龙泉剑，有几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大人事情未办完，不来才让人惊讶。”顾四娘笑了笑道。

    “我要见她一面。”冯章看了她一眼，没有卖关子直接表达了来意。

    顾四娘好笑，“您口中的她是我的娘，大人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你不是说想让你娘解了心头多年的结吗，那如何不能让我们见一面？”冯章并没对她的拒绝显得生气

    顾四娘摇了摇头，“冯大人，我心中虽是这样想的，这事情却不能做。”

    冯章显得有些失望，“还以为你是不同的，却不想都是一样的。”

    “我本就是个普通人，大人可能要失望了。”顾四娘笑了笑道。

    “你既然不肯帮我，那我就直接去找她好了。”冯章说着便站直了身子，龙泉剑重新挂回腰间，转身便要走。

    “大人稍等。”顾四娘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你改变注意了？”冯章回头看她。

    顾四娘摇头，“并没有。”

    “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说完便要走，顾四娘叹了口气，再次开口，“大人这样过去，我娘只会更加反感。”

    冯章停下了步子，转头皱着眉，“你是何意？”

    “我只是实话实说，大人应该清楚。”顾四娘看着他继续道，“既然这么多年没见了，物是人非，再见岂不是平添烦恼？”

    “有些事你不懂。”他抬头看了看天，神色有些苍凉，“此事你再说无用。我不会改变主意。”

    顾四娘没说话，看着冯章的身影一点点走远，她原地站了会，突然猛地一拍脑门。

    拔腿便跑。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陈氏在屋里坐着，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顾四娘累得满头大汗，小脸带着些红晕，直喘粗气，声音很自然的低了又低，“娘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陈氏一拍桌子板着一张脸训她。

    “娘我错了。”顾四娘赶紧的摆出笑脸，往陈氏跟前凑了凑，小手拉着她的衣袖，声音小声又讨好。

    陈氏白了她一眼，见她小脸还红着，额头上也冒了汗，有点不忍心，又一想她刚闹了病，还没好多少就到处乱跑，心里一下就冒了火。

    顾四娘察言观色，趁陈氏还没开口赶紧的扑倒了她的怀里，死命的开始撒娇，“娘，娘，我真的错了。”

    陈氏是很生气，但也没想打她，毕竟刚大病了一场，身体虚着呢，原本想着好好教训一番，结果猝不及防的就被怀里软绵绵的小身体弄得心头也柔软了起来。

    “看你累的这一头汗，不知道的还以为多热的天呢。”

    顾四娘窝在陈氏怀里，竖着耳朵听了下，她娘这是不生气了，心里这才放了心，“我这不是怕您着急嘛。”

    “知道我着急还乱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一说起这个陈氏就又怒了。

    顾四娘悄悄吐了舌头，“娘，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胡说八道，赶紧的去床上躺会。晚点我们就要走了，省的路上喊累。”陈氏伸手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下，自己则是低头检查桌上的包袱。

    顾三娘睡着了，小嘴半张着，好像梦到了什么好吃的，顾四娘笑了笑，脱了鞋子也爬了过去。

    用了晌午后，顾大庄早早地就来了，借了村里的驴车，将陈氏母女三人接了上去。

    回程顾三娘显得很兴奋，一路上都是她的声音，到了吴家处处都是规矩，她哪里也不敢去，整天闷在小屋子里面，可把她憋坏了。

    “行了行了，都知道你高兴，也不用这么大声。”陈氏笑着戳了下顾三娘的额头，说着责备的话，嘴角却带着笑意，她在吴家这几天也着实觉得压抑的不行。

    前面的顾大庄一边驾着牛车一边听着后面妻女的说笑声，心情也十分好。

    顾四娘偷偷看了眼陈氏，心里有些担心，冯章的话她还记得，这人说是要见陈氏一面，可到现在也没出现。

    “绕过前面的山，咱们就到家了。”顾大庄显得很高兴，转头对顾三娘，顾四娘问道，“你们两个饿不饿，爹早晨还带了几个炊饼，饿了就先吃点，咱们到家就有饭了。”

    “我们等回家再吃。”顾三娘说道。

    “那爹就加快速度了。你们可坐稳了。”顾大庄笑了一声，扬手一挥鞭子，毛驴叫了一声，哒哒哒的朝着前面跑去。

    官道上这个时间没什么人，他们的驴车一路走得很平稳，快到山脚的时候，伸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马匹的嘶鸣声，由远及近。

    顾四娘心中一咯噔，果然没多久就看到骑着马的黑衣男人离他们越来越近。

    坐在马背上的男人，目光冷冽的看了过来，目光从陈氏身上落在了顾大庄身上。

    陈氏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握着包袱的手指一点点锁紧，眉头也不觉得锁了起来。

    顾四娘悄悄地看了看陈氏的脸色，又看了看一脸不解的顾大庄，心里叹了口气。

    “大庄。”冯章开口，显得有几分生涩。

    “你怎么来了？”陈氏沉着脸，冷冷的说道。

    “我来有几句话要与你说。”冯章看着陈氏说道。

    “我没有话要跟你说。”陈氏说完转头看着顾大庄道，“大庄，我们走。”

    “您是？”顾大庄有些困惑的看着面前被斗篷扣住半张脸的男人。

    冯章将斗篷取下，这才露出了里面的脸，顾大庄眼中的神色由最开始的困惑到震惊，最后倒是化为惊喜。

    “大山，你什么时候归来的？”顾大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那边冯章也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冯章，十几年前曾用名冯山，在莲花村住了很多年，和顾大庄是小时候的玩伴。

    “大庄，好久不见了。”冯章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顾大庄的肩膀。

    “你还真是结实，和以前一个样子。”顾大庄咧着嘴呵呵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冯章回答道。

    “你也好多年没回村子了吧，走吧，到家里坐坐。”顾大庄笑呵呵的说道。

    冯章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事，不能耽搁太久。”

    “那你这是？”顾大庄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身后脸色不太好的陈氏，声音低了低，“你回来是为了阿青吧。”

    冯章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越过顾大庄落到了身后的陈氏身上，低声道，“阿青。”

    “我现在没有话跟你说。”陈氏又重复了一遍，别过头不去看他。

    气氛一度陷入了僵局，倒是顾大庄先开口，“大山兄弟，这”

    “大庄，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当年走得匆忙，我一直欠阿青一个解释。”冯章见顾大庄神色为难，开口说道。

    提起当年，顾大庄也叹了口气，他笑了笑道，“你确实应该给她一个解释。”

    他说完转身回到了驴车边上，对陈氏道，“孩子娘，你去吧。”

    “大庄，我”陈氏红着眼睛看着他，“你知道我的。”

    “去吧，我知道这件事困了你十多年了，一直难以释怀。既然他回来了，就去把事情说开了吧。”顾大庄伸手拍了拍陈氏的手背，冲她咧嘴笑了笑。

    陈氏沉默许久最终点了头，顾大庄冲她道，“我把车子驾到前面等你。”

    陈氏道了声好，这才转身看向立在原地的男人，十数年不见，当年青涩的少年，如今脸上已经染了风霜，甚至鬓角隐约的有了白发。

    走了一段路，顾大庄便将车子停了下来，冲顾四娘和顾三娘笑道，“咱们就在这里等你们娘吧。”

    “爹，那个人是谁呀，他怎么认识娘的？”顾三娘一脸好奇的问道。

    “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听大人的事。”顾大庄掏出烟袋锅子，在顾三娘额头上敲了敲，然后道，“你们两个坐会，爹去那边抽袋烟。”

    两人只好道好，等顾大庄走远一点了，顾三娘转头看着顾四娘道，“你说娘和那个人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顾四娘耸了耸肩。

    “我看你有事瞒着我。”顾三娘人不大眼神一向好得很，她看了顾四娘一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哪里知道了。我整天和你在一起，我知道的你都知道啊。”她摇了摇头。

    “哼，你就装吧。看我以后有好吃的给你留着。”顾三娘别过了头，一副不大乐意的模样。

    顾四娘伸手拉着她的袖子讨好道，“三姐你别生气了，我把厨房婶子们给的芝麻糖给你吃。”她说完从兜里掏出几块糖塞到了顾三娘手上。

    顾三娘接过去放到嘴里，不由得眼睛一亮，嘴上也很好说话的点头，“好吧，这次就不跟你生气好了。”

    顾四娘觉得好笑，自己这明显就是在哄小孩子嘛。

    “三姐，我有件事要与你说。”她正了正神色开口说道。

    顾三娘正咬着芝麻糖，闻言眯着眼睛看她，“是什么事？”

    “今天有人来找娘的事情，你回去可千万不要说，就当没遇到过这件事。”

    顾三娘不明所以，“为何？”

    “那个官爷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咱们别说错了话，给爹娘惹麻烦了。你不记得了吴家死了的那个人了吗，听说就是说错了话，才出事的。”顾四娘也不知道怎么跟顾三娘解释好，便随便编了个由头。

    陈氏和冯章的事情，一个不好就容易引起闲言闲语，女子讲究从一而终，陈氏当年和冯章的关系算的上是未婚夫妻了，如今再见面，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省的被人背后说三道四的。

    顾三娘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是这个理，那我对谁也不说这个。”

    顾大庄抽了一袋烟便回来了，顾四娘小心的观察了下他的神色，好像跟她想象中一点不一样。

    三人等了没一会，陈氏便回来了，眼眶有些发红，可见是哭过了。

    “走吧。”她上了车说道。

    顾大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吆喝了一声，驴车晃晃悠悠的便走了起来。

    远处立着的男人看着前面人影越走越远，默不作声看了许久，这才拉动缰绳，翻身上马，扬手一鞭，骏马嘶鸣一声，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一路上都没有人在说话，回到莲花村的时候太阳正好落在山腰上，天色也在一瞬间黯淡了许多。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陈氏看着这被希望染红的小村落，再看着在她面前那个宽厚的背影，心头突然就觉得异常的柔软起来。

    “大庄，我饿了。”她突然开口说道。

    顾大庄愣了一下，转头有些不明所以，“又开始说胡话，这不眼瞅着到家了吗，娘想必已经做好了饭菜了，咱们到家就开饭。”

    “好。”陈氏露出笑意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好像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顾大庄看着竟是有几分恍惚，他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然后道，“咱们到了。你们先进去，我去把驴车还回去。”

    陈氏应了声好，这才领着顾三娘，顾四娘往屋里去。

    屋内顾元娘，顾二娘听到门外的声音，跑出来，看到她们在门口，乐的不行，“娘，三娘，四娘，你们回来了。”

    “我就说是娘回来了，偏偏大姐还跟我说听错了。”顾二娘也笑道，“就老陈叔家里的那头毛驴，叫起来跟大喘气似的，我一听就分辨出来了。”

    “好好好，就你能耐行了吧。”顾元娘好笑的说道。

    几人一同进了屋子，厨房里马氏正忙着做饭，顾翠花在一旁帮忙，见她回来了，冲她笑道，“大嫂回来了，马上就开饭了。”

    马氏见她回来了，也抬看过来一眼，她本就话不多，看完又重新低头忙碌了起来。

    “诶，我换身衣裳来给你帮忙。”陈氏也笑了笑，转身进了屋子，很快就换了身平日里穿着的衣裳出来。

    “我来就好，你回去歇着吧。”她伸手很麻利的接过了顾翠花手上的铲子，熟练的翻动着。

    锅里很快有了香气飘起来，顾翠花掩唇笑道，“还是大嫂手艺好。”

    “你快些出去吧，屋子里油烟多。”她摆了摆手，又低头忙碌了起来。

    顾翠花见此只好转身从厨房走了出来，屋内顾家几个姐妹正围在一起说着吴家的趣事，听得顾元娘，顾二娘两个一愣一愣的。

    晚上自然是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饭，饭后陈氏收拾了桌子，洗了碗，这才回到了屋内。

    顾大庄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嘴角似乎挂着淡淡的笑意，好像心情很好的模样。

    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索性便不问了，只看着她取了针线，点着油灯刺绣。

    灯光下，陈氏一张脸素净不染脂粉，皮肤白皙，嘴角带着笑意，十分的好看。

    “我脸上有花？”陈氏被这视线盯着有些不自在，只好放下了针线询问道。

    顾大庄摇了摇头。

    “那你盯着我做什么。”陈氏笑问。

    “好看。”顾大庄简单回答了两个字，说完不知道怎么的竟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些难为情。

    陈氏同样也怔了怔，随即啐了他一口，“多大个人了，净说些有的没的。”

    话虽这样说，但是灯火下，女人的一张脸也染了丝丝红晕。

    顾大庄伸手握住了面前的手，多年劳作，那双手早不是年轻时候那样柔软，握在手里隐隐的可以感受到手心上薄薄的茧子。

    “这些年跟着我受苦了。”他说着神色有些黯然，叹了口气。

    陈氏摇了摇头，回答的很快，“不，大庄。我跟着你很快乐。”

    顾大庄脸上立刻神色明快了起来，“当真？”

    “当真。”她回答的很郑重。

    两人目光对视在一起，竟是觉得心中出奇的平静，陈氏笑了笑，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好了，你别闹我了。我这些日子得赶紧的把这佛像绣出来，好赶在年前给吴夫人送去。这次在吴家，咱们没少受吴夫人的帮助，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那倒是了。”顾大庄深以为然，又问道，“你跟我的说说，吴家到底是怎么个事情，怎么四娘还闹得病了？”

    他只听陈氏说了几句，但具体的也不清楚。

    陈氏便将事情讲了一遍，既然是说了吴家，那自然少不得要提到冯章。

    顾大庄听说冯章是金羽卫的时候，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嘴，听完连连点了点头，“咱家四娘胆子恐怕是吓着了。”

    “我也这样想，所以也不想在那里耽搁了，赶紧的带她回来。”陈氏说完便目光一直看着顾大庄的脸上，似乎在等着什么。

    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顾大庄开口说什么，无奈下只好自己开口，“大庄，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

    “你在吴家吃的怎么样？”顾大庄想了想问道。

    陈氏叹了口气回答，“挺好的，顿顿有肉，没瞧着两个孩子胖了不少吗。”

    “那就好。”顾大庄点头。

    “然后呢？”陈氏又接着问道。

    顾大庄想了想，然后又问道，“吴家暖和吗，晚上冷不冷？”

    陈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吃的饱穿的暖，不冷不饿。这些我都替你回答了，还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那还应该有什么？”顾大庄挠着头十分的疑惑。

    陈氏瞪着他，瞪得眼睛都酸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就不想问问我今日冯章跟我说了什么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顾大庄咧嘴笑了。

    陈氏抿唇，“你别跟我装傻，你明知道我和他过去你真的不介意？”

    顾大庄倒是不在意的说道，“那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若是介意我当年也不会娶你。当年我都不介意，何况是现在？”

    他说的很寻常，丝毫没有把这件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说，见陈氏眉头皱着，只好再度开口道，“说起来，我倒是还挺想他早点回来呢。”

    “为何？”陈氏看着他。

    “因为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我不想你不高兴。”顾大庄回答道。

    “那你就不怕我跟着他跑了？”陈氏眼眶不由得红了红，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

    “那肯定不怕的。咱们都这么些个孩子了，你怎么会跟他跑了。”说起这个顾大庄更加不担心了，反倒是用你怎么这么傻的眼神看着她。

    陈氏好笑，“感情你是因为孩子呢。”

    “倒也不全是这样。”顾大庄想了想又道，见她目光望着自己，笑了笑，“咱们感情这般好，你肯定舍不得的。”

    他们相识近二十年，夫妻十几年，一路扶持着走过来，最初她嫁给他的时候确实是存了逃避的心思，但是这十几年下来，她更多的是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憨厚善良。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看着平淡，可回头一想，又显得那样的有滋有味的。

    “不跟你闲扯了，我这忙着呢。”她觑了一眼，拿起针线继续穿针引线。

    “那你早点睡，晚上别熬得晚了容易坏了眼睛。”顾大庄点了点头，翻了个身自顾的睡了，没多久屋内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陈氏抬头看了看，不由得失笑，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比他心还大的人了。

    外面夜色正浓，屋内有油灯燃烧发出轻微的声响，很快那盏油灯也暗了下来，四周见见呗夜色笼罩了在了一起。

    顾四娘缩在被窝里，几个姐姐都睡着了，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手掌按在胸口上，那里有硬硬的圆形物体，她掏出来看了看，最后叹了口气。

    季少渊，也不知道到底是是死是活呢。

    若说他活着，可她还没给他解药，怎么活呢，可若要说她死了，那夜喂她吃药的人都是谁呢。

    思来想去也想不通，她也只能搁到一起不去想了，说到底心里还是不希望他死了，虽然他那人嘴上说话不好听，但到底没有真的伤害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