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子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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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囊中羞涩,怎么破?什么?码字?呜呜,uli订阅量更羞涩。捂脸(*/\*)躲被窝
大师:教你一招,看尹大小姐跳河!
作者君:hat?看跳河?闲的蛋疼!何况,吾没有蛋。呜呜……捂脸(*/\*)躲被窝
大师:看尹大小姐跳河,有钱赚!
作者君:神马?看跳河不是为了见义勇为?
大师:n,为了赚钱,钱,ney.
作者君:还有这等好事?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作者君:大师好眼力,俺的确不是一般人。
大师:对,您老二……
作者君:……(嘎嘎,乌鸦飞过)大师你别走,大师,我保证不打死你!大师,你要去哪里?
大师:山圻城,落桐桥下!赶紧的吧,去迟了,钱就发光了。
作者君:大师,你不是出家人吗?怎地和俺这等凡夫俗子一样财迷?
大师:俺这叫化缘!
※
“尹家大小姐又要跳河了!”
整个山圻城,街头巷尾,人们奔走相告。
然后,八街九陌男女老幼齐齐出动,直往落桐桥下赶去。
落桐桥下河水潺潺,河水两岸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人们伸长了脖子仰头看着落桐桥上那个姑娘。
姑娘十五六岁年纪,穿着玫瑰红底紫罗兰绣桃花曳地裙,山茶灰桃锦缎褙子,玫瑰紫底软缎缎鞋。腰间戴着淡蓝底绣双喜纹杭缎香囊,葱绿色孔雀纹宫绦。头上是白银卷须红宝石铀。耳上是烧蓝吊钟耳坠。一手戴着金镶珍珠手链,一手戴赤金桂猴子雁杆的手镯。
一副富贵家小姐打扮。
她,就是尹家大小姐。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可是尹家大小姐从头到脚都被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包裹,却依然一点儿都不美,因为她——太胖了。
如果是正常身材的姑娘,那身高也是亭亭玉立的,可是尹家大小姐的身形足足是正常姑娘的三倍,就扎眼睛了。
“下面,我家大小姐要跳河了!”胖姑娘身旁一个更胖的丫头手里拿着锣,捶得震天响。
“银子是不是跳河以后才能发呀!”
人们不关心尹大小姐什么时候跳河,人们只关心尹大小姐什么时候发银子。
尹家大小姐隔三岔五就要跳一次河。
刚开始人们很担心,后来发现尹大小姐根本不是真心寻死,因为她一跳入河水,尹老爷事先安排在水里的游泳高手就将她一把捞起,连呛一口水都不必。人们便将尹大小姐的跳河当做了看热闹。
热闹看久了也不稀奇,渐渐的,人们连热闹也懒得看了。尹家大小姐见自己的跳河没了观众便别出心裁,只要谁去落桐桥下看她跳河,她就给谁发钱。
发的钱一次比一次多,发到今天已经发到每人一两银子。
不过,尹家不在乎,尹家是山圻首富,有钱!
尹大小姐是尹老爷独女,尹老爷的钱都是她的钱,所以她的钱她爱怎么撒怎么撒!
只是,没欣赏完尹大小姐跳河那是绝对没有银子拿的,你万一拿了银子拍拍屁股走人,谁看尹大小姐跳河呀?她花钱不就是买观众买粉丝买捧场吗?
“天天看我家小姐跳河,怎么还问这么不专业的问题呢?”胖丫头拿着棒槌指着提问的人,嫌弃地堆起她脸上肥肉,小肥手在脸上一揩揩出一把油来,重重甩掉。
“那倒是快跳啊!”
“快跳吧,这一天天的!”
“跳了多少年了,闭着眼睛都能跳了吧?还磨蹭个啥?”
“就是就是,我锅里还热着包子呢!”
“我家里还熬着药呢!”
“我家兔崽子还等我回去喂奶呢!”
……
人们七嘴八舌,催促尹大小姐跳河,非是没有同情心要把尹大小姐逼死,实在是赚钱心切。
此刻,尹大小姐看着桥下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观众,心里充满了不忿。
这些人就这么瞧不起她!没一个相信她能够自杀?
“我这回是真跳!”尹大小姐胖墩墩的身子在丫鬟的帮助下摇摇晃晃爬上了桥墩,双手叉腰,不服气地嚷。
“你哪回不是真跳?就是回回都假死罢了!”
人群中唏嘘一片。
这些刁民,拿了钱还喝倒彩。
尹大小姐气急败坏:“只要陆大少爷能够娶我,我就真死!”
一阵风从落桐桥上刮过,吹乱了尹大小姐的头发,令她的誓言显得有些悲壮。
随着风一起刮过来的还有一个冷淡的男子的声音:“你若能够真死,我就娶你!”
尹大小姐一颤,目光投向那个从人群后头缓缓走过来的白衣男子。
观众们也纷纷回头。
哇靠,陆家大少爷!
人们自觉向两边让开,给陆大少爷留出了一条足够宽敞的路,陆家大少爷手里拿着折扇,就那么风度款款地从那条小路一直走到落桐桥边,他微微抬头看着桥墩上那个胖嘟嘟的女孩子,眼睛里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和冷酷。
他的身后,小厮羽墨屁颠屁颠地跟着。
陆大少爷已经停住了脚步,羽墨的两眼却只盯着尹大小姐看,一不小心就撞在陆大少爷的背上。
陆大少爷回头,眉头嫌恶地蹙了起来。
羽墨立即点头哈腰:“少爷,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帮你解决这个大麻烦。”
羽墨冲着尹大小姐喊:“尹小姐,我家少爷都发话了,只要你真死,他就娶你,你还等什么?”
胖丫头怒了,噔噔噔从桥上冲下来,丰满的胸部一抖一抖,羽墨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这可比尹大小姐跳河好看多了。
桥下的男女老少也这么想。
胖丫头一拳打在羽墨干瘪的胸口,羽墨立时向后趔趄了几大步,做了个呕血的动作,咳嗽了起来。
他扶着胸口,手指着胖丫头,憋屈道:“野蛮!”
胖丫头吼:“这就是对你不尊重我家大小姐的惩罚!”
落桐桥下,所有观众忽然人人自危。
胖丫头的拳头可比尹老爷的银子有震慑力。
“我哪里说错了吗?”羽墨在气势上已经输给了胖丫头,可是他不能给他家少爷丢脸,整个山圻城的眼睛都盯着他呢。
他挣扎着直起身子,道:“你家大小姐不是天天寻死觅活,嚷着要嫁给我家大少爷吗?如今,我家大少爷肯给机会了,怎么你家大小姐又怂了?”
见胖丫头语塞,羽墨更带劲了,神气活现了起来:“嘿,我家大少爷刚刚不是说了吗?全山圻城的父老乡亲可都听着呢,只要你家大小姐真死,我家大少爷就真娶!你家大小姐不是扬言,只要她能嫁进陆家,就不惜一切代价吗?怎么,你家大小姐难道就是吹牛逼的吗?”
“就是就是……”落桐桥下,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胖丫头回头为难地看着她家大小姐。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尹大小姐俯视着桥边那个白衣男子:“你的话可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陆家大少爷不卑不亢,腰背挺得笔直。
“可是我都死了,你娶谁?”
“你若真死,我娶你的牌位!”陆家大少爷云淡风轻,微微一笑。
又刮过一阵风来,尹大小姐胖嘟嘟的身子球一样滚下了落桐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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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大师,说好的看尹大小姐跳河有钱拿,钱呢?ney呢!
大师:贫僧也没拿到啊!呜呜~~~~(\>_\<)~~~~
作者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为什么打了呢!
大师:老衲没有打你啊!诳——语——
作者君:额(⊙⊙)…ynaeis李子谢谢,呜呜~~~~(\>_\<)~~~~
大师:李子酱,表难过,非是老衲骗你,而是你运气不好腻。
作者君:关运气**事啊!
大师:老衲看了三百回尹大小姐跳河,伊都木有屎,你看一回,伊就挂了,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就是衰腻!你就是煞气重腻!你就是运气**腻!额,李子酱,你木有**……
作者君:额(⊙⊙)…大师,你不要走,我保证不打死你!
大师:老衲木有走,老衲是要去见义勇为。
作者君:见义勇为?什么鬼?
大师:你没听见那边有人喊救命吗?
作者君:救命?是劫财还是劫色?
大师:劫你个大头鬼,喊救命的是个男滴!
※
“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声来自一条偏僻小路。
小路上趴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男子被一个女子的高跟鞋狠狠踩在脚底下。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男子不停求饶。
灰头土脸猥琐狼狈的模样和那身高档西装完全不搭。
“饶了你?康昊,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我不喜欢你!我宁可自己坐电动车溜达,也不坐你的宝马车兜风,可是你还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纠缠着我,今天你居然还动了歪心思想**我,你忘了我是谁吗?我是跆拳道黑带九段大师的关门弟子,你不是找死吗?”
女子鸭蛋秀脸,俊眼修眉,黑发如瀑,身材丰满圆润,曲线迷人,风情万种的尤物。
她恨恨地看着康昊,嫉恶如仇的眼神,高跟鞋恨不得将男子的后背踢穿。
康昊求饶道:“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如果我对你再有非分之想,就让我被车撞死!”
女子想了想,松开了康昊,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散发着冰冷凌厉的光芒,给人带来无穷的压迫感。
“从今往后,如果你还敢干今天这样的勾当,我一定送你去坐牢!”
女子丢给康昊一句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捡起地上的挎包甩到肩上,转身离去。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康昊阴险的声音:“站住!”
女子一凛,停住脚步回过身去,但见康昊手里拿着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刘凝波,你的跆拳道能厉害过我的枪吗?”康昊露出邪恶的笑容,一步步走近刘凝波,“说吧,是跟我去酒店开房,还是到我的车上来点刺激的?”
男子另一手指了指附近那辆霸气的阿斯顿马丁。
刘凝波牙缝挤出三个字:“不要脸!”
抬脚就要离去,康昊恼了:“刘凝波!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我命令你把你的衣服脱掉,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十、九、八、七……”
“六五四三二一。”刘凝波一口气替他将剩下的数数完,康昊傻眼了。
刘凝波丢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鼻子里冷嗤一声,一扭身径自离去。
才走了几步,只听“砰”的枪响,小腿部传来钻心的疼痛。
刘凝波转过身去,康昊已经血红了眼睛疾步走来,受了无尽屈辱般扭曲着面孔:“你就那么瞧不起我吗?我稀罕你,你就是一朵花,我要是不稀罕你,你就是一坨屎!我从读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你,可是你呢?从来不拿正眼看我!我是富二代,我爸是土豪,我有什么配不上你的?你竟然这样对待我!刘凝波,我告诉你,你今天如果不从了我,你就得死!”
康昊歇斯底里命令着刘凝波:“脱!”
刘凝波充斥着冰冷的幽深碧眸冷淡极了:“康昊,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那你就去死!”康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冷酷的杀意,手扣动了扳机……
就在这时,天空雷声隆隆,吞没了枪声。
康昊定睛看向前方,刘凝波站立的地方炸下了一道闪电,然后刘凝波不见了……
※
刘凝波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副棺材里,耳边是一阵丧葬时才有的哀乐,不由一惊:难道我已经死了?
刘凝波忆起康昊那一枪,还有天空劈下的那道雷。
耳边除了哀乐,还有一个男子呜呜咽咽的哭声。
是谁在哭丧?她父亲,还是她弟弟?不对,这个声音比她父亲年轻,比她弟弟又成熟,且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只听他哭道:“湘湘,对不起……”
湘湘?湘湘是谁?
刘凝波的目光找到了棺材边哭泣的男子,男子身穿一件墨色素软缎蟒袍,腰间绑着一根天蓝色卷云纹银带,一头如风般的头发,有着一双杏子般的凤眼,身材高挑秀雅,虽然披麻戴孝,却依然英姿焕发温文尔雅。
这男子的衣着打扮怎么是古装?这是在拍电视剧吗?
“湘湘,如果不是我天天哄你湖吃海喝,你也不会吃成一个大胖子,陆景胜也不会因为你胖而看不上你,你也就不用跳河殉情了,湘湘,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跳河殉情?什么鬼?
陆景胜又是谁?
刘凝波有些懵。
那披麻戴孝的男子继续哭道:“湘湘,其实一个秘密藏在我心里很多年了,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早知道你这么快就死,我一定在你死之前就向你表白,呜呜,湘湘……”
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伤心。
刘凝波有些动容。
这个叫湘湘的女孩子如果听到这个男子这样赤诚的表白一定舍不得死了吧?
正想着,那男子突然握住刘凝波的手:“湘湘,如果你能活过来,我发誓我愿意将我对你的情感埋藏心底,我只做你的好哥哥……”
什么鬼?
刘凝波躺在棺材里,特淡定地看着那个握住自己手的男子,说道:“喂,你叫着湘湘却抓着我的手干嘛?”
哭泣的男子嘴张到一半,脸刷地白了,发不出一个音来。
刘凝波又道:“喂,你还不放开我的手,你的鼻涕眼泪全都擦在我的手背上了!”
那男子像甩开一条毒蛇般甩开刘凝波的手,吓得跌坐到地上。
“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我的手都被你摔疼了。”刘凝波从棺材里坐起了身子,埋怨地看着那男子。
那男子的面孔痛苦地扭曲成一团,连滚带爬跑了出去,惊恐无比地叫嚷着:“诈尸了!”
诈尸?神经病!
刘凝波揉着自己被摔疼的手,不经意一低头,继而发出比男子还要惊恐的叫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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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双胖成猪蹄胖成熊掌的手,怎么会长在她的身上?
若说她美艳不可方物,其实她最满意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那双手。
她的手不仅是纤纤十指白嫩如葱,而且还能治病救人。
她可是帝都最知名外科医院的女神医,手术台上还没有过失败的案例,代表国家参加过无数国际会诊,以精湛的医术从死神手里拉回无数伤者病人,折服过无数国内外的专家。
如果不是那一双灵活的手,她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赞誉满身。
可是面前这双手怎么可能是她的手呢?
刘凝波重重掐了把那小肥手,痛!
如果不是她的手,怎么会有如此清晰的痛感?
刘凝波咽了咽口水,从棺材里爬出来。
这才发现自己不仅手肥,脚也肥,哪哪都肥。
从棺材里爬出来摔在地上,就像一头猪摔在地上的感觉。
uli苍天,这到底肿么回事啊?
刘凝波坐在地上环顾四周,这是古装戏里灵堂的布置,素帷白幡,白花纸钱。灵堂中央的桌案上赫然供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尹湘湘之灵位。
尹湘湘!
适才哭丧的漂亮男子就是握着她的手喊“湘湘”的,这么说,她是穿越了吗?
刘凝波心下一惊。
步步惊心,她看过吧?吴奇隆和刘诗诗后来假戏真做可以一辈子滚床单了。
宫锁心玉,她看过吧?杨幂和冯绍峰后来也……木有假戏真做,也木有一辈子滚床单。
刘诗诗穿到八王府成了侧福晋的妹妹,八王爷的小姨子,还和姐夫暧昧了一场。杨幂穿越之后则直接和八王爷相爱了。
自己呢?
自己是穿到哪朝哪代什么人的身体里?
她的八王爷在哪里?
刘凝波胡思乱想了一阵,欲哭无泪。
刘诗诗和杨幂穿越之前是大美女,穿越之后还是大美女,本尊的面孔,为什么自己这么衰,穿越之前是大美女,穿越之后就成了一头猪?
呜呜……
长成一头猪,哪里还会有什么帅逼八王爷来暧昧来相爱啊?
刘凝波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外头一大片脚步声喧哗而至。
先进来的是先头哭丧的男子,他扶着一个电视剧里员外打扮的富翁老爷,指着刘凝波道:“舅舅,你看,湘湘她诈尸了!”
舅舅!
这么说,这男子是眼前老爷的外甥吧!
“女儿,你诈尸了?”
富翁老爷颤巍巍走上前,没有恐惧,没有惊骇,而是一脸欢天喜地,他伸出一双胖嘟嘟的手摇摇晃晃走向刘凝波。
我去,自己这具胖身体原来是遗传自他。
正当胖老爷要抱住刘凝波的时候,一个更胖的身子抢在他前头抱住了她,喜极而泣。
“小姐小姐,你没有死,你终于活过来了,太好了。”
终于来个明白人,知道她是死而复生,而不是诈尸。
等等,死而复生?
自己这具身体为什么会死呢?
那胖丫头像堵墙压在刘凝波身上,刘凝波烦死了,一掌就推开了她:“你要压死我啊?”
胖丫头摔在远远的地上,摔了个鸡啄米的姿势,所有人都傻眼了。
什么时候,尹大小姐的力气变这么大了?
平常尹大小姐虽然胖成一头猪,却是最不中用的,手无缚鸡之力,可是现在她却像一头牛一样威武。
刘凝波是跆拳道黑带九段大师的关门弟子啊,推倒一堵墙都不成问题,更何况只是推开一个人。
那胖丫头趴在地上,抬起硕圆的脑袋,顾不得疼,开心道:“小姐真的活过来了,太好了,小姐你能嫁给陆大少爷了!”
※
陆家大少爷,陆景胜,山圻城书香门第陆家的长子,且是唯一的儿子。
尹家大小姐,尹湘湘,山圻城首富尹老爷的独女。
这二人的瓜葛因为尹湘湘隔三差五的跳河闹剧早在山圻城家喻户晓,临县的说书人还编成了段子,作为正式说书前的开场热身。
方圆百里内,人们都当尹湘湘的单恋、追夫是笑话。
此刻,看着尹府门前的接亲队伍排成长龙,花轿盈门,喜乐声声,刘凝波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尹湘湘的身份。
她刘凝波,天之骄女,从幼儿园开始就收到男生的情书,一路上追求者不断,都是她拒绝别人,让别人为她痛哭流涕,什么时候变成她追别人,追求不成,还跳河殉情。
刘凝波对这具尹湘湘的身体充满了鄙视。
鄙视她的形状,更鄙视她的灵魂。
这具身体不仅胖如猪,更加蠢如猪,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穿越技能简直负数。
此刻,尹老爷指着高头骏马上身穿喜服胸口结着大红花的新郎官说:“湘湘,你看,你终于梦想成真了,陆景胜来迎娶你了,你以后再也不用跳河了,真是太好了,女儿。”
尹湘湘汗。
这是什么老爹?一点儿骨气都没有,是多怕她嫁不出去啊?他就没有听说过那句“地主的女儿不愁嫁”吗?
瞧这尹府的气派,大宅门,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园湖,不是地主家是什么?
一旁的胖丫头也拼命点头,欢天喜地道:“对啊对啊,大小姐,这下好了,你如愿以偿可以嫁给陆大少爷了,奴婢再也不用陪你暴饮暴食,陪你哭鼻子了。”
胖丫头如闻大赦,欣喜若狂。
尹湘湘嫌恶地瞪了她一眼,胖丫头脸上的笑凋零成一朵被霜打过的花。
什么暴饮暴食,哭鼻子,虽然是这具身体前主人干出的丢脸的事,可如今自己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所以现在丢脸的是她。
尹湘湘抬眼斜睨着大马上的男子。
到底何方神圣能这样让尹大小姐折腰?
那的确是个盖世无双的男子,大红袍子,鬓发如云,犹如古潭般的眼眸,深邃犀利,散发深不可测的冷漠光芒。
骑在高头骏马上,犹如天神一般的气场,只是却令尹湘湘看一眼就分外不舒服。
因为男子虽然新郎官打扮,却是一副哭丧的面孔,大喜之日却一点儿都不开心好像谁欠了他五百万一般。
“既然你没有死,我们的婚约就不作数了。”陆景胜一开口,声音更加寒人骨髓。
尹家人愤愤不平。
“陆大少爷,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你说好了要来迎娶小女的……”尹老爷气急败坏。
陆景胜冷冷道:“当日我说过,若尹大小姐真死,我就依言前来迎娶牌位,如今尹大小姐未死……”
“所以,当日的赌约作废!”
尹湘湘替陆景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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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李子酱,听说了木?听说了木?
作者君:大师,出家人不是看破红尘了吗?你咋这么八卦腻?Σ(°△°|||)︴
大师:你不八卦,那算了,俺走了。
作者君:大师,偶错了,你回来!
大师:(*^__^*)嘻嘻,小样儿!
作者君:快说快说,又有啥新闻?
大师:你不知道吗?整个山圻城都传遍了呐,尹家大小姐跳河把脑子给摔坏了!
作者君:切,这算啥新闻?她没跳河之前脑子就坏了。
大师:何以见得?
作者君: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却单恋一枝花,不是脑子坏了是啥?
大师:9494,有一大片森林,她却偏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作者君:不是跳河死吗?怎么又成吊树死了呐?
大师:Σ(°△°|||)︴老衲只是打个比方,李子酱,看来是你脑子坏掉了。
作者君:大师你别走,大师我保证不打死你!大师,你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说尹家大小姐跳河把脑子摔坏了呐?
大师:跳河之前寻死觅活要嫁给那陆景胜,跳河之后花轿临门她却不嫁了,不嫁了,不……嫁了,脑子不是坏了是神马?
作者君:这明明是脑子摔好了呀!
※
尹湘湘坐在尹府的园湖旁,晶莹剔透的湖面映照出她那猪一样的身躯,苦瓜一样的面孔。
人家穿成貂蝉,穿成西施,偏你穿成一头猪。
刘凝波,你真是一头猪!
尹湘湘抡起她的两只小肥手,嫌恶地捶打自己的脑袋。
打死你个猪脑袋!打死你个猪脑袋!
让你每次吃火锅都要点一盘猪脑!
吃啥补啥,现世报了吧?
不远处,石榴树下,胖丫头玉莲愁眉苦脸看着尹湘湘的背影,同尹逵说道:“表少爷,你看小姐她又自残了,整个山圻城的人都在说小姐的脑子摔坏了,可怎么办哪?”
胖丫头的五官堆在一起,阳光底下油腻腻油腻腻的,衬得一旁尹老爷的外甥尹逵越发的清隽不凡,丰神俊朗。
“人家胡说,咱们身为尹府的人,难道也要跟着胡说吗?”
尹老爷的胞妹难产,是尹老爷将呱呱坠地的小外甥抱回尹府抚养至今的,养育之恩大如天,尹逵早将自己当做尹家的一份子。
若不是尹湘湘痴恋陆景胜,尹老爷甚至属意尹逵做尹家的上门女婿,好继承这富可敌国的财产。
被尹逵训了一句,玉莲没有觉得委屈,反倒觉得爽,谁让表少爷长得好看腻?
论颜值的重要性!
“表少爷教训的是,”玉莲贱贱地吐了吐舌头,“可是大小姐再这么自残下去,脑子没有在跳河时摔坏,也被自己打坏了。我们还是过去阻止她吧。”
玉莲移动着胖身子,刚要向尹湘湘走过去,就被尹逵拉住。
“你别过去,我过去。”尹逵说着扔下玉莲,就向尹湘湘走了过去,边走边甩了甩自己微微发疼的手。
这玉莲没事吃这么胖,怪不得尹湘湘讨厌她!
也不尽然,尹湘湘之前不讨厌玉莲的,甚至视玉莲为知己,同吃同喝同长肉。
在这次跳河死了一回又醒过来之后,尹湘湘对玉莲突然就不待见了。
人都是喜欢和自己相像的人。
之前的尹湘湘喜欢玉莲,因为两个都是胖子。
可是现在尹湘湘的身体装的可是刘凝波的灵魂呀。
刘凝波何等高傲的美女,怎么会将脑满肠肥的玉莲视作知己呢?
对于尹湘湘的这种转变,玉莲十分认同山圻城的百姓议论的那样:她家大小姐的脑子摔坏了。
可是尹逵却说:尹湘湘的脑子是摔好了。
之前要死要活,非陆景胜不嫁,如今说不嫁就不嫁了。
尹逵一忆起陆景胜来迎亲那日尹湘湘拒婚的姿态,心里就倍儿爽,他的表妹牛叉屎了!
猛然见自己跟前多出了一双脚,尹湘湘停住双手抬起头来,但见尹逵身着月白色十样锦衣衫,腰间绑着一根深紫色虎纹锦带,玉树临风,长身鹤立,当真是清新俊逸神采英拔。
可惜是男配。
尹湘湘在心里冷嗤。
因为尹逵再风流倜傥,比起陆景胜的长相还是稍逊一筹。
再加上暖男的性子,比起陆景胜霸道冷面的人设,注定是男配。
“湘湘,你别这样,担心脑子被自己打坏了。”尹逵的笑容很温暖,像三月和煦的阳光。
尹湘湘却没有被暖化,而是眯起眼睛,鼻孔朝天,斜睨着他,砸吧着嘴巴道:“脑子坏了也不会嫁给你!”
尹湘湘努力回忆看过的港剧,模仿着阿飞女说话吊儿郎当的样子,令尹逵不由愣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动过什么心思,你丫,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算我是一头胖成猪的天鹅,就算我不嫁给陆景胜,我也不会便宜你!”
尹逵的脸刷一下白了。
尹湘湘却丝毫没有打住的意思,继续奚落他道:“为了让我嫁不成陆景胜,你这花花肠子可费了不少歪脑筋吧?骗我吃骗我喝,说什么食物能够减轻相思的痛苦,说什么唯有美食不可辜负,你不知道暴饮暴食会长膘的吗?”
这几天尹湘湘已经听了太多这具身体本尊的记忆,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长成一头猪的原因,真是令她恨得牙痒痒的。
尹湘湘激动地拿手指死命戳尹逵的胸膛,直戳得尹逵连连后退,面色如土:“湘湘,你戳疼我了!”
尹逵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了,尹湘湘才住了手,可是一想到自己被康昊**未遂就拿枪击毙,莫名其妙穿到古代一个胖女孩的身体里,还是忍不住拿脚死命踩了尹逵的脚,将尹逵当成康昊泄愤,痛得尹逵又哼唧起来。
“怂包!”尹湘湘骂了尹逵一句。
这两个字太侮辱人,尹逵直接掉下了眼泪。
“湘湘,你不能这么说我,我是你的表哥,我除了对你有兄妹之情之外,的确还有男女之情,让你吃成一个胖子,的确是我的私心,我不想你嫁给陆景胜,可是那又有什么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跳河后大家都以为你真的死了,我在你的灵堂发了誓,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就埋藏我对你的感情,从今往后只做你的好哥哥,我一定说话算话!”
尹湘湘想起穿越那日,的确听到尹逵在棺材边哼哼唧唧哭丧说过这样的话。
见尹逵哭得委屈,尹湘湘递给他一条帕子:“男儿有泪不轻弹,瞧你这德性。不过,做我的好哥哥,还是难消我心头之恨,我都胖成一头猪了,我要一个好哥哥有什么用?”
“那你要什么?”尹逵接过帕子边擦眼泪边问道。
“我要减减减肥肥肥!!!”
尹湘湘两只小肥手放在嘴边做出喇叭状,从心底里呐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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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嘿,大师,你今天起得辣么早,还以为你能捡到金元宝,怎么你手里这钵还是空空的,连一条白蛇都木有腻?
大师:神经病,你以为我是法海啊?法海他不懂爱啊,雷峰塔那个倒下来……老衲不是法海,是情僧!阿弥托佛,善哉善哉!
作者君:……
大师:今天街上连个鬼都木有撞到,化缘事业不景气腻!
作者君:街上的鬼……街上的人都去哪了?
大师:你问老衲,老衲问谁?
作者君:……
※
山圻城的老百姓此刻齐聚在落桐桥下,因为尹家大小姐又要跳河了!
人们仰着头,看着落桐桥上的尹湘湘。
这个胖成猪的千金小姐正在胖丫头玉莲和表少爷尹逵的帮助下费力地爬上桥墩。
她颤巍巍站在桥墩上,重心不稳,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刮下去。
快下去!快下去!
人们心里都在整齐划一地呐喊。
只要尹湘湘往落桐桥下一跳,他们又有银子赚了!
每个人的嘴边都流出了口水,冲着尹湘湘喊着:“加油!加油!”
仿佛是在喊:“银子!银子!”
“表妹,你听,大家都在为你加油鼓劲呢!所以你别怕,大胆往下跳。”尹逵一旁循循善诱,笑容可掬。
怕个**!
尹湘湘翻了个白眼,一个猛子便扎进了落桐桥下的河水里。
河水两岸,人们疯狂鼓掌。
每个人看着尹湘湘落水时溅起的白色水花,都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按照惯例,尹大小姐落水后该是尹老爷埋伏的那些凫水高手出场了,捞起尹湘湘,然后胖丫头玉莲就开始指挥仆人派发银子。
可是今天人们等了半晌也没有见到银子,就连尹家那些凫水高手也不见踪迹。
河水里,尹湘湘正挥舞着双臂游得欢畅。
落桐桥上,尹逵双手抱胸,看得兴味盎然。
玉莲则是又拍掌又跳脚,激动得像头发春的母猪。
“表少爷,表少爷,你看,咱们家大小姐可真是太厉害了,她是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
尹逵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他虽然不知道尹湘湘是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但他知道尹湘湘坚持游泳就能减肥。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当然是尹湘湘告诉他的。
从前,他说什么尹湘湘就信什么,比如他说食物能够减轻相思的痛苦,尹湘湘就暴饮暴食,然后把自己吃成了一头猪。
现在,尹湘湘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因为,上次死而复生之后,尹湘湘仿佛变了个人,简直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
比如她能看天知雨。
什么“天上豆英云,地上晒死人”,什么“日落乌云涨,半夜听雨响”,什么“日落胭脂红,非雨便是风。日落云里走,雨在半夜后”……
还有什么“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云向东,有雨变成风,云向南,水涟涟,云向西,下地披衣”……
等等等等,简直一个活的晴雨表。
之前的尹湘湘可是胖成一头猪,蠢成一头牛,除了陆景胜,脑子里就没有装过别的东西。
如今的尹湘湘智慧聪明,令尹逵刮目相看,惊艳不已。
所以,尹湘湘说游泳能够减肥,尹逵立马就陪她到了落桐桥上。
“表少爷,你说大小姐坚持游泳真的能减肥吗?”
玉莲吞了吞口水,她也想减腻。
自己这肥胖的身体行动多有不便,不单是小姐和表少爷嫌弃,自己也很嫌弃腻。
如果大小姐减肥成功了,她就可以向大小姐取经了,只是这游泳……
玉莲看着河水里奋力游水的尹湘湘,吞了吞口水。
小姐的身子那么胖,可是在水里竟然也灵巧得很。
瞧那小手挥舞的……
瞧那小脚丫子蹬的……
那脑袋瓜子一会儿浮出水面,一会儿没在水里,玉莲真替她捏把汗。
“且看着吧,有点耐心。”尹逵的目光始终不离开河水里的尹湘湘,回了玉莲一句。
虽然漫不经心,却是笃定的,对尹湘湘充满了信心。
河水两岸,人们却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已经站不住开始吵嚷嚷了。
“尹大小姐已经跳到河水里了,什么时候开始发银子?”
一个人起了头,所有人都跟着附和。
“对,什么时候发银子?”
“什么时候发银子?”
“发银子!发银子!发银子!”
……
落桐桥上,尹逵和玉莲汗Σ(°△°|||)︴
玉莲道:“谁说我们要发银子了?”
尹逵耸耸肩摊摊手。
谁都没说过,不是吗?
“堂堂尹家,竟然耍赖!”
“尹家耍赖!尹家耍赖!”
……
尹逵和玉莲巨汗Σ(°△°|||)︴
“谁说看我跳河我就要发银子了?”
尹湘湘发话了,人们纷纷回头朝尹湘湘看过去。
她正浮在水面上,露出她湿漉漉的脑袋和白藕般的手臂。
若不是太胖,这样的姿势真是撩人,要引岸上的男人们想入非非了。
可惜太胖……
胖嘟嘟的尹湘湘做不到我见犹怜,便只能被岸上的男人生猛地讨伐。
“就是你尹大小姐自己说的!”男人们喊。
尹湘湘无奈,谁让自己现在占用了这具躯壳,只好替这具躯壳之前犯下的愚蠢过失擦屁股。
“我什么时候说的?”尹湘湘在水里大声地嚷。
“你从前说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我是花钱请你们看我跳河,可是今天你们是不请自来,我白让你们看我跳河还没和你们要银子呢!”
尹湘湘伶牙俐齿耍起无赖来,不愧是奸商之后。
“我们不管,看你跳河有银子拿,这在山圻城早就约定俗成,所以你既然跳了河,我们也看你跳了河,按照惯例,尹家就该发银子!”
贱民们耍起无赖更没有底线。
因为穷***诈富长良心。
“惯例?那我就好好和你们研究研究惯例,过去我跳河为了什么?”尹湘湘在水里不慌不忙问。
“为了嫁给陆家大少爷!”岸边,人们异口同声。
“可是现在我跳河是为了游泳,游泳是为了减肥,目的完全不同,何来惯例可言?没有惯例,哪来的银子?都散了都散了吧!”
尹湘湘挥挥手,人们还是杵在原地。
就这样被尹大小姐辩论输了?
到手的银子飞了,如何能甘心?
可是,尹家大小姐的确不再想着嫁给陆家大少爷了呀,这在山圻城早已家喻户晓。
见人们聚在岸边悻悻然,又不情愿离去,尹湘湘从心底里笑出来。
她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又游了起来。
玉莲在落桐桥上喊:“看我家大小姐游泳可不是免费的,你们再不走,我可就要下去收银子了。”
人们的目光聚焦在水面的尹湘湘身上。
真别说,尹大小姐游泳还真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一会儿仰一会儿趴,一会儿旋转,一会儿弯曲,简直比跳舞还好看。
尹湘湘在水里笑:嘿嘿,你们这些古代人,没见过花样游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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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湘湘的减肥行动一直持续了三个月,除了到了落桐桥下游泳,还在尹府花园里跑步,做操,练跆拳道。
运动不是减肥的手段,而是为了爱好而运动。
只有你爱好的运动变成习惯,才能长期保持体重。
尹湘湘牢记自己还是刘凝波时,健身房里的健身教练对她说的话。
玉莲看着花园里正在跑步的尹湘湘,愁眉苦脸同尹逵说道:“表少爷,表少爷,为什么小姐运动了三个月,瘦了六十斤,我也运动了三个月,没有瘦还长膘呢?”
“你和湘湘怎么比?”尹逵一眼都没有看玉莲,只盯着尹湘湘看。
尹湘湘挥汗如雨经过二人身边时,尹逵立即递上了白布供她擦汗。
“难道肥膘也欺负我是丫头,赖着我不肯离开吗?呜呜……”玉莲委屈地抹泪。
尹湘湘笑道:“你光运动,不忌口,减肥能有什么效果?流了一斤汗,立刻又补进两斤的食物,肥膘能离开你才怪!”
玉莲听得一愣一愣。
“除了运动,还要配合食疗,看在你是我的贴身丫鬟的份上,我就把我的减肥餐食谱分享给你吧。”
尹湘湘拿出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字样的纸张递给玉莲。
相处了三个月,尹湘湘不像刚穿越时那么讨厌玉莲了。
这玉莲虽然形象不好,可是心肠是火热的,对她这个小姐可是忠心不二,让尹湘湘对自己最初的以貌取人有些羞惭。
玉莲捧着那纸张,立刻破涕为笑:“小姐,你肿么可以这样,好东西藏了三个月才拿出来分享,如果早三个月拿出来,奴婢现在可能都和您一样了。”
玉莲羡慕地看着尹湘湘的身材,尹湘湘却道:“三个月之前,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效果?我总得自己先试过,有效了才给你吧?否则,不是误人子弟嘛!”
“的确有效,有效!”玉莲打量着尹湘湘的身材,竖起了大拇哥。
小姐的曲线已经被肥膘埋没太久,如今终于初见端倪。
尹湘湘却正色道:“还不够!我得继续!”
如今尹湘湘的身形算不上大胖子,可也是微胖界的,自己必须再接再厉,彻底向“胖”字say。gdbye。
尹湘湘深吸一口气,将白布扔给尹逵,继续跑步。这园子的周长和大学校园的操场差不多,昨天自己是跑了十圈,今天必须加大运动量,二十圈!
尹湘湘才跑出几步,就听见玉莲在身后鬼哭狼嚎。
“小姐,你这什么减肥餐食谱,为什么我一个字都看不懂?小姐,你是不是捉弄我?”
玉莲的哭声就跟杀猪般凄厉。
尹湘湘捂住耳朵,汗Σ(°△°|||)︴
她忘记了,自己这是生活在古代,古代人写的是繁体字,他们看不懂简体。
※
尹湘湘郁闷死了,由于玉莲看不懂简体,自己只能每次做出两份一模一样的减肥餐,分她一份。
穿到古代当了千金大小姐,居然还要伺候丫鬟,自己的穿越技能已经l到地底下去了。
好在,玉莲投桃报李。
她将一个托盘放在尹湘湘面前,托盘上放着一块褐色透明的肥皂。
玉莲脸上神秘兮兮笑着。
“什么啊?你休想用好吃的来勾引我,我和你说减肥最重要的就是持之以恒,持之以恒的运动,持之以恒的忌口……”
“小姐,不是吃的,是洗脸用的。”
玉莲讨好地看着尹湘湘,小眼睛眨呀眨。
“洗脸用的,什么东东?”
“凝团药皂!”玉莲得意一笑。
现代人洗脸用的是洗面奶,哪及古人洗脸所用的物品天然?
就像玉莲贡献的这款凝团药皂就是用皂荚、杏仁、鸡蛋清、蜂蜜等调制而成的,功效非凡,还没有副作用。
自己这副躯壳最近因为减肥,胶原蛋白流失严重,美容迫在眉睫,否则肥膘是减掉了,皱纹可就跟着来了。
尹湘湘捧起凝团药皂,就像捧住什么宝贝似的爱不释手。
“玉莲,现在就给本小姐打洗脸水去,我要洗脸!我要洗脸!”
玉莲欢天喜地,还有什么比拍马屁拍准了屁股眼更让一个奴才高兴的呢?
大小姐除了喜欢减肥,还喜欢洗脸,这让玉莲有了施展抱负的地方。
她这辈子的志向不就是将大小姐伺候得舒舒爽爽的吗?
除了凝团药皂,玉莲又用绵软的浸泡过淘米水的冬瓜瓤白帮助尹湘湘洁面,或者用桃花和白酒调制的“洗面液”擦脸,既清洁面部又令肌肤红润。
当秋桂飘香,整个山圻城都是一片桂子金黄的时候,落桐桥上来了两位妙龄女子。
一个小姐一个丫头。
身穿银白色藕荷软银轻罗月华裙,梳着惊鹄髻的是小姐。
身穿湖蓝米黄镶金线滚边素色花裙,梳着垂鬟分肖髻的是丫头。
主仆二人都是曼妙身躯玲珑有致。
再看容貌,丫头雅致清丽,那小姐就生得沉鱼落雁,般般入画了。
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举手投足一股子贵气,非一出生不在珠光宝气中浸淫就不能浸染到骨子里的一种贵气。
非落桐桥下那些贱民所能比拟。
此女只因天上有,因何无故落凡尘。
先是,落桐桥下洗衣裳的妇女聚拢了过来,她们对着落桐桥上的女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眼神里全是妒忌,牙缝里挤出的全是恨意,恨不能有谁拿砒霜将那美成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珠联璧合才能生得出来的仙女一般的女孩儿毒死。
继而,过路的男人们也围拢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就宽容多了,没有妒忌,只有欣赏和爱慕。
落桐桥上怎么来了两位仙女儿呀?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山圻城又倾巢出动,但凡活着的人都往落桐桥下赶。
过去人们到落桐桥下是为了看尹湘湘跳河,确切的说,是为了赚银子。
自从尹家不再派发银子,尹湘湘跳河就再没人看了。
所以,尹湘湘在河水里游了几个月的泳也无人得知。
今天,人们又自发地往落桐桥下赶,就算没有银子发,能看到美女,还是赚到的。
可是,山圻城的老百姓简直惊呆了。
那仙女一样的主仆没有学尹家大小姐跳河,竟然学尹家大小姐派银子。
人群轰动了。
正从城外办事而归的陆景胜和羽墨主仆一进城门就被那轰动声引到了落桐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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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胜两耳不闻窗外事,却经不住羽墨一颗八卦的心。
羽墨不经陆景胜同意,就自作主张将马车拉到了落桐桥下。
陆景胜听到喧哗声,撩开了马车车帘。
我去,什么情况?
落桐桥下小半年没有如此热闹了。
难道尹湘湘又要跳河了?
陆景胜朝落桐桥上看去,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还好不是尹湘湘,只是那春半桃花惠心纨质的秋水伊人是谁?
陆景胜虽然早已心有所属,但此刻还是被落桐桥上艳绝一时的女孩子惊艳了一把。
“那姑娘怎么会是尹大小姐呀?”
“就是就是,怎么会是尹大小姐?”
耳边充斥着人们不可思议的声音。
陆景胜忍不住抓住一个路人问道:“你说那桥上的女子是谁?”
“尹大小姐!”路人摇头,一脸匪夷所思。
“尹大小姐?哪个尹大小姐?”
“咱们山圻城还有哪个尹大小姐?城东尹善仁尹老爷家的千金呀!”
尹湘湘!
陆景胜呆住了。
怎么可能?
“我们也不相信呀,可是除了尹大小姐,谁能这么大手笔给大家派银子?”
路人晃了晃手里的银元宝,晃得陆景胜眼花。
羽墨从人群里钻回来,捧着个银元宝,冲陆景胜笑眯眯嚷道:“大少爷,你看,银元宝!”
陆景胜没好气,折扇在羽墨头上重重敲了一下:“陆家少你工钱了?财迷!”
羽墨摸着被敲疼的脑袋,不好意思笑:“不劳而获的银子,凭什么不要?大少爷,不如你也去分一个吧。”
陆景胜的折扇又举到半空,羽墨的脑袋条件反射般缩了回去,可是抱了半天脑袋也不见陆景胜的折扇落下来。
羽墨疑惑道:“少爷,你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呀?”
陆景胜收回折扇,道:“你替我去分一个吧。”
“啊?”羽墨傻眼了。
他家大少爷不可能看得上那一锭银元宝呀。
羽墨伸手摸了摸陆景胜额头,不烫啊!
陆景胜一把拍开羽墨的手,眉头皱了起来。
羽墨不敢有违:“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回来!”
陆景胜一声呵斥,羽墨又屁颠屁颠滚到他身边来,他弯下身子,附耳冲羽墨耳语了几句,羽墨恍然大悟频频点头。
玉莲正在指挥下人派发银子,羽墨一下窜到她跟前来。
玉莲嫌恶地斜睨着他:“你不是已经领过一锭银子了吗?怎么,想浑水摸鱼领双份的?”
一开口,果然是韩玉莲的声音。
羽墨还是不肯相信,伸手掐了把韩玉莲的胳膊,肥膘全都不见了,那骨头咯得手疼。
“你真的是韩玉莲?”
“如假包换,”韩玉莲得意地就地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么?”
“群芳难逐,天香国艳!”羽墨由衷地赞叹。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算你识货!”韩玉莲给了羽墨胸口一拳,双手叉腰,笑成个汉子。
羽墨汗Σ(°△°)︴
“那落桐桥上那个姑娘真的是尹大小姐?”羽墨脸上是见了鬼般的惊诧。
“如假包换两个。”韩玉莲伸出两根手指,笑成个套马的汉子,“怎么样,我家小姐好看么?”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仙姿玉色!”羽墨竖起了大拇哥。
韩玉莲冷嗤:“别拍马屁了,快滚回去问问你家大少爷是不是后悔了,如果他现在还想回来娶我家大小姐,兴许我家大小姐还能考虑考虑。”
“就是就是。”羽墨忙不迭滚回去找陆景胜。
尹湘湘瑰姿艳逸,都美得不像人了,他家大少爷再不动心,他以为他是柳下惠呀?
韩玉莲看着羽墨狼狈而逃的模样,得意地啐了一口:“小样儿!”
蓦地,耳朵被人一把揪起:“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是尹湘湘。
“小姐小姐,快放开奴婢,疼死奴婢了。”
“疼死你活该,谁让你不说人话?”尹湘湘恼怒。
玉莲辩解道:“小姐不是一直都喜欢陆大少爷吗?过去陆大少爷看不上小姐,因为小姐是个大胖子,如今小姐减肥成功,好看得就跟个仙女儿似的,陆大少爷一定会看得上大小姐你的。”
“谁要他那双狗眼看得上了?”尹湘湘不忿。
在她还是刘凝波的时候,幼儿园就开始收到男生的情书,班花、校花、系花、院花,人生路上从来都是她甩别人,不存在别人甩她的案例。
所以,陆景胜,什么玩意儿,滚粗!
“玉莲,你给本小姐听好了,从前的尹湘湘已经死了,现在的尹湘湘是个崭新的尹湘湘,陆景胜已经是过去式了,就算他现在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我也不会看他一眼的!”
韩玉莲一侧目看见了刚好走到桥边的陆景胜和羽墨,不由吞了吞口水,喊了声:“小姐……”
“小什么姐啊!”尹湘湘不耐烦。
韩玉莲指了指陆景胜的方向,尹湘湘一抬头便看见了陆景胜,一脸阴沉,乌云密布。
这女人居然说他现在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她也不会看他一眼的?
大言不惭!
陆景胜才不信尹湘湘的口出狂言。
过去,尹湘湘不是没有使过这种欲擒故纵的伎俩,可惜都被他识破了。
她打小就纠缠他,认准了他是她的宿命,不可能这样轻而易举就放弃的。
只要她还是尹湘湘。
陆景胜盯着眼前美若天仙的女孩子,但见她身穿湖色底云纹妆花衣衫,逶迤拖地裙子,身披金黄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纱衣。头绾风流别致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银丝金凤步摇,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翠玉银杏叶手环,腰系茶绿色孔雀纹宫绦,上面挂着一个淡红折枝花的香袋,脚上穿的是普蓝色色乳烟缎攒珠锦鞋,整个人秀靥艳比花娇。
这个女孩子瘦成翠竹亭亭玉立,袅娜成风,真的是那个胖成一堵墙的尹湘湘吗?
“你可说话算话,就算我此刻跪在你脚边哭着求你,你也不会看我一眼?”陆景胜纯粹是为了试探尹湘湘是否真的尹湘湘。
韩玉莲却性急道:“陆大少爷,你是不是对我家小姐回心转意了?”
陆景胜心里呵呵,果真还是死性不改。
尹湘湘当然不会忽视陆景胜嘴边那抹鄙夷的笑,她将韩玉莲拉到身后去,呵斥道:“别给你家小姐我丢脸!”
韩玉莲不死心:“小姐,你就别口是心非了,你喜欢陆大少爷全山圻城的人都知道,要说丢脸,这些年你在这落桐桥上寻死觅活,脸早就丢光了,如今陆大少爷主动来示好……”
示好?
陆景胜也怒了,这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呢?
“尹湘湘,管好你丫头的嘴,什么示好?谁说本少爷来示好了?”
韩玉莲噌,火就上头了。
“陆大少爷,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这巴巴的跑到落桐桥上,不是向我家小姐示好,难道是来分银元宝的?你们陆家在山圻,虽然比不上我们尹家财大气粗,可也是书香门第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会为一个银元宝折腰不成?”
韩玉莲伶牙俐齿,羽墨竟然帮腔了:“就是就是,大少爷,我觉得玉莲说得也不无道理,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尹大小姐的样貌和大少爷那是十分般配的了,你们之间的婚约……”
“谁说我们之间有婚约了?”尹湘湘和陆景胜居然异口同声,就连竖起来的眉毛形状也相似。
韩玉莲和羽墨互视一眼,全都觉得滑稽。
尹湘湘和陆景胜纠葛了这么多年,两个奴才也磨练得十分默契了。
“大少爷,当日你的花轿都已经到了尹家大门口了,如果不是你们二人赌气,如今你也该是尹家的乘龙快婿了。”
韩玉莲附和羽墨:“就是就是,大小姐,如果当日不是你负气,现在都已经是陆家大少奶奶了。”
“够了!”
在陆景胜爆发之前,尹湘湘先爆发了:“我们之间没有婚约,只有赌约,更何况现在赌约已经作废了!”
尹湘湘的气场两米八,将所有落桐桥边看热闹的人震在原地,也包括陆景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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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桐桥下所有男女老少都为尹湘湘鼓掌,大家都在为这个走出单恋阴影的女孩子感到高兴。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经历了风雨,下一站便是彩虹。
掌声如雷里,一个身穿赭色平素绡夹衫,腰间绑着深紫色荔枝纹大带的翩翩男子走到尹湘湘身旁,纤纤玉手将尹湘湘不盈一握的小腰一搂,令尹湘湘整个人惊跳起来。
一回头,竟是尹逵。
尹湘湘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要挣脱尹逵的手,尹逵的手却更紧地搂住了她的腰,给了她一个暗示的眼神。
尹湘湘会意,尹逵这是要帮她充场面来了。
这个男配果然是合格的。
只见他以站在珠穆朗玛峰上的高度斜睨陆景胜般,鄙夷道:“陆大少爷,我们家湘湘过去腌臜肥,是因为她心里装着个腌臜人,都说相由心生嘛!”
韩玉莲帮腔道:“全山圻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我们家小姐心里的那个腌臜人是谁!”
落桐桥下的观众们配合地将目光投向陆景胜主仆。
毕竟他们刚刚都得了尹湘湘的银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羽墨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陆景胜一脸黑云滚滚。
尹逵噗嗤一笑继续道:“如今好了,我们家湘湘彻底将那个腌臜人从心底里赶走了,还是那句话,相由心生,所以大家都看到了,她变瘦了,变美了,出尘绝艳,琼姿花貌,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从今往后,我尹逵就要做这个君子,好好守护我的表妹尹湘湘,还望山圻城的父老乡亲能够给我多多加油鼓劲!”
尹湘湘翻了翻白眼。
无聊。
她将尹逵的手从自己腰上拿下来,冲着桥下的看客们道:“男未婚女未嫁,但凡山圻城未成婚的适龄男子都有机会入赘我尹家做女婿,只要大家好好表现,得到的可不就是这小小的银元宝了,而是我尹家富可流油的财产!”
尹湘湘这番话振奋人心,令桥下的年轻男子们都摩拳擦掌。
尹湘湘却话锋一转:“人人都有机会,但是唯独他——”
尹湘湘指着桥边的陆景胜:“陆家大少爷,这辈子都和我尹湘湘无缘!”
人群哄一声纷乱了,如炸开的油锅。
“排除了陆家大少爷,那大家的胜算可就大了。”
“就是就是,尹大小姐不但人变好看了,脑子还变聪明了。”
“这陆家大少爷有什么好?书香门第,却暗恋有夫之妇,要说蠢,他比过去的尹大小姐还要愚蠢呢!”
议论声已经不堪入耳。
羽墨担忧地看着陆景胜。
陆景胜不发一言,直接掉头走人。
羽墨急忙追了上去:“大少爷,大少爷……”
少爷受了如此奇耻大辱,回去之后定没有自己好果子吃了,谁让自己是大少爷的贴身奴才呢?
韩玉莲送了他们主仆的背影一口大大的唾沫。
“嘚瑟,什么东西,呸!”
※
尹家花园,高高的大树上吊下一个沙袋。
尹湘湘正在对着沙袋猛揍,看得一旁的玉莲出了一身冷汗。
她家大小姐真是瘦瘦筋骨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生猛了?
尹湘湘回头看了玉莲一眼,突然不怀好意一笑。
“小姐……”玉莲心虚赔笑,手心里的汗都可以浇花了。
尹湘湘一扬下巴:“你,过去。”
“去哪儿?”玉莲胆战心惊移动步子,却是如蜗牛龟速。
“快点,站到沙袋前面去。”尹湘湘催促。
玉莲不敢怠慢,站到了沙袋前面,后背抵住沙袋不禁一阵凉飕飕。
尹湘湘嫌弃地看着她打颤的两腿,道:“站不稳,就将你像沙袋一样吊起来。”
玉莲扑通跪在地上:“小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这脸在小姐的帮助下好不容易从大饼脸减成了巴掌脸,要是被打坏了,小姐不觉得可惜吗?”
尹湘湘满不在乎摇头:“又不是我的脸,可惜什么?”
玉莲鬼哭狼嚎:“小姐,你要玉莲做什么,你就直说吧!玉莲不要做沙袋啊!”
识相。
尹湘湘扑哧一笑,“乖,过来吧。”
尹湘湘走到凉亭的白玉大理石桌旁坐下,玉莲急忙跟过来扇扇子,殷勤道:“小姐渴了吧?奴婢去给小姐端冷饮去,小姐喜欢喝果汁……”
尹湘湘指了指一旁站着的其他丫鬟,命令道:“你们去给本小姐端果汁去。”
玉莲心里七上八下。
丫鬟用甗装了果汁端上来,再从甗中盛了果汁放在簋中端到尹湘湘面前,玉莲忙捧了簋让尹湘湘就着自己的手喝了一口。
(古代食器种类很多,主要的有:簋(gui),形似大碗,人们从甗(yan)中盛出食物放在簋中再食用。簠(fu),是一种长方形的盛装食物的器具,用途与簋相同,故有“簠簋对举”的说法。)
尹湘湘砸吧了下嘴巴,敲敲桌子,玉莲胆战心惊:“小姐要奴婢做什么?”
“坐下!”尹湘湘命令。
玉莲可不敢:“奴婢不敢和小姐平起平坐。”
墨迹!
尹湘湘一怒,一把将玉莲拉坐到一旁椅子上,道:“快点,本小姐要听八卦啊!”
原来尹湘湘对那日落桐桥下人们议论的关于陆景胜喜欢有夫之妇的八卦上了心,忍了几日终于还是忍不住,向韩玉莲开口。
“难道小姐对陆大少爷还是旧情难忘?”韩玉莲奇怪地看着尹湘湘。
尹湘湘无语:“你看你看,我就说不能向你打听吧?一打听,你就要多想,算了,我还是向别人打听,你现在就去给我做沙袋去!”
“不要啊,小姐,奴婢说奴婢说。”韩玉莲杀猪般嚎叫。
不就是说八卦嘛!
她老喜欢了,哈哈哈哈哈。
当沙袋只是让尹湘湘爽,可是说八卦,不但尹湘湘的耳朵爽了,自己的嘴巴也爽了。
两权相重,取其更爽,取其最爽!
玉莲吞了吞口水,先给尹湘湘吟了一首诗。
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
十一把镜学点妆,十二抽针能绣裳。
十三行坐事调品,不肯迷头白地藏。
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
殊姿异态不可状,忽忽转动如有光。
玉莲小眼睛看着尹湘湘等夸赞,嘿,她一个小丫头却也是文化人腻。
尹湘湘却皱眉:“这不是苏轼的《简简吟》吗?”
“苏轼?苏轼是什么东西?”玉莲懵逼。
“苏轼不是东西,他是个人!”
“人?他是谁?”
“苏轼,苏东坡,东坡肉那个,苏辙他哥哥,苏洵他大儿子,他们父子三个并称‘三苏’,唐宋八大家,他们苏家就占了三个名额……”
尹湘湘得意于自己的语文素养,学霸就是学霸。
玉莲却委屈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苏轼苏东坡苏辙苏洵,奴婢一个都不认识啊!他们是小姐的朋友吗?”
咳咳!
尹湘湘不禁怀疑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朝哪代,简简吟都背出来了,那肯定是宋朝之后了啊,可是这玉莲却没有听过苏东坡的名讳,这个这个……
穿越到架空的古代,不是当下穿越最流行最时尚的穿法吗?
尹湘湘豁然开朗。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他们倒是你的朋友。”
玉莲傻眼了:“他们怎么会是奴婢的朋友呢?”
“你不是苏东坡的朋友,你怎么会背他写的《简简吟》?”
“啊?”玉莲张大了口,“谁说《简简吟》是苏东坡写的,它是陆家大少爷写的啊!”
换尹湘湘张大了口。
“不是苏东坡写的吗?苏东坡不但写了上片,还写了下片呢!”
尹湘湘又征用了自己的语文素养,给韩玉莲背了下半首《简简吟》:
二月繁霜杀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
丈人阿母勿悲啼,此女不是凡夫妻。
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小姐,陆家大少爷没有写过这样的《简简吟》哪,你确定你背的是《简简吟》吗?这明明是诅咒啊!那苏简简还活得好好的,如果陆家大少爷知道了小姐你居然写诗诅咒苏简简,一定不会和小姐你善罢甘休的。”
什么跟什么嘛!
抄袭,严重抄袭!
不是苏东坡抄袭了陆景胜,就是陆景胜抄袭了苏东坡。
苏东坡一代大文豪,怎么可能抄袭陆景胜一个无名小卒呢?
所以,一定是陆景胜抄袭了苏东坡。
鄙视!鄙视!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那谁说的这句话妥妥的,替抄袭者洗白!
要是在这个山圻城打抄袭官司,尹湘湘是一定输的,因为整个山圻城都没有人认识苏东坡何许人也,可是整个山圻城,人人都认识陆景胜啊!
陆景胜,陆家大少爷,那可是诗礼富贵之家培养出来的山圻第一才子,若不是因为苏简简,整个山圻大抵都要以他为傲了。
即便因为苏简简,人们也只是惋惜地叹一句:文人无行。
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山圻才子陆景胜居然喜欢一个有夫之妇,这……
“小姐,你说这陆景胜放着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富家千金不娶,非要去喜欢一个有夫之妇,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病?”韩玉莲愤愤不平。
“脑子倒是不一定有病,就是装了点儿浆糊。”
尹湘湘莞尔一笑,继续打沙袋去。
韩玉莲看着尹湘湘的拳头雨点一样落在沙袋上,摸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其实陆大少爷不娶小姐也是对的,否则他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受这拳头?”
韩玉莲的脑袋猛然被人敲了一记。
“我看陆大少爷受不了拳头,你倒是受得了。”
韩玉莲柳眉倒竖,可是一抬头见是尹逵,立马笑容可掬:“表少爷,你的拳头真温柔。”
尹逵却不吃韩玉莲的马屁,冷声道:“玉莲,你是在尹家呆得不耐烦了,想换一个东家是不是?老爷都说了,小姐已经忘记陆景胜,从今往后谁都不许在小姐跟前提陆景胜三个字,你倒好,不但提了陆景胜,连苏简简都提了,担心老爷知道了,削你一层皮。”
韩玉莲委屈:“是小姐她要问的……”
“小姐问,你就非得答吗?”尹逵教训韩玉莲。
“我不如实回答还能怎地啊?”韩玉莲小嘴翘上了天。
尹逵挑挑眉笑道:“你可以让我代你回答啊!”
“啊?”韩玉莲一头黑线。
※
羽墨已经在陆景胜跟前学了八百遍尹湘湘在落桐桥上说的那句:“我们之间没有婚约,只有赌约,更何况现在赌约已经作废了!”
尹大小姐牛叉,牛叉屎了!
陆景胜的折扇在他头上扑通扑通也敲了八百下。
“黄羽墨,我警告你,你要是那么喜欢尹湘湘,你去尹府当下人去!”
陆景胜下了通牒,黄羽墨吐了吐舌头。
“少爷,我还是喜欢做你身边的贴心小跟班。”黄羽墨贱贱地表忠心。
陆景胜冷着脸道:“既然如此,跟我走吧。”
陆景胜折扇一合,已经大步流星出了陆家。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黄羽墨看看天空,额,天都要黑了。
“天都要黑了,少爷,你要去哪里?”黄羽墨屁颠屁颠追了上去。
“本少爷是个男滴好吗?天黑怕啥?怕劫财,还是怕劫色?”陆景胜头也不回。
黄羽墨窘。
不怕你被劫色,就怕色被你劫啊!
黄羽墨在心里哀嚎,陆景胜果真是往苏家方向去的。
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
哼,苏家小女名简简,勾引少爷不要脸!
黄羽墨在心里义愤填膺,又呜呼哀哉。
他家少爷哪里用得着勾引,分明是飞蛾,奔着苏小姐那团火自寻死路去的。
少爷啊少爷,火焰之于他人是指路的明灯,之于你,却是夺命的符咒。
黄羽墨能怎么办呢?
他只是一个小跟班,且是一个贴心小跟班。
少爷的心是苏小姐的,他便也只能一心向着苏小姐。
可惜,他家少爷是世上第二傻的人,那么苏小姐就是世上第一傻的人。
当陆景胜站上垫脚石,黄羽墨举着灯笼,照亮苏家花园里那个身着樱红色暗花长衣,丰姿冶丽的小姐时,陆景胜幽然一声长叹。
而黄羽墨能想到的便是那句: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苏简简在花园里站立了许久,陆景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黄羽墨高举灯笼的手酸到了极致,却不敢叫苦,嘴上只能轻轻道:“这夜冷风寒的,苏小姐再不回屋里去是要着凉的。”
心里却道:阿弥陀佛,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各路神仙,谁能来把苏小姐喊进屋里去,我就喊他姑奶奶祖宗。
羽墨刚在心里祈祷完,就听一个威严的老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简简,还不快滚回屋里来!”
那声音充满了暴躁,没有一丁点人情味,如黑夜里的响雷,令陆景胜和黄羽墨都吓了一大跳,从垫脚石上滚了下来。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羽墨顾不得自己摔成两半的屁股,一咕噜爬起身去扶陆景胜。
陆景胜却是呆坐地上,半晌方才回神道:“羽墨,你说苏太太会不会为难简简?”
羽墨叹了口气:“少爷,我只知道咱们再不走,被苏太太发现了,苏太太为难的可就是咱们了。”
陆景胜打了个喷嚏,呆呆道:“也不知道简简在风里站了那么久,会不会着凉。”
羽墨白眼翻得都要掉出来了:“我的少爷呀,你再不跟我回去,着凉的人可就是你了,那苏小姐是苏太太的女儿,她爱咋为难自己女儿,都是少爷你管不着的,更何况现在人家苏小姐已经有了护花使者了。”
羽墨的话提醒了陆景胜。
对啊,苏简简已经有了护花使者了。
“什么护花使者,说是摧花狂魔还差不多!”
尹家花园里,尹逵对着沙袋就是一拳。
仿佛那沙袋就是摧花狂魔,自己打了沙袋就是打了摧花狂魔,做了一回英雄般。
如若沙袋能还手,尹逵是绝不敢这样英勇的。
尹湘湘坐在一旁的棠梨木雕花太师椅上,漫不经心看着尹逵:“苏简简那样一个大美人,嫁的不是一个护花使者,却是嫁了个摧花狂魔?”
尹逵盯着尹湘湘那张绝世美颜研究了半晌,“表妹,你……”
尹逵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的记性真的变差了?”
尹湘湘道:“表哥,是你的记性变差了,你忘了,我上回跳河寻死未遂之后,过去的事就记不灵清了。苏简简到底为何嫁了个摧花狂魔啊?你不想说,我找玉莲问去……”
那边厢,玉莲被尹湘湘支开在一丈开外,早就对这边探头探脑,见尹湘湘要向自己招手,她的腿做好了随时向这边冲刺的准备。
尹湘湘的手扬到了半空,忙被尹逵一把按住:“表妹,我说,我说!”
韩玉莲已经绽开一半的笑花瞬间枯萎。
这表少爷怎么比她一个丫头还八卦呀。
“论八卦功力,我可不比玉莲差……”尹逵贱兮兮地凑在尹湘湘面前。
尹湘湘不耐道:“说重点。”
尹逵忙道:“每一个女孩子在成为不幸的妻子之前,一定先是一个不幸的女儿……”
苏太太的坏脾气在整个山圻城那可是和陆景胜的才气一样出名的。
陆景胜的才气可以填满一条落桐河的话,那苏太太的坏脾气就可以填满两条落桐河。
苏太太也不是生来就是坏脾气,她也曾娇柔可人,解语花儿开,但是苏老爷得暴病而亡之后,她一个妇道人家既要操持家务,防着对苏家财产虎视眈眈的宗族亲戚,又要抚养幼女苏简简,再不能做一个任人宰割的温柔女人,只能做一个彪悍强硬的寡妇。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苏太太家门口倒是清净得很,没人愿意招惹一个悍妇。
尹湘湘一拍大腿,“这就对了,怪不得苏太太脾气躁呢!”
尹逵一脸懵逼:“为何?我却不知其中缘由,表妹怎么会知道呢?”
尹湘湘话到嘴边,还是闭嘴。
怎么能同尹逵说呢?
那苏太太脾气躁,就是因为长期没有****荷尔蒙无处排泄,久而久之,在体内淤积久了,就变成坏脾气爆出来了。
她是学医的,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面对尹逵求知若渴的小眼神,尹湘湘嘻嘻一笑:“我也不知道。”
尹逵悻悻然,摇摇头叹息道:“只可惜,苏太太对外人强硬也就罢了,对独女苏简简也是暴君态度……”
慈母严父严师一肩挑,苏太太难免会角色错乱。
可是,苏简简不理解苏太太的母爱啊。
苏太太言辞犀利,成天臭着个脸,传达出的母爱的确也是畸形的。
一个人被压迫到了极致要么逆来顺受致死,要么起来反抗牺牲而死。
苏简简是后者。
只是她的反抗也是剑走偏锋,竟拿自己一生幸福做赌注。
“你是说苏简简为了反抗苏太太,才去嫁一个摧花狂魔?”尹湘湘匪夷所思。
尹逵拼命点头:“对对对,湘湘真聪明。”
“聪明你个大头鬼啊,不可能!”
尹湘湘拍案而起,“那苏简简在苏太太调教下,也是知书识礼温婉尔雅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去嫁一个摧花狂魔?除非她在苏太太的压迫下,脑子已经变态了。”
尹逵兴奋拍掌:“湘湘,你真是太聪明了!”
尹湘湘无语。
尹逵道:“那摧花狂魔在初识苏简简的时候,一定不是个摧花狂魔。唉,每个男孩子在成为一个变态女婿之前,一定是先遇到了一个变态丈母娘!”
尹逵喟然长叹一声,一脸悲伤,仿佛做了苏太太女婿的人是他似的。
他看一眼容光照人的尹湘湘,云锦蝉翼纱,木兰留仙裙,想起绝妙的“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舅母大人死得早。
可是,丈母娘死得早有个卵用?尹湘湘根本不要他做尹家女婿呀!
尹逵的悲伤神色又添重了几分。
※
“羽墨,你说那娄雪桉为何不能好好对待苏小姐?”陆景胜抓住羽墨的手,红愁绿惨问道。
自从苏府花园外站了半宿着了凉,陆景胜就被陆太太禁足在家静养。
羽墨叹息了一声:“少爷是山圻第一才子,怎么那么浅显的道理反而不懂了?”
“什么道理?”
“少爷见过钓鱼的人给鱼下诱饵,钓到鱼之后还喂鱼鱼饵的吗?”
陆景胜摇头。
羽墨道:“这就对了,得到了就不懂珍惜,这是人之常情,那娄雪桉不过就是个人罢了。”
“我也是人,我断然不会如此。”陆景胜坚决。
羽墨笑道:“娄雪桉怎么能和少爷你比?少爷你可是情圣!”
羽墨竖起了大拇指。
陆景胜一溜烟下了床:“既然是情圣,断然不能再这样窝在家里了。”
“少爷要去哪里?”
羽墨问了也是白问,心里不由嚎叫。
陆景胜还能去哪里?要去苏家当情圣呗。
不知道苏简简那夜在风里站了那么久,有没有着凉;不知道娄雪桉最近是否又到苏家闹事;不知道苏太太最近有没有为难苏简简……
一千个一万个不知道,全是陆景胜对苏简简的担心,促使他脚底抹油箭步如飞。
羽墨气喘吁吁追到苏府时,见陆景胜正失魂落魄站在苏府大门前,脸上煞白如纸,两眼就如中了邪般直勾勾的。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羽墨上前推着陆景胜。
陆景胜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却仍旧失神看着前方大马路,像是同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来迟了,我来迟了……”
原来,就在陆景胜赶到苏家门口时,苏简简已经跟着娄雪桉的马车回娄家去了。
苏简简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挨了娄雪桉家暴避回娘家,又经不住娄雪桉甜言蜜语哄骗随他回娄家去的。
“她定然是受不住她母亲的坏脾气,才又随娄雪桉回去的,她宁可受娄雪桉的拳头,也不愿受她母亲的坏脾气,都怪我来迟了一步……”
听着陆景胜伤心欲绝喃喃自语,羽墨低低叹息道:“少爷,你来不来迟又有什么用?对苏小姐来说,娄雪桉是她的夫君,苏太太是她的母亲,他们再坏也是她的家人,而少爷你,你对苏小姐来说,不过是个外人……”
羽墨,你真讨厌,你为什么要说出这样惨不忍睹的事实?
陆景胜的心在滴血。
“既然陆景胜那么喜欢苏简简,为何从前不娶了她?”尹府花园,尹湘湘双手抱胸,好奇地看着尹逵。
“苏简简有个奇葩老母,陆景胜的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尹逵叹息,“陆景胜与苏简简的姻缘是两个寡妇之间的战争,陆家书香门第苏太太倒是乐意,可她在山圻城内的口碑,陆太太岂能愿意让苏简简高攀?”
“那倒也是,都说娶媳妇要看看丈母娘的德性,因为丈母娘可是媳妇未来的模样。”
尹湘湘的理论让尹逵拍案叫绝:“表妹真知灼见!”
尹湘湘却话锋一转:“可是好男人是不会让一只温柔小猫咪变成彪悍母老虎的,苏简简那样一个温柔可人的小美人怎么可能长成苏太太张牙舞爪的模样?这陆景胜若不是对苏小姐不够爱,就是对自己忒没有信心!一个人真爱另一个人一定会排除万难,不惜一切代价!”
不知为何,尹湘湘就是看陆景胜不顺眼,损他几句心里就倍儿爽。
陆景胜对她并不感冒,所以她对他也就没有必要口下留情。
这就叫女为悦己者容,女为不悦己者格杀勿论!
看尹湘湘损陆景胜,尹逵心里也倍儿爽。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陆景胜占据了尹湘湘整整十六年少女的心房,尹逵对他已经眼红到瞎了。
可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胸怀,尹逵居然特公道客观地说了句:“陆少爷和苏小姐只是有缘无份罢了。”
“我和表哥你也有缘无份!”尹湘湘笑容明媚如六月阳光。
“湘湘你……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哼!”
尹逵冲冠一怒为红颜……羞辱于他。
玉莲和尹逵前赴后继投身八卦事业后,尹湘湘大致了解清楚了陆景胜、苏简简、娄雪桉之间的三角恋情,以及奇葩婆婆和奇葩丈母娘的对决。
至于鹿死谁手,那可不好说。
别看苏简简已经嫁给了娄雪桉,但是苏太太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爪子一定会将她看不上的牢笼亲自撕毁,然后给苏简简亲手编织一个她自己抓不破的牢笼方才满意。
苏简简的婚姻牢笼除了苏太太闹腾之外,娄雪桉自己也不省心,热家暴冷家暴轮番上阵,说不定用不着苏太太的爪子,他自己就给自己暴破了。
至于这个故事中的悲情女主角苏简简,如若能接受陆景胜伸过来的橄榄枝,勇于挣脱苏太太和娄雪桉两重樊笼,那就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陆景胜是一定会对她好的。
这一点,尹湘湘再厌恶陆景胜也是承认的。
陆景胜是那种认准了就会死心塌地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男人,只可惜过去的尹湘湘脑满肠肥花容失色无福消受二十四孝男友的高配罢了。
苏简简配得,可是陆太太不让啊!
说到底还是陆景胜的问题。
若是真爱,老子娘也挡不住他求爱的路。
就像唐僧对佛祖的真经是真爱,妖魔鬼怪全都得闪开。
难道陆太太还能凶残过妖魔鬼怪?
“小姐,你的意思是说,陆大少爷对苏小姐并没有那么爱咯?”
终于轮到玉莲,她一肚子八卦憋得都要泛滥出来了:“要说比谁更爱苏小姐,陆大少爷确实比不过娄雪桉呢!想当初苏太太为了反对苏小姐嫁给娄雪桉,那非人的手段,那炼狱般的折磨,陆大少爷一定受不住!”
玉莲心有余悸啧啧赞叹,让尹湘湘不由想起谍战剧里地下党员被鬼子严刑拷打的场面,不由心有戚戚焉。
“苏小姐和娄雪桉是先征求苏太太意见的,可是苏太太一下子就炸了,就像年糕放菜籽油里炸起来,那滚烫的油溅得苏小姐和娄雪桉猝不及防。”
玉莲的形容让尹湘湘都觉得肉疼。
“苏太太对苏小姐又打又骂,苏小姐一个大美人哭成了……”
玉莲搜肠刮肚找形容词。
尹湘湘接口道:“哭成了一条狗。”
玉莲愣住,这是什么比喻?但立即赞叹道:“小姐英明,那苏小姐被苏太太又打又骂从一个大美人哭成了一条狗,昔日横波目,变作流泪泉,把个娄雪桉心疼得,若不是念着苏太太是苏小姐亲娘,娄雪桉一定会找她拼命的。”
“不能拼命,那娄雪桉做什么了?”
“娄雪桉直接带着苏小姐私奔了。”
“私奔!”
哇靠,尹湘湘给娄雪桉竖起了大拇哥,这小子绝壁是真爱。
“可是苏小姐是读书人哪,怎么能私奔呢?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弃之。”韩玉莲摇头晃脑,学说书先生掉书袋,尹湘湘悻悻然的。
束手束脚,看起来也未必是真爱。
玉莲道:“苏小姐认为不能私奔,但是可以金屋藏娇呀!”
汉武帝金屋藏娇,这可是先贤流传千古的美谈,可以东施效颦。
“藏哪儿了?”尹湘湘好奇地问。
“藏金屋啊。”玉莲翻白眼。
尹湘湘汗。
“苏太太赶到金屋,娄雪桉和苏小姐自然不敢出来。苏太太吃了闭门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将主持大局的乡贤闹了出来。”
那乡贤名唤翠娥,如果搁现代就是居委会大妈的角色。
堂堂山圻城怎么会奉一个大妈做乡贤的?
还不是因为大妈的爹是乡贤,祖父太祖父太太祖父都是乡贤,大妈的儿子又在京城做了大官,大妈留守山圻城,无论是看父敬子,还是看子敬父,大妈都必须受到乡贤的礼遇。
乡贤大妈陪着蓬头跣足的苏太太在金屋门口坐了大半日,从旭日东升坐到月华流转,从三纲五常讲到三从四德。
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不如顺水推舟。
与其失去一个女儿,不如多一个女婿。
女婿如半子,你苏太太没有儿子,那女婿可就是整个儿子啊,生老病死全都仰仗他呢。
苏太太闹累了,有人给台阶,再不下可就尴尬了。
除了翠娥乡贤,放眼整个山圻城,谁爱管苏家的闲事?
大家远远地看热闹罢了,生怕近了,就要被苏太太这坨烂狗屎给溅到,避之犹恐不及,所以对于唯一愿意来淌浑水的翠娥乡贤,苏太太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苏太太蛮不讲理,但又不是傻子。可是她如何能咽下这哑巴亏呀!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这苏太太早就死了丈夫,她是又当爹又当妈,面对娄雪桉,她既是丈母娘,又是老丈人哪!”
玉莲两瓣红唇一番,更多的八卦呼之欲出。
苏太太既是丈母娘,又是老丈人,这就意味着,她文能骂人到精神病,武能打人致残。
比如,她讨要聘礼时骂娄雪桉的母亲是:
你这个老***货,如果良心是黑的就早点去阎王爷那里报到,留在凡间做什么人?
我一个女儿养到白白胖胖,你的儿子把我的女儿给睡了,就给那么点儿钱,你以为是妓院睡**呢?
你们娄家如果是叫花子出身,就不要妄想娶仙女当媳妇!
娄雪桉就是只癞蛤蟆,要是白吃了天鹅肉,不多花点钱消灾,就不怕折寿吗?
娄雪桉这个下作胚子,狗/娘养的烂货,浑身上下都是骨头,用刀削削不出一碟子的好肉,也配我们家简简?
你们娄家太穷,我多要聘礼是为了先替我们家简简攒着,将来你们要是养不起她时,我好拿聘礼救济她!
“小姐小姐,你说,苏太太这个德性,那陆太太能和她做亲家吗?人家陆太太多清高一个人!”
尹湘湘赞同地点点头,的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苏太太和陆太太不是一路人。
“这苏太太和谁都不是一路人哪!有谁能破落户到她这种程度,连脸皮都不要的?”韩玉莲一脸的不可思议,仿佛那苏太太是异类,“她漫天要价,将苏小姐当稀世珍宝卖,那娄家一时半会儿凑不出聘礼钱,她是上天入地要找娄雪桉拼命,一见着娄雪桉就挠,娄雪桉浑身上下被她挠得没一处好皮。若不是因为她是苏简简的娘,娄雪桉都要和她拼命了!”
“拼命拼命,就算她是苏简简的娘,也可以拼命了,这婆娘实在是蛮不讲理,嫁女儿又不是卖猪肉还能这样要价的。”尹湘湘也替娄雪桉不平。
韩玉莲义愤填膺:“苏太太说了正因为是嫁女儿不是卖猪肉,所以她可以漫天要价,娄家不能坐地还价的。”
“恶人歪理还一堆。”
“就是,那娄雪桉被逼急了,差点不要苏小姐了。”
尹湘湘一惊,继而点头道:“也是,这样的丈母娘,苏小姐就算是浑身上下用金子打的,也不能要。”
“可是苏太太不依呀!一句你把我女儿给睡了,不娶走也得给钱!”
尹湘湘叹,嗨,还能比苏太太更没有底线的无赖吗?
这苏简简摊上这么一个老子娘也是冤屈。
“可怜那苏小姐终日以泪洗面……”韩玉莲满是同情摇头。
“后来呢?”尹湘湘的心情也沉重了下来。
※
后来……
苏简简常常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和娄雪桉的缘分就像是一场梦。
雪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那一夜在海边,苏简简问娄雪桉。
他用马车将她偷偷从苏家接出来,一口气到了海边。
那一夜的月光特别清泠,那一夜的海水特别平静。
月光洒在海面上,就像一层温柔的薄纱。
苏简简再没有见过像那一夜那样美丽的风景,海风熏得游人醉。
更令人沉醉的是娄雪桉的情话。
甜言蜜语能将聪明人哄成一头蠢猪。
“见到你第一眼开始……”
这就是宿命吧。
娄雪桉永远都不会忘,在井台旁见到苏简简的第一眼,从此月老的红绳就系错了人。
他随母亲到井台旁洗衣服,苏简简贪玩随下人的水车到井台旁打水。
那一年苏简简还是个小女孩子,水绿绣栀子花的蜀纱绣裙,娇俏的飞云双丫髻,一双眼睛灵气满满,那皮肤在阳光底下晶莹剔透,仿佛吹弹得破。
井台旁的女人们都在议论:“这就是苏家的千金呀,没想到苏太太那样一个人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儿!”
千金大小姐。
苏简简给娄雪桉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从此少男的心被丘比特的箭一下射出了个窟窿。
“从那时候开始,娶你是我一生的理想。”娄雪桉的眼睛亮晶晶,亮晶晶的,映出苏简简飞霞嫣红的脸。
理想。
苏简简也有理想,比如挣脱母亲的束缚,比如像男儿一样考功名上战场保家卫国。
做花木兰,这对苏简简而言是不可实现的理想。
那么让自己成全别人的理想,又何尝不是美事一桩?
苏简简是被苏太太困在深闺,太渴望自由了,才以为娄雪桉伸过来的橄榄枝可以变作带她上天的翅膀,殊不知娄雪桉自己羽翼都不丰满,注定承受不住苏太太的狂风暴雨。
苏太太的癫狂让娄雪桉成了折翼的天使。
“我累了,我要放弃。”
娄雪桉哭着对苏简简说。
其实也不是苏太太有多可怕,要是娄雪桉很有钱,能一下掏出苏太太要的聘礼。
世界上有多少悲剧是因为没有钱?
贫穷是最可怕的刽子手,能将一切感情摧枯拉朽。
娄雪桉嘴巴上如此说,内心里怎么可能?
苏简简是他情窦初开之时就印在心上的女孩子啊。
苏简简也是不可能离开娄雪桉的,和苏太太不肯退婚的原因一样:因为娄雪桉把她给睡了。
※
这虽然不知道哪朝哪代,但毕竟是古代。
架空的古代也是古代,男女自然不可能平等。
一个失了贞操的女孩子还能另嫁他人吗?
苏简简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厚脸皮,如果娄雪桉不要她,恐怕她只有跳下落桐桥这一条死路了。
“还是娄大婶心善。”韩玉莲叹。
这个故事的另一个长辈——娄大婶,一直被当做隐形人。
相比张牙舞爪的苏太太和高高在上的陆太太,这个草根老母亲卑微到了尘埃里。
娄雪桉被苏太太摧残,她是有苦不能言,有怨不能诉,只能憋在家里当哑巴。
她知道儿子有多喜欢苏简简,她也知道苏简简是个好姑娘,所以当苏简简找她求助时,她咬咬牙卖掉了家里的几亩田,凑足了苏太太要的聘礼钱。
娄大婶也不是个傻子,她心里自有一把算盘。
那苏太太虽然暴躁,可是苏家财产不少啊。
算不上豪门大户,可也是小康之家,娄家是高攀了。
几亩田的聘礼算什么?苏太太就苏简简一个女儿,苏太太将来两眼一闭,那苏家的财产不全都是苏简简的吗?苏简简做了娄家儿媳,那财产可都是娄雪桉的了。
所以,今日的几亩田姑且当做是投资好了。
“这就叫强中自有强中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尹湘湘把大拇哥送给了娄大婶,“娄大婶自作主张,娄大叔就连个屁都不放?那田地可是庄稼人的命根哪!”
“说起这娄大叔,嗨!”韩玉莲重重叹了口气。
娄雪桉的父亲娄大婶的丈夫娄大叔就是个窝里横。
他是个十足的庄稼汉子,除了在田间地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外,妥妥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在乡里乡亲面前他是个老好人,可是在家里头他是个活阎王。
娄大婶要像男人一样陪着他在田地里干活,回到家里还要操持家务,像伺候老爷一般伺候他。
好在娄大婶逆来顺受成了习惯。
儿子把苏家千金给睡了,苏太太闹得满城风雨,娄大叔又不是个聋子,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呢?
可是他除了躲在被窝里对娄大婶拳打脚踢之外,毫无作为。
娄大婶卖了自家田地,他心里是知晓的,却装作不知情,为的就是将来能够倒打一耙,在娄大婶跟前有说话的本钱。
据说,娄大婶拿着卖田地的钱给苏太太送聘礼时,娄大叔追了一路,还是赶不上娄大婶的脚步生风。
对一个庄稼汉子,怎么可能不心疼那么一大箩筐银子呢?
好在娄大婶卖了家里一半的田地,还给娄大叔留了一半耕种,娄大叔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假意问及娄大婶另一半田地的事情,娄大婶推说租赁掉了,他便假装信以为真。
娄大婶是想着娄雪桉娶回苏简简的时候,她能用苏家的陪嫁再将自家田地给赎回来,这样就能在娄大叔跟前神不知鬼不觉蒙混过关。
而娄大叔呢,觉得自己儿子能娶到苏家的小姐,自己在一众庄稼人里头也是脸上有关。
苏太太蛮横,可是苏小姐知书识礼呀。
这门婚事,娄大叔心里是颇为满意的。
谁料,苏太太是个冷酷无情的,竟然一点儿聘礼都不给苏简简带到娄家去。
娄大叔和娄大婶在这件事情上也达成共识,不恼不怒。
苏太太就苏简简一个女儿,待等将来苏太太两眼一闭,那苏家的财产还不都是苏简简和娄雪桉继承吗?
只要撑到苏太太两眼一闭,儿子娄雪桉就有出头之日了,可是要等到苏太太闭上两眼,猴年马月的事情,这期间就是妥妥的煎熬。
娄大叔和娄大婶还好,住在乡下,不过问儿子儿媳婚后的生活,倒也眼不见为净,省心,可是就苦了娄雪桉了。
娄家在山圻城内有栋房子,是娄大叔娄大婶帮衬下,娄雪桉自己也做点小本买卖努力攒下的。
娄雪桉给自己的小房子取名“金屋”。
苏简简嫁给娄雪桉就是住在这金屋里。
苏简简看着空空如也的金屋,想着娄家那么多聘礼,自己却没有任何陪嫁,对娄雪桉分外愧疚。
苏简简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加倍对娄雪桉好,那么娄雪桉也会加倍爱她。
可是婚姻的不平等一旦产生,就注定不会幸福。
娄雪桉和陆景胜完全不同,未读过多少书,对苏简简一直抱着崇拜的心理,一旦娶回家来,柴米油盐,女神揭下了女神的面纱,原就有落差,再加上苏太太的胡搅蛮缠,新仇旧恨,心里难免就扭曲了。
而苏简简夹在中间,左手母亲,右手夫君,里外不是人,从千金小姐变成了苦逼少妇。
当苏太太指责娄雪桉时,苏简简敢怒不敢言,心里憋屈,而当娄雪桉不满苏太太时,苏简简又因为是自己母亲,难免要在娄雪桉跟前替苏太太辩解几句,就遭了娄雪桉的嫉恨。
一个庄稼汉子养出的儿子能高尚到哪里去?
从小到大看着娄大叔对娄大婶的欺压,又仗着苏简简对自己的愧疚心里,娄雪桉从苏太太那里受的气难免撒在苏简简身上。
娄雪桉第一次对苏简简动粗就是因为苏太太。
苏太太也是个忒能折腾的主儿,娄大婶从乡下拿了些特产进城,让娄雪桉拿去巴结苏太太。
毕竟是丈母娘和女婿,娄大婶不想儿子太受罪,希望苏太太能早日接纳娄雪桉,便很是低眉顺眼地巴结。
谁料娄雪桉一进苏家的门,苏太太便让娄雪桉烧香跪拜。
丈母娘只有一种情况才是让女婿烧香跪拜的,那就是女儿死了。
可是苏简简还活得好端端的呀。
苏太太让娄雪桉烧香并非要搞什么认祖归宗的仪式,就是为了耍耍淫威。
一想起娄雪桉拐走了她精心培养的女儿,苏太太恨就不打一处来,不把娄雪桉往死里折磨,她心里就不甘。
娄雪桉依着苏太太的要求又是跪拜又是磕头又是认错,被折腾了半晌,回到金屋时早就筋疲力尽,一肚子窝火。
苏简简又问起苏太太的身体可好,精神可好,他情不自禁就发了火,苏简简猜想定是母亲为难娄雪桉便不敢与娄雪桉争辩,只是兀自默默垂泪。
娄雪桉看着苏简简的窝囊样,气不打一处来,脑袋一热,就对苏简简动了粗。
挥起拳头的一刻,娄雪桉就懵了。
可是手起拳落,苏简简眼眶上肿起大包,一切都无可挽回。
“打女人的男人最可恨!”
尹湘湘一拳落在花园里的沙袋上。
那沙袋受了尹湘湘的拳头挂在树上来回摇晃,韩玉莲心有余悸皱起了眉头。
“也怪苏小姐太懦弱,若是大小姐你的本事,那娄雪桉怎么敢越打越来劲?”韩玉莲道。
尹湘湘叹,男人打女人,有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的。
想起自己还是刘凝波时,有个已婚的学姐就同她说过,丈夫第一次出手打她时,她就将婆家闹了个天翻地覆,为的就是震慑丈夫不肯第二次出手。
想来这苏简简定然是没有她那个学姐英明的。
苏太太太好强,教养出来的女儿难免窝囊。
“苏小姐遇到娄雪桉,就是秀才遇到兵吧。”
韩玉莲点头:“小姐太英明,说的就是这个理呢!那娄雪桉如今打苏小姐早就打成了习惯,也怪苏小姐,每次被打,除了哭,也不敢还手哪!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吞,苏太太又不是能够替她出头的主。”
“娄雪桉是苏小姐自己要嫁的,如今娄雪桉没有善待她,她怎么敢去找苏太太哭诉?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尹湘湘深谙苏简简的心里,她忽而眯起眼睛笑眯眯看着韩玉莲,“陆景胜怎么说?难道他能眼睁睁看着苏小姐被娄雪桉虐待,而不英雄救美?”
韩玉莲翻了翻白眼:“大小姐,你真的好八卦,奴婢和表少爷对大小姐真是甘拜下风。”
韩玉莲说着,拱手对着尹湘湘就是深深一拜。
那陆景胜倒是想英雄救美,可是他什么身份英雄救美?
他是苏简简的爹,还是苏简简的哥哥,还是苏简简的谁?
他不过就是苏简简一个爱慕者而已。
而且这种关系能走到大太阳底下去发光发热的吗?
这种关系对一个已婚少妇而言那是不光彩的呀!避之犹恐不及的呀。
就算陆景胜想要英雄救美,苏简简肯吗?娄雪桉肯吗?
只怕届时,娄雪桉打苏简简打得更勤了。
韩玉莲分析得有理有据,尹湘湘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怜了苏小姐如花似玉一个美人,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韩玉莲堆起笑脸道:“大小姐真是心善,在这件事情中,其实小姐和陆家大少爷都是一样的,都是外人,都是爱莫能助,小姐和陆家大少爷……”
韩玉莲将自己和陆景胜相提并论,令尹湘湘心里不舒服,她沉下脸色道:“干我鸟事啊!我可没有陆景胜好心!”
尹湘湘继续挥起拳头打她的沙袋去。
虽然苏简简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是同是女人,听到男人打女人的故事,尹湘湘难免唏嘘不平,不由将沙袋当做娄雪桉来打。
娄雪桉,你个猪头,你不是喜欢苏简简吗?你不是说娶她是一辈子的理想吗?为何娶了她又不珍惜她?
男人就是满嘴谎言的骗子!敢做不敢当的怂包!
听着尹湘湘愤愤不平自言自语,尹逵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贱兮兮笑道:“湘湘,你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男人哪!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尹湘湘冷嗤:“表哥此言,为时尚早!”
没有经历过考验的结论都是谬论,或者伪命题!
尹逵神色一黯,喃喃低语:“表妹你日后就知道了。”
尹善仁从花园那端领着教书先生走了过来,他肥胖的身体在阳光底下移动得像堵墙。
“湘湘,湘湘!”尹善仁热情地喊。
尹湘湘停了拳头,将擦汗的布巾扔给韩玉莲愉快地迎向尹善仁。
穿越的这些日子,这个尹老爷对她是真爱。
无论如何,有个疼她的富可敌国的老子爹,真是穿越的第一大幸事。
如果自己穿在一个赌鬼的家庭,老子爹赌钱赌到输掉裤衩,然后将老婆女儿全部卖去妓/院,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
所以尹湘湘看着尹善仁的表情特别温顺讨好,“爹”字也叫得蜜罐里捡起来似的。
“爹,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爹,您今天更加精神帅气了呢!爹,您这样日进斗金干大事的人今天不用出去收租吗?”尹湘湘挽住尹善仁手臂,笑得花枝乱颤。
尹善仁心宽体胖,一激动就像猪一样呼哧呼哧喘气,分外滑稽。
他笑眯眯道:“收租有掌柜们去做,轮不到你爹我出手,你爹我只要管好我的宝贝女儿就万事大吉了。”
“爹,我很好啊!”尹湘湘兴高采烈。
减肥也成功了,这尹府好吃好喝,日子真是快乐似神仙哪!
尹善仁满意地打量着尹湘湘,窈窕的身段,香娇玉嫩的容颜,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还不够!”尹善仁捋起袖子,捋着胡子,瞅着尹湘湘道,“一个大家闺秀不但要有好看的外表,还要有丰富的内涵,逵儿,你说是不是?”
尹逵不知道尹善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附和道:“舅舅说的是!”
尹善仁满意:“还是逵儿善解舅父的心。湘湘哪,如今你的样貌在整个山圻城要是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的了,所以,爹想着,咱家是山圻首富,湘湘你又是山圻第一大美人,事情还可以再完美一些,你要是成了山圻第一大才女,那爹就完满了。”
尹湘湘阿平绝倒,这尹老爷的野心还真是大。
过去的尹湘湘不但肥胖,还不学无术,脑满肠肥,胸无点墨,也怪不得陆景胜看不上眼。
“爹,你想对我做什么?”尹湘湘疑惑地看着尹善仁。
尹逵瞅着一旁的教书先生已经会意:“舅父是想由内而外地打造湘湘,是不是?人长得好看,可要是没有学问就没有气质,常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舅父是想请教书先生来教湘湘读书,对不对?”
尹善仁一拍大腿:“逵儿啊,真是舅父肚子里的蛔虫。”
韩玉莲激动地捏起拳头捧住自己的脸,花痴的口水流了一地:“表少爷真是好帅啊!”
尹湘湘瞅瞅尹老爷,再瞅瞅尹逵,不认同地蹙起眉头。
尹善仁这胖嘟嘟的身子养出的蛔虫也一定是胖嘟嘟的,不可能养出尹逵这样瘦竹一样的蛔虫的。
可是尹逵瘦归瘦,颜值还是高的。
这一点尹湘湘还是认同的。
尹逵得了尹老爷的赞,更加得意,指了指一旁的教书先生:“这位就是舅父请来的教书先生吧?舅父,这个教书先生学问如何?我们湘湘冰雪聪明,可不是随便什么半桶水的人能够糊弄得了的。”
“莫说半桶水,一桶水的人也教不了我。”说话的是尹湘湘。
尹逵将“大言不惭”四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湘湘,做人要虚心。”尹逵善意地提醒,可是声音很低。
尹善仁道:“逵儿啊,说得对,湘湘,你跟着教书先生可得好好做学问,咱们商贾之家虽然有钱,可终究被人看不起,说我们满身散发铜臭味。有道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湘湘,你可得给爹长脸。”
“爹,我说了,这个教书先生教不了我。你让他走吧!”
尹湘湘看也不看那教书先生一眼,又转回去打沙袋。
尹湘湘的拳头锤子一样落在沙袋上,那教书先生心有余悸冲尹老爷鞠了个躬:“尹老爷,看来在下真的教不了尹大小姐,尹老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教书先生说着灰溜溜跑走了。
尹善仁郁闷,看着尹湘湘虎虎生风练拳的背影,不由愁眉不展。
“逵儿啊,你说要怎样才能让湘湘好好学习啊!我这不都是为了她好吗?只有内外兼修,秀外慧中,将来才能嫁给好人家,不是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是尹逵听着尹善仁的心愿,心里不是滋味。
“舅父,别着急,咱们慢慢劝说表妹吧,舅父也知道,表妹一向拿起书就头疼。”
尹善仁红愁绿惨,韩玉莲却尖声道:“奴婢想到了一个人,小姐一定愿意跟他读书的。”
“谁?”尹善仁和尹逵异口同声。
“陆景胜啊!”韩玉莲会心一笑。
尹善仁和尹逵同时啐了她一口:“切!”
尹府花园的空地上架起一块活动木桩,木桩前面绑着一包沙袋,尹湘湘对着那沙袋就是一拳,却传来韩玉莲杀猪般的叫声。
“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尹湘湘对着那沙袋先是一拳,继而一脚。
韩玉莲的哭声更加凄厉:“来人哪,救命啊!表少爷救命啊!”
站在一旁的尹逵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湘湘,别打了,小心你的手疼。”
尹湘湘哪里理会尹逵的劝告?对着那沙袋一顿拳打脚踢,那沙袋随着木桩闪电一样旋转起来,伴随着韩玉莲哭爹喊娘的叫声。
“表少爷救命啊!”
经不住韩玉莲的哀叫,尹逵上前拉住尹湘湘,“湘湘,湘湘,你歇会儿。”
尹湘湘呼哧呼哧喘气,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水猛喝一口,坐到了一旁的棠梨木太师椅上。
尹逵一旁给尹湘湘打扇,看着那木桩慢慢停止了旋转。
原来木桩的一面绑着沙袋,另一面却绑着韩玉莲。
尹湘湘虽然打的是沙袋,可是她的拳头下去,木桩就会旋转起来,沙袋和韩玉莲就会对换位置。
韩玉莲害怕被尹湘湘的拳头打到,自然哭爹喊娘。
她虽然没有被尹湘湘的拳头打到,木桩旋转带来的晕眩更加令人难受。
当木桩停止了旋转,尹湘湘命人将韩玉莲从木桩上解下来,她一下跪倒在地,大吐特吐起来。
韩玉莲吐得眼泪汪汪,干咳不止,连尹逵都蹙起眉头看不下去了,尹湘湘却教训道:“这就叫祸从口出!看你下回还敢胡言乱语吗?”
尹逵原本看韩玉莲被尹湘湘折磨得惨不忍睹而心生不忍,一听尹湘湘这话,立马斥责韩玉莲道:“下回如果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可不就是这样的惩罚了!下回,就是你和沙袋掉个位置了!”
原来,尹湘湘责罚韩玉莲,是因为韩玉莲向尹老爷提议请陆景胜来教尹湘湘读书的事。
虽然韩玉莲的出发点是好的,陆景胜是山圻第一才子,请他到尹府做尹湘湘的先生不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吗?
更何况她家小姐过去那么喜欢他……
韩玉莲真想抽自己嘴巴子,她怎么可以忘记尹湘湘喜欢陆景胜,那是过去的事情呢?
呜呜……
自己这顿罪真是活该。
“大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韩玉莲哭晕在地上。
尹湘湘见韩玉莲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又是口水又是胆汁的,摇摇头,走过去,用帕子给她擦脸,道:“玉莲,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你给我记住了……”
“奴婢记住了记住了……”
尹湘湘汗:“你记住什么了?”
“大小姐喜欢陆景胜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马勒戈壁,又提那三个字!
尹湘湘怒发冲冠,“把这个死丫头绑到木桩上去!和沙袋掉个位置!”
“不要啊!不要啊!大小姐,奴婢说错了!”韩玉莲赖在地上磕头不止,哭成一条狗。
尹逵想,哪里说错了!难道尹湘湘喜欢陆景胜不是过去的事情?难道尹湘湘还喜欢陆景胜?
尹湘湘听见尹逵的嘀咕,狠狠瞪了韩玉莲一眼,道:“本小姐要你记住的是,整个山圻城,谁都当不了本小姐的先生,本小姐无师自通,自学成材,早就是山圻第一大才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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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湘湘这牛逼也吹得太大了吧。
尹湘湘用事实说话。
尹老爷特意在山圻城最热闹的铺面给尹湘湘摆了个擂台,只要谁能对出尹湘湘的对子,就能得纹银十两到千两不等。
只因为尹老爷请了山圻城几个学问渊博的学究与尹湘湘开了几场研讨会,尹湘湘几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语文素养极高,尹老爷便按捺不住要显摆的心理,迫不及待在山圻城内摆起了擂台。
“舅父,这样可行吗?”尹逵弱弱问。
“怎么不行,那些老学究的考题,湘湘可是没有一题答不上来的。”尹老爷一想起这事就扬眉吐气。
谁说富二代都是草包了?他们家湘湘是金玉其外金玉其中。
“会不会是碰凑巧?”
尹善仁扬起巴掌就要打尹逵:“亏你还是我从小养在身边的,怎么就没有遗传到一点我的自信?”
“您是我舅父,又不是我父亲。”尹逵嘟哝。
尹善仁不语了,旋即又自负道:“就算碰凑巧,难道我尹家出不起银子?我尹家有的是银子啊!”
好吧。
尹善仁这话让尹逵无可辩驳。
尹湘湘的对子就算全让人对出来了,又有什么关系?
尹湘湘光是能够出出上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的确,山圻城的人对尹湘湘的印象除了脑满就是肠肥。
肥膘能够减走,学问这东西还能像食物一样硬塞进身体里的吗?
这样想着,尹逵便对尹湘湘的对子充满了好奇。
尹湘湘哪里会出什么对子?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有道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山圻城人不是不认识苏东坡吗?
何止苏东坡,什么李白杜甫白居易……统统都不认识。
真是天助我也!
尹湘湘大笑三声,登上了擂台。
人群一下就炸开了。
“那是尹家大小姐吗?真是女大十八变哪!”
仿佛尹湘湘肥嘟嘟的样子去跳河不是十五岁,是五岁的事情似的。
“比上回落桐桥上一见,越发出尘绝艳。”
“简直是仙女!”
山圻城的男女老幼不吝溢美之词,那是因为对他们而言,尹湘湘是财神爷。
美女有什么了不起?美女又不能娶回家当老婆!
可是美女要是能给他们发银子那就另当别论了,美女不能领回家去,银子是能领回家的呀!
可是今天,尹湘湘的银子不好领。
往常去落桐桥领银子,不用技术含量,可是今天要在擂台上领尹湘湘的银子,那得肚子里有墨水才行的啊!
擂台四周像挂灯谜一样挂起了尹湘湘的对子,人们伸长脖子挤在那些对子旁边。尹善仁派出尹府的保镖维持现场秩序。
价值十两的对子旁边凑了最多人。
这些上对都是尹湘湘原创,尹湘湘对对出来的下对也分外宽容,只要略为工整就给派银子。
得了银子的人对尹湘湘的盛名赞不绝口,不论尹湘湘有没有才气,看在银子的份上,她都是有才气的。
“那些价值百两、千两的上对,压根儿就没有人对得出来!”
人们议论。
“尹大小姐真是山圻第一才女!”
尹湘湘在心里大笑三声。
非是她的才气震慑了别人,而是价格震慑了别人。
这些对子无人问津,那是因为人们对它们相对应的金钱望而却步。
不过这些对子也的确才气慢慢,充满智慧,因为这些对子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啊,比如李白,比如杜甫,比如白居易……
这些诗仙诗圣诗鬼的诗歌里摘出来的诗句如果放在现代,三岁小儿都是耳熟能详,偏偏山圻城的人对这些诗歌界泰斗不认识啊!
他们就认识一个陆景胜。
“小姐小姐,你看那是谁?”
韩玉莲死命拉着尹湘湘看向价值千两银子的对子那边:
黑色衣裳笔挺腰身的保镖从中,一个白衣男子长身玉立。
不是别人,正是陆景胜。
陆景胜看着对子上的上联,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大少爷,这不是……”一旁,黄羽墨惊骇地捂住了嘴。
握草,这尹家大小姐又搞什么名堂?
居然敢……
陆景胜折扇一扬,示意黄羽墨不要声张。
他盯着那上对,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忽而,问旁边尹府的保镖道:“对出这下对的报酬是什么?”
“一千两银子。”尹府保镖不耐烦,对子旁边的说明明明写着呢,这陆家大少爷不是号称山圻第一才子吗?难道不识字?
陆景胜盯着“一千两”三个字,再次向保镖确认:“确定是一千两银子?”
所有保镖都怒了。
握草,这陆家大少爷难道是来侮辱尹家的吗?
“我们尹家难道会因为区区一千两银子赖账?”保镖的鼻孔全都朝着天。
陆景胜呼出一口气,只要对出下对的酬劳不是让他娶尹湘湘就成。
“带我去见尹大小姐。”陆景胜轻松道。
擂台上,韩玉莲指着被保镖簇拥而来的陆景胜主仆,激动地同尹湘湘道:“大小姐,大小姐,你看,陆家大少爷!”
尹湘湘白了韩玉莲一眼,这丫头一定是陆景胜迷妹,每次看到陆景胜就跟中了五百万似的。
不对,她还是尹逵迷妹呢,每次见到表少爷她都跟丢了魂似的。
想来这丫头就是个桃花癫,见到个帅逼男就手舞足蹈。
尹湘湘朝陆景胜望过去,千年不变的白衣飘飘,冷漠无情面瘫脸,走过处带起阴风阵阵,他以为他是小龙男吗?如果不是那一张魅惑的面孔,充其量就是个白无常。
陆景胜一登上擂台,就被尹逵拦住了去路。
“我对出了尹大小姐的千两下对。”陆景胜冷冷道。
“所以你是来领一千两银子的?”尹逵怀疑地看着陆景胜,这厮这架势明明是来找茬的。
陆景胜微微点了点头。
黄羽墨激动:“少爷,你居然对出了尹大小姐的下对,一千两银子啊,少爷,你今天可要请我喝酒,我还以为你是来找尹大小姐的茬的。”
尹逵向黄羽墨投来惊艳一瞥。
小奴才,居然英雄所见略同!
若不是尹陆两家势不两立,尹逵都要和黄羽墨击掌了。
陆景胜一把折扇扣扣在黄羽墨头上磕出几个大窟窿。
黄羽墨缩了脖子,心里哀嚎。
作为奴才,他怎么可以拆自家少爷的台呢?
尹逵向陆景胜身后的尹府保镖们挥挥手,保镖们集体退下。
尹逵向陆景胜做了个请的动作:“陆少爷,请!”
陆景胜顶着他的冰块脸龙行虎步直奔尹湘湘。
韩玉莲看着并肩而来的三男,心里纠结:是陆家大少爷更好看呢,还是表少爷更好看,他们两个要是同时掉水里,自己要先救谁呢?
目光落到黄羽墨脸上顿时冷淡:反正不可能救黄羽墨就对了。
尹湘湘感觉一股迫人的压力迎面袭来,须臾间,陆景胜已经立在跟前。
这个白衣男子就像太阳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的眼睁不开。
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看的男人。
尹湘湘在心里发出刘凝波的慨叹。
可惜他不是她的菜。
更可惜,她也不是他的菜。
整个山圻城的人都知道她的单恋遭来他的无情棒喝,然后夭折……
虽然她知道这夭折的原因是因为这具躯体换了个灵魂,可是山圻城的人不知道啊,他们只以为是尹湘湘剃头挑子一头热长期得不到回应之后悬崖勒了马,迷途知了返。
他们甚至天真地觉得只要陆景胜愿意朝尹湘湘勾勾手指头,尹湘湘又会屁颠屁颠地跑到落桐桥上跳河,尹湘湘现在所有的姿态不过都是在赌气。
尹湘湘心里哀叹,只怕陆景胜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此刻正问她:“尹湘湘,对出了你的下对,确定是领到一千两银子,而不是要娶你?”
尹湘湘心里扇了陆景胜一千个耳光。
狂妄自大,幼稚无知,从未见过这么贱的臭男人!
尹湘湘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斜睨着陆景胜。
明明是仰视却有了鄙视的效果。
“陆家大少爷如果那么害怕娶我,那就不要对出下对啊,只要我心血来潮,改变游戏的规则也未可知。”
尹湘湘看着陆景胜那张欠扁的脸就想戏弄一下他。
陆景胜唇角一挑,露出一抹鄙夷的笑容,轻声道一句:“本少爷就知道。”
尹湘湘腾一下站起来,握草,陆景胜,你知道什么?
“本少爷就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景胜看着剑拔弩张的尹湘湘,鄙夷的笑容继续。
尹湘湘扶住胸口吐血:“陆景胜,你把话说清楚,一个大男人不要阴阳怪气,跟个娘儿们似的!”
她刘凝波生平最讨厌这种不光明磊落的无耻小男人!
“好,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陆景胜朗声道,“尹大小姐为何要盗用本人的诗句?”
尹湘湘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盗用?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是鄙人的诗作,尹大小姐为何要用来出对子,还大言不惭号称原创?”
尹逵和韩玉莲傻了眼,黄羽墨补刀道:“是啊,尹大小姐,虽然这诗作还没有在山圻城流传开来,可的确是我家大少爷的原创,此诗作现在还躺在我家大少爷的书房里呢!尹大小姐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陆家看个究竟……”
陆景胜一把折扇在黄羽墨头上敲出八百个窟窿。
你个小奴才会不会帮腔?哪有原创请抄袭者去辨别真伪的?他们今天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黄羽墨终于发现了问题症结:“尹大小姐,你是如何知道我家大少爷还未面世的诗作的?”
尹逵和韩玉莲同时把脸转向尹湘湘。
此刻,尹湘湘一脸见到鬼的匪夷所思。
敢情,只要是苏东坡的佳作,在这山圻城便是出自你陆景胜的手?老娘是不是要叫你陆东坡啊?
“陆家大少爷,你也未免太可笑了吧?今天你不是来对下对的,你就是来找茬的吧?既然是还未面世的诗作,谁能证明就是出自你陆景胜之手?你陆家书房里摆着这一副对子有什么了不起?我尹府的书房里还摆着这一副对子呢!”
尹湘湘在气势上终于扳回一局,令尹逵和韩玉莲不由一振。
韩玉莲立即双手叉腰,泼皮起来:“就是就是,陆家大少爷,你不要欺人太甚,台下可站着山圻城的父老乡亲呢,群众的眼光可是雪亮的,要不让父老乡亲来评评理?”
台下的男女老幼早就瞧见了擂台上的狗血一幕,纷纷涌到了台下,伸长了脖子和舌头。
尹湘湘走到台前,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轻轻嗓子道:“各位父老乡亲评评理,陆家大少爷陆景胜为了一千两银子诬赖我剽窃他的诗句,各位父老乡亲可要为湘湘做主啊!这千两对子“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可是出自陆景胜的手?”
“闻所未闻!”人们喊,看在尹家的银子份上,人们扯开嗓子可劲喊。
尹湘湘得意回头,挑衅地瞅着陆景胜。
“陆家大少爷,你再要诬赖我,我可就要到县老爷跟前告你毁谤,破坏我的名誉了。”
陆景胜一脸黑云压城。
尹逵道:“陆大少爷,你毁谤我家湘湘剽窃,你必须向我家湘湘道歉!”
“道歉!道歉!道歉!”
擂台下群众起哄。
“无耻!”陆景胜一跺脚,掉头离去。
对子擂台在山圻城一连摆了三个月,也就是尹家一连在山圻城发了三个月的银子,所以尹湘湘的才名在山圻城那可是妇孺皆知,引得临县的百姓也争相要到山圻城来对对子,可是没有山圻城的户口,也就只能在山圻城外看着山圻城的老百姓数着银子而望洋兴叹了。
“尹老爷最近亏了不少钱吧?为了打造尹大小姐山圻第一才女的形象,尹老爷真是花了血本了。”
黄羽墨看着山圻城的几个老学究将一块硕大的写着“山圻第一才女”的牌匾送往尹府的方向,忍不住向陆景胜嘀咕。
陆景胜不发一言,黄羽墨一个小奴才又怎么会知道无商不奸的道理?
这尹善仁能够囤积富可敌国的财富,肯定不是吃素的。
单说为了尹湘湘对子擂台造势一事,表面看他给山圻城的老百姓白白派发了三个月的银子,而实际上,外县的老百姓为了能够拿到山圻城的户口而来参加尹家的对子擂台,势必买下山圻城的房子。
单这三个月的地产生意,尹老爷就已经捞回对子擂台的成本不说,还赚了个盆满钵满。
不过,令陆景胜心里不爽的不是尹老爷赚了多少钱,而是尹湘湘公然剽窃他的诗作,还令他无处伸冤。
这在陆景胜心里就像吞了口苍蝇般恶心而憋屈。
“从今往后,这山圻城除了大少爷你这山圻第一才子之外,还有了尹大小姐那山圻第一才女……”
黄羽墨自言自语,陆景胜嫌恶地用折扇在他头上猛敲一通:“别把本少爷和那腌臜人相提并论!”
腌臜人?
这三个字咋这么耳熟呢?
好像在哪里听过。
黄羽墨顿时一惊,这不是尹大小姐形容他家大少爷的吗?
腌臜人对腌臜人……
黄羽墨觉得滑稽。
那边厢,尹府已经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又是敲锣又是打鼓。
“山圻第一才女”的牌匾上结着红绸,高悬尹府的大厅上方接受尹府所有下人的朝拜。
尹湘湘翻了翻白眼:“爹,你们这样祭拜下去,搞得我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这不是祭拜,这是膜拜,是崇拜。”尹老爷嘿嘿嘿笑得合不拢嘴,他的湘湘从未如此令他长脸过。
尹湘湘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将来尹湘湘仙逝后,自己还真的可以将她打造成山圻城的地方菩萨,届时修建庙宇,塑造金身,香火一定倍儿旺。
尹老爷想及此,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自己也是老糊涂了,等到尹湘湘仙逝,自己不早就已经登了西方极乐?
尹湘湘懒得理会尹老爷瞬息万变的脸,她要干一件让山圻城的人集体膜拜的事:推广简体。
※
在现代关于繁体简体谁优谁劣的争论那可是如火如荼。
刘凝波是一个书法爱好者,深知繁体字之美,同时她还是一个古文字爱好者,深知繁体字中蕴含了古人观念遗存,或者说承载了民族文化。
台湾将“繁体字”称为“正体字”,并且他们认为说“繁体字”是对中国字的侮辱,主张不能破坏祖宗的文化。
刘凝波有一闺蜜,长期从事笔录工作。会议记录、庭审笔录、调查笔录、讯问笔录,只有手写才算正规。作笔录,便能深切体会简体字笔画少的好处。
刘凝波曾让她用简体和繁体各写一遍“学问”或“会议”,看看时间相差多少。
所以汉字简化文字简化是大势所趋。小篆是极富韵味的字体,后来被隶、楷代替。英文手写的圆体字很美,现已不是主流书体。总起来看,化繁为简是历史趋势。
中国想成为世界大国,就要使汉字成为世界普及的语言。要想让世界人都学得会,就要简单易写。
汉字的简化对汉字的普及产生的积极影响那是不容小觑的。
尹湘湘要的就是这份普及的影响。
可是在山圻推广简体字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首先便遭来那些老学究的反对。
他们对文化的坚守,比对金钱更有臣服之心。
甚至,他们为了阻止尹湘湘的推广简体事业,还不惜到陆府请愿,为的就是请动陆景胜,利用他山圻第一才子的名望来对抗尹湘湘山圻第一才女的影响力。
“大少爷,你真要蹚这滩浑水?”黄羽墨善意提醒。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陆景胜的回答十分悲壮。
“可是大少爷就不担心尹大小姐重新纠缠于您,要知道您被她纠缠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安生一段日子……”
被纠缠了多年,一下不被纠缠了,还真不习惯。
黄羽墨这段日子没听见韩玉莲的泼妇骂街,没尝到韩玉莲的拳头,总觉生活如白开水,寡淡无味。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陆景胜说着,大步流星走在了讨伐队伍的最前面。
黄羽墨叹一口气,屁颠屁颠追随了他家少爷的脚步。
一想到韩玉莲对他的打打杀杀,他是既害怕又期待。
黄羽墨也不懂这是什么心理,反正自己是贱骨头就对了。
看着人群前头,陆景胜身穿一件雪白色花软缎绸衫,腰间绑着一根赭色兽纹皮带,那背影竟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感觉。
黄羽墨给自己耳刮子,为毛他会有这么不祥的预感呢?
他觉得他家大少爷这一去是自取其辱,自从尹家大小姐跳河寻死未遂后就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似的,邪门!
黄羽墨的第六感太准了。
陆景胜率着一众老学究到达尹家的对子擂台,尹湘湘正给山圻的百姓展示她花了几天几夜精心设计的繁体简体对照表,然后陆景胜的自尊就被吊打了。
听了陆景胜等人的来意,尹湘湘瞬间沉了脸色,当着山圻城百姓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他们:“你们这些文化人说文字,通常会偏重文字的文化意义而不是实用性!”
就像在现代,所谓“大陆要求恢复繁体的呼声很高”、“台湾维护正体字的决心很大”,也不过是少数人的声音而已。
“你们是为一己之私讨伐我尹湘湘,还是真的为民意而战?若是为民意而战,你们就该听听这山圻城父老乡亲的心声,我推广的简体字是不是比你们正在使用的文字要方便得多?”
擂台下的男女立即发出整齐划一的回答:“是!”
以陆景胜为代表的繁体字护卫队被尹湘湘的简体护卫队击败,几乎溃不成军,源于民意。
何为民意?人民群众的共同的、普遍的思想或意愿。
谁能带领老百姓发家致富,则民意的风向就会吹向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无疑,尹家让山圻城的百姓赚到了钱,而那些老学究没有。
所以,尹湘湘的背后有山圻城的老百姓撑腰,而老学究的背后却只有陆景胜撑腰。
更令人惊跌下巴的是,那些鼓动陆景胜的老学究竟带头全部倒戈,于是陆景胜就特么尴尬了。
“老朽以为尹大小姐创造的简体字的确比我们目前正在使用的文字来得方便,是我等失察了。”
老学究们向陆景胜拱手作揖,然后一个个默默鱼贯走到尹湘湘那边去,独留陆景胜在风中凌乱。
“陆大少爷,你是否要看看我的简繁字对照表?只要看了我的对照表,你一定会像这些先生一样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尹湘湘循循善诱,陆景胜一言不发一扭身径自离开。
“大少爷,那些老东西也忒不厚道了,是他们鼓动的大少爷你……他们怎么可以……”
黄羽墨唠叨着唠叨着,自觉闭了嘴。
他再啰嗦下去,只怕他家大少爷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吧,那小脸黑的……
黄羽墨换了话题:“那尹大小姐的简体字真的那么好用吗?不然怎么可以得到那么多人拥护?难道尹家还能收买全城的百姓?那得多少银子?难道尹大小姐真的是才女?”
陆景胜烦躁地打断黄羽墨:“她是不是才女,她的简体字好不好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黄羽墨撇嘴。
是啊,在他家大少爷心中,全天下的女子都和他没关系,除了一个苏简简。
看着陆景胜远去的背影,尹湘湘觉得酸爽。
从今往后,我不再迷恋你,我怼死你!
擂台上,尹湘湘春风得意。
忽然,百两银子的对子那边人群骚动,尹湘湘问:“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尹逵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了,原来有人为了骗赏金作假。
“是谁胆大包天敢在本大小姐眼皮子底下造假?”尹湘湘不忿,“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若不能以儆效尤,杀鸡给猴看,以后不是全山圻城的百姓都为了赏金来造假吗?”
尹湘湘义正词严,尹逵的表情却有些怂。
“表哥,干嘛欲言又止的,难道我说得不对?”
“湘湘你说得对,可是这个人不能罚!”
“为何?”尹湘湘不明白了,造假之人不能罚那要罚谁?
“罚了此人,只怕旁人要议论湘湘你动机不纯,公报私仇。”
尹逵的话叫尹湘湘一头雾水,“何方神圣,还有这等本事?快带来我瞧瞧。”
尹湘湘退到了擂台后的铺子里,铺子掌柜给她上了香茗,是白茶。
尹湘湘刚好觉得口渴,正要举杯豪饮,只听一男子声音道:“此茶性寒,慎饮。”
尹湘湘抬头,但见尹逵领着一个身形修长,仪表堂堂的男子走进来,那男子身穿墨色蛛纹革带栗色裰衣,一双桃花眼透出玩世不恭的意味。
尹湘湘看看手里的白茶,再看看来人,不由放下了手中茶盏。
那男子竟然拍掌哈哈大笑起来,妥妥的纨绔类型。
“尹大小姐如此听话,还真是出人意料。”
尹湘湘将目光投向尹逵,尹逵点头道:“就是此人。”
尹湘湘不由沉了脸色:“造假之徒竟敢如此猖狂,就不怕我将你送官?”
那男子一点儿害怕的意味都没有,他道:“尹大小姐不会的,你非但不会将我送官,你还要感谢我,将那百两赏金送我才对,因为我可是你的大恩人,我结果了你的情敌呀!”
情敌?
苏简简?
“你是娄雪桉!”尹湘湘心思敏捷,令尹逵惊讶。
“湘湘,我正要告诉你呢,就是这娄雪桉造假骗赏金。”
尹湘湘丢给尹逵一个“马后炮”的眼神,看着娄雪桉道:“久仰大名,失敬失敬!白茶性寒,确有其事,所以我一向喜欢喝红茶,暖胃又暖身,多谢娄公子的提醒。”
“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娄雪桉讪讪,“尹大小姐不但摇身一变成了山圻城的美女和才女,也变小气了,想昔日尹大小姐哭着央求我娶走你的情敌苏简简,定然以万两黄金答谢,没想到如今竟然连百两白银都如此小气了。”
尹湘湘一口茶水从嘴里喷出来。
这尹湘湘干得蠢事还真不少。
“有这等事?”尹逵匪夷所思看着尹湘湘。
尹湘湘悻悻然正襟危坐:“若有这等事,我焉能不知?”
尹湘湘回了尹逵一句,看向娄雪桉:“娄公子,听说你也是山圻才俊,白手起家,在城内挣下了一份不小家业,怎么会为了一百两银子而失了身份?想来,钱财有长短,谁没有个手头紧的时候?”
娄雪桉有些欢喜,尹湘湘的意思大概是要将银子给他了,于是他充满期待看着尹湘湘。
尹湘湘却命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文房四宝都齐了,娄公子白纸黑字写个借条与我,我就借你一百两银子,等娄公子手头方便时再拿来还我,我再将这借据还你。”
尹湘湘说得煞有介事,娄雪桉疑虑道:“是借不是送?”
“能借不能送?”尹湘湘笑得泰然自若。
娄雪桉不忿:“尹湘湘,昔日你来求我时,一把鼻涕一把泪,愚蠢又下作,今日你竟然敢如此公然羞辱于我,一百两银子而已,你……”
“既然一百两银子,娄公子不稀罕借,那娄公子自便吧。”
娄雪桉下不来台,只好迈步而出。
走到门口,脚刚抬到门槛上,就听尹湘湘道:“下次,娄公子若要来借钱,可要用我推广的简体字写借据,我方才肯借的哦。”
娄雪桉忍着气,拂袖而去。
尹逵看着娄雪桉的背影,问尹湘湘:“湘湘,你当真去哭求娄雪桉娶苏简简,还要以万两黄金为酬谢?”
“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蠢事?反正不是我,我没做。”尹湘湘矢口否认。
一旁,韩玉莲汗。
什么时候,她家大小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如此厉害了?若不是当时她就跟着,她真要相信她没做过这样的蠢事了。
的确蠢哪,如果苏简简知道了这茬,岂不要将自己如今婚姻的不如意算一账在尹湘湘头上?
“当初娄雪桉为何不要那万两黄金的酬谢?他的确娶了苏简简,不是吗?”尹湘湘反过来问尹逵和韩玉莲。
二人都凌乱:“你不是说没做过吗?没有做过,哪来的酬谢?”
“哦。”尹湘湘尴尬。
看韩玉莲那个样子,过去的尹湘湘铁定是看过此等蠢事的,只是今天娄雪桉连百两白银都不择手段,为何当初没要那万两黄金?
当初没要万两黄金为哪般?
如今稀罕这百两白银又是为了嘛?
尹湘湘心里打了两个问号。
陆景胜闷不吭声往家的方向去。
黄羽墨该死不死说了句:“大少爷,奴才刚才好像看见苏小姐……”
陆景胜猛地停住脚步,左右张看:“简简在哪里?”
“奴才只是看到苏小姐的夫婿……”黄羽墨不好意思,仿佛没看见苏简简,就是对不起陆景胜似的。
陆景胜道:“看见娄雪桉也可以。”
什么叫看见娄雪桉也可以啊。
嗨!
黄羽墨在心里叹气,面上问道:“大少爷难道要去找娄雪桉?”
的确是要去找娄雪桉谈一谈。
“他在哪里?”陆景胜问。
“他好像被尹逵少爷请去见尹大小姐了。”
黄羽墨小心翼翼观察着陆景胜的表情,听到尹湘湘的名字,陆景胜的脸色果真难看了下来。
也是,自从尹大小姐寻死没死成之后,是屡次三番驳了他家大少爷的面子。
这也怪他家大少爷自己,过去给了多少尹大小姐难堪,如今人家不过是都还了回来而已。
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现世报了吧?
“尹湘湘见娄雪桉干什么?”
“少爷问奴才奴才怎么知道?要不,少爷问问尹大小姐去?”
黄羽墨的脑袋毫无悬念被陆景胜的折扇敲成了肉泥。
“奴才该死,忘记了少爷你不敢去见尹大小姐,奴才这就替少爷你打听去。”
狗奴才!这话说的……
陆景胜真是火大,“谁说本少爷不敢去见尹湘湘了!”
“奴才该死,少爷不是不敢去见尹大小姐,少爷只是不想去见尹大小姐……”
“谁说本少爷不想去见尹湘湘了?”
咳咳。
陆景胜说完更加恼火,居然口误。
黄羽墨垂下了头,奴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主仆二人正尴尬着,但见娄雪桉被尹府保镖架出了铺面,毫不客气往路边一推。
“尹家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仗势欺人?想本公子在我们那个屯儿,也是首富!”
娄雪桉边摇摇晃晃走边骂骂咧咧:“尹湘湘,你就是个没有良心的女人,想本公子结果了你的情敌……”
眼前猛不丁站着个人,娄雪桉的目光瞬间直了。
眼前站着的可是他的情敌:陆景胜。
娄雪桉没来由打起了嗝,这大白天,自己也没有喝酒啊,怎么就打嗝了呢?
对,是眼前这陆景胜让他感到膈应。
全山圻城的人都知道这厮喜欢他家娘子,虽然这厮只是精神上喜欢,没有**上喜欢……
自己和苏简简头一夜的时候,苏简简是不是雏儿呢?
那床单上可有落红?
自己竟然记不清了。
想到这里,娄雪桉头皮有些发麻。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厮竟然将这样绿油油一顶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闪开!”
娄雪桉心里窜出无名火,推开陆景胜的力道也分外大,将陆景胜推了个趔趄。
“姓娄的,你怎么可以对我家少爷动粗?”黄羽墨挡在陆景胜跟前,怒了。
“怎么可以,为什么不可以?”娄雪桉举起拳头就抡向陆景胜,黄羽墨怎么可能给他撒泼的机会,立时举拳还击。
黄羽墨在陆景胜跟前怂,那是因为他是他的主子。
可娄雪桉不是啊,且是他主子的仇人,这个人抢走了他家少爷的心上人,还虐待他家少爷的心上人。
这个人,欠扁!
黄羽墨打娄雪桉是发了狠,使了吃奶的力气,打得娄雪桉在地上哇哇叫。
“羽墨,住手!”陆景胜喝住了黄羽墨。
“少爷……”
“退下!”羽墨无奈,只好退到了一边。
陆景胜冷冷看着满脸涨红的娄雪桉:“要打架我陪你!”
黄羽墨愣住,他只知道娄雪桉欠打,但是没想到他家少爷要亲自动手。
“少爷,这种人何须你动手,少爷要教训他不要脏了自己的手,羽墨代劳便是……”
陆景胜打断羽墨,向娄雪桉道:“只是你若打输了,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黄羽墨咽了咽口水,他家大少爷原来是要为苏小姐鸣不平。
娄雪桉理了理身上衣裳,鄙夷道:“奸夫居然还能和原配谈条件?”
陆景胜无语。
“谁是奸夫?”黄羽墨又要冲上去,被陆景胜的折扇拦住。
“少爷,他侮辱你……”
“我侮辱他怎么了?我连他的心上人都侮辱,夜夜侮辱……”
娄雪桉浪笑着,还没说完就遭了陆景胜的拳头。
黄羽墨从未见过陆景胜发这样大的火,像打了鸡血般将娄雪桉打得鼻青脸肿,边打边骂:“为什么娶了她又不珍惜她,为什么?为什么?”
娄雪桉从尹湘湘那里刚受了辱,又挨了陆景胜的拳头,无处伸冤,不由恶从胆边生:“陆景胜,你想知道原因吗?只要你不打我,我就告诉你!”
陆景胜又一拳扬到半空,听到娄雪桉的话立马顿住。
黄羽墨扶起陆景胜,不停拍打他身上的尘土。
而娄雪桉从地上爬起来,见陆景胜满眼盛怒,不敢造次,只能一边擦拭自己的鼻血,一边龇牙咧嘴忍着疼。
“你可以说了吗?”陆景胜的表情十分恐怖,山雨欲来风满楼。
娄雪桉目光里闪过一丝阴邪,道:“其实苏太太那样凶悍,我早就不想娶简简了,可是有人出高价让我娶苏简简,我利欲熏心才会顶着苏太太的压力硬娶了苏简简,至于婚后我对苏简简不好,那是因为我被耍了,那人并没有兑现银子。”
陆景胜皱了眉头:“有人出高价让你娶苏简简?”
“不错,那人说了,苏简简是她的头号大情敌,她愿出黄金万两帮她拔出这根眼中钉,至于此人是谁,我想陆大少爷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吧?”
娄雪桉斜睨着陆景胜,眼睛里是不尽的嘲讽。
黄羽墨道:“苏小姐的头号大情敌,不是尹大小姐吗?”
黄羽墨说着立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陆景胜的脸已经黑成了炭。
娄雪桉上前拍拍陆景胜的肩膀,道:“陆景胜,苏简简得不到幸福,你与其怪我,不如怪你自己,我好歹忍受了苏太太的胡搅蛮缠而娶了她,你呢?你不但没有娶她,你还给她树立了尹湘湘那样的情敌,你才是伤害简简的罪魁祸首!”
陆景胜激灵灵一凛。
尹府大门口的狮子不是石头打的是金子塑的。
黄羽墨摸了摸那金狮子,心里哀叹。
也不知道他家大少爷心里是怎么想的,脑袋被门夹了吧,放着这样美貌又多金的小姐不要,非要去喜欢那有夫之妇。
尹府大门开启,韩玉莲从里面噔噔噔跑了出来。
虽然减肥成功瘦成了一道闪电,走起路来还是风风火火的。
她走到黄羽墨跟前,迎面就是一拳,黄羽墨向后趔趄了几步,背抵着金狮子吐血。
瘦成一道闪电,和胖成一堵墙,你很难评判哪个杀伤力更大。
被闪电劈成熟肉的滋味绝对比被墙压成肉泥的滋味更酸爽。
“找我什么事?”韩玉莲一张口,黄羽墨哀嚎。
就算美成天仙还是改变不了男人婆的本质。
“我家大少爷要约你家大小姐见面。”黄羽墨小心翼翼。
韩玉莲张大了口:“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家大少爷居然要和我家大小姐约会?”
约着见面和约会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黄羽墨小眼睛瞅着韩玉莲:“难道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可是我高兴有个屁用,我家大小姐未必会高兴,若是从前,你家大少爷要和我家大小姐约会,只怕我家大小姐要烧香拜祖宗欢天喜地,可是现在……”
韩玉莲皱起了小眉头。
黄羽墨了解地点点头:“没有谁会为谁等在原处,你家大小姐落桐桥上那一跳总算是把脑子给跳明白了。”
韩玉莲惋惜道:“我家小姐明白了,你家大少爷却又要回心转意了吗?”
黄羽墨汗,这韩玉莲也忒自以为是。
“我家大少爷怎么可能……”
韩玉莲杏眼圆瞪:“那他约我家大小姐见面做什么?”
看着韩玉莲那张清秀的面容,黄羽墨突然心软了:“玉莲,还是算了吧,你还是别向你家大小姐禀报了,这约不赴也罢。”
黄羽墨意兴阑珊的,这约不是诉说衷肠的,而是兴师问罪的,万一届时闹出了人命,自己作为传话的人难辞其咎。
黄羽墨欲走,韩玉莲哪里让?
她一把抓住黄羽墨的手道:“黄羽墨,你搞什么东东?兴冲冲来一趟就是为了耍我?”
“就当做我耍你好了。”黄羽墨在心里打好了主意,他家大少爷心里眼里全是苏简简,苏简简如今婚姻不顺,他定然把这笔账算到尹湘湘头上。
尹大小姐得不到大少爷的心已是悲催,还要被大少爷羞辱……
羽墨光想着就觉得尹湘湘可怜,所以他一时英雄气概爆棚,大不了被大少爷臭骂一顿,也不要叫尹大小姐去少爷跟前被辱。
尹大小姐和你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羽墨问自己。
他抬头瞥见韩玉莲娇俏可人的面孔,心里嘿嘿一笑:就当做是为了她好了。
少爷可以为了心上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也可以。
正神游太虚,眼睛猛不丁挨了韩玉莲的拳头冒起了金星。
“黄羽墨,你瞎了眼吗?敢耍你姑奶奶!”韩玉莲河东狮吼。
黄羽墨呜呼哀哉,我就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野蛮的丫头。
黄羽墨捂住巨疼的眼睛,没好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你自管让你家大小姐去落桐桥下见我家大少爷好了,回头你不要哭!”
黄羽墨负气离去。
韩玉莲冲着黄羽墨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回府去找尹湘湘。
尹湘湘讶异:“你说陆景胜要和我约会?”
韩玉莲点头,一脸无辜:“奴婢绝没有骗小姐,是陆景胜的贴身小厮黄羽墨来传话的。”
尹湘湘暗忖,陆景胜约她能有什么好事。
“小姐,陆大少爷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韩玉莲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一桩。
尹湘湘斜睨着韩玉莲:“死丫头,你心里眼里就想着这件事,我看不是本大小姐喜欢陆景胜,是你喜欢陆景胜吧?”
韩玉莲头摇成了拨浪鼓。
人家喜欢的明明是表少爷,嘻嘻嘻嘻!
“奴婢知道大小姐已经对陆景胜完全没有意思了,所以奴婢也回绝了黄羽墨,只是那奴才说的话气死个人,他说大小姐你不去也罢!大小姐,我们怎么可以叫一个奴才看不起,要躲也是陆景胜躲着大小姐才是,凭什么我们大小姐要躲着他?”
“按你的意思,本大小姐应该怎么做?”
“大大方方去见陆景胜呀,告诉他,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就算他回心转意了,大小姐也是不会回心转意的,过去他甩了大小姐你多少脸子,如今大小姐都应该甩回去才对,这回可是他自己送上门要给大小姐你侮辱的,所以不侮辱白布侮辱,大小姐凭什么放过他?”
尹湘湘觉得韩玉莲言之有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侮辱侮辱陆景胜打发打发时间。
说走就走,尹湘湘让韩玉莲给自己更了衣梳了妆,一顶花轿便到了落桐桥边。
陆景胜正站在落桐桥上,白衣飘飘,折扇一把,乌黑的发丝随着河风飘飞,美得挺像一幅画。
可惜,空有其表。
尹湘湘叹。
黄羽墨指着被韩玉莲从花轿上搀扶下来的尹湘湘,对陆景胜道:“大少爷,大少爷,来了来了!尹大小姐来了!”
“没出息!”扣,陆景胜的折扇就打在了黄羽墨头上,来的又不是仙女,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黄羽墨已经屁颠屁颠迎了上来,对他来说,如今的尹湘湘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见黄羽墨乌青的左眼,尹湘湘噗嗤笑出了声,问韩玉莲道:“你干的?”
韩玉莲默。
“尹大小姐,我家大少爷恭候你多时了。”黄羽墨放尹湘湘过去,却拦住了韩玉莲。
韩玉莲柳眉倒竖,黄羽墨立即解释道:“难道玉莲你要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韩玉莲噘嘴。
黄羽墨不由分说拉着她走到落桐桥下去,心里美滋滋的。
他们二人世界,咱们也二人世界,岂不美哉?
陆景胜看着尹湘湘袅袅娜娜走到面前来,心里却没有丝毫怜惜之意,有的只是万丈无名怒火。
这个女孩子美若天仙却是蛇蝎心肠,她为一己之私毁了苏简简一生的幸福。
陆景胜猛然大步走向尹湘湘,待尹湘湘还未站稳一个巴掌便要盖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尹湘湘身子机灵一猫,便躲过了他的巴掌绕到他身后去,然后对着他的屁股嘿嘿两脚,陆景胜就摔了个鸡啄米。
尹湘湘双手叉腰,怒视着陆景胜道:“怎么,今天不是约会,是约打呀!”
黄羽墨刚拉着韩玉莲从落桐桥上下来,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重物摔地的声音。
二人回过头去,恰见陆景胜从地上爬起来,头发也乱了,白衣服也弄黑了,折扇滚在一边,样子十分狼狈。
而尹湘湘双手叉腰冲着陆景胜怒目相向。
“你家大少爷居然敢和我家大小姐打架!”
韩玉莲怒不可遏,捋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
黄羽墨一把拉住她:“喂,是我家大少爷挨打好吗?所以你冲上去干什么?”
说的也是,韩玉莲停住了脚步:“可是……”
“可什么是,打是亲骂是爱啦,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官司,我们当奴才的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黄羽墨不由分说拉了韩玉莲就走。
韩玉莲原本不放心,可是见尹湘湘已经冲着陆景胜摆好了作战的姿势,想起尹府花园里尹湘湘暴打沙袋的姿态便也放了心。
反正吃亏的不可能是她家大小姐就对了。
“黄羽墨,你到尹府传话时说我家大小姐如果赴约我不要哭才好,我看哭的到时候会是你和你家大少爷哦!因为我家大小姐会将你家大少爷打成沙袋!”
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黄羽墨认怂。
落桐桥上,尹湘湘黑着脸:“陆景胜,我生平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你居然先对我动手!”
陆景胜的脸比尹湘湘更黑:“尹湘湘,我生平也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可是你呢,你欠揍!你过去是一只披着女人皮的母猪,你现在就是披着女人皮的男人婆!”
陆景胜盯着尹湘湘的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有哪个女人的拳头能硬成尹湘湘这个样子?
真不晓得这个女人是什么做的。
陆景胜在心里嫌弃了尹湘湘八百遍,尹湘湘也是。
“陆景胜,凡事都要讲个理吧!你无缘无故约我到落桐桥上打架,你有病啊?”
陆景胜大笑三声,匪夷所思看着尹湘湘:“尹湘湘,从你嘴里讲出这个‘理’字,你不觉得讽刺吗?你尹大小姐财大气粗钱可通神,什么时候要和人说理了?”
“我今天就和你说理!”尹湘湘不忿,这陆景胜从骨子里透出对她的鄙夷令她愤慨,“陆景胜,如果你今天能让我心服口服,我保证我尹湘湘站在这落桐桥上任你糟践,绝对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看着尹湘湘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陆景胜心里微微震惊,可是娄雪桉告诉他的事情令他太过气恼,一想到娄雪桉日/日夜夜折磨苏简简,苏简简终日以泪洗面,他的心就痛如刀割,而对尹湘湘只有怨恨,没有怜惜。
“尹湘湘,如果不是你用万两黄金为诱饵哄骗娄雪桉娶简简,简简就不用嫁给这个悍夫,你既然许诺娄雪桉万两黄金为何又不兑现?让娄雪桉心怀怨恨迁怒简简,让简简的婚姻有如水深火热的炼狱!尹湘湘,你不是一向自诩尹家富可敌国,喜欢用金子压死人吗?你为何出尔反尔,让简简赔上一生幸福?尹湘湘,你说,你该不该打?”
陆景胜拿着折扇直指尹湘湘面孔。
面对陆景胜的质问,尹湘湘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却讶异:居然是为了苏简简,还是因为这样怪里怪气的理由。
尹湘湘呵呵冷笑。
陆景胜愣住:“尹湘湘你笑什么?”
“简简简简,叫得亲热,听得人牙酸!”尹湘湘奚落看着陆景胜,“今天幸好是我听见了,若是被娄雪桉听见了,只怕苏简简马上又要挨娄雪桉的拳头了。陆景胜,你什么不好学,你学娄雪桉打女人?你是堂堂山圻第一才子,也不怕失了身份?”
陆景胜烦躁:“尹湘湘,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只问你,简简的婚姻悲剧你是不是该担责?”
尹湘湘冲天空翻了个白眼:“陆景胜,你与其怪我不如怪你自己!就算我花重金让娄雪桉娶苏简简,又有什么错?苏简简是我的情敌呀,我自然可以为了除去情敌不择手段!至于我出尔反尔,既然苏简简是我的情敌,我怎么能够让她好过呢?你看你到现在都对她念念不忘,而对我不肯多看一眼,这样的情敌,我当然要费尽心思折磨她!娄雪桉越折磨她我越高兴!你为了他越跳脚,我也越高兴!你今天居然还有脸为了苏简简来打我,你应该打的人是你自己!你应该狠狠摔自己耳刮子,你陆景胜算什么男人?我尹湘湘一介女流都能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遗余力地追求,你呢?堂堂山圻第一才子,你为了你心爱的人又做了些什么?你不是很爱苏简简吗?那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看着她在一个不懂得珍惜她的男人魔爪下过深深火热的生活而不解救于她?你若真爱她,她是有夫之妇又当如何?把她抢过来呀!爱她,疼她,让她成为全山圻城最幸福的女人,这对我尹湘湘而言才是最响亮的耳光!”
有如晴天几道连环霹雳,震得陆景胜面色傻白如纸傻在当场。
尹湘湘不再看陆景胜一眼,径自越过他,下了落桐桥。
“大小姐,大小姐,你没有怎么样吧?”
韩玉莲和黄羽墨走了过来,担忧地看着尹湘湘。
尹湘湘拍拍手上尘土,灿烂笑道:“好得很呢,能怎么样?倒是陆景胜……”
尹湘湘对黄羽墨道:“赶紧去好好照顾你家大少爷吧,他大概伤得不轻。”
黄羽墨匪夷所思,也没见尹大小姐继续对他家大少爷出手啊,怎么就伤得不轻了呢?
黄羽墨看着陆景胜傻呆呆的一动不动的背影,问尹湘湘道:“尹大小姐,你对我家少爷做了什么?他哪里伤得不轻了?”
“这里。”尹湘湘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方向,扶着韩玉莲的手径自离去了。
这一夜,陆景胜在山圻最大的酒楼“醉仙馆”酩酊大醉,黄羽墨终于相信了尹湘湘的话:他家大少爷的脑子的确伤得不轻。
从来不喝酒的人醉成一滩烂泥,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你说她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她怎么可以那么对我?她什么资格那么对我?”
陆景胜拉住黄羽墨的手,酒气喷了他一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黄羽墨嫌恶地屏住呼吸,但还是道:“大少爷,苏小姐伤了你的心,她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后悔,后悔嫁给娄雪桉,而不选择大少爷你!”
陆景胜仿佛没听见黄羽墨在说什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醉话里:“那个贱丫头她凭什么那么说我?她一直以来在我面前是什么?就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噜噜,她今天居然敢那么义正词严教训我,她还打我,呜呜……”
陆景胜的鼻涕眼泪涂了黄羽墨一身。
黄羽墨窘,敢情,今夜又是醉酒又是哭骂不是为苏简简是为尹湘湘啊!
也不知那尹大小姐在落桐桥上对他家少爷说了什么,害他家少爷失态至此?
黄羽墨看着抱住自己痛哭流涕的陆景胜,喃喃自语道:“大少爷,如果你明天酒醒知道自己这副德性一定会后悔的。”
黄羽墨不禁突发奇想,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住大少爷醉酒的影像,明天少爷酒醒放给少爷自己看就好了。
尹湘湘也是这么想的。
她站在包间外,看着包间里抱住黄羽墨酩酊大醉又是流口水又是流鼻涕的陆景胜,好不惋惜。
可惜自己这回穿越只是穿了个魂儿过来,什么手机照相机摄像机都没带过来,不然就能够拍下陆景胜的糗样,改日好好羞辱于他了。
可惜啊可惜!
“大少爷,奴才还是早点带您回府休息吧!睡一觉,什么烦恼都会忘记的。”黄羽墨费力地扶起醉如烂泥的陆景胜,心里嘀咕:什么时候大少爷你变这么沉了?
刚走了两步,黄羽墨就觉快断气了,陆景胜人高马大简直要压断他瘦弱的肩膀。
黄羽墨一抬头就看见幸灾乐祸的尹湘湘和韩玉莲主仆。
“尹大小姐,玉莲……”黄羽墨如见救星,“你们快帮帮我啊!我家大少爷喝醉了,麻烦二位帮我一起将他扶到外面马车上,我好带我家少爷回府。”
“你要我们帮你扶陆景胜出去?”尹湘湘好笑地问黄羽墨。
黄羽墨点头:“是啊是啊,尹大小姐,你就行行好,我家大少爷实在太沉了。”
“黄羽墨,你竟敢让我家大小姐……”韩玉莲怒。
“好啊!”尹湘湘却不假思索就答应,丢给玉莲一个阴笑的眼神,玉莲会意。
这个黄羽墨实在太蠢了,陆景胜摊上这么个奴才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韩玉莲跟着尹湘湘走进包间,从黄羽墨手中接过陆景胜,一人扛起一只手就往外走去。
黄羽墨乐呵呵的:“谢谢,谢谢尹大小姐,谢谢玉莲……”
道谢刚说完,就听砰的一声,黄羽墨猛然瞪大了眼睛。
尹湘湘和韩玉莲居然在扶陆景胜过门槛时松了手……
“你们……”黄羽墨指着尹湘湘和韩玉莲懊悔不止,怪不得答应帮忙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
“不好意思啊,刚才本大小姐一时失手。”尹湘湘拍了拍手上灰尘,笑眯眯,毫无歉意。
“什么一时失手,明明是你们故意……”黄羽墨是眼睁睁看着尹湘湘主仆故意让陆景胜摔在地上的。
“诶,黄羽墨,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尹湘湘示意韩玉莲不必辩解,朝黄羽墨笑道:“是啊,陆家的奴才眼睛不瞎嘛!可是没有脑子,明天等陆景胜酒醒你就告诉他,他呢喝醉了像一头猪一样重,你扶不动只好请我和玉莲帮忙,可是我和玉莲呢心眼太坏了居然故意将他摔在门槛上,哈哈哈……”
尹湘湘和韩玉莲笑得前仰后合,黄羽墨却欲哭无泪。
如果陆景胜知道真相不揍死他才怪。
黄羽墨只好认栽自己去扶陆景胜:“少爷,对不起,少爷,咱们回家吧!”
“大小姐,咱们也要回府吗?”韩玉莲问尹湘湘。
“才刚来这醉仙馆,怎么就能回去呢?”
尹湘湘因为今天在落桐桥上给了陆景胜难看,心里酸爽,要来醉仙馆庆贺一下,谁料到又遇到更加酸爽的一幕,所以怎么能够这么早回去呢?肯定要好好庆贺一番,大喝特喝才对。
这还是尹湘湘穿越后第一次湖吃海喝。
今天她不管了,豁出去也要犒劳一下她的嘴巴和她的胃。
“大小姐,可是表少爷知道了,会怪奴婢没有看好大小姐,大小姐不能暴饮暴食,大小姐的身材……”韩玉莲想起尹逵每日千叮咛万交代就有些担心。
这尹逵真讨厌,过去想着法儿骗她吃,现在是想着法儿不让她吃。
尹湘湘道:“你回去将表少爷喊过来一起吃呗!”
“可是大小姐你一人……”
“谁敢拿我怎么样?”尹湘湘晃了晃她的拳头,她刘凝波可是跆拳道黑带九段大师的关门弟子!
也是,韩玉莲于是回尹府去请尹逵。
尹湘湘让伙计开了包间,上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又上了一大壶美酒佳酿。
这古代人关于美食还是十分讲究的。
比如桌上那道“洗手蟹”。
这在山圻城可是风靡一时的名菜。
将蟹拆开,调以盐梅、椒橙,然后洗手再吃,所以叫洗手蟹。
再比如那道何吴二家的鱼,是从外地运的活鱼加工而成的。由于是切成十数小片为一把出售,故又称“把”。由于它是风化干后才入的料,所以味道鲜美,有“谁人不识把”的说法。
再比如云英面。
做法是将藕、莲、菱、芋、鸡头、荸荠、慈菇与百合混在一起,再配以瘦肉烂蒸,然后用风吹凉,在石臼中捣细,再加上四川的糖和蜜蒸熟,然后再入臼中捣,使糖、蜜和各种原料拌均匀,随后取出作一团,等冷了变硬,再用刀切着吃。
尹湘湘一边等尹逵和韩玉莲回来,一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快朵颐,忽听得隔壁包间传来女孩子的啼哭声。
“大爷,饶了小女子吧!”
那哭声夹杂在一堆男子的调戏声中,九曲回肠,哭得尹湘湘火冒三丈。
她拍案而起,向隔壁包间走去。
尹湘湘一脚破开隔壁包间的门,包间内所有人都被那响声震住。
尹湘湘也震住。
马勒戈壁,居然有娄雪桉。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滚进来。
自己正愁找不到娄雪桉秋后算帐呢,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这厮。
娄雪桉混在一堆纨绔公子之中,正围着一名少**笑。
那少女衣裳单薄,发丝凌乱,满脸泪痕,弱不禁风,无力反抗。
原来是一堆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少女呢。
尹湘湘瞬间怒了。
见到尹湘湘,众人的淫笑全部僵住,那些伸向少女的魔爪也僵住。
“嘿,又来了一个美妞啊!”从少女身边直起身子吊儿郎当走向尹湘湘的是马英才,山圻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曾经因为争家产一刀剁了他亲二叔手指头的破落户,蹲了好几个月大牢,这才从牢里放出来。
就是个强抢良家妇女的淫棍。
“马公子,这个姑娘你还是不要碰的好。”劝阻的是另一个纨绔公子周明市。
这厮在邻近几个州郡开妓/院,与官家结了仇怨回到山圻躲官司,也是个欢场老手。
“这山圻城还有本公子不能碰的姑娘?”马英才自然不信邪。
“她爹是山圻首富尹善仁。”
尹湘湘听得分明,说话的是娄雪桉,他缩在人群后头,像一只怂逼的乌龟。
马英才哈哈大笑来了劲:“就是那个为了陆景胜在落桐桥上要死要活的尹家大小姐?”
马英才自然听过尹湘湘的大名,只是上一回见到她还胖如猪呢,自己在牢里蹲了几个月出来,尹湘湘居然瘦成一道闪电了?这真是稀奇。
瘦了的尹湘湘出尘绝艳,只要是个男的都要流口水的吧,更何况自己这超级采花贼?
“尹大小姐最渴望男人的爱了,不是吗?那陆景胜不愿意怜香惜玉,本公子愿意呀!”马英才已经走到尹湘湘跟前,伸出咸猪手就摸向尹湘湘的下巴。
尹湘湘头一歪躲开了马英才的咸猪手。
“哟,这玫瑰还带刺,本公子喜欢,”马英才说着,向后头冲众人道,“那朵小茉莉就让给哥儿几个了,这尹大小姐晚上归本公子……”
马英才还没说完,就觉眼前一黑,什么东西重重揍在他的眼睛上,揍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谁,谁打我?”马英才扶墙,慌乱喊着。
尹湘湘冲上去使出直拳腿法,前踢、横踢、下劈、正蹬、后踢、后旋、里合、外摆、双飞、旋风……马英才凌空飞出了包间窗子……
众人傻了眼。
尹湘湘亮了个相,冲众人招招手,道:“来,本小姐今晚就陪你们好好玩一玩。”
众人回神,撒开腿就冲出包间。
尹湘湘眼疾手快,伸手捞住一个家伙,往对面墙上一摔,那人就跌落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尹大小姐,我没有得罪你啊!”娄雪桉叫嚷。
尹湘湘上前,一脚踩扁他的脸,冷笑道:“你没有得罪我,是吗?”
“尹大小姐,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哦?你做错什么事要本大小姐饶恕你啊?”
娄雪桉心里飞快想着,自己在陆景胜跟前挑拨离间,不知道陆景胜已经找尹湘湘兴师问罪了没有。
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尹大小姐,我真的没有啊!”
“记性这么不好,看来是脑子坏了,那本大小姐就帮你醒醒脑!”
尹湘湘揪起娄雪桉脑袋就往墙壁上抡去……
砰的一声,蜷缩一旁的少女惊跳起来。
娄雪桉头上的血顺着两腮汩汩落下来。
“这回记起来了吗?”尹湘湘问。
娄雪桉的手往脸上一抹,抹到一手湿漉漉热腾腾的血,尖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尹湘湘翻了翻白眼,啐了他一口:“真不知道苏简简看上你这猪头什么!”
“大小姐大小姐,听说你被欺负了?”韩玉莲领着尹逵和尹府保镖气势汹汹杀了过来,到了包间门口愣住,这哪里是她家大小姐被欺负了,分明是她家大小姐欺负了别人呀。
“湘湘,你没事吧?”尹逵冲到尹湘湘身边关切溢于言表。
尹湘湘拍拍手,笑道:“我当然没事,有事的是这个人。”
尹逵一看地上血淋淋的人,惊呼:“娄雪桉!”
“表哥,我一时手痒出手重了些,你赶紧带他去找个郎中看一看吧。”
“是是是,表妹放心,善后的事情就交给表哥了,一定不能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这是绝逼不会的。
尹湘湘心里有分寸,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会,打他死那不会。
“谢谢表哥,我在醉仙馆等你回来哦。”
尹湘湘给了尹逵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尹逵心肝一震,当即命了保镖将娄雪桉抬出去,自己跟着找郎中去。
韩玉莲看着一包间狼藉:“大小姐,咱们换个包间吧。”
尹湘湘点头,指指地上的少女,道:“同是女子,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现在色狼被我打跑了,你跟我到我的包间里喝杯酒压压惊吧。”
少女还在发懵,被韩玉莲一把捞起。
“喂,姑娘,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家小姐救了你,你陪我家小姐喝几杯聊表谢意,懂不?”
尹湘湘汗,这玉莲的措辞……
隔壁雅间,酒菜重新热好,尹湘湘正襟危坐,韩玉莲将少女往尹湘湘身旁座位一推,少女就跌坐了下来,韩玉莲往她面前砰放了个酒壶:“喏,给我家小姐倒酒,会不会?”
少女唯唯诺诺:“会……”
之前是被逼着陪那几个纨绔公子喝酒,现在竟又被逼着陪尹湘湘喝酒……
这感觉怎么这么不是滋味呢?
少女一脸复杂神色,尹湘湘大气拿过酒壶,给少女斟了个满杯,冲韩玉莲道:“玉莲,你到外面守着。”
“是,大小姐。”韩玉莲乖乖出了包间,带上包间的门。
尹湘湘端起酒杯,冲少女莞尔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叫尹湘湘。”
那少女一颤,继而怯生生流露一个甜美笑容:“奴家郁琬……”
奴家,咳咳,尹湘湘含在嘴里一口酒直直喷了出来。
郁琬见状急忙掏出帕子,上前替尹湘湘擦拭。
尹湘湘一边咳嗽,一边摆手道:“奴家郁琬不必客气,我自己来。”
郁琬窘。
尹湘湘接过郁琬的帕子囫囵替自己擦了衣服上的酒水,抬头仔细打量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
只见郁琬白皙的瓜子脸,眉目清雅,颜若朝华,一袭碧霞罗,端的一个香草美人。
尹湘湘道:“郁姑娘何许人也?因何被那群狗三六四的人欺负?”
“奴家南乾人氏,父母俱亡,要到山圻投亲,奈何亲戚已经举家迁往京都,路途遥遥,奴家囊中空空,想着于酒楼唱曲赚取盘缠,不料竟被恶人欺辱……”郁琬说着,泪眼汪汪,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尹湘湘顿时生出保护之欲。
她道:“此去京都盘缠不菲,靠你唱曲要攒到何年何月?不如我赞助你旅费,你立马动身吧。”
郁琬却摇头:“奴家孤身一人,流落异乡,今夜已遇歹徒居心叵测,若去京城,路途遥遥,还不知会有何风险。所以奴家不去了,小姐一看便是出身富贵之人,又古道热肠,能否收留奴家到府上为奴为婢,一来可以让奴家有个容身之所,二来奴家好报答小姐搭救之恩。”
郁琬一双美目期期艾艾看着尹湘湘,令尹湘湘无法拒绝。
“到我府上为奴为婢,你可想好了?”尹湘湘问。
郁琬点头:“绝无二心。”
于是尹湘湘爽快答应:“好,不过,今夜你先陪我畅快淋漓喝上几杯先。”
郁琬道:“既然奴家从今往后是尹小姐的奴婢,自不敢与小姐平起平坐,更遑论同桌喝酒吃菜?”
尹湘湘道:“今夜之前,你尚未签署卖身契,还不算我尹湘湘的奴婢,我以礼相待,你也大不必拘束。”
郁琬方才坐了,与尹湘湘对饮。
尹逵抵达醉仙馆时,恰听到包间里传出女子旖旎委婉的唱曲声,心想这尹湘湘倒是玩得开,问韩玉莲道:“大小姐点了曲娘来唱曲?”
“非也非也!”韩玉莲一条八卦的舌头将尹湘湘收留郁琬到尹府做丫头的事情噼里啪啦向尹逵汇报了个大概,尹逵蹙眉进了包间,心里暗暗不爽。
这湘湘怎么随便收留来路不明的女子进尹府呢?
尹家是有钱,可不是善堂啊!
一进包间,见了郁琬,尹逵不悦的情绪立马烟消云散。
那女孩子十三四岁,生得妍姿俏丽,一把琵琶在手,束手纤纤,曲儿悠扬,整个人散发淡淡灵气,令人一看就生怜爱之意。
尹逵蓦地理解尹湘湘。
尹湘湘豪气,性情有若男子,对这样一个女孩子伸出援助之手,实在是情理中事,便也打消了心中疑虑,不再阻挠尹湘湘的善举。
当夜,从醉仙馆出来,郁琬便跟随尹湘湘回了尹府。
次日,尹逵拿了张卖身契让郁琬摁了手印,于是郁琬变成了尹湘湘身边的贴身丫鬟。
韩玉莲性情五大三粗,郁琬却细腻温柔,深得尹湘湘欢心。
又是半道上带回家来的,不似韩玉莲自小养在尹家,尹湘湘对郁琬更多了份礼遇,令郁琬分外感激,越发忠心。
过了晌午,尹逵来找尹湘湘,道:“娄雪桉的伤势并不严重,昨夜在药铺包扎好,今日已苏醒,不知表妹要如何处置他。”
娄雪桉又不是尹府的下人,还能怎么处置?
自己打伤了人,负责赔偿医药费,将人看好,这是情理中事。只是,尹湘湘与陆景胜之间尚有些误会需要娄雪桉去解开。
虽然尹湘湘不在乎陆景胜如何看待自己,但是她不喜欢被冤枉。她也有许多疑团要向娄雪桉询问清楚,于是尹湘湘同尹逵道:“把娄雪桉带到府上来见我。”
尹逵最快的速度将娄雪桉带到尹湘湘面前。
娄雪桉一见尹湘湘身旁站着一个桃花玉面、肤白如新剥鲜菱的女孩子,分明是昨夜醉仙馆中马英才、周明市一行调戏的少女,想起尹湘湘昨夜将马英才踢飞,不由心虚,两腿一软便跪在地上。
娄雪桉颤声求饶:“尹大小姐,不干我的事啊,这女孩子是被马英才点了曲的,谁知道他们听了小曲又要调戏人家,我只是个跟班玩乐的,我对她没有歹意,你就饶了我吧。”
瞧娄雪桉这点出息!
“你是有家有室的人,那苏简简在山圻也是才名远播,委身与你实属下嫁,你为何自降身价,与那些纨绔子弟厮混?”
尹湘湘的质问带点朋友间攀谈的意味,竟让娄雪桉一时无言以对。
尹湘湘叹口气摇摇头道:“不过本大小姐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此事。”
娄雪桉擦擦汗,惶恐道:“那大小姐找我来还有什么事?”
“你在陆景胜跟前撒了谎,总该替我去澄清吧?这就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尹湘湘开门见山。
娄雪桉拼命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尹湘湘的彪悍拳头娄雪桉是亲身见识过的,为了避免再受不必要的皮肉之苦,还是识相点,该认的认,该受的受,省得届时尹湘湘恼了,自己落得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
尹湘湘盯着娄雪桉看了一会儿,眯起眼睛,道:“娄雪桉,其实能让苏简简那样的千金小姐嫁给你,你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你身上也总有可取之处吧?比如你不要那十万两黄金,当真是因为我出尔反尔食了言吗?”
娄雪桉一颤,尹湘湘的话问到了他的心坎儿里,不由他眼眶一热,几乎有眼泪要流出来。
尹湘湘此刻脸上充满了真诚,没有丝毫瞧不起他的意思,也没有丝毫成见,就是一个窥见了他内心真善美的一个仙女儿,就像最初的苏简简。
爱情之初,娄雪桉是美好的,苏简简是幸福的。
这时这刻,娄雪桉喉咙里卡了个鸡蛋般,胀痛干涩。
韩玉莲厉声催促道:“娄雪桉,你蘑菇个啥?我家大小姐问你话呢!你是哑巴了吗?”
尹湘湘摆摆手,示意韩玉莲噤声,道:“我想到了陆景胜跟前,娄雪桉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说的。”
娄雪桉对尹湘湘充满了感激之情,他只是向着尹湘湘磕了个头,起身离去。
韩玉莲要去追他:“大小姐,不能让他这么跑了。”
“他是要去找陆景胜!”
众人看向尹湘湘,她一脸沉着镇定,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一样。
郁琬看尹湘湘更是充满了崇拜与欣赏。
陆景胜一觉醒来头痛欲裂。
黄羽墨捧着醒酒汤跪在床前。
陆景胜打了个酒嗝:“早啊!”
黄羽墨汗:“少爷,太阳都晒屁股了……”
陆景胜窘:“你个奴才,本少爷是堂堂山圻第一才子你就不能措辞文雅些?比如日上三竿……”
黄羽墨噘嘴道:“奴才没心情咬文爵字。”
陆景胜:“……”
“少爷你昨夜酩酊大醉,太太命人给少爷您准备了醒酒汤,可是少爷只进不出,除了呕吐,压根儿吃不下任何东西,于是太太恼了,就罚奴才捧着醒酒汤跪在少爷床前跪了一夜,呜呜……”
羽墨的委屈足以令六月飞雪。
富太太们都是一个德性,从来舍不得惩罚少爷,只会让小厮替罪。
不亲身经历惩罚,怎么可能长记性呢?
所以,黄羽墨预感,从今往后,陆景胜一定会常常宿醉的。
陆景胜轻描淡写:“还有这事?”
黄羽墨吐血,好你个大少爷!
“少爷是不相信太太会如此做吗?少爷不信可以去问太太,她真的罚羽墨跪了一夜……”
“本少爷是不相信本少爷的酒量会那么差,昨晚才喝几杯就酩酊大醉了?就你这奴才的嘴会危言耸听!本大少爷还从来没有宿醉过。”
黄羽墨:“……”
是你从来没喝过,好吗?
陆景胜欲起身:“好了,别跪在我跟前碍眼了,既然太阳都晒屁股了,本少爷也该起床了。”
黄羽墨喊住他:“少爷,太太说了,您不喝完醒酒汤,奴才就不能从地上起来,奴才一直跪着事小,没人伺候少爷,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陆景胜:“……”
陆景胜灌完一大盆醒酒汤的时候,心里憋屈,拿折扇在羽墨头上足足敲了八百下。
还有奴才这样要挟主子的吗?
还有人酒醒了,还被逼着喝醒酒汤的吗?
黄羽墨道:“少爷,你别再拿奴才出气了,少爷有气去找娄雪桉撒去。”
陆景胜汗:“你个狗奴才,你故意拿话将我,是不是?你以为我不敢去找娄雪桉是不是?”
“少爷,你不用去找娄雪桉,娄雪桉自己送上门来了。”黄羽墨抱住头,在陆景胜的折扇下哀嚎连连。
陆景胜蓦地停住手,娄雪桉来了?
※
娄雪桉就在陆府大门口,陆太太派人怎么轰都轰他不走,非要见陆景胜不可。
“陆景胜又不是个女的,要养在深闺,怕见了男子污了名声!”娄雪桉不忿,“陆景胜难道是瓷器,被人见一见就会碎?”
陆太太斯文人,只能败给无赖。
待陆景胜跟随娄雪桉离开陆府,就立即派了家院一路尾随,暗中保护。
毕竟儿子暗恋了人家娘子,搞得整个山圻城风言风语的,所以保不准娄雪桉忍无可忍要揍陆景胜一顿。
陆景胜与娄雪桉约在了落桐桥上。
初春的河水刚刚破冰,落桐桥上寒风凛冽。
陆景胜道:“也好,从今往后你不要再为了我在家中为难简简了,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官司我们两个男人自己解决,不要牵累女人。”
娄雪桉却道:“今日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苏简简,而是为了尹湘湘。”
陆景胜蹙眉。
娄雪桉道:“一万两黄金的事情,我之前欺骗了你,不是尹湘湘不肯兑现一万两黄金的承诺,我迁怒了简简,而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不要的,我是真爱简简。”
陆景胜呵呵哒,怎么可能相信?
“尹湘湘这回又用多少钱哄骗你为她做说客澄清?”
娄雪桉却不辩解,只是道:“事实就是如此,信不信由你。我对简简是真爱,不应该被金钱污了本质,我娶她心甘情愿,不受任何人威逼利诱。”
“如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为何娶到了又不珍惜?”
娄雪桉和苏简简如今的婚姻状况,也怨不得陆景胜不信娄雪桉的话。
“相爱容易相守难,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娄雪桉反问陆景胜。
落桐桥边,黄羽墨不由惊诧,娄雪桉怎么还不和他家大少爷动手呢?难道他能忍得了全山圻城的人戳着他的脊梁骨指指点点。大少爷给他扣的绿帽子可不小。
更令黄羽墨讶异的是,动手的不但不是娄雪桉反倒是陆景胜。
只见陆景胜揪住娄雪桉的衣领,疾言厉色道:“娄雪桉,现在我郑重向你宣布,我要将简简从你手中抢过来,既然你做不了护花使者,就由我来做!”
不是警告,而是直接宣战。
抢别人老婆,还抢得如此理直气壮。黄羽墨凌乱。
同样凌乱的是娄雪桉。
堂堂山圻第一才子是疯了吗?他这是要抛弃才名声誉全不顾了吗?
陆景胜大步流星冲下落桐桥,整张脸兴奋得通红。
黄羽墨迎上前,小心翼翼道:“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受刺激了!”陆景胜言简意赅,黄羽墨窘。
陆景胜心里也是一万只草泥马呼啸奔驰。
自己的确是受刺激了,居然向娄雪桉宣战,都是尹湘湘那个死丫头使的激将法。
好吧,尹湘湘,你成功了!
你可以为了你的爱不顾廉耻,我也可以!
黄羽墨摸着自己脑袋苦大仇深:他家大少爷一定是酒还没醒。
※
马英才出了大狱,结集了过去吆五喝六的一群纨绔子弟,并着周明市等人在山圻城内很是逍遥快活,不是聚众闹事,就是调戏良家妇女。
韩玉莲风风火火走到尹湘湘跟前来:“大小姐,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尹湘湘不解。
“山圻城出人命了。”韩玉莲一脸惊骇。
尹湘湘却是面不改色,她是医生,见过太多生老病死。
但是韩玉莲口中这条人命却是非比寻常,一个少女被马英才等人轻薄后,投河自尽了。
“岂有此理,应该将马英才送官抵命才对!”尹湘湘一杯茶砰放到桌上,吓了郁琬一跳。
韩玉莲道:“那少女的家人也是大小姐您这样想的,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官府说了,少女是投河自尽,并非他杀,且死无对症,死因不明,所以马英才仍可逍遥法外。这狗屁官老爷一定是被马英才等人贿赂了!”
韩玉莲不忿,郁琬却是扑通跪在了尹湘湘脚边:“奴婢若不是幸运遇到大小姐,只怕如今也和这无辜少女一样,葬身鱼腹了。”
说着,滴下泪来。
看着韩玉莲咬牙切齿正义无处伸张的憋屈和郁琬的眼泪,尹湘湘蓦地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在山圻城内开办跆拳道防狼培训班!
就算自己替山圻的女孩子们出头,打死马英才、周明市之流,亦会有别的马英才、周明市冒出来。
所以教女孩子一技防身,面对色狼淫/棍,无论何时何地才不会手足无措坐以待毙,这才是最关键的。
“跆拳道是什么东西?”韩玉莲惊愕地张大嘴巴。
跆拳道起源于朝鲜半岛,以“始于礼,终于礼“的武道精神为基础,是一种利用拳和脚的艺术方法,被韩国视为国技。
在自己还是刘凝波的时候,她的师傅黑带九段大师这样向她介绍,可是她如何能这样告诉韩玉莲呢?
尹湘湘简明道:“就是一种女子防身术。”
尹湘湘说着,起身握紧拳,用拳正面的食指或中指部分击打韩玉莲下颌,韩玉莲立刻惨叫起来。
“大小姐,你干什么?”
“玉莲,暂时把你当色/狼用一下,”尹湘湘冲郁琬招招手,“来,郁琬,当你要使用脚的技术向色/狼攻击时,必须用踝关节以下的脚的前部击打色狼……”
尹湘湘边说边示范,对着韩玉莲就是一脚。
“大小姐,点到为止啊!”韩玉莲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郁琬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跆拳道的套路共有24套,另外还有兵器、擒拿、摔锁、对拆自卫术及十余种基本功夫等。
尹湘湘带着玉莲和郁琬在尹府内先练上几回合。
韩玉莲被尹湘湘虐完,又被郁琬虐,不由叫苦连天。
“大小姐,奴婢已经减肥成功了,没有多余肥肉了,能不能不要对奴婢这样残忍呀?能不能让郁琬扮演一下色狼啊?呜呜……”
尹湘湘笑:“谁让你这皮囊底下藏了颗男人婆的心呢?”
韩玉莲不忿,尹湘湘指着迎面走来的尹逵,对韩玉莲道:“你可以找表少爷练练手。”
韩玉莲早就按捺不住,见尹逵风度翩翩走来,却是无论如何冲不上去。
尹湘湘道:“怎么,郁琬都学得会的招数,你竟然不会吗?”
韩玉莲委屈道出缘由:“如果色狼都像表少爷这样英俊潇洒,那奴婢甘心情愿被劫色,不反抗!”
尹湘湘:“……”
尹湘湘迟疑间,却见郁琬猛地冲到尹逵面前,标准实战姿势开始,两脚成斜马步,两手握拳置于胸前。
尹逵不明就里:“你这丫头干嘛……”
话音未落,郁琬拳脚并用,尹湘湘和韩玉莲还未来得及眨眼,尹逵已被郁琬摔倒在地。
尹湘湘不由喝彩:“好!”
跆拳道不讲究花架子,所有动作都以技击格斗为核心,要求速度快,力量大,击打效果好。
适才郁琬用的套路十分完美。
孺子可教也!
尹逵云里雾里从地上爬起来:“你这丫头有病吧?”
韩玉莲因为郁琬得了尹湘湘夸奖,不甘示弱,冲上去身体侧转成另一侧斜马步,拧腰转髋,一下又把尹逵打倒在地。
尹逵躺在地上吐血。
今天这两个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忽见尹湘湘也走了过来,尹逵坐在地上立即向后退去,惶恐道:“湘湘,你不会也……”
尹逵花容失色,尹湘湘满意地笑起来。
只要女孩子们都学会了跆拳道,还有哪个色狼淫棍敢到老虎跟前摸虎须呢?
“小姐小姐,这防狼培训班好是好,可要是招不到学生怎么办?”韩玉莲问。
“小试牛刀,收到实效的话,怎么可能招不到学生?”尹湘湘眯着眼看郁琬,心里正在筹谋一个小算盘。
韩玉莲担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奴婢是担心,要是那些女孩子想来又交不起学费……毕竟山圻城里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像大小姐你这样幸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这个好办,只要愿意学的,全都免费!”
“免费!”韩玉莲和郁琬同时惊呼。
好吧,果然是穷***计,富长良心,慈善是有钱人家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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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英才正揽着周明市的肩膀从酒楼出来。
二人都醉醺醺,步履踉跄。
自打二人回到这山圻城,是两天一小醉,三天一大醉,不但流连于章台柳巷,还对偶遇的良家女子强/奸调戏,无日不欢,无恶不作,搞得山圻城乌烟瘴气,人心惶惶。
因为官府也拿他们没辙,老百姓们只好自认倒霉,看好自家女孩子,没有几个男亲眷陪同着,女孩子们都不敢独自上街。
马英才正愁无趣呢,冲周明市抱怨道:“这两天,这街上连个女鬼都没有,真没劲!”
周明市道:“兄弟我不是刚陪你在梨香院里喝过花酒了吗?你怎么……欲求不满呢?”
马英才叹:“那些人尽可夫的庸脂俗粉,岂能和良家女子相比?梨香院里的姑娘就像是被人炒了又炒的剩菜剩饭,上面沾满别的男人的口水,其实要不是饥不择食,我是闭上眼睛也下不了口。”
周明市是开欢场的老板,听不得马英才如此作践欢场上的姑娘,但是碍于马英才的泼皮,周明市只能沉默以对,敢怒不敢言,心里大骂马英才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短命**,忽听马英才哈哈淫笑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马英才大笑三声就向前走了过去。
周明市的目光跟着马英才向前,看见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迎面走来。
那女孩子身段袅娜,走起路来弱柳扶风,令男人们见一眼就心痒痒。
周明市才在心里赞:好一个尤物,马英才就已经拦住了那女孩子的去路。
“小娘子好生面善,敢是哪里见过?”马英才搭讪。
郁琬巧笑倩兮:“公子贵人多忘事,醉仙馆中曾为公子唱过小曲。”
马英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原来是你……”
马英才想起那夜因郁琬被尹湘湘踢飞,浑身骨头散了架般疼了半月方好,心里不由记恨。
马英才左右张看,见郁琬就一个人,便试探道:“姑娘怎么独自一人,也未见一个护花使者随行?”
郁琬道:“公子说笑了,光天化日难道还会有人敢强抢良家女子不成?”
马英才干笑两声:“既然姑娘没有护花使者,不如让本公子做姑娘护花使者如何?”
马英才说着,伸手捏向郁琬的下巴。
说时迟那时快,郁琬一个猫身,使出跆拳道一个套路,立即将马英才摔趴在地。
╭哎哟哟……
周明市听到马英才叫声急忙赶了过来:“喂喂喂,你这姑娘怎么敢打人?没长眼睛吗?不知道他是谁吗?”
郁琬道:“本姑娘就没长眼睛了,不但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你,就算皇帝老儿要非礼我,我也照打不误!”
又一个跆拳道套路,周明市也被踢翻在地。
接下来,郁琬是左右开弓,将马英才和周明市轮着打倒在地,那一幕在尹湘湘看来就像是打地鼠的游戏。这个冒出头就揍这个,那个冒出头就揍那个,直揍得马英才和周明市瘫倒地上爬不起来。
韩玉莲跟随尹湘湘从拐角转出来,目瞪口呆看着那一幕:“大小姐没想到郁琬看着柔柔弱弱,居然也这么凶悍。”
“每一个女孩子的身体里其实都住着一个野兽,”尹湘湘笑道,“好了,防狼培训班可以招生了!”
马英才和周明市以调戏良家女子居心不轨为由,被尹湘湘命人扭送到了官府,这回有郁琬这个当事人指正,官府再不能以死无对证死因不明为由放虎归山了。
山圻城的父老乡亲敲锣打鼓到尹府感谢尹湘湘为民除害,尹湘湘趁机宣布跆拳道防狼培训班正式开班。
山圻城几乎有女孩子的人家都送女孩子来跟尹湘湘学跆拳道,一时之间,尹湘湘桃李满山圻。
临县的女孩子们就算要花重金跟尹湘湘学跆拳道,尹湘湘也不收,只认山圻户口。
于是,山圻再次掀起了买房热,尹老爷的地产生意又赚了一笔。
陆太太冲心腹罗妈抱怨:“那女孩子真是人中龙凤呢,模样儿生得出挑,又能文能武,还出生在那样富裕的人家,对咱们胜儿又是死心塌地,偏咱们胜儿眼高于顶,看不上人家,唉!”
咳咳,对咱们少爷死心塌地,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太太。
罗妈腹诽,面上却道:“少爷是个痴情的人儿,一颗心给了苏小姐一时半会儿就要不回来了,不过太太放心,少爷终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只怕等他想明白了,花儿都谢了。”
陆太太心里的急迫谁人能理解呢?
她就陆景胜一个儿子,她多想早点抱上孙子啊。
“胜儿一向清高骄傲,我看还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帮帮他才好。”
“太太说的是。”罗妈附和。
正说着,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穿刻丝缎袍深紫色绣梅花对襟通袖袄,外罩澹澹色樱草底素面妆花褙子,脚上蹬一双莲青绣梅花月牙小靴,蹦蹦跳跳走了过来。
睛若秋波,皓肤如玉,腰间的淡蓝色折枝花的香袋,头上的簪,鎏金点翠花篮耳坠全都随着那轻曼的步履摇曳生姿,来回晃动。
那少女欢欢喜喜走到陆太太跟前来,欠了欠身子,清脆道:“母亲!”
罗妈立即向少女行礼:“二小姐!”
陆太太看着女儿换了平常的拽地长裙,着劲装一副准备外出的打扮,好奇道:“依依这是要去哪儿?”
“母亲,山圻城的女孩子们都去拜那尹大小姐做师傅,学女子防狼自卫术,女儿也想去。”
陆依依正愁自己该使什么法子让陆太太答应呢,没想到陆太太不假思索道:“去,去!”
“母亲,你真的同意?”陆依依意外。
陆太太道:“为什么不去?女子防身术学来再也不怕被欺负了,多好?何况尹大小姐还免费教学,我们理应支持她的善举。只是你如今尚未学到真技,陆府去尹府还有一段路程呢……”
“母亲,女儿晓得,多让几个家院护送女儿过去便是了。”
“不够不够,一定要叫上你大哥送你,母亲才放心。”
陆太太的话令陆依依惊跌下巴。
母亲这是闹哪样?
不知道兄长和尹大小姐什么关系吗?
陆依依不置可否:“大哥啊……不知道大哥有没有空呢!”
“你大哥若没空,你今儿就不要出门了。”
陆太太一声令下,陆依依立即去寻陆景胜。
※
黄羽墨站在书房门口,看陆景胜在书房捣鼓自己那些字画。
大少爷这是要闹哪样,都已经捣鼓半天了。
“少爷,你真的舍得将你这些字画拿去卖呀?”
想当初,别人出高价求着要买山圻第一才子的手笔,他家大少爷都不肯,如今却自己……
“有什么法子,我要娶妻总不能向我娘伸手要老婆本?”
陆景胜这话说的……
黄羽墨翻了翻白眼。
黄羽墨环顾陆府的宅子,这书香门第家资何等丰厚,若自己是陆景胜的话,一定让陆太太给自己娶上一打老婆,可惜自己只有当小厮的命,咳咳。
“少爷你要娶的那是人家的老婆,也怪不得太太。”
黄羽墨知道,陆景胜要卖这些字画是为了筹钱娶苏简简。
“所以啊,我才不到太太跟前去触霉头,俗话说,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卖了这些字画就能筹到足够的钱让娄雪桉休妻了。”
黄羽墨心里腹诽,他家少爷有时候还真是天真烂漫,读书人哪,脑子就是缺根筋。
“少爷,那娄雪桉连尹大小姐的一万两黄金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你会为了苏小姐出比一万两黄金还多的钱?”
“在我心中,简简是无价的。”
黄羽墨在心里翻白眼。
陆依依恰巧走来,听到了陆景胜这句话,和黄羽墨一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别人当草,她大哥却拿苏简简当宝。
黄羽墨一抬头,见陆依依黑着个脸:“二小姐,你来了?二小姐,你脸色不好……”
陆依依堆出个笑脸:“你看错了。”
说着,越过羽墨,进了书房。
“大哥,你在干什么?”
陆景胜正对着一幅字愁眉紧锁,陆依依好奇走了过去。
“大哥你在看什么?”
“这幅字是卖不掉的了。”
原来是那幅“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被尹湘湘抢了先,没人会相信这对子是他陆景胜的原创。
陆景胜作势就要将那幅字揉掉,陆依依一把抢过。
“大哥,别啊,这么好的字撕烂了多可惜。”
陆景胜没好气道:“留着也没用处。”
陆依依抿唇一笑:“这幅字送我吧,我对大哥的书法可是崇拜已久。”
陆依依一脸花痴,就差流口水了。
黄羽墨再次翻了个白眼,如果二小姐不是大少爷的亲妹妹,真要怀疑二小姐是不是对大少爷有非分之想。
陆景胜的嘴角不自觉一弯,露出笑容来,将那幅字爽快往陆依依手里一塞。
陆依依如获至宝。
陆景胜哪里知道她的用意。
这幅字她另有用途呢。
那尹湘湘虽然在尹府开私馆,免费教授全城女子学跆拳道,可那些穷人家女孩子占着穷便理直气壮占便宜,自己可是堂堂陆府千金,怎么能白接受人家的恩惠呢?
可是尹家是山圻首富,金钱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要讨好尹湘湘自然要送点别的。
尹湘湘不是喜欢她大哥吗?所以投其所好,送点陆景胜的书法给她,有个念想,是不错的选择。
“什么,你要将我的字送给尹湘湘?”陆景胜瞪大眼睛,提高了音调。
“二小姐,你要讨好尹大小姐,用这幅字可不成,送这幅字尹大小姐又要说大少爷抄袭了。”黄羽墨讪讪。
陆依依不以为然:“尹湘湘说这对子是她原创的,那就是她原创的好了,可字总是大哥你写的吧?我送的是大哥的书法,有何不可?”
“不可不可!”陆景胜怎么可能答应。
他要去夺陆依依的字,被陆依依一下躲过了。
“大哥,实话和你说了吧,母亲让你陪我去尹府找尹湘湘呢!凭你和尹湘湘的过节,尹湘湘很有可能不收我这个徒弟的,那你是要陪着我去尹府求尹湘湘呢,还是让你的字替你陪我去讨好尹湘湘?”
陆依依看着陆景胜,古灵精怪的笑容。
陆景胜憋屈。
“谢谢大哥。”陆依依乐颠颠跑走了。
黄羽墨冲陆依依的背影喊:“二小姐,你就不怕拍马屁拍在马腿上吗?大少爷对尹大小姐来说再也不是香饽饽了,人家尹大小姐早就不喜欢咱们大少爷了……”
“黄羽墨你过来!”
黄羽墨一回头,看见陆景胜拿好了折扇等着他,一脸的黑云压城。
羽墨:“呜呜……少爷,我错鸟……”
黄羽墨怀里捧着一大叠陆景胜的字画,屁颠屁颠跟在陆景胜后头。
“少爷,少爷,你别走那么快,奴才追不上少爷的脚步,奴才走太快,奴才手里的……”
陆景胜猛地停住脚步。
“你要是敢把本少爷的字画掉地上,你的脑袋也得跟着掉!”
黄羽墨一头黑线。
大少爷,你好威武!大少爷,你好牛叉!
大少爷,你威风八面!
大少爷,你这么狂,你别在奴才跟前狂哪!
大少爷,你在奴才跟前这么狂,到苏小姐跟前咋就怂了呢?
大少爷,你在奴才跟前这么狂,你狂……对你没有好处!
“大少爷,奴才就是把脑袋掉地上,也不敢把您的字画掉地上啊!”黄羽墨贱贱地笑。
呜呜,当小厮难,当贴身又贴心的小厮难乎其难!
陆景胜拿折扇指了指黄羽墨。
小样儿,算你识相!
“胜儿,你怎么在这里?”
陆太太从九曲回廊上走了过来,陆景胜惊跳起来。
拉着黄羽墨欲逃,已经来不及。
“娘……娘……呵呵呵。”陆景胜赔笑。
“不是让你陪依依去尹府拜尹湘湘为师学什么女子防狼自卫术吗?你怎么在这里?”
陆太太的目光落在黄羽墨手中字画上。
黄羽墨本能歪了身子。
陆景胜在心里骂:你个蠢奴才,你歪什么歪,你的单薄小身板儿哪能遮得住这么多字画?大方,你会不会?你这个样子是欲盖弥彰,会被俺老娘看出破绽的。
“娘,我这就要去了。”陆景胜扯谎。
陆太太机敏:“不对啊,依依都走了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太太,少爷已经陪二小姐到尹府了,只是尹大小姐负气不肯收二小姐为徒,少爷没办法这才回来拿这些字画去向尹大小姐赔罪。”
羽墨挺了挺胸脯,向陆太太展示了下怀里小山般的字画。
陆太太微微点头:“也是,过去胜儿给了尹湘湘那么多难堪,如今被尹湘湘刁难也是情理中事。”
陆景胜凌乱。
这还是亲娘吗?这么埋汰自己儿子。
“太太说的是,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少爷种的苦果可万万不能让二小姐去尝,所以少爷这不是尽力弥补吗?”
黄羽墨再次挺了挺胸脯,向陆太太展示了下怀里小山般的字画。
这还是亲小厮吗?
陆景胜再次凌乱。
“羽墨说得是。”
“多谢太太夸奖。”
黄羽墨得了陆太太肯定,心花怒放。
“太太,二小姐还在尹府大门外呢,少爷去迟了,只怕二小姐……”
“那你们快去吧。”陆太太嘱咐陆景胜,“记住了,务必委曲求全,一定要让尹湘湘收了依依,你这个做大哥的就当是为了妹妹,也得讨好尹湘湘。”
“太太你就放心吧,少爷心里有数。”
一出陆府大门,陆景胜就拿折扇在羽墨头上敲出八百个大包。
“让不埋汰我!让你埋汰我!”
少爷,你再打我,信不信我将你的字画全部扔下落桐桥?
“呜呜,少爷,人家不是为了帮你脱身吗?”
“所以,再奖励你一下!”
陆景胜的折扇又在黄羽墨头上补了一下。
少爷,我恨你!
黄羽墨在心里哀嚎。
下辈子你不做我少爷试试?
下辈子你不拿折扇敲我试试?
我有被虐倾向,嘿嘿!
“多谢少爷奖励,祝少爷早日卖掉字画娶到苏小姐,嘻嘻!”
黄羽墨贱贱地笑。
陆景胜朝天空翻了翻白眼:人至贱则无敌!
※
九曲回廊。
罗妈妈疑惑:“太太,大少爷和尹大小姐向来是宿敌,为何太太要让大少爷……”
“我说了,胜儿一向清高自负,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助他一臂之力,我这是在给他和尹湘湘制造相处的机会。”
“强扭的瓜不甜,大少爷对尹大小姐……”
“有句老话,你越瞅谁不顺眼,将来就越有可能和谁配一脸。”陆太太自信满满。
罗妈妈一脸懵逼,还是点头:“太太,这老话说得好,不知是谁说的。”
“本太太说的。”陆太太傲娇。
“本太太是谁,太太竟能认识她?”
陆太太:“……”
※
尹府大门外。
陆依依手里握着陆景胜的那幅字,焦躁地走来走去。
两旁金造的大狮子冷冷看着她。
别转了姑奶奶,你转得俺们头晕。
两旁守护金狮子防盗的尹府保镖则直接打起了哈欠。
丫鬟金戈小心翼翼道:“二小姐,依奴婢看咱们还是回去吧,毕竟尹大小姐和大少爷的关系,她铁定不会收二小姐你为徒的。”
“那依奴婢你看,铁定不收,金定银定还是铜定会收啊?”
金戈:“……”
陆依依问金狮子旁的尹府保镖:“就不能再次向尹大小姐通报一下吗?我要拜她为师!”
“都已经通报八百次了,再次是多少次啊?”尹府保镖没好气。
“你们有向尹大小姐说,本小姐是陆景胜的妹妹吗?”
“二小姐,依奴婢看,只怕因为您是大少爷的妹妹,尹大小姐才不收您的。”金戈小心翼翼提醒。
“那依奴婢你看,本小姐要是谁的妹妹,尹大小姐才肯收我为徒啊?”陆依依反问。
金戈:“……”
陆依依又问尹府保镖:“你们有向尹大小姐说,本小姐有礼物要送给她,希望她能收我为徒?”
尹府保镖不耐烦:“我们大小姐开班收徒是免费的!”
“我要送的不是钱,是陆景胜的字!”
陆依依满脸期待。
“连钱都不收,字算什么?”尹府保镖鼻孔朝天。
“不是一般的字,是陆景胜的字。”
“陆景胜的字又怎样?”
陆依依怒了。
堂堂山圻第一才子的字,别人踏破门槛都求不来的,竟然入不了尹府破保镖的眼?
“陆景胜的字在山圻可是千金难求,一幅字你知道能卖多少钱吗?”陆依依激动得涨红了脸。
就算别人埋汰她,也不能埋汰她大哥!
“我们尹府差钱?”尹府保镖的话噎得陆依依吐血。
狗奴才!狗奴才!狗奴才!
可惜是尹府的保镖,若是陆府的,我一定将你们全部解雇!
陆依依正怒火中烧,尹府大门哐当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清丽雅致的少女来。
娇俏的双环髻,苗条的身材,春半桃花,韩玉莲是也。
陆依依激动。
她认得她。
这是尹湘湘身边的贴身丫鬟。
过去和尹湘湘一样胖如猪。
后来和尹湘湘一样瘦如闪电。
当山圻城的百姓倾巢出动,到落桐桥下一睹主仆二人风采时,陆依依也随波逐流去看过。
“玉莲姐,”陆依依兴奋上前套近乎,“是不是尹大小姐要收我为徒了?”
她在尹府门外顶着日头苦等这么久,终于感动尹湘湘。
陆依依激动得想哭。
“陆小姐少自作多情!”
韩玉莲站在台阶上,斜睨着台阶下的陆依依。
陆依依扶胸吐血。
这商人之家的下人真是欠教养!
有几个钱,全都鼻孔朝天。
你们老爷的钱难道是你们的钱?
“我们大小姐说了,尹陆两家势不两立,她是不可能收陆小姐为徒的。”
陆依依抓狂:“不公平!尹大小姐可以教全山圻的女孩子学防狼自卫术,为什么不能教我?难道我不是山圻人?难道我不是女孩子?同是女孩子,为什么要为难女孩子?人在他乡,还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为什么在本地,却要为难本地人?尹大小姐不厚道!尹老爷是大善人,尹大小姐不能这么对待我!”
陆依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韩玉莲窘。
“陆小姐,我们大小姐主意已定……”
“主意可以改的嘛!”
韩玉莲:“……”
金戈看着陆依依只差在地上打滚了,韩玉莲也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小声道:“二小姐,你想学武术,让太太另请高明便是,何必在这里白白受尹家的辱?”
韩玉莲高声道:“这个丫头倒是个明白人,陆小姐请便!”
陆依依狠狠剜了金戈一眼,高声道:“我知道我大哥对不起尹大小姐,可我大哥也尽力弥补了,不是吗?你看他都托我给尹大小姐送书法过来作为赔礼……”
陆依依高扬手中陆景胜的字。
韩玉莲本来都要转身进去了,听到陆景胜的字不由驻足。
陆依依欢喜,嘿嘿,有戏了。
尹湘湘果真还是过不了陆景胜的关。
谁知韩玉莲却道:“陆小姐,抱歉了,看看陆少爷的人亲自来赔罪我们大小姐会不会收你,陆少爷的字我们大小姐肯定是看不上的。”
要大哥亲自来吗?
陆依依灵机一动。
尹府花园内,尹湘湘正在指导女孩子们练跆拳道。
郁琬紧紧跟随,一脸欢喜。
“大小姐,大家都练得很不错呢。”
尹湘湘点头,女子当自强,以后山圻城的女孩子看看还有谁敢欺负。
韩玉莲风风火火走过来:“大小姐,陆小姐走了。”
“知难而退,算她识相。”
韩玉莲不好意思道:“大小姐,陆小姐好像是回去搬救兵了。”
“搬救兵?”尹湘湘好奇。
“陆小姐见陆大少爷的字打动不了大小姐,所以回去喊陆大少爷本人来求大小姐了。”
韩玉莲拿眼偷瞧尹湘湘,生怕尹湘湘恼火,不敢坦言是自己误导陆依依此举的。
谁料,尹湘湘却精神一笑:“好啊!”
韩玉莲意外。
“闲着也是闲着,陆景胜若敢来,本大小姐刚好拿他解解闷。”
韩玉莲:“……”
※
黄羽墨看着一箱子黄金,兴高采烈道:“大少爷,怪不得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那不就是一堆纸吗?少爷在上面撒点墨水就变成黄金了。
黄羽墨欣羡不已。
陆景胜得意:“小奴才,也不看看你大少爷是谁。”
“山圻第一才子!”黄羽墨竖起大拇哥。
“名不虚传吧?”陆景胜脸上挂着洋洋自得的笑容。
少爷,你别光在奴才跟前自信哪!
苏小姐跟前你也自信去。
一想起陆景胜见到苏简简的样子,简直像老鼠见到猫,黄羽墨不由慨叹:时间事总是一物降一物。
苏简简就是陆景胜命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一个躲不过去的桃花劫。
“少爷,你真的决定好要那么做吗?”
羽墨不敢挑明找娄雪桉休妻一事,陆景胜却已经黯淡了神色。
“少爷,要不,咱别去了,这一箱金子咱们可以干点别的呀!”
“送给你好不好?”陆景胜斜斜看着黄羽墨。
咳咳,少爷你再斜眼看我,你以后真成斜眼了,奴才闭嘴还不行吗?
陆景胜视线终于捋直了。
他看着前方大道,绿树成荫,阳光遍地,整了整衣裳,心里道:嗯,前途一定会一片光明的。
“走吧。”陆景胜道。
黄羽墨颠了颠手里的黄金箱子:“好嘞,去娄家娶老婆咯!”
扣扣!
又用折扇打我!
黄羽墨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奴才心里苦啊!
奴才终有一天一定要将这破折扇给烧了!
“谁说要去娄家了?”
“那是回陆府?”
扣扣!
折扇又打我!
为什么答错打我,答对又打我?
吼吼!
“因为你根本没答对,不去娄家,也不回陆府。”
“那是去哪里?”
“去尹家!”
少爷,你再打打我吧,奴才想看看奴才是在做梦还是听错了。
“你没有在做梦,也没有听错,咱们的确是要去尹家。”
黄羽墨兴奋:“大少爷,你终于想通了,这老婆本要娶的老婆不是苏小姐而是尹小姐?少爷您悬崖勒马得好啊,那尹小姐的确比苏小姐好上……”
少爷,为毛又举起折扇?为毛又要打我啊?
奴才这小脑袋完全不够用,不知道少爷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那做个安静的美男子,行不行呢?”陆景胜清了清嗓子,“去尹家是因为依依还在尹家呢,没和她套好口供,万一她回家在太太跟前露馅可怎么办?”
哦哦,少爷你打我吧!这原本应该让奴才提醒少爷才对的呀。
陆景胜的折扇扬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小奴才,如果没有你的笨,怎么能显示出少爷我的高明呢。嘿嘿!
陆依依正风风火火往陆家的方向走,半道上被陆景胜截住。
“依依,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我正要回府呢!”
“幸好在你回府之前让我遇见你!”陆景胜庆幸。
“我也是!”陆依依也庆幸。
“为何?”
“因为我就是回府去找你的,没想到半道上就遇见大哥你,这样我就不用跑冤枉路了。”陆依依欢天喜地。
陆景胜:“……”
“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回家吧,不过回家之前呢,大哥有话要和你说。”
陆景胜搂住了陆依依的肩膀。
陆依依却拿开他的手:“大哥,谁说我要和你一起回家了?”
“不和我一起回家去啊,那也没事,我先回去,你等下回到家里时一定要和母亲说,我今天陪你来过尹家了。”
“大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
陆依依激动挽住陆景胜手臂撒娇:“大哥,我就是来找你和我一起去尹家的!”
陆景胜:“……”
“二小姐出来这么久难道还没有去尹府找尹大小姐拜师学艺吗?”黄羽墨一脸疑惑。
“去是去过了,可是尹府的大门压根进不去。”陆依依沮丧。
“意料之中,”黄羽墨心直口快,“凭尹大小姐的性子,她铁定记恨大少爷拒婚之事,所以不见二小姐是情理中事。”
“谁说尹湘湘不肯见我了?”陆依依傲娇,“只不过她要见我有一个附加条件罢了。”
陆依依将目光飘向陆景胜,陆景胜只觉头皮一麻。
黄羽墨张圆了嘴巴:“哦,我知道了,尹大小姐想见的不是二小姐而是大少爷。”
陆依依打了个响指:“羽墨聪明!”
“只是尹大小姐要见大少爷做什么?难道她要收大少爷为徒?大少爷又不是女的,没必要学跆拳道防狼啊,哈哈哈哈……”
黄羽墨正笑着,猛不丁瞥见陆景胜投过来的要杀人的目光,蓦地僵住,嘴巴就那么张着。
“我不去!”陆景胜向陆依依道。
“不行!”陆依依坚决,“你答应了母亲陪我去见尹湘湘的,你不能食言而肥!”
陆景胜有些烦:“依依……”
“难道你堂堂须眉还怕一个弱女子?”陆依依反问。
陆景胜朝天空翻翻白眼。
那尹湘湘过去是母猪,现在是母老虎,哪里是什么弱女子?
“就是就是,大少爷,尹大小姐在落桐桥上早就当着全山圻的人发过誓了,她对少爷你再无非分之想,少爷你若刻意躲着尹小姐,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陆依依向黄羽墨投来赞许目光。
黄羽墨有黄羽墨的小心思,如果大少爷能去见尹湘湘,那他就能见到韩玉莲了。
“大哥,你绝不是小家子气的人!”
陆依依搂住陆景胜,满眼都是可怜兮兮的乞求的目光。
经不住陆依依软磨硬泡和黄羽墨敲边鼓,陆景胜仰天长啸。
虽然他这辈子都对那个女人没有好感,可还是没办法要为了陆依依去见她。
“我先声明,你能不能成为尹湘湘的徒弟看你自己造化,如若尹湘湘提出过分的要求,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比如要他娶她……
陆依依不住点头:“晓得了,晓得了!”
说着欢天喜地拉着陆景胜就走。
陆景胜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尹府花园。
韩玉莲激动走到尹湘湘身边:“小姐小姐……”
“天上掉馅饼了?”尹湘湘觑了韩玉莲一眼。
韩玉莲笑得邪恶:“陆大少爷和陆二小姐来了!”
陆二小姐来了不稀奇,关键是陆大少爷来了。
大小姐说过要拿陆大少爷解解闷的。
韩玉莲莫名期待。
郁琬也分外期待,只是笑得含蓄。
尹湘湘冲正排着方阵列队练拳的女孩子拍拍手道:“好了,大家今天辛苦了,就先练到这里,都回去吧。”
“是,师傅!”
女孩子们散去了,尹湘湘方才问韩玉莲:“人呢?”
“还在大门外,没有大小姐的吩咐,奴婢可不敢将人带进府来。”韩玉莲卖乖。
尹湘湘道:“还在大门外啊,有好戏看了。”率先走了出去。
韩玉莲和郁琬急忙跟上。
尹府大门口,练完跆拳道的女孩子们如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你们看,那边那个是谁?”有人尖叫。
“那是陆景胜啊!”有人回应。
然后女孩子们就冲了过去。
陆景胜窘。
女孩子们见到男的一副饿虎扑食模样,还学什么跆拳道啊,简直多此一举。
“大少爷,咱们快跑吧!”
黄羽墨撒开两腿就跑,跑出老远才发觉陆景胜根本没有跟上来。
回头一瞅,女孩子们已将陆景胜团团围住。
黄羽墨自嘲笑笑,早知道不跑了,女孩子们又不是冲着他来的。
人流将陆依依从陆景胜身边冲走,且越冲越远。
“大哥,大哥,你们这些色女,你们到底要对我大哥做什么?”
陆依依气急败坏,可惜无人理她,女孩子们的注意力全在陆景胜身上。
陆景胜此刻不禁羡慕尹湘湘能有保镖随行。
他被围困在人流中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尹湘湘携着韩玉莲和郁琬走出来,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大小姐,陆大少爷真是太可怜了,再没有人救他,他会被那些女孩子生吞活剥的。”郁琬充满同情。
韩玉莲就乐淘淘的,“那是陆景胜活该!仗着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过去对我们小姐趾高气扬的,如今看他如何摆脱这些发春的女孩子们!”
那些女孩子们流出的口水就足以将陆景胜淹死。
陆依依瞥见了双手抱胸看热闹的尹湘湘,立即跑了过来:“尹大小姐,你快救救我大哥吧!他会被那些女孩子瓜分的。”
从小到大,身为陆景胜的妹妹,陆依依不止一次见识过山圻城女孩子们对陆景胜的疯狂。
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负担。
尹湘湘看着眼前生得桃羞李让,一脸紧张的女孩子,幸灾乐祸道:“那些女孩子各个都会跆拳道,我可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韩玉莲道:“虽然我们大小姐身手不凡,这些女孩子们都是我们大小姐教的,可是老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再说她们人多势众,我们大小姐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郁琬也帮腔。
陆依依不忿,忽听得女孩子们的嘶叫声里陆景胜高声道:“安静!”
女孩子们竟奇迹般安静下来。
众人都向陆景胜投过目光去,尹湘湘也不由玩味地看着陆景胜如何破解这纷乱的局面。
女孩子们看着白衣胜雪的陆景胜,一个个流出花痴的口水,却不敢发出声音。
那些闪着光的小眼神几乎要把陆景胜亮瞎。
幸好陆景胜见惯了这架势,他面不改色临危不乱,冷冷道:“你们最近不全都跟着尹湘湘学什么防狼自卫术吗?你们推选出最厉害的一位与我比试身手,若赢我,则能获得一个与我落桐河边垂钓的机会。”
能与陆景胜垂钓。
女孩子们哄一下就乱了。
赢了,就能与陆景胜落桐河边并肩垂钓。
这奖励也太诱惑人。
即便输了,也能与陆景胜过几招,总有肌肤之亲的机会吧?
无论输赢,她们都赚了呀。
可是,这样的机会只能让一个人得到。
每个女孩子都在心里较劲:这个人一定要是我!
“陆大少爷,我来与你比试!”
“我来!”
“我来!”
喊声此起彼伏。
陆景胜道:“我可以给你们三日的时间来推选这样的人,至于如何推选,推选谁,你们不如让你们的师傅尹大小姐来做决定吧。”
陆景胜朝着尹府大门口的尹湘湘投过来挑衅的目光。
挖草!
尹湘湘吃惊,陆景胜居然将球踢了过来。
女孩子们立即涌向尹湘湘:“师傅!师傅!让我去!让我去!”
尹湘湘的目光越过女孩子们头顶,看向陆景胜。
陆景胜挑衅看着尹湘湘:“如若我赢了,可否请尹大小姐答应我一个条件?”
尹湘湘未发火,韩玉莲先火大:“陆大少爷,你和别人的赌约为什么要我家大小姐答应你一个条件?”
“就是,关我家大小姐什么事?”郁琬也不忿。
陆景胜耸耸肩:“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比试了。”
女孩子们哪里肯依,纷纷向尹湘湘求情:“师傅,你就答应他吧!”
此起彼伏的“师傅”声里,尹湘湘平静道:“陆大少爷,要我答应什么条件呢?”
“若我赢了,则尹大小姐必须让我二妹参加你的防狼培训班!”陆景胜掷地有声。
陆依依心下惊喜。
原来她的大哥如此聪明啊!
果真不愧是山圻第一才子!
陆依依兴奋地冲向陆景胜,一把抱住他:“大哥,你太好了!”
就这一抱,只怕陆依依一进防狼培训班就会成为所有女孩子的公敌。
尹湘湘不由冲陆依依投来同情的目光。
此刻,所有女孩子看着像八爪鱼一样黏住陆景胜的陆依依,恨不得目光是剑,将陆依依戳成马蜂窝。
“好!”尹湘湘爽快答应道。
“师傅,你太好了!”
女孩子们涌向尹湘湘,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尹湘湘一见女孩子们潮水一样涌来,花容失色,赶紧冲韩玉莲和郁琬喊:“撤!”
韩玉莲和郁琬护住尹湘湘退进了尹府,保镖们立时拦在了大门前。
待女孩子们看着紧闭的尹府大门望洋兴叹,再回头去找陆景胜时,陆景胜早已逃之夭夭。
马车上,陆景胜呼哧呼哧喘气。
黄羽墨一边替他打扇一边心有余悸:“大少爷,幸好奴婢救驾来得及时。”
陆景胜抢过折扇,在黄羽墨头上敲了一记:“所以奖赏你一下!”
黄羽墨捧住头,呜呜……
陆依依虚脱地瘫靠在马车壁上,随着马车颠簸着身子,“大哥,不如你也随我去向尹大小姐学跆拳道吧,以后遇到这些色女就再也不怕了。”
陆景胜嗤之以鼻:“我的身手不比尹湘湘差!”
尹府内,尹湘湘问韩玉莲:“陆景胜会武功?”
“没听说啊!”韩玉莲摇头,“只知道山圻第一才子文才了得,没听说他还会武功啊!”
“那他为何敢提出比试?难道为了陆小姐,他真的连命斗不要了?”郁琬沉吟道。
尹湘湘看了郁琬一眼,赞同:“人不可貌相,陆景胜会不会武功,三日后便见分晓了。”
“大小姐要派谁去和陆景胜比试呢?”韩玉莲和郁琬都很好奇。
尹湘湘眯起眼睛,沉思起来。
马车上,黄羽墨同陆依依道:“二小姐,奴才最知道少爷几斤几两,他既然敢提出比试总得有两下子,否则大言不惭届时漏了馅不是很丢脸?”
陆景胜的折扇毫不客气在黄羽墨头上发泄一番:“小奴才,你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奴才说错什么了吗?”黄羽墨哀嚎。
“虽然没说错什么,可是说出来的话硌耳朵,这就该打。”
陆景胜暴力,陆依依都看不下去了。
“大哥还是省点力气三日后比试吧,一想到我马上就能成为尹大小姐的徒弟了,我就万分激动。”
陆依依笑到忘形。
黄羽墨蹙眉:“二小姐为什么觉得大少爷一定会赢?”
“如果大哥赢不了,岂不是大言不惭?”陆依依淘气歪着小脑袋。
陆景胜的折扇动了动,却没有举起来。
黄羽墨撇嘴:大少爷双标,二小姐说的话也硌耳朵来着,怎么不见你打她?呜呜,就会欺负贴心的小厮……
“也不知道尹大小姐会派谁和大哥比试。”陆依依充满了好奇。
陆景胜却丝毫不以为意,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就算尹湘湘与他比试,他都未必会输,更何况是尹湘湘的徒弟?
尹湘湘总不会亲自动手和他比试吧?
她不是说对他已经不感兴趣了吗?所以怎么会稀罕与他垂钓的机会?
※
“大小姐要去哪里?”
韩玉莲屁颠屁颠追在尹湘湘身旁问。
她家大小姐特意停了培训班三天的课程,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三天,她不应该定下人选,然后恶补开小灶,好在与陆景胜的比试中取胜吗?
尹湘湘瞥了韩玉莲一眼:“你要是再噜苏,我就让郁琬跟我出府了。”
韩玉莲立即乖乖闭了嘴。
尹湘湘出了尹府,直奔娄家。
大小姐这时候去娄家干什么?
韩玉莲太惊讶了,却不敢问出口,憋得都快内出血了。
下了马车,尹湘湘好笑地看着韩玉莲通红的面孔,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韩玉莲如闻大赦,赶忙道:“大小姐来找娄雪桉做什么?”
“谁说我来找娄雪桉了?”尹湘湘机灵一笑,“我是来找苏简简的。”
韩玉莲的嘴巴张得能吞下一头大象。
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
尹湘湘想起陆景胜的诗玩味一笑。
陆东坡!
会作苏轼的诗,不知道会不会做苏轼的东坡肉。
传说中的娄家金屋,尹湘湘还是第一次见。
站在屋前,看着那栋两层楼的建筑,尹湘湘有些惊讶。
这样的屋宇设计,在山圻并不多见。
想来娄雪桉最初也是个浪漫的男子,才能设计出这样曼妙有趣的屋子。
一曲《汉宫秋月》从二楼窗内随着冷风飘了下来。
这首曲子原是为了表现受压迫宫女幽怨悲泣的情绪,为了唤起人们对弹琴者不幸遭遇的同情。
此时听在尹湘湘耳朵里更多的是一个深闺怨妇的委屈。
尹湘湘随着那琴声向二楼看去。
窗前坐着一个抚琴的美人。
薜萝窗纱令美人的身影看起来若隐若现。
“大小姐,那就是苏简简。”韩玉莲指着二楼窗子兴奋。
尹湘湘道:“我没有眼睛看吗?”
韩玉莲:“……”
敲了门,楼上的琴声戛然而止。
不多时从里头出来一个管事妈妈,只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来:“你们是谁?”
韩玉莲道:“我家大小姐是你家苏氏出阁前的密友,特来探望你家苏氏。”
嫁了人,苏小姐不再是苏小姐,而是娄苏氏。
尹湘湘在心里唏嘘。
“妈妈,让她们进来吧。”
门里头传出一个婉转低吟的声音。
那管事妈妈方才开了门领尹湘湘和韩玉莲进去。
尹湘湘见到苏简简时,苏简简用面纱遮面坐在古琴前面。
长颦减翠,疲脸销红,小窗凝坐,病态幽情。
尹湘湘突然有些理解陆景胜。
这样娴静的女子谁人不爱?
任哪个男人都会生出保护之欲来的。
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尹大小姐来找我所为何事?”苏简简开口,声音里含着许多不满,“如今我已经另嫁他人,再构不成尹大小姐的威胁,所以尹大小姐何必上门相逼?”
原来苏简简认得她。
尹湘湘嘲弄笑笑。
不知道过去的尹湘湘对苏简简做了什么逼人太甚的事情,才让如今的苏简简草木皆兵。
“苏氏,你误会了。”尹湘湘原要辩解,可当苏简简将面纱从面上摘除,尹湘湘立时惊愕了。
那面纱之下是一张受伤的面孔。
再楚楚动人,也禁不住眼眶和唇角上的乌青破坏美感。
尹湘湘本能想到苏简简遭了娄雪桉的家暴。
“误会?”苏简简冷笑。
美人的冷笑有些触目惊心,充满了凄凉之感。
“你今日到金屋来,不就是为看我笑话的吗?如尹大小姐所愿,我的婚后生活并不如意,且十分凄惨,你要笑就笑话吧,尽情笑话吧,一切都是我活该,咎由自取。”
苏简简的眼底升起泪雾。
尹湘湘自然是笑不出来。
她刘凝波不是落井下石的人。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没有那个必要,你既然已经嫁了娄雪桉,你就不再是我的情敌。”
尹湘湘的笑容光明磊落,让苏简简不能怀疑她话中虚伪。
“既然不是来看我笑话,那你来金屋做什么?”
“我有求于你。”尹湘湘开门见山,苏简简匪夷所思。
“堂堂山圻首富尹善仁的独女千金,竟还有你办不成的事情,要来求助我苏简简?”
“自然,我也不能白求你一场,只要你答应帮我的忙,我便教你跆拳道,下回娄雪桉再打你时,你就不必再坐以待毙,没有还手之力了。”
任苏简简再闭门不出,也知道最近轰动山圻城的新闻:尹湘湘不但将马英才和周明市之辈绳之以法,还开办了女子防狼培训班,教习一种名曰“跆拳道”的武功。
只要女孩子们习得了跆拳道,便不再害怕色狼非礼了。
“你可以教我跆拳道?”苏简简坐不住了,冰山的面孔闪过一丝期待。
每当挨娄雪桉的拳头,苏简简也幻想过,若自己能去参加尹湘湘的跆拳道培训班,便能和娄雪桉抵抗一番。
可是自己和尹湘湘的关系,尹湘湘怎么可能收她为徒呢?
自己贸然去求,也只有受辱的份。
自从做了陆景胜的梦中情人,她苏简简在山圻城内见到尹湘湘就绕路而行。
没想到今日,尹湘湘居然不请自来,还说要教习她跆拳道。
她不是听错了吧?
“你有什么居心?”
不能怪苏简简对尹湘湘充满了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尹湘湘在山圻城里的名声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可是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尹湘湘绝对不是善茬。
她做了尹湘湘那么多年情敌而毫发无损,绝对不是尹湘湘大发善心,而是她夹起尾巴做人。
“苏氏,你不要蹬鼻子上脸,我家大小姐是好心帮你,你将我家大小姐当做什么人?”韩玉莲怒。
尹湘湘自然知道苏简简的顾虑,她拦住韩玉莲,冲苏简简笑道:“我说过了我有求于你,你姑且就看做这是一场交易。”
苏简简内心是纠结的,因为立场,她不能轻信尹湘湘。
可是另一方面,娄雪桉的拳头又是她忌惮的。
想起每次娄雪桉宿醉回来,耍酒疯打她,她心里就怨愤不平。
曾经的誓言多美,如今的拳头就有多狠。
曾经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
所以尹湘湘的交易对苏简简而言,太有诱惑力了。
苏简简小心问道:“尹大小姐要我做什么?”
※
陆景胜书房。
黄羽墨问陆景胜:“大少爷,你真的要延缓几天再去找娄雪桉?”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这几日他总要先解决了陆依依的事先。
“嗯,三日之后再说吧。”陆景胜答。
“大少爷真的有把握让尹大小姐收二小姐为徒?”
陆景胜不悦:“小奴才,你敢质疑你少爷?”
黄羽墨害怕陆景胜手里的折扇,灵机一动岔开话题,指着书桌上那一大箱子黄金,道:“少爷,这三日这箱黄金该藏哪里?”
“对啊,羽墨你提醒了本少爷,这三日,这箱黄金总该有个人守着才是,不然遭了贼可就糟了,”陆景胜不怀好意看着黄羽墨笑,“这样吧,这三日你就寸步不离守着这箱金子,以你的能力定能保这箱金子安然无恙的,除非你监守自盗。”
陆景胜哈哈大笑走出书房。
黄羽墨哀嚎:“大少爷,那奴才吃饭怎么办?”
“回头叫人给你送!”
“那奴才除了吃喝,还有拉撒的呀!”
“回头叫人给你送饭时再给你送只马桶!”
陆景胜头也不回。
黄羽墨:“呜呜……”
撇下黄羽墨,陆景胜独自出了陆府。
一骑骏马到了城郊青松坡。
青松坡遍植青松,绿油油,茂盛青葱。
陆景胜下了马,看着空荡荡的青松坡,神色凝然。
如果师傅在就好了。
去年他在这青松坡上邂逅了他的师傅,一个蒙面女子。
她给了他一本武功秘籍,指导了他半年武艺之后就离奇失踪了。
像她的出现一样,悄无声息的。
陆景胜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不知道她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甚至没有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她和他交谈时还用了假声。
她在他面前极力伪装自己,但是他知道她没有恶意,甚至她对他非常友善。
陆景胜从怀里掏出那本武功秘籍,上面写着《赤花古兰仙卷》。
陆景胜翻开秘籍,对着上面画的招式练了起来。
猛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沧桑低沉的声音:“天雷洗髓,火狐屠妖,火蚕圣儒,苍浪飞仙……”
陆景胜一喜:“师傅!”
风声带动松涛阵阵,一个黑衣女子从空而降。
黑衣黑裤,黑色的斗篷风帽盖住了头,黑色面纱又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黑有神的眸子。
这一次,陆景胜在心里下了判断,他的师傅是个年轻女子。
陆景胜迎上前,单膝跪地拱手作揖:“徒儿拜见师傅。”
“徒儿不必拘礼,为师此番前来是为了你三日后的比试。”
陆景胜讶异,师傅怎么会知道三日后的比试?
那蒙面女子一双眸子透出笑意:“为师对徒儿的行踪可是了如指掌。”
难道师傅虽然没有出现,却在暗地里跟踪他?
陆景胜立即嘲笑自己措辞不当。
师傅一定是在暗中保护他。
这样想着,对蒙面女子更加好感爆棚。
“师傅,事关舍妹依依的心愿,徒儿一定要赢了这场比试。”
蒙面女子点头:“有道是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你的对手使用的是跆拳道,这种武功为师也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发源于哪门哪派,不过为了你的比试,为师对此道认真研究了一番……”
蒙面女子说着掏出了一本秘籍递给陆景胜。
陆景胜打开一看,上面画着各种奇怪的招式:“师傅,这是……”
“这就是跆拳道的招式,哦,不对,她们叫套路,”蒙面女子在陆景胜跟前来回踱步,“只要了解了对方的套路,我们要战胜对方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还请师傅指教。”
陆景胜原还苦恼,以自己会的赤花古兰仙卷的武功去对付尹湘湘的跆拳道,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他又不屑找一个尹湘湘的女弟子来偷师学艺。
现在好了,师傅来了,他的苦恼迎刃而解了。
以至于他都忘了去揆度蒙面女子是如何了解跆拳道的,进一步去猜测蒙面女子的身份。
三个时辰之后,蒙面女子向陆景胜告辞。
陆景胜回到陆府,还在陆依依跟前打了包票,赢过尹湘湘的任何一个徒弟都不在话下。
陆依依喜滋滋的:“我就知道大哥最棒了。”
看着妹妹秀目黛眉,桃腮杏面,端的可爱,陆景胜道:“依依,其实你想学跆拳道,大哥现在就能教你,你又何必去拜尹湘湘为师?”
虽然只是三个时辰,陆景胜自认对跆拳道的皮毛功夫已经了如指掌,要指导陆依依学习并不是难事。
且尹湘湘的教学是一对几十,自己教陆依依可是一对一,教学成效哪个更好不言而喻。
陆依依垂头嘟哝:“人家去找尹湘湘,其实又不是为了拜师学什么跆拳道……”
“依依,你说什么?”陆景胜提高了音调。
陆依依忙摇头掩饰:“没什么没什么,比试之后,我等大哥你的好消息,大哥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陆景胜朝陆依依打了个响指。
对于这场比试,陆景胜是十分用心的,态度端正,独自到青松坡日出而练,日落而息。
尹府书房,郁琬正陪着尹湘湘练字。
尹湘湘的简体,郁琬学得差不多了。
她看向尹湘湘,投给她一个含蓄感激的笑容:“大小姐真是奴婢的再生父母。”
尹湘湘伸出食指冲她摇了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韩玉莲兴冲冲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大小姐大小姐……”
这个丫头就是这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说吧,又有什么八卦啊?”尹湘湘笑着问。
“大小姐猜奴婢打听到什么了?”
尹湘湘翻翻白眼:“死丫头,你不知道你大小姐我懒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韩玉莲卖关子实在是多此一举,她自己早就按捺不住要向尹湘湘汇报:“你们知道那陆景胜这几日都在干嘛?”
郁琬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旋即好奇道:“在干嘛?”
“除了备战与我们的跆拳道比试还能干嘛?”尹湘湘不以为意。
“大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韩玉莲惊呼。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尹湘湘漫不经心,继续写字。
韩玉莲看着尹湘湘崇拜得五体投地:“大小姐,你真的太聪明了。”
尹湘湘翻翻白眼,“死丫头,拍马屁要不要这么浮夸?本大小姐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可是内心里却是十分受用的。
郁琬掩嘴笑起来。
“那陆景胜这几日在青松坡上是早晚练习,练习的还是大小姐创立的跆拳道……”
咳咳,跆拳道可不是本大小姐创立的。
尹湘湘认真道:“算他态度好,不过恁他如何勤奋练习都不可能赢这场比试的。”
郁琬握住毛笔的手再次顿了顿,道:“也是,但凡武功都没有速成之法,陆大少爷临阵磨枪,怎么可能赢了我们的人?”
“那倒也不是,女孩子们学习跆拳道都还处在皮毛阶段,都还不精通,所以也占不了陆景胜的便宜。”尹湘湘笑着同郁琬解释。
“那大小姐为何笃定陆大少爷一定赢不了这场比试呢?”郁琬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尹湘湘就爱郁琬这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她伸手捏捏郁琬的小脸颊道:“那就要看本大小姐派谁和陆景胜比试了。”
韩玉莲好奇:“大小姐要派谁去和陆景胜比试?”
郁琬也一脸期待尹湘湘的答案。
尹湘湘却莞尔一笑:“不告诉你们!”
三日,眨眼而过。
尹湘湘摆的擂台上,陆景胜白衣飘飘,临风而立。
擂台下,山圻城的女孩子们涂脂抹粉,穿金戴银,一个个将自己打扮得美若天仙,只为了陆景胜偶尔回眸时能对自己惊艳一把。
可是,擂台上的陆景胜目光只看着尹湘湘一个人。
虽然眼里只有她,却不是因为爱。
甚至,满满的都是嫌恶。
“尹湘湘,你派出哪个好徒儿与我比试啊?”陆景胜问。
尹湘湘笑得邪恶:“我比陆大少爷你更加心急要看到那一幕呢!”
尹湘湘伸手到空中响亮击掌,尹府保镖便带着一个年轻女子上了擂台。
梦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陆景胜看着眼前的人儿,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藕荷长衫,宝石青纱裙,绰约多姿,弱不胜衣的,竟是苏简简。
陆景胜吞了吞口水:“简简……怎么是你?”
眼前的苏简简像一个木头美人,看着陆景胜,眼里没有任何感**彩,就那么波澜不惊,如一潭死水。
陆景胜的心一阵痛过一阵。
她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那个一颦一笑充满生趣的苏简简去哪儿了?
她的婚姻到底有多恶毒才把那样一个曼妙的女孩子折磨得枯槁一般?
“简简,你怎么在这里?你快回家去!”
不知为何,陆景胜慌到声音都发了颤。
苏简简平静无风道:“我是来与你比试的。”
什么?
陆景胜眼睛睁得铜铃一般大。
“怎么会是你?尹湘湘怎么可能派你来与我比试?”
陆景胜太震惊了。
苏简简安安静静道:“我是尹大小姐新收的徒弟,奉师傅之命,我来与陆大少爷比试。”
“你是被尹湘湘逼迫的是不是?”
“我是心甘情愿的。”苏简简的声音平静得异常。
“不能是你!不能是你!”陆景胜哭笑不得,内心里更是暗涌不断。
他把目光投向尹湘湘,心里骂着卑鄙无耻。
“大小姐,你居然派出苏简简……”韩玉莲和郁琬都匪夷所思。
尹湘湘不理会她们,坦然迎视陆景胜杀人般的目光,她磊落笑道:“陆大少爷,三日之前,你与我有过约定,我派出一名女弟子与你比试跆拳道,你若输了,则与我的女弟子在落桐桥边并肩垂钓一日,你若赢了,则我收令妹陆依依小姐为徒。陆大少爷不会忘了这个约定吧?”
擂台下众目睽睽,陆景胜就算假装要忘,观众们也决不允许啊。
三日前,她们人人都期盼陆景胜能够输,那么自己有可能成为与他并肩垂钓的幸运儿。
可是三日后,她们人人都希望陆景胜赢,因为那个幸运儿不是她们是苏简简。
这个全山圻女孩子们的情敌已经占据陆景胜的心太久,哪怕已经嫁人,对陆景胜的杀伤力丝毫无减,令人又妒又恨。
此刻,陆景胜心口堵得慌。
他若赢了苏简简,那么尹湘湘能收陆依依为徒。
可是他要是输给了苏简简,则能获得一个与苏简简在落桐河边并肩垂钓的机会……
擂台下人群中的陆依依心里叫苦不迭。
丫鬟金戈问道:“二小姐,尹大小姐居然派出苏简简来和大少爷比试,这不明摆着让大少爷输吗?大少爷怎么可能舍得让苏小姐输……”
陆依依怒火中烧,狠狠瞪了金戈一眼。
死丫头,人家心里本来就够乱的了,你还聒噪!
金戈默。
“我认输!”陆景胜气馁道。
擂台下女孩子们发出不甘愿的唏嘘声。
这结果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只要陆景胜遇到苏简简,一切都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苏简简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暗暗松了下来。
她能跟尹湘湘学跆拳道了。
“大小姐,你去金屋找苏小姐原来是为了请她来和陆大少爷比试的呀!”
韩玉莲一路从擂台念叨回去。
她家大小姐实在是太英明了。
韩玉莲伸手捅了捅郁琬的手臂:“喂,为什么陆大少爷输了比赛,你倒是闷闷不乐的?”
“哪有?”郁琬否认。
“明明有,不然你叫小姐看看你的脸,一点笑容都没有。”
韩玉莲将郁琬推到尹湘湘面前来。
郁琬躲不过只好道:“奴婢只是觉得陆大少爷不战而败,我们胜之不武。”
“其实我只是为了试探陆景胜爱苏简简到底有多爱。”
尹湘湘的答案让韩玉莲和郁琬惊跌下巴。
“大小姐,你兴师动众摆擂台,不会只是为了给陆大少爷和苏简简制造相处的机会吧?”韩玉莲惊呼。
尹湘湘毫不避讳点头:“到了今日,我才算看清楚,陆景胜对苏简简的确是上了心的。”
韩玉莲翻翻白眼,这个答案全山圻的人都知道,还用劳驾你千金贵体劳师动众来论证吗?
“可是大小姐,那苏简简毕竟是有夫之妇,你就不怕娄雪桉……”
“陆景胜都不怕,咱怕什么?”尹湘湘摊摊手。
她家大小姐这三观……
韩玉莲也是无语,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是陆景胜要选择和苏简简在落桐河边垂钓的,这只是比试的规则,比试的规则还是陆景胜自己定的,关她家大小姐什么事?
“大小姐,你对陆大少爷真好。”夸奖的是郁琬。
尹湘湘看向郁琬,只见小姑娘眼里露出真诚的笑意来。
“大小姐,没有人能这么帮着撮合自己的心上人和情敌,陆大少爷对苏小姐上心,大小姐对陆大少爷也是上心。”
郁琬的话差点没让尹湘湘被口水噎死。
这个丫头说的话叫哪跟哪呀?
陆府,陆景胜急匆匆叫上黄羽墨:“带上那箱黄金,赶紧跟我走!”
“去哪?”黄羽墨锁在书房三日,还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落桐河边。”
落桐河边?
黄羽墨脑子骨碌碌一转。
比试输了则落桐河边与女子垂钓,比试赢了则尹湘湘要收陆依依为徒,如今少爷叫他一起去落桐河边,难道……
“大少爷,你居然输了比试?”黄羽墨不可置信。
是谁之前还拍着胸脯打包票来着?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输赢乃是兵家常事。”陆景胜的语气无比轻松,甚至眼角眉梢掩藏不住的笑意。
黄羽墨:“……”
陆景胜大步流星向外走去,黄羽墨抱着黄金箱子屁颠屁颠追着。
主仆二人才刚走到九曲回廊,就被陆依依拦住了去路。
陆依依脸上全是眼泪,妆也花了,眼睛也哭肿了,整个人惨不忍睹。
陆景胜吞了吞口水,准备夺路而逃。
可是陆依依一把上前抱住了他,就像八爪鱼一样。
黄羽墨不由缩了脑袋,生怕陆景胜身上的肉会被陆依依扒下一块。
陆景胜朝黄羽墨偷偷挥挥手,黄羽墨立即闪走,到大门外等他。
他家大少爷绝顶聪明,一定有法子摆脱二小姐的。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陆依依鬼哭狼嚎。
“我怎么你了!”陆景胜无奈。
“大哥为什么那么偏心,我和苏简简哪个才是你的亲妹妹?”
“当然是依依你。”
“那大哥为什么在我和苏简简之间选择了苏简简?”陆依依蛮横。
陆景胜任由陆依依挂在自己身上,生无可恋的表情。
“每次都这样!”陆依依吼。
还记得她过十二岁生辰的时候,陆景胜也是借口给她买生辰礼物而偷偷上街给苏简简挑礼物去了,后来还是她使坏弄坏了苏简简的礼物,陆景胜才送不成的。
“这次不一样,”陆景胜狡辩,“这是比试规则,我输了而已。”
“你明明是让我的利益和与苏简简垂钓这件事上做了牺牲,什么比试规则,你就是在狡辩!”
陆景胜无辜地看着自己的脚:“你这么重挂在我身上,我的脚从头到尾都一动不动,哪里变了?”
陆依依:“……”
在陆依依一晃神的功夫,陆景胜快速甩下她,拔腿就往外跑去。
“大哥……”陆依依拔腿就追。
可是陆景胜身高腿长,陆依依哪里追得上他?
她追了一会儿只能停下喘气,眼睁睁看着陆景胜从她眼皮子底下逃出陆府去。
陆依依跺脚道:“大哥,为什么别人家的大哥都那么疼爱自己妹妹,你要这么对待我?”
花园那端传来陆景胜的声音:“因为你家大哥重色轻妹!”
陆依依:“……”
看着陆依依凌风落泪,那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金戈再也看不下去,递了帕子过去,弱弱提醒:“二小姐不如去求助太太……”
好主意!
陆依依接了帕子,边擦眼泪边抽抽噎噎地去找陆太太。
陆景胜一阵风冲出陆府,见羽墨已经在马车上等他。
他猴子一样窜上马车:“快,别让二小姐追上来!”
羽墨凌乱,大少爷为了苏小姐真是毫无形象。
“大少爷为了苏小姐,将自己都活成鸡鸣狗盗的做派了。”羽墨垮着张脸。
这一回陆景胜没有拿折扇敲他。
他想起了尹湘湘的话:我为我的爱情竭尽全力,你为了你的爱情付出了什么?
尹湘湘为他跳了那么多年的河,他为了苏简简做了什么呢?
陆景胜心里生出惭愧的情绪来。
蓦地又一惊,他怎么去学一个自己最不屑的女子的做派?
这时候羽墨刚好道:“大少爷这个样子像极了过去的尹大小姐……”
这一回他的脑袋没能逃过劫数。
陆景胜边拿折扇敲他边数落道:“闭上嘴巴你会死?得了便宜你就卖乖!放过你一次,你就皮痒,看来我还是得抽你,你啊就是驴子欠抽的命!”
羽墨抱住头,懊悔不跌。
都怪我这张嘴啊,连累了我的头……
陆太太正从罗妈妈手捧的瓷盆里抓过一把鱼食往湖里扔。
一把鱼食下去,鲤鱼们争先恐后脑袋凑着脑袋,好不热闹。
陆太太指着其中一条鹅黄色的鲤鱼道:“这颜色倒是新鲜。”
“物以稀为贵,太太。”罗妈妈小心附和。
忽而便听到金戈的声音:“二小姐,你的发钗掉了!”
“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金戈:“小姐你是说真的吗?”
“我的哥哥都要送给别人了,区区发钗算什么,呜呜……”
陆太太抬头,见陆依依绕着园湖旁的石板小路跑过来,头发也散了,发钗也掉了,哭哭啼啼十分狼狈。
金戈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太太,是二小姐。”
“我没有眼睛看吗?”
罗妈妈:“……”
“娘,大哥去找苏简简了,娘就不管管他吗?那苏简简可是有夫之妇,她的丈夫娄雪桉可是个破落户,大哥马上就要惹祸上身了。”
陆依依还没站稳脚跟就噼里啪啦叨叨了一堆,陆太太闲闲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陆依依:“……”
陆太太又抓了把鱼食往园湖里一撒:“你大哥去落桐河边陪人垂钓,这是比试规则,那娄雪桉能有什么话说?谁让他要让自己老婆上台比试的?无论上台比试的是苏简简还是赢简简,你大哥输了就要陪人家垂钓,这是比试前就定好的规则,你大哥也不能更改的呀!”
陆太太的话堵住了陆依依的嘴。
她满腔不愤却不能辩解,嘴巴一抽一抽干着急。
有你这么宠儿子的吗?
每个不靠谱的儿子后头都有一个纵容他的不靠谱的老娘!
陆太太见陆依依一脸倔强,便笑道:“快去洗把脸,好好梳个妆,不就是想拜尹湘湘为师吗?你大哥帮不上你的忙,母亲亲自出马总可以了吧?”
陆依依吃惊:“娘你要亲自替我去找尹大小姐?”
“有何不可?你是我的亲闺女,这么个小小的心愿我岂能不满足?”陆太太看着陆依依优雅的笑。
日光照在陆太太脸上,令她的肌肤显得晶莹剔透的。
陆景胜也才二十出头,陆太太不过三十来岁的人,养尊处优,又有极好的家教,从小就在书香里浸润过的,整个人都优雅脱俗。
和陆依依站在一起,就像姐妹。
甚至陆太太举手投足更有气质,把陆依依的青涩拎起来吊打。
看着母亲的笑容,听着母亲温柔的话语,令陆依依想生气也不能够了。
她嘟囔:“可是大哥要去陪苏简简垂钓……”
“难道你伤心不是因为做不成尹湘湘的弟子,而是你大哥要去和苏简简垂钓吗?”
陆依依:“……”
这叫陆依依如何回答,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嘴巴上也不能承认呀。
“那娘什么时候去找尹大小姐?”陆依依问。
“捡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陆太太笑吟吟的。
陆依依忙摆手:“不要不要!”
“怎么,你不想做尹湘湘的弟子了?”
“不是不是……”陆依依看着陆太太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心虚地涨红了脸,“我今天太狼狈了,你看我眼睛都哭肿了,跟核桃一样,尹大小姐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徒弟的,明天,明天娘再陪我去。”
陆依依说着,拉了金戈一溜烟消失在陆太太视线里。
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呢。
金戈问:“二小姐,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少爷去和苏简简幽会?”
金戈太太了解她家小姐的小心思了,这是绝壁不可能的事情,她家小姐是一定会亲自去搅局的。
果不出金戈所料,陆依依恨恨道:“除非戳瞎我的眼!”
落桐河边并肩垂钓吗?
苏简简你想得美!
丫鬟翠儿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碗新鲜盛上来的银耳羹,陆太太想了想道:“端去给二小姐吧,她哭了小半晌,想必嗓子眼正冒火。”
一旁罗妈妈欲言又止。
陆太太道:“都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自我进了陆府你就跟着我,在我跟前怎么还这样畏畏缩缩的?”
陆太太生得高贵,就连训斥人,语气都是极其优雅的。
罗妈妈方才笑着道:“二小姐适才已经打扮得整整齐齐出府去了。”
陆太太不想也知道陆依依是去了哪里。
“太太,要不要派人去跟着二小姐?”罗妈妈提议。
陆太太叹了口气,陆依依自小就对陆景胜胡搅蛮缠,而陆景胜因为依依小上几岁也格外纵容她,她这个做母亲的又不够严厉,久而久之,依依就养成了娇小姐的性格。
“胜儿不会将依依怎么样的。”陆太太微笑。
她的儿子她清楚,虽然性情古怪,又摊上苏简简这么一摊子无厘头的事,那是因为才情横溢,难免在有些事上出格。
“奴婢担心的不是二小姐,是大少爷。”罗妈妈直言不讳。
在大少爷和二小姐的关系里,二小姐一直强势,大少爷才是委屈的一方。
陆太太:“……”
陆太太抬起眼角睃了罗妈妈一眼。
哪怕心情不爽,陆太太看起来依然文质彬彬。
罗妈妈偷偷吐了吐舌头,窃笑。
“不必派人去了,依依再骄纵也只是个女孩子家,还能把胜儿怎么样。”
“太太说的是,二小姐自然不会把大少爷怎么样,奴婢担心的是二小姐会对苏小姐怎么样。”
被罗妈妈一提醒,陆太太有些慌:“那还是派人去看看吧,毕竟娄雪桉和苏太太都不是善茬。”
“那也不必,”罗妈妈道,“尹大小姐一定会派人去盯着的,毕竟擂台是她摆的,出了什么事她必须负责,所以尹大小姐绝不会允许出事的。”
陆太太经罗妈妈一分析便安心等陆依依回来,陆依依回来少不得又要哭诉的,于是她吩咐翠儿:“去把银耳羹给二小姐热着。”
※
陆景胜兴冲冲赶到落桐河边。
落桐河边,尹府保镖戒备森严。
陆景胜不由愣住。
尹府的华丽马车停在附近,马车旁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这一切原来是尹湘湘的布置。
“大少爷,你和苏小姐垂钓,尹大小姐派保镖来保护,尹大小姐对大少爷真是不赖,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
黄羽墨噜里噜苏,陆景胜瞪了他一眼,怒冲冲向尹湘湘的马车走了过去。
陆景胜一走到跟前,马车车帘刷一下撩开了。
一边一个撩开车帘的是尹湘湘的丫鬟韩玉莲和郁琬。
尹湘湘在两个丫头中间探出头来。
她下巴微扬,一脸优越感。
这样有钱最了不起的傲慢神色是陆景胜最无可忍受的。
“尹湘湘,你什么意思?”陆景胜冷冰冰质问。
“什么什么意思?”
“尹湘湘,你不要装蒜,我和简简垂钓,你派这么多保镖来监视,什么意思?”
“监视?”尹湘湘无语,“陆景胜你是干了什么作奸犯科的勾当还是怎么的,我要派人监视你?”
陆景胜:“……”
“我这是例行公事,你在我设的擂台上输了比试,按照比试规则到落桐河边陪钓,我有义务派保镖过来保护现场。”
“我不要你的保护!”陆景胜打断尹湘湘。
尹湘湘呵呵冷笑:“谁说我们尹府保镖保护的是你?我保护的是苏小姐。”
陆景胜:“……”
尹湘湘继续道:“苏简简是我的徒弟,我保护她天经地义,更何况苏简简如今的身份是娄苏氏,所以让不让我保护她,是娄雪桉说了算,不是你陆景胜说了算!你今天到这落桐河边唯一能做的,就是依照比试规定,愿赌服输,去陪苏简简垂钓,而不是在这里与我抬杠!”
尹湘湘狠狠打击陆景胜。
陆景胜一脸黑沉:“尹湘湘,你不要花言巧语说得天花乱坠的,你说这么多,做这么多,不过就是你对我还没有死心!”
尹湘湘无语了。
这个男人,真是……臭不要脸。
“什么保护,你分明是来搅局的!”陆景胜对上了尹湘湘的脸,二人就像狭路相逢的黑羊与白羊,互不相让。
蓦地,尹湘湘退后一步,她道:“搅局?真正搅局的人来了!陆大少爷你自求多福吧!”
耳边传来苏简简惊恐的喊声:“你干什么?”
陆景胜一惊。
尹湘湘安之若素坐回马车上。
郁琬和韩玉莲合上了马车车帘。
陆景胜拔脚就往落桐河边跑去。
黄羽墨抱着黄金箱子站在岸边,看着对岸的一幕,一脸紧张。
一见陆景胜他急迫喊:“大少爷,你看!”
陆景胜顺着黄羽墨手指的方向,看见陆依依正抢过苏简简手里鱼竿死命折断,折不断扔在地上用脚在上面使劲踩啊踩。
“没了鱼竿,大少爷和苏小姐还怎么垂钓?”黄羽墨有些犯愁,又有些幸灾乐祸。
其实陆景胜对苏简简这番热情,黄羽墨是极端看不惯的。
爱上别人家的老婆,这样的少爷真让他操心。
“依依,你干什么?”
陆景胜已经跑上了落桐桥,向对岸跑过去。
陆依依一见陆景胜跑来,立即将鱼竿、鱼饵全部踢入河水中。
“依依,你太过分了!”陆景胜走到陆依依身边厉声呵斥。
“我这是为了大哥你好!”
陆依依不理会陆景胜,上前纠缠苏简简:“苏简简,你一个有夫之妇招惹我大哥是何居心?他好好一山圻才子的名声就被你这女人给毁了!”
“依依,你胡说什么呀?”陆景胜拉住陆依依。
苏简简却异常平静道:“那我的名声呢?”
陆景胜一颤,讶然抬起头来看着苏简简。
但见她身穿玄色银子梅竹菊纹样印花缎面对襟通袖袄,逶迤拖地烟霞色湖杭素面纱裙,身披葱绿底镶金丝飞凤纹大毛纱衣,整个人风姿绰约。
可是眼里却是死水般的孤寂。
苏简简眼里除了死水般的孤寂,就是满满的哀怨。
那哀怨是来自婚姻不顺的气闷。
婚姻不顺的根由无论多少种,陆景胜都是其中的一种。
他的爱慕对她而言是枷锁,是负担,是累赘,是包袱。
因为她是个有夫之妇。
她就算是个乖乖女,可是因为陆景胜的爱慕,她成了全山圻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多少闺中妇女们唾弃的对象,成了招蜂引蝶的反面例子。
苏简简看向陆景胜,深潭一样的眸子发出幽幽的光彩。
“我只问你,那我的名声呢?”
苏简简的声音带着悲凉的哭腔,听得陆景胜心下一紧。
“我苏简简在山圻城内没有好名声,是拜谁所赐?”
陆依依不依了。
“苏简简,你什么意思?你有个母老虎一样的老娘,又嫁给一个花天酒地,不懂得疼老婆的丈夫,你能怪谁?”
“不错,我是没有好母亲,也没有好丈夫,但这不影响我做一个好女儿好妻子,可是你陆景胜让我苏简简在山圻城内名声扫地!”苏简简激动地控诉,声音都发了抖。
“因为你陆景胜,我即便躲在深闺,足不出户,我亦要被山圻城的人茶余饭后议论纷纷,试问,我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困扰?”
陆景胜从未想过这一点。
这么多年,他只沉浸在自己求而不得的委屈与失落里,从未想过苏简简的困扰。
苏简简盯着一脸失魂落魄的陆景胜,一字一顿道:“说到底,你陆景胜就是个自私的人!”
“啪”的一声,猝不及防。
苏简简脸上现出了鲜红的五指印。
她回头对上了陆依依盛怒的小脸和血红的眼睛。
“你这个贱女人,你敢侮辱我大哥!”
陆依依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要把苏简简撕碎的架势。
“依依,你干什么!”
陆景胜抓住情绪激动的陆依依,“啪”的一声,陆景胜打了陆依依一巴掌。
陆依依的脸长久歪在一边,回过头来时,眼里蓄满了眼泪。
那眼神更是千回百转的哀怨。
陆景胜心里不是滋味,看来这一巴掌令妹妹真受伤了。
“你居然为了苏简简打我?”
陆依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成串落下。
从小到大,她再刁蛮任性,陆景胜都舍不得动她一下的。
现在居然为了苏简简打她。
陆依依心里恨,看向苏简简的目光也冒了火。
今天苏简简让她受的屈辱,她总有一天要讨回来。
陆依依不再看陆景胜,头也不回走掉。
“二小姐……”黄羽墨担忧。
陆景胜却道:“不必理她!”
陆景胜看着陆依依哭着跑走的背影,无论如何,打人就是不对的。
长兄如父,他们没有父亲,他这个做兄长的有责任管教她。
陆景胜看向苏简简,歉然道:“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是替令妹给我的道歉,还是你自己向我道歉?”苏简简冷冷道,没有任何感**彩。
陆景胜愣住。
苏简简唇边扯出一抹嘲弄的笑:“如果是替令妹道歉,大可不必,因为你已经替我还了她一巴掌,如果是你对我道歉,那么我只求你从今往后收心,别再纠缠我便是了。”
苏简简说着向着陆景胜郑重施了一礼,令陆景胜的脸瞬间煞白如纸。
他对她的爱,不是温柔是伤害吗?
她是娄苏氏。
她的言行举止身家性命都由娄雪桉负责。
她的一切和他陆景胜无关。
哪怕他对她的善意,对她的爱护都成了旁人眼中的苟且。
他对她,除了这段不光彩的男女绯闻,什么也不是。
不知为何,陆景胜又想到了尹湘湘的话。
我为了我的爱情竭尽全力,你为了你的爱情付出过什么?
是的,他是懦弱的,无用的。
他从未为苏简简做过什么。
他没有为她反抗过自己的母亲。
没有为她在苏太太跟前争取过什么。
娄雪桉耻笑得对,他比娄雪桉还不如。
他将自己心爱的女子置在一个豺狼虎豹身边而毫无作为。
甚至,他在她在亲母与丈夫那里得不到温暖时,还让她因为他的爱慕而置身桃色绯闻接受别人的嘲笑和议论。
除了伤害,他什么都没有对她做过。
从今往后,他要改变!
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苏简简的手。
苏简简一颤,一脸讶然失措。
“我不接受你的提议,不纠缠你,我做不到!如果说我必须向你道歉的话,那也是为我曾经的不够勇敢。从今往后,我不但要纠缠你,且要一辈子纠缠你,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一直纠缠你,绝不放开!”
陆景胜的话令所有人都愣住。
黄羽墨惊得合不拢嘴。
他家大少爷表白起来,不但霸气,而且……贱!
好贱!
陆景胜自己也这么觉得,可是他顾不了这么多。
苏简简吞了吞口水道:“陆……大少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景胜咬咬牙,踏出这一步,他绝不是一时冲动。
他对苏简简,缺的就是这一瞬间的脑热。
如果不是尹湘湘……
怎么又想到那个臭女人呢?
陆景胜甩甩头,对黄羽墨伸出手:“拿来!”
黄羽墨不解:“什么啊?大少爷!”
“箱子!”
黄羽墨盯着陆景胜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你以为那是个小盒子吗?
这可是一箱黄金!
他用两只手捧着都觉得沉。
他家大少爷竟然想用一个手掌……
“快点,磨蹭什么?”
这个奴才,关键时刻拖他后腿。
陆景胜一把夺过那箱子,瞬间明白羽墨的迟疑。
真特么沉!
一瞥到苏简简惊愕的眼神,陆景胜立马掩饰了神色。
他将箱子捧到苏简简跟前,打开了箱盖。
一箱黄金明晃晃亮瞎苏简简的眼。
她用袖子掩了自己的视线。
这陆景胜搞什么鬼。
“聘礼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会让娄雪桉休妻,并让苏太太答应让你嫁给我的!”
陆景胜目光灼灼。
苏简简被惊到。
不远处,尹湘湘的马车开始调转了方向……
马车上,韩玉莲问尹湘湘:“大小姐,那陆大少爷真的要和娄雪桉抢苏小姐吗?”
尹湘湘却没有回答韩玉莲的话,只是兀自露了个笑容,道:“终于像男人了一回。”
韩玉莲:“……”
她在她家大小姐脸上是看到了一抹赞许的神色吗?
天色渐晚,陆府里点起了照明的灯笼。
一盏盏,如秋风里摇曳的红橘。
陆太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罗妈妈进来道:“太太,不但大少爷没有回来,连二小姐都没有回来呢。”
陆太太不安:“那赶紧派人去落桐河边接去!”
“已经派人去过了,垂钓早已结束,不对,”罗妈妈纠正,“派去的家院都打听过了,今天午后,大少爷压根儿没有和苏小姐在落桐河边垂钓,听说是二小姐大闹了一场,大少爷和苏小姐不欢而散了。”
意料中事,只是这两个孩子到底去哪儿了?
陆景胜是男孩子倒是不打紧,陆依依却是个小姑娘家。
因着今日是偷偷溜出府去的,身边跟随的只有一个金戈。
万一遇到不法之徒就糟了。
陆太太想及此不禁有些慌。
“赶紧让管家多带些护院出去找,一定要先找到二小姐先!”
“是!”罗妈妈立即领命出去。
陆太太一颗心七上八下,只念着阿弥托佛,一定要叫女儿平安归来才好。
尹府那边,从来不多事的郁琬突然瞅着黑黑的天色现出不安的神情。
尹湘湘道:“玉莲都去睡了,你咋不去睡呢?”
“小姐未先歇息,奴婢不敢先睡。”
尹湘湘笑:“你啊,就是思虑太多,玉莲就没你这么多牵肠挂肚,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所以我让你先睡你就先睡,不必瞻前顾后的。”
“是,小姐。”郁琬虽温顺应着,却仍在尹湘湘身边伺候,并未离去。
尹湘湘放下手中书册,问道:“郁琬,你有心事?”
郁琬想了想道:“奴婢先头听玉莲提起,好像今日,陆家大少爷和二小姐离开落桐河边,到这会子还没有回陆府去,陆太太正派了家院四处寻他们二人呢。”
“哦。”尹湘湘复又低头了。
郁琬:“……”
屋子里没了韩玉莲,难得如此清净。
郁琬不禁为适才自己的八卦感到羞赧。
只是,连她都好奇陆家那两位祖宗的行踪,她家大小姐为何就一点兴趣都没有呢?
“关我们什么事?”
尹湘湘闲闲冒出一句,搞得郁琬更尴尬了。
大小姐难道听得见她的心声?
难道她是她肚里蛔虫?
好吧。
郁琬福了福身子:“奴婢这就下去了。”
尹湘湘头也不抬,只是挥挥手,让郁琬出去。
郁琬刚走到门边,门便被人从外头推了进来,郁琬吓了一大跳。
韩玉莲风风火火从外头跳了进来。
郁琬错愕:“玉莲,你不是已经睡了吗?”
今天那么多好戏,玉莲怎么会睡得着呢?
不过是趁着尹湘湘开恩让她不用跟前伺候的机会八卦去了。
“大小姐大小姐……”韩玉莲一叠连声喊着。
“什么事跟火烧屁股似的?”尹湘湘丢下书本,不耐烦道。
韩玉莲吞了吞口水,喘了口气,方才道:“今天陆家大少爷和二小姐在落桐河边与苏小姐垂钓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回陆府呢……”
尹湘湘翻翻白眼:“我已经知道了。”
韩玉莲惊讶:“小姐已经知道了?”
郁琬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告诉大小姐的。”
你居然比我还嘴快。
韩玉莲旋即道:“接下来的事情郁琬一定不知道。”
说着,向尹湘湘:“那陆府管家喜伯带了家院找到醉仙馆,没有找到陆家大少爷,却找到了陆二小姐……”
这回郁琬学聪明了,说出了尹湘湘的心声:“陆二小姐,可是,关我们什么事?”
尹湘湘对郁琬投来赞许的目光。
韩玉莲不服气:“陆二小姐是不关我们的事,可是表少爷总关我们的事吧?”
尹湘湘诧异:“表少爷怎么了?”
“大小姐随奴婢去醉仙馆一看便知。”韩玉莲终于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醉仙馆灯红酒绿,门庭若市。
酒客们行令猜拳,推杯换盏,欢歌笑语,好不热闹。
可是临窗雅间里却传来陆依依呜呜咽咽的哭声。
陆府家院守在醉仙馆外,就喜伯一人在雅间里。
“二小姐,您还是跟老奴回府去吧,太太在家等二小姐呢,二小姐再不回去,太太该担心了。”
喜伯苦口婆心。
陆依依哪里听?
她抓起一个盘子就扔向喜伯:“要回去你回去!”
喜伯从头上拿下盘子里飞过来的鸡爪,凌乱。
山圻城的姑娘们早已没了体统,一个个又蛮横又无教养,都是那位动不动在落桐桥上跳河的尹大小姐带了坏头。
喜伯负气地瞥了陆依依身边的尹逵一眼。
此刻尹逵一副日/了狗的表情。
他不过就是约了友人到醉仙馆里小聚,听到隔壁雅间有女子哭啼,他一时鬼迷心窍善心爆棚,来一探究竟,谁料就惹祸上身了。
最可气的是那些友人,一个个非觉得他是走了桃花运,而识相避开,把他这么个新鲜小肥肉弃在一个女饿狼脚边。
陆家二小姐,他见过一两面。
过去尹湘湘去纠缠陆景胜时,他充当护花使者,偶尔能在陆景胜身边看到她。
印象中,她就是个斯文乖巧的小妹妹。
和今晚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酒鬼可是天壤之别。
都说酒能乱性。
不然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样被酒精怂恿释放了天性的陆依依或许才是真实的面目。
尹逵伸出手企图扒开八爪鱼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陆依依,却遭来陆府管家喜伯那记实打实的白眼。
尹逵不忿道:“我是为了你家二小姐的名声,她再这么沾着我,若被旁人瞅着,你家二小姐这辈子就别想嫁别人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直接说你想去我家二小姐得了。”
尹逵:“……”
“我不能嫁给你!我不能嫁给你!”陆依依死命摇晃尹逵,擤了一把鼻涕擦在尹逵身上,“我不会嫁给你!无论怎么说,我都不能嫁给你!”
尹逵再次:“……”
尹逵欲推开陆依依,他的手刚要碰到陆依依,喜伯就喊:“你想干什么?别碰我家二小姐!”
尹逵只好让陆依依那么挂在自己身上,直到尹湘湘到来。
尹湘湘由醉仙馆跑堂的伙计引到了雅间外。
雅间内正传出陆依依鬼哭狼嚎的叫声:“我不能嫁给你!我不能嫁给你!”
什么情况?
尹湘湘和韩玉莲对视了一眼。
表少爷就在雅间内,那么陆二小姐口中的你岂不是……
韩玉莲一脸灰败神色。
不待伙计推门,韩玉莲就重重推开了雅间的门。
尹湘湘朝内看进去,但见陆依依八爪鱼一样抱住尹逵,又哭又嚷,尹逵一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表情。
尹湘湘掉头就走。
韩玉莲立即喊:“小姐,你不去救表少爷吗?”
尹湘湘朝内努了努嘴:“喏,表少爷正享齐人之福,我们怎么能够破坏?”
韩玉莲憋屈:“可是表少爷的表情明明很痛苦,哪里是享受了?”
“既然痛苦,为何不推开陆二小姐?再不济还可以喊还可以叫啊!可是,没有,表少爷什么都没干,就那么甘心情愿被陆二小姐抱着。”
尹湘湘一想起尹逵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一个大男子居然有被劫色的委屈。
尹湘湘的话令韩玉莲无可辩驳,她只能垂头丧气跟着尹湘湘离开。
雅间内,陆依依沉甸甸挂在尹逵身上,令尹逵叫苦不迭。
这个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看起来瘦不拉几,怎么挂在身上还挺沉。
这是不是就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尹逵立即甩了甩头。
那陆景胜是堂堂山圻第一才子,他尹逵好歹也是堂堂山圻第一君子。
怎么可以有这样龌龊的想法呢?
每日面对尹湘湘那样的角色表妹,他都不敢有下作之想,怀里不过挂了个姿色平平的陆二小姐,自己怎么就胡思乱想了呢?
是在是堕落了,堕落了……
尹逵忍不住低头觑一眼怀里的陆依依。
咦,陆二小姐也不是姿色平平,至少比姿色平平好那么一丢丢。
嗯,两丢丢。
尹逵,你又堕落了。
君不见那君子的鼻祖柳下惠坐怀不乱……
尹逵想,还是及早摆脱陆依依这个大麻烦的好。
可是他的手刚抬起来,喜伯就嚷:“尹少爷,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那惊骇的表情仿佛被占便宜的是他自己似的。
尹逵无语问苍天:陆家的主仆怎么都这么变态?
他原本要抬手推开陆依依,现在干脆将陆依依搂了个满怀。
喜伯两眼都直了,站在桌子对过,指着尹逵嚷:“尹少爷,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尹逵道:“我说陆管家,我要推开你家二小姐你不让,那我只好搂着她咯!”
喜伯气得不行,可又不敢冲过来拉开尹逵,他害怕陆依依再次扔过一盘子鸡爪过来。
“你快放开我家二小姐!你快放开我家二小姐!”
尹逵依言将陆依依一推,再一松手,陆依依就如一滩烂泥软到地上去。
喜伯傻眼。
尹逵无赖道:“是你让我放开的。”
然后趁着喜伯冲过来扶陆依依的时候,他赶紧逃之夭夭。
逃出雅间时,脑海里猛然浮现尹湘湘的身影。
咦,他怎么觉得他刚才瞧见他最亲爱的表妹了?
他对尹湘湘真是旧情难忘。
怀里抱着别的女子,心里想的还是她。
尹逵自嘲笑笑。
醉仙馆的伙计屁颠屁颠迎上来:“尹少爷,您的雅间还给您留着吗?”
友人们早就撤了,留着雅间独自斟酌,他可没这样的闲情雅致。
“撤了吧。”尹逵道。
那伙计自言自语:“哦,小的还以为尹大小姐来了,尹少爷要和尹大小姐用餐呢。”
等等。
尹逵一把抓住伙计:“你刚才说什么?尹大小姐来过了?”
“是啊!”
“人呢?”
“不是去找尹少爷你了吗?”
“去哪里找的我?”
“就在陆二小姐的雅间门口,尹少爷适才不是在那里吗?”
完了完了,原来不是灵光一现,是真的出现过。
尹逵哀嚎着冲出了醉仙馆。
尹湘湘来过了,且看到了他抱着陆依依的一幕,呜呜……
他一世清白就这么被陆依依毁了。
湘湘,你听我解释!
湘湘,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事情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尹逵冲到醉仙馆门口时,尹湘湘的马车刚好离开。
尹逵马不停蹄就赶回了尹府,可是尹湘湘却没有回来。
她不是先他一步回来的吗?难道他的马儿比她的马车快?
尹湘湘并没有回尹府,她的马车在回尹府的路上撞到了人。
大水冲了龙王庙,撞到的不是别人,是陆景胜的跟班黄羽墨。
韩玉莲奉命下车查看被撞者的伤势,一见黄羽墨立即柳眉倒竖。
“黄羽墨,你碰瓷啊?”韩玉莲一把揪起黄羽墨的衣襟。
黄羽墨痛得龇牙咧嘴,见是韩玉莲不怒反笑。
“玉莲,是你就太好了,你快去救救我家大少爷!”
黄羽墨说着,头一歪,歇过一口气去。
“黄羽墨,喂,喂,你不要装死!”
韩玉莲拍着黄羽墨的脸着了慌。
尹湘湘从车上下来:“玉莲,撞着谁了?”
“大小姐,是……黄羽墨,他晕过去了。”
尹湘湘上前查看黄羽墨的伤势,貌似折了一只手。
尹湘湘立马抬起黄羽墨的手,三下五除二……
黄羽墨尖叫一声醒了过来。
好痛!
韩玉莲看得目瞪口呆:“大小姐,你居然会接骨。”
这可是她的老本行。
尹湘湘想起那个在帝都叱咤风云名叫刘凝波的外科国手,那个女孩子已经和她如今的古代生活风马牛不相及了。
“你的骨头断了,我已经帮你接好,但是现在还是必须送你去找一个接骨大夫,进一步固定处理。”尹湘湘向着黄羽墨道。
黄羽墨却顾不得自己的伤,乞求尹湘湘道:“尹大小姐,你快去救救我家大少爷吧!奴才担心我家大少爷要出大事……”
原来黄羽墨急匆匆是要回陆府搬救兵,才会无头苍蝇一样撞上尹湘湘的马车。
尹湘湘原本要丢下一句:“你家大少爷关我什么事?”
黄羽墨已经跪在地上对她咚咚磕头。
黄羽墨知道与其回陆府搬救兵,不如直接求了尹湘湘前去还更快。
“黄羽墨,你休想这个样子对我家大小姐进行道德绑架,我家大小姐和你家大少爷非亲非故……”
“人都有恻隐之心,尹大小姐……”黄羽墨脸上又是眼泪又是血,好不凄惨。
尹湘湘道:“人都有恻隐之心,不过我的恻隐之心是看在你这奴才的忠心上。”
黄羽墨才不管尹湘湘是出于什么初衷才答应去帮助陆景胜呢,只要他家大少爷平安无事就好,而尹湘湘去了,他家大少爷就有救了,谁让尹大小姐一身武艺呢。
黄羽墨对尹湘湘道谢,一起身又瘫倒。
自顾不暇了,还只悬心自己家少爷。
这就是古代的奴才。
尹湘湘在心里唏嘘,吩咐韩玉莲道:“你送羽墨去就医,我去找陆景胜。”
娄家金屋前,陆景胜捧着装了金子的箱子站在月下。
月白风清,陆景胜公子如玉。
娄家那扇紧闭的门一直没有打开。
金屋内,娄雪桉看着苏简简,目光血红。
苏简简坐在古琴前面,低眉垂目,双唇紧闭。
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死路一条,唯有沉默是金。
就在适才,娄雪桉拿着刀子冲出去要和陆景胜血拼的时候,她跪在地上乞求他,生生将他从门外拉了进来。
“我要杀你的奸/夫,你心疼了?”娄雪桉讥讽,每一个字都透着醋味。
“他的生死与我无关。”苏简简抬头隐忍说道。
“口是心非的女人,既然无关,你为何要跪在地上求我,拉我进来?”娄雪桉恨意满满。
一想到自己的婆娘为了别的男子跪在地上,他就觉头顶绿帽千斤重压下来。
“我那么做是为了你,杀人偿命,你是我的夫君,我不想做寡妇!”
苏简简说的是实话,奈何娄雪桉是不会相信的。
“为什么对我你也这般花言巧语?”
娄雪桉冲到苏简简面前,一把拎起苏简简,就像拎起一只小猫般。
“你往日里就是用这些甜言蜜语哄骗得那个男人团团转,他才连我的刀子都不怕,冒死站在金屋外,逼我休妻的吧?”
面对娄雪桉的质问,苏简简只觉滑稽得可笑。
可是她没办法和娄雪桉据理力争。
一直以来,她和他就像秀才遇到兵。
他们无法沟通,无论心里想的嘴上说的,还是行动上做的,他们两个永远都不在一个点上。
苏简简的无声更加激怒了娄雪桉。
他喷出来的酒气都变成了火焰。
“苏简简,你在我面前装这样委屈可怜的模样做什么?我是不会心疼你的,你在陆景胜跟前可以装可怜,可是我娄雪桉不吃你这一套,我不会心疼你,绝不会!”
娄雪桉仿佛和自己较劲,一抬手就给了苏简简一巴掌。
下手极重,苏简简只觉半边脸一麻,就有咸腥液体从唇角渗出来。
那是血。
苏简简的心悲凉到了极致,甚至,欲哭无泪。
“我和他从未单独接触过,何来甜言蜜语装可怜一说?你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简简在心里嘲笑自己,为什么还要做无谓的辩解,娄雪桉是根本不会相信的啊。
果然听娄雪桉冷笑道:“那你告诉我,门外站着的那个男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家门外?如果不是你给了他希望,给他胆子,他怎么敢站在我的家门口羞辱于我?”
苏简简哭着笑起来。
天知道啊,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劫数,所谓的孽缘吧。
若说陆景胜对她的爱是无缘无故,是与生俱来,那么他站在娄家金屋外的胆子不是她苏简简给的,而是娄雪桉给的。
娄雪桉不懂也不肯怜香惜玉,让陆景胜有了自信和底气来到金屋和他谈判休妻事宜。
可是苏简简怎么能够将这样的话说出口呢?
只会遭来娄雪桉更加残暴的打骂。
他从来不肯反思自己,他只将责任推给别人。
他们的婚姻走到如今的死角,娄雪桉怪苏简简,怪苏太太,怪陆景胜,就是从来不肯怪自己。
他不愿正视,这段婚姻的脓包是他自己。
只要他肯好好爱她,那一切都不是困难,不是阻碍。
苏太太不是,陆景胜不是,什么都不是。
可是,娄雪桉不肯。
他宁可他们的婚姻就这样病着,也不愿治本培源。
他不肯好好爱她,又不肯放了她。
他不肯放了她,因为他还爱她。
他还爱她,却不肯好好爱她。
他折磨她,他让她痛,以此来让她感受他的存在。
可是,他认为她是不希望他存在的,她一定一定很想摆脱他。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你哑口无言了吧?”
“你被我说中了吧!”
“苏简简,你欺人太甚,你和陆景胜狼狈为奸,作践自己的丈夫!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娄雪桉咆哮着,扬起了拳头。
苏简简没有躲藏,而是迎着娄雪桉的拳头闭上了眼睛。
那么坦然的逆来顺受的神色。
娄雪桉的拳头停在了半空。
这美好的容颜,这美好的鼻子眼睛嘴……
这样的她是曾经他深爱的。
也是现在他深爱的。
是什么促使他对她举起了拳头?
到底是什么让他迷了自己的心智?
你还爱她吗?
娄雪桉问自己。
为什么让魔鬼侵蚀了他的理智,侵蚀了他的善良,让他成为一个成日与酒精为伍的恶魔?
苏简简睁开了眼睛。
他的拳头为什么没有落下来?
他在酝酿什么?
她看见他眼里全是纠结和彷徨。
而他,看见她一眼如清水般澄净的目光。
那目光令他瞬间渺小如尘埃,卑微如泥土。
她是山圻城里有名的才女,知书识礼,不顾母亲反对,毅然下嫁于他。
走到如今的局面,全山圻城的人都在背地里骂他薄情寡恩,嘲笑她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吧?
娄雪桉露出自嘲的悲哀而痛苦的笑容。
他颓然地放下了拳头,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多么令人尴尬的现状!
但是他不能放弃她。
无论外头那个男子有多爱她,能给她怎样优渥的生活,要出多少黄金要赎她,他都不能放弃她!
他要出去和他坦陈,和他摊牌,让他死了那条心。
她永远都只能是他娄雪桉的婆娘。
娄雪桉转身刚一迈步,就被苏简简一把拉住了手。
他听见她颤巍巍的充满忧虑的声音:“你还要出去杀他吗?还不肯放过他吗?杀了他你也得赔上一条性命,你难道不知道吗?”
娄雪桉的火蹭一下又上了头。
他眼里的柔情一闪而过,恨恨地看着她,冷笑:“你就那么关心他,那么悬心他的死活?”
他又钻牛角尖了。
苏简简悲哀。
他还是不肯体味她的良苦用心。
“我是为了你……”
“多谢!”娄雪桉打断苏简简的解释,嘲笑道:“不必了,生死有命,如果今夜我必须死在陆景胜手里,我也认了,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婆娘呢?但是今夜,无论如何我和陆景胜都只能活一个!”
娄雪桉说着搬起苏简简面前的古琴一把摔在地上。
琴弦崩断,琴身断成两半,巨大的响声令苏简简面如土色。
她眼睁睁看着他重新操了刀冲出门去,而不能动弹。
陆景胜站得脚都麻了,人都犯困了。
先头,娄雪桉拿着刀子要出来捅人时,他没想到苏简简会冲出来救人。
她为了他,跪在地上乞求娄雪桉,完全不畏惧娄雪桉的暴脾气。
陆景胜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是千回百转的心疼和感动。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无论她的人生已经受到了怎样的伤害,现在变得如何残缺不全,他都愿意接收她。
给她抚慰,给她温暖,让她的人生重拾希望。
陆景胜在心里暗暗发誓。
不知道娄雪桉和她谈判得怎么样了。
只要他一听到她的求救声,他一定会破门而入解救她。
可是没有,她拖着娄雪桉进门这么久,他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
这令陆景胜更加紧张。
正悬心着,金屋的门打开了。
娄雪桉手里拿着刀子,站在陆景胜跟前。
“我们单挑!”
夜色里,陆景胜看不见娄雪桉黑沉着脸,只听见他的声音冷得吓人。
陆景胜自然不会被吓到。
“然后呢?”陆景胜问。
单挑,总要有个缘由,也该有个了断结果。
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
“你不是要我将苏简简让给你吗?可是黄金不能让我甘心情愿。”
夜色里,陆景胜听见娄雪桉幽幽地说。
他的声音充满了危险和阴邪。
“那你要什么?”陆景胜的声音平静,却透着无穷的力量。
“要你死!”
娄雪桉压低了声音,却将一只手高高抬起。
夜色里,陆景胜看见眼前一道雪光。
那是娄雪桉手里的刀子,明晃晃的。
“向我证明,没有苏简简你陆景胜这辈子活不下去,”娄雪桉一步步逼近陆景胜,咬牙切齿的,“死,你敢吗?”
陆景胜蹙起了眉。
你永远别想和无赖说道理。
“怎么,不敢吗?”娄雪桉下巴微扬,睃着陆景胜。
生平第一次,他可以鄙夷这个如玉的贵公子。
他出身书香门第,读万卷书,受万人追捧,而自己呢?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自己挣得小本生意也不过是三教九流的行列,永远入不了苏太太的眼。
就算娶了苏简简,也会被人诟病是癞蛤蟆高攀了天鹅。
陆景胜的世界和他娄雪桉可谓天壤之别。
如果不是苏简简,他们的生活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但是今夜他可以站在这里肆意威胁他,带着羞辱的意味。
可是娄雪桉心里是这么不是滋味。
陆景胜觊觎他的婆娘。
他不敢觊觎任何人的婆娘,独独敢觊觎他娄雪桉的。
这让娄雪桉心里无名火燃得旺盛。
“你敢吗?”
娄雪桉听见陆景胜的声音。
“死,你敢吗?”陆景胜问娄雪桉,“只要你拿你手中刀子往自己胸口捅一刀,我便再也不骚扰简简,你敢吗,娄雪桉?”
娄雪桉有些傻眼。
陆景胜看着娄雪桉微微发怔的面孔,玩味地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想跟他面前耍无赖,那他就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嘛!
月色朦胧,但是娄雪桉还是捕捉到了陆景胜唇角的那抹嘲笑。
他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就看穿了他。
娄雪桉恼羞成怒,所有的血都往脑门上涌去。
他举刀冲了过去。
他娄雪桉凭什么死?
如果没有陆景胜,他和苏简简可以过平静的生活。
他不用日/日夜夜担心苏简简离开自己而患得患失。
该死的人是陆景胜不是他!
只要陆景胜死了,他发誓要让他和苏简简回到以前的甜蜜里。
夏天的时候,简简最喜欢吃葡萄,他要去乡下摘几大筐葡萄让她吃到吐,吃到再也不想吃为止。
简简还喜欢吃萝卜,他要让他爹在乡下自家田地里种满萝卜……
简简喜欢的,他都要尽力去满足,就像当初那样。
只要这个世界上没有陆景胜这个人。
娄雪桉是一时昏了头,才会举着刀子上前。
他不是要和陆景胜拼命,他只是单纯想杀了他。
他要杀死他!
然后他自己活着。
他和苏简简一起活着。
金屋门前的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路面太滑,娄雪桉脚底打滑一头栽到了地上。
连闷哼都没有,他就那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景胜站在三尺开外,蹙眉看着地上的人。
刚要迈步上前,就被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喝止:“不要上去!”
竟然是尹湘湘。
“你现在上去,那么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尹湘湘疾步走到陆景胜身边。
陆景胜狐疑地看着她。
尹湘湘没有理会陆景胜的目光,径自上前。
她蹲下身子,将娄雪桉一推。
娄雪桉的身子就翻了过来。
陆景胜傻眼了。
娄雪桉就这么一摔,那把原本要捅他的刀子就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这是不是叫自作孽不可活呢?
等等,不可活……
娄雪桉他……
陆景胜一惊。
但见尹湘湘伸手探了探娄雪桉的鼻息,脸上现出凝重的神色。
“通知苏简简吧,她做寡妇了。”
陆景胜:“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尹湘湘冷冷看着陆景胜,“不久的将来,你就可以娶苏简简了。”
陆景胜:“……”
见陆景胜一脸懵逼,尹湘湘鄙夷道:“要我说得多直白,你才能听得懂?娄雪桉死了。”
陆景胜失色:“你是坐马车来的,借你的马车一用,我要送娄雪桉就医。”
刀子正中心脏的位置,即便是在医疗技术发达的现代帝都,她都不一定能救活娄雪桉,何况是这啥也没有的古代?
没有药物,没有医疗器械……
娄雪桉当然是必死无疑,何况确实已经没气了。
“不必多此一举。”尹湘湘言简意赅。
陆景胜心理不忿,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就算他和他是情敌,他陆景胜也不会见死不救。
但是这个女人却反倒……
“你凭什么下论断?”陆景胜问尹湘湘。
尹湘湘在心里笑。
若在现代帝都,谁敢怀疑她的职业素养?
这个陆景胜简直无知。
尹湘湘站起身双手抱胸:“那好,我把马车借你,你送这个死人去就医吧!”
陆景胜二话不说,弯身就去抱娄雪桉……
没想到他力气还挺大。
尹湘湘看着陆景胜抱着娄雪桉走向马车,不由摇了摇头,小子,你摊上大事儿了。
陆景胜摊上大事了。
娄雪桉死了,陆景胜摊上了人命官司。
他有些后悔不听尹湘湘的劝告。
如果当时他不坚持送娄雪桉就医,娄家的人便不能赖上他。
娄雪桉死于意外,而且杀别人未遂之后,自己意外自杀。
可是没有在场的人,谁能够相信陆景胜的说辞?
娄家人是断不会相信的。
他们的说辞是:不是你杀的人,你焉能送他就医?难道你是见义勇为的勇士?
陆景胜欲哭无泪。
我既然要杀他,我为什么要送他就医,让他直接死掉不就成了?
你这么做是欲盖弥彰!为了制造你清白的假象!
陆景胜:“……”
好吧,陆景胜无言以对。
娄家人:你不说话,说明你默认了!
陆景胜凌乱。
他深深体味到,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尹湘湘闺房,韩玉莲飞也似地跑了进来:“大小姐,出大事了!”
郁琬正给尹湘湘梳头,调皮的双丫髻。
尹湘湘看着镜中自己的包子头,有些唏嘘。
十五六岁真是花一样的年纪,这样幼稚的包子头驾驭起来也一点不违和。
无法想象,如果搁现代帝都,自己顶着这发型去医院上班……
一定雷倒那一大片追求者。
“什么大事,黄羽墨死了?”尹湘湘回头,闲闲看着韩玉莲。
韩玉莲吞吞口水:“他那把贱骨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那你不留在医馆照顾他,回来做什么?”
大小姐这话说的,黄羽墨又不是尹府的下人,怎么能由她照顾?送他去就医,也不过是奉了大小姐的命令。
不然,那个家伙要死要活,干她韩玉莲底事?
“大小姐,”韩玉莲不乐意,“奴婢十几年来唯一照顾的人是大小姐您!”
好吧,算你忠心!
看着韩玉莲矫情的样子,尹湘湘笑道:“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韩玉莲立刻恢复了八卦模式:“奴婢也是听羽墨说的,羽墨自然是听陆府的小厮们说的,说陆家大少爷杀了人,摊上了人命官司!”
陆府哪个小厮嘴巴这么毒,这么诅咒他们家大少爷的?
“大小姐,陆家大少爷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韩玉莲不可思议的表情,“那羽墨一听他家大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咕噜就下了医馆的床,回陆家去了。”
韩玉莲无法平复自己震惊的心绪:“大小姐,你猜陆家大少爷杀死了谁?娄雪桉!”
看着韩玉莲眼珠子都要蹦出来,尹湘湘淡淡道:“他们胡说呢,陆景胜没有杀人。”
韩玉莲愣住:“大小姐你怎么会知道?”
一直不说话的郁琬替尹湘湘回答:“大小姐昨晚就在场。”
不错,她昨晚就在场,也就是说,唯一能证明陆景胜没有杀人的唯一证人就是她。
尹湘湘眯起了眼睛,陷入沉思的神色。
可是陆景胜那么高傲的人是不需要她替他作证明的。
尹湘湘想错了,不是陆景胜高傲,不需要她替他证明清白,而是突然遇到这样的事,陆景胜有些懵,还没有想到这层。
娄家那边,正发动全村的娄姓族人到县衙门口静坐。
娄大叔娄大婶毕竟是庄稼人,算不上憨厚老实,可到底没见过世面不中用。
所以,告官这一件事就落到了其他人身上。
娄雪桉有个叔叔,比起娄大叔,那可是能干百倍。
娄二叔年轻时候出外谋生,颇见了世面,在娄家村是个能主事的。
娄二叔自己没有儿子,对娄雪桉视如己出。
从小,娄雪桉不堪忍受娄大叔的严厉管教,大半夜离家出走,说要跑到村里水塘寻死,是娄二叔跑掉了鞋子把娄雪桉给追回来。
叔侄感情倍加深厚。
娄二叔有个独女名唤娄思思,与娄雪桉虽是堂兄妹,却胜似亲兄妹。
娄雪桉一死,娄大叔娄大婶自是哭得昏天黑地,娄二叔和娄思思更是犹若被剜了肉般,切肤之痛,痛入骨髓。
娄大叔娄大婶浑浑噩噩乱哭一气,这二人却收拾了眼泪,化悲痛为力量,立即召集了娄村的乡亲去告官。
娄村的乡亲是山圻一带民心最为团结的村庄,只有去别的村子欺负人的份儿,如今折了娄雪桉这么个年轻小伙儿,自是群情愤慨,定要讨回公道不可。
娄二叔带领娄村人将娄雪桉的尸体停在了县衙大门口,告官的鼓擂得震天响。
县老爷日/日睡到自然醒,今儿被鼓声吵醒,很是不忿。
“外头谁在吵嚷?”县老爷问师爷。
师爷回道:“回禀老爷,有人鸣冤击鼓。”
县老爷又问:“何人鸣冤击鼓?”
师爷去了不多时,便来回禀:“启禀老爷,是一桩人命案子。”
县老爷一听,人命案子,那还了得。
山圻民风还算淳朴,多年不曾犯过人命案子了。
上回,马英才和周明市调戏良家女子,那女子闹出一条人命还系自杀,此番这条人命直接是他杀导致,那还了得。
堂堂山圻,连续多年治安太平,被州郡推为榜样,此番居然出了谋杀案,这不是给县太爷脸上抹黑吗?
县太爷发誓要严惩这有损他官威的恶徒,立马吩咐师爷升堂。
两班衙役就位,县太爷惊堂木一拍,明镜高悬。
娄村人抬上娄雪桉尸体,娄二叔和娄思思跪在大堂上呈上诉状。
师爷将诉状呈给县太爷,县太爷将诉状一扫,有些傻眼。
杀人者竟是山圻标志性的人物陆景胜么?
这陆景胜一直被山圻人推崇,远近闻名。
若说山圻人杰地灵,这陆景胜就当了这人杰的代表。
他如今虽然没有考取功名,谋得官职,但他的文章却是全国闻名的。
如今犯了谋杀罪,岂不是一世英名尽毁?
县太爷问娄二叔:“你状告陆景胜杀了你的侄儿娄雪桉,是不是搞错了?”
娄二叔道:“人证物证俱在。”
人证便是医馆里替娄雪桉接诊的温郎中,物证就是那把还插在娄雪桉胸口的刀子。
县太爷当即便命人传温郎中到堂问话,一面又让仵作来给娄雪桉验尸。
仵作验尸报告出来了。
温郎中的证词也上堂了。
无论是验尸报告,还是证人证词,都对陆景胜不利。
还好县太爷不是个脓包,亦或者只是对涉及到陆景胜的案子格外谨慎上心些。
虽然陆景胜暂无官职,可他的背景却不简单。
甚至和帝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景胜的祖父曾做到当朝宰相,是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官员,正以为能够庇护子孙,绵延圣泽数代之际,却突然暴毙。
陆景胜的父亲当时也不过二十来岁,任职大鸿胪,朝廷九卿之一,替皇帝掌管接待宾客之事,却在陆宰相暴毙后紧跟着病逝。
年纪轻轻的陆太太带着幼子陆景胜护送丈夫和公爹的棺木回归故里。
彼时,陆二小姐陆依依还在陆太太肚子里。
虽然陆宰相已经不在,陆景胜在山圻长大,也不见帝都那边有谁来看望这对孤儿寡母,但是山圻城人对陆家还是格外尊重。
几任县太爷对陆家也是敬重有加,以乡贤礼遇待之。
凭陆景胜的才学,完全不难倚仗祖父的余热在仕途上寻到光明的前程。
可是陆太太对儿子前途的规划似乎没有这样的打算。
她一个丧偶孀居的寡妇,只是一心培养陆景胜的才学,却不叫他往帝都去,大有远离官场的意味。
这样的做法,几任县老爷都有同样的解读。
坊间盛传陆宰相和他儿子的死不是病逝这么简单,其间涉及什么**不得而知,但总之官场险恶,要想自保,必须远离。
陆太太目前是不想叫陆景胜做官,可是将来呢?
陆宰相门生众多,现如今位居要职者不少,陆太太哪天心血来潮过腻了这种隐居的日子,带着陆景胜杀回帝都,那么陆家说不定又重拾昔日光彩。
有着这样的忌惮,县太爷和师爷都有了默契,务必在不利中寻找对陆景胜有利的证据。
师爷将温郎中的证词和仵作的验尸报告都呈到了县太爷案头,指了指笔录中的一处,县太爷目光一扫,立刻清了清嗓子,对跪地的娄家人道:“娄雪桉虽然中刀而亡,但不能证明这刀就是陆景胜捅的。”
娄二叔不服气:“可是温郎中证明昨夜的确是陆景胜送小民侄儿娄雪桉去就诊的,若与陆景胜没有牵连,他怎么会和小民侄儿娄雪桉在一起?”
“陆景胜送娄雪桉就医,不仅不能证明陆景胜是杀人凶手,恰恰还证明陆景胜见义行善。”
县太爷的措辞处处维护陆景胜。
娄家人各个现出不忿的神色。
娄大叔和娄大婶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年纪轻轻死于非命,心里痛苦,不由在公堂上哭天抢地喊冤:“我的儿,你死得好冤哪!”
县太爷惊堂木一拍,喝道:“岂容尔等肆意咆哮公堂?”
在娄家一众乡下人的面孔里有一个妙龄女郎,素服白衣,黑发如裁,除了一副白色的珍珠耳坠没有丝毫装饰。
颇有几分姿色的脸上一双桃花眼灵动有神,顾盼神飞的。
一眼瞅去,便知是个不安分的。
她安抚了悲痛欲绝的娄大叔娄大婶和义愤填膺的娄二叔,向着县太爷深深一拜:“青天大老爷,民女有冤要陈情,还请大老爷容禀!”
仿佛能摄人魂魄的声音,千回百转,将人的心底勾惹得如猫爪子在瘙痒,恁是哪个正常男子都抵抗不了。
县太爷不由侧目,脱口而出:“下跪何人,有何冤情,如实说来,若真有奇冤,本官定当为你做主。”
娄思思顿了顿,魅惑的眼神看着县太爷,娇娇弱弱道:“小女子名唤娄思思,是娄雪桉的堂妹。小女子要状告陆景胜觊觎堂嫂苏氏之美貌,见色起意,杀死小女子堂哥娄雪桉,还请县老爷为我堂哥做主,严惩杀人凶手陆景胜,为我堂哥伸冤!”
陆景胜和苏简简的绯闻,全山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若冠上情杀的罪名,那么娄雪桉之死,陆景胜的确有脱不了的干系。
当娄思思的额头咚咚磕在地上,县太爷不能不传唤陆景胜上堂。
县太爷案上放了“执”、“法”、“严”、“明”四个签筒,“执”字筒内放的是捉人的签子。
县太爷刚要伸手去“执”字筒内拔一根签字,便瞥见师爷投过来的暗示的目光。
师爷冲县太爷微微摇了摇头,县太爷的手又缩了回去,改指着堂下的娄家人,道:“将这些人先收押羁候所,择日再升堂。”
不是羁押凶犯,反而羁押原告吗?
娄家人有些懵。
可是监狱内设的临时羁押场所,即羁候所,不仅可以关押嫌疑犯和初审后须审转复核的人犯,凡与案件有干系的证人、乡邻、尸亲等均可是临时羁押处所对象。
所以,县太爷此举合情合理。
两边衙役已经上前押了娄大叔等人下去,娄思思机灵,忽而捂住肚子龇牙咧嘴叫腹痛。
县太爷只好让娄思思离开大堂去看病先。
屏退了闲杂人等,县太爷和师爷坐着合计。
县太爷道:“师爷不让本官传陆景胜上堂,是何用意?”
我怕你得罪陆宰相的那些门生,自此官途尽断。
师爷当然不能这么说,只是委婉道:“老爷英明,难道真的相信陆景胜是杀人凶手?”
这可不好说。
一个情字害死人,陆景胜才学再渊博,可是一遇到苏简简就好像成了个傻子,所以未必不会做出傻事来。
县太爷心里这样想,嘴里却道:“为了一个女子杀人,本官不相信陆景胜会干这样的蠢事。”
师爷安心道:“所以,老爷还是该卖陆家一个人情,先去陆家一趟探探虚实,如何?”
对,是该让陆家知道,陆景胜摊上事,自己却这么帮他们陆家的忙,届时自己升官调任好委托陆太太跑关系。
妙也。
县太爷立马回后院更衣,然后携着师爷径自往陆家而去。
话说娄思思一离开县衙大堂,直奔娄家金屋。
不料,苏简简竟然已被苏太太接回了苏家。
丈夫死了,不留在夫家守丧,却急着回娘家,这是做好了改嫁准备吗?
娄思思想起与娄雪桉的兄妹感情,心里越发恨了苏简简。
这个女子,从娄雪桉喜欢她那天起,娄思思就厌恶她。
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她爱着她的兄长自从遇见了这个女子,心里眼里就不再有旁人,对她这个昔日最疼爱的堂妹也淡漠了不少。
这样的女子注定是红颜祸水。
可怜堂哥此生错付衷肠,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想起娄雪桉年纪轻轻,死状凄惨,娄思思心里揪痛,想着一定要替娄雪桉报仇雪恨。
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娄家金屋,地上还有那把断琴,一跺脚回自家去了。
她要回去搬救兵。
恁陆景胜有三头六臂,她还不相信这山圻城没有王法,杀人就不用偿命了。
娄思思要求助的救兵是她的夫婿周浩宾。
周浩宾,山圻地下钱庄的老板。
娄思思是他的小妾。
大房程氏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过门多年始终不能诞下一儿半女,后来便到外省抱养了个男孩,养在膝下。
约莫养到十岁,周浩宾突然不乐意了。
因着平日里常被狐朋狗友们奚落,说是你周家家财万贯又如何,你周浩宾连个亲生儿子都没有。
辛苦刮来的血百年之后都给了外人。
养子身上并不留着你周浩宾的血,不是外人是什么?
程氏凶悍,周浩宾这十年虽然没有明着纳妾,在周府内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可是背地里没少动借腹生子的脑筋。
娄思思之前,周浩宾也曾养下外宅,可是作了八个月的胎,还是被程氏发现之后灌了堕胎药,硬生生打下了成型的男婴。
后来,周浩宾便长了心眼。
托人介绍,认识了娄二叔的独生女儿娄思思。
娄思思年轻貌美,周浩宾有钱有势。
一个贪财,一个贪色。
两个一拍即合。
娄思思最终能登堂入室,进了周家门槛,也是一部励志史诗。
仗的便是一个忍字。
娄思思怀上身孕之后,一直躲在娄家村,没有生母,从养胎到生产坐月子,全由娄大婶照顾。
害怕走漏风声,连个佣人都没有请。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个大胖小子。
周浩宾终于遂了心愿。
娄思思是个精明的,儿子在手,软硬兼施,又是怂恿又是要挟,让周浩宾回去同程氏谈判。
木已成舟,程氏不忿,只认子,不认母。
娄思思的儿子,程氏愿意养在膝下视同己出,可是决不许娄思思进门,愿意出一笔银子打发娄思思另嫁。
娄思思是个精明的,区区一笔银子相比周家万贯家财,怎么可能打动她?
程氏不会生育,养子毕竟是外人,自己如能正式入了周家的门,多生几个儿子出来,那么日后周浩宾的财产还不全是她和她的孩子们的?
娄思思儿子在手,软硬兼施,又是怀柔,又是要挟,声称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不能一同进周家门,就带着孩子一同死。
周浩宾喜欢娄思思,又对那唯一的亲骨肉如心肝宝贝般的疼,便去求助周母。
周母威严,给了程氏下马威。
不让娄思思母子进门,则程氏自己卷铺盖走人。
程氏已经徐娘半老,若被休弃,岂能有出路,于是只好含污忍垢同意周浩宾纳娄思思为妾。
妾也是个名分!
娄思思如愿以偿得了这名份,成了周浩宾的小老婆。
无论是母凭子贵,还是娄思思自身的姿色和为人处世,娄思思在周家都是个讨巧的角色。
娄思思回到周家耐着性子等到周浩宾从钱庄回来,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娇滴滴哭诉娄雪桉死得凄惨。
“妾身没有兄弟,堂兄自小与妾身亲如一母同胞,就像是大爷的亲舅兄一般。如今他死得憋屈,妾身如若不能替他伸冤,就是在全山圻丢了大爷你的脸面,更何况妾身怀下哥儿,俱是伯母照顾的功劳,大爷无论如何要替堂兄报仇伸冤,让那陆景胜绳之以法。”
娄思思提到周浩宾的脸面和娄大婶对周家子嗣的恩情,周浩宾就不能对娄雪桉之死袖手旁观了。
周浩宾道:“我有个交好,叫陈先权,是咱们岩珐郡的廷尉,舅兄的案子可以请他帮忙伸冤。”
廷尉,掌管刑法狱讼,是各地上诉的最高司法机关。
山圻小城属岩珐郡管辖,廷尉要干预县官审案,完全可以。
陈廷尉与周浩宾的所谓交情,不过就是周浩宾让其入了钱庄的干股,逢年过节让他享受不劳而获的红利。
陈廷尉得了周浩宾多年孝敬,平时自是通过自己关系关照周浩宾的钱庄安全,为周浩宾偶尔的作奸犯科保驾护航。
娄思思立刻跪谢周浩宾:“妾身替堂兄拜谢大爷恩情,堂兄若能沉冤得雪,妾身今生今世为大爷做牛做马,报答大爷。”
周浩宾瞅着娄思思一身素服,清雅秀丽,色心顿起,当即搂了娄思思进了里间。
陆府,陆太太愁眉紧锁。
娄家村的人先是来陆府大门口闹事,接着又去县衙击鼓鸣冤,这让陆太太心里堵得慌。
虽然陆景胜绝对不可能杀人,绝对是清白的,可是毕竟娄雪桉死了,毕竟娄雪桉死时陆景胜在场。
陆景胜将自己锁在书房,陆太太只好将黄羽墨寻来问话。
羽墨进来时,陆太太唬了一跳。
但见羽墨头脸满是擦伤,一只手臂还吊在脖子上。
陆太太道:“你这是出了什么事,难道和人打架,还打输了?”
黄羽墨:“……”
陆太太顾不得等黄羽墨的答案,又急忙忙问起了陆景胜的情况:“你昨晚没有和大少爷在一起吗?他怎么会和娄雪桉在一起,娄雪桉又怎么会死的?”
黄羽墨怯怯答道:“大少爷昨夜去金屋找娄雪桉,与娄雪桉起了冲突,奴才劝不过又害怕大少爷吃亏,所以就先跑回来搬救兵,奴才跑得太急了,路上被马车给撞了……”
陆太太不关心黄羽墨被马车撞的事,而是惊呼道:“大少爷去找娄雪桉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苏小姐的事情……”黄羽墨嘟哝。
陆太太心里窝火,却只是优雅叹息:“这个胜儿……”
正要再问黄羽墨些话,就听门子来报,说是县太爷登门拜访,陆太太心里一咯噔,立即迎出去。
传说中的陆太太,县太爷还是第一次见到。
茜素青粉白底镶银丝万福苏缎百花裙,穿在陆太太身上端方又大气。
眉目如画,倒不是说美得多出神入化,而是气质。
那是一种山圻城这种小地方培养不出来的气质。
陆宰相身为百官之长,为儿子聘得的儿媳妇自然是京城有名的贵女。
夫婿死后,能回到小城,安心守寡,一心教养子女。
就冲这点,县太爷打心底里敬佩陆太太。
山圻城多的是寡妇,可是多是苏太太之泼妇一流,陆太太这种温文尔雅的,就显得鹤立鸡群。
县太爷规规矩矩带着师爷见过了陆太太。
陆太太请两位贵客上座,并让大丫鬟翠儿给两位贵客上了香茶,自己则做了主位。
陆太太知道县太爷和师爷是冲着娄雪桉的案子来的,心里难免忐忑。
但是她只猜到一半,没有料到县太爷带着师爷登门拜访是给陆景胜放水来的。
县太爷开门见山道:“夫人也知道娄雪桉的案子牵连了陆公子,如今娄家人击鼓鸣冤将陆公子给告了,下官暂时将娄家的人关在羁候所里,可是陆公子的冤枉总要洗清,所以下官特意登门,想和夫人好好商议商议才是。”
县太爷的措辞令陆太太微怔。
不是来取证,反倒直接来下论断陆景胜是冤枉的么?
县太爷是帮着陆家一边的。
虽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县太爷特意讨好,将来总要回报,可是陆太太此刻顾不了这些。
陆太太掩饰着喜出望外的心情,向县太爷诚挚道谢,并道:“依县老爷所见,为今之计,我们陆府该做些什么?”
“娄家诬告,陆公子冤枉,所以务必要自证清白才好!”县太爷道,“三日后下官要重新升堂审理娄雪桉的案子,所以还请陆公子届时能拿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来。”
县太爷携着师爷告辞了。
陆太太正犯愁,该拿出什么自证清白的证据,一旁罗妈妈道:“太太,听去把羽墨接回来的小厮说,羽墨在医馆里竟然是由尹家大小姐身边的那个大丫头玉莲照顾的。”
陆太太讶异:“还有这等事?”
当即又喊了羽墨来细细问话,羽墨道:“奴才回府搬救兵的路上,就是被尹大小姐的马车给撞了的,后来尹大小姐让她的丫头玉莲送奴才去医馆,尹大小姐自己则去找大少爷了。”
“尹大小姐去找大少爷了?”陆太太一颤。
羽墨道:“是奴才求着尹大小姐去的啦,奴才想,不能回府搬救兵,若能求了尹大小姐去帮大少爷,大少爷和娄雪桉动起手来就不会太吃亏,没想到大少爷倒是没吃亏,娄雪桉却直接……”
羽墨忽然笑不出来。
娄雪桉倒是死了一了百了,害他家大少爷摊上这见鬼的官司……
陆太太眼睛一亮,这么说来,陆景胜和娄雪桉出事的时候,尹湘湘是在场的了。
陆太太立即命罗妈妈:“替我更衣。”
罗妈妈不解:“太太这会子要出门?”
陆太太点头:“去尹府见尹湘湘。”
她原打算为了陆依依拜师的事去找尹湘湘的,没想到却变成为了陆景胜的官司去找尹湘湘。
※
周浩宾急匆匆回了内宅。
娄思思正哄着儿子鸿哥儿睡觉。
想起鸿哥儿刚出世的时候,娄雪桉回娄家村抱着鸿哥儿欢天喜地的样子,娄思思不由垂泪。
那样出挑的一个年轻人就这样没了。
对苏简简来说,娄雪桉不是个好丈夫。
对苏太太涞水,娄雪桉不是个理想的女婿。
可是,对娄大叔娄大婶,娄雪桉是个替他们在村里人跟前挣了面子的好儿子。
对娄思思而言,娄雪桉是个好兄长。
周浩宾进了里间,见娄思思坐在摇篮旁兀自抹泪,便道:“思思又是为了舅兄的事伤心么?”
“堂哥死得凄惨,我想起来就撕心裂肺的疼。”
娄思思的声音千娇百媚,又加上委屈伤心,听在周浩宾耳朵里分外楚楚可怜。
他搂着娄思思哄道:“我已快马加鞭见到了陈廷尉,又马不停蹄回来告诉思思你好消息的。”
娄思思一听,立即擦干眼泪,问道:“那陈廷尉怎么说,可愿意帮助堂哥伸冤?”
周浩宾点头:“我有求于他,他焉能袖手旁观?”
就冲他给他送了这么多年银子,他也该投桃报李的。
何况就是伸冤,又不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陈廷尉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当即就修书一封让人送给县太爷。
料着上下级的关系,县太爷在这个案子上不敢不公允。
娄思思宽了宽心,“愿堂哥在天有灵,不要让害死他的凶手逍遥法外。”
周浩宾道:“舅兄不能白死,一定要叫陆景胜杀人偿命,只是此案有难度。”
娄思思蹙眉:“怎么说?”
“我打听到,县太爷已派人查明舅兄胸口的刀子乃是舅兄自家之物,与陆景胜并无牵连,又无人证证明陆景胜就是杀死舅兄的凶手,所以如果升堂之时,陆景胜嘴硬拒不认罪,那舅兄之冤要洗清也难……”
“那可怎么办?”娄思思是妇道人家,一听便犯急。
周浩宾支招道:“我和陈廷尉也商讨过此案细节,陈廷尉提出,要让陆景胜赴法认罪,还需借助旁证。”
“旁证?”娄思思来了精神。
周浩宾眯起了眼睛,露出阴险的光芒来:“思思,你该去找一趟你堂嫂才是。”
苏简简?
娄思思一颤。
尹湘湘正在检阅培训班的女孩子们学拳成效,韩玉莲火急火燎过来:“大小姐,你猜谁来拜访了?”
尹湘湘不以为意:“谁值得你大惊小怪?”
“陆太太!”
“哪个陆太太?”
“陆家大少爷的娘啊!”
“哪个陆家大少爷?”
“小姐,你这样就不厚道了。”韩玉莲小脸扬起委屈。
好吧。
尹湘湘微笑道:“人在哪里?”
“在花厅,老爷正陪着喝茶呢。”
“哦,有人陪了呀,那没我什么事了。”
“大小姐,人家就是来拜访您的呀!”韩玉莲哀嚎。
“可是你没说呀。”
韩玉莲:“……”
尹湘湘将女徒弟们交代给郁琬,冲韩玉莲道:“带路!”
“是,小姐!”韩玉莲欢喜地领着尹湘湘去找尹老爷和陆太太。
花厅,肥嘟嘟的尹老爷眯着他的小细眼偷偷打量陆太太。
陆太太向他优雅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尹老爷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乖乖,他已经小心再小心,还是被发现了偷窥,真丢人。
尹老爷局促陪笑:“陆太太您请用茶。”
“尹老爷不必客气,我不渴。”
尹老爷瞄了眼陆太太的茶杯,那是千年大红袍,难道只是用来解渴的吗?
如果不是陆太太,他才舍不得拿出来招待人。
只是自己为什么要给陆太太面子呢?
湘湘一直喜欢陆景胜,陆太太毕竟是陆景胜的娘,为了女儿他是该讨好陆太太。
等等,湘湘不是早就不想嫁给陆景胜了吗?
尹老爷忍不住又拿眼偷瞄陆太太。
这样一个美人儿,谁又不想讨好呢?
尹老爷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为自己突然生出的色心。
湘湘如果知道了……
尹老爷有些慌。
绝不能让湘湘知道。
自从夫人死后,尹老爷一直空窗,就是因为忌惮自己的宝贝女儿。
曾有媒人上门同尹老爷谈论续弦事宜,尹湘湘以绝食为要挟,自此尹老爷便断了此念,一直守身如玉,专心当他的好爸比。
尹老爷的心里各种打鼓,面上神色尤为不安。
陆太太奇怪道:“尹老爷有事?若没空,大可自便,我自己在这儿等尹小姐便是。”
“有空,有空!”
尹老爷忙不迭解释。
但是尹湘湘前脚已经迈进了花厅:“爹!”
尹老爷好不失落,自觉挪动身子向门外去:“湘湘,陆太太来拜访,爹没空,你替爹好好招待人家。”
陆太太:“……”刚不还说没空吗?
“爹,陆太太来拜访的是女儿我,不是爹你,所以爹你自便!”尹湘湘冲尹老爷背影喊。
尹老爷心里小恨恨,你个损女儿。
突然又有些好奇,陆太太登门拜访是为了什么事?难道替陆景胜来提亲?
尹老爷走到门口又折回了身子:“陆太太,你登门拜访小女,若是替令公子来提亲,那还是我留下来同陆太太商议方为妥帖,有道是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太太从前若来提亲,我自是欢迎,可是如今太晚了,我们湘湘对令公子已经没有好感了……”
陆太太:“……”
尹湘湘黑脸:“爹!”
都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呢?
“爹说错了吗?难道湘湘对陆公子余情未了?”
尹老爷呵呵看着尹湘湘。
损女儿自然要配个损爹才是!
“尹老爷请放心,此次我登门拜访绝不是为了提亲之事,我有自知之明的。”陆太太解释。
轮到尹老爷讪讪。
这是说他没有自知之明,而且自作多情吗?
我还是自便吧!
尹老爷狼狈逃出花厅。
尹湘湘向陆太太不好意思一笑:“抱歉,让您见笑。”
仿佛她才是替调皮孩子善后的家长。
陆太太微笑:“令尊很可爱。”
尹湘湘心里庆幸,还好她爹已经走远了,不然听到这话又该回来得瑟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他讨好陆太太的样子,她可在门外看很久了。
尹湘湘重新请陆太太坐,开门见山道:“陆太太此行虽然不是为了陆公子来提亲的,但也是为了陆公子的事吧?”
提亲,她倒是想。
陆太太在心里惋惜,嘴上赞道:“尹大小姐真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我的确是为了胜儿来求助尹大小姐。尹大小姐想必已经知道胜儿遇到了人命官司,只有尹大小姐才能证明胜儿的清白,还请尹大小姐能够帮帮胜儿……”
陆太太对尹湘湘丝毫不隐瞒。
尹湘湘一双眸子泛着洞穿一切的澄澈,还是直言相告的好。
尹湘湘却静静道:“可要是陆公子不承我的情呢?”
陆太太愣住。
尹湘湘微笑道:“毕竟陆公子才是当事人,所以陆太太还是先征得陆公子的同意才来求助我比较好。”
陆太太从尹府出来,心里嘀咕:难道胜儿会不愿意有人帮他解困?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解决,我情愿死也不要欠那个臭丫头的人情!”
陆太太回府见了陆景胜,陆景胜态度执拗。
陆太太不由哑然失笑。
那个女孩子竟然比她这个做母亲的还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
这可真有趣!
※
苏简简一个人呆呆坐在房间里。
房间外头苏太太正在骂人:“当初不让你嫁给那短命的,你不听,如今当了寡妇,让我们苏家蒙羞!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苏简简像木鸡一样坐着,仿佛丝毫没听见苏太太的骂声。
娄雪桉死了。
这件事犹如冰雹砸得她猝不及防。
娄雪桉是怎么死的?
他揣着一把刀出去,是要杀陆景胜的,然后他自己死了……
娄雪桉死了,苏简简心头有一种解脱感。
从今往后再没有人向她抡起拳头了。
可是苏简简又难过到了极致。
那毕竟是她丈夫,他们也曾经耳鬓厮磨你侬我侬。
苏简简就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情绪里不可自拔。
苏太太的骂声不绝于耳:“你让祖宗蒙羞,你让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你让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苏太太已经骂了一整天,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她原本借着娄雪桉离开苏太太的。
可是娄雪桉死了,从今往后她又得回来面对她激烈的母亲么?
那比死还难受。
浓浓的悲哀和绝望涌上苏简简心间,她看见妆台上的针线篓里放了一把剪子……
苏简简拿起剪子剪向自己手腕的时候,屋门被推开,苏太太冲了进来。
“简简,你在做什么?”
苏太太的心惊跳起来。
她骂了半晌,忽然觉得不对劲,那屋门紧闭的屋子太安静。
果不其然……
或许这就是所谓母女连心。
苏太太冲过来抢夺苏简简手里剪子,苏简简却横了心寻死,力气蛮横,苏太太不是对手,只能抱住苏简简大哭:“娘错了,娘再也不骂你了,我苦命的孩子,你若死了叫娘怎么办?你要死不如让娘先死……”
苏简简剪子高举到空中,听着苏太太的哀求不由泪如雨下。
为什么穷途末路将她逼到了绝境才肯服软?
为什么啊,我的娘!
你用你的臭脾气折磨了我一辈子,事到如今方才肯收敛吗?
可是太迟了,我的娘啊!
你可知太迟了!
我的丈夫死了,我原本可以好好的婚姻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这丧夫的年轻寡妇从今往后该如何在这山圻城里立足?
见苏简简面色惨白,眼神里绝望如死灰,苏太太的心痛成碎片。
她悔她恨,却不是悔恨自己的性格逼迫女儿走了极端,而是悔恨自己当初没有极力阻止苏简简嫁给娄雪桉。
这个短命的贱人害惨她女儿的一生了。
她的女儿原本可以活得珍珠一样光彩。
如今……
苏太太见苏简简晃神,立即抢下了她的剪子,扶她到床上躺着。
“简简,你乖乖的,什么也不要想,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苏太太心有余悸给苏简简盖上被子。
苏简简不愿意看苏太太闭上了眼睛,眼泪却止不住从眼角滑落。
苏太太看着女儿如此模样,只能跟着落泪。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娄家来人了。
苏太太正愁一腔怨愤无处发泄呢,刚好可以找娄家人怼怼。
可是苏太太又不敢贸然离开苏简简,害怕她再想不开,于是吩咐婆子留下来好好看守苏简简,并将剪子等利器都藏了起来,方才放心离去。
苏太太到了厅上,并未见到娄大叔娄大婶,而是来了一个一身素服的年轻姑娘,心里更加窝火。
“你是谁?”
苏太太高傲,不屑和娄家那样门户的人家攀亲戚,自然不认识娄思思。
娄思思自报家门:“亲家母不识小女,小女父亲乃与堂兄娄雪桉的父亲是一母同胞。”
原来是娄雪桉堂妹。
苏太太心里有气:“你来我苏家做什么?”
“小女特来接我堂嫂回娄家去。”
苏太太冷哼:“要接简简,你的身份可不够格,需得娄雪桉父母来求我不可!”
苏太太恨不能此刻就让娄雪桉父母跪在自己跟前,她要问一问他们,怎么就生出娄雪桉这样的下作儿子祸害她的女儿的?
娄思思道:“我伯父伯母暂时不便来苏家,亲家母也知道我堂哥死得突然,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处理,我伯父伯母年岁大了身体不好,又受了这刺激,所以还是要请堂嫂回娄家主持大局……”
娄思思不肯将娄家告状实情相告,就怕苏太太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娄思思想着先骗回苏简简。
不料苏太太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呵呵冷笑:“亲家伤心我可以理解,可是我们简简难道就不伤心吗?死的可是她丈夫!最伤心的人就是她!她还有什么体力能回去主持大局?”
苏太太一心想借娄雪桉的死让苏简简和娄家划清界线,即便娄大叔娄大婶亲自来接人,她都要刁难一番,更何况娄思思?
她绝不会放人回去。
娄思思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和程氏那样的悍妇交手都不逊色,又怎么会被苏太太轻易刁难?
又仗着有周浩宾撑腰,想着苏太太不过寡妇,坏脾气早就让她断了各路亲戚,孤家寡人一个,无人出头,便越发肆无忌惮。
她凤眼一挑,冷笑道:“主持大局不行,回娄家哭丧总会吧?”
丈夫死了,做婆娘的刻意躲起来,不出席丧礼,这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
苏太太道:“简简已经哭昏过去了,今日不行。”
苏太太不想苏简简再回娄家,娄雪桉死了,不知道娄家人会怎么虐待她的女儿。
娄大叔娄大婶痛失爱子,定会将怨气都撒在苏简简身上。
娄雪桉的死和陆景胜脱不了关系。
陆景胜和苏简简的瓜葛全山圻都知道。
苏简简若回娄家,恐再难做人。
苏太太知道娄家正在告官,娄雪桉不可能这么快下葬。
于是她道:“娄雪桉什么时候出殡下葬,简简什么时候回娄家披麻戴孝去。至于丧礼事宜,简简原就不懂,你们娄家自己拿主意便是。”
苏太太的话让娄思思震怒了。
她沉了脸色:“亲家母这话听在我耳朵里,怎么压根儿就不认我堂哥是你女婿似的?”
“全山圻的人都知道我不认娄雪桉这个女婿,你不知道吗?”
苏太太泼皮,娄思思也很混蛋。
她不怒反笑:“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苏太太既然不认我堂哥做女婿,那我也就不必敬你是我们娄家的亲家母了!”
娄思思当即命自己带来的护卫将苏太太拿下。
那护卫是负责钱庄安保的,是奉了周浩宾命令听凭娄思思差遣。
而苏太太抠门,只养了一个老家院,哪里是这护卫的对手?
想来救苏太太,被娄思思的护卫一脚踢到院子里出去。
苏太太哭爹喊娘,却谁也救不了。
苏简简从床上睁开眼睛问婆子:“外头出了什么事?”
婆子害怕,两腿直打颤:“好像是娄家的人。”
苏简简挣扎起身,撑着晕眩的头扶墙而出。
刚挑帘走出里间,就见五大三粗的男子用刀架着苏太太脖子站在外间。
苏太太一脸惊惧气愤:“简简,你别管娘,你快跑!”
“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娘?”苏简简见到高大凶悍的汉子和明晃晃的刀子不由着慌。
娄思思笑吟吟从苏太太后头走出来:“堂嫂别怕,我是思思啊!”
思思!
苏简简定睛看向那个长相明艳的女子,激灵灵一凛。
娄思思,她的堂姑子!
曾经令她夜夜恶梦的女孩子!
许多时候,苏简简觉得娄大婶不是自己的婆婆,娄思思才是。
这个堂姑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总是在娄需桉跟前有意无意编排苏简简的不是。
比如关于子嗣。
娄雪桉总是在醉酒后质问苏简简:“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
“怎么可能?”苏简简郁闷。
“那为何你刻意不怀我的孩子?”
苏简简无语。
什么叫刻意不怀?
娄雪桉道:“思思告诉我前些日子她来看你,你向她打听避子汤的方子。”
苏简简心里憋屈。
她是个斯文人,闺秀,一向羞于启齿谈论男女之事,怎么可能向娄思思打听避子汤呢?
再比如,关于厨艺。
婚前,娄雪桉又不是不知道苏简简十指不沾阳春水。
娄雪桉还甜言蜜语,厨房之事绝不叫苏简简沾手。
婚后,娄雪桉倒是依照约定将苏简简菩萨一样供起来,绝不让进厨房,可是娄思思当面嫌弃了几次后,娄雪桉的态度就变了。
娄思思先是指摘苏简简懒惰。
苏简简心里委屈可转念一想,既然嫁了人自是希望当个贤妻良母。
进不了厨房,抓不住男人的胃,自然算不上贤妻良母。
于是苏简简开始请了厨娘学下厨。
娄思思更有话嫌了。
今儿嫌鱼腥,明儿嫌味淡,总之经常以打击苏简简为乐。
娄思思往金屋跑得又勤。
苏简简心里都憋出了内伤。
娄雪桉的态度也从开始的纵容到后来的认同,甚至帮着娄思思一起挤兑苏简简。
苏简简成日因为娄思思哭鼻子,又不好找苏太太哭诉。
苏太太若回一句“你自找的,你活该,你自己要送到娄家去受欺辱”,苏简简只会自讨没趣。
若说因为苏太太,苏简简对娄雪桉心生不忍,那么因为娄思思,苏简简又对娄雪桉生出了怨怼。
娄思思与娄雪桉的兄妹情已经好到不正常的境地。
此刻,苏家,娄思思与苏简简对面站着,竟有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
娄思思看着苏简简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里不禁恨恨地想:若是堂哥看到她这副模样又该心疼了吧?
这就是个祸祸人的小妖精!
也就伯母冲她识几个臭字当她是宝,她一开始就瞧她不顺眼,果不其然,堂哥一条命被她祸害走了。
苏简简却宽容得多,心想,凭娄思思对娄雪桉的兄妹情,如今娄雪桉死了,娄思思还不知怎么恨她呢!
不过,她原本也别指望她能喜欢她。
只听娄思思恨声道:“堂嫂,堂哥死了,你这个做妻子的不回夫家守丧,躲在娘家独善其身,只怕传扬出去,山圻城的人该说亲家母教女无方了。”
苏简简道:“我自然是要跟你回去的,只是你必须放了我娘先。”
苏太太喊起来:“简简,你不能跟她回娄家!”
娄思思回头恶狠狠看着苏太太,那凶狠是与她年龄不相当的恶毒。
“苏太太,如果你不想苏简简又死丈夫又死娘的话,你就给我闭嘴!”
苏太太的混蛋是对付好人的,遇到娄思思这样真正的恶人,她就没辙了。
娄思思的气势果然震慑了苏太太。
惊急担忧的泪水不停掉下来。
苏简简看着苏太太,没有心疼,只有厌烦。
她乏累道:“娘,如果你还爱我这个女儿的话就请你好好保重自己。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我真的成为六亲无靠之人,我已经死了父亲,死了丈夫,不想连你也克死……”
苏简简的话以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却让苏太太听了分外难受。
她哭到喘不过气来。
苏简简却不再看她,向娄思思道:“走吧!”
出了苏家,跟着娄思思上了马车,一路到了钱庄,苏简简却没有丝毫惊讶,始终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娄思思有些讶然:“你倒是沉得住气。”
苏简简冷笑:“肉在砧板上。”
娄思思微怔。
苏简简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不懂,过去苏简简让她,不过因为娄雪桉未死,心中还有所忌惮。
如今娄雪桉都死了,苏简简礼让给谁看?
“算你识相,只是一会儿希望堂嫂依然能如此知书达理。”
娄思思领着苏简简于钱庄内室里见到了周浩宾。
周浩宾看着端方凛然的苏简简,鬼使神差随了娄思思尊她一声堂嫂。
苏简简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两轮的男人叫自己嫂子,莫名不适。
但她还是微微回礼。
娄思思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醋意顿生,怒道:“大爷何必和她客气?她心肠硬着呢,还是和她说明白吧!”
周浩宾想了想,毕竟是娄家的内务事,自己掺和不合适,便道:“我钱庄还有事,还是思思你自己和堂嫂说明白吧,该怎么说我都和你说过了。”
周浩宾说着匆匆离去,到了门外方想逼迫这样一个柔和水的女人,他一个大男人可做不出来。
全然忘记自己是怎么逼迫那些欠债人的妻女还债的。
不过是一张脸的区别而已。
娄思思心想周浩宾离开也好,省得她放不开手脚与苏简简商议。
娄思思见苏简简泰然自若站在屋中,丝毫畏惧之意都没有,心中更加恨恨,咬牙切齿道:“你这女人,心中到底有无一点真情对我堂哥?”
“这与小姑今日架我来此的目的有干系吗?”苏简简反问。
娄思思一凛:“自然有干系,你对我堂哥若有真心,那势必与我一心!”
“一心如何?二心又如何?”
“你若与我一心,就必须替堂哥申冤,指证陆景胜因奸/情败露而杀人灭口害我堂哥死于非命!”
苏简简陡然睁大眼睛。
原来接她来不是为什么守丧,而是为了做假证啊。
“没有奸/情,何来败露?何来害命?”
奸/情二字让苏简简分外难受。
她不能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娄思思呵呵笑道:“堂嫂如此袒护奸/夫还说没有奸/情,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苏简简据理力争:“如果我认了奸/情才是无中生有,让你堂哥蒙受不白之冤!”
“那就用陆景胜的血替我堂哥浩清这冤屈!”娄思思目光血红,歇斯底里喊起来,“上堂指证陆景胜,你到底肯与不肯?”
面对娄思思的逼迫,苏简简缄默。
她知道她没有反抗的资本。
对方势必会用苏太太的人身安全作为威胁。
娄思思绝不是个善茬。
这个女孩子有着同龄人没有的阴狠和歹毒。
娄思思嘴角一弯,呵呵笑道:“堂嫂不说话,我就当做堂嫂答应咯。你放心,在你替堂哥沉冤得雪之前,亲家母,我会替堂嫂好好照管着的。就连堂嫂你,我也会好好照管的。”
苏简简和苏太太,不过一对孤儿寡母。
能指望谁来救援呢?
苏简简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看着地面。
娄思思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道:“堂嫂,你并不是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是一个未亡人,替亡夫之死报仇雪恨罢了。”
苏简简在心里吐了娄思思一口唾沫,抬起头,依旧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对,我没有伤天害理,是你在伤天害理。”
娄思思面上笑容一僵,但立即露出更为灿烂得意的笑容来。
她在伤天害理吗?
胡说八道,她不过是替她的堂哥伸冤罢了。
这样想着,娄思思挺直了腰杆子。
三日,转眼便至。
县太爷正准备提审羁候所里的娄家人,县衙外头就有人咚咚擂起了鼓。
县衙大门东侧鼓架鼓架上放着的那面大鼓,如过没有人命案或大冤,告状人是不能随便击鼓喊冤的;但告状人击了堂鼓,知县就必须立即升堂理事。
县太爷听了鼓声,忙命师爷升堂。
“带击鼓人上堂!”
衙役领了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走上堂来。
那女子一身白衣,头戴白花,面容清丽,有如冰雪世界里走出来的雪女。
“下跪何人,何事击鼓?”县太爷问那女子。
“小女子名唤苏简简,为亡夫娄雪桉鸣冤。”
县太爷一颤。
原来是同一个案子。
“你的亡夫娄雪桉有何冤情?”县太爷例行公事问话。
“小女子要状告山圻第一才子陆景胜,抢占小女子不成,杀死小女子夫婿娄雪桉,害小女子青年守寡,恳请大人为小女子和小女子亡夫伸冤哪!”
苏简简说着,深深跪拜于地。
县太爷眉头微不可见蹙了蹙。
立即传唤嫌疑人陆景胜。
没得商量。
陆家,陆太太忧虑重重看着陆景胜。
陆景胜却分外坦然。
惹了这么大冤枉,儿子怎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陆景胜似乎洞悉他母亲的心思,展眉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县太爷不是登门拜访过咱们吗?今天上堂是走个过场,儿子不会有事的。”
陆太太一想,也是。
心里便安慰许多,笑道:“原就清者自清,你就大大方方去吧,误会总能解开的。”
陆景胜向陆太太行了礼便告辞出去。
陆依依火急火燎冲进来:“娘,官府派人来捉大哥过堂去了。”
陆太太板起脸,这孩子真不会说话。
“是请不是捉。”
陆依依环顾屋子:“娘,大哥呢?”
“已经去县衙了。”
陆依依自言自语:“县衙才来人,大哥怎么先出发了?”
“原就和县太爷约好了,今日过堂,你大哥难道还会不守约,县太爷怎么又派人来催呢?”陆太太心里有些不满。
陆依依面上突然现出不忿的神色:“娘,那县衙的捕役说苏简简将大哥告了!”
“苏简简?”陆太太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不错,就是那个祸害人的妖精,居然状告大哥杀了她的丈夫娄雪桉!”
陆太太觉得不妙。
先是娄家人,现在是苏简简,看起来他们是不把陆景胜弄死不罢休了。
“娘,我们一定不能让那个女人往死里祸害大哥!”
陆依依说着拔腿就往外走。
陆太太忙命人拦住她:“依依,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救大哥!”
陆太太扶额。
你不添乱就不错了。
“你一个姑娘家总是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让喜伯去县衙打听进展,回来禀报就成。”
陆景胜到了县衙,见苏简简一身孝服跪于地上,心里不由一咯噔。
没想到此情此景相见,真是叫人心里唏嘘。
娄雪桉死了,她成了未亡人。
陆景胜莫名心疼,神色难免凄凄。
他站定向县太爷拱手作了个揖:“草民陆景胜拜见大人!”
“陆景胜,”县太爷切入正题,“你可认识堂下跪着的这名女子?”
这根本不是个问题。
他闭眼也认识苏简简。
苏简简是娄雪桉少年时代就怀揣的梦中情人,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
她也是伴随他整个梦想的女子。
“认识。”陆景胜轻声答道。
生怕说重了,苏简简就变成一缕风吹没了。
他目光如炬看着苏简简,生生把自己看疼,直到两班衙役发出“威武”的喊声,他才猛然回神。
她那般苍白憔悴,那般弱不禁风。
陆景胜脑子里一片茫然,余下心头一片冰冷的疼痛。
“既然认识,那好,陆景胜,现在苏简简状告你对她居心叵测,抢占不成,杀死了她的丈夫娄雪桉,你有何话说?”
陆景胜一惊,看向苏简简:“……”
告我杀人,操蛋!
但是,这其间一定有隐情,他的简简那么善良,绝不会睁眼说瞎话的。
苏简简始终没有看陆景胜,只是木偶人一样,毫无生气跪着。
“陆景胜,你可有话说?”县太爷再次问道。
“草民有话同原告说。”
县太爷:“……”不是同本官说,是同原告说么?
陆景胜不待县太爷允准已向苏简简说道:“娄雪桉不是我杀的,他死于意外,虽然你没有亲眼看到他是怎么死的,你也不能诬告我啊!简简,你是不是有隐情……”
“谁说我没有亲眼看到了?”苏简简的声音蓦地高亢起来。
“当时你不在场,你在屋子里……”
“我是在屋子里,可是我站在窗边,金屋外的一切我看得分明,你抢了我亡夫的刀子杀死了我的亡夫!”
苏简简言之凿凿,陆景胜眉宇微凝。
“你当真是这样看到的么?”陆景胜有些悲哀,她是妥妥的来诬告,不知道她背后是受了谁的逼迫。
陆景胜心里憋屈,苏简简却是平静无风说道:“这么多年陆公子对我纠缠不休,全山圻的父老乡亲都可以作证,只是我没有料到,堂堂山圻才子却是心肠歹毒之人,强占民女不成就会对我夫婿痛下杀手!陆公子,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在这公堂之上发誓,你与我亡夫之死毫无关系吗?”
陆景胜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是呀,如果没有他去金屋谈判,娄雪桉岂会以命相搏?岂会发生意外而亡?
所以岂会没有关系?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陆景胜心潮翻涌,却闭唇缄默。
县太爷都有些着急了。
陆公子不辩解是要默认吗?
他惊堂木一拍,道:“陆景胜,苏氏状告你杀害其夫婿娄雪桉,你可认罪?”
当然不能认罪。
爱情归爱情,原则归原则。
杀人一旦认罪是要偿命的啊!
何况娄雪桉不是他杀的,他岂能认罪?
“草民冤枉,”陆景胜喊冤,“草民和娄雪桉虽不是无冤无仇,可也没有理由要杀他啊!”
“理由就是我,”苏简简逼迫自己迎视陆景胜的目光,“我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哪怕她诬告,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丝毫怨怼情绪,这令苏简简越发惭愧和心虚。
他是个磊落君子,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上她,何必站在公堂上受审?
陆景胜,你是何苦?
说到底,这辈子她是他的劫数。
“苏氏,陆景胜喊冤,你可是诬告?”县太爷喝问:“若是诬告,莫怪本官对你用刑!”
苏简简一凛。
一想到老母还在娄思思手上,她只能咬紧牙关:“民女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鉴!”
苏太太再坏,还是她的母亲。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含辛茹苦,养育她长大成人。
供她读书识字,又是严母又是严师。
她不过脾气臭了点而已。
为人子女,岂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
苏简简磕下头去的时候眼泪升起来,被她生生压下。
抬起头时又恢复一脸木偶神色,没有任何表情,木讷冷漠。
“苏氏,看起来你是不动刑不说实话!”县太爷说着就让皂班人员取来夹棍。
陆景胜一颤。
不对被告用刑,却对原告用刑,这县太爷明摆着偏帮他。
可是他心里却越发沉重。
对苏简简用刑,她的小身子骨如何受的?
“大人且慢!”
县太爷看向陆景胜:“陆景胜,难道你要认罪?”
陆景胜道:“草民冤枉,但是不知这苏氏诬告草民可有隐情,还请大人明鉴。”
不认罪,又心疼你的心上人被打。
县太爷心里暗暗不爽,忽见师爷朝他使眼色,便道休堂,随了师爷到后堂说话。
师爷取出陈廷尉的信,提醒县太爷:“大人怎么忘了廷尉大人的交代?”
县太爷接了信又将廷尉大人的交代读了一遍,叹了口气。
“刚才在大堂上,本官给了那陆公子机会了,是吧?”
师爷道:“可不,谁都看得出来大人有意对陆公子放水,是陆公子没有自证清白,所以大人该给廷尉大人面子了。”
陆景胜虽是死去宰相的孙子,可死去的宰相不能复生,对他一个小小县令的前途起不了什么帮助。
县官不如现管,廷尉大人的面子更应该顾全。
县太爷沉吟:“廷尉大人怎么会关照苏简简的案子呢?”
“廷尉大人关照的不是苏简简,是钱庄的周老板。”师爷是个精通的,忙将娄思思、周浩宾、陈廷尉等人的关系向县太爷梳理了一遍。
县太爷微微颔首:“原来是那个周家的娄姨娘从中斡旋。那个小娘子不一般。”
县太爷当即让师爷将羁候所里的娄家人全都放了,将陆景胜和苏简简二人收押到了羁候所里。
又是定在三日后复审。
喜伯急匆匆回陆府向陆太太复命。
“夫人,大事不好了,少爷被羁押羁候所里了。”
喜伯额汗涔涔,一脸惊惧。
陆太太闻言也是大吃一惊。
怎么会这样,不是走个过堂就回来的吗?
县太爷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陆太太忙让喜伯备了银钱去县衙打点,谁知县太爷拒不见面。
陆太太只好亲自登门。
银子,县太爷是无论如何不收。
他还算个有操守的官员,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既然要给廷尉大人面子就不能再收陆家的钱。
见陆太太忧虑重重,县太爷又于心不忍,提醒道:“即便有证人见证陆公子的清白也无济于事,那苏氏也是人证,也说亲眼见到陆公子行凶。陆相爷生前门生众多,夫人不如去求求他们”
言下之意,是有官员插手了此案。
陆太太诧异娄家不过庄户人家,怎么还能请动官员来打通关节呢?
“无论此事牵涉到谁,相信大人都能够禀公执法,还我家胜儿清白的。”
陆太太的话令县太爷有些心虚。
他道:“陆夫人请放心,陆公子呆在羁候所,本官一定会好好关照他,只是三日后复审,还请夫人尽早打点才是。”
自然是打点陈廷尉,而不是打点县太爷。
陆夫人郁闷离开县衙,县太爷忙命师爷:“还是暗中将陈廷尉插手此案的事透露给陆家吧!”
为一个小小廷尉放弃抱宰相大腿,县太爷始终觉得不妥。
陆太太一路上心里闷得慌。
自从离开帝京到这山圻小城,她带着一双儿女避世而居,和公爹的同僚门生早就没有来往,为了儿子冤屈去求助他们不是不可以,可是陆太太有陆太太的清高。
她总觉清者自清,不信这青天白日真能将一个无辜的人屈死。
陆依依见陆太太回府,围着陆太太哭哭啼啼。
“娘,大哥会不会有危险?县太爷怎么可以将他关起来呢?他是冤枉的!”
陆太太安抚道:“你放心,娘一定不会叫你哥有事的!”
陆太太坐不住,再次命喜伯备了马车,往尹家而去。
“大小姐,大小姐,又来了!又来了!”韩玉莲咋咋呼呼喊着。
“谁又来了?”尹湘湘不奈。
郁琬替玉莲答道:“是陆太太!”
“你怎么知道?”尹湘湘和玉莲都投过奇怪的目光来。
“我猜的!”郁琬垂眸催促尹湘湘:“小姐,奴婢给您更衣吧!”
“只是见陆太太,又不是见皇太后,小姐为何要更衣?”玉莲对郁琬意见颇大,“郁琬,你怎么回事啊?对陆家特别待见似的,我们小姐早就不想嫁给陆公子了,所以何必巴结她娘?”
玉莲伶牙俐齿,郁琬委屈解释道:“我只是为了小姐的形象,你看小姐浑身都汗湿了……”
尹湘湘适才给培训班的女孩子们示范套路,的确出了一身汗。
玉莲眼明手快:“小姐,奴婢给您更衣。”
尹湘湘从善如流更了衣,携了两个丫头去花厅见陆太太。
到了花厅,尹老爷却已经在坐陪。
尹老爷一脸忧色:“陆公子的事,我也听说了,吉人自有天相,陆夫人不要太过担忧,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爹居然在那掉书袋,真不容易呀!
尹湘湘咳了咳,尹老爷忙将肥胖身子从花厅撤离:“湘湘,你帮帮陆夫人。”
尹湘湘不置可否。
尹老爷有些心虚,怕自己适才对陆太太太过热情会引起尹湘湘反感,所以逃之夭夭了。
尹湘湘进了花厅,依着晚辈见长辈的礼数见过了陆太太。
陆太太一向优雅的眉眼紧紧蹙了起来:“尹大小姐,请你帮景胜作证吧!”
陆太太开门见山,皆因忧急之心太过迫切。
尹湘湘没有忙着拒绝,却是问道:“我为何要帮陆景胜?”
非亲非故不是吗?
“尹大小姐能够开办防狼培训班,帮助山圻城里的女孩子们,可见尹大小姐是一个侠义心肠的姑娘,所以定然不会见死不救的。”陆太太给尹湘湘戴高帽子。
尹湘湘在心里腹诽,那可不一定。
她是有侠义心肠不错,可那也得看对谁。
陆景胜前些年给了她那么多屈辱受,如今她为何要帮她?
且依着她爱憎分明的性格,如今应该拍手欢庆才是。
陆太太是个心思缜密的,自然知道尹湘湘在想些什么。
她道:“我知道胜儿之前对不起你,尹小姐大人有大量,先把个人恩怨放一边,听凭正义之心行事先,可好?”
“不好!”尹湘湘直言不讳。
君子报仇,十年太晚。
若能朝夕,大快人心!
陆太太面色很是难堪。
这样芝兰玉树的美人儿现出这样无助的神色,尹湘湘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陆太太生得这样好看,连自己都生出恻隐之心来,怪不得他那个十年未沾过女色的老爹会把持不住。
尹湘湘清清嗓子道:“也不是一定不帮……”
陆太太一振:“尹小姐要如何才肯出堂作证?”
尹湘湘看着陆太太清澈求助的眼神,再想到她老子爹那隐忍的爱慕模样,一时理不清自己不忍心拒绝的真正缘由是因为谁了。
她道:“当真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吗?”
“胜儿是我的儿子,只要他能安好,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话不要说得太满。
尹湘湘默了一下,道:“让你做我继母,可好?”
陆太太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以为尹湘湘顶多也就要求她那生得神仙一般俊朗的儿子娶她为妻,没想到竟然是要求自己嫁她老爹。
这可真骇人!
一想到尹老爷那胖乎乎的模样,陆太太凌乱。
白白胖胖是很可爱,可是那只限于婴儿,好吗?
见陆太太一脸青红皂白,尹湘湘撇撇嘴:“看起来陆太太也没有那么在乎自己儿子的生死嘛!”
尹湘湘扭头就走。
走到门口停住。
这是自己家,要走也是对方走啊!
见尹湘湘回身,陆太太心头燃起希望:“尹小姐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只要别让她嫁给她爹,其他什么条件她都答应。
谁料尹湘湘却道:“这话应该我问陆夫人才是,你可改变主意了?”
陆太太:“……”
尹湘湘不死心:“我爹有什么不好?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哪点配不上你?你们俩男丧偶女守寡的,天造地设一对!”
陆太太再次:“……”
花厅门外听墙根儿的尹善仁差点没感动得痛哭流涕。
他的女儿什么时候变这么懂事了?
如果不是日日和他相处,亲眼看着女儿减肥成功,他真要怀疑现在的尹湘湘不是他的女儿了。
容貌变了,连心肠也变了。
这是主动帮他征婚呀!
浪里个浪!
尹湘湘笑看着陆太太,道:“离县太爷升堂还有三日,陆夫人可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届时再差人到尹府递消息就成。”
陆太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花厅的,双脚几乎像踩了棉花一般虚软无力。
那个女孩子实在是……惊世骇俗!
她原还夸赞她的,可谁知她就干出了这么不着调的事,简直……大逆不道!
陆太太心里郁闷不平着,脚下一踩空摔了一跤,一双大手拉住了她。
那大手长了太多肉,太柔软了,以至她差点以为是个女人的手。
一回头,竟是尹善仁。
想起尹湘湘的无理要求,陆太太赶紧推开尹老爷,冷了脸色。
尹善仁一脸不好意思:“陆夫人莫生小女的气,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得罪之处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尹老爷如此谦卑,倒显得陆太太小家子气了。
只听过父母给儿女定亲事的,没听过儿女给父母定亲事的,原就是小孩子家的混说八道,谁当真谁就幼稚了。
陆太太尴尬道:“尹老爷言重了,我不会当真的。”
尹老爷好不失落,你要是当真该多好呀?
“可是陆公子的案子该怎么办呢?”
陆太太脸色又是一僵。
这父女俩简直蛇鼠一窝。
尹老爷的话不就是变相威胁吗?
陆太太虽然心里不悦,语气还是温温和和的:“总有办法的。”
“依我愚见,陆夫人不如将计就计。”
陆太太不解:“将计就计?”
“是啊,假意答应湘湘嫁给我,等陆公子的事过去了,咱们的婚事就作废,陆夫人以为如何?”
当然不好,到时你要是不肯退婚,怎么办?
胖胖的尹老爷露出谦谦君子笑容:“陆夫人请放心,我对陆夫人不敢有非份之想,我知道自己配不上陆夫人……”
尹老爷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像一个对心爱玩具求而不得而隐忍着委屈的可怜孩子。
陆太太再不答应就过分了。
她深深福了福:“多谢尹老爷,大恩大德,莫齿不忘!”
羁候所,光线昏暗。
牢房被间隔均匀的木棱隔成左右两间,分别关着陆景胜和苏简简。
陆景胜透过木棱缝隙看着苏简简。
她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眼睛看着空中,迷茫而无助。
她已经保持那个姿势一天一夜,狱差送进来的饭菜也没有动过一口。
他真怕再这么下去她会饿死,或者自我封闭而死。
于是他说道:“苏小姐,你好歹吃点东西,娄雪桉死了,你伤心难过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虐待自己。人是铁饭是钢,你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告状不是?”
苏简简向陆景胜这边投过目光来。
他白衣胜雪,长身玉立,令昏暗的羁候所蓬荜生辉。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着他苦口婆心。
到了这份上,他没有怪她,反而关心她,担心她,令她情何以堪?
她又不是良心泯灭之人。
“你为何不怪我?”苏简简问。嗓音因为长久未开腔显得低沉沙哑。
苏简简终于说话,陆景胜竟然有些小激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不是黑白不分之人,你此举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你毕竟是娄家的儿媳,他们逼你,你是身不由己。”
苏简简眼眶胀得发疼。
陆景胜,你不要对我太好。
“不管什么原因,我让你成了被告,关进羁候所里,你就不担心自己吗?三日后复审,县太爷总要给个说法,我是一定要告你的,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
苏简简声音里满满的愧疚,任谁也怪她怪不起来。
陆景胜叹口气道:“其实你要我的命我给你便是,但是不能在这县衙里给,娄雪桉的死是意外不是谋杀,和我脱不了关系,但我是因不是果,我能偿命但不能偿清白……你可明白?”
苏简简自然明白。
虽然她没有在现场,也没有站在窗子边,但她知道娄雪桉胸口那把刀绝不是他捅的。
“那把刀一定是个意外,”苏简简道,“可是公堂上,我不会认的。”
苏简简说着继续沉默。
陆景胜也沉默着,心情分外沉重,他在想娄家到底用什么要挟她来逼死他?
不管真相是什么,娄家都不可能得逞,因为母亲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是陆家唯一的儿子,母亲曾说祖父和父亲是为了保他活的机会才死去的,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母亲不会叫他死。
陆景胜又无比担忧地看着苏简简。
她该怎么办?
娄家人岂会放过她?
尹府,尹逵看着长长的礼单问尹湘湘:“这都是舅父要送给陆夫人的聘礼?”
尹湘湘点头。
“这也太多了!”尹逵嘟囔。
“咱尹家有的是钱,这点聘礼算什么?陆家的陪嫁定然也不会少吧?”
陆家又不是小门小户,财产也不少呢!
陆景胜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难道能少给陪嫁?
嫁母,何等大事?
尹逵匪夷所思,他不可思议的不是聘礼的数目,而是尹湘湘的态度。
“怎么能够答应?”
“为何不能答应?陆夫人的名声难道能有陆景胜的性命重要?”尹湘湘反问。
尹逵扶额:“表妹,我是说你怎么能够答应?”
“是我亲自提议的,难道又亲自反对?”
那不搞笑吗?
尹逵彻底懵逼了:“湘湘,为什么?”
“因为我是孝女呀?”尹湘湘甜美一笑。
尹逵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的尹湘湘和孝女二字联系起来。
从小到大看着她因为舅父续弦一事在地上打滚来着。
尹逵伸手摸摸尹湘湘额头:“表妹,你是不是中邪了?”
尹湘湘拍开他的手:“表哥,我变孝顺了,你不高兴啊?”
尹逵总觉哪里不对劲。
一定没那么简单。
“表妹,你不会是还对陆景胜不能忘情吧?先让舅父娶了陆夫人,然后近水楼台先得月……”
尹湘湘翻白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况若是那样,我和陆景胜成了兄妹,还怎么做夫妻,所以断不可能?”
“这么不可能?山圻城里不是最流行桃花接李一事吗?”
继父的儿子娶了继母的女儿,或者继母的儿子娶了继父的女儿……
尹湘湘送他一句:“表哥,你想太多了。”
看着尹湘湘一脸笃定,尹逵的小心脏方才安了安。
尹老爷远远听着女儿和外甥的对话有些心虚。
女儿倒是变成孝女了,他这个爹却不厚道,利用了女儿的孝心。
有道是君子不趁人之危。
可是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哪里能是他这样一身肥膘的奸商模样?
“爹,要有自信,相由心生,心地善良的人不管胖瘦都好看!”
尹湘湘约摸知道尹老爷的小自卑出言安慰。
尹老爷抬脚就往外走。
“爹,你去哪儿?”
“布粥行善去!”尹老爷头也不回。
尹湘湘:“……”爹,其实我还没说完,外表还是第一位的,退而求其次才是心灵美。
“爹,要不,我还是帮你减减肥吧!”
看着尹老爷腰间一抖一抖的赘肉,尹湘湘皱着眉喊。
陆府,陆依依在陆太太门外大嚷:“娘你怎么可以答应嫁给尹老爷那个大胖子!你这样对得起死去的爹吗?爹生前对你那么好!”
屋子里,陆夫人凌乱。
这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她那大鸿胪的爹就已经死了,她是个遗腹子,哪里就看见她爹对她好了?
就是陆依依自己,从未见过她爹的面,哪里有这么深的父女情?
陆夫人又不能向陆依依直说她和尹老爷之间的约定,那孩子是个嘴上不拴栓的,一旦走漏风声被尹湘湘知道内情,她不愿意替陆景胜上堂作证就糟了。
罗妈妈不解内情,但看陆太太烦闷便道:“奴婢出去劝劝二小姐吧。”
陆太太默许。
罗妈妈走出门去,劝陆依依道:“二小姐,您就别再给太太添堵了,太太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少爷。大少爷还被关在羁候所里呢,要尹大小姐上堂作证,所以人家提出的条件太太不能拒绝。”
陆依依不忿:“尹湘湘也太过分了。”
“二小姐还是为大少爷忍一忍吧,”罗妈妈知道大少爷是二小姐的命门,“且熬到过堂后吧。”
好,就熬着。
陆依依心想:过堂也就这一两日了。
复审过堂,对几家人都是煎熬。
娄家担心苏简简变卦,陆家担心陆景胜的生死,尹家则担心婚事。
尹湘湘倒是安之若素。
郁琬问:“大小姐去县衙作证,会带奴婢出门吗?”
玉莲不乐意:“小姐出门,一向带的是我。”
“小姐今天可不可以带我?”郁琬怯怯问,“我想跟去保护小姐。”
玉莲黑脸,就你会表忠心。
“我也可以保护小姐。”
“跆拳道,我学得比你好,玉莲。”
郁琬一针见血,玉莲不服,却不能反驳。
在比试课上,她已经被郁琬撂倒过无数次,身上都被摔青了。
玉莲嫌弃地看着郁琬的小身子骨,也不知道这小身板学起武功来咋这么能打。
“那你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哦!如果小姐不能平安归来,为你是问。”玉莲总算在言语上扳回点面子。
尹湘湘微笑道:“谁要你们保护来着,不过还是郁琬跟我去吧,玉莲在家好好练习跆拳道吧。”
“是,小姐!”两个丫头都脆声应道。
县太爷升堂的时候,整个山圻的八卦男女几乎都涌到县衙门口看热闹。
人们对陆景胜、苏简简、娄雪桉之间的纠葛好奇多年,如今出了命案,就更加如打了鸡血般蠢蠢欲动了。
人群最前面是娄家人。
娄大叔娄大婶丧子之痛浮现面上。
娄二叔则冷静得多,可也一脸暗沉。
娄二叔身边站着一身素服的娄思思,她面上沾着泪痕,眼里布满红丝,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和激愤里。
衙役的威武声中,县太爷坐上了堂。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县太爷一脸为难神色,道:“带原告和被告上堂!”
陆景胜和苏简简被押上了堂。
县太爷先问苏简简:“娄苏氏,你状告陆景胜杀害你的夫婿娄雪桉,可是诬告?”
苏简简的余光扫了人群中的娄思思一眼。
娄思思阴沉着脸,目光阴毒。
苏简简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伏地而拜:“陆景胜杀害小女子夫婿娄雪桉,是小女子亲眼所见,小女子誓为亡夫伸冤,请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陆景胜看着磕头的苏简简,心里哀哀叹了口气。
县太爷又看向陆景胜:“陆景胜,你可认罪?”
陆景胜正欲说话,就听外头陆太太的声音响起:“大人,小儿景胜是冤枉的,他没有杀人!”
陆景胜回头,见陆依依陪着陆太太走上堂来。
县太爷温和道:“陆夫人,公堂之上讲究的是证据。”
“我们有人证。”陆依依迫不及待说道。
县太爷看向陆太太,陆太太点点头,满脸期待神色:“不错,大人,我们有人证,能够证明小儿景胜没有杀人。”
“人证是谁,现在哪里?”
“人证就在堂外,等着大人传唤。”陆太太给了陆景胜一个安抚的眼神,同县太爷说道。
“传人证!”
郁琬陪着尹湘湘施施然走上堂。
陆景胜眉头微不可见一蹙:其实他不太想欠尹湘湘人情来着。
尹湘湘见过了县太爷,并陈述了那晚自己的所见所闻:“大人,当时娄雪桉原本是要拿刀捅陆景胜的,谁知地板太滑,娄雪桉摔了一跤,那刀子阴差阳错刺进了自己胸口。”
“大人,她的证言不可信!”人群中响起一个激烈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娄思思走了出来。
她指着尹湘湘道:“此人是谁?尹家大小姐,想议全山圻的百姓都知道尹家大小姐是陆景胜的头号爱慕者,她的证言怎么能信?”
人们交头接耳,有人开始点头。
娄思思看着尹湘湘,继续道:“没想到尹家大小姐为了追求陆景胜,连上堂做假证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尹湘湘面不改色,淡然一笑:“请教这位姑娘是娄家什么亲戚?”
此时能够挺身插话的肯定不是与娄雪桉毫不相干的人。
娄思思凌厉道:“我是娄雪桉的堂妹。”
果真是亲堂妹。
刘凝波是在医院拿手术刀的,见惯了生死和医闹,还会怕你这不过言语不善的堂妹么?
“娄姑娘对山圻城里的八卦很感兴趣么,那为何不知我在落桐桥上发下的誓言呢?”
尹湘湘指着陆景胜:“父老乡亲们该不会忘记我在落桐桥上派银子时说过,山圻里的年轻男子都有可能成为尹家的女婿,却独独陆景胜不可能,因为这些年陆景胜伤透了我的心,我和他早已形同陌路,今天我原本可以落井下石,不出面作证的,可是县太爷大人的公堂上写着明镜高悬,我不想如此清明的官员手底下会产生冤案,所以我还是决定上堂作证。”
“一派胡言!”
娄思思岂能被尹湘湘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她冷笑道:“尹大小姐真会胡诌,我差点就相信了呢。你既然和陆公子形同陌路,为何三更半夜会一同出现在金屋门外,而恰巧成为陆景胜没有杀人的证人?难道尹大小姐白天和陆公子形同陌路,一到夜晚又变成从前的追夫狂魔?”
追夫狂魔?
尹湘湘在心里问候了陆景胜八辈祖宗。
都怪这个贱男人让她大庭广众被如此羞辱。
尹湘湘看了一脸忧虑的陆太太一眼,算了,为了这个可怜的母亲,还为了她那个对她不错的老爹,她权且忍着,且要让这件事情顺利解决。
尹湘湘冲着娄思思莞尔一笑:“试问娄姑娘和陆景胜又是什么关系?为何要置一个无辜的人于死地?难道娄姑娘曾经也是陆景胜的仰慕者,求而不得,于是怀恨在心,如今借娄雪桉之事报私仇?”
竟然有人可以比她还无耻,颠倒黑白的?
娄思思看着尹湘湘,怒道:“你……你怎么可以胡说八道?”
“是娄姑娘你多管闲事吧?娄雪桉死了,自有他的原配苏氏和他的父母讨说法,用得着你这个堂妹来指手画脚吗?”
尹湘湘的质问提醒了娄思思。
她丢给苏简简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令苏简简生生打了个寒噤。
娄思思的威胁眼神和苏简简的畏怯神色都被尹湘湘看在眼里。
她猜到苏简简有什么把柄在娄思思手中。
不管是什么把柄,她今天都必须保陆景胜平安无事。
这就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尹湘湘给了陆太太一个安抚的眼神。
陆太太原本一颗心七上八下,看见尹湘湘那个眼神,突然安下心来。
是的,这个女孩子冰雪聪明,足智多谋,她的过人之处绝不会令陆景胜有事的。
尹湘湘向着人群:“谁是娄雪桉的父母?”
娄大叔、娄大婶被尹湘湘和娄思思的唇枪舌剑看傻了,见尹湘湘突然问话都有些懵。
娄二叔道:“大哥大嫂,不知道尹大小姐叫你们什么事?”
娄大叔壮着胆子:“这里这么多人,料她也不能把我们吃了。”
于是拉了娄大婶上前:“什么事?”
尹湘湘恭敬点了头,笑道:“娄大叔娄大婶,你们和苏氏替娄雪桉鸣冤告状的目的是什么?”
娄大叔不假思索:“替我儿雪桉伸冤,让凶手杀人偿命!”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目的?”
娄大叔娄大婶愣住。
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尹湘湘莞尔一笑。
从医多年,她可见惯了医闹处理的套路。
那些患者家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钱吗?
毕竟死者已矣,又不能复生。
尹湘湘道:“娄大叔娄大婶,你们儿子死了,大家都感到非常痛心,毕竟养儿防老,你们老年丧子,失去了依靠,若有个三病两痛可怎么办才好?俗话说得好,儿好女好不如自己身边的钱好,如果能够得到高额的赔偿款,也能安慰你们的丧子之痛不是?”
高额的赔偿款?什么意思?
娄大叔娄大婶有些懵。
尹湘湘给陆太太丢了一个暗示的眼色,陆太太会意。
“虽然娄雪桉之死不是胜儿直接造成的,可也有脱不了的干系,毕竟娄雪桉的刀子原本是要捅我家胜儿的,阴差阳错捅了自己。为了表示人道,我们陆家愿意为出娄雪桉的丧葬费……”
“丧葬费能是几个钱,我们娄家虽穷,可也不缺这一点丧葬费。”叫嚣的是娄二叔。
尹湘湘立即道:“这位大叔说得对,堂堂陆家也不可能只出一点丧葬费,还要出娄大叔娄大婶的养老费五千两……”
娄二叔正要反对。
尹湘湘伸出手:“五千两黄金!”
娄二叔的眼睛立即直了。
娄大叔和娄大婶眼前已经冒金星了。
陆依依嘟哝:“娘,人又不是大哥杀的,凭什么我们要出这么多钱,五千两黄金诶,不是银子,是黄金!”
陆依依想起来都肉疼。
陆太太低声道:“眼下保你大哥平安无事要紧。”
陆依依撇撇嘴。
陆景胜蹙眉看着尹湘湘,抿唇不说话,心想:若能花钱摆脱困局总是好的,不但是摆脱了他的困局,还有简简的困局。
陆景胜对跪在地上的苏简简投去柔肠百结一瞥。
娄思思不依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杀人偿命,赔钱就能掩盖罪行吗?那有钱人就可以四处杀人了?”
“杀人是要偿命,可是陆景胜没有杀人,这是事实,陆家出于人道要给娄大叔娄大婶赔偿款,也是仁至义尽。若真如了娄姑娘的心愿,冤屈了陆景胜替娄雪桉偿命,那么娄大叔娄大婶的晚年谁来照顾?娄姑娘你会接娄大叔娄大婶去你的夫家养老吗?还是你能给二老一笔银子养老?”
即便亲女儿都未必能做到接父母去夫家养老,更何况是侄女?
就算能给个三两五两的银子,也不能给五千两黄金呐!
这个道理,娄大叔娄大婶比谁都懂。
儿子已经死了,死人不能复生,钱才是最现实的。
娄思思还要说话,娄大叔已经开口:“思思,这是我们大房的事情,你是二房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就不要插手了。”
娄思思一口气堵在胸口:“大伯……”
狗拿耗子,这特么尴尬了。
娄大叔同娄二叔交流了下眼色,娄二叔对那五千两黄金也甚是心动。
大哥大嫂不过庄稼人,那么多钱他们能用多少?届时还不是拿来寄在他那里吗?他可以用这笔钱做生意本金。
娄二叔心里算盘快速打了一下。
“思思,你大伯说得对,咱们还是不要插手大伯家的事。”
父亲都如此说了,娄思思能说成什么?心里憋成了内伤。
她只能靠给苏简简递威胁的眼色。
可是此时就算苏简简要继续告陆景胜,娄大叔娄大婶也不肯哪。
告倒了陆景胜,谁给他们五千两黄金?
娄大叔娄大婶赶紧上前拉苏简简。
娄大婶道:“儿媳,我知道雪桉死了你心里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如果你要另嫁,我们绝不会绑住你替雪桉守寡的……”
有了钱还要儿媳干什么?
多一个人,还多一笔开销,还是早早打发回娘家为好。
娄大叔娄大婶都不让苏简简告状了,娄思思再不乐意也无奈其何。
一跺脚拂袖而去。
县太爷也乐见其成,原就不想陆景胜有事,又碍于陈廷尉插手。
如今好了,是娄家人自己不告的,所以不算他驳了廷尉大人面子。
县太爷轻松问道:“苏简简,你当真不告了吗?”
“不告了不告了。”娄大叔娄大婶忙不迭替苏简简回答。
苏简简还能说什么呢?
这状,原就是违心告的,不是吗?
各自欢喜,准备散去。
陆依依站出来,大声道:“慢着!”
众人向陆依依看过来。
陆依依人小鬼大,冲县太爷道:“大人,既然我大哥是清白的,那苏简简就是诬告。大人难道不惩罚诬告之人吗?那日后县衙门口的大鼓岂不是人人都能随意敲得?”
县太爷一想,说得有道理啊。
“言之有理。”
陆景胜急了:“依依,你不要添乱。”
陆依依对苏简简原就心存芥蒂,又因为诬告,更加生恨,此时只想好好报复苏简简。
“大人,请惩罚诬告之人,不能让我大哥不明不白关了三天羁候所,又让我们陆家赔了五千两黄金。”
娄大叔娄大婶一听,五千两黄金陆家还是愿意赔的,就安了心,管县太爷要如何惩罚苏简简呢。
娄大婶道:“简简,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能诬告陆公子呢?还说自己站在窗口亲眼看见陆公子杀人,搞了半天是你看错了。”
娄大叔附和:“就是就是。”
苏简简:“……”
县太爷的案头放着三个筒,分别放白、黑、红三种颜色的签子。
白签每签打一板,黑签每签打五板,红签每签打十板。
因为签子的颜色不同,打的轻重也有区别,所以衙役们不但要学会辨识签子的本领,还要能辩别县太爷语气的轻重,以便正确领会执行领导的命令。
同样是打,这中间有讲究,可以打得啪啪响,而人犯爬起来就能行走如常,当然更能把人打成他想看到的任何模样。
皂班人员为此还苦练打人屁股本领的方法:用一块豆腐摆在地上,拿小板子打上去,只准有响声,不准打破。等到打完,里头的豆腐全烂了,外面依旧是整整方方的一块,丝毫不动,这方是第一高手。
此时县太爷拿起了一枝红色的签字,啪扔在地上。
“胆敢藐视公堂诬告他人,将苏简简按到地上打!”
一出手就是一枝红签。
这是来十大板子呀!
皂班人员走出两个,将苏简简按到地上便开打。
陆景胜还来不及眨眼,板子已经啪啪落在苏简简身上。
陆景胜扑上去时,十大板子已经打了一半,剩下一半就落在了陆景胜身上。
“大哥!”
“胜儿!”
陆家人手忙脚乱去乱棍下抢陆景胜。
陆景胜哪里管众人,一心只在苏简简身上。
陆依依道:“大哥,娄雪桉刚死,你不避嫌,还如飞蛾扑火般扑上去,就不怕悠悠众口唾沫淹死人吗?”
陆景胜哪里会管别人的嘴?
“你不替自己着想,你总该替苏小姐着想吧?”
陆依依学聪明了,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打动陆景胜的心。
在陆景胜的手犹疑在空中的时候,陆依依一把拉住,和陆家下人一起将陆景胜架出了县衙。
陆太太留下来善后。
她向县太爷道谢:“多谢大人做主,还胜儿清白。”
有罪的官司要严办,无罪的官司县太爷也不过就起个协调作用而已。
他巴巴冲着陆太太笑:“陆太太一定要记住我是个清明的官员就是了。”
潜台词:日后升官荣调还仰仗陆太太帮本老爷跑跑关系。
陆太太默。
娄二叔上前拦住陆太太:“那五千里黄金……”
“言出必行,请娄家明日派人去陆府取便是了。”陆太太斯斯文文,却充满霸气。
有钱就有自信!
有钱就有底气!
**丝不懂。
郁琬已经陪着尹湘湘从县衙里退了出来。
“大小姐,你替陆家开口应承了五千两黄金,奴婢还真的担心陆家不肯答应呢。”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虽然自己穿越的这个山圻城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可也是古代。
陆景胜的祖父好歹做到宰相。
宰相多年,不可能不捞个万贯家财囤积起来让子孙后代慢慢花的。
“不会,”尹湘湘道,“即便真的给不起,我们尹家也可以替他们给。”
郁琬不懂了:“为什么?”
“从聘礼里扣回来呀。”尹湘湘莞尔一笑。
郁琬恍然大悟。
是啊,大小姐帮助陆景胜解决了这麻烦的官司,陆太太就得答应嫁给尹老爷了,尹家自然要给陆家聘礼的。
郁琬给尹湘湘竖起了大拇指:“小姐高明。”
尹湘湘笑:“什么时候学了玉莲那一套虚的?”
郁琬吐了吐舌头,嘻嘻地笑:“小姐,陆太太是可以嫁给咱家老爷了,就是不知苏简简会不会嫁给那陆公子。”
尹湘湘抿唇不说话。
大堂上陆景胜奋不顾身扑向苏简简的一幕又浮现到眼前来。
虽然陆景胜对她冷漠,对苏简简可真是深情得很。
说起来各花入各眼,过去的尹湘湘只能怪自己不是陆景胜的菜了。
现在的尹湘湘一定是祝福陆景胜和苏简简的。
有情人能成眷属,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要不,我们帮他们吹吹火吧。”尹湘湘突然说道。
郁琬惊愕:“大小姐你……心肠也太好了。”
竟然成全情敌和自己喜欢的男人。
只能说她家大小姐真的是完全已经不喜欢陆景胜了。
不知为何,郁琬心里深深地可惜。
替陆景胜可惜。
尹湘湘绝对比苏简简优秀上百倍的。
面对郁琬的赞美,尹湘湘道:“相由心生,要不我怎能生得这样美呢?”
郁琬:“……”小姐,自信是好事,可也不能大言不惭呀。
郁琬看着尹湘湘,不过小姐说得也没错,她的确美若天仙。
尹湘湘一把揽住郁琬的肩:“发什么愣呢?既然我们决定好了成人之美,那事不宜迟马上行动吧。”
哪是我们的决定,是你的决定而已。
郁琬嘟了嘴,如果是她的决定,她只会帮小姐和陆公子拉郎配。
郁琬心里不愿,嘴上却只能道:“小姐,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去找苏简简做媒。”
好吧,虽然苏简简刚刚当了寡妇,可那娄雪桉的父母都已经放话让她另嫁,所以小姐的举动也不算出格。
只要百日内能让丧夫的苏简简另嫁,也不算坏了风俗。
就算坏风俗,只要小姐愿意干的,她也愿意陪着干,哪怕助纣为虐,谁让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小丫头郁琬终于说服了自己,露出笑脸:“小姐,那咱们这就找苏小姐去。”
苏简简竟然昏迷了。
苏太太虽然脾气不好,可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
娄雪桉的拳头虽然硬,哪及公堂上的板子狠?
苏简简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县衙前的空地上。
人群已散,县衙的门已关。
娄家人也不见踪迹。
他们都去商量明日该怎么去抬陆家的黄金,以及如何操办娄雪桉丧事的事宜,谁还记得苏简简?
苏简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后背和屁股一阵阵发疼,滚烫烫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破皮流了血。
苏简简忍着疼,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母亲。
不知道母亲现在何处,她得赶紧回苏家去看看。
官司已了,公婆也得了赔偿,娄家是该把母亲给放了吧?
苏简简刚迈步就摔倒了。
她被打了,伤得不轻。
身与心双重的悲伤涌上了苏简简心头。
这辈子咋就活成了这样?
从小丧父,忍受母亲坏脾气的孤儿。
为了反抗母亲嫁给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男子,希冀着举案齐眉的婚姻,却是痴心妄想,挨了多年丈夫的拳头,然后丈夫终于死了,她成了寡妇。
往后的日子是该又回到暴脾气的母亲身边去吗?
疲累,悲哀……
苏简简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她趴在地上,眼睛绝望地看向远方。
路的那一头,两个小姑娘盈盈走了过来。
是尹湘湘和她的丫头。
苏简简扯了扯嘴角,为什么要遇到她?
她是来看她笑话的吗?
她喜欢陆景胜,陆景胜却喜欢她。
她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如今这副模样,她不知该怎么拍掌欢庆呢。
苏简简脑子里胡思乱想,身子却越来越疲乏,丝毫都不能动弹。
“小姐,你看,苏小姐!”
顺着郁琬手指的方向,尹湘湘看见了苏简简。
她趴在地上,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
这个倒霉的女人。
尹湘湘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苏小姐,苏小姐……”
苏简简的眼睛微微睁了睁又合上了……
韩玉莲觉得生病的不是苏简简,而是尹湘湘。
她家大小姐一定是脑子发热才会把情敌带回府里治疗。
尹湘湘回了一句:“医者仁心。”
韩玉莲翻白眼:你就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富家千金,你什么时候成医者了?
医者。
这是尹湘湘潜意识里的角色,早已扎根骨髓。
穿越的日子,她就连做梦都梦见自己穿着绿色手术服,拿着手术刀,站在手术台上。
苏简简挨了板子伤在臀部,尹湘湘命郁琬给苏简简退去衣裳,清洗了伤口,自己则麻利地苏简简上了金创药。
上好药,郁琬正要给苏简简穿上衣裳,尹湘湘道:“不可!”
郁琬不解:“为何?”
“伤口上药之后裸露着比包上纱布要好得快。”
尹湘湘是经验之谈,玉莲却曲解了。
“我明白了小姐!”
还以为她家小姐真的是菩萨心肠呢!
原来救回苏小姐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受辱呀!
玉莲觑了眼贵妃榻上,苏简简正趴在那里昏迷着,光着屁股。
苏简简如果醒来一定比挨了板子还难受吧?她的屁股被人看光了。
“看什么?是没见过屁股么?那不必看别人的,你自己就有!要不要我让人给你抬一面镜子,你对着自己屁股疼看个够?”尹湘湘揪起玉莲耳朵,“都已经血肉模糊了,你能看出屁股的形状来么?”
玉莲叫苦不迭:“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什么也没有瞧见呀!”
听着玉莲杀猪般的嚎叫,郁琬暗暗庆幸:好险,她刚才也想看来着。
尹湘湘喝道:“你们在苏小姐身边好好守着,莫让闲杂人等进这个房间。”
两个丫头忙应声:“喏!”
尹湘湘走了出去,心想她得去一趟苏府把苏太太请来才是。
虽然听了太多关于这位母亲的负面评价,可对于受伤的苏简简,苏太太定比娄家人亲上百倍。
至少苏太太绝不会弃受伤的亲生骨肉于不顾。
娄家人撇下苏简简,官司结束便做鸟兽散,未免太薄情寡义了些。
苏简简到底是娄雪桉的未亡人,是娄家的儿媳不是?
尹湘湘让车夫套了马车,尹逵硬要陪着同往,尹湘湘没有拒绝,兄妹二人迳往苏家而去。
苏家大门紧闭,尹逵上前将那门上狮头铜环拍断了,方见一个妈子来开门。
那妈子一双眼睛肿成核桃,一看便是哭过的,且哭得极惨。
听尹湘湘来找苏太太,那妈子哭得更惨了。
“妈妈别哭,到底苏府出了什么事了?”
尹湘湘问。
那妈子认得尹湘湘,首富家的千金断不是来劫财的,更何况苏家现在除了她这个老妈子之外也没啥好劫的了。
于是妈子同尹湘湘道:“尹大小姐随老奴进去一看便知。”
尹湘湘和尹逵互视一眼,便随了那妈子进了苏府大门。
“苏家这是遭了贼吗?”尹逵吞了吞口水。
整个苏家几乎找不到值钱的东西,能搬的都被搬空了。
“遭贼倒是没有。”那妈子带着哭腔道。
“那是谁干的?”
“是府里那些该死的奴才。”妈子呜呜哭道。
尹湘湘看着妈子:“你是谁?”
“老奴原是我们小姐的乳母。”
原来是苏简简的奶娘。
“你们太太呢?”
如果苏太太在,绝不会允许奴才们洗劫自家的,定是出了什么事。
奶娘哭道:“几天前,钱庄周家的娄姨娘带了人来将我们太太抓走了,说是要我家小姐去县衙状告陆景胜,让陆景胜替我家姑爷偿命之后方才肯放了苏太太。”
钱庄周家的娄姨娘。
尹湘湘面前迅速闪过公堂上娄思思的面孔。
原来是那个小娘儿们。
奶娘哭着给尹湘湘跪下了:“尹大小姐,老奴知道您是个好人,您还是个有本事的人,您救救我家太太吧,您要老奴做什么都可以。”
看着奶娘哭成泪人,尹湘湘心里动容。
这不失为一个忠仆。
“你现在跟我回尹府吧。”尹湘湘道。
奶娘困惑:“尹大小姐要老奴去尹府做什么?老奴年纪大了,做不了奶娘了”
奶娘垂下了头。
尹湘湘:“”
尹逵咳咳:“自然是让你去照顾你家小姐。”
奶娘睁大了眼睛:“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怎么会在尹府呢?”
“你都说了我家湘湘表妹是个好人”
尹湘湘打断尹逵的啰嗦,同奶娘说道:“你家小姐虽然没有正式参加我的防狼培训班,可是我收的关门弟子,她这个做徒弟的遇到困难,我这个做师傅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尹湘湘终于为自己的多管闲事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理由还能将她的插手与陆景胜撇清关系。
极好!
奶娘喜出望外:“这样可太好了。”
于是奶娘就随了尹湘湘到了尹府见到了苏简简。
苏简简睁开眼睛,见到奶娘颇有些诧异:“奶娘,你怎么在这里?咱们这是在哪里?”
奶娘一五一十如实汇报。
这是尹府。
尹大小姐救了你。
尹大小姐还去苏家接来了老奴。
尹大小姐真是个大善人。
苏简简唏嘘不已。
既然是尹湘湘出手救人,她理应亲自向她道谢才是,只是现在她必须离开尹府去找她母亲。
一挣扎才发现自己居然没穿裤子。
苏简简顿时黑了脸。
奶娘一边替苏简简更衣,一边道:“小姐你可千万别生气,都是为了你的伤口,你挨了板子血肉模糊的,伤口裸露比包起来要好得快。”
“奶娘,你胡说什么呢?”
“这不是胡说,是尹大小姐说的。”奶娘一脸认真,且一脸信以为真。
苏简简:“”
“小姐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老奴不是外人,从小就看着你的光屁股长大的,不是吗?除了老奴,也就尹大小姐身边那两个丫头看见了小姐你的光屁股”
苏简简脸更黑了:“奶娘,你别说了。”
“是,小姐。”奶娘乖巧回应。
苏简简现在没空生气,她得赶紧去找她母亲。
“奶娘,我娘她还没有回家吗?”
“小姐,你不必担心,尹大小姐已经替小姐去接太太去了。”
什么?苏简简惊诧:“尹湘湘去哪里接我娘了?”
“陆家!”
“陆家?”不该是娄家吗?不对,应该是周家才对。那娄思思可是周浩宾的小妾。苏简简更加惊诧。
奶娘道:“尹大小姐总有尹大小姐的道理,尹大小姐让小姐不必管了,安心养伤就是。”
母亲生死未卜,她如何安心?
苏简简郁闷:“尹湘湘她怎么可以”
奶娘忽而板起面孔:“小姐,老奴是你的奶娘,有句话不能不提点小姐你,小姐怎么可以一口一个尹湘湘直呼自己师父的名讳呢?”
“师父?”
奶娘点头:“对啊,小姐虽然没能嫁个好郎君,可小姐拜了个好师父。多亏小姐拜了尹大小姐为师,不然咱们苏家遭了这么大变故,谁来替小姐你出头啊!”
苏简简:“”
陆家,黄羽墨垂手低头,含胸弯背站在陆太太跟前。
陆太太道:“把大少爷看紧了,不许然他出房门半步,如果你让大少爷溜出去了,唯你是问。”
陆太太很少威胁下人,所以威胁起来就格外吓人。
羽墨忙不迭点头:“太太只管放心,奴才一定看紧了少爷。”
羽墨信心满满,就算他看不住少爷,二小姐也不会让大少爷跑的。
大少爷挨了板子,行动不便,又一心牵挂苏小姐,偏偏房门被太太给锁了。
他只能摇着房门鬼哭狼嚎的。
羽墨回到陆景胜屋门外时,看见陆依依正拿一条板凳横在门外,自己则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羽墨心里呼出一口气。
他相信二小姐会把大少爷看得牢牢的。
陆景胜在屋子里焦灼得走来走去,想起苏简简在公堂上受刑,他的心就碎成两半。
不知道简简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的伤要不要紧,娄家的人会不会为难她
他必须想法子出去见到苏简简才行。
“开门!开门!”陆景胜摇着门喊:“羽墨,羽墨,你在吗?你在外面吗?”
“羽墨在。”回答的竟是陆依依。
“依依,你快开门给大哥过。”陆景胜的语气是焦灼的命令语气。
陆依依不乐意了:“凭什么?”
“依依,只要你给大哥开门,你要什么大哥都答应你。”
我要你不是我的亲大哥。
我要我们不是亲兄妹,可是可能吗?
陆依依气馁。
“我要你对苏简简死了那份心!”陆依依蛮横。
门内,陆景胜扶额。
将来他若娶了苏简简,姑嫂关系够呛。
将来
额,他想太远了,眼前事要紧。
眼前这扇门才是老虎。
陆景胜盯着那扇门,作势发出呻吟声:“依依,大哥身上痛!”
“挨了板子能不痛吗?”
居然如此轻描淡写。陆景胜不忿。
“依依,你不是最爱大哥吗?大哥身上痛!”
“对,那板子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怎么听,陆依依的口气都透着嘲讽。
“依依,”陆景胜郁闷,“你好歹开门给大哥送个药进来啊!”
对,只要能开门
“金疮药在里头桌上,早给大哥备好了。”
陆景胜:“”
陆依依,你给我记住!
羽墨站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一阵心塞:苏小姐还是别嫁给少爷吧,不然会被这小姑子弄死的。
羽墨想着就感到一阵冷。
苏小姐那么文弱,二小姐又这么刁蛮,这二人岂是对手?
罗妈妈向陆太太禀告道:“太太,娄家的人来了,老奴想着那样晦气的人家还是别进咱们陆府的门好,所以老奴让他们在门外候着。”
陆太太点头。
娄家来的目的是为了五千两黄金,陆家实在没必要再贴他们几杯茶。
茶只待友,不是吗?
“让人把那五千两黄金抬出去。”陆太太吩咐。
罗妈妈忙应声:“是。”
罗妈妈去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进来了:“太太,不好了。”
“怎么了?可是娄家的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那倒没有,”罗妈妈道,“老奴让人将五千两黄金抬出去,并让娄家的人当场开箱核验过数目,谁知尹大小姐突然带人来,拦着不让娄家将黄金抬走,那尹大小姐会武功,带来的丫头也是身手不凡的,所以娄家人都怕,只在府外嚷嚷着咱们陆家要耍赖。”
陆太太微微皱起了眉:“五千两黄金不是尹湘湘的提议吗?她自己怎么赖上了?这是闹哪出?”
陆太太立即携了罗妈妈出府去。
府门外,尹湘湘坐在罗妈妈一早就命人搬出来的棠梨木太师椅上,默不作声,却霸气四射。
她脚边放着那箱黄金。
身旁站着玉莲、郁琬两个丫头,还有尹逵。
身后则是黑衣整肃的尹府保镖队伍。
陆太太咽了咽口水。
怪不得娄家人对着那箱黄金就像狐狸看着大黄狗守着的肥肉般,不敢轻举妄动,连言语上也只管叫嚣陆家耍赖,而对尹家不敢得罪半字。
人都是捡软柿子捏的。
陆太太心里负气:“到底怎么回事?”
见陆太太出来,娄家人立即张牙舞爪。
娄大叔骂骂咧咧,却不敢上前,依然是娄二叔充当喉舌。
“陆太太,堂堂陆府难道要耍赖,当着县太爷面应允的五千两黄金,如今案子销了就要赖账了吗?我们去县衙评理去!”娄二叔脸红脖子粗。
陆太太温声温语:“我们陆家的家风书谱上从没写过赖账二字,一定有什么误会,这位大叔你不要激动,待我慢慢了解。”
陆太太果真是慢慢地把头转向尹湘湘:“尹大小姐”
陆太太还未开口,尹湘湘就站了起来。烟粉裙子波浪一样抖了抖。
“陆太太,我自有主张。”尹湘湘说着向娄家人看过去。
“堂堂陆家自然是一言既出,五千两黄金还不必要赖账,倒是你们娄家行事鸡鸣狗盗,令人不齿!”
娄家人各个面色郁愤:“尹大小姐怎么可以出言侮辱?”
“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尹湘湘灼灼看着娄家人,“今天要想抬走这箱黄金,就必须交出苏太太!”
娄大婶立即向娄大叔低语:“简简去哪里了?昨天公堂上出来忘记带她回来了”
“听清楚了!”尹湘湘正色,“我说的是苏太太,不是苏小姐!”
尹湘湘不怒自威,娄大婶本能噤声。
娄二叔道:“苏太太苏太太不就在苏家吗?尹大小姐真是会开玩笑,怎么向我们讨苏太太的人呢?”
“那就请这位大叔去问问你的好女儿周家的娄姨娘吧。”
尹湘湘目光如炬,令娄二叔不由打了个冷战。
“爹,您不是带着大伯和伯母去陆家抬金子了吗?怎么有空来找我?是不是准备把那五千两黄金存在我们钱庄放利息?”
娄思思见到上门的娄二叔,并未多少开心。
告不成陆景胜,娄雪桉冤情未伸,娄思思心里塞得不行。
“什么黄金?都怪你干的好事,只怕五千两黄金没有到手,届时我们还要倒赔黄金呢!”娄二叔没好气。
娄思思一怔。
“从前哪,老虎拜猫为师,可是这个徒弟不老实,学会了猫教的本领后居然就忘恩负义要吃掉自己的师父,幸亏师父机敏留了一手,当老虎追着要吃猫时,猫一咕噜爬上了大树,而老虎只能站在树下气急败坏地责备猫,师父,你不厚道,别人家的师父教徒弟都是倾囊相授,你却对徒儿留了一手,为什么没教我爬树啊”玉莲绘声绘色学完老虎讲话又学猫,“别人家的徒弟也不会学完本事就要吃掉自己师父啊!”
玉莲讲完故事,小眼睛巴巴看着尹逵等表扬。
尹逵却忽而皱起了眉头,同尹湘湘说道:“湘湘,玉莲的故事倒是提醒了我,你那简简徒儿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变成吃猫的老虎啊?”
尹逵的担心是出于好意,尹湘湘心里却豁达得很。
苏简简与她的利益不过一个陆景胜。
她对陆景胜又没有非分之想,所以苏简简能如何忘恩负义?
苏简简若愿意嫁给陆景胜,她这个当师父的大不了赔一份嫁妆便是,反正尹家有的是钱,不是吗?
尹湘湘拉住尹逵的胳膊往前走:“表哥,来来来,听完玉莲的故事,我再给你讲个故事,故事的题目叫杞人忧天”
“表妹你”尹逵讪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表妹你将来不要哭鼻子咯!
奶娘端来的膳食,苏简简是一口都吃不下。
她红愁绿惨看着窗外。
窗外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好一派怡人景象。
“小姐是在担心太太吗?”奶娘明知故问。
现在除了苏太太,苏简简还能担心谁?
娄雪桉已死,难道她会担心他在阴间缺衣少食?
娄雪桉这么多年拳头,早把苏简简对他的爱意与温柔打没了。
苏简简抿唇,幽幽点了点头。
奶娘安抚道:“小姐不用担心,有尹大小姐在,太太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奶娘话音刚落,苏太太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简简!”
苏简简乍一听到苏太太声音还以为做梦呢。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人的确是自己的母亲无疑,忙扑了上去喜极而泣。
“娘,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太好了。”
苏简简扑进苏太太怀里,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奶娘在一旁叹气。
唉,这就是血缘。
就算小姐喝着她的奶长大,就算太太脾气暴躁缺少温柔,她们终归是亲母女。
小姐是从太太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
小姐太可怜了,母亲不温柔,丈夫又不体贴,幸而那死鬼姑爷终于死了,愿太太日后能好好对待小姐,疼惜小姐,小姐是个多么善良的姑娘啊。
太太出了事,她可是亲眼看着小姐坐立不安,心怀忐忑的。
奶娘将心里一肚子话都压下,太太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可不会那么容易听劝,许多事要太太自己领悟。
奶娘的担心才是杞人忧天。
苏太太再怎么说也是苏简简的亲母亲,这世上谁也比不过她对苏简简的真心。
即便她脾气不好,对苏简简的心却是热腾腾的。
她气恼苏简简,不也是因为娄雪桉太不成器了吗?
“简简,让你担心了,娘没事了。”苏太太抹着泪。
看着苏太太清瘦了不少,苏简简也泪流满面:“娘,这几日,你受委屈了,都是女儿不好,那娄思思没有为难你吧?”
怎么可能没有为难?
那娄思思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苏太太想起这几日被娄思思虐待,心里就恨得牙痒痒。
“没事,简简不用担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苏太太的话顿时让苏简简明白,娄思思一定是叫她母亲吃苦头了。
如果自己肯听母亲的话,不嫁给娄雪桉
苏简简眼泪又浮了上来:“娘,对不起,都是女儿害了你。”
“也是女儿你救了我,若不是你拜了个好师父,这回可多亏了尹大小姐。”
苏太太的感激之情是发自肺腑的,由衷的。
欠尹湘湘的情,自己迟早是要报答的。
苏简简不是个坏人,从小到大她也是知书识礼的,若不是嫁错了人,她也算得上山圻城里的名媛闺秀。
“娘,尹家的恩情女儿日后会好好报答的,只是,咱们不好久居人下,还是回咱们自家去的好。”
苏太太完全同意苏简简的提议。
只有奶娘有些担心:苏家如今树倒猢狲散,连个看家护院都没有,回去之后万一娄家的人来寻衅滋事,那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可是奶娘在霸道的苏太太跟前怎么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简简扶着苏太太走出屋子去寻主人家道别,然后低头默默跟了上去。
尹善仁见到尹湘湘和尹逵双双走到跟前来有些不自在。
“恭喜舅父!”
“恭喜爹!”
一双儿女异口同声向他道贺,尹善仁更加局促。
“喜从何来?”他装傻。
尹湘湘只当他是不好意思:“爹红鸾星动,梅开二度,自然是喜从天降。”
尹善仁呵呵。
尹逵道:“舅父,聘礼都已准备停当,是不是可以择日派人去陆家下聘了?”
尹善仁打哈哈:“下聘哪,日子还没看好呢!”
“爹,日子我和表哥早就已经请算命先生给你看好了,明天就是吉日,明天,我们就派人去陆家。”
尹善仁看着尹湘湘一双眸子明亮清澈,不免有些心动。
是啊,虽然当初和陆太太说好了,婚事是假,可万一陆太太有心感谢湘湘对陆景胜的救命之恩呢?
过了这几日,说不定陆太太改变主意了呢?
尹老爷心动不已,却又矛盾得很:“明天哪明天我好像还有些什么事没有处理”
尹老爷拔腿就往外走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尹湘湘冲他背影喊:“爹,你没空没事啊,下聘又不用你亲自去!我和表哥派人去就好了。”
“湘湘说得对,舅父,你要是担心别人办事不牢靠,要不,就我和湘湘亲自替舅父跑一趟吧。”尹逵附和。
尹善仁夺门而逃。
他还是装作没听见得很,随他们去闹腾吧。
届时,陆太太要是怪责他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时,他还有借口说自己不知情,将责任推给湘湘和尹逵。
尹老爷跑得急,完全没看到迎面而来的母女。
苏太太眼尖,见一堵墙突然撞上来立即推开了苏简简。
然后苏太太就被这堵墙先是撞成了猪头,又被压成了肉饼
“从前哪,老虎拜猫为师,可是这个徒弟不老实,学会了猫教的本领后居然就忘恩负义要吃掉自己的师父,幸亏师父机敏留了一手,当老虎追着要吃猫时,猫一咕噜爬上了大树,而老虎只能站在树下气急败坏地责备猫,师父,你不厚道,别人家的师父教徒弟都是倾囊相授,你却对徒儿留了一手,为什么没教我爬树啊……”玉莲绘声绘色学完老虎讲话又学猫,“别人家的徒弟也不会学完本事就要吃掉自己师父啊!”
玉莲讲完故事,小眼睛巴巴看着尹逵等表扬。
尹逵却忽而皱起了眉头,同尹湘湘说道:“湘湘,玉莲的故事倒是提醒了我,你那简简徒儿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变成吃猫的老虎啊?”
尹逵的担心是出于好意,尹湘湘心里却豁达得很。
苏简简与她的利益不过一个陆景胜。
她对陆景胜又没有非分之想,所以苏简简能如何忘恩负义?
苏简简若愿意嫁给陆景胜,她这个当师父的大不了赔一份嫁妆便是,反正尹家有的是钱,不是吗?
尹湘湘拉住尹逵的胳膊往前走:“表哥,来来来,听完玉莲的故事,我再给你讲个故事,故事的题目叫杞人忧天……”
“表妹你……”尹逵讪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表妹你将来不要哭鼻子咯!
奶娘端来的膳食,苏简简是一口都吃不下。
她红愁绿惨看着窗外。
窗外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好一派怡人景象。
“小姐是在担心太太吗?”奶娘明知故问。
现在除了苏太太,苏简简还能担心谁?
娄雪桉已死,难道她会担心他在阴间缺衣少食?
娄雪桉这么多年拳头,早把苏简简对他的爱意与温柔打没了。
苏简简抿唇,幽幽点了点头。
奶娘安抚道:“小姐不用担心,有尹大小姐在,太太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奶娘话音刚落,苏太太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简简!”
苏简简乍一听到苏太太声音还以为做梦呢。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人的确是自己的母亲无疑,忙扑了上去喜极而泣。
“娘,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太好了。”
苏简简扑进苏太太怀里,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奶娘在一旁叹气。
唉,这就是血缘。
就算小姐喝着她的奶长大,就算太太脾气暴躁缺少温柔,她们终归是亲母女。
小姐是从太太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
小姐太可怜了,母亲不温柔,丈夫又不体贴,幸而那死鬼姑爷终于死了,愿太太日后能好好对待小姐,疼惜小姐,小姐是个多么善良的姑娘啊。
太太出了事,她可是亲眼看着小姐坐立不安,心怀忐忑的。
奶娘将心里一肚子话都压下,太太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可不会那么容易听劝,许多事要太太自己领悟。
奶娘的担心才是杞人忧天。
苏太太再怎么说也是苏简简的亲母亲,这世上谁也比不过她对苏简简的真心。
即便她脾气不好,对苏简简的心却是热腾腾的。
她气恼苏简简,不也是因为娄雪桉太不成器了吗?
“简简,让你担心了,娘没事了。”苏太太抹着泪。
看着苏太太清瘦了不少,苏简简也泪流满面:“娘,这几日,你受委屈了,都是女儿不好,那娄思思没有为难你吧?”
怎么可能没有为难?
那娄思思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苏太太想起这几日被娄思思虐待,心里就恨得牙痒痒。
“没事,简简不用担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苏太太的话顿时让苏简简明白,娄思思一定是叫她母亲吃苦头了。
如果自己肯听母亲的话,不嫁给娄雪桉……
苏简简眼泪又浮了上来:“娘,对不起,都是女儿害了你。”
“也是女儿你救了我,若不是你拜了个好师父,这回可多亏了尹大小姐。”
苏太太的感激之情是发自肺腑的,由衷的。
欠尹湘湘的情,自己迟早是要报答的。
苏简简不是个坏人,从小到大她也是知书识礼的,若不是嫁错了人,她也算得上山圻城里的名媛闺秀。
“娘,尹家的恩情女儿日后会好好报答的,只是,咱们不好久居人下,还是回咱们自家去的好。”
苏太太完全同意苏简简的提议。
只有奶娘有些担心:苏家如今树倒猢狲散,连个看家护院都没有,回去之后万一娄家的人来寻衅滋事,那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可是奶娘在霸道的苏太太跟前怎么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简简扶着苏太太走出屋子去寻主人家道别,然后低头默默跟了上去。
尹善仁见到尹湘湘和尹逵双双走到跟前来有些不自在。
“恭喜舅父!”
“恭喜爹!”
一双儿女异口同声向他道贺,尹善仁更加局促。
“喜从何来?”他装傻。
尹湘湘只当他是不好意思:“爹红鸾星动,梅开二度,自然是喜从天降。”
尹善仁呵呵。
尹逵道:“舅父,聘礼都已准备停当,是不是可以择日派人去陆家下聘了?”
尹善仁打哈哈:“下聘哪,日子还没看好呢!”
“爹,日子我和表哥早就已经请算命先生给你看好了,明天就是吉日,明天,我们就派人去陆家。”
尹善仁看着尹湘湘一双眸子明亮清澈,不免有些心动。
是啊,虽然当初和陆太太说好了,婚事是假,可万一陆太太有心感谢湘湘对陆景胜的救命之恩呢?
过了这几日,说不定陆太太改变主意了呢?
尹老爷心动不已,却又矛盾得很:“明天哪……明天我好像还有些什么事没有处理……”
尹老爷拔腿就往外走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尹湘湘冲他背影喊:“爹,你没空没事啊,下聘又不用你亲自去!我和表哥派人去就好了。”
“湘湘说得对,舅父,你要是担心别人办事不牢靠,要不,就我和湘湘亲自替舅父跑一趟吧。”尹逵附和。
尹善仁夺门而逃。
他还是装作没听见得很,随他们去闹腾吧。
届时,陆太太要是怪责他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时,他还有借口说自己不知情,将责任推给湘湘和尹逵。
尹老爷跑得急,完全没看到迎面而来的母女。
苏太太眼尖,见一堵墙突然撞上来立即推开了苏简简。
然后苏太太就被这堵墙先是撞成了猪头,又被压成了肉饼……
“娘!”
“太太!”
苏简简忙和奶娘一起把苏太太从地上扶了起来。
苏太太被撞懵了,回神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是谁那么不长眼睛。
居然是尹老爷!
恁苏太太再深闺闭户,也认得山圻城的首富老爷尹善仁呀。
有钱没什么了不起。
可有钱撒得像尹老爷这么欢的大善人就太了不起了。
像尹善仁这样的富户没有引起山圻人的集体仇富,那是因为尹老爷广布善德拉拢了不少民心。
“对不起,刚才我走得急没看见……”
有钱、撒得欢,又这么谦卑的大善人就更了不起了!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走得急没看见,不,是我压根没长眼睛……”
苏简简和奶娘互视了一眼。
苏太太什么时候竟然肯先行认错了。
原来的苏太太是撞了南墙还要墙说对不起的执拗脾气。
苏简简想,一定是娄思思给了她娘太多苦头吃,让她娘转性了。
尹善仁见眼前妇人大圆脸,敦身材,其貌不扬,却颇有教养,越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转念一想,这位妇人面生得紧,怎么会出现在尹府呢?
“敢问夫人,您是……”
“我姓苏,尹老爷叫我林氏即可。”
苏简简凌乱,莫说母亲那一脸和善笑容罕见,就是母亲出阁前的姓氏这十几年来也是鲜少耳闻。
今天,母亲居然对着尹老爷介绍自己不是自称苏太太,而是林氏,真是……奇闻。
“林夫人。”尹老爷恭谨作了个揖,“想必林夫人是来找湘湘的吧?湘湘就在里头。”
这位夫人决不可能是自己的客人,那一定是湘湘的客人。
尹老爷只想着快快闪人,不料苏太太却拦住他去路。
尹老爷一惊,难道刚才撞狠了,被这位夫人讹上了?
“林夫人,您……”
苏太太纠正尹老爷:“我说过了我是林氏,不是林夫人。”
她的丈夫姓苏不姓林。
不知为何,苏太太此刻却不想这么解释,她就是不想在异性跟前提及自己已然婚配。
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她依然是单身,不是吗?
苏太太正在努力熬肠刮肚着如何措辞时,尹老爷已经走远了。
不管你是林氏还是林夫人,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你是我女儿的客人不是吗?
苏太太抬头看着尹老爷走远的背影,第一次想:原来男人胖也是很可爱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像只胖鸭子。鸭子固然不是可爱的,可是胖鸭子还是可爱的。
“娘,我们去向尹大小姐告别吧。”
苏简简唤回了苏太太的思绪,她意兴阑珊跟着苏简简进了花厅。
尹湘湘正和尹逵说着明日去陆府提亲的事宜,苏简简就扶着苏太太进来了。
“表妹,你徒弟来了。”尹逵咳了咳,走到一边去。
因为听了玉莲猫虎师徒的故事,他本能对苏简简有几分芥蒂。
苏简简上前便是一个大礼:“简简多谢尹大小姐救出我娘,大恩大德定当回报。”
尹湘湘扶起她,磊落笑道:“言重了。”
苏太太却苛责苏简简:“诶,简简,你怎么可以称呼自己的师父尹大小姐呢?”
苏简简有些尴尬。
她和尹湘湘哪里算得上什么正式师徒啊?
当初不过就是与尹湘湘的一个交易罢了。
她教她防狼术,她作为代表上台与陆景胜比试。
如此而已。
“娘,不过就是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也不怕尹大小姐见笑。”苏简简隐忍道。
“玩笑?”苏太太看不懂了。
这又是救女儿又是救母亲的,若不是师徒情深,就是闲的蛋疼。
尹大小姐木有蛋哪……
尹湘湘微笑道:“我是当真了,不过如果苏小姐见外,那我也不会厚着脸皮要做这个师父的。”
苏简简更加不会厚脸皮要去认这个师父。
她与尹湘湘做师徒,这确实是一件怪异的事。
苏简简默默给尹湘湘磕了个头,起身道:“尹大小姐救命之恩简简记下了,不便在府上多加叨扰,我和母亲就先告辞回家了。”
苏简简脸上是忍辱负重的神色,十分沉重,苏太太也不便说什么,只能由着苏简简,随她在尹湘湘的目注中走出花厅。
尹逵呼出一口气:“这苏简简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嘛!”
尹湘湘却道:“瞧她这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我倒是有些不放心了。”
旋即吩咐玉莲:“派几个保镖护送苏小姐母女回去,不过别叫她们发现了,那苏小姐看起来自尊心强得很。”
尹湘湘从来不会烂好心,所以她一旦烂好心起来谁也抵挡不住。
玉莲不敢怠慢立即去安排。
苏简简一行回到苏家,一见苏家的狼藉,苏太太差点昏过去。
她是骂完娄家人又骂自家养的狼心狗肺的奴才们,骂天骂地骂祖宗毅然难消心头之恨。
苏简简和奶娘在苏太太的骂声中开始默默收拾家里,苏太太却道:“还收拾个屁啊!连床被子都被抢走了,我们晚上睡觉盖什么呀!早知道就不从尹家回来了。”
“娘,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我们和尹家非亲非故,怎好在人家府上叨扰太久?他们就算乐善好施,咱们也不能不顾廉耻啊!”
第一次,苏太太觉得自己对苏简简严苛管教将她调教成一个三从四德的女子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情。
“怎么能说非亲非故呢?你和尹大小姐什么关系,师徒!”苏太太强调,“哪个徒弟不是住在师父家里的?”
苏简简无奈:“娘,尹大小姐只是给咱面子,你怎么还当真呢?”
“谁说是我一个人当真的?那尹大小姐是不是亲口说了她当真的?”苏太太拉奶娘作证。
奶娘的确听尹湘湘亲口承认此事,便肯定点点头。
苏太太道:“尹大小姐都说得如此直白了,简简你再推三阻四,可就是你不给你师父面子了!”
苏简简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门外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谁来了?”苏太太如惊弓之鸟躲到苏简简背后去。
娄思思一事之后,可把苏太太的胆子给吓破了。
偏偏,来得依然是娄家人。
娄二叔领着娄家几个壮丁走了进来。
娄二叔冷酷的神色:“侄儿媳妇,你们苏家的家教就是这般吗?”
一开口就是质问。
苏简简道:“二叔何出此言?”
娄二叔忍着一口气,冷声:“雪桉尸骨未寒,你这个做妻子难道不应该去灵堂守孝吗?怎么可以在娘家逗留如此多日,而不回娄家去?”
是谁逼着她告官的?是谁害得她在公堂受刑的?
如今却红口白牙说成她在娘家逗留。
苏简简满腹委屈,却道:“我这就随二叔回去。”
苏太太急了:“简简,不可啊,他们会欺负你。”
“娘,”苏简简回头看着苏太太,眼圈红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柔弱又无助,“无论怎么说,我都是娄家的儿媳妇,雪桉死了,我这个未亡人于情于理都该去替他发丧的啊。”
“还是侄儿媳妇懂道理,”娄二叔充满敌意看着苏太太,“侄儿媳妇可是我娄家卖了田地换作聘礼三媒六证娶回来的,亲家母难道连这点礼数都不讲了吗?”
此时此刻,苏太太感到深深的伤害。
她突然觉得万分对不起女儿。
当初她即便是因为不同意这桩婚事而闹腾,可终究是收了娄家的聘礼,且是高额聘礼,并在没有任何陪嫁的情况下嫁了女儿。
娄家怎么可能看得起她的女儿呢?
她视作珍宝的女儿在娄家受到轻贱,自己是不是也有莫大的责任?
“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苏简简说着随了娄二叔出了苏家。
苏太太着慌了,拉住奶娘惶恐哭道:“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刁难简简的。”
奶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娄家的这些壮丁粗壮如牛,奶娘和苏太太两个老弱妇人,怎么可能去抢人?
奶娘只能安慰道:“太太,小姐是回去发丧的,娄家不会为难她吧?”
奶娘的口气如此不确定,令苏太太一颗心更加七上八下。
为了怕金屋不好脱手卖,娄雪桉的尸首已经运回娄家村去,丧事也放在村里老家办。
苏简简随着娄二叔一路颠簸回到了娄家村。
因得了陆家的五千两黄金,娄雪桉的丧事办得颇为风光。
娄家村阖村上下都来帮忙。
帮忙干活,也帮忙吃喝。
娄大叔、娄大婶正在灵堂哭丧,一见苏简简回来二人都黑了脸。
村里的女人们也用极不友善的目光看着苏简简,时不时咬上几句耳朵。
儿子出殡,还需苏简简披麻戴孝。
娄大婶再不高兴,也得压下心头怒火。
她领着苏简简去屋里拿孝衣穿,却被娄思思一把夺过了孝衣。
“思思……”娄大婶不解看着娄思思。
娄思思恨恨将孝衣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她苏简简也配?”
因为苏太太的事,娄思思第一次被周浩宾打,这奇耻大辱压在心头,娄思思恨不能将苏简简碎尸万段,这才会让娄二叔去苏家将苏简简以发丧的缘由给接回来。
“她毕竟是你大哥的老婆。”娄大婶想替苏简简说话,却遭来娄思思的喊叫。
“大伯母,大哥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婆?如果不是她把奸/夫引回来,大哥怎么会死呢?”娄思思哭着上前对苏简简又拉又扯,不多时就将苏简简的头发扯散了。
屋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堆娄村人。
娄大婶觉得难看,便道:“思思,你不要将你大嫂的衣服扯破了……”
“她不配做我的大嫂!我才不认她这样的大嫂!将她衣服扯破又如何?她都给我大哥戴绿帽子了,难道她还要脸皮吗?”
娄思思又吼又叫,话说得越来越难听。
苏简简却始终不发一言,由着她折腾,仿佛自己是那枝头的柳絮,随风撕扯,认命飘零。
这辈子横竖毁了,再难听的话又如何?
这一切都是她该受的。
是她不听母亲的话硬要嫁给娄雪桉的。
她活该!
她罪有应得!
她死有余辜!
苏简简的泪汩汩从面颊上落下来。
“我大哥已经死了,被你害死了,你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做给谁看?没有人会心疼你的,贱人!”
娄思思见苏简简柔弱的模样就来气。
苏简简就是用这样我见犹怜的媚态魅惑了她的大哥吧?
娄思思越想越生气,巴掌高高扬了起来。
她要打死这个贱人方能泄心头之恨。
可是娄思思的手刚扬到半空,就被人一把抓住。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娄思思回头,对上了一双凌厉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长在一张出尘绝艳的面孔上。
“尹……湘湘……”娄思思的声音有些抖。
怎么哪都有她!
苏太太感到庆幸,幸好她有先见之明,苏简简一被娄二叔带走,她就去尹家搬救兵。
谢天谢地,谢谢尹大小姐的心肠就跟菩萨一样,听了她的诉求竟然不假思索就带了保镖随从浩浩荡荡随她杀往娄家村。
苏太太一把推开娄思思,将苏简简护在怀里。
因为有尹湘湘撑腰,苏太太的胆子也壮了起来。
她冲着娄家人喊:“你们果然是虐待我的女儿!”
娄思思憋屈:“尹大小姐,这是我堂哥的丧礼,难道你也要来多管闲事吗?”
“苏简简是我的徒弟,娄雪桉是我徒弟的丈夫,他死了,我来奔丧,怎么能说是多管闲事呢?娄姨娘,看起来周老板并没有把你调教好,是不是钱庄生意太忙,他顾不上治理内宅妇人的德行了?”
尹湘湘抬出周浩宾来,娄思思又屈辱又无奈。
尹湘湘鄙夷地看了娄思思一眼,才看向苏简简,不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道:“你还是认了我这个师父吧,有我这个师父替你撑腰,你往后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苏简简整个人了无生趣。
苏太太催促她道:“简简,你再矫情,娘可就生气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你总该替娘着想吧,娘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天天因为你的事情操心吗?”
苏简简忽而抬起头来,一双幽怨的眸子发出森然的光来。
她道:“我能请教,你为何要认我这个徒弟吗?”
尹湘湘坦然笑起来:“告诉你也无妨,我是为了……”
第062章下聘遭拒
为了陆景胜吧?
苏简简在心里想。
她对他原本就无多情谊在,现在受了尹湘湘如此多恩情,她要她彻底放手,她自然是无不应承,一定会避让远远的。
苏简简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尹湘湘环顾四周,屋里屋外都是娄家人,自己与苏简简交谈太深入的话未免太嚣张,便道:“还是等你替你亡夫发丧完毕我再与你细说吧。”
苏简简一想,也是,当着娄家这么多人的面,且是在娄雪桉的丧礼上提陆景胜未免不合时宜。
毕竟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她觉得自己多么清白,娄家人都给陆景胜和她冠上了奸/夫/***的罪名,自己实在不能再火上浇油,坐实了这罪名。
于是,尹湘湘留下一队保镖并郁琬陪着苏简简给娄雪桉出殡,自己则携了玉莲回府和尹逵汇合,去陆家下聘。
陆依依在板凳上打了个盹,惊醒时听见陆景胜在门内喊她。
“依依,妹妹,好姑娘……”
陆景胜从未有过的讨好口气。
陆依依差点就感动了,但是立即警觉:“大哥,没有用的,没有娘的命令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不是,依依,不是让你给我开门,是想叫你去前头看看,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陆依依摇头:“大哥你是想哄我离开吧?不要,我要在这里看着你。”
“不是,依依,你听,前头真的有什么事,怎么敲锣打鼓的?”
陆景胜的话提醒了陆依依。
适才她就听到这喜乐声了,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但是,但是……”陆依依盯着门锁。
“依依,你不开锁难道我还能破锁而出?”
陆依依还在踟蹰。
陆景胜威胁道:“瞧那鼓乐声,约莫是喜事,咱家里能有什么喜事?莫非是娘要把你嫁出去,有人来下聘不成?”
陆依依一听,急了。
就算不是有人来给她下聘,也有可能是有人来给大哥提亲哪。
不管哪一种,她都不允许。
“大哥,那你在屋里待着,我去前头打听打听再回来告诉你。”陆依依飞也似地跑了。
陆景胜在门内默默嘀咕:前头到底出了什么喜事。
前头花厅,陆太太看着一地聘礼和尹家兄妹愁眉不展。
“太太,太太……”一旁,罗妈妈小声提醒。
陆太太在心里小恼:就不能让她多装一会儿傻吗?
陆太太抬起头来,脸上是温柔的笑容,却带了点小尴尬。
“尹小姐,尹少爷,这其间可能有所误会。”陆太太朱唇轻启。
尹逵原本并不是很赞成尹老爷和陆太太婚事,可公然被陆太太拒婚,他蓦地感到了伤害,顿时不依了。
“陆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原先就说好的么,怎么事到临头就成误会了?没想到陆太太竟是那种过河拆桥上屋抽梯之人。”
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责备起人来丝毫不含糊。
陆太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尹湘湘拦着尹逵:“表哥不要着急,或许其间真有什么误会。”
陆太太所言之误会,与尹湘湘所言之误会可完全是两码事。
陆太太说的误会指的是下聘一事本不该发生。
而尹湘湘说的误会则是指陆太太此刻的态度,不应让她和尹逵产生误会。
尹湘湘给了陆太太坦陈的机会:“陆夫人,您有什么难言之隐?与我父亲的婚事可遇到什么阻碍?”
门外探头探脑的陆依依唬了一跳。
尹家来提亲,居然还是提她母亲的亲。
这可如何了得?
得赶紧找大哥做主才是。
陆依依飞也似地去找陆景胜。
陆景胜正寻思着陆依依离开了,自己是不是要把羽墨哄来开门,门呼啦一声就开了。
陆依依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哥,大事不好了!”
花厅,陆太太抿唇静思了一下,抬起头,一双雪亮眸子泛着斯文的光,声音也是极和气的:“若说难言之隐,大抵尹大小姐还是回去问令尊得好,我想令尊的困难比我要更大些。”
把球踢给尹老爷,这是陆太太唯一能做的。
她这样斯文完美的人真做不到当着尹湘湘的面撕破脸。
她想,尹善仁定能够和自己女儿解释清楚的。
就算,这不是误会,而是一场华丽丽的计谋,尹湘湘也绝不会生自己父亲的气的。
陆太太越想越顺理成章,越想越从容自若了起来,便又恢复了妙言菩萨般的形态。
“要不,湘湘,咱们先回去问问舅舅?”尹逵向着尹湘湘。
尹湘湘微微颔首,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也只能如此。
兄妹二人正欲离去,陆太太指着满地聘礼,惶恐道:“这些聘礼还请尹大小姐先搬回去先……”
尹湘湘却道:“搬回去回头还得搬来,不如就放这里吧,横竖你是要嫁给我爹做我继母的。”
那可不一定。陆太太在心里默默回。
尹湘湘也不以为意,与尹逵一起告辞而出。
二人正走出花厅,穿了陆府花园,就见陆景胜大步流星追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陆依依。
“大哥,你等等我!”陆依依边跑边喘气。
陆景胜哪里能停?再迟,他娘可就要被别人聘去当继母了。
“尹湘湘,你站住!”
听到陆景胜的呵斥,尹湘湘闲闲停住脚步。
陆景胜此刻的心情,尹湘湘自然是了解的。
在她还是刘凝波的时候,她父母离异,父亲要再婚,她也闹了好久的脾气呢。
她那般豁达的人都一时半会儿想不开,何况陆景胜恁般小肚鸡肠之人?
“陆公子有何指教?”
尹湘湘一脸光明磊落神色激怒了陆景胜。
她到他府上公然要来夺他的娘亲,却还摆出这样一副君子坦荡荡的姿态,真是欺人太甚。
“尹湘湘,你是不是太过分了?”陆景胜的质问预料之中,尹湘湘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
“我记得我刚刚将陆公子从羁候所里捞出来,陆公子怎么就对自己的恩人如此颐指气使的?堂堂山圻第一才子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我是素来知道陆公子的节操就是如此,若不知晓的,大抵要误会陆太太家教不好了。”
尹湘湘闲闲道来,把陆景胜气了个半死:“尹湘湘,你……”
尹湘湘却没有半点打住的意思:“如此说来,陆太太那样一个妙人儿当陆公子的娘实在是委屈了,不如与我当继母,我定不会让她丢脸!”
陆景胜深吸一口气,默念了一句“好男不与女斗”,继而道:“尹湘湘,过去我是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不过你不可以欺辱我娘!”
若是往常,陆景胜定是不屑与她说道只字片语的,为了陆太太,他竟也同她费了半天话,倒也是个孝子。
尹湘湘如此想着,便越发不与陆景胜针尖对麦芒,而是笑吟吟道:“陆太太以后可就是我继母了,我孝敬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辱她呢?陆公子实在是多虑了。不过陆公子说得对,过去你是对不起我,而我绝对是那种睚眦必报之人。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太晚,不如今晚……”
“所以到我陆家下聘,要聘我娘做你的继母,你的目的是为了欺辱我?”陆景胜一脸黑云压城。
尹湘湘微笑道:“陆公子怎么可以这样想我呢?等我爹和你娘做了夫妻,我们就是兄妹,兄妹之间诚不相欺不是吗?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与我做兄妹,倒是还有另一种关系,你不是要娶苏简简吗?苏简简是我的徒弟,届时你可以随我的徒儿喊我一声师父……”
不要脸!
陆景胜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尹逵一想起陆景胜那张操了蛋的脸就觉一个字:爽!
令他更爽的是,他发现:湘湘是真的不喜欢陆景胜了!
欧耶!
尹逵在床上又是翻筋斗又是打滚。
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和玉莲焦灼的声音:“表少爷,表少爷,大事不好了!”
尹逵心情好,一咕噜下床去开门。
小丫头涨红的面孔映入眼帘。
“玉莲,是不是天塌下来了?”
小丫头吞吞口水:“表少爷,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呢,老爷和大小姐吵起来了!”
尹逵身子一凛,本能一个反应便是:他得马上去救舅父大人!
尹逵像离弦的箭飞奔至花园时,见尹善仁正抱着沙袋左躲右闪,而尹湘湘的拳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全部落在沙袋上。
虽然没打着尹善仁,尹善仁一张脸却是吓得发白。
“湘湘,你听爹解释!”
尹湘湘哪里听,气得脸色铁青:“你知道我为了你的婚事是操碎了心……”
尹善仁:“……”何曾操过心来着,一直是搞破坏啊。
“好不容易为你聘下了陆太太这门婚事,你倒好,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你可知我是答应了陆太太替陆景胜上公堂作证,才征得陆太太点头应允这门婚事的。你知道我最讨厌陆景胜那个鸟人了,可是我为了你我都愿意放下个人恩怨替他作证,你怎么可以辜负我的苦心……”
尹湘湘噼里啪啦苦口婆心,哪里是女儿在同父亲说话,简直是老子娘在教训儿子。
偏生尹老爷自知理亏,无力还嘴。
而尹湘湘越说越气,是真的把自己气着了。
“你知道如果不是我,就凭你这个人,陆太太怎么可能应允这桩婚事?你除了钱,哪点配得上陆太太了?你这么胖,胸无点墨……”
尹湘湘一拳过去,尹老爷突然推开沙袋,将脸就着那拳头凑了过来。
尹湘湘急忙刹车,拳头停在了尹老爷的鼻子前。
越过拳头,尹湘湘看见了尹老爷一双委屈满满的眼睛,正透着卑微可怜的小眼神。
呀,她话说得太狠,伤着她爹的小自尊心了。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无心的,你别往心里去。”尹湘湘歉然。
尹老爷落寞道:“湘湘,你说得没错,爹的确配不上陆太太,爹喜欢陆太太,其实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湘湘,你都知道不相配,怎么还要将爹和陆太太强行拉郎配呢?帮陆公子摆平官司,你就权当是做好事好了。”
尹老爷说着,默默转身,黯然离去。
她爹那墙一样的背影莫名显得悲壮,尹湘湘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尹逵走到尹湘湘身边,小心翼翼道:“湘湘,到底怎么了?”
尹湘湘叹一口气:“表哥,你猜,我爹他居然干出怎样的傻事!”
尹逵无辜摇头。
他可猜不出来。
尹湘湘更重叹了口气:“他居然为了帮陆太太救出陆景胜,居然联合陆太太假意合婚,好骗我上堂替陆景胜作证,你说他是不是一个傻人?他做生意那么精明,在女人的问题上咋就这么老实呢?”
“舅父只是不愿意趁人之危罢了。”
尹逵的话令尹湘湘对自己那个其貌不扬的胖爹刮目相看。
都说无商不奸,自己穿越的这些日子认识的这个古代老爹好像还有些敦厚呢。
他是个诚信的商人。
这样想着,尹湘湘对尹善仁就更产生了一丝怜惜。
她爹看起来是对陆太太动了真心,才会这样义无反顾无怨无悔不求回报。
如果她能真的促成这桩婚事就好了。
穿越的日子,吃着她爹喝着她爹穿着她爹用着她爹,她这个冒牌女儿也没有好好回报一下这个财神爷老爹。
“表哥,我突然觉得爹他好可怜哪……”
尹湘湘声音哀婉,神色悲悯,冒出这么一句,尹逵惊讶。
“表哥,咱们还是帮帮爹吧。”
尹逵立即摆出两肋插刀的架势:“如何帮,表妹一句话,表哥我鞍前马后就是。”
尹湘湘满意点头:“还是要去一趟陆府。”
“去陆府做什么?”
“下聘!”
尹逵蹙眉:“可是陆太太……”
“咱们不管陆太太对我爹有没有真心,咱们就管合约要不要履行。既然陆太太事先和咱们约好了,我救出陆景胜,她嫁给我爹,那么她就该按约定行事,人都该有些契约精神,不是吗?”
契约精神。
尹逵咀嚼这四个字。
嘿嘿,有意思。
在尹湘湘和尹逵决定再去一趟陆府,找陆太太理论时,苏太太携着苏简简上门了。
苏简简规规矩矩跪在尹湘湘跟前:“师父,徒儿回来了。”
苏简简一身素服,鬓边只戴了朵小白花,俨然是替娄雪桉守孝的装束。
那素白衣裳衬得她面色愈发素净白皙,端的一个美人。
听着苏简简这句“师父”,想起陆景胜那副操蛋的面孔,尹湘湘感到分外满意:“甚好,回来了,那就回去吧。”
丧事办完,从娄家村回到山圻城,到尹府向尹湘湘报备完,那就可以回苏家去了。
尹湘湘就是这么理解的。
苏太太慌忙按住苏简简,不让她从地上起身,向尹湘湘赔笑道:“尹大小姐,我们简简以后就在尹府住下了。”
尹逵一听睁大了眼睛:“苏太太你说什么?苏小姐要住在尹府,凭什么啊?”
苏太太也不着急,解释道:“尹少爷,大小姐收了简简为徒,不是吗?徒弟不都要在师父府上住满三年才出师的吗?这是惯例,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尹逵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什么惯例不惯例,苏太太,你这可是在得寸进尺,我家湘湘出于好心帮了苏小姐,可你们也不能仗着我家湘湘善良就讹上我们尹家呀!”
“尹少爷,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家简简是真心诚意拜尹小姐为师的,尹小姐也是真心实意收我们简简做徒弟的,所以我们简简是名正言顺住在尹府的呀!所以尹少爷说什么讹不讹的,也忒难听了。”
苏太太如此委屈卑微,全都是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
她是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比尹府更好的大树了。
投靠了尹湘湘,那娄家的人可就再也不敢来找她们母女麻烦的了。
所以,苏太太这一路是对苏简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劝歹劝才让苏简简跪到了尹湘湘跟前。
她女儿也是个高傲的人哪……
尹逵还想再说什么,尹湘湘却拦着他,冲苏太太莞尔一笑:“苏太太所言极是。”
说着吩咐玉莲领着苏家母女去收拾厢房。
尹逵道:“表妹,这大可不必的呀,我们没道理收留她们。”
尹湘湘却道:“表哥,我自有主意。”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收留苏简简可是为了她老子爹的婚事。
苏太太是被尹逵赶出尹府的。
哦不,苏太太告诉自己,她是被尹少爷请出尹府的。
只要简简能在尹家安身,她也就放心了。
苏太太等苏简简安顿好便依依不舍离开尹府。
如果她也能住在尹府的高墙大院里就好了。
苏太太一路走出去,一路对着尹家的豪门府邸流口水。
要不,她也拜尹湘湘为师吧。
可是母女同拜一个师父,那岂不要以同门师姐妹相称?
那又成何体统?
关键是,做了尹湘湘徒弟,也只能在这豪华府邸里蹭住三年而已。
这样的大宅子,这样奢华的生活,八珍玉食,绫罗绸缎,还有这么多下人前呼后拥的伺候,出门了还有保镖,住三年怎么够?
严重不够!
可是苏太太的臭名声在山圻城臭遍每一条小巷子,尹逵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人住进来祸害他的舅父和表妹呢?
尹逵自记事起就以尹家保护神的身份自居。
他活着一日就是要守护他舅父和表妹一日。
他们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哪!
尹逵催促流连的苏太太:“苏小姐在尹府会被照顾得很好,夫人赶紧离开吧!”
苏太太却仿佛没有听见尹逵的话,眼睛盯着园子里乍然出现的“那堵墙”蓦地一亮。
自己守寡,尹老爷丧偶,寡妇配鳏夫……
苏太太灵光一闪:嘿,要是她嫁给尹老爷做了尹湘湘的继母,那么便是这豪门里的女主人了……
苏太太美滋滋还没想完,就被尹逵拖出了尹府大门。
陆太太锁在屋子里有几日了,她不好意思出门见陆景胜和陆依依,只能问罗妈妈:“那两个孩子情绪怎么样?”
“二小姐还好,倒是少爷波动得很。”
陆太太表示理解:“那孩子一向和尹家犯怵,是我行事不周了。”
罗妈妈劝道:“太太也是为了大少爷的官司,大少爷理应理解太太的,幸好尹家这几日也消停了,老奴还以为依着尹大小姐的性子,定然是不依不饶的。”
“毕竟,若说我食言而肥诓骗于她,也是和尹老爷合伙的,她总不至于为难她爹吧?”
陆太太这边很是忐忑,陆景胜那里又郁闷不平。
“娘怎么可以答应嫁给尹老爷呢?”
陆依依闲闲道:“还不是为了大哥你,谁让你为了个苏简简竟然惹出那么大人命官司来的?你啊,差点将娘的终身幸福都搭进去,你从今往后还是离那苏简简有多远就多远,她就是大哥你的克星!”
“娘的事怎么可以怪简简?”
“不怪苏简简怪谁?若不是苏简简,你不会惹上人命官司,娘也不必去找尹湘湘救你。娘救人心切,尹湘湘提出那样的要求来,娘能不答应吗?”
陆依依句句在理,却让陆景胜寻到了怪罪的对象。
“这件事就是尹湘湘趁人之危,她爹那么胖一个粗人,怎么配得上咱们娘?尹湘湘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羞辱我!”
陆依依莫名觉得尹湘湘可怜。
从前尹湘湘为了陆景胜三天两头去跳落桐桥,即便只是做假戏,可大冬天的时候河水也很冷吧。
现在即便救出了陆景胜,没有得到感激,还被抱怨。
陆依依对尹湘湘更加生出同病相怜的情愫来。
“大哥,你要是将对尹湘湘的绝情用一半到苏简简身上,尹湘湘也没机会羞辱你的。”
被妹妹教训,陆景胜面子里子都受不住。
“陆依依,你在公堂上害得简简被用刑,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竟然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你信不信……”
陆景胜说着满屋子找鸡毛掸子,陆依依吓得拔腿就跑。
“大哥,你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以外简直一无是处!”陆依依边跑边冲陆景胜喊。
“陆依依你别跑,有胆子你就给我站住!”
陆景胜找不到鸡毛掸子,只能操着他的雪白折扇追出来,却与羽墨撞个满怀。
羽墨一见陆景胜手里操着折扇,立即抱住脑袋哀嚎:“少爷别打奴才啊,奴才是不小心的!”
陆景胜望望天,拿折扇指着羽墨问:“冒冒失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家少爷真是料事如神。
羽墨一脸严重道:“少爷,尹大小姐又……又来提亲了!”
羽墨的声音不自觉发了抖。
一会儿他家少爷和尹大小姐定然要兵戎相见了。
陆景胜一凛。
尹湘湘来得正好,他正要去找她呢。
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楚的。
陆景胜一扬折扇,命令羽墨:“那丫头在哪里,你与我带路!”
“是,少爷。”羽墨不敢有违,颠颠的撒开小腿走到陆景胜前头去。
前厅,陆太太正局促地招待着尹湘湘和尹逵。
尹湘湘的质问令她无地自容。
无论如何,她诓骗她就是不对的。
并且,尹湘湘的确将陆景胜从羁候所里捞了出来。
这件事是她陆家理亏在先。
现在尹湘湘给了两条路:“陆太太,你可以选择先嫁与我爹,婚后再慢慢培养感情,日久总能生情的;自然你也可以选择先不嫁,与我爹的婚约先定着,等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爹了,我再替你们二人操办婚事,举行那些俗礼。”
陆景胜气势汹汹走到门口,将尹湘湘的话一字不差听在耳朵里,不由恶从胆边生。
“尹湘湘,你简直欺人太甚!”
陆景胜白衣飘飘,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却是一脸怒容。
尹湘湘在心里慨叹:皮囊当真是一副好皮囊,可惜脾性不美丽,也不知将来苏简简嫁了他能驯服住这匹刚烈的野马不?
“陆少爷,请你注意你的言行!我家湘湘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堂堂山圻第一才子对待恩人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尹逵好不容易有了教训陆景胜的机会,出了多年的恶气。
他喜欢他宝贝表妹的时候,他表妹心里眼里就只有陆景胜一个人,等她表妹终于烦了这厮,自己又被逼发誓不能对表妹再有男女之情了,可真够窝火的。
尹逵质问陆景胜,尹湘湘可不拦着,还给了鼓励的眼神,尹逵立即奉了圣旨般卯足了精神。
“陆景胜,难道忘恩负义才是你陆家的家教?”
陆景胜涨红了脸,尹逵这回羞辱的可不是他,而直接是他娘了。
他强忍一口气,正色道:“尹湘湘,你救了我,我来报恩好了,我娘和尹老爷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尹湘湘玩味地看着陆景胜:“哦?陆公子倒是个孝子,只是你报恩,你要如何报?以身相许吗?”
“表妹!”陆景胜还没反应过来,尹逵已经激动地拧起了眉头。
不是说好不喜欢陆景胜了吗,怎么又让他以身相许?
尹逵的担心还没完,尹湘湘就分外严肃认真同陆景胜道:“白素贞要报恩与许仙成了亲,你既然要报恩,那便与我成亲就是!”
陆景胜抿着唇,一脸凝肃。
尹逵却如发了疯般:“湘湘,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陆景胜也从额头甩了一把汗出来。
只要不让他娶她,什么报恩方式都可以。
“那你要我如何报恩,但说便是。”
尹湘湘沉吟了一下,道:“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来找你。”
从陆府出来,尹逵有些郁闷不平。
“湘湘,陆太太和舅父的婚事就这么算了?”
尹湘湘摇头:“强扭的瓜不甜,陆太太显然对我爹没意思,现在如果让我爹强娶,陆景胜一定会同我们拼命的,有道是缘分天注定,既然我爹对陆太太有好感,那还是让我爹自己去追求得好,毕竟幸福终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嘛!而且——”
尹湘湘的眸子狡黠一笑:“我觉得耍陆景胜更有意思。”
尹逵会意:是啊,有报恩的借口在,还怕日后没有机会收拾陆景胜吗?
尹逵惊艳地瞥一眼尹湘湘。
他的表妹可不是善茬,以后有陆景胜好看的。
尹逵莫名心情好起来。
尹湘湘放弃替尹老爷强娶陆太太一事,尹老爷松了一口气,又微微有些失落。
松一口气是因为自己总算不用失信于陆太太。
之前说好的假意答应订婚,等尹湘湘解救了陆景胜就和尹湘湘摊牌,若自己由着湘湘胡闹,那在陆太太跟前势必成了说话不算话的小人,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失落则是因为娶不成陆太太,鸳梦成空到底有些意难平,毕竟陆太太那样一个妙人,他是动了心的。
“爹若真心喜欢陆太太,就应该大胆去追求啊!”
尹湘湘的一双眸子雪亮异常,透着真诚。
尹老爷感动得有些想哭。
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善解人意了。
“湘湘真的不反对爹续弦?”
尹湘湘翻了翻白眼。
如果要反对,她此番跑前跑后是为哪般?
“爹,可能我过去的言行太过幼稚,让你造成误会了,是女儿不懂事,女儿向爹赔不是就是了。”尹湘湘亲昵搂住尹老爷肥硕的臂膀,将头枕了上去。
舒服啊,胖子还是有胖子的好处的。
要不以后轮到她嫁夫婿就嫁个胖子好了。
人肉枕头,比那绣花枕头有助睡眠。
尹湘湘心里美滋滋,嘴巴就更如抹了蜜般,“爹,我娘她死得早,女儿是您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其实不是,是丫鬟婆子乳母们合力将她养大的),如今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可是爹你还有大半的韶光要度过啊,难道真要打一辈子光棍?”
打光棍那是穷人的事情,您老钱多得没处烧,怎么可以和穷人抢活计呢?
绝对不行,一定要脱单!
“爹如果喜欢陆太太,女儿绝对举双手赞成爹对陆太太发起追求攻势,双脚也举上!”
尹老爷盯着尹湘湘,巴巴眨着眼睛。
“爹,爹,你怎么哭了?”尹湘湘唬了一跳。
“没,没,是沙子迷了爹的眼睛。”
尹老爷着实被尹湘湘的孝心感动得一塌糊涂。
尹湘湘却误解了尹老爷的眼泪。
“爹,您要是并非陆太太不可的话,你追求别人,女儿也是赞成的,挖心挖肺地赞成!”
尹湘湘笑容可掬。
尹老爷的眼泪哗哗的。
和尹老爷一起眼泪哗哗的,是苏太太。
苏太太离开尹府,回到苏家住了几日,是终日难寐。
苏家只剩一个空壳子和一个上了年纪的乳母,而尹府却是热热闹闹繁华所在。
苏太太越想越不是滋味,一跺脚做了个决定:不如卖了苏家房子,自己投奔尹府去。
苏太太以见苏简简为由被尹府下人领进了尹府,却在园子里听到尹湘湘父女的对话,登时哭得眼泪哗哗的。
尹湘湘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都说富裕人家教养出来的后代飞扬跋扈,可是这尹湘湘简直是另类。
她对尹老爷说的这番话实在是深得苏太太的心。
这样的女孩子来做继女的话一定会是贴心小棉袄的。
自己如果做了尹老爷继室,这个后妈还是很好当的。
苏太太正想得天花乱坠,哭得酣畅淋漓,一擤鼻涕惊着了尹湘湘父女。
“苏太太!”尹湘湘讶异,“你怎么又来了?你还哭了?是想念简简才哭的吗?简简这会子一定在后花园和郁琬练习跆拳道呢,你自己去找她吧。”
“不,我不是来找简简的,我是来找尹老爷的。”
苏太太拿手在自己脸上胡乱一揩,抹去了眼泪,堆起一脸谄媚笑容。
尹善仁对苏太太并无多少印象,一听这妇人是来找自己的,不禁感到奇怪。
“这位夫人找我何事?”尹老爷的态度算不得傲慢,只是客套得紧。
这位妇人徐娘半老,却没有存下多少徐娘的风韵来。
尹老爷也是一个看脸狗啊!
尹老爷问自己话,苏太太忙殷勤道:“尹老爷不是做房地产买卖吗?我家的老宅子想挂在尹老爷商铺里卖。”
尹老爷的钱是赚不过来的。
一间老宅子买卖成功的佣金实在不能令他眨眼睛,但尹老爷还是客气道:“好,我派个人带夫人你去商铺将你家的老宅子做个登记先,若寻到合意的下家,就领苏太太您过去商谈。”
“多谢尹老爷,有尹老爷的商铺做中介,我的老宅子是不愁卖不出去的。”
苏太太的声音极尽愉悦,笑容极尽温柔,令尹湘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晚间,尹湘湘传苏简简说话。
防狼培训班的女孩子们是没有谁专门住在尹府的,都是下了学便各自回家,所以苏简简才是尹湘湘正式名义上的徒弟。
未出师的徒弟对师父要孝顺如儿子,勤快如奴仆。
尹湘湘倒是不要求苏简简如此这般,只是对苏简简在跆拳道上的功课十分严苛。
检查苏简简练习跆拳道的进展,尹湘湘一下回到了还是刘凝波时在医院里带实习生的状态。
业务上,她是个精益求精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师父,妥妥的严师。
苏简简做了一套郁琬教她的跆拳道套路后,尹湘湘不满意,又亲身示范了一把。
苏简简脸上一直是忍辱负重的表情。
玉莲一旁不悦地嘟哝:“别以为我们小姐是故意为难的,她是拿你当亲徒弟看才这么卖力教学的,我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尹湘湘抬眼横了玉莲一眼,玉莲撇嘴自觉闭了嘴。
忽见门外有道黑影,玉莲尖声嚷起来:“大小姐,门外有贼!”
玉莲声落,郁琬早已夺门而出,将那贼擒了进来。
郁琬再不是那个柔弱的小女子,经过尹湘湘调教,早已身手不凡。
她是整个山圻城,除了尹湘湘之外,跆拳道最厉害的那个囡囡。
被她擒进来的那个小贼早已吃痛嚎叫起来:“简简,救我!”
哦,不是老贼,是小贼。
“是我娘,师父,是误会!”
苏简简扑过去郁琬手底下抢人。
尹湘湘打了个哈欠:“到底是你娘还是误会啊,或者你娘芳名误会?”
苏简简:“……”
苏太太站稳了,立即回答尹湘湘:“大小姐,叫我林姨便是。”
“林姨?”
所有人凌乱,苏简简也无语。
现在叫林姨,以后就叫继母了。
苏太太在心里窃笑,面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神色。
“苏太太,你怎么去而复返了?”尹湘湘问。
苏太太皱眉:“大小姐,您还是叫我林姨吧,您喊我苏太太,会勾起我的伤心……”
苏太太垂眸。
称呼她苏太太,不是提醒她她是冠了夫姓的有夫之妇吗?还是个命硬克夫的。
尹湘湘却道:“没想到苏太太对苏老爷如此长情,苏老爷去世这么多年,苏太太一听到这苏字还会勾起伤心。”
苏太太:“……”
苏简简有些黯然。
尹湘湘提起苏老爷,倒是勾起了苏简简的伤心。
她爹活着的时候可是个妙人。
她爹虽是山圻人氏,却是从小生长在外乡,还做到了小小学台。
可惜身体不佳,得了病症,只能辞了学台,回乡养病。
谁料回乡途中受了颠簸竟然一病不起。
还未踏上故土就一口气歇菜了。
那年苏简简七岁。
若是一出生就是孤儿也就罢了,偏偏得了父亲多年疼爱,然后成了丧父的孤女,苏简简情何以堪?
每每午夜梦中追着父亲嚎啕大哭,父亲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哭声似的,越飘越远,远得消失不见,于是痛醒,才发现早已哭湿了枕头。
人常以为苏太太的暴脾气是因为丧夫的原因,家里事无巨细,要她一个寡妇操持,于是焦头烂额。
只有苏简简知道,母亲的暴脾气是与生俱来的。
父亲的病就是因为受不了母亲的暴脾气而起的。
简言之,父亲是被母亲气病的。
父亲那样温婉的妙人儿面对母亲的无理取闹常常是无言以对憋在心里,于是便憋病了。
苏简简心里怨恨母亲,可是她遗传了她父亲的好脾性。
她从长相到性格全是遗传父亲的。
于是她漂亮,她温柔,母亲因为做过学台夫人,对女儿的管教也自然优于一般人家。
于是苏简简也成了一个妙人儿。
妙人儿苏简简怨恨母亲却又必须理解母亲。
母亲的暴脾气不是她故意的,母亲身上有很多很多缺点,比如势利眼,全是天生,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些缺点。
她将这些缺点视作天经地义。
苏简简想,如果不是娄雪桉带她离开了苏太太,或许现在她早也像父亲一样憋病了,到九泉之下追随父亲去了。
只是很遗憾,娄雪桉带她跳出了苏太太的火坑,却又跳入娄家的火坑。
那火坑还是娄雪桉亲手刨的土,亲手放的柴,亲手点的火。
看着苏太太对尹湘湘点头哈腰的好脾气,苏简简有些心里不平衡。
母亲什么时候对她也这般和颜悦色过?
最近的婉约还是因为受了娄思思的迫害吓的。
这个层面上,苏简简还要感谢娄思思来着。
“不是,尹大小姐误会了……”苏太太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回复尹湘湘。
如果说她对亡夫还有感情,那么又要想着另嫁,不是口是心非了吗?
若说对亡夫没感情,又显得她薄情寡恩。
苏太太正为难着,苏简简道:“娘,你怎么来找我了?”
“简简,你住到了尹府,娘一个人在家害怕,你都看到了咱们家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苏简简默然,苏家那房子被洗劫一空的确不能再住人了。
“幸亏尹老爷大发善心,说要帮娘将那老宅子挂在商铺里卖,娘合计着尹老爷这主意不错……”
苏简简一听苏太太这话说得肯定有问题,果见尹湘湘微微蹙了眉头。
苏太太却是个粗线条,没有眼力见的,继续乐呵呵道:“尹老爷都如此好心了,娘若再推辞就矫情了,于是娘就遣走了奶娘,投奔简简你来着。”
“娘,女儿觉得不妥,此事要征得师父同意才是。”
苏简简有些畏怯地看一眼尹湘湘。
苏太太忙道:“尹大小姐多么深明大义一个人,简简,你替娘向她求求情就是了,如果你住在尹府,将娘一个人扔在外头,万一那娄思思又来寻我麻烦怎么办?”
苏简简犯愁了,苏太太说的正是她最担心的。
娄雪桉死了,娄大叔娄大婶他们倒不是什么难题,就是娄思思岂能善罢甘休?
毕竟是亲生母女,打着骨头连着筋。
“师父……”苏简简刚要开口,尹湘湘就站了起来:“这事也不是不可以。”
玉莲哀嚎:“大小姐……”
玉莲又闭了嘴。
她知道她一个小丫头说的话从来就是没有用的。
苏太太这会子又机灵无比,已经向尹湘湘道谢了:“多谢尹大小姐!多谢尹大小姐!”
尹湘湘一挥手:“不过我们尹家不养闲人!”
苏太太眨巴着眼睛:尹湘湘这话是什么意思?
“目前除了苏小姐,我还不准备收其他徒弟。”
不是徒弟,就没有理由住在尹府了呀。
苏太太咽了咽口水:“可是防狼培训班里的那些女孩子……”
“那都是郁琬的徒弟,”尹湘湘指了指郁琬,“要不,苏太太问问郁琬肯不肯收你这个大龄徒弟。”
玉莲立即给郁琬使眼色:不能收!不许收!
郁琬默不作声。
她还摸不准大小姐的真实意思,也不敢贸然开口。
“郁琬姑娘……”苏太太巴巴看着郁琬。
郁琬抬头道:“可是我们防狼培训班的女孩子是没有住在尹府先例的。”
苏太太立即歇菜。
她的目的是为了住进尹府,又不是为了防狼。
她这么大把年纪,哪还有什么狼那么饥不择食的?
“师父,你就让我娘住进来吧。”苏简简终于开口。
尹湘湘点头:“我徒弟开口了,我自然要答应,但是我说过了我们尹府不养闲人,所以你和苏太太还是好好想想可以以什么名目住在尹府吧,考虑好了来告诉我,我可以给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
“那么今晚苏太太还是请回吧。”小丫头玉莲已经蛮横地将苏太太赶了出去。
羽墨探头探脑溜进了书房。
陆景胜忙道:“怎么样,打听到苏小姐的消息了吗?她现在是在娄家村还是在金屋?”
羽墨咽了咽口水:“少爷你猜苏小姐现在哪里?”
陆景胜抬起折扇前,羽墨自己招道:“在尹府。”
陆景胜惊讶:“在哪里?”
“在尹府?”
“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少爷。”羽墨端起桌案上的茶猛灌。
陆景胜犯难了。
他还想着无论苏简简身在哪里,他都要去接她呢。
在娄家还好办,可是苏简简在尹府,这可如何接?
“苏小姐怎么会在尹府呢?她在尹府做什么?”
“听说是苏太太让苏小姐拜尹大小姐为师,按着学徒规矩,徒弟需得在师父家里住学三年方能出师……”
“这么说苏小姐要在尹府住三年。”陆景胜愁眉紧锁,他还想着立即娶苏简简过门呢,三年时间他如何等得?
门口,陆依依跳了出来,兴奋道:“苏太太都可以让尹大小姐收苏简简为徒,娘一定也可以让尹大小姐收我为徒的。”
“陆依依,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陆景胜沉着脸看向门口。
陆依依却无所谓地走进来:“要不是为了哥你,苏简简的破事我才不想听呢!哥,你打听苏简简的消息又是想干嘛?你还想苏简简拖累你拖累得不够吗?她的命那么硬,都克死了自己丈夫,大哥你应该离她远一点,她就是个扫把星……”
“啪”的一声,陆依依的脸别到一边,抬起来时几个鲜红的手指印。
陆依依捂着脸:“大哥,你居然打我!”
陆景胜眉宇阴森森,生气道:“依依,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许说简简坏话,她日后会是我的妻子你的大嫂……”
陆依依挨了一巴掌,心里憋屈哪里肯屈服?
她冲陆景胜嚷道:“做我的大嫂吗?她休想,她就是个扫把星,我绝对不允许她踏进我们陆家的门!”
陆依依说着,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羽墨畏怯地缩着头。
大少爷和二小姐从来没有这么剑拔弩张过。
现在为了苏简简,这二人是越发经常吵架了。
“大少爷,您不去追二小姐吗?她会不会出事啊?”羽墨有些担心。
陆景胜负气道:“不追,小孩子家,除了哭一场,还能出什么事?”
陆景胜说着抬脚就往外走去。
羽墨自言自语道:“嘴里说着不追,还不是去追二小姐了?其实少爷心里还是关心二小姐的,不知道二小姐和苏小姐一起掉水里,大少爷会先救谁?”
陆依依一口气跑到陆府大门,用余光瞥见陆景胜从园子里头走了出来,心里窃喜:哥还是关心我的,这就来追我了,不过我是不会这么容易低头的,打了我一巴掌,无论如何我都要使够性子才会原谅你。
陆依依躲到门背后去,心里琢磨着不能躲得太隐秘了,叫陆景胜找不着,还是要露出些身子来叫陆景胜瞧见得好。
可是陆景胜从里头走出来,经过陆依依身边时却好像完全没看见她的样子。
哥,我在这里呢。
陆依依在心里喊着,又见羽墨从后头追了上来:“大少爷你是要去找二小姐吗?”
“我找她做什么?”陆景胜轻描淡写。
陆依依:“……”
羽墨道:“那少爷出门是要……”
“去苏家。”
羽墨一时回不过神来:“苏……家?”
“去苏家找苏太太。”
既然苏简简已经不在娄家了,自己也做好了娶她的打算,是应该去苏家找苏太太提亲的,不是吗?
陆景胜斜睨一眼黄羽墨:“还愣着干什么?去备车啊,难道你准备驮我过去?”
“哦!”
羽墨脆声应着撒欢去了。
陆依依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眼睁睁看着陆景胜上了羽墨备好的马车离去。
她从门后绕出来,心里堵得慌。
大哥先是为了苏简简打了她,又若无其事去找苏简简,完全不理会她这个身心都受伤的妹妹。
想及此,陆依依终是忍不住,委屈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成串落下。
“大哥,这辈子你是欠了那苏简简吗?”
金戈发现陆依依不见时,并不敢第一时间禀报陆太太,害怕被责怪。
自己偷偷溜出府去寻了寻。
上回二小姐失踪是被喜伯在醉仙馆找到的。
这回,她有预感,二小姐大抵也是在那里。
这几日,因着大少爷和苏小姐的事,二小姐心里没少别扭。
金戈果真在醉仙馆找到陆依依,只是陆依依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她在雅间里抱住一个年轻公子又哭又喊。
那公子一身玄青色遍地金衫子已经沾满了陆依依的鼻涕眼泪,一双严峻星眸透满无奈。
“陆小姐,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尹逵哀嚎。
自从上回在醉仙馆遇到陆依依之后,尹逵就吓得这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来醉仙馆了,今天出来时他还心想着不会这么倒霉吧?
谁知就是这么倒霉。
他今天出门忘记看黄历了,呜呜……
他的友人们又和上回一样将他一个人丢给陆依依,然后一哄而散。
妥妥的一群损友。
他们只道他是艳福不浅,哪里知道他才是陆依依嘴边的肥肉,好吗?
这个陆依依喝醉了酒,就是个超级大色女!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此刻,陆依依眼中的尹逵是陆景胜的模样,她反复质问这一句,然后哭得歇斯底里伤心欲绝。
尹逵无语:“我怎么对你了?”
尹逵要推开陆依依,陆依依就像八爪鱼一样粘住他,嘴里嚷道:“你不许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尹逵向天空翻白眼。
金戈一看这情形,顿时火气上升。
哪来的登徒子到底对她家小姐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也就算了,居然还想着拍拍屁股走人,真做了什么,难道不应该负责任吗?
金戈上前一步拦住尹逵:“这位公子不许走!”
尹逵一吓:哪里又冒出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来?
他今天是走的什么连环桃花运?
“你是谁?”尹逵问金戈。
金戈小脸严肃道:“放开我家二小姐!”
原来是陆家的丫鬟。
“太好了,你是陆家的丫鬟呀?那你赶紧把你家二小姐带回去吧。”
尹逵欢天喜地如释重负般,将陆依依往金戈怀里推。
陆依依却一把挥开金戈伸过来的手,醉醺醺道:“你是谁?”
“二小姐,我是金戈呀。”
小丫鬟觉得委屈,这是喝得多醉,才会连贴身丫鬟都不认识?
“什么金戈,我不认识你!”
呜呜,小姐果然是喝醉了。
“哥,我不要跟她走,我不认识她。”陆依依睁着朦胧醉眼,乞求地看着尹逵。
尹逵听着那声哥,对陆依依下不了狠心,转念一想,不如就做个好人送她回家好了。
“那你认识我吗?”尹逵没好气。
“你是我哥。”陆依依甜美一笑。
金戈不忿:我家大少爷可比他好看!
“既然我是你哥,那我就送你回家!”
“不要!”陆依依鬼哭狼嚎,“我不要回家,我要和哥你在一起!”
和一个酒鬼实在说不清楚。
尹逵只好顺着陆依依的话说下去:“哥也要回家,你和哥一起回家……”
“不要,你骗人!你休想骗我!你不是回家,你要去苏家!”
“我去苏家干什么?”尹逵无辜。
“你去苏家找苏简简!我要跟!我要跟!”
尹逵一颤:苏简简不是在尹府么?
尹府,尹湘湘无语看着床上毫无睡相的那只小酒鬼,问尹逵道:“表哥,人家出门捡钱,你出门捡人算怎么回事?”
尹逵翻白眼:天知道!
“你把陆二小姐搬到家里来,陆家的人知道么?”
尹逵指了指金戈:“这丫头算是陆家的人不?”
“奴婢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金戈。”金戈忙做自我介绍。
尹湘湘点头:“既然陆家的人在,那赶紧把你家二小姐领回去吧。”
小丫鬟金戈头摇成波浪鼓,一脸苦逼。
“你抬不动?”尹湘湘一想也是,这丫头瘦弱,怎么抬得动烂醉如泥的陆依依,“没关系,我们尹府可以出借马车。”
小丫鬟金戈头摇得更厉害了。
尹湘湘这就搞不懂了:“不喜欢坐马车,那坐轿子也成啊。玉莲,让人备轿……”
金戈一把抓住尹湘湘的手:“不是的,尹大小姐……”
尹湘湘这才注意到金戈裸/露的手臂上有许多冒着血丝的抓痕。
“谁抓的,没少下力气啊!”
金戈看了眼床上呼呼大睡的陆依依。
尹湘湘讶异:这主仆俩什么仇什么怨。
尹逵解释道:“我原是叫这丫头接陆二小姐回去的,奈何陆二小姐死活不肯,还将这丫头给抓成这样,所以我只好将陆二小姐给带回来了,否则这丫头非被陆二小姐抓毁容不可!”
金戈对尹逵的态度已经大转弯,不再敌视,而是充满感激。
如果不是尹大少爷大发善心,后果不堪设想。
金戈冲尹湘湘不停点头,对尹逵的话深表同意。
尹湘湘道:“既然人是表哥你作主领回来的,那看起来我也不好作主送走。陆二小姐是去是留那也由表哥你作主好了。”
尹湘湘乐得清闲,转身欲走,尹逵喊住她:“湘湘,她是来找你徒弟的!”
“我徒弟?”
“苏简简哪!”
陆景胜和羽墨在苏家门外拍了半天门也未见谁来开门。
“看起来苏太太不在家啊!”羽墨嘟哝。
主仆二人又顶着日头等了半晌也不见苏太太回来。
羽墨又嘟囔:“少爷,苏太太会不会去尹府找苏小姐了?”
言之有理。
不如去尹府碰碰运气。
要娶苏简简,总要向苏太太提亲的。
苏太太此时的确在尹府。
玉莲向尹湘湘禀报:“大小姐苏太太来了。”
自从苏简简住进了尹家,尹家就成菜市场了,什么人都能进来遛哒。
小丫头玉莲老大不高兴,嘴巴翘上了天。
尹湘湘道:“带她来见我吧!”
她倒是顶好奇苏太太会编出什么名目留住尹府的。
然后苏太太被玉莲带了进来,给了尹湘湘一个名目:到尹府来做丫鬟。
“什么!”玉莲惊叫。
莫说尹府,放眼整个山圻,哪户有头有脸人家的丫鬟不是像她这般的妙龄少女?
玉莲嫌弃地看着苏太太,到尹府当个婆子还要嫌弃手脚不够麻利呢!她居然梦想当尹府的丫鬟。
“你年纪这般大了,可伺候不了我家小姐!”玉莲没好气。
苏太太颇有自知之明,嘿嘿笑着:“玉莲姑娘说得是,我自然是不能够伺候尹大小姐的。”
“到尹府不想伺候我家小姐,难不成你想伺候苏小姐?她只是个小学徒!”玉莲愤愤不平。
苏太太识相得很:“简简既然是大小姐的徒弟,自然要守规矩,断没有叫人伺候的道理……”
玉莲黑着脸:“算你识相,不过我们尹府可没有别的小姐可以让你伺候的。”
“所以我想我该去伺候老爷。”
玉莲讶异:“什么老爷?”
“难道尹府还有别个老爷?”苏太太反问。
玉莲一口气没提上来,气得干跺脚。
苏太太见尹湘湘一直在旁边悠闲喝茶不说话便道:“玉莲姑娘别急,行与不行,横竖有大小姐做主呢!”
玉莲无话可说,只好委屈看一眼尹湘湘。
尹湘湘放下茶盏看向苏太太:“苏太太,你要做我父亲的丫鬟?”
苏太太忙殷勤陪笑:“大小姐,我一定会……”
尹湘湘制止她表忠心:“你要做的是我爹的丫鬟,那得看我爹愿不愿意了。”
苏太太没想到尹湘湘将球抛给了尹老爷。
玉莲在心里崇拜了一下她家小姐,她家小姐真是英明神武,这样既不得罪苏太太,又算是拒绝了她。
老爷怎么可能收一把年纪的苏太太做丫鬟呢?
小丫鬟玉莲信心满满。
除非她家老爷眼瞎。
“那大小姐,尹老爷现在何处,我这就去找她。”
苏太太这就准备去找尹老爷。
“苏太太留步!”
急匆匆而来的是郁琬。
众人都把奇怪目光投向郁琬。
郁琬向尹湘湘禀报道:“大小姐,外头有人找苏太太。”
“谁?”尹湘湘疑惑,居然有人找苏太太找到尹府来了。
郁琬道:“是陆公子。”
“小姐,干嘛那么好心,还巴巴地给那二人提供花厅说话啊?将他们打发到府外去,随他们要说什么,眼不见为净!”
小丫头玉莲愤愤不平。
小姐居然将陆景胜请到花厅,让苏太太在花厅里同陆景胜见面,那苏太太是尹家的什么人,怎么能占用尹家花厅待客呢?
再说那陆景胜算尹家的什么客啊?光拒婚一事,他是仇人还差不多。
尹湘湘莞尔一笑:“相由心生,没见你家小姐最近越来越美了吗?”
好吧,玉莲无语望苍天。
尹湘湘又道:“你有闲工夫在这儿发牢骚,不如学学郁琬去花厅那边打听打听,陆景胜找苏太太什么事,你不是最八卦的吗?”
诶,是啊。
小丫头玉莲摸摸脑袋,她最近八卦的热情貌似减弱了许多啊,不行,不能被郁琬比下去。
小丫头玉莲飞快地跑去花厅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大小姐,大小姐,你猜陆公子找苏太太所为何事?”
尹湘湘无须敷衍问一句“何事”,玉莲已经招道:“提亲!”
尹湘湘不为所动。
玉莲惊呼:“大小姐,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惊讶?”
这完全是意料中事,尹湘湘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好惊讶的?陆景胜喜欢苏简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苏简简刚好死了丈夫恢复了单身,陆景胜来提亲,不是很正常的吗?”
玉莲不服气,“可是苏太太的态度大小姐你一定会感到惊讶的。”
玉莲一脸匪夷所思,尹湘湘蹙眉道:“苏太太竟然不答应?”
玉莲拼命点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大小姐,这苏小姐死了丈夫,寡妇一枚,大抵这山圻城里好人家的少爷肯定是避之犹恐不及,谁也不想被一个命硬的女子克死啊,这陆少爷堂堂山圻第一才子,家底也不薄,纡尊降贵来提亲,苏太太居然不答应,这委实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玉莲说的不无道理,尹湘湘正想对苏太太的心理揆度一二,就见尹逵的小厮祖朗颠颠跑了过来。
那祖朗跑得额汗涔涔,气喘吁吁:“大小姐,不好了!”
“表少爷怎么了?”玉莲紧张问。
“是表少爷,也不是表少爷……”祖朗语无伦次。
尹湘湘没耐心听祖朗结巴,早已经迈步去寻尹逵去。
祖朗领着尹湘湘和玉莲找到尹逵时,他正呆在先头陆依依睡的那间客房里,夹在陆依依和苏简简之间挨拳头。
准确地说,是挡在苏简简前头,挨陆依依的拳头。
陆依依花拳绣腿自然不能让一个男子多疼,这一点陆依依自己也是知道的。
于是拳头不够,抓功来凑。
尹逵脸上脖子上犹若猫爪挠过……
玉莲这一惊非同小可,大步冲上前拉扯陆依依:“喂喂,你这个陆二小姐,你怎么打人呢?”
“我家表少爷如果不是好心将你带回府来,你这烂醉如泥的样子倒在大街上还不知会遇到什么登徒子呢!”
“你忘恩负义也就罢了,还打人,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你们陆家就是这样的家教吗?”
玉莲的拉扯和指责丝毫不能让陆依依安静下来,她像失心疯一般对着抱头躲闪的尹逵乱抓一气。
金戈看不过去也在一旁劝道:“二小姐,你别打了……”
因着之前自己也被陆依依抓伤,还承了尹湘湘的祛疤药膏涂了手臂,所以面对玉莲的指责,金戈也不好意思帮着陆依依说话,甚至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尹逵有些可怜。
尹湘湘咳了咳嗓子:“若是再这么耍酒疯下去,那是该醒醒酒了……”
尹湘湘话未说完,玉莲就奉了圣旨一般拔腿就往外走。
众人还不及回神,玉莲就提了一桶清水进来淋了陆依依一个透心凉。
所有人都愣住。
陆依依总算安静下来。
“二小姐……”金戈扑了上去,用自己的手帕要替陆依依擦拭。
陆依依湿透了,小小手帕又有何用?
“喂,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家二小姐呢?”金戈指责玉莲。
玉莲负气:“我家少爷都被你家小姐伤成什么样了?一桶水算什么,没抓你家小姐去见官就已经网开一面了。”
陆依依只怔了一怔,又要朝尹逵背后的苏简简扑去。
尹湘湘喝道:“再胡闹下去,只怕这辈子我都不会收你做徒弟了!”
陆依依张牙舞爪的手猛然顿住。
“你说你可以收我为徒?”
陆依依转过身子,摇摇晃晃地看着尹湘湘。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尹湘湘咳咳:这是什么理解力?她说过要收她为徒吗?
尹湘湘还没开口否决,陆依依兴奋说了一句:“太好了!”双眼一闭,两脚一软,瘫睡到了地上。
所有人:“……”
看起来这酒还没醒啊。
陆依依被重新扶回了里间,更衣睡下。
外间,尹湘湘问尹逵和苏简简:“到底怎么回事啊?”
玉莲心疼看着尹逵头脸的伤,道:“大小姐还是先让表少爷去上药吧,久了只怕要落下疤痕的。”
疤痕倒是其次,关键是疼。
那小妮子的指甲是老虎的爪子吗?
尹逵龇牙咧嘴,指了指苏简简:“横竖我知道的,你的好徒弟她也都知道,你问她就行。”
尹逵迫不及待由祖朗扶着退出去上药去了。
尹湘湘看向苏简简,苏简简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忍辱负重模样。
尹湘湘叹口气道:“我知道这事大抵是那陆依依不对,你是我的徒弟,你既然受委屈了,我这个师父会替你做主的。”
苏简简却抬起头来,一双灵动眸子发出哀怨又怪异的光来:“要是这件事也有我的不对呢?”
玉莲一听就火大了:“什么,苏简简,这么说还是你自己讨打呀,你自己讨打就讨打,让我家表少爷替你受罪,这又是什么道理?”
“是表少爷自愿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尹湘湘嗔怪了玉莲一句。
玉莲憋屈。
她又不是瞎子,她岂能看不见?
的确是表少爷挡在苏简简前头,自愿替苏简简挨陆依依的爪子的。
只是这样就更让玉莲不舒服了。
尹湘湘不理会玉莲,径直看向苏简简:“说吧,你是怎么招惹那醉鬼的?”
“我只是想叛逆一回。”
苏简简平静迎视着尹湘湘的目光。
她这辈子太隐忍了,做姑娘时隐忍苏太太的坏脾气,嫁人了,隐忍丈夫的拳头,还有婆家人的刁难。
她突然就不想再这么隐忍下去了。
当给陆依依送醒酒汤的丫头突然肚子痛,让她接替她送那碗醒酒汤,陆依依却对她不依不饶地纠缠,让她对陆景胜死了那份心时,她突然就想激怒她。
“陆公子对我情深义重,想必成婚了定是个好丈夫,所以我为何要拒绝?”
打着灯笼没处找的一个妙人儿,她为何要拒绝?
她心里真不是这样想的,她只是嘴上这么一说,为了刺激陆依依而已。
谁料陆依依一下就爆了。
若不是尹逵及时赶来,现在头脸狼狈的人就该是她了。
陆依依那么叫嚣着:“你这个不要脸的寡妇,我要撕了你!”
陆依依一定会这么做的。
只是苏简简并不害怕。
她既然不要脸了,还怕被撕吗?
她只是看着尹逵和陆依依开展抓躲大战,然后木讷地立着,像一具枯槁,甚至对尹逵的英雄之举没有丝毫感激和动容之情。
她觉得她像个冷血动物,对自己,对他人都提不起兴趣来。
“我只是想叛逆一回……”苏简简喃喃道。
“我理解。”尹湘湘拍拍苏简简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其实你该看医生了……”
若是在现代,她一定会建议苏简简去看看心理医生。
但是这是古代,心理医生这种职业应该还不流行吧?
“什么?”苏简简有些讶然。
尹湘湘笑得有些慈祥:“徒弟,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哪怕是皇帝,他也不是随心所欲无所不能,他也有他的烦恼,何况是平头百姓?何况是平头百姓中的弱女子?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人应该朝前看,未来总有可取之处,不然这会子你应该就已经不站在这里了,既然这会子你还站在我面前,活生生的,说明未来总有你觉得走下去的必要,徒弟,不如试着改变,这一点你不妨向苏太太学学。”
苏太太最近就变得很好,不是吗?
这几次接触的苏太太和山圻城口中那个暴脾气不可一世满身负能量的苏太太就完全不一样。
苏简简对尹湘湘的话一时有些不太明白。
尹湘湘指了指外头,屋外阳光明媚,整个园子被照得熠熠生辉。
苏简简的眼睛眯了眯。
“阳光多好啊,出去晒晒太阳,别让你的内心发霉。”
尹湘湘的笑容充满了一个师长的关怀,语气也是谆谆教诲,以至于苏简简云里雾里就走出了屋子,走到阳光下。
那暖暖的日光融融洒在她的面颊上,她在那醉人的感觉里闭上了眼睛。
尹湘湘透过窗子看着阳光下的苏简简,她仰着头,闭着眼睛,茫然立在日光中。
尹湘湘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子其实也蛮可怜的。
郁琬面色郁郁来寻尹湘湘。
尹湘湘道:“怎么,苏太太和陆公子走了?”
“陆公子走了,且是被苏太太赶走的。”郁琬愁眉紧锁。
“郁琬,我发现你对陆景胜倒是挺关心。”
郁琬一怔,忙解释道:“不是的,奴婢只是奇怪,苏太太她为什么啊,陆公子配苏小姐不是绰绰有余吗?”
“想知道原因,去问问当事人不就知道了?”
不必尹湘湘去寻苏太太,苏太太自己就已经屁颠屁颠地寻了过来。
玉莲鼻孔朝天,颇为嫌弃地将苏太太领到尹湘湘跟前来。
“大小姐,苏太太来了。”
尹湘湘微微颔首,刚要吩咐郁琬给苏太太上茶,苏太太已经巴拉巴拉说开了。
“大小姐,你放心,我是绝不会答应陆少爷的提亲的。”苏太太拍着胸脯保证。
尹湘湘:“……”你答不答应陆景胜提亲关我什么事?我放什么心哪?
“大小姐,我知道陆公子是尹家什么人,简简如今是大小姐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些礼仪不可逾越,大小姐请放心,我会好好教导简简的,大小姐一定放心……”
苏太太自作聪明。
她有她的理解:她将来是要做尹府女主人的,继女和亲生女儿势必要一视同仁,且对继女还要更好些,陆景胜可是尹湘湘心上人,怎么可以娶简简呢?
尹湘湘玩味看着苏太太:“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日子终归是两个人过的,你还是要尊重一下简简的意思……”
苏太太立马又有了自己的理解:大小姐这是变着法儿告戒她,看好苏简简,别让她对陆景胜有非份之想。
“大小姐请放心!”苏太太一脸严肃,“简简那儿我会去说的。”
尹湘湘没有细究苏太太的心里,只是道:“我爹那儿你准备怎么说呢?”
苏太太却一点儿都不犯难:“都怪陆公子,让我将正事都耽搁了,尹老爷在何处,可否带我去见他?大小姐说得对,我既然想做尹老爷丫鬟,总得征得尹老爷同意才是。”
尹湘湘深以为然,命了郁琬带苏太太前去寻尹老爷。
玉莲又不乐意了:“大小姐……”
“怎么,你想为苏太太领路?”尹湘湘笑着问。
“才不想!”小丫鬟傲娇得很。
“那你一脸不爽为哪般?”
玉莲撅着嘴道:“奴婢就是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对苏太太这么客气?”
“在你心中,苏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下作,不入流,没有好名声……总之就是一个不值得大小姐高看的人。”小丫头对苏太太充满了恶感。
尹湘湘道:“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会如何让我爹收她做丫鬟的呢?你难道不感到好奇吗!”
玉莲恍然大悟:“哦,大小姐就是想看苏太太笑话的。”
“死丫头,你家小姐我心肠有这么阴毒么?”
玉莲吐吐舌头,笑嘻嘻道:“或许大小姐想看逆袭。”
尹湘湘扑哧一笑:对,她想看一个励志的故事,苏太太不会叫她失望的。
“可是大小姐,苏太太那个人心术不正,万一哄得老爷答应了怎么办?”玉莲想想都觉惊悚。
尹湘湘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当我爹的丫鬟,又不是要当我爹的继室!”
苏太太跟着郁琬去找尹老爷,一路上都和郁琬套近乎,打听尹老爷的喜好。
郁琬终于忍不住,好脾气笑道:“苏太太,我是伺候大小姐的,所以对老爷的癖好并不了解……”
“请叫我林姨!”苏太太纠正。
郁琬只好道:“林姨,我对我们老爷并不关注,对他真的了解不多,而且我到尹府的时日不长,你要是真的想打听,问问玉莲倒是可以。”
苏太太在心里记下了郁琬善意的提醒。
郁琬领着苏太太到了尹老爷的兴隆院,尹老爷还未回来。
郁琬道:“我们老爷许是在商铺里还没结束生意呢,苏太太就在此处等候,我就不陪同苏太太……哦不,林姨,我就先回去找我们大小姐了。”
郁琬自觉改了对苏太太的称呼,苏太太也就不为难她了。
她冲她挥挥手,大方道:“你就回去好好伺候你们大小姐,我自己在这里等候就行。”
苏太太笑眯眯的。
郁琬便赶紧开溜,跑到院门口遇见了尹老爷的贴身跟班祖荣。
祖荣发现了院子里多了位不速之客,便问郁琬:“郁琬姑娘,那位是……”
郁琬附耳在祖荣身边,将苏太太的底细交代了个详尽,又福了福身子,道:“荣叔,因是大小姐交代的,所以我也只好将她带过来。”
祖荣颇有些讶异。
太太死了后,大小姐是从记事起就绝不让这兴隆院出现半个女色的,所以老爷莫说续弦,平常连个伺候的人都一律只有小厮没有丫鬟。
这突然给老爷送来了个女的……
“大小姐这是开窍了吗?”
祖荣嘟哝了一句立刻摇头,“大小姐一定是要考验一下老爷的太太的忠心。”
祖荣和郁琬告了辞,进了院门口近距离看见了苏太太,顿时愕然。
大小姐要考验老爷,好歹送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来呀,送个半老徐娘,这……
老爷不用考验都能过关的。
“见过这位老哥。”苏太太笑容可掬,彬彬有礼。
祖荣心里不高兴,我这还在心里嫌你老呢,你居然先称呼我老哥了。
于是板了面孔。
“请问这位老哥,您是……”
“我是老爷身边的祖荣。”祖荣冷冰冰,态度疏远。
苏太太道:“祖荣老哥,失敬失敬,您可以称呼我林氏。”
祖荣不耐:“关于苏太太……”
“请叫我林氏!”苏太太也板起了面孔。
祖荣一头黑线,道是好男不与女斗,便道:“林……林娘子,关于你的事郁琬丫头已经和我汇报过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吧,老爷还在商铺没这么快回来。”
等老爷回来,立马把你赶走!
祖荣看也不看苏太太,径直而去。
“喂……”苏太太伸手,祖荣却已经走远。
苏太太自欺欺人笑了笑:“那你就忙去吧!不过,林娘子,我喜欢。”
苏太太百无聊赖在院子里溜达,观赏观赏院子里的景致。
兴隆院里的花木品种都是上好的,昂贵的,开出的花朵也是富丽堂皇,不同外头的野花野草,结出的果实更是香气浓郁。
苏太太在心里各种小心思飘飞。
将来她是要做这个院子女主人的,这些将来都属于她。
她要让刚才傲慢的祖荣摘了树上最高处结的最大的那个果子送到她的跟前来好好品尝……
她还要让刚才傲慢的祖荣为她采院子里最艳丽的花朵,然后由着尹老爷为她亲自插上……
苏太太回神时发现自己不由流出了口水,忙不迭用袖子擦拭了,左右张望,还好还好,没人瞧见。
只是,尹老爷怎么还不回来……
苏太太看看日头,依稀斜到要落下去了。
要不要去商铺瞧瞧?如果尹老爷再不回来,苏太太真的要赶去尹家商铺了,好在尹老爷回来了,苏太太不必扑个空。
尹老爷忙了一天,有些头昏目眩,一进兴隆院就见一个妇人晃到跟前,不禁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怎么在此处?赶紧离开!”
尹老爷的神色很是惊骇,仿佛在害怕什么。
那形态看在苏太太眼中,就像一个害怕被捉/奸的男子。
苏太太觉得满意,这感觉还是对的。
不料尹老爷催促道:“你若离开得迟了,叫我那宝贝女儿看见可不得了!”
这事若搁在从前,尹湘湘是一定操起打滚子赶的,现在尹湘湘又无师自通会了那什么防狼跆拳道,这妇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尹老爷催促得急,苏太太却慢悠悠笑吟吟道:“老爷不必担心,就是尹大小姐让我过来做老爷的贴身丫鬟伺候老爷的。”
“怎么可能?”尹老爷用脚趾头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女子们的套路,他可见多了。
“你这妇人休得胡说,若要自保,还是赶紧离开吧!”
苏太太委屈:“尹老爷,我怎么是胡说呢?我是尹大小姐的客人,尹老爷您是知道我的呀。”
尹老爷乍一看觉得苏太太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就算你拉着湘湘来作证,我也是不会相信的!你要是想当丫鬟,就去当湘湘的丫鬟吧!”
苏太太一头黑线:这尹家父女俩怎么将她当皮球一样踢呢?
苏太太还想再说什么,尹善仁已经唤来了祖荣。
祖荣不由分说将苏太太扫地出门。
苏太太在兴隆院惨遭驱逐的光荣事迹很快就传到了尹湘湘耳朵里。
“老爷的做法真是大快人心!”玉莲啧啧称赞。
尹湘湘也在心里暗叹,她爹对她那死去的娘真是矢志不渝。
也由此可见,她爹对陆太太是动了真心的。
千年铁树二次开花,可要好好呵护。
尹湘湘心里委实愿意撮合她爹和陆景胜他娘。
刚想到陆景胜,郁琬就来禀报:“大小姐,那陆公子又来了。”
“苏太太不是拒绝了他了吗?他这一天提两次亲,可是提亲上了瘾?”玉莲嘟哝。
外头便传来苏太太的声音:“大小姐你放心,我是不会答应陆公子的提亲的,我们家简简这辈子没有我允许是绝对不会嫁给陆景胜的,而我这辈子都不会答应她嫁给陆景胜!”
玉莲跺脚:“阴魂不散的东西,怎么如此讨厌!老爷都不答应她做丫鬟,她怎么还不从府里滚出去!”
说着,便教唆外头守门的小丫头一起将苏太太打了出去。
尹湘湘噗嗤一笑。
苏太太如此行径,真应了那句“人至贱则无敌”,为何她还觉得她莫名有些蠢得可爱?
郁琬在一旁看着她家小姐的神色,见没有不悦,便提醒道:“大小姐,陆公子不是来向苏太太提亲的,是来接陆二小姐的。”
尹湘湘这才记起陆依依还睡在客房里,便起身同郁琬道:“随我去瞅瞅那个醉鬼醒了没有。”
</script> 苏太太一直被玉莲赶到了府门外。
她双手抱住那金塑的狮子不肯离去。
玉莲不忿:“苏太太,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先是你女儿苏简简阻了我家小姐的姻缘,如今我家小姐不计前嫌收了苏简简为徒,你这个当娘的还不识趣狗皮膏药一般赖着我家小姐,是觉得我家小姐好欺负吗?”
苏太太赔笑:“这位姑娘可是玉莲?”
玉莲鼻孔朝天。
苏太太想起郁琬提醒的,要了解尹老爷的癖好玉莲兴许知道,于是越发笑得灿烂下作。
“玉莲姑娘,听说你是尹府里资历最深的丫鬟……”
苏太太开始拍马屁,玉莲还颇有些受用,双手抱胸没有驱逐,可是苏太太接下来一句“那你对尹老爷……”
玉莲立即柳眉倒竖啐了苏太太一口唾沫。
苏太太还想说什么,玉莲已经向保镖招手了。
尹府的保镖们一身黑衣,金刚罗刹一般立在尹府一边,见到玉莲招手都动了动身子。
苏太太一吓,立即逃之夭夭。
想当个丫鬟都这么艰辛,要不怎么山圻城流行一句话:尹府丫头不低贱,官绅见了也要赔笑颜呢?
苏太太走出数步,回头冲玉莲发誓道:“我还会再回来的!”
玉莲:“……”
金戈看着床上抱着枕头全无睡相的陆依依,不由拧起眉头。
二小姐喝醉了赖在人家家里睡已是不得了,还在人家家里打人,把太太一世英名都毁尽了。
想太太那样一个妙人儿,山圻城里谁人不赞,谁人不夸?
金戈正想着,陆依依打了个酒呼噜,口水顺着嘴角滑溜了下来。
金戈:“……”
金戈只好掏出手帕子上前替陆依依擦拭。
还没擦,尹湘湘进来了,刚好将陆依依流着口水的模样看在眼里。
金戈慌乱替陆依依擦拭。
二小姐还想拜尹大小姐为师呢,这下子是更没戏了。
殊不知尹湘湘在还是刘凝波的时候连病人拉屎拉尿都看过了,这流点口水实在是不足为提的鸡毛蒜皮小事。
金戈手忙脚乱给陆依依擦口水,又抖着声音喊陆依依起床:“二小姐,二小姐,尹大小姐来了!”
陆依依一咕噜坐起身,左右张望:“在哪里?在哪里?”
尹湘湘:“……”没想到自己穿越到古代居然还成了叫起床神器,功能近似于公鸡。
“我来倒是不打紧,主要是你大哥来接你了。”尹湘湘耐着性子道。
“我大哥来接我,那我也不回去。”陆依依一脸严肃认真。
尹湘湘:“……”敢情,这酒还是没有醒。
“好吧,你酒没有醒,那继续睡,横竖让陆景胜多等你一段时间是了。”尹湘湘不以为意道。
陆依依却一咕噜爬下床:“师父,我酒已经醒了,但是我不能回去。”
陆依依一脸认真,尹湘湘却一头黑线:“师父?”
“师父,苏简简可以在尹家住三年,是因为拜你为师的缘故,那现在我也成了你徒弟,我也可以像苏简简那样在尹家住上三年了。”
关于苏简简的事,是陆依依听尹逵和祖朗聊天说的。
她虽然宿醉,可是迷迷糊糊似睡似醒,便听到了那对话。
这人儿怎么自说自话呢?
尹湘湘咳咳道:“我收苏简简为徒,苏简简在尹府可以住三年,这事的确不假,只是我什么时候收你为徒了?师父师父叫得倒是亲热!”
陆依依瞪大了眼睛:“师父,你以为我喝了酒,你可以说话不算话吗?”
尹湘湘:“……”
“你明明说过,我若再闹下去你不收我为徒了,我听了师父的话乖乖睡觉,没有再闹了啊,师父难道不应该说话算话吗?”
尹湘湘无语:“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钻空子呢?”
陆依依冲金戈道:“我大哥在哪里,我现在告诉他去!”
金戈摊摊手:“奴婢也不知道啊!”
不能由着她胡闹了。
尹湘湘给郁琬递了个眼色:“将陆二小姐送给陆公子!”
横竖完好无缺交还给陆景胜,那陆家不能再讹尹家什么了。
郁琬领着陆依依到花厅见陆景胜。
陆景胜一见陆依依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
“依依,你身上这是穿的谁的衣裳?你自己衣裳呢?”
听说妹妹喝醉被尹逵带回尹府,不会被……劫色了吧!
陆景胜不由紧张:“依依,你是不是被他们欺负了,没事,有大哥在,大哥会替你做主的。”
屋里屋外尹府的丫鬟们都露出了怒容。
什么叫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啊?
若不是因为对方是陆景胜,她们早一窝蜂涌上来撕烂对方的脸了。
可对方是陆景胜,那张脸撕坏了委实有些可惜。
所以她们也只能在心里怒一怒而已。
陆依依推开陆景胜,笑吟吟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呢?我是你陆景胜的妹妹,谁敢欺负我来着?她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呢!”
全山圻城的女孩子现在大概是除了尹湘湘之外,谁都想成为她的大嫂吧?
所以巴结她这个小姑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
“哦,对了,大哥,这身衣服的确不是我的,委实不合身,我的衣服因为喝醉了吐脏了,不知扔哪里去了……”
郁琬忙接了陆依依的话:“是我们大小姐命洗衣房的丫鬟拿去洗了。”
“师父对我真好,”陆依依给了郁琬一个甜美笑容,又看向陆景胜,“大哥,你赶紧回府让人打包几套我的衣裳送到尹府来,最好是一年四季都要有。”
陆景胜越听越见了鬼般:“陆依依你什么情况?”
陆依依大咧咧笑道:“我要在尹府住三年呢,送一年四季的衣服不过分哪!”
陆景胜怒了:“陆依依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你打我一巴掌我也没有追究啊,怎么胡闹了?”陆依依不服气抬起小脑袋,小脸上写满不满。
陆景胜无话可说,只好岔开话题:“你为什么要在尹府住三年?母亲答应吗?”
“娘自然是答应的,她不是一向希望尹大小姐收我为徒吗?如今梦想成真了。”
原来还是这个尹湘湘从中搞鬼。
陆景胜想起苏太太拒绝他提亲时说的话:“我们简简如今是尹大小姐的徒弟,她怎么可能嫁给你?若嫁给你,不是大逆不道之人了吗?只要尹大小姐一日是简简的师父,我们简简不可能答应你的提亲!”
这个尹湘湘是他命里的克星!
陆景胜向郁琬求证:“你们大小姐真的收依依为徒了吗?”
这可如何回答?
大小姐没有答应收陆二小姐为徒,可也没有拒绝啊。
“好像……的确……貌似……”郁琬支吾。
陆景胜恼道:“尹湘湘在哪里?我要见她!”
陆依依拦在陆景胜前头:“大哥可是要去寻我师父的麻烦?这件事可和我师父没有关系,你怪她不着!”
“她拐你做她徒弟,怎么和她没关系?”陆景胜气不打一处来。
“拜她为师的目的,我另有隐情!”陆依依撅起了嘴,“你若搅黄了此事,我和你脱离兄妹关系!”
<
</script> 还脱离兄妹关系……
陆景胜凌乱。
“你说,你为何一定要拜尹湘湘为师?”
“为了可以在尹府住三年,只有做了我师父的徒弟才有这待遇!”
“你为何一定要在尹府住三年,难道咱们陆家让你住着不舒心?你在陆家是当小姐,丫鬟婆子前呼后拥,你到了尹府不过一个小学徒,怎么可能像当小姐那般自由随心?”
陆景胜不知道尹湘湘到底给陆依依灌了什么*汤了。
陆依依话到嘴边咽下。
她瞅了瞅郁琬,郁琬会意,这是要叫她避嫌呢。
郁琬忙福了福身子,躲出去了。
陆依依又看了看金戈。
金戈:“……”我可是陆府的人,是小姐你的贴身丫鬟。
好吧,金戈还是也一并退出去吧。
屋里剩了陆景胜和陆依依二人,陆依依还谨慎地关闭了厅门。
陆景胜忍耐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是为了苏简简!”
陆景胜咳咳:“关简简什么事?”
“我不放心她,她如今已是寡妇,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可要看紧她,不能让她将大哥你勾了去!所以她在尹府住三年,我也要在尹府住三年!”
陆景胜朝屋顶翻了翻白眼:他是要说他的妹妹聪明呢,还是聪明呢?
“陆依依,你……你何必曲线救国?你不如直接看住我!”陆景胜气急败坏。
“你都打过我一巴掌了,我哪还敢看着你啊?大哥你我惹不起躲还不行吗?但是苏简简,我总能吃定她的!”
这叫柿子捡软的捏。
如果不是尹逵,或许这会子受伤的已经是苏简简了。
陆依依愤愤不平想。
陆府,陆太太依旧是一脸迷人的优雅笑容。
“你妹妹当真拜到了尹湘湘门下?”陆太太问。
陆景胜郁闷点头:“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这也算是你妹妹的造化了。”
陆景胜愣住:“娘你……”
“拜尹湘湘为师是你妹妹的夙愿,我还正愁着要如何设法圆了此事呢,如今好了,她自己实现了心愿……”
陆太太甚觉满意。
“可是娘,依依须得在尹家住三年呢。”
“学本事总是要付出辛劳的,也好,女孩子家学了功夫自保安全些。”
陆太太说着看向罗妈妈:“收拾好二小姐的衣裳派人送到尹府去,好在尹家和陆家同在山圻,不必一年四季衣裳都送了,送时令的行。”
“是,太太。”罗妈妈领命而出。
“娘……”一想到陆依依煞费苦心住进尹府是为了近监视苏简简,陆景胜心塞得不行。
“胜儿,依依拜师须得行拜师礼吧?该备的,你都替依依去安排了,省得让别人说我们陆家礼数不周。”
陆景胜心里哀叹,只怕他母亲知道陆依依的真实目的只会更支持她。
木已成舟,回天乏力呀!
呜呼哀哉!
所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投师如投胎”。
一入师门,全由师父管教,父母无权干预,甚至不能见面。
师父对徒弟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陆太太既然应允陆依依拜师学艺,那么礼数得周全,一样样不得马虎。
陆景胜只好依照规矩替陆依依准备了束脩择日向尹湘湘行拜师礼。
择的是一个黄道吉日。
束脩是十条干腊肉。
先在陆府中堂上摆列发菜、汤圆、猪肝、小鲤鱼等十味,分盛十碗,叫“十魁”。
这十魁原是要陆依依的外婆家准备的。
但是陆太太携儿带女回归夫家故里,与娘家貌似没了往来,京城那边早已断了音信,所以只好陆府自己准备了。
然后请尹湘湘的老学生前来与陆依依共食。
尹湘湘的老学生,苏简简是也。
若不是因着拜师礼有这一条规矩,陆景胜是绝不会替陆依依操办的。
如今有了这条规矩,屁颠屁颠跑得殷勤。
不料,拜师礼这天只见尹湘湘携了郁琬、玉莲两个丫鬟前来,却未见苏简简身影。
陆少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让羽墨去向玉莲打听苏简简情况。
羽墨被玉莲狂虐一翻之后终于不负所望回来复命。
“简简怎么没来?”陆景胜急迫问道。
羽墨抓着脑袋道:“听说苏小姐生病了。”
定是托词。尹湘湘故意拦着不叫他和简简见面。
陆景胜本能往坏里想。
羽墨道:“苏小姐病了,也不知病得重不重,少爷要不要前去探望?”
陆景胜心里一咯噔,是哦,简简会不会真的生病了?
陆少爷坐不住了,趁着陆依依向尹湘湘行跪拜礼的时候溜出了陆府,直奔尹府而去。
陆府中堂上,陆依依正于红毡毯上向尹湘湘行跪拜礼,并呈上束脩以表恭敬,但奉上状元片、福寿糕等礼物时有些不甘愿。
玉莲同郁琬咬耳朵私语:“瞧见陆二小姐的表情了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些糕点而已,却恁般不愿意,也是忒小气。”
郁琬回道:“因着这些糕点依礼是要送给同门的,所以陆二小姐不甘愿。”
玉莲恍然大悟:“哦……”
陆二小姐的同门是苏小姐呀!
怪不得。
两个小丫头露出了解的神色,会心一笑。
陆景胜携着羽墨快马加鞭到了尹府大门口。
尹府管家出来回话道:“陆公子找苏小姐吗?苏小姐今日告假回家去了。”
陆景胜惊讶:“啊?为何告假回家?”
不是说病了吗?病了不地在尹府请医吃药,还回苏家去,尹湘湘也是忒小气。
那管家道:“生病的不是苏小姐,是苏小姐的母亲苏太太,不过苏太太也不是生病,而是受伤了。”
陆景胜眉头微拧了起来。
陆家这边举行了热烈的欢送仪式,陆依依欢天喜地和陆太太告别。
陆太太不停嘱咐:“可要跟着你师父安心学艺,娘不能照应着你了。”
陆依依全全应承。
尹湘湘也象征性向陆太太说了些安抚的话,末了,话锋一转:“若是陆太太不放心,嫁与我爹倒是能日/日看到依依的表现。”
陆太太脸一红,一时接不下话去。
尹湘湘呵呵而笑,当即向陆太太告别,带了陆依依回府去了。
罗妈妈凝眉问陆太太:“太太为何要让二小姐去拜师学艺,姑娘家……”
“姑娘家多些历练,才不至于将来嫁了婆家受气,你看那苏简简知书识礼满腹文采又如何,还不是受丈夫的拳头?”
陆太太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提起苏简简了。
提到苏简简自然而然要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咦,大少爷哪儿去了?”
“许是要避着尹大小姐,躲出去了吧?”罗妈妈答。
<
苏太太受伤一事委实是一桩乌龙。
因着苏家宅子挂在尹家商铺里卖,尹家物色到买主,便联系苏太太看房。
苏家之前遭了下人打劫,家具用品一概东西都被那些下人搬了个空,所以苏太太并不住在苏家宅子里。
又因为尹湘湘不肯收留,苏太太也没能住到尹府,便在外面客栈将了几宿。
尹府派了马车接了买主和苏太太一道儿去看房。
在去看房路上,不知为何苏太太竟从尹府的马车上摔了下来,然后顺理成章便赖上了尹府。
医馆里,苏太太抱着自己受伤的腿脚龇牙咧嘴坐在竹床上**:“哎哟,哎哟……”
商铺的王掌柜一旁束手无策。
“娘,大夫说了并没有伤到骨头,皮外伤养几日便也无碍了,你且忍着点,大夫一会儿给娘你上药了。”
苏简简好脾气地安抚,
苏太太不乐意了:“你自己背靠尹家这棵大树好乘凉,连自己娘都不顾了吗?娘受伤了,你却说无大碍,简简,你是有了师父不认娘了啊!”
苏简简:“……”
王掌柜看不下去,道:“苏太太,你放心,无论你有没有伤到骨头,你既然是从尹家的马车上摔下去的,我们尹家都会负责你的医药费……”
“负责医药费了不起了吗?尹家财大气粗,罔顾人命?”
苏太太的泼皮山圻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王掌柜安抚:“苏太太这话说的,我们尹老爷的善心在山圻那可是有口皆碑,你放心我们除了负责您的医药费之外一定会赔偿您一些其他损失的。”
苏太太撇嘴:“你是尹家什么人,你说了不算,我要见你们尹老爷!”
苏简简忍耐道:“娘,尹老爷千头万绪的生意,你也没什么大事,人家也答应了赔钱,你不要得理不饶人了。”
苏太太柳眉倒竖:“简简,你娘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我受了伤,难道是为了讹尹家的钱吗?”
苏简简还真想不出来,除了钱,她这个财迷老娘如此闹腾是为了哪样。
在苏太太的不依不饶之下,王掌柜还是请来了尹善仁。
尹善仁一见是苏太太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
他真有些后悔那日一念之仁答应了这位林娘子帮她卖房子的请求。
那日都是看在女儿湘湘的份儿上。
后来在兴隆院,这位林娘子也反复强调她是湘湘的客人。
是了,这位客人是女儿湘湘的徒弟苏简简的母亲。
“林娘子,你有什么条件都尽管提吧。”
商人的精明使尹善仁明白,钱不能打发这位难缠的妇人。
而因为财大气粗,也使这位商人比一般商人更为大气。
“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吗?”苏太太充满了期待,内心里小兔乱撞。
尹善仁叹了口气:“你大抵是想到我的兴隆院做丫鬟,才搞出这么一出苦肉计来吧?”
尹善仁看了看苏太太那乌青的腿脚,心想:这苦肉计也委实用了心。
苏太太不由在心里崇拜了尹老爷个五体投地。
他真是商人里头最聪明的。
苏太太嘿嘿笑着,笑成个心无城府的傻大姐:“什么都瞒不过尹老爷您的慧眼。”
“娘,你……”苏简简觉得不安。
她娘到底为什么非要住到尹家去啊?是不放心她吗?
苏太太才不理会苏简简的担忧,她只盯着尹善仁追问:“那尹老爷你成全我吧?你看我女儿呢,她可是尹大小姐的亲徒弟……”
“好吧!”尹善仁很无奈但还是答应了。
“多谢尹老爷,我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苏太太兴奋得忘乎所以,一起身牵动腿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尹老爷道:“林娘子还是先将腿伤养好再说吧。”
王掌柜陪着尹善仁出了医馆,弱弱问道:“老爷为何要答应苏太太?她在山圻城里的名声……”
“正因为她是个不依不饶歇斯底里的人,所以咱们还是妥协得好,否则不知道她会闹出什么更大的幺蛾子来,届时只会更难堪,更难以收场。”
尹老爷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是平淡无奇的表情。
他是个商人,什么风浪没见过,知道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招罢了。
对苏太太这种,还是认怂吧。
见王掌柜欲言又止,面露忧色,尹老爷安慰道:“不过是到尹府里做个丫头,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怎么可能会天真地相信苏太太只是单纯地要去尹府做个丫头。
横竖摆平了眼前的闹腾再说,届时再寻个由头将她从尹府里撵出来便是了。
陆景胜在苏家门前转悠了半晌也没见到苏太太和苏简简的身影。
羽墨道:“大少爷,咱们兴许是来错了地方,既然苏太太受了伤,一定是在医馆才对的啊。”
关心则乱吧。
陆景胜竟然没想到这一层:“那咱们赶紧去医馆里找找。”
“山圻城里那么多家医馆……”
“一家一家找是了。”
主仆二人正欲离去,忽见苏家里走出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来。
那男子是尹家商铺里的伙计,身上穿着的是尹家商铺统一的工作服。
而那女子二十出头,身穿山茶黄底锦衣,身形颀长苗条,鹅蛋脸,皓肤如玉,尤其那一双眼睛,向陆景胜这边看过来时,令陆景胜本能一震。
“少爷,你心里可已经有了苏小姐了。”
羽墨敏锐捕捉到了陆景胜那一震,善意提醒陆景胜。
陆景胜抬起折扇给了他脑袋一下:“胡说八道什么?”
这时便听那女子对尹家商铺的伙计说道:“这栋宅子我很满意,请小哥代与主人商议一下价格,若商量妥贴了便通知我。”
这小娘子要买下苏家的宅子?
陆景胜一颤。
“好,请姑娘静候佳音。”
伙计同那姑娘作了个揖便先行离去。
那姑娘并没有带随行的人,只是径自走向路旁的青帷马车。
经过陆景胜身旁时,冲陆景胜礼貌性点了点头。
陆景胜又是一震:这一双眼睛似曾相识,貌似在哪里见过。
“少爷,你是不是当局者迷呀?奴才的确觉得你对这姑娘颇为关注。”
陆景胜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这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
“要把妹的公子哥都是这么开场白的,不过少爷你别对我说啊,你倒是对人家姑娘说去……哎呦,少爷,小的错了……”
羽墨毫无悬念又挨敲了。(83中文 .83.)
<
有三个消息摆到了陆景胜跟前:
苏家宅子卖出去了。
苏太太受伤了。
尹老爷答应苏太太到兴隆院做丫鬟了。
这三个消息同样传入了尹湘湘的耳朵里。
“这个苏太太简直是卑鄙无耻!”玉莲愤愤不平。
“目的达到了,不好了?”尹湘湘轻描淡写。
“可是她也不能不择手段哪!”玉莲无论如何看不上苏太太那一套。
尹湘湘耐心分析道:“她虽是使了苦肉计,可苦的是她自己的肉,又没有伤着旁人分毫,所以也算不上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小丫头玉莲想想也是,竟然无言以对。
尹湘湘的关注点倒是在那买苏家宅子的人身上,她好奇道:“也不知是谁买了苏太太的宅子。”
一旁正在摆弄盆栽的郁琬蓦地一颤,浇花的水洒到了桌案上。
玉莲立即走过去指责道:“郁琬,瞧你毛手毛脚的。”
这郁琬自从入府做了尹湘湘的贴身丫鬟后,可是事事小心翼翼,比玉莲细致妥贴多了,难得一次出差错,玉莲难免要抓住这次机会蹬鼻子上脸。
可是尹湘湘的问题让玉莲顾不上奚落郁琬。
她一边接了郁琬的浇花壶给盆里的花儿浇水,一边殷勤回禀尹湘湘道:“大小姐,奴婢知道你要打听那苏家宅子的新主人的,所以一早打听好了。”
看着玉莲洋洋得意又可劲儿巴结的笑脸,尹湘湘:“……”
嫌她八卦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这丫头虽然大大咧咧,毛毛躁躁,但是对她可是忠心耿耿。
咳咳,尹湘湘道:“以后可以直接给玉莲改名叫蛔虫了,郁琬,你说可好?”
郁琬神色有些不自然,僵硬回道:“嗯。”
“嗯是好,还是不好?”尹湘湘问。
玉莲将浇花壶塞给郁琬,颠颠跑到尹湘湘身旁来,道:“不好不好,不可叫我蛔虫,要叫也该加个前缀,叫我是大小姐的蛔虫我才乐意。”
尹湘湘:“……”好吧。
“那苏家老宅子的新主人姓白,是一个年轻姑娘。斥资买下了苏家的宅子给了苏太太一个不菲的价格,这当然是咱们商铺从中谈判的结果……”
“人家苏太太也没少给商铺佣金。”尹湘湘打断玉莲,“说重点的,说那白姑娘。”
“那白姑娘可是个神秘的人物……”玉莲脸上流露好奇而带点惊恐的神色,“据咱们商铺里的伙计说,拢共带白姑娘看了几回房子,她都穿那么一件衣裳,还是白色的,像个女鬼。”
“或许人家白姑娘家里穷,那么一件衣裳。”郁琬的理由好蹩脚。
玉莲的唇角弯了弯,本能鄙视了下郁琬:“郁琬,你用脑子想一想好不好,家里穷能出得起那么高的价格买苏家的老宅子?”
郁琬又道:“那或许是她懒……懒得换衣服。”
“懒人怎么敢穿白衣服?白衣服不是更容易脏?”
好吧,郁琬自觉闭了嘴。
玉莲继续八卦:“为什么白姑娘像女鬼呢?那么大的房子她和一个青衣丫鬟居住,也不害怕。”
尹湘湘本来在喝茶,乍然听到玉莲的话茶水猛不丁喷出来,喷了玉莲一脸。
玉莲顾不得给自己擦脸,拿了帕子拼命给尹湘湘湿了的衣服擦拭:“小姐,奴婢说的话到底哪里戳中你的笑点了?”
尹湘湘:“……”
哪跟哪呀。她只是听到白衣姑娘带着一个青衣丫鬟住在一个大大的老宅子里,突然想起赵雅芝的《新白娘子传奇》。
白素贞不是带着小青将破旧的一处宅子变了变,变成一座白府,然后拐许仙成亲的吗?
“你说她像女鬼。”尹湘湘胡乱诌了个理由。
“怎么不像吗?”玉莲奇怪。
“或许像是女妖精。”
玉莲忙抱住自己手臂使劲**着,一脸的惊恐表情,声音也变得异常尖细:“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啊,奴婢胆子小!”
郁琬:“……”这也太浮夸了吧?
陆府,羽墨同陆景胜八卦道:“大少爷,你说那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年纪轻轻能买下苏家的宅子……”
“关我们什么事?”
羽墨:“……”额,好吧。
“奴才这不是对关于苏小姐的事情都好奇嘛。”
还不是因为少爷你。
羽墨的唇角弯了弯。
陆景胜道:“也不知这几日依依在尹府可安生,可否有刁难简简。”
“不能够吧,尹大小姐在呢,二小姐再刁蛮也不敢欺负同门呀。”
“正因为有尹湘湘在,我才更担心,她不帮着依依欺负简简阿弥陀佛了,难道还能指望她罩着简简?”
少爷你也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羽墨自然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他只是道:“那可如何是好啊,大少爷对尹大小姐最是忌讳,如今连苏太太都住进了尹府,少爷要娶苏小姐,需得征得苏太太同意,岂不是要去尹府向苏太太提亲?”
“有何不可?”陆景胜反问。
羽墨:“……”他家少爷的标准总是飘忽不定。
“只是,你有何妙招?”陆景胜反问羽墨。
羽墨挠了挠脑袋,道:“要不,大少爷你也学二小姐拜尹大小姐为师吧,那样也可以在尹府住三年,和苏小姐结同门之好呢。”
陆景胜意料之中举起了折扇。
羽墨抱头鼠窜:“少爷,您要是不愿意不去是了,与奴才生气实在犯不着啊!”
非是陆景胜不想,而是他已经有师父了。陆景胜在心里慨叹。
主仆二人正厮闹着,喜伯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大少爷!大少爷!”
陆景胜收了折扇:“喜伯,何事?”
“大少爷,有喜事!”喜伯向着陆景胜作了个揖,脸上掩饰不住喜色。
娶不到苏简简,哪还有什么喜事?
“喜事,喜从何来?”
“喜从京城而来。”
京城。
陆景胜的脸色瞬间一沉。
对于一个父亲、祖父都丧命于此的地方,对陆景胜而言实在不是个吉祥之地。
注意到陆景胜面色的变化,羽墨也敛容收色,提醒喜伯道:“喜伯……”
喜伯却依旧乐淘淘的:“大少爷,真的是喜事。”(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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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大少爷来了。”
喜伯领着陆景胜来到陆太太房里。
陆太太点了点头,示意喜伯退出去。
“娘!”陆景胜面带期待,“是盛泽吗?”
陆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递给陆景胜一封书信。
陆景胜迫不及待展开信纸,信笺上苍劲有力又不失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恭芳,展信佳。”
陆景胜的眼睛瞬间有些潮湿。
陆恭芳,多少年未曾听人如此称呼他了。
他是山圻才子陆景胜,而陆恭芳却是享誉京都的神童。
只可惜家遭横祸,祖父死,父亲亡,神童陆恭芳于京都勋贵而言只不过昙花一现,那些原本家有幼女寻思结亲的达官贵人也避之犹恐不及。
身怀六甲的母亲带着幼小的他悄无声息回乡隐居。
京城里的人们转头也将显赫一时的陆家忘了,有谁还记得陆恭芳三个字?
但是盛泽记得。
“恭芳弟弟,不论我身在何处,都永远不会忘了你。”
依稀记得分别那一日,袁弘德依依不舍同他说道。
而年仅五岁的他更是天真烂漫,不知离愁别绪为何物,笑着向袁弘德保证:“盛泽哥,你放心,无论你离开多久,我都会在京城等你。等你回来,我再同你下棋,打拳,咱们两个再一起去踏春……”
殊不知人生无常,旦夕祸福转瞬间的事。
在袁家举家北迁定居北地后的短短两三月间,陆家便相继死了两个男丁,家族的顶梁柱瞬间垮塌。
第二年京城的春天,繁花遍地,风景格外优美,他和他却再无缘见到。
袁弘德原本同陆恭芳说:我不在京城的日子,若春天来了,你便替我赏春吧!这京城,我最舍不下的也只有一个你和满城的春光。
回忆似潮水,猝不及防淹没人的思绪,湿了人的眼睛。
陆景胜握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信上,袁弘德轻描淡写说了自己别后光景。
在北地他与父母一处生活,长到十多岁倒也无忧无虑,奈何他身为武将之后,肩上自担着保家卫国的重责,与常人碌碌人生不同。
他的祖父袁老将军北邙一战失守,身陷囹圄,危在旦夕,十六岁的他临危受命,披甲上阵,救亲人于敌营,解战局之危困,济黎民于水火。
时至今日,距他初穿战袍已过去六年时光,六年他经历了大大小小三百多场战役,斩杀敌人不计其数,彻底将挞子赶出了国界,还北地一片安宁净土,让边城百姓安堵乐业。
尔后,年轻的将军带着一身伤病凯旋回京,受封平安候。
“恭芳,这些年无论在北地还是战场,从未停止过思念你,一直挂心你的景况,也于匆忙纷乱中往京中寄信,却如石沉大海,直至回京方才知晓你家早已迁离京城。”
“恭芳,皇天不负有心人,多方打听才得知你的下落,若不是有伤在身,我多想即刻便飞去与你相聚。”
“恭芳,幼年情谊最为珍贵,这些年我始终不忘我曾有个至交好弟弟,不知你是否早已忘了我这个兄长。”
“恭芳,太医说我的伤再休养数月便能痊愈,我算了算,约摸是春天的时候吧。记得分别时,你曾与我约定重逢时一起踏春,不如来年春天,咱们相约赏春如何?”
“恭芳,你说你是要来京与我赏春的好,还是我去寻你,咱们一起欣赏那南边小城的春光好?”
陆景胜收起信,抬起脸来,抑制不住的欣喜激动:“娘,我这给盛泽回信去。”
说着向外:“羽墨,研墨!”
“我不同意!”
陆太太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却是格外坚定。
“娘是不同意我去京城吗?盛泽在信中说了,他来山圻也可以,”陆景胜没有发现他母亲神色的异常,继续道,“真想盛泽即刻来与我团聚,这些年我也不知在梦中梦了他几回了,他的伤要养到来年春天方能痊愈,一定伤得很重吧,咱们有这样的太平日子过,盛泽真是大功臣,盛泽一家都是大功臣……”
陆太太走到陆景胜身边,轻轻拿过袁弘德的信往火盆里一丢。
瞬间烧成了灰。
“娘,你这是何意啊?”
“不许回信。”陆太太柔声道,却是不容商量的口气。
陆景胜不解:“娘,为何?他只是盛泽哥,跟我那么要好的盛泽哥,他不会害我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
“娘,我们如今还能有什么被人陷害的?”
陆景胜实在不解,祖父已死,父亲也死了,官场上的政敌再没理由针对陆家呀。
这些年他们孤儿寡母蜗居山圻一直夹起尾巴生活,更不可能树立京城那一挂的敌人。
“娘,你草木皆兵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景胜负气道:“那娘既然如此又何必把盛泽哥的信给我看?不如直接烧掉,我落得个不知情不烦心。”
“所以娘后悔给你看了。”陆太太直言不讳。
陆景胜:“……”
“不过现在也不晚,横竖你不知道他的地址,娘已经把这信烧了。”
陆景胜道:“我若定要回信,难道还怕寄不到盛泽哥手中吗?他如今可是赫赫有名的平安候。”
“胜儿,”陆太太无比认真道,“你也知道他如今是年轻有为的平安候,而咱们陆家已经没落,咱们如今是平头百姓,不好去攀龙附凤的……”
陆景胜讶异:娘反对的理由竟是这个吗!
盛泽哥不会的。
不过陆景胜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是温顺道:“知道了,娘。”
陆太太点头:“你也挂念了他这么多年,如今收了这信也好,知道他平安好。他那边呢,当作你没有收到这信好了,这些年不是一直如此吗?”
是啊,书信来访已是意外,难道他还亲自寻访?
陆景胜自然不敢有这样的非份之想。
苏太太下了床试着走了几步,嗯,的确是不疼了。
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她赶紧躺回床上。
苏简简进了门,将托盘的饭食放到桌上叹了口气:“尹府上下,哪个不知娘的伤早好了,娘如此做不怕丢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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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太太一咕噜从床上跳起来:“简简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啊?你以为我死皮赖脸要住进尹府是为了什么?”
苏简简不再似过去那般畏惧苏太太了。
她总觉得厌烦够了她这个母亲。
“是为了我吗?”
苏简简平静看着苏太太。
她无非是那一套说辞。
她年轻守寡没有再嫁是为了怕继父对她这个前夫的女儿不好。
她反对她和娄雪桉成亲是因为娄雪桉的家世背景配不上她女儿的一身才貌。
索要高额聘礼是为了提升女儿的高身价。
婚后对娄雪桉挑剔是为了怕娄雪桉气到苏简简头上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为了她好的理由。
可是她何曾真正为了她好过?
她可曾为了她的幸福做丝毫的让步?
因为她是她的母亲,所以她不能恨她怨她,否则是不孝女,要遭受报应。
而她这一生的悲剧已然成了母亲口中,不听老人言不孝女的报应。
苏简简眼里有泪雾浮升起来,可是她生生压下,用极度隐忍的声调问道:“若是为了我不至于在尹府受欺负,你大可不必生生将我送进尹府来,难道尹湘湘还会求着你将我给她做徒弟?”
苏简简看苏太太的目光透着一丝鄙夷。
苏太太真想伸手给苏简简一下,可是手伸到半空终究忍住。
苏简简已经嫁了人,虽然死了夫婿,如今却是尹湘湘的徒弟,她这个做母亲的要管教还得问问师父肯不肯。
苏太太泼皮道:“简简,你个没良心的丫头,我这么做自然全是为了你,你拜了尹湘湘做师父,也不过只能在尹府住三年而已,但是我住进来了,那不一样了……”
苏简简好奇,她倒是真想听听她娘的歪道理。
苏太太捋起袖子,得意道:“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从小饱读诗书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我成了兴隆院的丫鬟,便能日/日接触尹老爷,将来日久生情,我万一成了尹老爷的继室,你便是继女,这尹府随你住个天荒地老……”
苏太太的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苏简简心里仰天长叹。
我的老娘啊,天!
她讪笑道:“你真是煞费苦心,你与其如此辛苦亲自接近尹老爷,你不如筹谋着让我成为尹老爷的丫鬟,日久生情做尹老爷的继室来得更快些,我好歹比你年轻漂亮,尹老爷看上我的可能可比看上你大多了……”
苏简简何时敢跟苏太太如此说话。
苏太太又气恼又心塞,巴掌扬了又扬。
苏简简道:“你想打打吧,只要你乐意,你不嫌手疼,我是不会躲闪的。”
苏简简果真挺直了腰杆子,一脸英勇义的从容。
“简简,终有一日/你会知道谁才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我是你娘!”
苏简简懒得再理会苏太太:“兴隆院是你要住进去的,将来受了辱可别找我哭诉,如今你已经是骑虎难下了。饭我给你端过来了,你好自为之吧。”
苏简简的目光闲闲飘过苏太太脸上,淡淡笑了笑,径自走出了屋子。
屋外九曲回廊弯弯曲曲。
满园的花木葱葱茏茏。
眼看着入冬了,尹府的风景还是生机勃勃,暖如春天。
苏简简暗叹,她娘的如意算盘打得委实也没有错,只是是白日做梦罢了。
忽的,廊柱后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来,继而一个少女粉红的身影便从廊柱后转了出来。
陆依依一边嗑瓜子一边好笑地看着苏简简。
“师姐,我对你们母女委实佩服得五体投地,实在是……”
陆依依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世界上委实再找不出这么不要脸的母女两个人了。
她们居然都打尹老爷的主意,不过尹老爷好像已经心有所属了。
尹老爷不是和她娘有婚约吗?
想到这儿,陆依依这才回过神来。
对啊,她娘和尹老爷有婚约在的,尹家还到陆家下聘来着。
陆依依顿时神气活现了起来:“苏简简,你和你娘不要痴心妄想,尹老爷会同时娶你们母女,尤其你娘又老又丑,居然还敢学癞蛤蟆要吃天鹅肉,告诉你,我娘和尹老爷之间可是有婚约的……”
苏简简汗,算她娘是癞蛤蟆,尹老爷又算哪门子天鹅?除了有钱还有一身肥肉,不是吗?
“陆小姐说你娘之间和尹老爷有婚约,若尹老爷是天鹅的话,你娘岂不是癞蛤蟆?”
苏简简话音未落,陆依依上前给了苏简简一个响亮的耳光。
“苏简简,我看在师父面上尊称你一声师姐,可是你居然敢侮辱我娘,你简直欠揍!”
陆依依再次扬起巴掌时,苏太太冲了出来。
“我说我为什么非要到尹府来吗?我若不在,简简在尹府还不成软柿子了?”
苏太太冲上去还了陆依依一巴掌:“你竟然敢欺负简简,你当她是孤儿吗?她虽没了爹,可她娘还活着!”
啪的一声,耳光响亮。
苏简简却没有感激苏太太替她出头。
这样的娘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你这一巴掌,是替我出头,还是因为陆依依说陆太太与尹老爷有婚约,你如意算盘落空而恼羞成怒?”
“简简你……”苏太太觉得好心被当作骗肝肺,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苏简简却却看也不看她径直走了。
陆依依被苏太太打了一巴掌早已怒火中烧:“不要脸的老女人,你竟敢打我!真是有什么样的娘有什么样的女儿,一个缠着我大哥,一个又惦记我娘的未婚夫,不要脸!”
陆依依原来不愿意陆太太与尹老爷的婚事,这会子却恨不能她娘已经和尹老爷洞房花烛了。
“你说谁不要脸!”苏太太吼。
于是陆依依和苏太太在苏简简身后扭打成一团。
站着打,坐着打,躺着打,滚作一团……
苏简简只是悲哀地笑着,一脸厌世的神色。
陆景胜在尹家花厅见到陆依依时吓了一跳。
陆依依这一头一脸的伤……
他原是要来警告她在尹府安生些,不要欺负简简,可是如今这模样显然是被人欺负了呀。
“出什么事了?”陆景胜又惊讶又心疼。
“大哥,你可要替我做主啊,呜呜……”
陆依依抱住陆景胜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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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别哭别哭,快告诉大哥,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陆景胜问道。
“是苏简简……”
陆依依话还没说完,陆景胜急了:“不可能,简简她不可能如此粗鲁,要是你将简简伤成这样我还能相信,可是简简将你伤成这样……”
陆景胜上下打量陆依依,匪夷所思摇头:“依依,你不会为了污蔑简简使出苦肉计,将自己伤成这样吧?”
陆依依一听有些傻眼。
她从陆景胜怀里退出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陆景胜。
这绝逼不是她大哥。
她娘生她大哥时,一定是抱错了。
一定是被人掉包了。
看着陆依依傻呆呆的样子,陆景胜冷哼道:“依依,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
“滚!”陆依依从牙缝里冲陆景胜挤出一个字,头也不回跑出了花厅。
“喂,依依……”
金戈看着陆依依哭着跑走的背影,眼泪都要流出来。
她家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先是和苏太太干架干输了,这还不是最惨的,被自己的亲大哥如此误会,比和苏太太干架干输了还要凄惨一万倍。
“小姐……”
金戈正要去追陆依依,被陆景胜拦住了。
“金戈,二小姐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伤成这样?”
陆景胜匪夷所思,陆依依是个干净的姑娘,她的手指甲常剪的呀,怎么能将自己抓成这样?
陆景胜的态度连金戈一个小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她无语道:“大少爷你误会二小姐了,适才二小姐的话还没说完,你冤枉她了,真的是苏简简……”
但凡涉及到苏简简,陆景胜显得脑热而激动。
“我看是你们主仆合伙起来冤枉简简才对!”
金戈也懒得和陆景胜费口舌了,她反问陆景胜:“大少爷是人人称道的山圻第一才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变成傻子吗?”
金戈不想再同陆景胜说话,担心陆依依身心双重受创,忙追了出去。
看金戈生气的模样,陆景胜郁闷:难道真的冤枉了依依?难道真的是苏简简将依依抓伤的?
陆景胜摇头,不可能。
简简不是这样野蛮粗鲁的人。
陆景胜想想还是要去找陆依依。
不管谁抓的,伤成那样总要上药,女孩子家破相可是最糟糕的。
陆景胜走出花厅,却一时有些茫然。
尹府花园这么大,还真不知道陆依依跑哪儿去了。
猛一抬头倒是见到尹湘湘在郁琬和玉莲的陪同下从绿荫深处走了过来。
羽墨道:“少爷,你看,尹大小姐!”
“我看见了。”陆景胜闷闷不乐答道。
我也看见玉莲了。
羽墨在心里说,目光飘向玉莲。
玉莲今天身穿浅金底绣圆领袍,浅金底缎裙,浅金底绣花鞋,倭堕髻,玲珑有致,情致两饶,看得羽墨两眼放光。
这玉莲哪是丫鬟打扮?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没有这行头。
尹大小姐还真是宠溺丫鬟。
羽墨失神处,陆景胜已经拿折扇敲了他的头,道:“发什么愣,还不去找二小姐。”
小丫头玉莲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住了羽墨去路。
“你当我们尹府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姓陆的人在这里横冲直撞?”
羽墨弱弱提醒道:“玉莲,我可不姓陆,我姓黄。”
“姓陆的都不行,更何况是姓黄的?”
玉莲跟前,羽墨自觉认怂,谁让他喜欢玉莲这种彪悍的。
“玉莲不得无礼。”
这么多年,每当玉莲欺负羽墨的时候,尹湘湘从来不搭腔,仿佛是要将陆景胜给她的难堪叫羽墨尝回去似的。
此刻尹湘湘却让玉莲不得无礼,羽墨差点感动得哭出声来。
玉莲听话地跑回尹湘湘身后,充满敌视地看着陆景胜主仆。
尹湘湘微笑道:“陆公子可是给我那徒儿送玉容膏来?她的脸可伤得不轻。”
陆景胜两手空空,一时有些羞赧。
羽墨替陆景胜辩解道:“我家公子来之前还不知道二小姐受伤的事,现在知道了,正要回去拿玉容膏呢。”
“不必了,我家大小姐已经替你家少爷准备好了。”
玉莲扬了扬手里的玉容膏。
陆景胜拱手作揖:“多谢尹大小姐。”
难得地好颜色。
尹湘湘倒是没有受宠若惊,她摆摆手道:“依依毕竟是在我府上受的伤,我自然是要替她把伤治好,只是她虽是我徒儿,但这桩公案我委实不能替她做主。”
陆景胜眉头微蹙,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真的是简简伤了依依?尹湘湘因为两个都是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无法替陆依依出头?
陆景胜道:“依依原调皮捣蛋,刁蛮任性,还请尹大小姐多担待,至于事主,还是不要追究了吧,以免伤了和气。”
尹湘湘微不可见挑了挑眉毛,真没想到陆景胜如此豁达,只是陆依依要知道了一定会气死的。
有这样一个哥哥真没有依靠可言。
“陆大少爷真是正人君子,我还以为你会揪着此事逼陆太太将苏简简嫁给你方肯罢休呢。”
尹湘湘的话令陆景胜一头雾水。
尹湘湘道:“见陆大少爷这副光景,难道依依没有告诉你是苏太太伤的她?”
陆景胜愣住。
原来依依和金戈都是想告诉他罪魁祸首是苏简简……的娘苏太太。
可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他会不看苏简简的面子而去找苏太太算账?
那可是他未来丈母娘啊。
尹湘湘又笑道:“陆公子倒是心胸豁达,只是依依可比你锱铢计较多了,她方才跑来同我哭求,要让我爹赶紧娶陆夫人过门呢,她等不及要和认我爹做她的继父。”
这哪跟哪啊。
陆景胜不忿,他非要找依依那臭丫头算账不可。
苏太太抓伤了她的脸,她为何要他们娘嫁给尹老爷。
这是什么道理。
尹湘湘不再理会陆景胜,携了玉莲和郁琬离去。
郁琬经过陆景胜身边时,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忍不住道:“其实,我觉得我家小姐的主意还是不错的。”
“什么?”陆景胜一时无法回神。
郁琬道:“让陆公子借机要挟苏太太让苏小姐嫁与你。”
陆景胜一颤,再定睛看郁琬时,郁琬已经施施然行了礼追随尹湘湘而去。
这个丫鬟比起玉莲倒是温柔婉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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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依依已经涂上了玉容膏,低眉顺眼站在尹湘湘跟前。
丫鬟将苏简简和苏太太也领了进来。
苏太太的光景不比陆依依好多少,脸上脖子上全是破皮和抓痕。
陆依依和苏太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三言两语不合只差又打起来。
尹湘湘冷声道:“若再如此,就都从尹府滚出去!当我尹府是什么地方,由着你们泼妇骂街?”
陆依依不服道:“师父,你可知苏简简和她娘……”
尹湘湘喝道:“既然哭着喊着要拜师学艺,就得记住,苏简简是你师姐,你这个做师妹的要恪守师门规矩不可逾越,否则,我既能收你也能将你逐出师门!”
陆依依咬住唇,一脸憋屈。
苏太太得意地笑。
尹湘湘横了她一眼,她那笑立马凋落。
尹湘湘看着她道:“你既然是到尹府做丫鬟的,就老老实实到兴隆院当值去,我不管你居于什么目的靠近我爹,你都记住了,做好丫鬟该做的事才是你的本分,否则你还是回去当你的苏太太去!”
尹湘湘放下脸下的命令谁敢不尊?
众人不管是不是自愿都道了“是”。
尹湘湘又看向苏简简:“你和陆公子之间总该有个了断吧?是嫁还是拒绝,总得给他一个说法,省得天成天各种理由到尹府晃悠,你不嫌腻,依依这挡箭牌也该当得烦了。”
陆依依想起在花厅陆景胜偏帮苏简简说的那些话,小嘴就弯了又弯。
尹湘湘道:“你们既拜了我为师,我总该传授你们些什么,才不枉你们喊我一声师父。”
“我终于可以学跆拳道了。”陆依依终于有了些许开心的事。
“你以为你师父能教你的只有跆拳道这一样本事么?”尹湘湘给了陆依依一个自信笑容。
陆依依兴奋:“师父还有什么绝学?依依都想学。”
尹湘湘只差伸过手去抚摸陆依依的头了。
她道:“不急,你先养好伤先,你师姐也需要处理与你大哥的杂事,何况师父也得准备准备。”
“师父您还要准备?”陆依依表情天真。
当然,老师上课总得备教案吧,否则不是误人子弟吗?
尹湘湘微笑着点了点头。
苏简简由一个下人引路,果真于花园一棵海棠树下看见了陆景胜。
陆景胜白衣飘飘,长身鹤立,端的芝兰玉树一青年。
苏简简蓦地生出许多自卑来。
这样一个妙人儿,她如何配得上?
走近陆景胜,苏简简微微福了福身子。
陆景胜眼里盈满温柔,笑容和煦道:“依依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质问,没有怪愆,却是这样嘘寒问暖般的语气。
这样的关心本该来自她的丈夫,或者母亲,可是却是来自这样一个外人。
苏简简止不住地心酸。
她使劲眨巴眼睛眨掉酸涩的泪水,哑声道:“二小姐与我娘之事,是我娘唐突了,我代我娘向你们道歉。”
“我也代依依受了,想必她也有不对的地方。”
苏简简牵强笑笑。
陆依依没少针对她,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陆景胜。
陆依依像天下婆婆不满意儿媳妇一般不满意她做她的大嫂,甚至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
是的了,她何曾要当她大嫂来着?
许多事都该说清楚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从今往后你可以与我保持距离吗?”
“当然不可以!”陆景胜从未如此绝决,“我说过了我要娶你!”
“可是你问过我愿意嫁吗?这些年你只顾纠缠我,却从来不顾我的感受,你问过我,我乐意被你纠缠吗?”
苏简简轻愁缕缕:“陆少爷,你真的爱我吗?还是执着于心里的执念而已。”
“我当然对你是真心的!”陆景胜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苏简简却摇头:“若你是真心,也该听听我心里的真心,我的丈夫刚刚去世,我不愿意与任何男子纠缠不休,不管我丈夫是不是亏待过我,我曾经都对他付出过真心,我理该为自己曾经付出的真心凭悼,所以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难道你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赔上自己大好韶光?”陆景胜从苏简简眼里看到了绝望的死水。
这绝望让他心慌,他好想成为让她重燃希望的星火。
苏简简却摇头:“至少不是现在。”
“我可以等!”陆景胜笃定。
苏简简笑容惨淡:“我不想耽误你,陆少爷,你焐不暖一颗冰凉的心。真的。”
陆景胜有些气馁,他竟从苏简简脸上看不到丝毫的信任。
“可是简简……”
“这辈子当女儿时不是一个好女儿,当妻子时不是一个好妻子,如今我想真真正正扮演好一个徒弟的角色,心无旁鹜地跟着师父学艺,求你成全,不要再打扰我了!你知道我丈夫死了,苏家老宅子也败了,我无处可去,如今只有这尹府是我容身之所,你这辈子没替我没做过什么好事,不要害我连尹府的小学徒都做不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好自为之!”
尹湘湘站在园子远远的地方,却将苏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分明。
她唇角一弯霜出个微笑。
苏简简终于像点她徒弟的模样了。
只见苏简简向陆景胜微微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去。
陆景胜朝着她背影伸出手,却终究没有追上去。
他的脸上愁云万丈,那痛苦写满眼角眉梢。
还从未见过陆景胜这般光景,尹湘湘骇了一跳。
一直以来,陆景胜给她的印象虽然有些不太好,可也离不开阳光灿烂,春风得意这些词,今天这般,应是苏简简的话对他的确是太大的打击了。
希望彻底没了。
陆景胜对苏简简是真爱吧。尹湘湘想。
“大小姐,你看陆公子!”
随着玉莲一声惊呼,尹湘湘看见陆景胜手抚胸口仿佛忍着巨痛似的,继而**一声便有一口腥红液体喷了出来。
“少爷,血!”羽墨扶住陆景胜惊叫起来。
尹湘湘瞪大了眼睛。
“小姐,快过去看看吧!”郁琬焦急催促。
尹湘湘疾步走了过去,陆景胜却不看她,吩咐羽墨道:“快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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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胜病倒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令整个陆府都措手不及,而后请医延药,整个府里乱成一锅粥,人仰马翻。
陆夫人同罗妈妈哭诉道:“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去了一趟尹府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怪不得陆夫人焦虑,陆景胜这场病病得凶残。
不说话不吃不喝,还一个劲地吐血,仿佛中了邪一般。
罗妈妈道:“不如叫羽墨来细问端详。”
于是,便传羽墨问话。
羽墨将苏简简与陆景胜了断,明确拒爱一事如实汇报。
陆太太叹息道:“这也是了,那个孩子也算是放过咱们胜儿了。”
罗妈妈道:“可是少爷他……”
“他这是急火攻心所至,我就不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彻底活不下去。”
于是,陆太太一边厢强迫自己狠下心肠不心疼陆景胜,一边紧赶慢赶着遍请郎中为陆景胜看病。
陆府却对尹府那边将陆景胜病倒的事瞒了个严严实实。
一来,陆太太不想叫苏简简知道事情真相,又心生愧疚,继而与陆景胜之间又剪不断理还乱。
二来,陆太太也不愿意叫陆依依得知此事,进而为难苏简简。
说起来陆太太的心肠还是极为善良厚道的。
清晨,尹府。
尹湘湘洗漱完毕。
玉莲端了煎点汤茶药进来。
煎点汤茶药是茶叶和绿豆、麝香等原料加工而成,好似煎药。
刘凝波曾看过一幅赵孟的《斗浆图》,画的就是市井贩卖煎点汤茶药的情形。
在五更的早市上,煎点汤茶药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尹湘湘一时兴起,随口问玉莲早市上可有这种汤茶药买,没想到玉莲一大早便亲自去早市买了来。
“小姐,您要的汤茶药,奴婢一早就给您去买来了。”
玉莲擦了擦汗,一脸讨好的笑容。
大冬天还能流汗,看来的确是跑累了。
“这等跑腿的粗活吩咐小厮做就可以,还值你亲自跑一趟出府?”
玉莲立即回尹湘湘道:“这可是小姐的吩咐,奴婢当然要亲力亲为。”
好吧,忠仆,加十分!
尹湘湘已经端起汤茶药来吃了,冬日的早晨喝一碗这热腾腾的汤茶药的确是赏心之事。
山圻,茶坊十分普及,点茶也十分盛行。
点茶,就是在炭火将茶叶水烧得快沸腾时,加些许冷水,待茶叶水再次沸腾时再用冷水点住。
如此点三次,方可收到色味俱佳的效果。
时人认为,茶即药也,煎服则可去滞而代食;煎茶时间越长,味道就越好。
尹湘湘想到这层,握着汤碗的手猛地一顿。
不知道陆景胜怎样了,那日他是吐了血回去陆府的,这几日怎么无声无息的?
尹湘湘看向玉莲,玉莲正拿着鸡毛掸子拭灰尘。
尹湘湘心想,这丫头一向最为八卦,连她都对陆景胜只字未提,想来应该是无碍的吧。
“小姐,您一直盯着奴婢看做什么?”玉莲抬头发现尹湘湘的不对劲,奇怪问道。
难道她身上落了虫子,还是衣服破了洞?
小丫头在心里腹诽。
尹湘湘立即掩饰:“哦,我只是看见你身上落了只虫子。”
“在哪里?”玉莲惊叫,真的被自己给猜中了。
看着玉莲惊慌失措的模样,尹湘湘扑哧一笑:“哦,你不必着急,是我看错了。”
呜呜,小姐你太不厚道了,不带这样吓奴婢的。
玉莲一脸痛苦神色,尹湘湘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郁琬抱着一叠手缝的书稿跟出去。
玉莲拦住她道:“郁琬,你手里抱着什么?”
“小姐的讲义。”
“讲义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小姐说是用来给苏小姐和陆二小姐上课用的。”
好吧,但是为什么是你给小姐送讲义,而不是我?
她不过就是去给大小姐买了个汤茶药,为什么那么重要的活就落到了郁琬手里?
呜呜,小丫头好悲催啊!
玉莲想抓住郁琬说个究竟,郁琬早已抱着讲义一溜烟消失在门口。
尹湘湘专门让下人整理出一间屋子重新装修摆设,布置成书斋,还在门口匾额上写了“医香馆”的字样。
尹湘湘抬头看着“医香馆”三个字微微一笑。
这就是了。
她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外科医生,什么跆拳道、推广简体对她而言都是不务正业。
看病救人才是她的老本行啊。
外科医生:诊断外科疾病,为患者提供手术治疗的医务工作者。
职业范畴:损伤、感染、肿瘤、畸形以及其它,以手术为主要疗法的疾病都是外科医生的医治对象。
手术……
尹湘湘一脸凝肃。
如果她是个中医出身穿越到古代还能开间医馆治病救人,可是她是个成天与手术台打交道的外科医生……
难道古代人都不用动手术么?
若能在古代动手术,那能让多少人避免因为顽疾得不到救治而死亡?
想法是美的,初衷是好的,可是没有医疗器械没有药物,要在古代动手术谈何容易?
“小姐,苏姑娘和陆姑娘已经在里头等着了,您怎么不进去了?”郁琬提醒。
没有手术台,没有医疗器械,没有药物,但是有两个手术助手也是不错的。
其他都是后话,眼下先将这两个丫头陪养起来先。
没有实践,那就先从理论入手。
尹湘湘打起精神,同郁琬道:“进去吧!”
“是,小姐!”郁琬兴奋。
待会儿,小姐给苏小姐和陆二小姐上课时,她也要好好旁听才是。
跟着小姐好好学,总是会有各种收获的。
已是隆冬时节,山圻下了一场厚厚的雪。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望山圻内外,四下茫茫。
陆府上下红愁绿惨,陆景胜的病丝毫不见好转,粥食汤药只能强行灌下,人已经蜡黄削瘦不成人形。
陆太太终日以泪洗面。
罗妈妈提议道:“太太,实在不行,咱们就去一趟尹府吧。”
“去通知依依也不济事,她就是个孩子,除了会误事,又能帮上什么忙?”陆太太烦乱。
“老奴的意思可不是去通知二小姐,而是去尹府找苏小姐……”
“找她做什么?”
罗妈妈分析道:“太太你想,少爷的病因苏小姐而起,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为了大少爷好,太太还是劝说苏小姐答应少爷……”
“不可能!”陆太太激动,“罗妈,我们无论是谁都要断了此念,我的胜儿不是像苏简简这种身份的女孩子能配得的!”
陆太太坚决,罗妈也不好说什么,少爷命都要保不住了,太太居然还在意身份这种事。
“罗妈,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人能治好少爷的!”
陆太太话音甫落,喜伯就进来禀报说:“太太,外头有位姑娘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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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陆太太疑惑。
罗妈妈灵光一现:“太太,会不会是苏姑娘?”
喜伯道:“那姑娘说她姓白。”
白姑娘……从来没听过。
陆太太在待客厅见到了那位白姑娘,一袭白衣,连斗篷也用了极纯的白色,头发上除了一枝点缀了白珍珠的簪子没有任何饰物,耳朵上也是银丝线串着白珍珠的耳环。
她的肤色更是雪白剔透,眸子里散发出来的光也是如雪般清澈的。
她身边站了个青衣丫鬟,面无表情,刻板冷漠的神色。
“白姑娘?”陆太太审视眼前的年轻女子,女子很年轻,和陆景胜相仿的年纪,且一身白色装束与陆景胜素来打扮如出一辙,这难道不是情侣装?
陆太太心想儿子什么时候又惹了这朵白色的桃花?
“小女姓白,名唤若洢,夫人可以叫我的小字珍珠。”
白若洢向陆太太福了福身子行了见面礼。
陆太太在心里郑重打量了白若洢一翻,心里对这位白姑娘给出的印象是:面容姣好,眼神儿瞧着是个机敏的。
“我还是叫你白姑娘的好,”陆太太摆出了一副我和你并不熟的姿态,道,“听我的管家喜伯说你是来找我家胜儿的?”
“正是。”白若洢浅笑安然。
“真是很不凑巧,我家胜儿他最近身体抱恙,不能见客。”
陆太太神色凄惘,一个苏简简已经要了陆景胜半条命了,如果再来一个白若洢,陆景胜这条命可呜呼哀哉了。
她先帮儿子把这送上门的桃花打出去先再说。
孰料,白若洢却依旧浅笑安然道:“陆少爷病了,此事我知道。”
知道你还笑得出来?
陆太太心里不满,但面上依旧是优雅温柔的模样。
她不必隐忍着不满,声音还是那么平易近人:“所以白姑娘还是请回吧,只怕胜儿会令白姑娘失望。”
陆景胜是因为苏简简起的病,可不会叫这巴巴上门的白白姑娘失望么?
“原没有指望他身为夫人的儿子,身体能怎样强壮。”
陆太太咳咳:“……”
这白姑娘的措辞怎么令人听着这么难受呢?
“所以,我还可以怎样失望呢?”白若洢反问陆太太。
陆太太扶胸吐血。
白若洢的眼眸里分明写满了怪责和失望。
不错,白若洢的确失望,不过不是对陆景胜失望,而是对陆太太失望。
这是什么情况?
陆太太对眼前这位一直浅笑安然却内心城府极深的白姑娘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至少不是好感。
陆太太恢复她一贯的与世无争娴静优雅的神色,同白若洢道:“无论如何,我家胜儿身体不便,不方便见客,我与白姑娘素不相识也不方便留你,还请白姑娘日后再来陆府做客。”
走好不送。
若是换做苏太太那种性子,早关门放狗了。这陆太太已经给足了一个不会同长辈说话的晚辈面子,可是白若洢却一点儿走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白姑娘是要留在陆府用饭么?”陆太太那样一个好脾性的人都对白若洢的做派有些生气了。
这女孩子真没家教。
白若洢淡淡一笑:“用饭自然是要的……”
陆太太:“……”世界上竟还有如此厚脸皮……嗯,是大方的姑娘。
陆太太只好道:“也不知白姑娘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许是长途跋涉肚子饥饿,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我这安排人为白姑娘准备饭。”
陆太太说着去吩咐罗妈:“罗妈……”
白若洢不疾不徐道:“陆夫人稍等,饭么自是要吃的,不过不急在一时,等我替陆公子看过病之后再吃不迟。”
陆太太讶然,怎么,这位姑娘不是桃花而是女郎中么?
“白姑娘你……”
白若洢向陆太太点了点头,浅笑安然道:“我正是为了陆公子的病而来,白家世代行医,小女也自小跟随祖父习得医术一二,希望能够帮到陆公子。”
陆太太欣喜过后又迟疑了。
她道:“陆家和白姑娘素昧平生,不是信不过白姑娘……”
明明是信不过。
白若洢道:“陆夫人的担忧珍珠理解,毕竟陆夫人膝下陆公子一个儿子,陆府到这一辈也陆公子一个香火,万一我借行医之名加害陆公子那可不好了。”
你倒是个明白人。
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啰里啰嗦不走人呢?
陆太太沉默,白若洢笑道:“信不信得过,还是得问过病人本身为宜,不是吗?于夫人而言,为何不换一种方法思考,比如死马当活马医……”
陆太太再次扶胸吐血。
这姑娘说话还真是难听,但是话糙理不糙不是吗?
“陆太太还是带我去见过陆公子为好,陆公子病来已久,不能再拖了。”
白若洢的话说到了陆太太心坎儿上。
有一线希望,总比眼睁睁看着儿子的病越来越严重得好。
陆太太一咬牙道:“白姑娘随我来。”
陆景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床前圆椅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素净的面容上是浅笑安然的神色,让人看一眼便能镇定下来。
陆景胜虚弱的目光与那白衣女子的目光碰触了一下,脱口而出:“师父……”
陆太太:“……”这孩子看来是真的病得不轻,怎么随意看见个姑娘喊师父。
白若洢不动声色,拉过陆景胜的手把脉,道:“陆公子病得不轻,我需要替你施针,让你经脉血液恢复正常流通,你可愿意?”
师父说的话,做徒弟的当然是遵命便是。
陆太太亲眼看着陆景胜同白若洢点了点头。
白若洢看向陆太太。
陆太太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陆景胜道:“胜儿,你可认识这女子?”
“她是我师父……”陆景胜闭着眼睛,气若游丝说道。
陆太太心里安了安,不管这白姑娘是不是陆景胜的师父,但是陆景胜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不是吗?
“白姑娘,那拜托你快点替我家胜儿治病吧。”陆太太心急催促。
白若洢起身道:“那请陆太太带着众人回避一下。”
“回避?为何?”陆太太不解。
“因为我要替陆公子宽衣施针。”白若洢平静答道。
陆太太睁大眼睛,吞了吞口水:“脱衣施针?即便脱衣,我是他娘……”
陆太太还还未说完,被白若洢身旁的冷面丫鬟从屋里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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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妈妈扶着陆太太,对着那扇已经关闭的屋门愤愤不平。
“太太,这个姑娘简直太过分了,将我们全都赶出来,还要对少爷脱衣施针,太太,你说,她会不会对公子有企图?”罗妈妈愤愤不平。
陆太太眉头凝蹙。
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子有企图,而且这男子还是个病痨子,怎么说都怎么让人无法置信。
陆太太想起陆景胜喊白姑娘做师父,又回想白姑娘那一副胸有成竹浅笑安然的模样,不由心里有了底气。
她吩咐罗妈妈道:“快让厨娘给白姑娘主仆准备饭食去。”
“太太……”
陆太太道:“没听到吗?白姑娘一会儿施完针要用饭。”
好吧,太太都如此说了,罗妈妈只能听从吩咐。
屋里,白若洢吩咐青衣丫鬟:“青蕾,去把陆公子的衣裳脱掉。”
青蕾闻言,没有丝毫推拒神色,跳**扶起陆景胜,三下五除二脱了他的上衣。
“好了,小姐。”青蕾干脆利落道。
白若洢点头,上前坐到陆景胜身后去,她盯着陆景胜白到没有血色的后背凝重,自言自语道:“我算到你这几日是要发毒了。”
青蕾问道:“小姐,陆公子不是病了吗?”
“是毒不是病。”白若洢说着吩咐青蕾,“取我的银针包来。”
“是,小姐。”青蕾利落跳下床,从带来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墨绿色的荷包放到床上打开,露出里面一排依照长短粗细排列好的银针。
“点火!”白若洢又吩咐。
青蕾熟络取出烛火点燃,将银针放在烛火上烤。
一根根烤,一根根递给白若洢,白若洢将银针一根根扎到陆景胜后背上。
陆景胜**声加剧。
不一会儿,陆景胜后背已经密密麻麻扎了一背的银针,额头上豆大汗珠滚滚而落,虽是闭着眼睛,却在忍受极大痛苦一般。
蓦地,陆景胜仰头发出一声大喊,背上的银针全从**位里被震了出来。
门外,陆太太一惊。
罗妈妈焦灼道:“太太,少爷他出了什么事?”
陆太太已经上前拍门,完全顾不得优雅太太的形象了。
“白姑娘,胜儿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门豁然开启,冷面丫鬟青蕾出现在门口。
“不要大呼小叫,影响我家小姐施针!”
青蕾铁面无私,语气冰凉得可怕,令陆太太本能后退了两步。
陆太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压根儿不知道眼前这青衣丫鬟的名字,只好道:“小姑娘,我儿子他……”
“现在无可奉告!”
门砰一声又关上了。
陆太太吃了闭门羹,罗妈妈不忿,朝着门内道:“真是太过分了,这毕竟是陆府,到底谁才是主人了。”
陆太太也生气,可是又无奈其何,只能凝眉立着。
屋子里,青蕾回到白若洢身边。
但见白若洢扶着陆景胜光着的上身,重新将一根根银针刺**位,不多时,自己也额汗涔涔,连小巧鼻尖也沁出细密汗珠来。
青蕾默不作声掏出帕子给白若洢拭汗。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陆景胜唇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原本汗湿的身子竟都干燥了。
白若洢方才一一拔除了陆景胜背上银针。
青蕾急忙接替了白若洢替陆景胜穿好衣裳,并将他小心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青蕾问道:“小姐,陆公子身上的毒清除了?”
白若洢摇了摇头,一脸凝肃:“哪那么容易?我只是用银针将他体内的毒暂时封住,不至于继续在经脉间游走罢了。”
陆公子怎么会中毒呢?
青蕾心里问着,嘴上却没吭声。
她是个寡言的丫头。
白若洢最欣赏的便是她这一点。
她跟了白若洢多年,也了解了白若洢的脾性,许多事她想说不问都会说,许多事她不想说问一百遍也不会回答一个字。
更何况眼下不是她想不想说的问题,而是不能说。
白若洢一脸阴沉盯着床上熟睡的陆景胜,心头的阴霾挥之不去。
不管是门外的陆太太,还是床上的陆景胜自己都不会知道平白无故怎么中毒了。
这毒由来已久。
她是算准了日子来替他施针,一旦毒素侵入五内脏腑来不及了。
白若洢吩咐青蕾道:“与我净手。”
青蕾利落从药箱里取出一块带香的湿巾递给白若洢,白若洢反复擦了手,仍将湿巾交给青蕾,青蕾小心收了仍旧放进药箱里。
门终于开了,正在听墙根儿的陆太太和罗妈妈差点摔了一跤。
白若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背药箱的青蕾。
“白姑娘,胜儿他……”陆太太不安朝里看去。
“陆公子中了毒,我已经用银针控制了毒素蔓延,三日后我再到府上替陆公子看治。”
白若洢白若洢向陆太太微微点了点头,越过陆太太向外走去。
陆太太因为担心陆景胜,也忘记白若洢说的要留饭,也忘记吩咐罗妈送客,径直扑进陆景胜里屋去了。
屋内,床上,陆景胜浅睡安然。
陆太太伸手探了探陆景胜鼻前,呼吸匀称了不少,心里一颗心落地。
等等,刚才那白姑娘说什么来着?
她说陆景胜中了毒?
怎么可能?那么多名医都来看过,没有一个郎中说陆景胜是中了毒啊。
“太太,您有没有觉得少爷的脸色好像好看了一些。”一旁,罗妈妈仔细观察了陆景胜的睡容说道。
陆太太盯着熟睡的陆景胜看了一会儿,那唇色原是惨白的,如今确乎约莫有了一点点粉红。
这么说,那位白姑娘果真是个女郎中?她说过她白家世代行医……
陆太太心里难免雀跃,坐到床前握住陆景胜的手,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吩咐罗妈道:“吩咐厨娘做些清淡的粥来,少爷指不定什么时候醒,醒来定然是要吃的。”
罗妈应声而去,陆太太又难免自责。
不知道胜儿什么时候能醒,刚才太激动忘记询问白姑娘了。
尹府,医香馆。
玉莲和郁琬一人一边抓着一幅一人高的大图,向两边展开。
苏简简和陆依依一脸懵逼看着二人的动作。
尹湘湘指着那图说道:“这幅图呢,是为师我花了小半月的时间才画好的。”
若是从前在大学里,这样的人体图她用铅笔勾勒一天也下来了,可是偏生在古代,她使不惯毛笔,足足画了半月才画好这教具。
幸而尹府有上好的红箩炭,否则这大冬天的,非冻坏她的手不可。
苏简简和陆依依已经看清了那大图上的画像,竟是个赤/裸的男体。
苏简简皱起了眉头,陆依依则惊叫一声直接捂住脸。
师父没事画男子的裸/体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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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外科医生在大学时都读的临床医学专业,这个时候还不分内外妇儿科,统统都要学。毕业了去了医院或者考研了才分的。
外科医生要给人体做手术,首先自然要了解人体。
于是看一幅人体素绘是必须的。
苏简简和陆依依的反应很正常。
陆依依还是个黄花闺女,自然没见过男子**,加上她的性格,自然要大呼小叫。
而苏简简毕竟嫁过人,性格又内敛,自然淡定些。
但是毕竟当着这么多外人在,微微红了脸也是情理中事。
面对二人的不适,尹湘湘可不怜香惜玉,而是喝道:“都睁开眼睛!”
陆依依只好睁开了眼睛,可是也不敢直视那兀自垂着头。
尹湘湘道:“玉莲和郁琬都没有闭上眼睛呢,你们两个可是我正儿八经的徒弟,如此惺惺作态做什么?”
玉莲和郁琬是在尹湘湘的闺房里亲看这如何完成的,成品后又被尹湘湘逼着看了八百遍,所以此刻自然是熟视无睹了。
“一个好的医者要救治病人首先就是要了解病人的身体情况,什么都不敢看那还怎么做医者?”尹湘湘训斥。
陆依依咕哝:“人家是来学跆拳道的。”
“一个女医者难道不比一个女武夫有魅力?”尹湘湘反问,“再者,你们拜的是我这个人做师父,那么我自然就要将我会的本事都交给你们!”
孔圣人收弟子也是什么都教的啊。
陆依依还要矫情,苏简简面无表情道:“我没有闭眼睛。”
尹湘湘赞许一笑:“做得很好。”
陆依依立即挺直腰板:“师父,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输给苏简简的。”
接触到尹湘湘冷冷的视线,陆依依立即改口:“是师姐,师父,我绝不会输给师姐。”
“那好,咱们就一起来认识一下人体吧,今天呢先认识男子的身体,改日,我们再认识女子的身体,再往后,我们除了认识人体的外部,还要认识人体的内部”
尹湘湘拿着教鞭徐徐说道。
“师父,还能认识人体的内部?”陆依依惊诧得下巴都要掉了。
“有兴趣吗?”尹湘湘微笑着问。
陆依依头点成鸡啄米,只是师父怎么会知道人体的内部都是什么呢?
尹湘湘仿佛了解陆依依在想些什么似的,道:“改日师父也会以画图的方式向你展示的。”
陆依依简直眼冒金光,每一道光都是对尹湘湘的崇拜。
她的师父简直太牛叉了,她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陆府,陆景胜悠悠醒转。
羽墨喜极而泣,激动得声音都是发抖的:“太太,太太,少爷他醒了!”
陆太太守了陆景胜数日,衣不解带,累得刚打了个盹儿,被羽墨一喊,立即睁开眼睛。
“胜儿!胜儿!”陆太太扑到床前,握住陆景胜的手。
昔日纤纤玉手如今瘦得皮包骨头,陆太太止不住心里一酸,泪水就滚了下来。
羽墨扶着他家少爷坐了起来。
陆景胜面色苍白,身体虚弱,见陆太太落泪,他有气无力道:“娘,我这是怎么了?”
病了这么久,难道他自己竟还不知情吗?
陆太太原还以为他是从苏简简那里受了气故意作践自己呢。
“胜儿,你病了”陆太太抹着泪道,忽而又改口,“不,你是中毒了。”
“中毒?”陆景胜苍白的面容上现出一丝困惑。
“是你师父说的。”
陆景胜虚弱地笑:“娘,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哪来的师父?”
陆太太眉头一拧,那日,陆景胜见到白姑娘的确喊了她师父,白姑娘也没有否认呀。
“白珍珠,白姑娘,白若洢”陆太太心情急切,“是她说胜儿你中了毒,还给胜儿你施针。”
陆景胜一颤,难道真的是师父来过。
可是,他有个师父,此事是秘密,师父不让他外传的。
“娘,你说的白姑娘现在何处?”
陆太太道:“她那日离开时说好了三日后再来,屈指一算应该是今日了。”
难道真的是师父吗?
陆景胜不禁有些期待,他道:“娘,我饿了。”
“罗妈,快吩咐厨房送些粥来!”陆太太欢天喜地地喊。
陆景胜也神情振作地笑起来。
若真是师父那可太好了,他要吃饱饱,养足了精神见她。
白若洢将最后一本医术掷到了地上,一脸红愁绿惨。
青蕾默默收拾地上的医书。
白若洢已经扔了一地医书了。
见青蕾欲言又止,白若洢点头道:“是的,没有找到解毒良方,没有想到那停生毒如此厉害,我苦学针灸十余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替恭芳解毒,没有想到我失败了。”
白若洢眼里浮起泪雾,自责愁闷写了一脸。
“小姐不是已经控制住陆公子体内的毒了吗?只要继续施针,毒总能清理干净的。”
青蕾的安慰根本没有用。
白若洢的泪落得越发凶,整个人都懊恼不已。
“没有用,只是暂时控制住而已,而且十日后那毒又会侵入经脉脏腑,届时恭芳他”
白若洢不敢想,只是咬紧了唇。
青蕾惊呼:“小姐”
白若洢已经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
“小姐,有你这个人在,陆公子就一定有救的,小姐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青蕾抖着手用帕子给白若洢擦拭唇边的血。
白若洢没有躲闪,只是整个人都陷入绝望。
她在没有用,如果她的干爷爷在就好了。
干爷爷可是名满天下的吕神医。
可惜,干爷爷已经死了。
白若洢的心一揪,她一把抱住青蕾,任眼泪决堤落下。
吕神医死时的一幕又浮现到跟前来。
那一幕血腥而悲惨,充满仇恨。
那一日,乌云低垂,旌旗摇曳,矗立在北地落日孤烟中的茵城成了一座被大凤将士团团包围的孤岛。
摇摇欲坠的茵城城墙上,茵城的守将一声冷喝:“将吕神医押上来!”
白若洢的干爷爷吕神医就被茵城的兵士押着站立到了城墙之上。
他浑身被绳捆索绑,目光却依旧平静。
他望着城墙下,大凤军队中那个为首的银甲裹身,红色披风如飒飒烈焰的年轻将军
“袁弘德!”茵城守将冲着那年轻将军得意喊道,“你身上中了我们茵城最烈的毒,现在只有吕神医能够救你,吕神医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你想活命,就马上下令,让你的军队退出茵城十里开外,否则”
敌军守将将明晃晃的刀子架到吕神医的脖颈上。
年迈的老者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他只是淡淡看着那猎猎披风如一团火焰的将军。
他的语气波澜不兴:“袁将军,国家大义和个人生死,孰重孰轻你应该分得清楚。将军为国出生入死,沙场杀敌,九死一生,就是为国捐躯也是义不容辞的。将军能做的牺牲,我吕一也可以。”
吕神医说着就要将脖子抹向钢刀。
茵城守将眼明手快将手中钢刀往地上一扔,凶神恶煞呵斥吕神医道:“老东西,你想死,也得问问袁弘德让不让,你若死了,他的毒无人能解,命可就要没了!袁弘德可是你们大凤的常胜将军,对国对民恩比天高,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
吕神医啐了那敌将一口,冷笑道:“我大凤的将军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为了一己偷生,而至整个大凤百姓于不顾,这不是我大凤将军的作风!我大凤的将军头可断血可流,绝不苟且偷生!”
吕神医说着扑到城头,看着袁弘德:“将军,是生是死,是去是留,你心中自有论断吧?老夫知道你要做的决定,老夫不后悔,也不胆将军,你心中做好的那个决定,老夫接受。”
年轻将军眉头微微一凛。
他心中决定,智慧的老者已然猜到了。
攻克茵城,还边城百姓太平日子,这是大凤战士的夙愿,十年来无数兵士为了这一夙愿前赴后继为国捐躯,如今胜利近在咫尺,又怎会因为吕神医一人而停下脚步?
不,不是为吕神医,而是为了他袁弘德。
吕神医的生死关系他袁弘德的生死。
那就更加不能停下脚步了。
他是八面威风的大凤将军,民族气节藏于胸襟。
茵城城墙上,敌人已经架起了木台,燃起了篝火。
敌将阴险的笑容写在脸上:“袁弘德,我数十个数,你再不下令退兵,你和吕神医都活不了。”
他是想对吕神医施以火刑。
“卑鄙无耻的统治者终究得不到天下!”吕神医眼里透露轻蔑的目光,对那燃烧的火焰毫无畏惧之色。
身侧一位下属低声对袁弘德道:“将军,如果神医死了,您也活不成了。”
袁弘德勒紧缰绳,凝重看着城墙上的吕神医。
吕神医冲他喊道:“袁将军,老夫不怕死,但是老夫怕疼,被火活活烧死的滋味不好受,将军给老夫一个痛快吧!老夫在九泉之下感激你!”
吕神医话音甫落,年轻的将军就拿过一旁属下手里的弓弩对向他,随着一声“老神医,对不住了”,一支利箭嗖的一声离开了弦
剧痛传来,老神医低头,但见胸口殷红的鲜血喷薄而出
这痛比烈火中烧死的滋味应该好多了。
老神医欣慰地想,他的唇边含笑,清瘦的身子从城墙直直坠落
年轻的将军忍着眸底悲色和歉疚,铿锵有力地下了命令:“攻城!”
旌旗招展,喊声震天,大凤军队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收复了茵城失地。
胜利的号角吹响,袁弘德下令厚葬吕神医,可是兵士们却找不到吕神医的尸首,一时传言纷起,有人说看见敌军将吕神医的尸体找到扔进了熊熊火焰之中
“如果吕爷爷还活着”白若洢恨恨地念叨着,“可是那个混蛋一箭射死了吕爷爷,说好了吕爷爷生他就生,吕爷爷死他也没了生的希望,为何吕爷爷死了,他却能活得好好的?”
青蕾的手握紧了白若洢发白的手指,道:“小姐,别想了。”
袁弘德是大凤的功臣,封侯领赏不在话下,皇帝又怎么会轻易让他去死呢?
大凤国,人才济济,要找出能为袁将军解毒之人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袁将军也的确活了下来,只能说他命大,而吕神医命该如此,都是天意。
怎能不想呢?
她从小父死母亡,跟着祖父长大,而吕神医是祖父世交好友,自己不但从小跟着他学习医术,祖父死后直接将她托付给吕神医。
吕神医是她的亲人哪!
杀亲之仇焉能不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袁弘德,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白若洢面上瞬息万变的神色,青蕾给了自己一巴掌,面颊上瞬间红肿,白若洢忙抓住她的手,道:“青蕾,你做什么?”
“都怪奴婢没能为小姐分忧解劳,害小姐烦心。”青蕾自责不已。
白若洢叹口气:“与你有什么干系?陆公子身上的毒连我都束手无策,又怎么能去怪你呢?”
“小姐,已经三日了。”
是啊,十日之期已经过去三日了。
陆景胜,我是不会叫你死的。我没能保住吕爷爷,我一定要保住你!
白若洢忧心忡忡站了起来:“我们准备准备去陆府吧。”
医香馆内,尹湘湘看着苏简简和陆依依埋头画着人体图满意点了点头。
“你们先好好画着,为师我去去就来。”
“是,师父。”陆依依嘴巴甜,苏简简则没有说话,只专心画图。
陆依依目送尹湘湘走出医香馆,就把目光落到苏简简那边。
“师姐拜师都准备了什么束修送给师父啊?”陆依依语气里都是挑衅。
苏简简不理会她。
陆依依撇撇嘴:“听说苏家败落了,家里值钱东西都被那些下人洗劫一空,苏太太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我们陆家的下人一个个多么忠心耿耿”
苏简简还是不说话。
陆依依的目光落在苏简简画的图上,苏简简正画到男人的私处,再瞧苏简简却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
陆依依冷嗤道:“不愧是嫁过人的,画这种东西也一副厚脸皮的模样。”
“你脸皮薄,倒是不要画啊。”
苏简简突然抬头看着陆依依,眼里闪过一丝讥笑。
这是尹湘湘布置的任务,你有种你不要画。
陆依依:“苏简简你”
“师父说,你应该尊称我一声师姐,陆师妹。”
陆依依气歪了鼻子,苏简简低头继续作画,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陆依依指了指苏简简,蓦地松了一口气,也继续低头作画:“谁说我脸皮薄了?我脸皮也厚来着,就是我没嫁过人,没见过男人的私处,画出来不知道对不对,那地方的尺寸应该有大有小的吧,师姐,你亡夫那里是什么尺寸?”
苏简简瞬间黑了脸。
陆依依蓦地出了口恶气般,给了苏简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师姐,师父说了同门之间要相亲相爱,不可以吵架,嘻嘻。”
苏简简抿了抿唇,咬了牙继续作画。
这个师妹是恶魔。
祖荣愁眉不展,远远地看见了尹湘湘,便一路小跑了过来。
“大小姐!”祖荣气喘吁吁地喊。
尹湘湘见祖荣一头一脸的汗,那表情很是憋屈,便凝眉询问:“祖荣,出了什么事?”
“大小姐快去兴隆院看看吧,老爷都快愁死了。”
尹湘湘本能想到是苏太太。
每晚都听玉莲汇报苏太太在兴隆院里的表现,说是端茶倒水,洗桌擦椅,很是勤快。
“可是苏太太出了什么状况?”
“正是林娘子。”祖荣在苏太太的一再要求下,已经自觉转换了称呼。
“不是说她勤快得很吗?当丫头不就贵在勤快吗?”
祖荣有苦说不出:“就是太勤快了,勤快得过了头,将老爷精心收藏的一件宝贝擦破了皮,老爷大发雷霆,原要重罚她的,可是碍于她是苏小姐的母亲,老爷他不知该怎么罚她,所以让奴才来请大小姐过去裁夺。”
尹湘湘在心里暗骂苏太太: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给了机会也不懂得把握。
尹湘湘跟着祖荣到了兴隆院,果见苏太太在院子里跪着。
北风瑟瑟,吹得她的身子不停发抖。
祖荣忙向尹湘湘解释:“大小姐,这可不是老爷的主意,是林娘子她自己硬要到院子里跪着的。”
苏太太一见尹湘湘,嘴边一撇便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弄坏老爷的宝贝的。”
祖荣道:“你是不是故意又有什么用,横竖是弄坏了老爷的宝贝,那宝贝价值不菲,就是卖了你也不够赔的呀。”
苏太太也知道事情严重性,大哭求饶:“大小姐,不要卖了我,不要卖了我,我愿意赔偿的。”
赔偿又有什么用,尹府岂会差那点子钱?
那宝贝是可遇不可求的,毁损了就再难寻到了。
尹湘湘没有理会苏太太径自走进屋里。
此刻比苏太太更需要安慰的是尹老爷。
“爹!”
尹湘湘一进屋里骇了一跳。
但见尹老爷一个人坐在桌边,默默流泪。
他胖嘟嘟的身子因为流泪竟也显出柔弱的气场来。
“你可知这宝贝是我与你娘一起收藏的,对我意义非凡,呜呜”
尹老爷指着桌上那对楠丝金木雕刻成的一对连体比目鱼儿,此刻那双鱼儿双双成了脱了皮的鱼儿。
“爹,对不起啊。”尹湘湘忽然觉得自己好罪过。
苏太太是她力挺着方能到兴隆院做丫头的,如今看起来她有点引狼入室的味道了。
尹老爷哭得一抽一抽:“你娘生前与我感情最好了,就算她死了,不用你反对,我续弦的心意也是冷淡,你又何必为了阻止我和陆太太,而故意塞一个苏太太来恶心我?”
尹湘湘:“”
“爹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尹湘湘觉得冤枉。
“我是对陆太太有好感,可是你也不必以退为进,故意用婚约来试探我对你娘的心,我都说了,我答应和陆太太成婚,不过是为了帮助陆太太摆脱陆大少爷的官司嘛!”
“爹,你误会了”
天可鉴,她是真心要帮她爹和陆太太做媒的。
“不错,我的确是误会了,天真的以为我的女儿你长大了变懂事了,懂得体恤人了,是我太天真太幼稚了,这么些年你都极力不许我续弦,怎么可能突然就开窍了呢?”
尹湘湘:“”看起来这误会是大发了。
“爹,你听我说,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去陆家让陆太太嫁给你!”尹湘湘急了。
尹老爷却不领情:“湘湘啊,爹大半辈子都一个人过来了,你何必这样寒碜你爹我?陆太太那个妙人儿,你爹我放在心里想想就好了,你不要连这点权利都要剥夺我的吧?”
尹老爷一双泪眼巴巴瞅着尹湘湘,充满委屈。
尹湘湘一跺脚:“爹,你什么时候想娶陆太太你说了算,我现在就帮你将苏太太给打发了!”
于是苏太太连夜被从尹府卷铺盖走人。
祖荣送苏太太到尹府大门口,叹气道:“林娘子,我去给苏小姐递过话了,可是苏小姐说功课紧,不方便来送林娘子你,还说让林娘子你自己保重。”
祖荣也觉得苏简简对苏太太太凉薄了,但或许有因必有果,整个山圻都知道苏家母女还有娄雪桉之间的恩怨,所以外人也不好打死了指责苏简简不孝。
许是苏太太真的伤了苏小姐的心吧,不然苏小姐那样一个心慈之人做不到如此绝情的。
无论如何,此刻,祖荣看着苏太太眼泪汪汪的样子也甚觉可怜。
“林娘子,你还是走吧,老爷和小姐没有让你赔偿那宝贝的钱已经格外开恩了,不管你基于什么目的非要留在尹府里,我都要劝一句,这尹府不适合你。”
祖荣这段日子看着苏太太在兴隆院里各种勤快,对她被扫地出门这件事也觉于心不忍,于是善意劝道。
苏太太无限依恋看了眼这豪宅府邸,冲祖荣点点头,一步三回头走了。
不是她好脾气就这么走了,而是自己这回闯的祸实在太大,而尹湘湘也真的动了怒,她不想自己卖掉苏家老宅子的钱真的拿去赔偿尹老爷的宝贝。
她说的要赔偿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她岂是那样肯担责任正义的人?
成为尹府的女主人终是她痴心妄想,南柯一梦罢了。
可是自己不能继续在尹府居住,苏家老宅子又卖了,自己还能去哪里呢?
苏太太一路走一路伤心,呜呜咽咽地哭回苏家老宅子去。
陆府,陆太太欢喜地去花厅迎接白若洢主仆。
“白姑娘,你来了。”
陆景胜醒了,陆太太看白若洢难免带着感激,笑容也分外真诚。
白若洢却愁眉紧锁。
她中陆太太点点头,道:“陆公子可醒了?”
“醒了醒了。”
“那请陆太太带我去见过陆公子吧。”
“这就带你去。”
陆太太的步履分外轻快,她想着不消几日,白若洢便能将陆景胜的身子调理过来的,届时再好好答谢这位年轻貌美的女神医。
“白姑娘,我家胜儿就拜托你了。”陆太太乐淘淘,白若洢却是不发一言。
屋子里烧着暖融融的红萝炭,熏着怡人心脾的清香。
陆景胜穿着家常服,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
发丝乌黑如瀑,白衣胜雪,衬得他一张俊美容颜越发出尘,又因为病中,那容颜更添了几分揪人心弦的气韵。
白若洢随着陆太太走进屋子的一瞬,被陆景胜的容颜震到。
她惦念了恭芳十余年,果然不是白惦念的。
恭芳长得真是……好看。
可惜……命不久矣。
白若洢跟在陆太太后面泫然欲泣。
陆太太眼角眉梢是一片喜色:“胜儿,白姑娘来了。”
陆景胜已经看见了白若洢。
白若洢一直走到床前来。
羽墨拿了梅花引枕给陆景胜靠着。
陆太太帮着陆景胜将被子拢好,笑吟吟问陆景胜道:“胜儿,你可认识白姑娘?”
陆景胜点头:“认识。”
“那你还说没有师父来着?你明明在迷迷糊糊中唤白姑娘师父的,清醒了反倒不认,是何道理?你偷偷背着娘亲认了这么好一个师父,娘怎么会怪责你,欢喜都来不及,这回要不是你师父……”
陆太太絮絮叨叨。
陆景胜看着白若洢,同陆太太道:“娘,孩儿认识这位姑娘,不过她不是孩儿的师父,她只是买了苏家老宅子的那位姑娘。”
白若洢一颤。
自己去苏家老宅子看房子那日的确碰到过陆景胜。
“你的记忆力不错。”白若洢勉强挤了个笑容,在心里道,那你可记得你初见我是什么时候?
“白姑娘是买下苏家老宅子的人?苏家,哪个苏家?”陆太太一时有些懵。
羽墨咳了咳,压低声音道:“苏简简……”
陆太太顿时敛了神色。
“这么说,白姑娘的确不是你师父?”陆太太刨根究底。
白若洢接过陆太太的话,坐到床前去,盯着陆景胜道:“你好好看看,我真的……不是你是师父?”
白若洢眨了眨眼睛。
陆景胜寻思,每次在青松坡和师父见面,师父都是面纱遮面,约摸根据身形只能猜出是个年轻姑娘。
此刻,陆景胜看着白若洢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会说话的水汪汪灵动无比的眼睛。
因为面纱,师父每次为他展现的也就只有这一双眼睛……
“你真的是师父?”陆景胜还是不确定。
白若洢却果断笑了笑,点了点头。
陆太太道:“胜儿,你怎么连自己师父都不认识了?你这师父到底是怎么拜的?”
“此事日后让陆公子再与陆太太详述,眼下陆公子身上的毒要紧。”白若洢道。
陆太太忙附和:“是是是,白姑娘是不是你师父,总之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陆太太一说完,陆景胜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胜儿你怎么了?”陆太太忙坐到陆景胜身边去拍陆景胜的背。
陆景胜猛然咳出一口血。
陆太太惊叫。
陆景胜看着雪白衣裳沾着的斑斑血迹,心里也暗暗吃惊。
娘不是说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吗?
陆景胜咳出这一口血顿感人整个都不好了,脑袋昏胀,视线模糊,他强撑一口气看向白若洢。
白若洢眉头打了个大大的结,她严重同陆太太道:“如果要陆公子活命,必须让我带走他。”
陆太太一怔:“白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公子只有七日可活了,我必须带走他。”白若洢言简意赅。
陆太太哪里依:“你是谁?你不是说已经给我家胜儿解了毒了吗?”
陆太太还要再说些什么,青蕾已经将她推到一边去,钳制住她。
陆太太急了:“你们……”
白若洢命令呆愣的羽墨:“快背上你家公子跟我走!”
羽墨鬼使神差就背起陆景胜,随白若洢走出去。
“你们做什么啊!”陆太太急迫,“外头天寒地冻,好歹给他披件衣裳!”
青蕾撇下陆太太,抓起一旁鸡翅木屏风衣架上陆景胜的貂皮外套追了出去。
天色越来越暗,天空还下起了鹅毛大雪,不多时山啊树木啊房子啊都罩上了一层白色的毯子。
苏太太手上挎着包裹,哭哭啼啼走到了苏家老宅子外头。
她看着紧闭的苏家老宅子,悲从中来。
她回想自己这一声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一把屎一把尿挖心挖肺养大的女儿又与她反目成仇丝毫不亲,她还在山圻城落下了各种恶名,如今,她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苏太太越想越伤心,坐在雪地里看着那白色的屋宇呜呜咽咽哭哭啼啼。
哭声听起来倒也分外凄凉。
现在,苏太太无比后悔卖了这老宅子,自己这一生都在这老宅子里作威作福,自己是这老宅子的女王,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的,居然卖了这王国去尹府当什么丫头。
她是自信过了头还是怎地,居然会异想天开尹老爷那个钻石王老五会看上她这个没色没钱没风情却有年纪的半老徐娘?
苏太太真想将这老宅子买回来。
苏太太正想着,就听见马车驶近的声音。
她一阵激动,一定是这宅子的新主人回来了。
苏太太站起来,果然见一辆马车由远而近停在老宅子前面的雪地里。
一个白衣姑娘和一个青衣丫鬟下了马车。
不错,就是这个姑娘买了她的宅子。
苏太太大胆走了上去,但旋即停止了脚步。
跟在白若洢和丫鬟身后下了马车的是一主一仆。
小厮正背着他家公子。
那公子披着貂皮外套,头垂在小厮肩膀上,凌乱的发丝半掩了面颊。
苏太太旋即看清了那张脸:陆景胜!
陆景胜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病得不轻,他怎么了?与这白衣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陆景胜不是一直标榜自己喜欢苏简简的吗?怎么又会被这白衣姑娘带回苏家老宅子来的呢?
不知为何,苏太太突然生了气,替苏简简生气。
虽然她拒绝了陆景胜的提亲,但此刻却理直气壮地生了气。
“站住!”苏太太张开双臂挡住了几人的去路。
羽墨抬头,一眼认出了苏太太:“苏太太!”
白若洢和青蕾也认出了苏太太,她们原在看房子时就见过的。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太太质问的是陆景胜和羽墨。
青蕾却误会她质问的是她家小姐。
青蕾指指苏家老宅子上的新牌匾,那里赫然写着“白府”二字。
“这位太太,如今我家小姐才是这老宅子的主人。”青蕾冷面无情说道。
苏太太不忿:“可我是他的丈母娘!”
苏太太指了指羽墨背上的陆景胜。
迷迷糊糊的陆景胜听到苏太太这句话,悠悠抬起头来。
然后,白若洢在他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激动的红晕。
陆景胜费力抬手指着苏太太,道:“她这辈子的确是要成为我的丈母娘的……”
白若洢几乎惊跌了下巴。
“外头这么冷,我女婿好像病得不轻,快让他进屋吧。”苏太太催促白若洢,对陆景胜的关心溢于言表。
一阵冷风卷过屋檐底下,众人都感到了深深冷意。
青蕾开了府门,苏太太熟门熟路走在了最前头:“快把我女婿背进来!”
羽墨背着陆景胜快速走了进去。
一向不愿意多话的青蕾都看不下去,抱怨道:“小姐,这个太太实在是太过分了,还当这儿是她自己家呢!”
白若洢严肃走了进去。
她不开心的不是因为苏太太将白府当成了自己家,而是将陆景胜当成了自己女婿。
苏太太已经将羽墨领到了客房门口,朝内看了看,满意道:“这里还是客房,你赶紧带你家公子进去休息吧!”
羽墨背了陆景胜快速进了客房。
白若洢和青蕾跟过来,却被苏太太拦住。
“男女授受不亲,两位姑娘就不要进去了。”
青蕾一头黑线,这位太太也太自以为是了,可是终究不善言辞,心里不满,一时找不到泄愤的话发泄出来。
苏太太却恶人先强词夺理:“我说这个丫头你一脸不甘愿是什么意思?这客房在我手头上的时候家具可不是这么摆设的,我原来摆设得多高雅,你将客房布置得如此简单,也太懒惰了,你们白姑娘有钱买房子没钱买丫鬟……”
白若洢冷声:“这位太太,你过分了!”
苏太太愣住。
“如今这府邸姓白!我才是这白府的主人,我要在府里养几个丫鬟,如何布置我的客房都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青蕾,送客!”
青蕾得令,看向苏太太:“这位太太,请吧。”
苏太太慌了,这冰天雪地的,她被尹府赶了出来,如果连白府也不能呆了,岂不要露宿街头?
不行,她必须赖在这里。
“我不走,我原是这府邸的主人!”
白若洢无语:“这位太太可是要耍无赖?还是得了健忘症?你难道忘了你已经将这府邸真金白银卖给我了!”
“我将它买回来,还不成吗?”苏太太举起手中包裹,“我原价买回来,成不?”
白若洢扶额:“这位太太,你现在就是出十倍的价格要买这宅子,我也不会卖给你,你赶紧走吧。”
“走吧!”冷面青蕾一开口,苏太太吓了一大跳。
这时,羽墨走到门口来,道:“白姑娘,我家公子要见你。”
白若洢要进屋,苏太太还横在门口。
白若洢生气道:“这位太太,你再不让我进去,只怕你女婿性命不保了。”
苏太太愣住:陆景胜的病这么严重了吗?
白若洢推开苏太太走了进去。
苏太太立即抓住羽墨问话:“你家公子到底怎么了?”
羽墨眼眶一红就泛起了泪意。
苏太太的心往下一沉:“可是会死的病?”
羽墨点了点头。
苏太太立即愁云惨雾起来:“那我家简简可怎么办呐?你家公子说好了要娶我家简简的,我家简简怎么命这么苦哦!”
青蕾没好气道:“陆公子的命可是掌握在我家姑娘手中,如今只有我家姑娘能够救陆公子的命了。”
“啊?”苏太太惊呼。
屋内,陆景胜躺在床上,看着白若洢走了进来,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当真是我师父?”
白若洢抿唇,但没有露出不悦:“不然你以为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替你救治?”
好吧,陆景胜就让自己相信她是他师父好了。
“师父,那你可不可以答应徒儿一个要求?”陆景胜带了一丝讨好的笑容。
白若洢有些烦闷:“你不用请求,我也会尽全力解你身上的毒的。你不要担心。”
虽然自己没有丝毫把握,但白若洢还是如此安慰陆景胜。
陆景胜却摇头道:“我指的不是这一桩,师父能不能看在徒儿面上收留苏太太?”
白若洢黑脸:“她真是你丈母娘?”
“她都承认了,自然是的,虽然我如今还没有娶她女儿,但等我的身体好些了,我终是要再向她提亲的。”
“那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白若洢心烦意乱。
身体能不能好是一回事,好了你又要向别人家的女儿提亲……
她白若洢怎么着都是亏。
她为什么要做这亏本生意?
“收留她可以,但是她不能是你丈母娘,她若是你丈母娘,我就不能收留她!”
这是什么逻辑?
陆景胜费解:“师父为何要如此说啊?也是,你既然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儿的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外,还是要征询师父你的意见的,不过,师父你放心,简简她是个好姑娘……”
“够了!”白若洢懒怠听下去,大喝了一声。
陆景胜立即咳嗽了起来。
白若洢急忙拍他:“你这是怎么了?”
“师父你太大声吓到我了!”陆景胜说着吐出了一口血。
白若洢急忙掏出帕子与他擦拭:“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我答应你收留你丈母娘还不行吗?”
“谢谢师父。”陆景胜给了白若洢一个虚弱的但充满感激的笑容。
门外,苏太太看向羽墨,指着青蕾道:“这个凶巴巴的丫头说的话可是真的?只有白姑娘能救你家公子的命?”
羽墨含泪点头。
“那我刚才是不是得罪白姑娘了?她会不会因此就不救我女婿的命啊?那我还是赶紧离开白府好了,”苏太太说着就向外走,还不忘对青蕾道,“转告你家姑娘,我这就走了,这白府我也不买回来了,让她千万要照顾好我女婿啊!”
“苏太太请留步!”
屋里传来白若洢的声音。
苏太太回头,见白若洢已经站在了屋门口:“如果苏太太愿意就留下来吧,这几日,我要替陆公子治病,青蕾羽墨打下手,苏太太就留下来照顾我们几人的饮食起居吧。”
苏太太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苏太太不愿意?”白若洢问。
“愿意愿意!”这冰天雪地,她不用露宿街头最好了,旅店要钱不说,哪有家里舒服?
苏太太已经破涕为笑,不好意思道:“只是我做的饭不太好吃……”
白若洢勉强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来。
陆府,陆太太心急如焚。
喜伯进来回报道:“太太,派去的人已经回来复命了。”
陆太太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喜伯道:“可看到那白姑娘将少爷带到哪儿去了?”
“带到白府去了,只是那白府”喜伯欲言又止。
“白府有什么玄机吗?”陆太太忧虑重重。
喜伯道:“那白府就是原来苏家的老宅子。”
一旁,罗妈妈道:“这事老奴知道,苏太太将苏家老宅子卖了,看起来这白姑娘就是苏家老宅子的新主人。”
“这么说,白姑娘是将胜儿带回自己家里去了。”陆太太沉思。
喜伯点头:“白姑娘和少爷一行进了白府之后就闭门未出,大抵那白姑娘真的在替少爷救治吧。”
陆太太不安又忧虑:“希望她真的是能妙手回春的女神医,能够解了胜儿身上的毒,胜儿他怎么会中毒的呢?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那毒能不能解,我记得白姑娘说过胜儿只有七日可活了”
喜伯和罗妈妈只能沉默,他们谁也回答不了陆太太的问题。
罗妈妈想了想,只能安慰道:“太太不要太过担心,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陆太太哪里能不担心呢?
陆景胜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陆太太忙吩咐喜伯道:“继续派人去白府门口盯着,有任何动静都回来禀报。”
“是,太太。”喜伯应喏。
白府客房内,炭盆里生起了暖融融的炭火,烛火点了数根,照得整个室内亮堂堂,红彤彤的。
陆景胜光着上身坐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痛苦。
他背后,白若洢坐着替他施针。
那针一根根都有一拃长,没入半根进了陆景胜的身体。
黑血顺着针眼一颗颗滴出来。
白若洢额上全是汗珠。
青蕾在一旁焦灼看着,不时替她擦汗。
蓦地,白若洢头一歪,吐出一口心头血。
青蕾惊叫:“小姐!”
“不碍事,我只是急火攻心。”白若洢强忍胸腔的烧灼,坚持着将那一根根针从陆景胜背上拔了下来。
窗外,苏太太和羽墨透过悬窗上的小孔望进去皆都胆战心惊。
“这白姑娘行不行啊,她自己都吐血了。”苏太太忐忑。
羽墨道:“除了白姑娘,也没有别的人能够替我家公子解毒了,我家太太请了山圻城的所有名医替我家公子会诊,结果无一人能诊断公子的真正病因,白姑娘来了才知道我家公子是中毒了,太太原本还以为”
羽墨看了苏太太一眼欲言又止。
苏太太道:“你家太太以为什么?”
“以为我家公子是因为向苏小姐提亲被拒而受了打击才病倒的。”羽墨如实说出。
苏太太冷嗤一声。
因为尹老爷的缘故,苏太太早将陆太太视为情敌。
每日在兴隆院里做着粗活,可劲表现,就为了能博得尹善仁好感,可是却被祖荣一再打击。
说什么尹老爷早有心上人了,林娘子比起尹老爷的心上人不及其万分之一,尹老爷的心上人可是个妙人儿,她脾气好样貌好,学问好哪哪都好。
苏太太不服气,妙人儿再妙不也是个人么?
难道她吃的就不是五谷杂粮,放出的屁是香的,拉出的屎是彩色的?
后来才从祖荣那里打听到,尹老爷的心上人居然是陆太太。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冤家竟是老熟人。
苏太太想,一定是陆公子追求她女儿不得,陆太太才要来和她抢丈夫的。
后来又听说陆太太对尹老爷压根儿就没意思,尹家巴巴的去提亲,陆太太还不答应。
自己可劲要求的东西,人家却连正眼都不看一眼,真是气人!
还好自己也拒绝了陆景胜的提亲,扳回一局。
因为情敌的缘故,苏太太自觉在心里将陆太太给看扁掉。
她唇角向下一弯,轻蔑道:“你家太太头发长见识短,能知道什么?”
羽墨看了看苏太太,讷讷道:“苏太太,您头发也不短。”
苏太太竟一时驽钝,听不懂羽墨言下之意。
她突然放声悲啼起来。
羽墨急了:“苏太太,你别伤心,我就这么随口一说,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你头发是长的,那也不能证明你见识就是短的。”
就像他家太太,虽然苏太太说她头发长,那也不能证明她见识就是短的。
苏太太却只顾自己哀伤,她哭哭啼啼道:“小子,我就是想到我家简简太可怜了,你说她的命怎么就那么不好呢?娄雪桉那个短命的死鬼刚刚死了,陆公子又中了毒命不久矣,你说我那天幸好是拒绝了陆公子的提亲,如果我答应了,你家公子立马又病倒了,这万一治不好闭了气,全山圻的人可不要用唾沫将我家简简给淹死?克死了两个丈夫,那我家简简日后还怎么做人哪”
羽墨不悦:“苏太太,您伤心女儿便是,干嘛诅咒我家公子呢?”
“我哪里诅咒你家公子了?我就是替我家简简鸣不平,如果你家公子死了,怎么能把账算到我家简简头上呢?我家简简是命不好,可也有可能克死你家公子的是你家太太啊,她命里克子”
羽墨:“”
“你给我住嘴?”
路见不平一声吼,青蕾姑奶奶是也。
她扶着白若洢站在门口,一脸怒容:“这位太太,如果你再鬼哭狼嚎就从白府滚出去!”
白若洢冲青蕾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同苏太太一般见识,柔声道:“扶我去休息。”
“是,小姐。”
白若洢看向羽墨:“赶紧进去照顾你家少爷,我会让青蕾熬好了药给你送进去。”
“多谢白小姐。”羽墨拔腿就跑进了屋子。
见白若洢站立不稳,整个身子都靠在青蕾身上,苏太太一时有些惊吓:“白姑娘,你这是”
没治好病人,自己还累倒了。
白若洢撑着一口气道:“苏太太不要太过悲伤,陆公子还没有死不是吗?总有法子的。”
白若洢说着,由青蕾扶着越过苏太太回自己屋里去了。
苏太太愣住:谁说她伤心了,又不是她儿子。
但是是她女婿,不是吗?
苏太太不禁又悲从中来。
陆景胜万一死了,和她会不会有关系呢?
她这个丈母娘会不会命里克女婿啊。
你看娄雪桉做了她的女婿,然后死了。
她克死过自己丈夫,克死女婿,也不是不可能啊。
苏太太这样想着,不由心虚,赶紧向厨房的方向去。
她得赶紧去给白姑娘做点好吃的,补充补充体力。
祖朗颠颠跑到尹逵跟前来,低着头半晌不敢抬起来。
尹逵催促道:“低着头干嘛,快告诉我,大小姐最近都在医香馆内忙些什么?”
“在医香馆自然是给两位徒弟上课。”
祖朗勉为其难抬起头。
尹逵讶异:“大小姐上课,你脸红干嘛?”
“奴才脸很红吗?”祖朗摸着自己**辣的面颊。
“都赛过猴屁股了。”
祖朗嘟哝:“表少爷去看了,脸指定比奴才还红。”
还有这等事?
尹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携了祖朗去医香馆一探究竟。
尹湘湘到底对苏简简和陆依依教授什么,能让祖朗一个大老爷儿们害羞成这样?
尹逵到了医香馆,蹑手蹑脚进了月洞门,在窗外站定,朝内投进视线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简直要晕倒。
这几个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这简直太……不知廉耻了!
她们在画些什么!
尹逵无法平复自己震惊的心情,而祖朗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两只耳朵成了两朵鲜红的香菇。
玉莲使劲咳了咳,提醒尹湘湘看窗外。
尹湘湘终于发现了尹逵和祖朗。
她大大方方朝着窗外丢了个笑容,落落打招呼道:“表哥,你来了!”
因为是偷窥,这会子被撞破,尹逵居然刷一下脸红了。
感受到自己的脸辣辣的,仿佛火烧一般,尹逵有些着急。
怎么仿佛做了见不得光事情的人像是他呢?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表……表妹……”尹逵在尹湘湘面前还从来没有这样不自在过。
尹湘湘正在辅导陆依依绘画人体图,她将毛笔一丢,走出大门,直走到尹逵跟前去。
“表哥,祖朗,你们两个脸怎么这么红啊。”
死丫头,都是你惹的,居然还好意思问。
尹逵嘴上却只能支支吾吾道:“许是天太热的缘故吧。”
尹湘湘抬眼看着廊下厚厚的积雪,对着双手哈了哈热气:“表哥,你什么时候身子这么强壮了?我可怕冷得要死,而且这种下雪天,你居然还能感觉到热,你最近难道也练跆拳道健身了?”
尹湘湘说着伸手给了尹逵一拳。
尹逵身子本能向后倒去,尹湘湘好心伸手去拉,尹逵却不好意思,身子一歪,躲过了尹湘湘的手。
肌肤之亲,非礼勿视……
尹逵脑子里闪过的是这些奇怪的词语。
尹湘湘对尹逵的矫情有些费解:“表哥,你今天看起来好奇怪啊!”
“是……是吗?”尹逵局促。
“表哥,我们正在上课,你怎么突然跑到医香馆来了?可是有事?”
死丫头,如果我不过来,哪里会知道你们在医香馆里竟然干这些事,如果被舅父撞到,看你怎么解释。
尹逵嘴上却道:“没,没事。”
“没事,你过来干什么?”
“我……我找人。”尹逵随口胡诌。
“找人?”尹湘湘朝窗内看了看,教室里就她和她的两个丫鬟,还有两个徒弟,不知道尹逵是来找谁的。
“你找谁,我去帮你把她叫出来。”尹湘湘对尹逵难得如此和颜悦色。
最近,尹湘湘倒是心情好,医学课,陆依依和苏简简都学得很认真,她没什么烦心事。
“我……找她!”
尹逵头痛,一个谎言总是要由许多个谎言帮着才能圆过啦。
尹湘湘顺着尹逵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陆依依,便笑道:“那表哥你等着,我进去帮你把陆依依喊出来。”
尹湘湘回到教室,玉莲兴致勃勃走过来:“小姐,小姐,表少爷是来干嘛的?”
“找人的。”尹湘湘随意敷衍了玉莲一句,便喊陆依依道,“依依,表少爷找你,你出去见他吧。”
陆依依听话得停笔,从桌案前起了身,向尹湘湘行了个礼,便走出教室。
看着陆依依的背影,玉莲好不妒忌。
表少爷为什么偏偏是来找她的!
陆依依走到门口,尹逵和祖朗早已逃之夭夭。
陆依依看见月洞门口留下了表少爷主仆慌乱而逃的背影。
陆依依心想,既然是师父叫她来见表少爷的,表少爷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于是陆依依便追了上去。
雪地很滑,陆依依跌跌撞撞追出月洞门,终是在园子的石板路上滑了一跤。
“哎哟!”
尹逵听到叫嚷声停住了脚步。
祖朗已经看见了陆依依:“表少爷,是陆二小姐。”
尹逵回头,果见陆依依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姿势倒在雪地里。
见死不救不是君子所为。
于是,尹逵命令祖朗:“你去扶她!”
祖朗只好去扶陆依依,可是还没走到陆依依身旁,自己先摔了一跤:“哎哟!”
尹逵:“……”
“少爷,奴才没事,奴才这就起来去扶陆二小姐。”
祖朗费力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又摔了一跤。
再爬起来,再摔一跤……
如此反复。
祖朗抬头尴尬地看着他家少爷:“表少爷,奴才起不来了。”
陆依依倒是麻利地爬起身,走过去扶起了祖朗:“你怎么搞的?我才摔一跤,你这是摔几跤啊?这又不是摔跤比赛,你这也要和人较劲哪?”
祖朗:“……”
祖朗给了他家少爷一个委屈的眼神。
尹逵:“……”
尹逵咳咳清了清嗓子,同祖朗道:“祖朗,还不谢谢陆二小姐?”
“多谢陆二小姐。”祖朗拱手作揖。
陆依依摆摆手,走到尹逵跟前来:“表少爷,您找我?”
尹逵一时转不过弯来:“我找你?没有啊!”
陆依依摸摸脑袋:“我师父说您找我,难道师父会说谎?”
师父自然是不会说谎的。
尹逵咳咳:“是啊,我找你。”
“表少爷找我什么事?”
陆依依脸上堆起笑容。
这个女孩子如果没有喝醉酒,还是满文静可爱大方的嘛。
尹逵在心里赞。
“依依,你拜你师父为师,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你可知道?”尹逵想了想道。
“我自然知道。”
“那你怎么可以心想事成之后就不学好呢?”
尹逵的话令陆依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表少爷,我哪里不学好了?自从拜了师门,我也没再喝酒了啊。”陆依依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哪里不学好了。
这表少爷的话实在是奇怪。
“好学生怎么可能让师父教你们那个?”尹逵涨红了脸。
“那个,哪个?”陆依依一头雾水。
“画那个!”尹逵憋了一口气道。
陆依依会意,原来表少爷是到医香馆看见了她们在教室里画人体图。
可是表少爷责备的话好奇怪。
什么叫她让师父教,她不过是个小徒弟,师父要教什么能是她授意的吗?
陆二小姐一脸委屈。
“表少爷不去怪责师父,反倒怪责我一个小徒弟,怎么,柿子捡软的捏不成?我这就告诉师父去,说你欺负我!”陆二小姐泫然欲泣。
尹逵急了,拦住她去路道:“陆依依,你怎么可以颠倒黑白呢?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你质疑师父的教学,是不是侮辱师父?我是师父的徒弟,你侮辱师父是不是侮辱我?我这就找师父告状去。”陆依依哭着要走。
尹逵:“”
“陆二小姐你可不能到大小姐跟前乱说去,我们表少爷最怕大小姐了。”祖朗急着帮尹逵说情。
尹逵却不领情,直接给了他一锤:“死奴才,你才胡说呢!什么叫我最怕大小姐啊?”
他是个堂堂男子,这话要是传出去,他一个七尺男儿居然会怕一个姑娘,那还不被传为全山圻的笑柄?
“谁说我最怕大小姐了?那是疼爱,是让,是长对幼的礼让,你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可怜祖朗不停躲闪还被打得嗷嗷叫:“少爷,奴才是好意帮你少爷,你再打奴才,陆小姐可就跑了。”
尹逵回头,果见陆依依已经在雪地上跑远了。
尹逵急忙追上去。
陆依依的舌灿莲花可是能翻天覆地的,尹湘湘定然不会饶了他的。
尹湘湘可是个十足十的刁蛮表妹。
还是在事态恶化之前就把祸端掐灭在源头为宜。
陆依依见尹逵追上来,便越发走得急。
陆依依走得急,尹逵便追得急,然后“哎哟”一声,玉树临风的表少爷在雪地里摔了个四仰八叉。
陆依依停住脚步,看着尹逵滑稽的模样,破涕为笑。
尹逵坐在地上没好气道:“喂,陆依依,你太不厚道了,祖朗摔倒了你都扶,我摔倒了,你竟然不扶?”
陆依依当然要扶,她走过去向着地上的尹逵伸出手。
尹逵盯着那手一愣:陆二小姐的小手儿长得还蛮秀气。
“喂,你在发什么呆?不要我扶,我走了。”陆依依催促。
尹逵最终还是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二小姐,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尹逵一边拍自己身上的雪一边同陆依依道。
“表少爷是不是希望我不要去向我师父告状了?”陆依依一下就猜到这一层。
尹逵竖起大拇指:“陆二小姐真是冰雪聪明。”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条件。”陆依依歪着脑袋。
“条件,你说。”尹逵豪气。
“我想我大哥了。”陆依依撅了嘴。
她拜尹湘湘为师,的确是为了看住苏简简,可是见不到陆景胜,这滋味也是不好受的。
“你想见陆少爷啊!”提到陆景胜,尹逵心里微微不舒服,毕竟陆景胜做了那么多年尹湘湘的梦中情人,而尹湘湘又是他的梦中情人,那陆景胜不就是他的情敌吗?
“你想见他,回去不就见到了?”
“我怕师父不高兴,现在我和苏简简都是我师父的徒弟,人家苏简简都没有回家探亲呢,我怎么可以离开尹府?我绝对不能被她比下去!”
陆依依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尹逵会意,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请你陪我去看看我大哥”
陆依依话未说完,尹逵就惊呼:“你说什么!”
陆依依急忙伸手捂住尹逵的嘴,求道:“轻声点轻声点,不要被别人听到了!”
尹逵被捂得差点窒息。
见尹逵瞪大眼睛,一脸痛苦,陆依依吓得松开了手。
尹逵大口呼气:“姑奶奶,你捂我的嘴不要连我鼻子一起捂,你要谋杀啊?”
陆依依乞求的小眼神瞅着尹逵:“那表少爷可以答应不?”
尹逵矫情摇头。
陆依依道:“那我这就去师父那里告状去。”
“那我答应还不成吗?”尹逵忙拉住陆依依。
夜半,雪光照得大地亮如白昼,一辆马车驶出了尹府偏门。
马车上,陆依依给了尹逵一个甜美笑容:“表少爷,谢谢你啊。”
尹逵翻翻白眼,天知道他怎么会被这个小丫头片子骗上马车的,不然这大冬天下雪夜,包在被窝里睡觉不知有多舒服呢。
“早去早回,神不知鬼不觉最好,省得被你师父知道解释不清。”尹逵没好气。
陆依依笑容可掬:“一定一定,我看一眼大哥和我娘亲就走,我比你还不想被我师父知道此事呢。”
马车一盏茶的工夫后抵达了陆府大门口。
陆依依下车去拍门,喜伯来开门,一见陆依依诧异:“二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大哥和娘亲。”陆依依说着拔腿就往里冲去,喜伯拦都拦不住。
陆依依脚步太快,不多时就到了陆景胜的院子。
喜伯追上她时,她已置身陆景胜屋内。
丫鬟点了壁灯给她照明:“二小姐,你看,大少爷他真的不在。”
陆依依看着空荡荡的大床睁大了眼睛:“这三更半夜的,又下了雪,我大哥去哪里了?”
苏简简一直在尹府里呆着,大哥不可能是去找她约会的呀。
喜伯道:“二小姐,这件事太太原是要瞒住你的,可是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老奴就实话同你说吧,大少爷病了,太太为这事愁断了肝肠,二小姐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太太吧。”
陆依依一听,三魂丢了七魄:“我大哥病了,他人呢?”
尹逵是看着陆依依笑嘻嘻进的陆府,却是看她哭啼啼回到马车上。
“难道你偷跑回府被你娘和你大哥批评了?”尹逵开玩笑问道。
陆依依却激动冲他喊:“赶紧送我回尹府,我要马上见到我师父!”
尹逵被陆依依一喊,吓了一跳,赶紧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陆依依是见过陆太太之后急匆匆往尹府赶的。
陆太太告诉她陆景胜的病情,她哇一声就哭了,然后不停哭着说:“我师父会有办法的,大哥一定不会死的。”
尹逵最快速度将陆依依带回了尹府。
一个哭着的小姑娘总是能让一个慈悲心的暖男手足无措。
尹湘湘在睡梦中被陆依依的哭声吵醒。
玉莲去开门时,因为没睡醒,起床气很重,但见到尹逵便消了气,堆了笑容:“表少爷,怎么是你?这么晚,您找小姐什么事吗?”
尹逵朝一边哭哭啼啼的陆依依努努嘴:“喏,不是我有事,是她。”
玉莲一看陆依依哭成泪人,也不好意思刁难了。
“随我进去吧。”
陆依依便一边抹泪,一边随玉莲进去。
因为夜半,尹逵不好意思擅闯尹湘湘闺房,但也不放心哭泣的陆依依,便候在屋外。
祖朗拿了厚厚的斗篷来给他披上,他便站在廊下赏雪。
今晚雪夜风景甚好。
里间,壁上点了宫灯,白色光芒照亮室内。
郁琬已经服侍尹湘湘起身,尹湘湘在睡衣外头披了月白鸡缎子袍,头发披散肩头,越发出尘。
陆依依随着玉莲走进来,扑通就跪到了尹湘湘跟前,磕头不止:“师父,你救救我大哥吧!”
陆依依哭得涕泪俱下,毫无形象可言。
尹湘湘坐在床沿上,凝眉问道:“你大哥怎么了?我又如何能救他?”
“我大哥快快死了,娘说,大哥只有六日可活了,他中毒他快死了”陆依依抽抽噎噎,语无伦次。
“陆公子既然中了毒,我又不会解毒”尹湘湘并不为所动。
陆景胜又不是她什么人,他生他死与她何干?
“师父,”陆依依膝行到尹湘湘跟前,仰着头梨花带雨,甚是可怜,“师父,你会有办法的,你不是还教我和苏简简学医术吗?师父,虽然我还没有见识过你救人,可是我知道你有本事,你很有本事,除了你,没有人能救活我大哥的,师父,求求你救救我大哥吧,只要你肯救我大哥,我就让我娘嫁给你爹”
尹湘湘:“”
不带这么把母上也卖了的。
郁琬道:“小姐,你帮帮陆公子吧。”
嗯?
尹湘湘朝郁琬投过来奇怪的眼神。
她发现郁琬已经不止一次帮着陆景胜了。
郁琬躲开尹湘湘审视的目光,解释道:“奴婢只是觉得二小姐对兄长的一片心,奴婢也和陆二小姐一样觉得大小姐您是有本事的。”
“说起来,大小姐的确是有本事的。”附和的是玉莲。
尹湘湘抿唇不语。
她的确有本事,若是在现代帝都她可是病患家属凌晨三点就要起来排号,让黄牛倒票盆满钵满的专家,可是现在
“大小姐”
“师父”
众人哀求不断。
好吧,我还是有虚荣心的。
尹湘湘吩咐郁琬道:“替我更衣,我们去陆府看看陆少爷。”
“我大哥不在陆府。”陆依依忙道。
“一个病人不在自己府内,还能在哪里?”尹湘湘讶异。
“他现在在苏家老宅子。”
陆依依道。
尹湘湘愣住。
屋门终于开启,几个女孩子穿戴停当,随着陆依依出了门。
门外,祖朗陪着尹逵站着。
“表哥,你”尹湘湘看到尹逵颇为吃惊。
尹逵道:“表妹要出门,我陪着去比较好。”
尹湘湘看看园子里,月光清凛,积雪晶莹。
“表哥,这夜也很深了,又是下雪天这么冷”
尹逵打断尹湘湘道:“我不放心你们几个姑娘家。”
“我们都会跆拳道的,再说不是还有保镖吗?所以表哥不用担心”
“是啊,你们几个会跆拳道,还有尹府保镖队随行,我跟着你们出门就不用担心自己安危了。”尹逵笑道。
尹湘湘:“”
于是,夜深人静,三辆马车在尹府保镖的护送下出了尹府侧门,往苏家老宅子而去。
两盏茶工夫后,尹湘湘一行抵达目的地。
雪地里,挂着“白府”匾额的苏家老宅子孤独矗立着,于这深更半夜确有一股聊斋的味道。
陆依依已经迫不及待上去拍门:“大哥,我是依依,我来看你了,大哥,快开门!”
白府客房,包括陆景胜在内,所有人都没睡。
因为陆景胜刚醒,出了一身冷汗,羽墨刚替他换了干净衣裳。
白若洢正替陆景胜把脉,青蕾和苏太太都站在一旁。
“师父,我身上的毒怎样了?”
白若洢正烦乱不知该如何回答陆景胜的问题时,外头响起了拍门声。
“这么晚会是谁?”苏太太叨叨。
“大哥,快开门!”
陆景胜听出了陆依依的声音:“是舍妹依依。”
苏太太立即振作起来:“原来是我家简简的小姑子,我去开门!”
苏太太一溜烟跑了出去。
屋内众人:“”
白府的大门呀的开启,苏太太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灯笼光映照出苏太太的脸,门外众人皆惊呼:“苏太太!”
苏家老宅子不是卖了吗?
苏太太怎么还可以住在这里?
苏太太知道众人心中疑问,她道:“我在这里出现不奇怪,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陆依依急迫:“我大哥呢?”
好吧,他们当然是冲着陆景胜来的,难道是冲她苏太太来的?
苏太太开了门让众人进去,一路跟着尹湘湘问:“尹大小姐,你们都来了,我家简简怎么没来?”
“她来做什么?难道她能救我大哥的命?”陆依依没好气。
苏太太也只好噤声。
“我大哥在哪里?”陆依依心急火燎,口气也很不友善。
苏太太遇到比自己横的,便也认怂,她道:“陆公子在客房,大家随我来便是。”
屋子里呼啦啦进来了一堆人,白若洢从床前站了起来,她蹙眉盯着眼前众人,为首的女孩子莲青大氅,深棕底色乳烟缎攒珠绣鞋,秀目黛眉,艳光四射。
白若洢暗暗为那女孩子的美貌称奇。
“诸位是”白若洢问。
尹湘湘赫然了然眼前这白衣姑娘和青衣丫鬟便是苏家老宅子的新主人了。
陆依依不待众人寒暄,便扑向了陆景胜:“大哥”
“大哥,我才多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你怎么就成这样了?娘说你中了毒,是哪个该天杀的居然敢给大哥你下毒,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大哥,你不要担心,我请了师父来,她一定能治好你的。”
陆依依哭哭啼啼,絮絮叨叨。
陆景胜向外看去,看到了尹湘湘一行。
妹妹的师父,不是尹湘湘吗?
什么时候尹湘湘还能给人解毒治病了?
“我的师父尚且没有把握,你的师父又怎么能?”陆景胜虚弱道。
“我师父能,我师父一定能!”陆依依说着就去拉尹湘湘,“师父,你快替我大哥看看吧。”
白若洢皱起了眉头,可是这会子她如果站出来阻拦,只怕激动之中的陆二小姐一定会和她拼命的。
尹湘湘的目光和白若洢交流了一下,白若洢给了一个看不见的笑意。
尹湘湘朝白若洢点点头,便随陆依依走到陆景胜跟前去。
陆依依给尹湘湘搬了圆椅,尹湘湘便坐了下来。
她抬头看陆景胜,陆景胜却丝毫没有抬手给她把脉的意思。
甚至,陆景胜的眼神充满了质疑。
陆依依催促:“师父,你快给我大哥把脉啊。”
“她不会。”陆景胜冷冷道。
“大哥,你不可以小瞧我师父,她肯定会的。”陆依依着急。
不料,尹湘湘却平静道:“不错,我不会把脉,可是不会把脉不代表我不会治病。”
尹湘湘说着粗鲁捏过陆景胜的下巴,陆景胜急了,可是无力反抗:“你你这个野蛮的女人想干嘛?”
陆景胜抗议的声音听起来都是绵软无力的。
尹湘湘不理会陆景胜的不情愿,用手指将他两颊用力一捏,他的嘴就自然张开了。
查看舌苔、扁桃体继而将陆景胜往床上一推,又去翻他的眼皮检查他的眼白、眼珠子
“你这个女人你这个粗鲁”陆景胜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叫声。
陆依依倒是看懂了,劝道:“哥哥,你别动,我师父在替你检查呢。”
连脉都不会把,检查个屁啊!
陆景胜心里抗议,可是手脚无力,只能由着尹湘湘在自己身体上作威作福。
这个粗鲁、野蛮、没有教养的女人居然还敢剥他的衣服,呜呜!
“羽墨”陆景胜想喊羽墨制止尹湘湘,尹湘湘却先他一步,道:“将羽墨拉出去。”
玉莲揪起羽墨耳朵,一把将羽墨提了出去。
“尹大小姐,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陆公子毕竟是我家简简”苏太太也看不下去了。
尹湘湘一边替陆景胜检查身子,一边不动声色道:“所有说话的都赶出去。”
然后苏太太也被尹逵请了出去。
尹湘湘将被子往陆景胜光溜溜的身体上一盖,直起身子对屋子里所有人道:“都出去,你留下。”
尹湘湘指了指白若洢。
“姑娘”青蕾请示地看着白若洢。
白若洢看着尹湘湘坚定的眼神,朝青蕾点了点头。
青蕾便安安静静退了出去。
“师父,我可不可以”陆依依一接触到尹湘湘的眼神自觉闭嘴退出屋子,并带上了屋门。
屋子里剩下尹湘湘、白若洢和床上躺着的陆景胜,以及一室烛火。
“尹湘湘,你想做什么?”陆景胜有些不安。
“想活命就闭嘴!”尹湘湘看也不看陆景胜,而是盯着白若洢。
这一袭白衣,好一个白娘子。
尹湘湘在心里无厘头赞了一句。
“你是陆景胜的师父?”
白若洢犹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姓白,名若洢,小字珍珠,姑娘怎么称呼?”
“尹湘湘。”
开门见山之后,尹湘湘切入正题:“你确定陆景胜中了毒?”
白若洢有些不高兴,她可是吕神医的关门弟子,从小跟着吕神医学医术,除了陆景胜身上这种凶险的停生毒之外,她还没有遇到不能解的毒。
她就是太自信,才会在陆景胜这件事上出差池。
“眼下最紧要的事不是质疑我,而是如何解毒这件事。”白若洢冷冷道。
刚才看尹湘湘在陆景胜身上一翻倒腾,白若洢隐隐觉得这个女孩子似乎是个医中高手。
“显然,你没有十足把握。”尹湘湘直言不讳,“你在陆公子身上用了针灸,配以汤药,也只是控制了他体内毒素蔓延,但是那毒素仍旧停留在陆公子体内,若不清除,陆公子则没有几日可活了。”
白若洢侧目:“尹大小姐倒是知道得清楚,我是没有办法彻底替陆少爷解毒,可是还有几日,不是吗?还有几日,我就还有希望。”
“是有希望而已,却不是十足的把握。”尹湘湘唇边停了一抹浅笑。
白若洢有一种被挑衅了的感觉:“难道尹大小姐就有把握?”
“我一个人自然也是没有把握的,可是若你能配合我”
“尹湘湘,你又要搞什么花样?”床上,陆景胜不依了,“我认识你十几年,我从未听说过你会治病救人”
“从今往后,你就知道了,而且是亲身体验,我还等着你替我在山圻城里打广告呢!”
尹湘湘丢给陆景胜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陆景胜几乎气出了内伤。
这个死丫头是要拿他当试验品吗?
“师父,别信她,她就是大言不惭”
白若洢怎么可能放弃这机会呢?她不能让陆景胜死啊!就算是陆景胜自己要死,她都不能让他死的。
“我相信尹大小姐。”白若洢道。
陆景胜直接吐血。
这两个女人都疯了。
“好,爽快!”尹湘湘向白若洢伸出手。
白若洢一愣:这是干嘛?
尹湘湘笑道:“握手,不会吗?只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而已,也是一种交朋友的方式。”
“交朋友?”白若洢鬼使神差就向尹湘湘伸出手去。
陆景胜:“”喂喂,你们两个不是要配合着给我解毒吗?怎么又交起了朋友?
手与手交握在一起的那一瞬,白若洢突然有些感动。
托陆景胜的福,这是她这辈子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好了,亲爱的朋友,我们该讨论治疗方案了。”尹湘湘笑道。
“治疗方案?”白若洢一怔,那是什么鬼?
尹湘湘解释道:“就是解毒方法,你说过陆公子的时日不多了。”
白若洢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白府,客房门口。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凝肃。
苏太太朝内张望:“里头到底什么情况?”
所有人的潜台词:你问我我问谁?
大家都朝着屋门张望,可是屋门紧闭,除了烛影摇曳,什么也看不见。
尹湘湘和白若洢已经在屋内呆了整整三个时辰了,外头天都大亮了。
玉莲打起了哈欠,她除了先头给两位姑娘送了一趟茶水进去之外就再也没进过这个门。
打哈欠果然是能够传染的。
玉莲打了一个哈欠开始,众人接二连三张了嘴巴,还伴着泪眼汪汪。
尹逵咳咳:“要不大家都去休息吧。”
玉莲忙打起精神附和:“好啊好啊!”
其他人:“……”
尹逵又道:“要不,大家伙去厨房弄点吃的,大家先填饱肚子先!”
玉莲堆起笑容拍手:“好啊好啊!”
众人再次沉默,玉莲的笑容也尴尬起来。
陆依依红着眼圈道:“我大哥生死未卜,我哪有心情吃东西?”
尹逵看了陆依依一眼,只见她一夜未合眼,因为担忧焦虑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已。
这个二小姐虽然刁蛮,但是对她兄长真好,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小姑娘。
尹逵不再询问众人,直接吩咐玉莲:“玉莲,你去厨房给众人做点早点来。”
“啊?”玉莲愣住。
“你适才不是支持我的决定的吗?”
众人都不说话,就你鼓掌来着。
呜呜,人家那只是花痴你而已,不想真的干活啊。
“这又不是尹府的厨房,我不熟悉……”玉莲喃喃。
“尹府的厨房,你又何曾熟悉来着?”
表少爷说的是,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丫鬟。
青蕾已经向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这是白府,白府的厨房她熟悉。
这原来是苏家的老宅子。苏家老宅子的厨房,苏太太也熟悉。所以苏太太也跟了去了。
“那我也去吧,她们不知道大小姐和表少爷的口味。”玉莲终于也挪动了身子。
尹逵满意地笑了笑。
表少爷冲她笑了。
花痴的小丫鬟加快了脚步。
客房内,天光已经透过窗子将屋子照亮。
白若洢将陆景胜身上的银针全都拔了下来,穿好陆景胜的衣裳,让他躺在床上。
经过一夜针灸,陆景胜忍受了剧痛,看起来更加憔悴。
白若洢从床上起身,伸了伸要散架的身子骨,对尹湘湘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将陆公子身上所有的毒通过银针引流到了一处,现在要怎么做?”
白若洢施了一夜针灸,尹湘湘写了一夜字。
她放下毛笔,从书案上起身,将一份写好的治疗方案递到白若洢手中。
白若洢看着纸上的简体字瞪大眼睛:“这写的是什么?我怎么有很多字都看不懂?”
床上,一直有气无力的陆景胜却开口了:“师父,给徒儿看看,我兴许知道尹大小姐写了什么。”
原来你私底下偷偷学了本大小姐推广的简体字。
陆景胜接过那方案已经看了起来,他越看神色越不对劲……
白若洢道:“怎么,你看懂了尹大小姐写些什么吗?你们都是什么老师教的,这样的字我可从来没见过。”
现在不是讨论字体的时候。
陆景胜黑着脸抬起头来,冷冷看着尹湘湘道:“你是想直接把我治死吗?”
陆景胜的反应意料之中。
“我有必要多此一举吗?你原也没有多少日可活了。”尹湘湘淡淡道,“还是告诉白姑娘,我上面都写了什么吧。”
“尹大小姐写了什么?”白若洢问陆景胜。
陆景胜语气冷冷:“她要在我身上动刀子。”
“假如有刀子的话。”尹湘湘面容严肃。
白若洢立即问道:“尹大小姐需要什么样的刀子?”
当然是手术刀,除了手术刀,还要长针、缝合针、持针器、止血钳、动脉止血钳、缝合线、麻醉药、普鲁卡因、维克溴铵、咪唑安定、丙泊酚……
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
尹湘湘叹息。
“尹大小姐需要什么样的刀子,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弄来,陆少爷还可以坚持五日……”白若洢万分期待说道。
陆景胜:“……”师父不带这样的,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师父啊,我一定认错师父了。
尹湘湘道:“事不宜迟,我们需要准备的可不止刀子这一样。”
“那我们就对照你写的一样样准备好了,你到底写了什么?”白若洢已经从陆景胜手里拿过尹湘湘写的方案,然后两个姑娘居然就那么并肩开门走了出去。
她们居然就这么走了……
陆景胜:“喂喂……”
门外,尹逵、陆依依和郁琬见尹湘湘和白若洢走了出来,忙迎了上去。
陆依依带着哭腔急迫道:“师父,我大哥他的毒是不是已经解了?”
“哪那么容易?你大哥能不能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古代给陆景胜开刀对尹湘湘而言是个太严峻的考验。
不过,尹湘湘还是伸手摸摸陆依依的脑袋:“不过不要太担心,我想你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
除了安抚患者情绪,安抚患者家属的情绪也是一门技术活,否则该起医闹了。
有了尹湘湘这句话,陆依依着实安心了不少。
她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念叨道:“也不知厨房那边做好早点了没,我好饿。”
被陆依依这么一提醒,众人都觉得饿了。
屋内传来陆景胜的叫声:“喂喂……”
“我大哥他怎么了?”
“他定然也是饿了。”尹湘湘笑着道。
郁琬忙道:“那奴婢去厨房那边看看。”郁琬说着小跑着去了。
羽墨端了稀粥进了客房,陆景胜从床上强撑起身子:“我师父和那个死丫头呢?”
“哪个死丫头,少爷?”羽墨放下托盘急忙去扶陆景胜。
“就是尹湘湘啊。”陆景胜气恼。
“哦,尹大小姐和白姑娘在吃早点呢,说要抓紧时间准备替少爷开刀的用具,所以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真的要对他用刀子吗?
陆景胜打了个寒噤,羽墨喂过来的粥也没心思吃了。
羽墨劝道:“大少爷,尹大小姐说了,这几日您还是吃饱些,等要开刀那日可就不能吃东西了……”
能不能别再说开刀两个字了?陆景胜在心里嚎叫。
在还是刘凝波的时候,第一回她和导师下乡,看到一个乡卫生院里还在用着大城市医院里淘汰的器械,她觉得那么不可思议。
导师问她:“丫头,你不觉得任何事都是双刃剑吗?”
她不解:“老师,难道,医疗器械好还是坏事?”
“至少不绝对是好事,虽然它可以最快最精准地诊断病情,找到最合适的治疗方案,最大程度解决病人疾苦,但是,有一天如果离开了这些先进的器械,医生要怎么治病救人?”
当时她觉得导师在杞人忧天。
世界总在不停进步,科技日新月异,医疗设备只会越来越先进,怎么可能缺失?
刘凝波怎么也没想到科技在进步世界在进步不假,而她会倒退千年穿梭到古代,摇身一变成为尹湘湘啊!
医术不会自己没掉,像所有人类掌握的技能一样,诸如游泳,诸如驾驶,一旦学会便是一辈子都擅长的事情,只是在这个古代山圻,没有医疗器械,没有先进药物,对于她这样一个国手而言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此时此刻,尹湘湘在心里道:老师,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
只是,太晚了……呜呜……
饭桌上杯盘碗筷都被撤走,屋子里就剩了尹湘湘和白若洢二人。
“你的办法……方案,一定能救活陆公子吗?”这是白若洢最担心的。
“不一定。”尹湘湘如实回答,“我无法保证,可是不试一试,陆景胜只有死路一条,不是吗?”
是的,剩下五天了。
白若洢心下本能一紧:“可是你要割开陆公子的肚子……”
“因为你已经把毒素都逼迫到了陆景胜肚子的某一处。”
白若洢已经将陆景胜身上的毒引到了某个器官上,可能是脾脏可能是肝肾,只有开膛探查,确定之后做手术。
一提起外科手术,许多人以为在我国是西医传入以后才有的事,中医看病只是望舌诊脉,开一张处方就完了。
打开浩瀚的中国医学发展史,便会发现这是大错而特错了。
远在新石器时期,居住在我国境内的原始人,在与大自然斗争的过程中,便有通过“手术”使头骨变形和拔除侧门齿的风尚,以激励人们更加勇敢地与野兽搏斗,使“鬼祟”、病邪外出。虽然其目的不是为了治疗疾病,却是人类在了解人体自身和改变它的形态上的一种大胆行为,无意识地开创了我国医学史上最早的手术。
约在3000年前的周代,我国就有了专门的外科医生,当时称为“疡医”,使用一些简单的手术及外治疗法治疗疮疡及体表外伤。“外科”也因此而得名。
战国及秦汉时期,出现了我国现存最早的医学专著:黄帝内经,外科列专篇论述,并出现了针砭疗法,手术疗法进一步发展。应用腹腔穿刺术治疗单纯性腹水,也有了相当成熟的经验。
“白姑娘深谙针灸之道,想必医术高超,从小便开始饱读医书了吧?”
学医和学艺一样,童子功不容小觑。
白若洢点头:“我从小看的医书和我们主仆一起搬来了白府。”
“可有黄帝内经?”
尹湘湘眼下要解决的除了医疗器械,还要解决感染问题。
西方国家直到19世纪后半叶,在先后解决了疼痛、出血、感染等一系列问题之后才开展了腹腔手术,落后于中国1700多年。
而华佗以麻沸散作全身麻醉,行腹腔内肿瘤切除肠吻合术,一个月就能康复。
扁鹊以药酒作全身麻醉,行开胸探心术取得了成功。
由此可见当时的外科手术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中医学,以其完备的理论和精湛的技术,成为文明古国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有,除了黄帝内经,还有列子列问,只有你想不到的医书,没有我没有的医书。”
在白若洢领着尹湘湘进入藏书阁之后,尹湘湘看着那一排书架瞪大了眼睛:“白姑娘,你收藏这么丰盛?”
“这得感谢我的干爷爷,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吕神医。”白若洢骄傲地介绍着吕一。
尹湘湘:“……”原谅我没听过,不过从今往后我就知道了。
“除了这些医书,我干爷爷还给我留了两套工具,我只会用那套银针,至于另一套工具我却不会用,适才我听尹大小姐说给陆公子开膛需要用到刀子,不知道尹大小姐能不能派得上用场。”
白若洢翻箱倒柜终于将一套刀具摆在了尹湘湘跟前。
薄薄的刀片,配个把柄就是手术刀了。
状似剪刀,有齿、无齿、直形、弯形……不是止血钳又是什么?
还有手术剪,缝合针,纱布……
呜呜,尹湘湘感动得要哭了。
“这都是你的干爷爷留给你的吗?你说你干爷爷叫什么?吕神医,改天一定要介绍我认识他!他太牛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医者这么简单了,这个吕神医简直是发明家。
提到吕神医,白若洢神情一黯。
尹湘湘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个富可敌国的老爹没什么了不起的,有个这样的干爷爷才是最牛叉的事情啊。
“既然都有手术器械了,那麻醉药有没有?”尹湘湘觉得自己简直有些得寸进尺。
“什么麻醉药?”白若洢困惑。
尹湘湘忙道:“麻沸散,你们古代应该是叫麻沸散吧?”
白若洢果然又取出了一个荷包,荷包内有几颗药丸。
“吕爷爷说这药丸是由一斤曼陀罗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各4钱,天南星1钱,共六味药制成的,可是它不叫麻沸散,吕爷爷叫它醉心丸。”
是了!是了!
尹湘湘拿过那醉心丸两眼放光,激动道:“不用等五日后,今天就可以给陆景胜做手术了。”
客房内,羽墨还在为如何劝陆景胜喝粥而发愁,玉莲冲了进来,道:“我们大小姐问,陆公子的粥喝完了吗?”
羽墨愁眉苦脸:“还没,少爷说他没胃口……”
“还没吃,那可太好了。”玉莲发出粗犷的笑声,“小姐可以马上给大少爷开膛剖腹了!”
“什么?”陆景胜和羽墨同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所有的灯都被集中到了客房,纱布不够白衣服来凑。
白若洢衣柜里多的是白衣服。
其中一件剪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口子,其余的剪成小块,全部放到锅里用沸水煮上几个时辰。
炭火生起来。
盐糖水按比例配好,装到酒瓶里。
闲杂人等全被请出了客房,留下白若洢和陆依依帮忙。
陆景胜看着羽墨被玉莲拉出去,不由慌张:“尹湘湘,你搞什么鬼?”
房门锁死,尹湘湘将酒喷在陆景胜床的四周,当做是杀毒了。
陆景胜脸上溅到酒水:“尹湘湘,你搞什么鬼?”
陆依依劝道:“大哥,师父是在救你。”
“没事,他很快就不会叫了。”
尹湘湘在陆景胜还要啰嗦的时候,倒了几颗醉心丸进他张开的嘴里。
陆景胜还要挣扎:“尹湘湘,你给我吃什么”
很快的,他便发现自己眼皮越来越重,手脚使不上力,然后任由尹湘湘将自己手脚在床上捆定严实,继而便睡着了。
“大哥大哥”陆依依满面忧虑。
尹湘湘道:“依依,让你在这里,是因为你是我的徒弟,你从今往后都要跟我学习医术,给病人开刀”
陆依依有些懵,完全听不懂尹湘湘在说些什么,只听到她那句带着威胁的命令:“不管你等下看到我做什么都不能干扰我,听到没有?”
陆依依懵逼地点了点头。
尹湘湘看向白若洢:“接下来你就做我的助手吧。”
白若洢倒是异常镇静。
没有监护仪,没有b超超声波造影什么都没有,但手术还是必须开始。
没了检查设备,我有手,有眼睛,有经验,有感觉
尹湘湘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道。
她似乎又回到自己帝都医院的手术室里,周围是精密的仪器,以及分工明确的助手护士。
“开始吧!”
从白若洢手中接过那把连续煮了几个时辰的手术刀,果断利落地落在了陆景胜的肚子上。
划过腹膜,血渗出来
陆依依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她在不干扰尹湘湘的情况下自觉昏倒到地上去了。
白若洢看着地上的陆依依,微微蹙了蹙眉。
尹湘湘却丝毫不受影响,她的动作稳健娴熟流畅,没有助手却丝毫不忙乱,随着切口越来越大,一直镇定自若的白若洢也开始身子颤抖,但是她心里和尹湘湘较劲。
看着灯光下,陆景胜被打开的肚子,以及用来蘸血的纱布被不断堆在盆里,血腥气息充斥了整个客房。
白若洢只觉自己心跳都快停止了,终于哇的一声大吐特吐起来。
尹湘湘却对那呕吐声充耳不闻,琢磨着白若洢用银针将陆景胜全身的毒素都引流到了哪个器官里。
肝脏没问题,脾脏也没问题
尹湘湘一喜:竟是阑尾!
阑尾在腹部的右下方,位于盲肠与回肠之间,是细长而弯曲的盲管,远端闭锁,可伸向腹腔的任何方位。
因为聚集了全身所有毒素,此刻陆景胜体内这根阑尾颜色异常狰狞恐怖。
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那根形如蜈蚣昂头出的阑尾在白若洢还没来得及眨眼的时候已经被尹湘湘切掉了。
烧红的针止血,缝合,盐水冲洗,纱布吸尽
额头的汗一颗接着一颗滚落,尹湘湘却只顾完成剩下的手术步骤。
终于,尹湘湘眨掉眼皮上的汗珠,抬起头对白若洢笑道:“你怎么傻站着?连帮我擦汗都不会?你给我的印象,应该胆大心细聪明能干才对的呀。”
白若洢没空和尹湘湘理论,盘子里放着那根阑尾让她看一眼再一次哇的吐了起来
陆景胜醒来时,腹部传来痛感,还多了条新鲜未愈合的疤痕。
“尹湘湘对我做了什么?”陆景胜抓住一旁伺候的羽墨问。
羽墨支支吾吾道:“尹大小姐在公子肚子山割了一刀,然后又从公子肚子里割了一样东西下来,然后白姑娘就说公子体内的毒解了。”
陆景胜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尹湘湘在我肚子上割了一刀,还从我肚子里割了一样东西下来,割了什么东西?”
“尹大小姐说那样东西叫阑尾,说是对人的身体没有丝毫用处的一样东西。”羽墨道。
陆景胜当然不认同:“既然长在人的身体里,怎么可能没有用处呢?”
“长在寻常人身体里,确实没有用处,可是长在陆少爷肚子里那用处可就大了,至少会要了陆少爷你这条小命。”
门口响起尹湘湘淡淡的声音,陆景胜一凛。
和尹湘湘一同进来的还有白若洢。
白若洢走到床前圆椅上坐下,给陆景胜把脉,脸上现出欣慰喜悦的笑容:“恭喜你,徒弟,你的毒解了。”
“师父”陆景胜不能不相信白若洢的话,毕竟她是他的师父。
“你要好好谢谢尹大小姐才是,这回要不是她,连师父我也解不了你的毒。”
“不不不,白姑娘谦虚了,陆公子体内的毒能解,你当居首功。若不是你巧妙地用银针将毒素引到陆公子体内那条阑尾上,无论引到陆公子体内什么器官上,我的手术都不可能这么顺利”
陆景胜就听着尹湘湘和白若洢二人互相谦虚互相吹捧,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既然我的毒解了,为何我肚子还是这么痛?”陆景胜怀疑得不得了。
尹湘湘这么多年来对他而言就是个脑残迷妹,打死他也不能相信她有这替人开膛治病的本事。
“那是因为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你可不能乱动,免得伤口撕裂,我又得重新给你缝合。”
尹湘湘越是云淡风轻,陆景胜心里越是愁云惨雾。
这丫头用刀子割开了他的肚子,会不会在他肚子里留下个布条啊刀子啊什么的。
陆景胜这么一想,脸色便瘆得慌。
白若洢安抚他道:“好了,景胜,你不要太过担心,师父说你的毒解了就是解了,难道你连师父的话都不信了?”
接触到白若洢笑得淡然的眼神,陆景胜总算踏实了些:“谢谢师父,师父的话徒儿当然要听。”
“那你就听师父的,向尹大小姐道声谢吧。”
陆景胜有些矫情,可还是向尹湘湘道了谢:“谢谢尹大小姐。”
“看不出来你是个如此听话的徒弟。”尹湘湘笑。
门口,郁琬的神色有些僵硬。
白若洢在书室翻翻找找。
压箱底的几本医书被雪白绸缎层层包裹。
白若洢打开愁断,抚摸那扉页已经泛黄的医书,有些举棋不定。
经过陆景胜的手术,她对尹湘湘这个女孩子真是刮目相看。
她有心将这些医书奉送,可这些医书毕竟是吕爷爷留给她的,吕爷爷不在了,她是不是可以贸然送给他人?
既然吕爷爷将医书送给了她,那么她就是这些医书的主人,不是吗?
她有权做主的。
有道是宝剑赠名士,鲜花送佳人。
白若洢灵光一颤,打定了主意。
这些医书就当借给尹湘湘好了,对尹湘湘一定大有帮助,术业有专攻,自己擅长的是针灸,留下吕爷爷那本外科银针也就是了。
而这些有关外科痈疽疮疡方药、制药法、手术法的图解书如果给了尹湘湘,定是如名剑寻到了主人一般。
白若洢抱着那些医书,为自己这个决定而感到振奋。
正欲迈步出门,一抬头竟然见到郁琬站在门口。
白若洢笑吟吟道:“你是尹大小姐的丫鬟吧?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去请你家大小姐,我有礼物要送给她。”
郁琬却丝毫不领情,大步走进书室,恼怒看着白若洢道:“你为何假冒陆公子的师父?你有何居心?”
白若洢一凛:“你这丫头,红口白牙怎么诬赖人呢?”
“既然你说你是陆公子的师父,那你都教他什么了?”
面对郁琬的质问,白若洢反问道:“你咬定我不是陆公子的师父,难道你是啊?”
郁琬面色一红。
白若洢灵光一颤:“原来你还真是啊。只是奇怪,你既然是陆公子的师父,为何他睡梦中却拉着我叫师父?你又教了你徒弟学了什么,让他连自己师父都认不得?”
白若洢越过郁琬就要向外走去。
郁琬伸手拉她,白若洢猫身躲过。
郁琬不悦,二人便在书室内打了起来。
自然不是胡搅蛮缠乱打一气,而是你来我往循着章法。
打了几个回合,终是打成平手。
两个姑娘,两双手交叉擒拿在一起,四目相对,都含着意外和一丝丝敬意。
“看不出来,你不但会针灸,还会功夫。”郁琬语气中并无多少称赞的意味。
“也看不出来,你这小小丫头功夫竟然如此了得,你这是师出灵山派吧?”
白若洢对灵山派的功夫十分了解,打吕爷爷教她施针,亲爷爷教她灵山派武功。
白若洢的爷爷曾是灵山寺方丈大师的俗家弟子。
白若洢刚要说出这一层,郁琬使了一个跆拳道套路一把将白若洢踢翻在地。
白若洢坐在地上,揉着被摔疼的肩膀胳膊,斥道:“你这丫头又是学的什么邪门歪道功夫?”
“我家大小姐自创的跆拳道,你可认得?”郁琬分外骄傲。
做了这么久尹湘湘的贴身丫鬟,郁琬对尹湘湘已经产生了无比崇拜的感情。
她家大小姐会功夫会医术会写诗作对,还古道热肠
她家大小姐就是个妙人儿!
“跆拳道,那是什么鬼?尹湘湘居然还会这个?”
白若洢拍着摔疼的屁股起了身,见你四本医书已经飞落地上,忙走过去捡起:“你这丫头太过分了,我是要给你家大小姐送礼物的,你居然不领情,还打人?”
“不要牵扯我家大小姐,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官司,你为何要假冒我做陆公子的师父?”郁琬平常柔弱不过是伪装,真实性情也是麻利的小姑娘。
白若洢心疼地吹着医书上的灰尘,道:“我说了是陆公子自己要认我做师父的,我半推半就不是,我将错就错罢了,既然你是陆公子的正牌师父,为何陆家人都不知道你?”
白若洢斜睨着郁琬。
郁琬的脸一阵青红皂白。
白若洢做了“哦”的嘴型,了然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陆家人不知道你是陆公子的师父也就罢了,难道就连陆公子自己也不认识你这个真正的师父?”
郁琬羞赧:“每次,我和陆公子见面我都是蒙着面纱的。”
白若洢了然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
郁琬想说什么,蓦地一脸不高兴:“我为什么要向一个冒牌货坦白?反正你必须马上去向陆公子解释,你不是他的师父,他认错人了。”
“是他认错了人,凭什么要我去解释?”白若洢盯着郁琬,“你到底是谁?你这样偷偷摸摸接近陆公子,你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郁琬柳眉倒竖:“真是恶人先告状,若说有不可告人秘密的,该是白姑娘你吧?陆公子一直以来都好好的,是你出现在山圻城之后他才莫名其妙中毒的,或许这毒根本就是你下的,贼喊捉贼,以解毒为借口接近陆公子,原想让他感激你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也没什么,陆公子堂堂山圻第一才子,爱慕者本就风靡全国,谁知你医术不精,差点害死了陆公子,若不是我家小姐帮你,你现在已经成了杀人凶手,被关进大牢了吧?”
吻天!
白若洢翻了个白眼。
她无语道:“不知道你这个丫头当陆景胜师父都教他些什么,不过我看你编故事能力倒是挺强,等陆公子身体大愈,你让他跟你学写话本算了,天马行空,脑洞真的不小!”
“少拍马屁!”郁琬冷斥。
白若洢:“”这丫头想象能力丰富,理解力却不行。
“我现在急着要去见你家大小姐,回头再和你说咱俩的事情。”白若洢说着向外走。
郁琬哪里让:“你对陆公子到底是何居心,从实招来!”
白若洢放下脸来,说道:“丫头,你既然做了陆景胜的徒弟,又不愿意叫人知道,一定有什么玄机的吧?你若再这样蛮不讲理,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尹大小姐跟前告发你?”
郁琬愣住,脸色瞬间难看下来:“你敢威胁我?”
“你若觉得吃亏,大不了你也威胁我啊!”
郁琬:“”
郁琬想了想道:“那陆公子的师父就暂且让你先做着,不过我警告你,如果你敢伤他分毫,我定不会轻饶你。”
白若洢心下一颤,不知这丫头是何来头,居然如此护着陆景胜。
她意味深长看了郁琬一眼道:“你放心,我们俩的目的一定是一样的,如果我要伤害陆景胜,我会由着尹大小姐救他?尹大小姐替他开膛剖腹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借刀杀人了。”
郁琬想想也是,便不再拦白若洢:“那你去找我家大小姐吧。”
白若洢莞尔一笑向外走去。
郁琬看着白若洢的背影,心下疑惑:这个女子是何来头?
白若洢蓦地停住脚步,又折回了身子。
郁琬一怔:“你又怎么了?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我去找你家大小姐,你不带路吗?”白若洢甜美一笑。
郁琬撇了撇嘴,没好气道:“那跟我来吧,我家大小姐现在正在陆公子房内呢。”
客房床上,陆景胜眼神饥渴看着羽墨:“少爷我真的饿了。”
陆景胜语气可怜兮兮:“好羽墨,赏我口吃的,随便什么都可以。”
少爷什么时候用这样求人的口气和他说话来着,羽墨感动得稀里哗啦,可是他再感动也没法拿东西给他少爷吃啊。
“少爷,你别为难小的了,你要是不满意,你可以惩罚小的,小的给你拿折扇去,你就用折扇敲小的头,一百下,八百下也行,可是拿吃的,不行。”羽墨坚决。
陆景胜饿得前胸贴后背,心里有火撒不出。
“你这狗奴才,我又不是要吃你的肉,你给我送点粥来也行啊。”
“少爷,若能让你吃东西,您要吃小的的肉,小的也绝无二话,可是您不能吃东西,因为这是这是尹大小姐的吩咐。”
羽墨道出实情。
陆景胜瞬间蔫了。
“这个死丫头就是专门来与我做对的,我的肚子还要她来替我做主了!”陆景胜气不打一处来。
“你的肚子你当然可以做主,你的命却由我做主现在。”尹湘湘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玉莲和陆依依。
“凭什么!”陆景胜嚎叫。
“因为我现在是你的主治大夫!”
尹湘湘走到床前去,随手掀开陆景胜的被子,陆景胜慌了:“喂,你想干嘛?你一个姑娘家随意掀开男人的被子,你”
陆景胜还没将羞耻二字说出口,尹湘湘已经掀开了他的衣裳:“伤口恢复得还不错。”
抛开中毒一说,阑尾炎手术就属于最小的外科手术,但是由于其位置在腹腔内部,恢复过程非常的重要。
“你想吃东西?”尹湘湘问陆景胜。
陆景胜不情愿点了点头:“我饿。”
“可是今天不行。”尹湘湘无情拒绝了陆景胜的要求。
术后第一天,不能进食,进水。由于肠胃还未恢复功能,如果此时吃东西喝水,肠胃会胀痛得非常难受。
“那什么时候可以?再饿几天,我没有中毒而亡也会被饿死的。”陆景胜咬牙切齿,可是因为身子虚弱又饥肠辘辘,声音只能如蚊子叫。
“你放屁了吗?”尹湘湘说到放屁二字自然得就像是问“你吃饭了吗?”
陆景胜嫌恶得蹙起眉头,这个女孩子就算是减肥成功有了一副好皮囊,还是如此粗俗。
陆景胜目光闪烁:“没呢。”
“那如果你想吃饭的话恐怕还得再坚持一下了,你不如翻一翻身子,活动一下手脚,坐起来痛感不是十分强烈的话,那就坚持坐一会儿。”尹湘湘说起医嘱来熟络流畅。
“我是不是这样做了就可以吃饭了?”陆景胜燃气希望。
“不能,只是有助于你放屁。”
陆景胜恼了:“你”
“只要你放了屁,你就能吃饭了。”尹湘湘拿手指着陆景胜,嘿嘿一笑。
陆景胜好无奈,想怼她却又浑身乏力,伤口还疼。
“明天开始,你就可以轻轻的活动一下肚子,可以喝小半口水,启动一下肠胃功能。到了后天,你还可以自己下地走动,先喝水,吃点流食,第四天开始,身体无其他异样,你才可以吃饭,不过也只能吃柔软的饭菜,大鱼大肉就不要想了。”
陆景胜好想捂住自己耳朵,他不想听不想听,他想吃饭,呜呜
陆依依小声劝慰陆景胜:“大哥,师父总有师父的道理,你就听话,当个乖乖的病人咯。”
一向刁蛮的陆二小姐在尹湘湘身边竟然乖得就像一只小绵羊,这让陆景胜不忿。
尹湘湘拍拍陆依依肩头道:“你就好好监督你大哥吧,我这几日再教你学会拆线,等七日后你就可以帮助你大哥的伤口拆线了。”
“拆线?”陆依依惊呼,又期待又兴奋。
“对,你大哥伤口恢复好了,就可以拆线,拆线很简单,有剪刀和酒精就可以,提出线头,在肉中的线头低端把线剪短,整根线自己一下就都出来了。非常平滑十天以后,注意刀口,不要剧烈运动,那么一般一个月到三个月就完全没问题了。”
陆依依激动:“师父只教徒儿我拆线,不会教师姐对不对?”
尹湘湘:“”
“日后都是要教的,只是你大哥的伤口一定不愿意你师姐替他拆线,因为你大哥的伤口实在太丑了。”
尹湘湘说着落落大方哈哈大笑。
陆景胜心塞得要死。
“那师父什么时候教我,依依好想马上就学啊。”陆依依双手捧住腮帮子,花痴一样看着尹湘湘。
门外却传来郁琬的声音:“大小姐,白姑娘找您。”
尹湘湘便吩咐玉莲:“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盯着他们,我担心陆公子不会自觉。”
羽墨立即道:“尹大小姐放心,我很好好监督我家公子,绝不让他吃东西,还要让他翻身对吧?”
尹湘湘道:“我是让玉莲留下来监督你。”
这敢情好。
羽墨瞅一眼玉莲,兴奋得都要流口水。
“尹大小姐想得周到,没有玉莲监督,我怕我经不住大少爷求情会心软,还是玉莲在这里看住我比较好。”
玉莲傲娇地撅了嘴,为自己对羽墨有这样的震慑力而得意不已。
尹湘湘笑了笑,随郁琬出了门。
白若洢在园子一个亭子里等她。
晴光中雪已融化,整个园子显得干净清新。
那小小的亭子别致而古朴。
白若洢一袭白衣亭亭玉立,见到尹湘湘过来,她忙站了起来。
尹湘湘一眼便看到了石桌上摆放的四本医书,那医书封面发黄,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她微笑道:“这些医书”
“这是我干爷爷留给我的医外经四卷,于我不过是压箱底的废纸而已,可是对尹大小姐一定有不一样的功用,所以我想将这书借给你。”
白若洢说明自己心意,尹湘湘露出惊讶而感动的神色。
尹湘湘伸手拿起其中一卷翻阅,里面全是手术器械的绘图,看得尹湘湘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这真是宝贝啊!白小姐太谢谢你了。”
不过天下绝没有白吃的午餐,尹湘湘看向白若洢那张波澜不兴的面孔,问道:“白姑娘有什么心愿,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迟。”
白若洢唇角一弯,抿出一个如意的笑容来。
“是不是我提什么要求,尹大小姐都会答应?”白若洢笑着问。
笑容很浅,却并不冷漠。
“虽然接触不久,可是凭我的感觉,白姑娘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且是得体有分寸的人,所以你提的要求也一定是合宜的。”
尹湘湘认真分析白若洢给自己的印象。
白若洢略一思忖,道:“我想跟你讨个人,不知道算不算合宜。”
“谁?”尹湘湘有些意外,面对山圻首富的女儿,这位白姑娘不是狮子开口漫天要价而只是要个人吗?
“就是尹大小姐身边的郁琬姑娘。”
尹湘湘太惊诧了。
“郁琬?”
“尹大小姐可舍得将这个丫鬟送给我?”
尹湘湘脑子里各种念头电光石火纠纷起来。
为什么是郁琬,这丫头没什么特别的啊,就算会点跆拳道也不是什么奇货可居的人才,为什么白若洢会讨要她?
尹湘湘明白就算自己向白若洢询问根由她也是不会说真话的,便笑道:“白姑娘说这医外经四卷是借给我的,那么我便也把我的郁琬丫鬟借与你,我还书之日,便是你还人之时,如何?”
白若洢没想到尹湘湘来这招。
真是无商不奸,商人的后代也不例外。
“我这四卷医外经只此一稿,你送我个丫鬟,也是占了便宜的。”
白若洢越想郁琬那个丫鬟的底细不明晰,心里就越不踏实,必须将她控制在自己势力范围内才行。
尹湘湘笑着道:“医外经只此一稿,郁琬也就这么一个,白姑娘要是觉得亏了呢,那这书我就不借了,原本借书的提议也不是我提出来的,不是吗?我们尹家是商户,又不是开医馆的,我对医术也就是个兴趣而已,可有可无,医外经终究不能当饭吃不是?”
尹湘湘说着便要走。
“等等,我答应你还不行吗?”白若洢将四卷医外经向尹湘湘的方向推了推。
尹湘湘莞尔一笑,真是欲擒故纵,百发百中。
“什么,小姐要把郁琬借给白姑娘?”听到这个消息有剧烈反应的居然还不是郁琬本人,而是玉莲。
“你不是一直非议自从有了郁琬,我对你就冷落了吗?好了,现在终于可以将郁琬赶走了,以后本大小姐就由你一个人伺候了,你为什么还不满意呢?”尹湘湘笑着问。
日久生情,玉莲和郁琬相处久了也是有感情的。
见尹湘湘问到自己心坎儿里,玉莲偏又矫情起来,调皮道:“可是郁琬只是借给白姑娘而已,又不是送给人家白姑娘,既然是借总是要还回来的嘛,虽然是借,借走的这几天人家还是会想郁琬的嘛……”
玉莲要哭了。
她懒,郁琬勤快,自从有了郁琬,虽然大小姐的宠爱被分走不少,可活也被分走了大半啊。
尹湘湘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郁琬,问道:“郁琬,你是怎么打算的?”
郁琬抿了抿唇,柔柔笑道:“玉莲也说了既然是借,总有一日要还回来的,奴婢听凭大小姐吩咐便是了,只是奴婢请大小姐不要让郁琬被借走太久。”
“你在白姑娘身边有任何不愉快都即刻回来,尹府是你永远的靠山。”
尹湘湘这样说着,便让玉莲将郁琬送去给白若洢。
玉莲抱了四卷医外经美滋滋地回来了。
“没想到郁琬的身价如此高,值这四卷医外经呢。”玉莲再粗线条也知道四卷医外经对尹湘湘的重要性。
“我也有些奇怪,你比郁琬差在哪里呢,白姑娘看上了郁琬,却没有看上玉莲你。”尹湘湘斜睨着玉莲。
玉莲摸了摸脑袋,忽然惊叫起来:“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玉莲道:“奴婢有一个猜测不知道对不对,这郁琬会不会是白姑娘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啊,白姑娘这不是要讨丫鬟,而是要认妹妹呢。”
尹湘湘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你这丫头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吧?”
玉莲委屈:“小姐,人家不是胡说八道,人家说的可是有根据的。”
“根据?”尹湘湘皱起了大眉头。
玉莲努力回忆适才将郁琬送给白若洢时的情景,一拍脑袋道:“对了,奴婢发现这两人八成是姐妹,因为郁琬长了一双和白姑娘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尹湘湘心下一咯噔,被玉莲一提醒,貌似还真是的。
“若真的是姐妹,那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尹湘湘一直担心白若洢用医外经换郁琬,会对郁琬不轨呢,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若真的如玉莲所说,那倒是可以安心了。
或许白若洢是想留下郁琬好好细问端详,然后认证对方是不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吧。
尹湘湘受玉莲影响也编起了话本子。
只是尹湘湘完全不会想到白若洢的确是要留下郁琬细问端详,不过不是认证什么妹妹,而是拷问她的真实身份。
尹湘湘在白府呆到陆景胜能顺利进食,就携着尹府一概人等打道回府。
陆依依向陆景胜道别:“大哥,等我回尹府向师父学好了如何抽线就来帮你抽线,你在白府就好好养着。”
陆景胜苦瓜脸,挥挥手让陆依依快走。
一听抽线,他就觉得肚子上的伤口一阵抽疼。
尹府一行浩浩荡荡离去,白府终于是安静下来。
羽墨道:“大少爷,等二小姐给你抽完线,咱们也可以回自己家去了。”
陆景胜点头又摇头:“只要那个讨厌的死丫头不在跟前晃荡,我住哪儿都一样的。”
羽墨嘟着唇:“二小姐也是一片好心……”
陆景胜:“……”人家说的是尹湘湘那个霸道又强势的讨厌鬼。
大少爷突然黑脸,羽墨会意过来,又觉得他家少爷忒没有良心:“少爷,其实你也挺过分的,尹大小姐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尹大小姐,只怕少爷的毒……”
羽墨这话是替玉莲说的,毕竟玉莲是他的心上人,尹湘湘是玉莲的小姐。
他为尹湘湘鸣不平,就是为玉莲鸣不平,为玉莲鸣不平就是为自己的心鸣不平。
羽墨也就克服了害怕被陆景胜暴揍的心理。
陆景胜哀叹道:“算了,看在这几日,你尽心尽力伺候我的份上,我就饶过你这次的胡说八道。”
羽墨知道,他家少爷哪里是饶过他,而是认同他说的话又抹不开脸罢了。
羽墨笑吟吟道:“少爷,您饿了没?尹大小姐说了,您现在可以吃些软饭了。”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吃软饭?
陆景胜心里又咒骂了尹湘湘八百回,这个死丫头分明就是借机羞辱他的。
他道:“不吃。”
“少爷,您方才不还说您肚子饿来着?尹大小姐说了,您已经放了屁……排了气,可以吃东西了。”
陆景胜黑着脸道:“现在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羽墨忙作出随时待命的姿势。
陆景胜指了指门外:“去把白姑娘……不,我师父请过来。”
他得问问白若洢,他身上的毒是怎么中的?
这毒可是白若洢第一个发现的,不是吗?
羽墨兴味盎然:“少爷你怎么平白无故就多了个师父啊?还是认了个漂亮姑娘做师父,少爷,小的天天和您在一起,您是怎么瞒着小的做下这事的?”
陆景胜白了羽墨一眼:“废话真多!你那么蠢,要瞒过你三岁小孩都能做到,更何况是你少爷堂堂山圻第一才子?”
羽墨一边向外走去一边仰天长啸:“少爷,您太过分了,不带这样羞辱奴才的,奴才虽是奴才,可也是有自尊的啊!”
青蕾将鸡毛掸子伸到郁琬跟前来:“喏……”
郁琬拧起眉头:“干嘛?”
“尹大小姐将你与了我家姑娘,是让你给我家姑娘做丫鬟,不是让你来做小姐的。”
青蕾看着郁琬双手抱胸游手好闲的样子很是看不惯,一向不爱说话的她忍不住说出自己的不满。
郁琬离开了尹湘湘的视线,本性流露,横眉冷对道:“你搞清楚,你才是白府的丫头,我不是,我们大小姐只是将我借给你家姑娘几日,过几日,便来接我回去了。”
“那医外经四卷可是耗费了吕神医毕生心血,岂是你家小姐几日就能参透的,没有几年工夫可是研究不下来的,所以,你还是乖乖呆在白府做好丫鬟的分内事吧。”
青蕾从来没有这样长篇大论过,说完时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禁红了脸,还喘了气。
“青蕾,你怎么能对郁琬说这样的话呢?郁琬是我们白府的客人,她可不是什么丫鬟。”屋门口柔和的声音传来,白若洢已经走了进来。
“小姐……”青蕾立即站直了,喊了白若洢一声。
白若洢给了青蕾一个嫣然的笑容,看向郁琬道:“青蕾有不到之处,你不要同她计较,她是被我宠坏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郁琬这会子也不好意思颐指气使。
“不知道白姑娘让我留在白府有什么目的,不管什么目的都请放心,我不会吃白食的,能干的活我会看着干的。”
郁琬神色局促说道。
白若洢依旧笑吟吟的:“这白府不比尹府,没那么多要伺候的人,郁琬姑娘大可安心住下就是了。”
说着朝青蕾使了个眼色。
主仆二人走出屋子,留下郁琬一人在屋内。
青蕾小声问白若洢:“小姐有何吩咐?”
“去厨房送份点心给郁琬,既然将她当做白府的客人,咱们就不能疏忽了待客之道。”
白若洢说着,朝后头看了看,确定郁琬没有跟上来,便附耳在青蕾耳边交代了一番,青蕾搬起面孔频频点头,末了朝白若洢福了福身子:“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青蕾一走,羽墨便从回廊另一端匆匆跑了过来:“白姑娘,你在这里可太好了。”
见羽墨一头一脸的汗,白若洢一颗心悬了起来:“出了什么事?可是你家少爷不好了?”
羽墨“呸呸呸”啐了几口唾沫,“白姑娘可不能浑说,我家少爷得白姑娘和尹大小姐两位神医救治,焉能不好?好着呢!只是我家少爷要见你。”
白若洢一颗心放下,随了羽墨向客房走去。
到了客房见陆景胜正扶着床沿颤颤巍巍走着,羽墨忙过去扶他:“少爷,尹大小姐早就交代了让您多走动,奴才还以为您不愿意呢……”
羽墨笑嘻嘻,陆景胜却顿时黑了脸:“谁说我是听了那丫头的建议?我是自己要起来……如厕……”
白若洢尴尬,她干咳了一声,背过身去。零九
陆景胜这才发现了白若洢已经在屋里。
他给了羽墨几个责备的眼神,羽墨哭丧着脸道:“白姑娘那么大一个人,少爷您现在才发现呀?”
陆景胜的脸更黑了。
白若洢局促道:“既然陆公子不方便,那我晚一会儿再来。”
“方便方便!”陆景胜向着白若洢伸手挽留。
羽墨:“……”人家姑娘背对着少爷呢,你手伸得再长,人家姑娘也看不见呀。
白若洢一头黑线,声音也越发局促:“就是知道你要方便,我才躲开的。”
陆景胜:“……”
羽墨忙替陆景胜解释道:“我家少爷说的方便不是白姑娘您认为的方便。”
陆景胜只能干咳两声:“羽墨退下吧。”
“是,少爷。”羽墨得令立即逃之夭夭。
哎呀妈呀,真是好尴尬啊。
白若洢已经调整好了神色,转过身微笑看着陆景胜:“羽墨说你找我啊,不知道徒儿找我何事?”
陆景胜恭敬道:“虽然如今托师父的福,徒儿身上的毒已经无碍,只是徒儿实在好奇,徒儿这毒是怎么中的。”
白若洢一凛,旋即掩饰道:“为师也只是发现你中了毒而已,并不知道你这毒是如何中的。”
陆景胜还是不解:“可是师父平日并未与徒儿一处,又是如何发现徒儿中毒的?”
“我也是凑巧,我不过是到府上看望徒儿你,才发现你病倒了,替你一把脉方知你中了毒。”
无巧不成书,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吧?
“可是……师父从不出现在陆府,就连正脸都未叫徒儿瞧见,又怎么会突然去陆府……”
这也太巧了。
“我……想你了,不行吗?”白若洢忽然狡辩起来,“做师父的想徒弟了,所以去徒弟府上看望徒弟,不行吗?”
陆景胜:“……”怎么可能不行?
“师父……”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做徒弟的,不应该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吗?如今你毒已经解了,性命无忧,你就当做从未中过毒不就得了?”白若洢突然恼了。
陆景胜欲言又止,只好拱手作了个揖:“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白若洢逃出客房时竟然有些狼狈。
回去找青蕾时,青蕾正在她的闺房门口等她:“小姐,一切已经按照小姐吩咐办好了。”
“可还顺利?”
青蕾点了点头。
白若洢跟着青蕾进了里间,见郁琬已经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果然很顺利。
幸而让青蕾在郁琬的吃食里下了迷药,否则郁琬武功不若,怎么可能如此顺利束手就范?
尹府,玉莲伺候尹湘湘用饭,见玉莲殷勤布菜,尹湘湘道:“往日里,这些活都郁琬替你干了,如今你干起来有些生疏了吧?”
玉莲撅起了小嘴:“瞧小姐说的,好像奴婢从来没干过这些活似的,那郁琬才跟了小姐多久,奴婢可是打小就跟了小姐的。”
“也不知白姑娘留下郁琬到底所为何事。”尹湘湘心里到底有些不安。
门外,小丫头来报说是苏简简来请安,尹湘湘便叫让她进来。
苏简简依礼见过了尹湘湘,问道:“师父这几日都去哪儿了?”
虽是问询,脸上却丝毫没有关切之情。
尹湘湘不禁想,这个女孩子大抵经历的创伤太多了,以至丧失了爱人的能力吧。
“去了你们苏家的老宅子,见到了你娘。”尹湘湘道。
苏简简听到苏太太的消息,却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么冷的天,她既不担心苏太太露宿街头,也不为苏太太有了个容身之所而感到高兴,仿佛苏太太之于她,并不是养育血亲,而只是一个路人似的。
尹湘湘顶理解苏简简的心态。
自己还是刘凝波时,她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穿越了,变成尹湘湘的身份,尹老爷更是宠女狂魔。
饱汉不能不知饿汉饥。
苏太太做母亲大抵是作威作福到了极致,才会让苏简简心如死灰的吧。
苏太太不能让苏简简感兴趣,那就说个让苏简简感兴趣的人。
“你就不问问我在苏家老宅子为什么逗留了多日?”尹湘湘对苏简简说话充满了为人师者的慈祥。
“为什么?”苏简简应景问道。
“给人动了一个剖腹手术。”
尹湘湘云淡风轻娓娓而道,苏简简却本能一惊。
尹湘湘适才说在苏家老宅子遇到了苏太太,又说给人做了个剖腹手术,难道此人是苏太太?
“我娘她怎么了?”
看着苏简简花容失色,尹湘湘微笑道:“不用担心呢,有事的不是你娘,是陆景胜。”
苏简简脸色一僵,分外难看。
苏太太都不能让她挂心,更何况陆景胜?和她更没有关系了。
这时,祖朗进来禀报道:“大小姐,你让表少爷替你找的东西已经找好了,表少爷请你到医香馆去一下。”
尹湘湘看了看苏简简道:“简简随我一道过去。”
苏简简默默跟着尹湘湘出去。
医香馆除了日常教学的教室之外,尹湘湘还令让人装修出了一间解剖室。
苏简简随着尹湘湘到了解剖室时,尹逵和陆依依已经等在那里。
陆依依一手捂着鼻子,脸色十分难看。
苏简简朝解剖室中间长桌上一瞅,立时头往旁边一歪,大吐特吐起来。
长桌上居然放了一头死猪。
陆依依一直忍着不敢吐,见苏简简吐,她顿时也大吐起来。
“师父,你不能怪我,是师姐她先吐的,我是被她传染的。”陆依依边吐得眼泪汪汪边指着呕吐的苏简简。
“没人说不让你们吐啊,习惯了以后就不吐了。”她从前在大学里刚开始接触解剖的时候,那吐得叫一个凶残。
尹湘湘大步走到死猪旁边,拿了把刀子往猪肚子上划拉了一刀,猪虽是死猪,还是有血立即流了出来。
“表哥,你哪里弄来的死猪,皮肉还挺厚实,”尹湘湘夸赞了尹逵一句,没等尹逵沾沾自喜,旋即又道,“改日,你再去弄具尸体过来,记住来路要正当,价格要公道。”
尹逵瞬间凌乱:“”
尹湘湘拿帕子擦了猪血,便不看尹逵,吩咐玉莲将白若洢那里得来的缝线针取来,对苏简简和陆依依道:“吐好了就过来上课了,今天教你们如何给伤口缝线。”
苏简简和陆依依不敢有违,强忍着作呕的感觉站到尹湘湘身旁去
郁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脚却被绑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屋内,床前圆椅上坐着白若洢。
白若洢身边站着青蕾,青蕾手里拿了个小金盒。
郁琬身子本能往床内蹭去:“你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一个小姑娘,却让陆景胜拜你为师,还天天蒙着面纱与他见面,你说,你想干什么?”
白若洢语气灼灼。
一想到郁琬面纱遮面神秘兮兮出现在陆景胜跟前,陆景胜屁颠屁颠喊她“师父”,她心里就分外不是滋味。
“我既然做了陆公子的师父,自然是想让他做我徒弟啊,我教他武功而已,倒是你,自从你出现在陆公子身边他就莫名其妙中了毒,若说居心险恶,你嫌疑更大才对!”
郁琬实在不知道这有何不可,值得白若洢拷问吗?
“你不说实话是不是?”白若洢发了狠,“你也说了我出现在陆公子身边我就能够让他中毒,那么你就不怕我也对你下毒吗?如果你再不从实招来,我不能保证你吃了青蕾手中小金盒里的东西会出现什么中毒症状。”
白若洢说着向青蕾使了个眼色。
青蕾就从小金盒里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走向郁琬。
白若洢阴森森笑道:“你若不肯说兴许吃了这药丸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等你想说的时候恐怕只能在纸张上用笔写给我看了,不过那时候你或许已经被人玷污了身子,你若是贞洁烈女,写下的只怕是遗书了,因为这药除了令人致哑以外,还能让人骚性大发”
“卑鄙无耻!”郁琬在床上大骂白若洢。
白若洢不以为意笑道:“我姓白的也从未标榜过自己纯洁善良啊。”
青蕾已经一手捏起郁琬下巴,一手拿着药丸就要往里塞。
郁琬使劲扭动着脑袋,挣扎躲闪,一边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青蕾冷冰冰道:“这里是白府,我们的地盘,你叫破喉咙都没用的,你想活命还是乖乖招了吧。”
“我招什么啊?我就是机缘巧合收了个徒弟而已,你让我招什么?”郁琬无语。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你接近陆景胜一定有目的。白若洢才不相信呢,就像她千里迢迢来到山圻找到陆景胜不是也有目的的吗?所以这个小姑娘一定动机不纯。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陆公子,你接近他就是别有用心,你不过是想除了我这个真师父,好一直假冒师父留在陆公子身边!你想杀人就杀人,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门外苏太太听到郁琬说的“杀人”二字吓得拔腿就跑。
果真杀人了!
怪不得青蕾姑娘要找借口把她支走呢,幸好她留了个心眼去而复返。
苏太太火急火燎跑到了客房:“女婿,女婿,不好了,咱们快逃吧!”
陆景胜正由羽墨扶着在屋子里练习走动,被苏太太猛不丁窜进来下了一大跳。
“苏太太,你干什么?”羽墨为苏太太吓着他家少爷不高兴。
陆景胜却因为苏简简的关系对苏太太十分恭敬,先是斥责羽墨:“怎么对苏太太说话的呢?没礼貌!”
羽墨这才想起苏太太可是未来少夫人的娘亲,顿时赔了笑脸:“苏太太出了什么事,把您老吓成这样?”
“羽墨小哥儿,现在没空解释这么多,还是讨命要紧。”苏太太说着一把拉住陆景胜就向外跑去。
陆景胜刀口还未愈合,被苏太太这么一拉扯,顿时牵动伤口,痛喊出声。
“少爷怎么了?”羽墨惊慌。
陆景胜捂住肚子,那个尹湘湘割了一刀的地方已经有血丝渗出来。
尹湘湘刚给两个徒弟上完缝线课又上了抽线课,累得筋疲力尽准备休息呢,尹逵就来说陆家人送了陆景胜上门。
原来羽墨见陆景胜伤口裂开,忙去求助白若洢。
可是白若洢正躲起来审问郁琬,羽墨找不到人就想回陆府搬救兵去,一走到门口就遇见了喜伯。
原来陆太太一直派了喜伯在白府外探查消息呢。
喜伯立即带了家丁将陆景胜抬到了尹府。
一路上羽墨都向喜伯绘声绘色讲述尹湘湘做术的事情,虽然术过程他并不在场,依然不妨碍他讲得唾沫横飞。
陆景胜被抬进了尹府,尹逵领着尹湘湘觑看他。
尹湘湘看到陆景胜之前先是看到一脸惊慌失措的苏太太。
苏太太一边摆一边摇头,脸色惨白:“尹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要拉陆少爷讨命,谁想到会让他伤口撕裂……”
尹湘湘疾步走到陆景胜身边,掀开他的衣裳一看,心顿时安下来:“没事,小小的撕裂而已,去把简简和依依叫过来。”
刚好有活人道具,可以向两位徒弟展示一下缝线过程,若条件允许,还能让两位徒弟练练。
尹湘湘看了陆景胜一眼,心里发笑。
对,就用他让两位徒弟练练。
下人却只请了苏简简过来,说是陆依依拉肚子正在茅房呢。
于是尹湘湘将缝线针往苏简简里一递:“喏,依依不在,那就你来吧。”
“来什么?”苏简简有些懵。
“缝线啊,不是给你上过课了吗?刚好现学现用。”
尹湘湘居然让苏简简给陆景胜缝针,陆景胜莫名紧张:“会给我服醉心丸吧?”
“麻药呢在给你开刀的时候都已经用完了,缝线不必要用麻药的,怎么,陆公子连这点小疼都忍不了?”尹湘湘斜睨陆景胜。
陆景胜心里全是泪,怕疼也要装作不怕的样子,因为给他缝线的是苏简简。
“陆景胜,我可告诉你,病人的反应如果太激烈会直接影响大夫的情绪。”
被尹湘湘这么一威胁,陆景胜只能咬住唇,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了。
苏简简开始给陆景胜的伤口缝针,她很小心很仔细,动作十分轻柔,陆景胜竟然没有丝毫感觉到疼,他的目光完全被苏简简所吸引。
尹湘湘莞尔一笑退了出去,苏太太忙跟了出来:“尹大小姐你快去救救郁琬姑娘吧。”
尹湘湘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苏太太。
苏太太一脸忧色:“我担心去迟了,只怕郁琬姑娘就没命了,白姑娘对她不善哪!”
白府的大门是被尹府保镖砸进去的。
白若洢和青蕾刚走到园子里,就见尹湘湘在保镖护行下走了进来,一脸黑沉。
“我来还书!”尹湘湘一挥,玉莲就捧着四卷《医外经》走到青蕾跟前,没好气往青蕾里一塞,又撅着嘴退到尹湘湘身边来。
白若洢奇道:“才一日,你就看完了四卷《医外经》?”
“当然不可能,我派了十名书生和十名画师连夜誊抄这四卷《医外经》,留着慢慢研究,这原稿是吕神医迹,不可毁损了,还是尽早拿来物归原主的好。”尹湘湘冷冷说道。
既然白若洢将《医外经》借她学习,也没有说过不让誊抄,所以她这么做自然不算违规。
白若洢讪讪:“尹大小姐果然比常人聪明,不愧是商人后代。”
“尹家是商户,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二字,我既然物归原主了,白姑娘是不是也可以将郁琬还给我了?”
借书时的确说过一还书一还人的。
青蕾为难看了白若洢一眼。
尹湘湘隐忍道:“难道我家丫鬟在白府不过一日,就已经无颜回来见我了吗?”
白若洢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当日有约,你我自然都要依照约定行事的,你随我来。”
白若洢说着便先向内走去,尹湘湘跟了上去。
白若洢打开屋门,尹湘湘一眼便见到郁琬被绑住了脚蜷缩在床上,她一见尹湘湘就大哭了起来:“小姐,快救救奴婢啊!”
尹湘湘冷眼瞅了白若洢一下,径自进屋给郁琬松了绑。
郁琬哭道:“小姐,她还给奴婢喂了毒药。”
尹湘湘起身生气地看着白若洢:“白姑娘,我看在你诚心借书的份上敬你是个心胸不让须眉的好姑娘,可是你对郁琬的做法就让我不明白了,不过不管什么原因,郁琬是我的丫头,你给她下了毒,那么就请你把解药交出来。”
尹湘湘伸出了,一脸强硬神色。
白若洢无奈道:“我不过吓唬吓唬她,她既然是尹大小姐的丫头,我与尹大小姐又是诚心相交,我怎么可能给她下毒,而且我也不会下毒啊。”
“小姐,她胡说,她明明让我吃了毒药,还说吃了那毒药我就会变成哑巴,呜呜……”
“如果那是可以让人致哑的毒药,那你现在又凭什么向尹大小姐告状呢?”白若洢问道。
郁琬一怔,是啊。
尹湘湘看了看郁琬,又看了看白若洢,道:“这样,人我先带回尹府了,不过白姑娘好奇的事情我会让郁琬亲口告诉白姑娘的,还请白姑娘择日到尹府做客,你的徒弟陆景胜此刻也在我府上呢。”
白若洢:“……”陆景胜什么时候跑尹府去了?
尹湘湘已经向外走去,郁琬慌忙跟上。
尹府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白若洢和青蕾急忙跑去客房一看,陆景胜果真已经不在了。
“小姐,陆公子人呢?”青蕾问。
“在尹府。”白若洢答。
“啊?”青蕾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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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依依听闻苏简简给陆景胜缝了伤口。心里怄得要死,怨自己肚子痛得太不是时候。
尹逵见她火急火燎满面怒容,笑道:“你要是不服气,大不了让陆公子伤口再撕裂一次,然后你再拿你伤口练呗!”
陆依依两眼白了个白:“你拿我大哥身体当死猪皮吗?”
“你能想开就好。”尹逵知道陆依依心里对苏简简的芥蒂。
“想开,怎么想得开?那是我大哥的身体,凭什么让她出?”
“谁让你肚子不争气?”
尹逵朝陆依依肚子瞄了一眼。
陆依依小嘴一撇,眼泪就要掉下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尹少爷真是死相!
尹逵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忙哄道:“等抽线时你肚子可别再不争气了,否则到时候又让苏简简抢了先。”
这哪里是哄,分明是威胁嘛。
陆二小姐哇一声就哭了。
尹逵:“……”我错鸟!
陆依依到了陆景胜休息的屋子却被羽墨拦在了门外。
“我要见大哥!”陆依依急了。
羽墨道:“我知道二小姐担心大少爷,可是尹大小姐特别交代了,大少爷是苏小姐的病人,康复前由苏小姐全权负责,二小姐还是不要插的好,省得大少爷的伤口恢复不好,尹大小姐怪到二小姐你头上,二小姐如今是尹大小姐徒弟,不能不听师父的吩咐,二小姐,奴才这全都是为了你好。”
羽墨说得口都干了,全是为了陆景胜的吩咐。
他家少爷简直就是苏小姐的超级迷弟,一见到到苏小姐,三魂就丢了两魂,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会,怎么会让旁人打扰呢?
陆依依不甘愿,羽墨只好道:“要不二小姐找尹大小姐求求情?”
尹逵在一旁咳咳:“要不我陪你去?”
陆依依一跺脚扭头走了。
羽墨嘘了一口气,总算是不负少爷嘱托,没搅了屋子里你侬我侬的二人世界。
羽墨错了,屋子里气氛并不美妙。
苏简简将汤药放到床前小几上,并没有抬眼看陆景胜:“师父说,虽然你身上的毒已解,但还是需要按时服药。”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陆景胜的视线始终未离开苏简简。
“是师父交代的。”苏简简强调。
陆景胜心情颇佳:“懂得安排你专门照顾我,那个死丫头总算没那么讨厌了,既然她善解人意,懂得成人之美,我也不好辜负她的心意,那好吧,你喂我喝药吧!”
陆景胜张开了嘴巴:“啊……”
“你脚都能动弹,何需我喂药,你自己起来喝药吧。”
陆景胜脸上笑花立即凋残:“可是我坐起来的时候伤口又裂开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那么脆弱?”
“怎么不可能?之前还是你师父亲自给我缝的伤口,还不是被苏太太……”
提到苏太太,陆景胜蓦地想起一桩事来,他面上流露娇羞神色,带了点忸怩道:“你娘她已经答应了我的提亲,同意把你嫁给我了,现在她已经管我叫女婿了。”
苏简简本能反感,凭什么不让她嫁的是苏太太,让她嫁的又是苏太太?
“谁答应你的,就让谁嫁给你好了。”苏简简始终安安静静,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简简,你这说的叫什么话?你娘她只是想通了,觉得我这个人做她女婿顶好。”
陆景胜伸拉住了苏简简的,苏简简身子明显一僵。
那一僵看在陆景胜眼里令他分外心疼。
“简简,”他说,“我睁开眼睛突然发现你站在眼前,这种感觉有多幸福,你知道吗?见到你,甚觉爱你……”
苏简简眼底有泪雾升起,她惨白着脸说道:“比这更好听的情话,我都听过了……”
娄需桉说过,娶你,是我一生的理想。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相爱不成反成怨,相守太难身先卒。
苏简简抹了一把泪,冲陆景胜笑道:“我的婚事从来不肯由我娘做主的,我娘不肯娄雪桉做她的女婿,可我终究还是嫁了。”
苏简简说完,不再看陆景胜,哭着跑出去了。
尹府的园子好大,大到让人迷路。
苏简简在那空旷的园子里跑得晕头转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冬日的雪风很冷,刺骨地寒,却无法让她躁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她跑累了,摔倒在雪地里,将脸紧贴着冰凉的积雪。
为什么她心底里无法放下对母亲的怨恨呢?
娄雪桉是她硬要嫁的,不顾母亲阻拦非是要嫁的。
她嫁给娄雪桉之后得不到幸福,那是因为她不懂得作妻子,那样爱她的一个男子娶了她之后却变心了。
他花天酒地,他流连花柳之地,怨谁?
她将自己婚姻不顺的一切罪过都归咎于母亲是不是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失败?
与其怪苏太太,不如怪自己,是自己没有魅力,笼络不住丈夫的心……或者压根儿就是她瞎了眼,托付错了人。
苏简简伸蒙住自己的眼睛,她看不见自己的失败与错误,还有无能,她告诉自己,她的不幸就是苏太太造成的。
她身为她的母亲,却从未肯为了她的幸福做丝毫的让步,她瞧不起娄雪桉,她折磨娄雪桉,她尖酸刻薄,她势利薄情,她……总之她十恶不赦,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苏简简这样想着,扭曲的心绪总算捋直了些。
“你为何在雪地里趴着?”
耳边传来尹湘湘的声音,苏简简一惊。
她抬起头看见了尹湘湘冷肃的目光。
“我不小心摔倒了。”苏简简从地上爬起来,慌乱拍落身上沾着的雪粒。
“赶紧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再烤烤火,别着凉了,你现在还有个病人要照顾呢。”尹湘湘冷冷说着便朝前走去。
她的身后跟着一堆丫鬟。
走在最前头的是玉莲和郁琬。
玉莲永远一副狐假虎威趾高气扬的模样,而郁琬今天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仿佛有什么心事。
苏简简看着一行人走远,心里有些失落:在母亲心中,一直觉得她是公主,她娇贵,娄雪桉配不上她,可是自己和尹湘湘比起来,又算什么公主啊,不过一个草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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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尹湘湘正襟端坐,一脸的黑云压城。
玉莲知道大小姐心里是真的生气了,便朝郁琬使劲挤了挤眼色。
尹湘湘冷声道:“挤什么眼色,难道郁琬跟你还比跟我亲吗?”
什么时候了,大小姐居然为这个吃醋。
别看玉莲平常毛病一堆,本质上还是个善良的姑娘。
她忙赔笑道:“奴婢哪敢和大小姐比,大小姐可是郁琬的救命恩人,奴婢这就避嫌,不打扰大小姐和郁琬说话了。”
玉莲识相地躲出去,关上了屋门。
郁琬噗通便跪在了地上:“大小姐……”
尹湘湘淡淡道:“只怕当日什么投靠亲戚未成,银钱尽失,又遭登徒子调戏都是你自己布置的局吧?”
“不是的,大小姐,投亲是假,但被登徒子调戏是真的,大小姐当日的确是救下了奴婢……”
“那你就是用说谎来报答我吗?这是恩将仇报!”
郁琬已经开始委屈地抹泪。
“大小姐,郁琬错了,您原谅我吧?郁琬对大小姐的感激之心是真的。”
“呵呵……”尹湘湘从鼻子里冷哼。
郁琬知道尹湘湘的确是生了气,只得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大小姐,奴婢不顺有些欺骗大小姐……”
“哭完了没有?哭完了,可以和我说真话了吧?”
郁琬抬起模糊泪眼,可怜兮兮看着尹湘湘。
尹湘湘道:“我答应过要给白姑娘交代的,你可不能让我失信于人,当然,你若不愿意对我说真话,那还是让白姑娘用她的法子让你说真话吧。”
郁琬哭着道:“您才是奴婢的小姐,奴婢当然只能跟您说真话,只是还请大小姐替奴婢保密……”
“最讨厌别人和我讨价还价!”
郁琬便委屈道:“其实奴婢来到山圻是为了陆公子……”
“陆景胜!”尹湘湘每听到这个名字就毫无悬念要被茶水呛到。
“你要是对陆景胜有意思去陆府啊,你处心积虑混进我尹府做什么?”
“谁说奴婢对陆公子有意思了?奴婢更喜欢大小姐。”郁琬忙表忠心。
尹湘湘:“……”这有可比性吗?
“奴婢来到山圻之后多方打听得知了大小姐和陆公子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奴婢呆在大小姐身边比去陆府更要容易获得陆公子的消息,谁知奴婢来到大小姐身边之后发现大小姐对陆公子已经……”
尹湘湘咳咳。
从前的尹湘湘是陆景胜的超级大迷妹,自然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现在的她不是从前的她了。
“这个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为何来到山圻,你又为何要去打听陆景胜的消息?”尹湘湘岔开了话题。
郁琬道:“奴婢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谁?”
“奴婢来到山圻之后多方打听得知了大小姐和陆公子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奴婢呆在大小姐身边比去陆府更要容易获得陆公子的消息,谁知奴婢来到大小姐身边之后发现大小姐对陆公子已经……”
尹湘湘咳咳。
从前的尹湘湘是陆景胜的超级大迷妹,自然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现在的她不是从前的她了。
“这个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为何来到山圻,你又为何要去打听陆景胜的消息?”尹湘湘岔开了话题。
郁琬道:“奴婢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谁?”
“我爷爷。”
“你爷爷?”尹湘湘诧异,“难道他老人家也是陆景胜的粉丝?陆景胜的魅力除了席卷山圻之外都已经影响到整个国家了吗?”
郁琬一脸迷糊:“大小姐,我爷爷怎么会是粉丝呢?我爷爷是个人,就是我祖父。”
尹湘湘咳咳,我又不是外星来的,会不知道爷爷就是祖父吗?
“我的意思是说你爷爷他也喜欢陆景胜?”
郁琬拼命点头:“打我记事起,我爷爷对我念叨最多的便是恭芳二字。”
“恭芳?这和陆景胜有什么关系?”
“大小姐有所不知,恭芳就是陆公子的另一个名字,我爷爷说陆公子在回到山圻之前的名字就叫陆恭芳。爷爷去世前拉着我的说,郁琬哪,你从小爷爷就教你武功,是为了让你去保护一个人,爷爷不行了,你得替爷爷去好好保护那个人了……”
郁琬想起她爷爷去世前的情景,不由红了眼圈。
好想念爷爷啊!
爷爷在世的时光真美好啊!
呜呜……
“你爷爷为何要保护陆景胜?”尹湘湘匪夷所思,这陆景胜何许人也,竟还有人临终嘱托自己的亲孙女来保护他?
“这个爷爷没有说,爷爷临死前,我也和大小姐一样问了他,可是他还没有回答我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尹湘湘盯着郁琬,细想这个女孩子是否还对她有所隐瞒些什么。
郁琬知道尹湘湘怀疑些什么,忙不迭解释道:“大小姐,奴婢真的没有欺瞒你。”
“那好,你说说看你到了山圻都是如何保护陆景胜的?”
“奴婢做了陆公子的师父。”
尹湘湘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白姑娘不是说她才是陆景胜的师父吗?”
“她才是欺骗大小姐的骗子!”郁琬想起来就有些恼火。
这一夜,尹湘湘躺在床上转辗反侧。
事情有些意思了。
郁琬和白若洢这两个女子都是千里迢迢奔赴山圻为了保护陆景胜而来,一个做了陆景胜的师父,一个帮陆景胜解了毒。
陆景胜何许人也,竟然让两个女孩子为他拼命?
尹湘湘一咕噜坐起身来,见玉莲在外间睡熟了,便也没有叫醒她,自己悄悄披衣下床,出了屋子。
她要去瞅瞅陆景胜那厮,到底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何德何能?
陆景胜也是难以入眠,脑子里不停想着苏简简回绝自己那一幕,梨花带雨,含怨带嗔,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心里甚是心疼。
被苏简简拒绝了又不是一次两次,所以苏简简这一次拒绝也完全不能打击她。
他想得有些上火,觉得口干舌燥的,便喊羽墨端水来,喊了几声,方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走进来。
“你这臭小子滚哪里去了,让本少爷喊了这半日才来。”
陆景胜挣扎起身,也不看来人,伸拿过托盘上的茶水就灌了一口,猛一抬头发现是尹湘湘,这一惊非同小可,里的茶杯砰掉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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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茶杯落地应声而出的是羽墨。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睡眼惺忪,头发毛乱,带着惊慌的神色问:“少爷,你怎么了?”
见到尹湘湘,羽墨更加大声惊叫起来:“尹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尹府的地盘,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尹湘湘平静问道。
羽墨了然点点头,又懵懂摇摇头,挠着脑袋道:“大小姐,你不是对我家少爷早就没有……你怎么深更半夜出现在我少爷的房间里?”
陆景胜脸上现出同问的表情。
“我说过了这是我尹府的地盘,尹府的地盘,我爱出现在哪个房间就出现在哪个房间。”尹湘湘的回答霸气又刁蛮。
“哦,我明白了,”羽墨张圆了嘴巴,“你之前说的什么不喜欢我家大少爷的话都是假的,尹大小姐这回这招欲擒故纵可实在是太绝了,我们都被骗了,你这是以退为进瓮中捉鳖呢,使了这么大力气终于将我家大少爷弄进了尹府,然后尹大小姐就可以三更半夜出现在我家大少爷的房间……”
“你先出去,不要打扰我和你家大少爷。”尹湘湘冷冷说道。
羽墨自觉闭嘴,乖乖走了出去,且带上了房门。
羽墨一走,尹湘湘看向床上的陆景胜,陆景胜本能向床内蹭了蹭,拿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你……你想干嘛?”
尹湘湘翻了个白眼:“你这辈子生是我苏简简的人,死是苏简简的鬼,和徒弟抢男人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省得丢脸。切,还捂着被子呢,恶心,你浑身上下在动术时已经被我看了个遍,现在这副模样,矫情了啊!”
“动术的时候,你已经看过了我全身?”陆景胜想想都觉头皮麻。
“对啊,你服了那醉心丸躺在床上就跟一头死猪一样,我用刀子剖开你的肚子你都没有知觉,就算我瞅便你全身你也是不知道的,不过陆景胜,看过你光身子的模样后,我对你真是幻灭,我以前怎么会喜欢你的,还为你跳河,你的身材实在……”
尹湘湘摇了摇头,发出鄙夷的“啧啧”的声音。
“尹湘湘,你住嘴,士可杀不可辱!别以为你救了我就有什么了不起,我的命是我师父救的!”陆景胜这样说能让自己在尹湘湘跟前不会太狼狈。
“是,白姑娘的确功不可没,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我不对你开膛剖腹的话,白姑娘将所有银针都扎进你身体里也是无济于事的,你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你那条阑尾了,被我割出来的时候,黑的哦,它算是替你阵亡了,看那阑尾被我取出来时的样子,你中毒不浅哪,陆景胜,你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何人对你下的毒啊?”
陆景胜愁眉不展:“我也很想知道呢,可是我师父她说她也不知道。”
白若洢根本就是个假冒的师父,她能说真话才怪。
尹湘湘打量陆景胜的神色,看起来他的确也是云里雾里蒙在鼓里的。
“你平常一定坏事没少做,得罪人了吧,被仇家找上门了,还差点一命呜呼,你以后做人安分点!”
陆景胜听了尹湘湘这话,灵光一现,他抬头看着尹湘湘,道:“尹湘湘,不会是你给我下的毒吧?要说我得罪过什么人,整个山圻城我可只得罪过你,你不会求爱不成就痛下杀吧?”
尹湘湘翻了翻白眼,走过去抄起绣花枕头就对着陆景胜就是一顿狂揍。
“救命啊,杀人了——”
听到陆景胜的嚎叫,羽墨破门而入。
然后羽墨又摸摸地退了出去,这哪是杀人哪,这分明就是在……嗯,打是亲骂是爱。
狗奴才,你别走,你好歹救救我!
陆景胜看着羽墨的背影发出绝望的哀嚎。
“尹湘湘,我的命好歹是你救的吧,你想把我打死啊!”
尹湘湘住了,看着陆景胜道:“我不是舍不得你死,我不想我的力气白花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不能叫你这么白白死了。”
陆景胜松了口气,捂着自己发疼的伤口倒在床上:“尹湘湘,你帮我看看,我的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尹湘湘掀开陆景胜的衣裳检查了下伤口,没事。
“陆景胜,你干嘛骗我又看你的身体,我说了你的身材不好,皮肤也不好,你这是在报复我,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陆景胜,你太邪恶了!”
面对尹湘湘的责怪,陆景胜:“……”
房间里突然陷入沉默。
“太晚了,我走了,你下回不要再中毒了,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凑巧,白姑娘都能施针将你的毒逼到阑尾去的,人体的阑尾只有一根,你的已经割掉了,再也没有了。”
尹湘湘交代了几句,便转身要走,陆景胜喊住她:“尹湘湘!”
尹湘湘回头:“嗯~~”
“阑尾是什么东西?”陆景胜已经坐起身来,半靠在软枕上,长发披肩,雪白睡袍,别有一翻风情。
一个大男人没事长这么好看干嘛?
尹湘湘在心里叨叨了一句。
“阑尾是什么?”陆景胜再次问道,他的表情很认真,这回没有吊儿郎当的意思。
尹湘湘便像回答医院里的实习医生那样,认真回答他:“就是人体内的一个器官,人体内有许许多多的器官,饭吃进肚子里的时候,要经过食道到胃,再到肠子,最后养分消化后剩下的东西就变成大便,然后被你如厕时排到茅房……”
陆景胜听得匪夷所思:“人的肚子里装了这么多东西?”
尹湘湘点头:“除了胃啊肠啊,还有肝脏,还有脾,肾脏,改天如果你有兴趣,我给陆二小姐和苏小姐上课时你也可以过来观摩。”
“那我的阑尾割掉了,会不会……”
“哦,阑尾啊,是对人体比较特殊的一个器官,它对人体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甚至还是个累赘呢,时不时犯阑尾炎的时候会让你痛得死去活来,你的阑尾也算对你贡献了它最大的功用之后牺牲了。”
陆景胜认真地听着,忽而对尹湘湘微笑道:“尹湘湘,谢谢你啊!”
如此郑重的道谢,对陆景胜而言绝对是第一次。
尹湘湘蹙了蹙眉头:“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你怎么不质疑我?这么轻易就相信了,然后还道谢。”
“别的事情我不知道,听你讲医道,你给人一种信任感。尹湘湘,你还是从前的那个尹湘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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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混蛋总算说了句人话。
尹湘湘冲陆景胜嫣然一笑:“你猜!”
这死丫头笑起来居然这么好看!
不对,这死丫头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陆景胜回神时发现尹湘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屋子。
一直见你胖如母猪的模样,你突然瘦了,瘦成了一个仙女。
一直让你追着我的屁股哭着喊着要嫁给我,你突然变了,说不我不我了。
你叫我猜什么啊?你肯定已经不是你了。
陆景胜躺在床上,看着纱帐顶上垂下的香囊失神。
被一个人久了是不是也会养成一种依赖?
无论自己怎样,如何羞辱她,如何作践她,她都会在原处等着你,表白你,慕你。
然后突然自己再回头时那个人已经不在那里了,不,那个人还在那里,只是她的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你了,她的眼里风景万千,是独独没有你了,这种感觉还蛮失落的。
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简简,有一天你回过头发现我一直呆的地方突然不见了我,你也会这样失落吗?
不对,我怎么可能不在那里呢?
我会一直在那里,你无论何时回头都能在那里看见我。
可要是,我的眼里再看不见你呢?我的眼里风景万千,却独独不见了你,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态?
这一夜,陆景胜这么胡思乱想了一夜。
白若洢依约上门。
尹湘湘在自己新湘苑的暖阁里接待了她。
上了蜂蜜花生、怪味腰果、蜜饯银杏、蜜饯樱桃和翠玉豆糕、甜酸**瓜等小果点,甚是用心。
白若洢知道尹湘湘是真的把她当朋友。
细节看出态度嘛。
“先尝尝这些小点心,午膳厨房已经在安排,听说白姑娘喜欢吃燕窝,所以特意让厨房做了一品官燕。”尹湘湘娓娓介绍。
白若洢咳了咳清清嗓子:“你别想用食物收买我,我又不是吃货。”
“白姑娘误会了,来者是客,我们尹家虽是商户,可是待客之道还是十分讲究的。”
白若洢坚决不受尹湘湘的糖衣炮弹:“尹大小姐之前说过,我若登门,你必给我一个交代的,所以我今日不是来讨吃的,而是来讨真相的。”
郁琬是对她说了真相,可是她也答应过她要隐瞒真相不是?
“真相你我都清楚,你是假的,郁琬是真的,郁琬同意让你继续用她的身份,只要你对陆景胜确实没有别的险恶居心,看在你那么用心替他解毒的份上,你对他肯定也没有什么险恶用心的吧?”
白若洢有些恼:“尹大小姐说了给我真相给我这些?”
尹湘湘神色淡然:“我说的有哪一句话是假的吗?”
“那倒没有,只是……”白若洢心塞。
“哦,难不成你对陆景胜不是没有险恶用心,而是别有企图?怪不得你拼尽全力替他解毒,不过白姑娘,我还是善意提醒你一句,陆公子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尹湘湘,你过分了啊!”白若洢拍案而起,激动了一句,立马又刹住车,疑惑看着尹湘湘,问道,“陆景胜已经有心上人了?是谁?”
果然别有企图。
这个女孩子追夫方式比起过去尹湘湘的跳河还要花样百出,她不会自己给陆景胜下了毒,又自己替他解毒,好叫陆景胜感激她然后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吧?
如果不是她穿越过来,割了陆景胜的阑尾,陆景胜这会子已经中毒而亡了。
看着尹湘湘匪夷所思的神色,白若洢掩藏不住懊恼,声音也变得阴阳怪气的,“湘湘,你不可以误会我,我只是对陆景胜的心上人有所好奇而已。”
在这时,苏简简走进来,恭敬道:“师父,七日已到,可以替陆公子抽线了。”
尹湘湘朝苏简简抬了抬下巴,向白若洢道:“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陆景胜刀口上的线是由陆依依抽的,她为了不让苏简简抢先,竟然在苏简简的饭菜里下了巴豆。
这件事是被白若洢发现的。
所以等陆依依给陆景胜抽完线,被尹湘湘罚去刷马桶。
那马桶是苏简简用过的,因为是拉肚子时用过的,尤其臭气熏天。
陆依依捏着鼻子痛苦万分地刷马桶时刚好被尹逵撞见,尹逵笑得前仰后合,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这个表少爷实在太讨厌了。
“下回我也在你饭菜里下巴豆!”陆依依恶狠狠威胁。
“反正到时候你会帮我刷马桶,所以有何不可?”
太无耻了!
陆依依抄着马桶刷子追得尹逵满院子乱窜。
陆依依居然那么能跑,最后尹逵跑不动了,只好求饶,陆依依让他替她刷了苏简简的马桶。
“为什么不是简简替我抽线?”屋子里,陆景胜奇怪地问尹湘湘。
这段时间,不是一直是简简照顾得她吗?
“她吃坏东西闹肚子了。”尹湘湘答。
“闹肚子了?严不严重?要不要紧?我现在去看她。”陆景胜紧张的神色全部落在白若洢眼中。
白若洢心里醋海翻波,尹湘湘说的都是真的,陆景胜对这个苏简简果然不同旁人。
“徒儿你不要担心,为师替你去给苏小姐施针。”白若洢温婉和煦的笑着。
一个拉肚子而已,施什么针哪?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不必了,我已经让郎中给她开过方子了。”尹湘湘委婉拒绝白若洢。
陆景胜却是个傻缺,他道:“还是让我师父去给简简看看,我师父医术高明……”
可是居心不良。
尹湘湘白了陆景胜一眼。
这会子如果她再出面阻止,这个傻缺少爷又该觉得她对他余情未了别有用心了。
可是苏简简毕竟是她徒弟……
“我和白姑娘一起去吧,我医术也很高明的。”尹湘湘灿然一笑。
“你不会要对简简动刀子吧?你只是拉肚子,你不能割她的肉啊!”
尹湘湘和白若洢已经走了出去,将陆景胜的哀嚎抛在身后。
屋外,尹湘湘和白若洢并肩而行。
“你不会是要防着我对你的徒弟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来吧?”
“但愿你不会。”尹湘湘笑看着白若洢,笑容里却透了警告的意味。
“是啊,我怎么会呢?医者仁心。”
白若洢笑得难看,心里想着:算你跟着我,我没有机会下手了吗?施针的门道千奇百怪,你又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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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白若洢没有料到尹湘湘压根儿就不给她施针的机会。
到了苏简简屋里,苏简简因为拉了肚子,整个人十分虚弱,躺在床上病怏怏的。
苏太太端着药碗,愁眉不展站在床边。
尹湘湘道:“可吃了药?”
苏太太回道:“她嫌药苦。”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而已。”苏简简如此直白,叫苏太太脸上很是挂不住。
她回头尴尬看着尹湘湘。
她已经被尹大小姐扫地出门这件事她可不能忘,尹大小姐也自然是忘不了的吧。
“我……简简病了,我等简简病好了,我就走……”苏太太诚惶诚恐。
“我只是拉肚子不是什么大病,你走吧。”苏简简不耐烦道。
白若洢大方邀请苏太太:“苏太太在我们白府住了几日若还住得习惯就继续到白府去住吧,我和青蕾也吃惯了苏太太的手艺……”
这是让苏太太去白府做厨娘的意思。
拔毛的凤凰不如鸡,苏太太很是欢喜:“只是简简她现在还病着……”
“苏小姐的病,苏太太不用担心,我可以给她施针,针灸比汤药好得快。”
白若洢说着就要青蕾那银针包。
尹湘湘阻止道:“区区拉肚子,何必用针灸?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尹湘湘拿过苏太太手里的药碗,坐到苏简简床前去。
“来,简简,师父喂你吃药。”
苏简简听话地张了嘴。
白若洢在一旁看着尹湘湘喂苏简简喝药,自然知道尹湘湘的担心。
她不让她给苏简简施针,是怕她对苏简简下手。
“你竟如此防着我?”白若洢忍不住问道,“我对你那么好,连我干爷爷的《医药经》我都借给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呢?”
虽然尹湘湘想得没错,如果真给她对苏简简施针的机会,她一定会对苏简简动些手脚的,可是白若洢还是要在言语上辩白些什么。
尹湘湘如此看穿她,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而且尹湘湘对苏简简的态度明显比对她亲密。
人家是她徒弟,那自然是不能比,但白若洢心里还是不舒服。
“你误会了。”尹湘湘嫣然一笑,显得分外磊落,倒在白若洢不好意思了。
“哦,你提到吕神医的《医外经》,刚好我要带你去看一些东西呢。”
尹湘湘放下药碗,嘱咐了苏简简好好休养,便带着白若洢走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看什么?”白若洢奇怪。
尹府的一个小院落里传来当当的打铁的声音。
白若洢跟着尹湘湘走到院落外头,不由现出奇怪的神色。
尹湘湘朝她莞尔一笑:“随我进去一看便知。”
白若洢跟着尹湘湘走进院落,眼前豁然开朗。
不知从哪里请来的一批工匠正在埋头做工,有打铁的,有磨制什么工具的,场面十分热闹。
“他们在……”白若洢吃惊。
尹湘湘点点头:“他们是全山圻最出色的工匠,我高价请了他们来制作手术的工具,现在还没有成品,届时成品一出,立马就送一套到你府上去,毕竟这是吕神医的原创。”
在刘凝波生活的那个时代,《医外经》是要申请专利的。
“吕神医若在的话,我应该付给他一大笔银子才对,他既然已经不在了,不如那银子就给你吧。”
白若洢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场面,直摇头道:“还要什么银子?有人能将吕爷爷心中的手术工具造出来已是了不起,可惜爷爷已经不在了,如果他在,一定会高兴坏的,这世上果然没有银子办不来的事情。”
白若洢有流泪的冲动,她上前抱住尹湘湘,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道:“湘湘,你太了不起了,如果吕爷爷在的话,一定会高兴死的。湘湘,太谢谢你了!”
白若洢还是太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尹湘湘被白若洢抱得太紧,身子不禁东倒西歪。
“说什么傻话呢,应该我感谢吕神医才对……”
有了手术刀具,对一个外科医生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如果吕爷爷还在的话,他一定要收你这个聪明的女孩子当徒弟的。”
白若洢这句话却不顶用。
尹湘湘在心里呵呵:外科手术,她可是行家,拜师就不必了,只是这古代动外科手术终究是要受医疗器械限制。
尹湘湘好不容易才推开白若洢,正视她道:“往后我们两个应该多合作,就像给陆景胜动手术这般,希望我们两个珠联璧合,强强联手!”
尹湘湘朝白若洢伸出手去。
白若洢愣了愣,迅即握住了尹湘湘的手。
两个女孩子,两只纤纤玉手紧握,中医和西医就这么愉快地做朋友了。
新湘苑的暖阁里,炉火烧得暖融融的,浓郁的酒香满屋子飘逸,两个年轻的姑娘对酒当歌。
两个姑娘都两颊酡红,醉眼朦胧。
“湘湘,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吗?”白若洢喝醉了,趴在尹湘湘肩头傻乐。
尹湘湘也喝醉了,抱住白若洢口齿不清地笑道:“当然,你知道吗,白若洢,你是我来到这里以后遇到的最让我高兴的一个人!”
白若洢听不懂尹湘湘话里的意思,她只是拼命点头,然后伸出手指指着尹湘湘:“我也是,你是我来到山圻之后遇到的让我最欢喜的一个人。”
白若洢说着打了个酒嗝,她立马把嘴凑近尹湘湘哈气:“湘湘别怕别怕,不臭不臭……”
尹湘湘也打了个酒嗝,“谁说我嫌你臭了,我也不臭,不信你闻闻。”
“我不但要闻闻,还要尝尝。”白若洢说着亲了尹湘湘一口。
尹湘湘捂着自己被亲的脸颊:“不行,你占我便宜,我也要亲你一口才公平。”
尹湘湘说着捧住白若洢的脸就重重来了一口。
白若洢摸着自己被亲红的脸,不依了:“不行,湘湘,你亲得比我重……”
“那你也重重亲我一口。”尹湘湘自觉把脸凑了过去。
玉莲和青蕾就那么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姐喝醉了耍酒疯,你一口我一口,亲热地亲来亲去。
好吧,酒果然能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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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青帷马车停在陆府门口。
喜伯匆匆从马车上下来,大步进了陆府大门。
罗妈妈正陪着陆太太等在花厅里。
“喜伯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盛装的陆太太很是紧张。
陆景胜已经在尹府休养了小半月,眼看着年关将至,也该将他接回来了。
“太太,太太!”喜伯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陆太太一喜,忙迎了出去。
“把胜儿接回来了吗?”
陆太太和罗妈妈走到门口,却见只有喜伯一人回来。
陆太太问道:“少爷呢?”
喜伯摊摊手:“太太,少爷说了,他身上毕竟动了刀子,小半月必不能休养好,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继续住在尹家。”
陆太太道:“眼看着年关将至,胜儿怎么好住在别人家里过年呢?回家来休养不也是一样的吗?”
罗妈妈只好安慰陆太太道:“少爷定是想将养好了身子再回来,省得让太太担心。”
陆太太叹息道:“只能以胜儿的身子为重了,毕竟尹府有尹大小姐和白姑娘在,我也能放心一些。”
因着之前自己和尹老爷的婚事乌龙,陆太太也实在不好意思亲自登门去接陆景胜。
年关前又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陆景胜穿好了衣服,命羽墨将屏风上的灰金大氅拿过来。
羽墨一边给陆景胜披上大氅,一边唠叨道:“太太都让喜伯来接了三次了,少爷您还是不想回自己家去吗?少爷这么喜欢住在尹府,不如给尹老爷当上门女婿吧。”
陆景胜抬起折扇敲了羽墨一下。
羽墨摸着被敲疼的脑袋嘿嘿地笑:“少爷总是被奴才点破心事后恼羞成怒啊。”
又挨了折扇一下。
陆景胜叹息道:“我这是为了休养身子。”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这个奴才实在太讨厌了。
陆景胜拔腿就往外走去。
“少爷这么冷的雪天你怎么还往外面跑呢?万一着凉了……”
羽墨窜到门口,挡在了门框上。
陆景胜道:“尹湘湘不是说过要让我多动动吗?”
“屋子里也能动啊,少爷。”
“可是屋子里没有雪景欣赏……”
陆景胜的目光越过羽墨头顶看向被大雪覆盖的园子。
满园银装素裹,雪地里一袭素色衣袍的女子正提着篮子在雪地里找着什么。
羽墨顺着陆景胜的目光扭头向后看去,瞬间了然:“是屋子里没有苏小姐。”
陆景胜伸手拨开羽墨,就向外走去。
“少爷,你身子还没大好,不能出去……”
羽墨的劝诫怎么能阻挡一个动了凡心的公子的脚步?
苏简简正蹲在雪地里,拿着小铲子将雪铲到篮子里。
猛不丁眼前多了一双鞋子,抬头,苏简简便看见了陆景胜。
灰金大氅,长身鹤立。
因为最近患了病,人清瘦了不少,眼神越发深邃。
“简简,你铲雪呀?我来帮你。”陆景胜温文尔雅笑着。
在尹湘湘跟前,他总是暴跳如雷,尖酸刻薄,可是一看见苏简简,他便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苏简简放下铲子站了起来,“你的身子还没有大好,怎么能到雪地里来?”
陆景胜刚想说“无妨”,苏简简的手便伸了过来:“我扶你回去休息。”
“好啊。”陆景胜鬼使神差乖巧答道。
他伸出手去想要握住苏简简的手,苏简简却已经扶住了他的手肘。
好吧,这也成。
九曲回廊上,一袭白衣的是白若洢,她身旁跟着青衣的青蕾。
看到雪地里的苏简简和陆景胜,白若洢脸色不能一冷。
青蕾刚叫了一声“小姐”,白若洢就冲了上去。
“苏简简!”
猛不丁一声厉声呵斥,苏简简和陆景胜都吓了一跳。
“师父!”陆景胜恭敬唤道。
白若洢重重将苏简简从陆景胜身旁推开,“苏简简,你还怎么当医者?陆少爷是你的病人,你却让他带着伤到雪地里来,你安的什么心?”
“师父,你误会了,不关简简的事,是我自己要到雪地里来的。”陆景胜替苏简简辩解。
苏简简却并没有领情的意思。
她现在就是个叛逆的孩子。
“就是我让陆公子到雪地里给我堆雪人的,不行吗?”淡淡的语气充满挑衅的意味。
“简简!”陆景胜也不明白苏简简为何要故意将脏水泼自己身上。
“你太过分了,你简直过分!”白若洢气急败坏,找不到合适的词骂苏简简。
苏简简却依旧波澜不兴:“我和陆公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干/你何事?”
“你!”白若洢恼羞成怒。
陆景胜道:“简简,你干嘛啊?”
苏简简看向陆景胜:“难道我叫你给我堆雪人,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
“这不就得了?”
“哦,你原来喜欢雪人呀。”陆景胜脸上现出迷之微笑。
白若洢忍无可忍,抓起陆景胜就往回廊走去:“你这个傻瓜,你还在雪地里站着,还堆雪人,你想被她害死吗?”
“师父,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真的。”陆景胜挣脱白若洢。
简简终于要给他示好的机会了,他怎能放弃?
“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房间去,我不能由着你胡来!”白若洢下了命令。
“可是师父,雪很快就会化了,过几天要是不再下雪了,怎么办呢?”
“你这个傻瓜!”白若洢真的好想打陆景胜。
苏简简缓缓走了过来,“陆景胜,你的确是个傻瓜,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个姑娘,她喜欢你。”
白若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陆景胜也是张大了口:“简简,你胡说什么啊?她是我师父。”
“她是假的。”苏简简就像个邪恶的小孩,秘密毫无遮拦从她口里说了出来。
“假的?”陆景胜疑惑看向白若洢。
白若洢又惊又急,“你这个女人,因为我不让陆景胜给你堆雪人,你就信口雌黄诬赖我吗?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啊?”
白若洢冲上去就要和苏简简撕,陆景胜急忙抢在白若洢之前护在了苏简简跟前。
“师父,你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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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可以?你是我的徒弟,我是你的师父,我有权管教你,我命令你以后不许和这个苏简简来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陆景胜,你不能不听师父的话,因为师父是为你好!”
白若洢越说越顺溜,越说越理直气壮,她俨然忘记自己这个师父的身份是假的,是向郁琬借来的。
而陆景胜叫苦不迭。
娘说不许他和苏简简来往,因为是为了他好。
现在,师父也说不许他和苏简简来往,也是为了他好。
他的命好……苦啊!呜呜&p;p;p;p;p;p;p;;&p;p;p;p;p;p;p;;
“师父,虽然您是我的师父,您教我武功,还解了我身上的毒,可是这一件事,徒儿却不能听您的,徒儿这辈子非简简不娶。”
陆景胜这话让白若洢炸了毛,她激动地要扑向陆景胜身后,陆景胜拼命拦住她,嘴里喊着:“简简快跑!”
一回头,眼前除了空荡荡的园子和大片的雪之外,咦,苏简简人呢?
羽墨急匆匆跑进陆景胜的屋子,发现他家少爷正在堆雪人。
桌上竹篮里装了满满的积雪,陆景胜戴着手套坐在桌边认真地堆雪人。
看羽墨进来,他头也不抬,吩咐道:“墨啊,去给少爷找根辣椒,再找两颗黑豆过来,再找个毡帽,我家雪人怕冷……”
羽墨一阵凌乱:“少爷,你要被尹大小姐扫地出门了,她已经让玉莲过来对奴才下逐客令了。”
“哦,那你回去吧。”陆景胜手不能停,雪被一层层堆到雪人的肚子上。
羽墨:“……”
“难道不是吗?尹大小姐让玉莲对你下了逐客令,又不是对我?所以,墨啊,少爷就不留你了。”
如果这厮不是他少爷,真有些无耻。
这厮是他少爷,也很无耻。
羽墨鼻子一抽一抽:“少爷,你怎么这么无情呢?奴才刚才还托玉莲去求尹大小姐不要赶我们走呢。”
羽墨急匆匆跑进陆景胜的屋子,发现他家少爷正在堆雪人。
桌上竹篮里装了满满的积雪,陆景胜戴着手套坐在桌边认真地堆雪人。
看羽墨进来,他头也不抬,吩咐道:“墨啊,去给少爷找根辣椒,再找两颗黑豆过来,再找个毡帽,我家雪人怕冷……”
羽墨一阵凌乱:“少爷,你要被尹大小姐扫地出门了,她已经让玉莲过来对奴才下逐客令了。”
“哦,那你回去吧。”陆景胜手不能停,雪被一层层堆到雪人的肚子上。
羽墨:“……”
“难道不是吗?尹大小姐让玉莲对你下了逐客令,又不是对我?所以,墨啊,少爷就不留你了。”
如果这厮不是他少爷,真有些无耻。
这厮是他少爷,也很无耻。
羽墨鼻子一抽一抽:“少爷,你怎么这么无情呢?奴才刚才还托玉莲去求尹大小姐不要赶我们走呢。”
“求了也白求。”
羽墨真有些佩服他家少爷了。少爷就是少爷,就是比别人冰雪聪明。
“少爷你怎么知道?”羽墨瞪大了眼睛。
“怎么,尹湘湘真的要赶我们走啊?”陆景胜放下雪团,眼睛瞪得比羽墨还大。
羽墨:“……”
“凭什么?为什么啊?”陆景胜比羽墨激动多了。
“不是,少爷,您身子也无大碍,回府去将养也是可以的,何况您现在还引起了尹府的不太平……”
羽墨也觉陆景胜留下来委实有些不妥。
你留下来乖乖将养也就罢了,你留下来还惹那么多桃花债。
你在一个曾经那么喜欢你的姑娘的家里,和别的姑娘眉来眼去,还让不止一个姑娘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委实有些过分了。
再住下去,只怕尹湘湘就不是如此客气地请他们走,而是会搬动尹府保镖队伍将他们扔出去了。
“少爷,您这样有些胡闹了啊!”羽墨看不下去了。
“胡闹是一种依赖!”陆景胜脱口而出,然后愣住。
“少爷,难道你在尹府胡闹,是因为对尹大小姐依赖?”
讨厌的奴才,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陆景胜拿了大氅自己披上,大步就向外走去。
不行,他要找尹湘湘说理去。
新湘苑的暖阁里,地龙烧得屋里暖融融的。
白若洢抽抽搭搭,尹湘湘有些无语地看着。
郁琬拿了一支玉容膏进来,鄙夷看了白若洢一眼:“我说你对陆公子居心不良吧,没想到还真是,硬霸占着师父的身份就是为了阻止他和苏简简来往?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山圻城谁不知道苏小姐是陆少爷的命门?”
白若洢抽泣声更大了:“湘湘,你看她……”
“好了好了,郁琬你就别在伤口上撒盐了,出去吧。”
郁琬将玉容膏递给尹湘湘,便出去了。
“仗着和大小姐是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欺负人吗?这是尹府,苏简简怎么说都是大小姐的徒弟。”郁琬喃喃自语,愤愤不平。
玉莲听见了,将她拉到一旁,笑着道:“你可别说谁欺负谁,受伤的是白姑娘自己,你看那脸被苏太太抓的。”
郁琬唇角弯了弯:“白姑娘原本还要收留苏太太去白府当厨娘呢,没想到苏太太为了苏小姐竟和白姑娘闹翻了,苏小姐对苏太太冷淡得很,但是事到临头,还是亲骨肉好。”
玉莲点点头,带着丝怅惘道:“可是苏小姐未必领情,你瞧她,苏太太为了她和白姑娘起了冲突,也没见她帮着苏太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是薄情。”
“娄雪桉死了,苏小姐的确受了很大刺激,无论如何,当寡妇的滋味不好受。”郁琬惋惜的评价。
屋内,尹湘湘一边替白若洢上药,一边絮叨道:“你瞅瞅,你和一个晚辈计较,自己又落到了什么好处?”
“什么晚辈?”白若洢不依。
“你是我的朋友,苏简简是我的徒弟,算起来她是不是你的晚辈?”尹湘湘认真分析。
“可和我动手的却是苏太太。”
“苏太太上了年岁,算是长辈了,和长辈动手你就更不应该,更何况你还落了下风。”
“谁能想到苏太太那么野蛮……”白若洢后悔死了,如果脸上落了疤可是太不划算了。
“呵呵,”尹湘湘冷嗤,“整个山圻的人都知道苏太太泼辣,就你不知道。”
“人家又不是地道的山圻人。”白若洢噘了小嘴。
“是,你是奔着陆景胜来的外乡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陆景胜匆促走了进来。
“为什么不可以?你是我的徒弟,我是你的师父,我有权管教你,我命令你以后不许和这个苏简简来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陆景胜,你不能不听师父的话,因为师父是为你好!”
白若洢越说越顺溜,越说越理直气壮,她俨然忘记自己这个师父的身份是假的,是向郁琬借来的。
而陆景胜叫苦不迭。
娘说不许他和苏简简来往,因为是为了他好。
现在,师父也说不许他和苏简简来往,也是为了他好。
他的命好……苦啊!呜呜&p;p;p;p;p;p;p;;&p;p;p;p;p;p;p;;
“师父,虽然您是我的师父,您教我武功,还解了我身上的毒,可是这一件事,徒儿却不能听您的,徒儿这辈子非简简不娶。”
陆景胜这话让白若洢炸了毛,她激动地要扑向陆景胜身后,陆景胜拼命拦住她,嘴里喊着:“简简快跑!”
一回头,眼前除了空荡荡的园子和大片的雪之外,咦,苏简简人呢?
羽墨急匆匆跑进陆景胜的屋子,发现他家少爷正在堆雪人。
桌上竹篮里装了满满的积雪,陆景胜戴着手套坐在桌边认真地堆雪人。
看羽墨进来,他头也不抬,吩咐道:“墨啊,去给少爷找根辣椒,再找两颗黑豆过来,再找个毡帽,我家雪人怕冷……”
羽墨一阵凌乱:“少爷,你要被尹大小姐扫地出门了,她已经让玉莲过来对奴才下逐客令了。”
“哦,那你回去吧。”陆景胜手不能停,雪被一层层堆到雪人的肚子上。
羽墨:“……”
“难道不是吗?尹大小姐让玉莲对你下了逐客令,又不是对我?所以,墨啊,少爷就不留你了。”
如果这厮不是他少爷,真有些无耻。
这厮是他少爷,也很无耻。
羽墨鼻子一抽一抽:“少爷,你怎么这么无情呢?奴才刚才还托玉莲去求尹大小姐不要赶我们走呢。”
羽墨急匆匆跑进陆景胜的屋子,发现他家少爷正在堆雪人。
桌上竹篮里装了满满的积雪,陆景胜戴着手套坐在桌边认真地堆雪人。
看羽墨进来,他头也不抬,吩咐道:“墨啊,去给少爷找根辣椒,再找两颗黑豆过来,再找个毡帽,我家雪人怕冷……”
羽墨一阵凌乱:“少爷,你要被尹大小姐扫地出门了,她已经让玉莲过来对奴才下逐客令了。”
“哦,那你回去吧。”陆景胜手不能停,雪被一层层堆到雪人的肚子上。
羽墨:“……”
“难道不是吗?尹大小姐让玉莲对你下了逐客令,又不是对我?所以,墨啊,少爷就不留你了。”
如果这厮不是他少爷,真有些无耻。
这厮是他少爷,也很无耻。
羽墨鼻子一抽一抽:“少爷,你怎么这么无情呢?奴才刚才还托玉莲去求尹大小姐不要赶我们走呢。”
“求了也白求。”
羽墨真有些佩服他家少爷了。少爷就是少爷,就是比别人冰雪聪明。
“少爷你怎么知道?”羽墨瞪大了眼睛。
“怎么,尹湘湘真的要赶我们走啊?”陆景胜放下雪团,眼睛瞪得比羽墨还大。
羽墨:“……”
“凭什么?为什么啊?”陆景胜比羽墨激动多了。
“不是,少爷,您身子也无大碍,回府去将养也是可以的,何况您现在还引起了尹府的不太平……”
羽墨也觉陆景胜留下来委实有些不妥。
你留下来乖乖将养也就罢了,你留下来还惹那么多桃花债。
你在一个曾经那么喜欢你的姑娘的家里,和别的姑娘眉来眼去,还让不止一个姑娘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委实有些过分了。
再住下去,只怕尹湘湘就不是如此客气地请他们走,而是会搬动尹府保镖队伍将他们扔出去了。
“少爷,您这样有些胡闹了啊!”羽墨看不下去了。
“胡闹是一种依赖!”陆景胜脱口而出,然后愣住。
“少爷,难道你在尹府胡闹,是因为对尹大小姐依赖?”
讨厌的奴才,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陆景胜拿了大氅自己披上,大步就向外走去。
不行,他要找尹湘湘说理去。
新湘苑的暖阁里,地龙烧得屋里暖融融的。
白若洢抽抽搭搭,尹湘湘有些无语地看着。
郁琬拿了一支玉容膏进来,鄙夷看了白若洢一眼:“我说你对陆公子居心不良吧,没想到还真是,硬霸占着师父的身份就是为了阻止他和苏简简来往?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山圻城谁不知道苏小姐是陆少爷的命门?”
白若洢抽泣声更大了:“湘湘,你看她……”
“好了好了,郁琬你就别在伤口上撒盐了,出去吧。”
郁琬将玉容膏递给尹湘湘,便出去了。
“仗着和大小姐是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欺负人吗?这是尹府,苏简简怎么说都是大小姐的徒弟。”郁琬喃喃自语,愤愤不平。
玉莲听见了,将她拉到一旁,笑着道:“你可别说谁欺负谁,受伤的是白姑娘自己,你看那脸被苏太太抓的。”
郁琬唇角弯了弯:“白姑娘原本还要收留苏太太去白府当厨娘呢,没想到苏太太为了苏小姐竟和白姑娘闹翻了,苏小姐对苏太太冷淡得很,但是事到临头,还是亲骨肉好。”
玉莲点点头,带着丝怅惘道:“可是苏小姐未必领情,你瞧她,苏太太为了她和白姑娘起了冲突,也没见她帮着苏太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是薄情。”
“娄雪桉死了,苏小姐的确受了很大刺激,无论如何,当寡妇的滋味不好受。”郁琬惋惜的评价。
屋内,尹湘湘一边替白若洢上药,一边絮叨道:“你瞅瞅,你和一个晚辈计较,自己又落到了什么好处?”
“什么晚辈?”白若洢不依。
“你是我的朋友,苏简简是我的徒弟,算起来她是不是你的晚辈?”尹湘湘认真分析。
“可和我动手的却是苏太太。”
“苏太太上了年岁,算是长辈了,和长辈动手你就更不应该,更何况你还落了下风。”
“谁能想到苏太太那么野蛮……”白若洢后悔死了,如果脸上落了疤可是太不划算了。
“呵呵,”尹湘湘冷嗤,“整个山圻的人都知道苏太太泼辣,就你不知道。”
“人家又不是地道的山圻人。”白若洢噘了小嘴。
“是,你是奔着陆景胜来的外乡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陆景胜匆促走了进来。
见到陆景胜,白若洢猴一样蹿到尹湘湘身后躲了起来。
她可不敢让陆景胜瞧见她被苏太太挠花的脸。
“尹湘湘,你凭什么赶我走?我是你的病人,我又没有赖你医药费,你不能赶我走!”
尹湘湘上下打量陆景胜,这厮空有一副好皮囊,就是在她跟前老是一副跳脚的急躁模样,一点儿都没有风度。
尹府又不是医院,更不是善堂。
尹湘湘忍着气,将白若洢从身后拉出来,推到陆景胜跟前去:“你瞅瞅,你师父因为你都要毁容了,你若再在我尹府住下去,只怕届时都要闹出人命了。”
“湘湘……”白若洢不高兴尹湘湘推她出来的举动,她又要缩回尹湘湘背后去。
尹湘湘哪里让:“若洢,这回只是毁容,下回要是出了人命,我尹府可担当不起,所以陆景胜必须离开!你们以后要打要闹,都和我没关系!”
白若洢听见“毁容”二字差点晕过去,她颤声问尹湘湘:“湘湘,你是说我的脸被苏太太抓破了会毁容,是吗?那我以后可怎么办?”
容颜对女孩子何等重要,她还要凭这一副姿容去吸引陆景胜呢,她不要毁容啊。
白若洢哭天抢地起来,陆景胜有些懵。
“师父,您别难过,我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来看你的脸。”
“湘湘都能替你开膛剖腹了,她的医术还不高明吗?她都说我要毁容了,怎么办?”白若洢大哭起来。
陆景胜六神无主:“师父,您别听尹湘湘危言耸听……”
尹湘湘白了陆景胜八百下,这厮太不厚道了,居然说她危言耸听,那她就危言耸听一下好了。
“陆景胜,我问你,”尹湘湘看着陆景胜,邪恶说道,“你师父和苏简简一起掉河里,你先救谁?”
听到这个问题,白若洢停了哭声,梨花带雨看着陆景胜,眼神里满是期待。
羽墨向后缩了缩,尹大小姐这个问题真是狠。
陆景胜抓耳挠腮:“师父,你别听尹湘湘挑拨离间……”
“胜儿,那你说,我和苏简简一起掉河里,你先救谁?”白若洢灼灼逼问,换来陆景胜手足无措的沉默。
白若洢一下就急了:“胜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陆景胜只好哄道:“师父,你放心,你脸上的伤我一定会负责的,那伤既然是苏太太造成的,苏太太是简简的母亲,所以我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给师父您治脸的。
陆景胜的话对白若洢而言不但起不到安抚作用,反而刺激更大。
她猛吸几口气,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尹湘湘冷哼:“脸上的伤能看好,心伤了又如何看好?”
“尹湘湘,你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陆景胜指着尹湘湘,气急败坏。
看着陆景胜跳脚的模样,尹湘湘就觉得有趣。
她双手抱胸,呵呵笑道:“这尹府是我的天下,我爱怎么乱就怎么乱,你不乐意,你就从尹府滚出去!”
“你……”陆景胜孰可忍孰不可忍,指了指尹湘湘,又无奈其何,只能扭头向外走去。
羽墨赶紧追上:“少爷,你终于想通了,要离开尹府了呀?太好了,少爷,我和你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
陆景胜走到门口猛地刹住脚步,他回身走到尹湘湘跟前,耀武扬威道:“尹湘湘,你用激将法想赶我走,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如意的,尹府,我就住定了。”
简简还住在尹府呢。
不行,他不能离开尹府,离开了尹府,他就再也见不到简简了,为了简简,他得忍。
看着陆景胜斩钉截铁的样子,尹湘湘无语:“不要脸~~~~”
她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臭不要脸!
“我不放心我师父,我须得看着我师父的脸好了,我才放心。”陆景胜指了指一旁的白若洢。
白若洢刚还哭呢,一听陆景胜这话立马止了哭声。
“你那么担心你师父,你去白府住吧。”尹湘湘没好气。
白若洢却忙道:“不用不用,我徒弟他身子还没有大愈,这下雪天来来去去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还是我来尹府给他看着放心就好,这样,湘湘啊,我每天都来尹府让你上药,胜儿也能看到我的情况,你说这样好不好?”
“你干脆在我尹府住下好了。”尹湘湘的眼睛白了个白。
白若洢忙点头,破涕为笑:“好啊。”
尹湘湘:“……”
她难道欠了这些男男女女的?她穿越过来就是为了将这些男女都集合到她的府里,然后给他们牵红线?
尹湘湘扶额。
她是个外科医生,她可没有做红娘的经验啊。
晚上,白若洢真个就宿在了尹府。
也不要尹湘湘在新湘苑给她收拾客房,她就和尹湘湘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大冬天,两个人一起睡,暖和!”白若洢嬉皮笑脸。
尹湘湘无奈:“手要放老实,不许乱摸啊!”
人家虽然减肥成功,可是胸前的肉还是在的。
白若洢笑嘻嘻:“瞧你那个正经的样儿,那天是谁喝醉了将我的脸都给亲肿了的?”
“你还说,好像你没亲人家一样。”尹湘湘撇了撇嘴角。
“所以啊,彼此彼此,大不了我的手不老实的时候,你的手也不老实好的啦。”白若洢已经宽衣解带。
尹湘湘凌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白若洢啊!
让丫鬟端了洗漱的水过来,两个女孩子擦洗完毕便包到了被窝里。
这感觉就像读大学的时候和室友一起挤一张床似的,蛮温馨的。
白若洢身上散发淡淡的花香,尹湘湘觉着好闻,便不推拒她往自己身上靠。
尹湘湘道:“若洢,你倒是心大,都知道自己要毁容了,这会子还笑得出来。”
白若洢抱住尹湘湘的手臂,将自己的头枕在她的肩上:“拜托,我也是个大夫好吗?我会允许自己毁容?我允许,你也不允许的,对吧?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你起先当着陆景胜的面鬼哭狼嚎……”尹湘湘惊讶。
“人家做做样子啦。”白若洢娇笑。
尹湘湘无语,但瞬间灵光一闪,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若洢,你告诉我实话,你不会真的喜欢陆景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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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八月分别为春秋两季之半,二月半为花朝,八月半为月夕。
花朝节,简称花朝,俗称“花神节”、“百花生日”、“花神生日”、“挑菜节”,一般于农历二月初二、二月十二或二月十五举行。
节日期间,人们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称为“踏青“,姑娘们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称为“赏红“。
各地还有“装狮花“、“放花神灯“等风俗。
山圻的花朝节比起别地又更为热闹,因为花朝节正好赶上首富尹家的千金大小姐尹湘湘的生辰。
每年花朝节,都是尹老爷撒银子的时候。
撒出去的是银子,收获的是祝福。
而对于山圻城的老百姓来说,撒出去的是祝福,收获的是银子。
银子最实惠,所以祝福这种无价又不实用的东西撒多少出去都不可惜。
过了这个生辰,尹湘湘便十六岁了。
二八佳人细马驮,十千美酒渭城歌。
破瓜年纪小腰身。
尹善仁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别提多高兴多自豪了。
今年花朝节上撒的银子是往年的几倍。
临县的百姓又要来讨一杯羹,可是根本进不了山圻城的城门,只能望着城门兴叹。
早知道不该嫌弃山圻的房子贵,早早就该买上一栋迁过来住的。
尹老爷这隔三差五撒银子的,他们还愁不能将买房子的钱赚回去吗?
紧闭的城门口来了一名年轻男子。
他二十出头模样,身穿雨花锦衣衫,腰间绑着一根深紫色荔枝纹皮带,衬得矫健的身姿越发修长挺拔。
他样貌俊美,且散发强大的气场。
此刻,春日明媚的阳光下,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头微微仰起,看着空无一人的城楼,长若流水的发丝随着微风飒飒而动,严峻的朗目更加清冷和锐利。
“将军!”身后眉目粗犷的随从压低声音呼唤年轻男子,虽然他已被皇帝钦封为平安侯,但随着他征战了七八年的随从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将军。
侯爷,可以是世袭的,可以是封赏的,唯独将军这个称谓是他依靠血汗辛苦挣来的。
“将军,”随从禀报道,“属下已经去城内打探过,今天是山圻首富尹老爷的女儿十六岁的生辰,城内正在举行花朝节,为了不让外县的百姓参与,所以特地关了城门。”
年轻的将军别过头去,他身后的人群正处在怨艾声中。
“早知道就不该犹豫着不买山圻的房子,你看,成了山圻城的人,平常生活多么有趣,这尹家隔三差五就要派银子。”
“不但有银子发,还可以看美人!”
“尹家大小姐如今的美貌在山圻若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莫说山圻了,方圆几百里,也找不出比尹大小姐好看的人。”
“尹大小姐之前还是个小胖妞呢,说瘦就瘦了,我要回去减肥去,争取明年瘦成尹大小姐的身材!”
“你瘦了,也未必瘦成尹大小姐那一张脸。”
“那我回去凑钱,买了山圻的房子,争取明年参加上花朝节,一睹尹大小姐的芳容,总可以了吧。”
……
人群渐渐散去,随从问将军:“将军,我们……”
“城内既然如此热闹,错过了岂不可惜?”
随从的眼睛立即发亮,他还以为他家将军只知道行军打仗,是毫无情趣一个人。
“将军,那我们混进城去吧。”随从看了看紧闭的城门不说话了。
要混进城,也得人家先开城门再说啊。
随从还没在心里想出个对策来,年轻的将军已经脚尖点地,轻轻一跃,飞入了城楼。
随从怔了怔,旋即也
,!
二月、八月分别为春秋两季之半,二月半为花朝,八月半为月夕。
花朝节,简称花朝,俗称“花神节”、“百花生日”、“花神生日”、“挑菜节”,一般于农历二月初二、二月十二或二月十五举行。
节日期间,人们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称为“踏青“,姑娘们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称为“赏红“。
各地还有“装狮花“、“放花神灯“等风俗。
山圻的花朝节比起别地又更为热闹,因为花朝节正好赶上首富尹家的千金大小姐尹湘湘的生辰。
每年花朝节,都是尹老爷撒银子的时候。
撒出去的是银子,收获的是祝福。
而对于山圻城的老百姓来说,撒出去的是祝福,收获的是银子。
银子最实惠,所以祝福这种无价又不实用的东西撒多少出去都不可惜。
过了这个生辰,尹湘湘便十六岁了。
二八佳人细马驮,十千美酒渭城歌。
破瓜年纪小腰身。
尹善仁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别提多高兴多自豪了。
今年花朝节上撒的银子是往年的几倍。
临县的百姓又要来讨一杯羹,可是根本进不了山圻城的城门,只能望着城门兴叹。
早知道不该嫌弃山圻的房子贵,早早就该买上一栋迁过来住的。
尹老爷这隔三差五撒银子的,他们还愁不能将买房子的钱赚回去吗?
紧闭的城门口来了一名年轻男子。
他二十出头模样,身穿雨花锦衣衫,腰间绑着一根深紫色荔枝纹皮带,衬得矫健的身姿越发修长挺拔。
他样貌俊美,且散发强大的气场。
此刻,春日明媚的阳光下,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头微微仰起,看着空无一人的城楼,长若流水的发丝随着微风飒飒而动,严峻的朗目更加清冷和锐利。
“将军!”身后眉目粗犷的随从压低声音呼唤年轻男子,虽然他已被皇帝钦封为平安侯,但随着他征战了七八年的随从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将军。
侯爷,可以是世袭的,可以是封赏的,唯独将军这个称谓是他依靠血汗辛苦挣来的。
“将军,”随从禀报道,“属下已经去城内打探过,今天是山圻首富尹老爷的女儿十六岁的生辰,城内正在举行花朝节,为了不让外县的百姓参与,所以特地关了城门。”
年轻的将军别过头去,他身后的人群正处在怨艾声中。
“早知道就不该犹豫着不买山圻的房子,你看,成了山圻城的人,平常生活多么有趣,这尹家隔三差五就要派银子。”
“不但有银子发,还可以看美人!”
“尹家大小姐如今的美貌在山圻若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莫说山圻了,方圆几百里,也找不出比尹大小姐好看的人。”
“尹大小姐之前还是个小胖妞呢,说瘦就瘦了,我要回去减肥去,争取明年瘦成尹大小姐的身材!”
“你瘦了,也未必瘦成尹大小姐那一张脸。”
“那我回去凑钱,买了山圻的房子,争取明年参加上花朝节,一睹尹大小姐的芳容,总可以了吧。”
……
人群渐渐散去,随从问将军:“将军,我们……”
“城内既然如此热闹,错过了岂不可惜?”
随从的眼睛立即发亮,他还以为他家将军只知道行军打仗,是毫无情趣一个人。
“将军,那我们混进城去吧。”随从看了看紧闭的城门不说话了。
要混进城,也得人家先开城门再说啊。
随从还没在心里想出个对策来,年轻的将军已经脚尖点地,轻轻一跃,飞入了城楼。
随从怔了怔,旋即也飞了上去。
这时这刻,就连守城门的老兵头都去领尹家的银子去了,他们用轻功飞入城内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届时混在街上人流里,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是外来客的。
袁弘德双脚落地,衣袂在风中飘了飘。
旁人望过来,只看见一个悠闲的年轻公子在街边逗留。
随从常铁则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落地时刚好撞在疾步奔跑过来的老兵头身上。
随着一声“哎哟”,老兵头摔倒在地,怀里的银元宝滚出去老远。
常铁刚想和老兵头道歉,老兵头却一咕噜爬起来捡起银元宝,拿食指放在唇上冲着常铁使劲“嘘”声。
“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刚才没有守门偷偷跑去分尹家的银元宝了,若传到县太爷耳朵里,我这饭碗可就丢了,我一把年纪了,有这份皇粮可吃,就不用看儿子儿媳的脸色了。”
老兵头说得可怜兮兮,常铁只好点点头。
老兵头又抓着常铁说:“小伙子,你不要在这里耍了,赶紧去尹家分银子去吧,尹老爷是大善人,他家的银子花不完,总是分我们小老百姓花花,他有心,我们可不能不领情啊,那样就太没良心了……”
常铁:“……”这是什么逻辑。
“老人家,尹家在哪个方向?”常铁听到有银子可分,还是动了心。
老兵头翻翻白眼,盯着常铁上下打量:“小子,你连尹家都不知道在哪个方向,你还是不是山圻人了?”
老兵头的话令常铁脸色微微一变。
而老兵头也突然警觉起来:“小子,你不会不是山圻的人吧?我瞧着你眼生得紧,你从哪里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常铁突然冷声对老兵头道:“如果你胡说八道,我就和县太爷说,你放着城门不守跑去分银子,你这是渎职,我还要说是你把我放进城来的。”
“小子,你可不能这么害我啊。”老兵头禁不起威胁,都要哭了。
常铁觉得得逞,微微一笑,寻他家将军去。
“将军,我们现在要去尹府分银子吗?”
“你的老婆本,我早就已经替你备下了。”将军说着已经朝前走去。
他双手背在身后,走得很是风度翩翩。
常铁看着他家将军的背影,感动得都要哭了,急忙追了上去:“将军,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恭芳的下落。
年轻的将军在心里默想。
,!
恭芳。
袁弘德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
他难道没有接到他写给他的信吗?
如若有接到,为何没有回给他只言片语?
还是这些年,时光和距离早已将还提时候的美好冲淡,恭芳早已不记得他这个盛泽哥哥了。
袁弘德边走边凝眉看街市的风景。
这里真是山高皇帝远的一处繁华所在。
恭芳弟弟随母避居此处,倒也远离了官场和天子脚下的那些是非。
袁弘德在心里替恭芳侥幸。
“将军……”
袁弘德看了常铁一眼,道:“到了此处,还是改唤我公子吧。”
常铁看一眼袁弘德,将军虽然征战多年,刀光血影,出生入死,却并没有蛮气,不穿上盔甲,只这样寻常少爷打扮,倒也是公子如玉,又比一般的贵公子更多了份霸气。
“公子,”常铁自觉改了口,“奴才去打听打听恭芳少爷的住处吧。”
袁弘德却摇摇头,恭芳避居此处,一定不想叫别人知道他的底细,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我们不急,要找什么样的人打听,还得看准了才行。”
将军虽然是武将,却心细如针。
常铁在心里夸赞他家将军。
于是,服从的随从便睁着他那双调查军情十分敏锐的眼睛在人群里搜索可以安心打听的人选。
身后疾步走上来一主一仆。
公子白衣飘飘,步履成风。
小厮傲头傲脑,十分机灵。
二人都健步如飞。
小厮怀里抱着个五彩洒金的木匣子,追他家少爷追得急,一不注意便撞在了常铁身上。
“哎呦,对不起对不起……”
羽墨停步作揖,太有礼貌了,让在沙场上削铁如泥的常铁突然不好意思发火了。
“没事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常铁豁达摆摆手。
前头健步如飞的白衣公子已经停下了脚步,回头,拿着折扇指着羽墨喊道:“羽墨,磨蹭什么呢?”
“少爷,来了来了!”羽墨向常铁作了揖忙追他家少爷去。
那主仆二人继续向前走,白衣公子不时拿折扇敲敲他家小厮的脑袋,那小厮也没有觉得委屈,点头哈腰,笑眯眯的。
袁弘德盯着那白衣公子的背影,突然心里便有了异样的感觉,脚步也鬼使神差便跟了上去。
“公子,你要去哪里?”常铁问。
“去参加花朝节。”袁弘德答。
适才那小厮就是对他家公子说:“花朝节如何如何热闹,去迟了,精彩可就都错过了。”
常铁一听,瞬间心花怒放,撒开蹄子就追将军去。
城隍庙附近人头攒动,几乎整个山圻的男女老幼都集中在这里了。
城隍庙里供着戏,热热闹闹,唱的是一出天女散花。
城隍庙外头是一片几亩地宽敞的牡丹园。
山圻的牡丹园,牡丹开得特别早。
各种名贵品种的牡丹都在这里展开了花瓣。
除了牡丹,各种春花也都烂漫地展开笑脸,映衬着男女老幼的笑脸,让人忍不住慨叹:春天的风景,山圻这边独好。
城隍庙前的戏台下围得水泄不通,袁弘德眼睁睁看着白衣少爷和他家小厮顺溜地钻进了人群,然后消失不见。
“台上的姑娘好美啊!”常铁却不知道袁弘德在追踪陆景胜主仆,目光只被戏台上吸引。
戏台上城隍庙前的戏台下围得水泄不通,袁弘德眼睁睁看着白衣少爷和他家小厮顺溜地钻进了人群,然后消失不见。
“台上的姑娘好美啊!”常铁却不知道袁弘德在追踪陆景胜主仆,目光只被戏台上吸引。
戏台上
一群打扮成仙女的姑娘手捧鲜花簇拥出一个艳光四射的仙女来,戏台下人群就轰动了,只听人们爆发出兴奋的喊声:“寿星来了!寿星来了!”
远处,正在赏花的人流也往戏台下涌过来,如潮水一般。
人潮汹涌,将袁弘德挤成了一朵颠簸的浪花。
常铁欲护着他家将军,却力不从心,人们的眼里只有戏台上的仙女,嘴里不停地喊着:“寿星!寿星!”
常铁实在太好奇了,忍不住抓住一个路人,问道:“寿星是谁?”
那路人的眼睛翻得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这位小哥你还是不是山圻人?”
常铁受到质疑,面色瞬间变了。
那路人更加激动了起来:“这位小哥,敢情你不是山圻人,那你是怎么混进城的?”
说起来都是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路人还要纠缠常铁,袁弘德上前恭敬一礼,问道:“请问这位大叔,寿星可是台上那位姑娘?”
“可不是尹大小姐吗?”
路人说着急忙忙就朝戏台下跑过去,可不能错过了尹大小姐派银子。
虽然都是尹家的银子,可是经过尹大小姐的手亲自派发的,又更有面子了。
常铁五体投地看着袁弘德,问路还要看脸吗?长得好看,问个路得到答案也快些。
“公子,你怎么知道寿星就是台上的姑娘?”
袁弘德微微一笑,他是该嫌弃他的随从傻吗?人们都朝着戏台涌过去,嘴里喊着寿星,戏台上那位众星捧月的可不是寿星吗?
“寿星就是尹大小姐啊!这尹大小姐是什么来头,过个生辰还全城出动欢庆,那不就是一个小姑娘吗?”
常铁看着戏台上打扮成仙女的姑娘摸着头道。
那姑娘真好看,真的像是仙女下凡了。
“公子,”常铁忽然惊叫起来,目光直勾勾看着戏台的方向,“那仙女手里开始扔的是什么?”
袁弘德也朝着戏台看过去,那个仙女正往台下扔一个个银光闪闪的银元宝。
台下人们伸手哄抢,场面热闹,却有条不紊,并未发生踩踏混乱的事件。
世间还有这样的奇怪?
袁弘德和常铁看呆了,他们哪里知道在山圻,老百姓们早就对尹家派银子这件事熟络得很,所以激动之余,又都很规矩。
“那位小姑娘他是疯了吗?她这样糟践他家银子,她父母就不管管她?”常铁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嘟哝。
如果将军不在身旁,他也一定会过去分上一个银元宝的。
而年轻的将军目光看着稀奇的意味注视着戏台,忽然眉头一扭。
常铁只觉头上有风声飞过,抬头时便看见一个紫色的身影越过他头顶,飞向戏台。
是他家将军!
常铁一口唾沫卡在喉咙口,震惊得要死:他家将军是要去干嘛?
,!
常铁的脑子还未来得及转过弯来,袁弘德的身子已经从戏台上抱住了那个差点要摔入人群的女孩子。
尹湘湘是在派发银子派发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发现戏台坍塌的。
城隍庙的戏台是尹家出钱造的,尹家有钱,所以戏台也造得特别高特别扎实。
这么扎实的戏台居然会坍塌,也委实奇怪得很。
尹湘湘在即将摔入人群的那一刻才发现,什么跆拳道在这时候都弱爆了,烟带九段大师的关门弟子能把别人踢飞,可是自己却不会飞啊!
尹湘湘做好摔成骨折的准备时,突然自己就飞了起来,是被人抱着飞起来的。
电影里看见的慢镜头就在此刻上演。
尹湘湘晕晕乎乎趴在袁弘德怀里,任风从身旁吹过,任花香四溢,任脚下肆意充斥人群的惊叫和唏嘘。
眼前的男子目光深遂,面容俊秀,怀抱宽阔而踏实。
此人是谁?为什么从未在山圻见过?若山圻有这等奇伟的男子,陆景胜怎么会被冠上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尹湘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放到地上的,回神时已置身牡丹场圃内。
尹善仁和尹逵率领尹府保镖杀了过来。
“湘湘,你没事吧?”尹老爷紧张问道。
“是这位公子救了我。”尹湘湘指了指袁弘德。
“爹已经看到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
虽然这出英雄救美俗套得掉牙,但是在场所有看客还是异常激动,因为出手的英雄实在太帅了。
尹老爷向袁弘德施了一礼:“这位小公子,今天是我家女儿湘湘十六岁的生辰,多谢小公子出手相救,还请到我府上参加小女的生辰宴,聊表尹某和小女的谢意。”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袁弘德欲走,尹逵早已拦在他前头。
“这位公子,你可以不受我们尹府的谢意,我们尹府却不能不报救命之恩。”
强硬的口气让袁弘德微微蹙眉,有钱人家的作派就是带了丝匪气。
尹湘湘道:“爹,表哥,我们不要强人所难嘛,现在比报恩更紧要的是调查清楚,好好的戏台为何会突然坍塌。”
袁弘德心下一颤,这个小姑娘倒是遇事镇静,指挥得当。
袁弘德刚在心里夸赞完,就听尹湘湘唤他:“这位公子请留步!”
尹湘湘已经走到袁弘德跟前来:“公子救了我,又不愿到尹府参加我的生辰宴,我总归是欠了公子一份人情,这样吧,我欠公子的总归是要还的,公子若有需要,可到尹府找我,我愿意帮助公子完成一个心愿。”
袁弘德目光一闪。
眼前的姑娘是否能帮他找到恭芳?
袁弘德定睛看向尹湘湘,忽地发现眼前人明眸皓齿,生得极为绝色动人。
他在北地征战,夷人首领牡丹夫人国色天香,企图色诱于他,都未及眼前姑娘资色的一半。
“好,一言为定。”袁弘德不假思索答道。
白若洢急匆匆奔了来:“湘湘,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好好的戏台怎么会坍塌呢?”
尹湘湘道:“我没事,有人救了我。”
顺着尹湘湘手指的方向白若洢看见了袁弘德离去的背影,陡然一怔:好像是他!他怎么来山圻了?
“若洢,总算是虚惊一场,快随我回府,生辰宴马上就要开始,你可得陪我好好喝几杯压压惊!”
“好的,当然没问题。”白若洢灿烂一笑,亲昵地挽着尹湘湘的手离去。
人群中,羽墨同陆景胜说道:“少爷,方才救尹大小姐的公子,我们起先好像在街上碰到过。”
陆景胜却并不感兴趣,道:“尹湘湘一眨眼功夫就去哪儿了?我还要送她生辰礼物呢。”
“少爷的身体能够恢复健康多亏了尹大小姐,好不容易借着生辰要送份礼物表达一下谢意,可是礼物还没送出去,就出了事,看来老天都不给少爷你献殷勤的机会。”
羽墨喋喋不休,陆景胜却不以为意。
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向尹湘湘献殷勤,他是为了借机来看苏简简的。
“我们把礼物交给简简,让她转交给尹大小姐好了。”陆景胜道。
羽墨白眼白了个白。少爷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玉莲找到了陆景胜和羽墨行了礼道:“陆少爷,你在这里呀,我家大小姐让我来请您去尹府赴生辰宴呢。”
陆景胜动身,玉莲拉住羽墨道:“瞅见起先救了我家小姐的那位公子了吗?”
羽墨点头:“看见了。”
“是不是比你家大少爷强多了?”
羽墨不乐意了:“我家大少爷山圻第一才子,岂是随便什么人能比的?”
“山圻第一才子,徒有虚名罢了。”玉莲丝毫不给羽墨面子,腰肢一扭径自走了。
羽墨讪讪跟上。
常铁见到了他家将军,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眼光打量他家将军道:“公子,真没想到您出手那么快。”
袁弘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八卦的随从从心里偷笑出来:还以为他家将军木讷,只懂打战,眼中没有女色呢,没想到英雄救美这一招用起来得心应手。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判呀。
“发什么愣呢?办正事儿去!”袁弘德说道。
常铁一拍脑袋:“对啊,可不能误了公子你找人。”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什么事?”常铁不明白他家将军除了找人,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小城来还有何贵干来着。
“去选生辰礼物。”袁弘德说着向前走去。
“选生辰礼物?今天是谁生辰?”常铁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巴。
今天不是那个仙女的生辰吗?
将军不会是救了人家一次就喜欢上人家了吧?不然,素昧平生,送什么礼物啊?
花朝节的热闹都留在了城隍庙,生辰宴倒是摆得小众而温馨。
除了尹逵和白若洢,便是苏简简陆依依两大弟子,至于陆景胜,因为在尹府养过伤,便也粘了过来,与尹湘湘多年来的倒追恩怨大有冰释前嫌的意味。
众人都向尹湘湘送上礼物,各有各的特色,皆都别出心裁。
正要入席,小丫头来禀报说外头有人拜访。
尹湘湘寻思这会子能有什么客人,便让众人稍待,自己携了玉莲去前头见客。
到了花厅,见袁弘德和常铁立在花厅里。
“大小姐,是救你的那位公子!”玉莲兴奋。
尹湘湘道:“我已经看到了。”
,!
“是你!”尹湘湘面带惊喜的笑容走进了花厅。
袁弘德从常铁手中拿过一个木匣子,走到尹湘湘跟前奉上,温和的神色道:“听说今天是姑娘的生辰,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姑娘笑纳。”
救了她,不是来要求报恩,而是来送生辰礼物的。
尹湘湘有些受宠若惊。
常铁道:“尹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家公子为了买你的生辰礼物,跑了大半个山圻呢,虽然尹家富裕,尹姑娘什么也不缺,可是我家公子的心意总是稀缺的。”
袁弘德看了常铁一眼,常铁方才闭了嘴。
袁弘德有些窘,常铁有些说太多了,像是拉媒的媒婆。
尹湘湘接过袁弘德手中的木匣子,倒是落落大方一笑,道:“多谢……”
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恩人的姓名呢。
“还未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在下姓袁。”
“袁公子,我的生辰宴刚好开始了,既然公子已经到了舍下就一同赴宴,如何?”
尹湘湘真诚邀请,袁弘德却之不恭。
常铁有些意外,没想到将军既然答应了邀约,记得班师回朝,初封平安侯的时候,侯爷府的门槛都要被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踏破了,他们削尖了脑袋要巴结这位江山社稷的重臣,皇帝宠幸的新贵,可是宴会酒局都被他家将军无情拒绝,此刻他家将军竟然答应了一个小姑娘的邀约,这……
常铁讶异地看着袁弘德,难道千年铁树终于开花,他家将军是对男女之事开窍了?
“如此多谢姑娘了。”袁弘德礼貌点头。
尹湘湘却是豪气地摆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更何况袁公子还是我的恩人?袁公子不要嫌弃我的生辰宴寒酸才好呢。”
尹湘湘伸手对袁弘德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人便并肩而行,向举行生辰宴的花厅而去。
常铁乐淘淘跟上。
此次山圻之行,小随从并不太乐见将军能找到他旧识发小,但是若能找到一个终身良伴,那倒是她十分乐意见到的。
生辰宴那头,八珍玉食尽数端上,尹逵、白若洢、陆景胜、苏简简、陆依依等人都悉数落座,就等着寿星来了开席。
玉莲的身子雀跃着跳了进来:“来了来了!”
“也该来了,湘湘是寿星,寿星不来,将我们这些来祝寿的都晾在这里,也于理不合呀。”白若洢因为和尹湘湘熟络,便不拘泥于礼节,有话直说,快人快语。
玉莲笑道:“白姑娘你别急,猜猜我家小姐还带了谁来?”
白若洢看看席上众人,连陆景胜这最不可能来的人都来了,还有谁的出场会让人意外的?
“谁啊?玉莲你就别卖关子了。”尹逵说道。
听表少爷如此说,玉莲立即听话地从实招来:“大抵连我家小姐也没想到此人会来给她祝寿呢,实在太意外了。”
“还能有比我哥哥更意外的人?”陆依依歪着脑袋问。
若不是众人在场,陆景胜都想伸手敲陆依依了。
看着众人期盼的目光,玉莲笑道:“好了好了,我就实话实说吧,刚才来拜访大小姐的竟然是城隍庙前救了大小姐的那位袁公子。”
玉莲的话令白若洢目光一跳:“玉莲,你说那位公子姓什么?”
“姓袁。”
白若洢的笑容瞬间被冰冻。
果然是他,她没有看错人。
“白姑娘,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尹逵奇怪看着白若洢。
众人都向白若洢投过目光去,果见白若洢脸色煞白如纸。
“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陆景胜站在一个徒弟的本分上,关切问道。
“我突然……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去方便一下。”白若洢快速起身跑了出去。
“小姐……”青蕾跟了出去。
众人都有些担心,尹逵道:“有青蕾在,白姑娘应该没事的。”
总不能为了白若洢,大家弃了尹湘湘这个寿星吧?
毕竟,今天的主角可是尹湘湘。
白若洢疾步走到走廊上,见尹湘湘陪着袁弘德款款走过来,二人不知在交谈些什么,尹湘湘笑容灿烂,袁弘德脸上也是浅笑安然。
白若洢的心脏极具跳动,胸口剧烈起伏着,身子有些站立不稳,扶住了回廊上的雕花红漆柱子。
“小姐,你怎么了?”青蕾找到白若洢,见白若洢情绪很是波动,不由担忧问道。
白若洢扶住青蕾的手,道:“青蕾,我看见他了。”
“谁?”青蕾不解。
“害死吕爷爷的那个人。”
“袁弘德?他不是在北地吗?”
“他已经回了京城,不,他现在就在山圻,就在尹府。”
白若洢看着远处尹湘湘身边的袁弘德,目光血红,仿佛一触即燃。
青蕾顺着白若洢的视线也看见了袁弘德:“小姐,难道那个人就是?”
白若洢点头,吕爷爷客死异乡,她去北地替吕爷爷收尸,曾经见过袁弘德一面。
彼时,他正收复了失地,春风得意,她未能近他的身,不能替吕爷爷报仇。
后来,她算了日子,估摸着陆景胜的毒要发作了,便急匆匆赶到山圻给陆景胜解毒,错过了袁弘德回京封侯等大事,报仇一事也搁浅了。
“青蕾,机会来了,替吕爷爷报仇的机会来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滚进来!”
白若洢拉了青蕾快速离去。
尹湘湘陪着袁弘德走到寿宴厅门口时,恰见白若洢和青蕾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有些奇怪。
“湘湘,你可终于来了,再不来,大家都要饿了。”尹逵站起身。
众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尹湘湘问道:“珍珠呢,她去哪了?”
“白姑娘适才突然肚子不舒服,青蕾陪她出去了。”尹逵回道。
尹湘湘蹙眉:“肚子不舒服?还没开吃,怎么就闹肚子了?要不要紧,严不严重啊?”
“应该不打紧吧,方才还好好的,突然说不舒服。”
尹湘湘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着人给她请郎中看一看方才放心。”
“我师父自己就是大夫,我想她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给尹大小姐你祝寿了。”
说话的是陆景胜。
和煦的声音听来倒是让人舒服。
袁弘德向陆景胜投过目光来,心里闪过一些异样的感觉来。
,!
见有人看着自己,陆景胜也向那人投过目光去。
但见眼前人身躯伟岸挺秀,面容清朗器宇轩昂,不由在心里一震。
而袁弘德目注陆景胜,也是在心里赞叹:这位公子真是骨骼清奇,英姿焕发,别有风流的神采。
若恭芳没有与他分开,如今也该是这般大了。
想恭芳小时候那清秀聪敏的模样,如今定也能长成眼前这位少年郎的姿容。
尹湘湘见二人都互相看对方失神,便指着袁弘德介绍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在城隍庙救了我的袁公子,这位是山圻第一才子陆景胜。”
陆景胜羞赧,“不敢当不敢当,公子好身手。”
城隍庙英雄救美那一幕只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山圻街头巷尾最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事了。
袁弘德微微颔首,笑容虽然淡淡却也可亲。
尹逵已经忍不住自我介绍道:“我是湘湘的表哥,我叫尹逵,多谢袁公子在花朝节上救了我表妹,今天我一定要和袁公子好好喝上几杯。”
“我家公子不能喝酒。”心急的常铁脱口而出。
将军北地征战落下了病根,好不容易养了数月的伤,身子才有所好转,是断然不能喝酒的。
“不能喝酒?这多扫兴啊?”尹逵话音甫落,白若洢就携着青蕾出现在寿宴厅门口。
“表少爷,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你纵使好客,可是也要顾着客人酒量不好啊,不能喝酒,也可以以茶代酒嘛。”
众人向门口望去。
白若洢携着青蕾走了进来。
青蕾手中托盘上放着一大碗的腊面茶。
正是春天,春茶如雨后春笋,长势旺盛。
采茶者得芽,旋摘旋炒,将蒸熟的茶叶榨去茶汁,然後将茶碾磨成粉末,放入茶模内,压制成形。虽然破坏了茶的真味,降低茶的养分,却是茶之上品。
白若洢带来的片茶以珍膏油其面,称作腊面茶。
白若洢吩咐青蕾将腊面茶放到了桌上,笑吟吟对众人道:“今天是湘湘生辰,大家肯定是要不醉不归的,可是袁公子不能喝酒,那他就喝腊面茶好了,这腊面茶贵重,以腊面茶招待贵客,也不算失礼,湘湘你说是不是?”
尹湘湘看着那腊面茶,抿了抿唇:“好像很好喝的样子,不如我先尝一口。”
白若洢忙制止:“湘湘,这是给袁公子喝的,你今天可不能喝茶,你得喝酒,哪有寿星不喝酒的?”
尹湘湘悻悻:“好吧,那改天你可要专门给我做腊面茶。”
白若洢伸手捏捏尹湘湘面颊:“一定一定,但是今天你得喝酒。”
尹湘湘招呼众人:“那就开席吧。”
尹湘湘让袁弘德坐到了自己左手边,白若洢坐了又下手,其余众人皆依序入座。
陆依依特意隔在了陆景胜和苏简简中间,给了陆景胜一个警告的蛮横的眼神。
陆景胜悻悻然瞟向苏简简,她眼观鼻鼻观心,一贯的低调。
桌上山珍海味,皆都寓意吉祥,众人也纷纷向尹湘湘敬酒祝寿,说祝福语。
轮到袁弘德,他端起腊面茶,敬向尹湘湘:“有缘认识尹姑娘,实在是三生有幸,在姑娘生辰宴上叨扰,实在不好意思,愿姑娘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青春永驻。”
哎哟喂。
一旁的常铁听得都脸红了。
真不知道他家将军竟然也能说这些油嘴滑舌的话,殊不知他家将军这么做是为了和尹湘湘套近乎,好熟络些向她打听恭芳的下落。
小随从只以为他家将军是起了色心了。
尹湘湘豪气笑着,端起酒杯与袁弘德碰杯:“袁公子能来参加我的生辰宴,湘湘觉得特有面子,多谢袁公子的祝福,希望袁公子日后多与我尹家走动才是。”
袁弘德能在危急时刻救他,轻功一级棒,想来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与这样的人做朋友不吃亏,长脸!
尹湘湘一仰脖饮下杯中酒。
袁弘德的腊面茶刚举到嘴边忽然顿住。
这腊面茶的气味有些怪。
年轻的将军忽然眸子一动,露出锐利的光来。
见袁弘德举杯又停住,白若洢催促道:“袁公子,寿星都喝了,且喝的还是酒,你怎么不喝下你手中的茶?”
袁弘德的眉头微不可见蹙起,他向白若洢投过目光来,这姑娘有些眼熟,且目光里虽然极尽隐藏,还露出一丝不友善来,且那不友善可以说是一种深深的敌意。
袁弘德将茶杯放到了桌上,众人都有些不解。
尹逵道:“袁公子,虽然你是我家湘湘的恩人,可是今天是湘湘生辰,你此举未免不礼貌了。”
“袁公子不是本地人,难免对本地礼节生疏,无妨无妨,或许是这杯茶凉了,我再给袁公子倒一杯便是。”
白若洢已经站起身走向袁弘德。
袁弘德本能警惕了起来,一股杀气自白若洢身上散发出来。
就在白若洢走到袁弘德身边佯装要给袁弘德换茶时,一把匕首从白若洢袖子里露了出来。
只见一道寒光一闪,白若洢举着匕首就刺向袁弘德的脖子。
“将军!”
常铁大惊失色,在他上前救护的时候,袁弘德早有防备,身子一歪就躲过了白若洢的刺杀。
继而,众人便傻了眼。
白若洢举着匕首对袁弘德紧追不舍,袁弘德却始终只是躲闪,二人在寿宴厅内你来我往,交起手来。
“保护湘湘!”
众人皆都离开了寿宴桌,尹逵一声令下,尹府保镖全都出动,将尹湘湘护在了圆圈里面。
尹逵站在尹湘湘前头,长开手臂护着她。
陆景胜、陆依依和苏简简三人站在一处。
所有人都看着寿宴厅内交手的两人。
白若洢步步紧逼,匕首的寒光在屋子里来回闪动。
常铁见袁弘德只守不攻,急迫地加入了打斗。
二人对一人,白若洢肯定要吃亏。
虽然袁弘德不出手,常铁却不是吃素的,谁要伤害他家将军,他一定会以命相搏。
面对一个不要命的,白若洢一个姑娘家哪里是对手?
见白若洢占了下风,陆景胜岂能眼睁睁看着?
不管袁弘德是不是尹湘湘的客人,白若洢可是他师父啊。
做徒弟的当然要帮着他师父。
“师父,我来帮你!”
陆景胜说着就冲了过去。
“大哥!”陆依依急了,她要上前却被苏简简拉住。
“你干嘛拉我?”陆依依生气。
苏简简静静道:“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上去只会给陆大少爷添乱。”
这个女人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说风凉话,不过她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的,陆依依只好在原地干着急。
常铁的拳头要打到白若洢的时候,陆景胜及时上前,用折扇打开了常铁的拳。
二人交起手来。
这位白衣公子虽然功夫不咋地,可也是学过几招的。
袁弘德在心内有趣地想着。
可是陆景胜向郁琬学的功夫比起常铁来实在是逊色得紧,常铁可是跟着袁弘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
常铁一个重拳,陆景胜就被打倒在地。
“大哥!”陆依依惊急喊了起来。
常铁却没有饶过陆景胜的意思,举拳就打向陆景胜。
陆景胜本能抬手遮挡,雪白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一朵状如花瓣的紫色胎记,袁弘德眼睛猛然瞪大:恭芳……
“常铁住手!”袁弘德一声呵斥,常铁的拳头举到空中顿住。
袁弘德已经大步上前,蹲身拉住陆景胜的手臂,他手臂上那状如花瓣的胎记。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袁弘德身后的白若洢疾步上前,举起匕首就刺向袁弘德的后背,袁弘德只觉背部突然而来的剧痛,眼前便烟了下来,陆景胜的面孔也瞬间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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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吕爷爷枉死,白若洢就血往脑门上涌,握着匕首的手就加重了力道,往袁弘德背上更深处扎下去。
从小,她是在吕爷爷身边长大的。
吕爷爷教她读书识字,还教她医术,比亲爷爷还亲。
她的童年里没有什么亲情,一出生便是个痴傻儿,被家人扔在了道观自生自灭,若不是吕爷爷将她带回了家,给她看病治好了她的痴傻病,哪有如今的她?
虽然吕爷爷说,他之所以救她,是因为和她爷爷是至交的缘故。
她爷爷的至交可不止吕爷爷一个,可是没有弃他于不顾的却只有吕爷爷一个。
所以,在白若洢心中,吕爷爷是比她生命还重要的长辈。
然而,这个长辈死了,被袁弘德这个混蛋以家国道义为理由,一箭射死在了敌国的城墙上。
她的爷爷客死他乡,冤魂难散,而这个混蛋却凯旋回朝,封官加爵,太不公平了。
杀人偿命,这个混蛋就应该一命偿一命,用他的血慰藉吕爷爷在天之灵,不是吗?
白若洢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握着那把匕首,将它刺进了袁弘德的肉里,殷红的血顺着匕首渗出来,她的心也欢快起来,表情却是可怖的恣意的。
她的手狠狠旋转着那把匕首,恨不能将袁弘德搅成肉泥。
常铁大喝一声,一脚踢开了白若洢。
白若洢摔到地上去,嘴角吐出一口血。
尹湘湘命令保镖们:“快保护白姑娘!”
保镖们迅速向白若洢围过去,白若洢却对尹湘湘喊道:“湘湘,你如果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就替我杀了这个姓袁的,为我干爷爷报仇。”
尹湘湘为难看向袁弘德,袁弘德于白若洢是仇人,于她却是恩人哪。
常铁听到白若洢的话,怒不可遏,他拔过一旁保镖腰间佩剑就刺向白若洢:“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伤人!”
“常铁不可,她是吕神医的孙女。”
袁弘德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受伤,面色急剧流失了血色。
常铁停住脚步,回头为难看着袁弘德。
竟然是吕神医的后人。
要知道吕神医的死,将军一直负疚于心,如今宁可被他的后人伤,也不能出手还击的啊。
小随从没有再向前,但一直保持保护他家将军,随时迎战的姿势。
将军不愿还击是因为将军宅心仁厚,可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将军。
“姓袁的,我以为你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吕爷爷啊!他在北地吕翻救你,若不是他妙手回春,你早就死于敌人的毒手,可是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却将他一箭射死了!”白若洢血泪控诉。
常铁替他家将军辩解道:“这位姑娘,当时的情形,如果我家将军不一箭射死神医,只怕他在敌人手里会死得更惨,鞑子凶残,没有人性,我家将军不想神医死得难看,所以给了神医一个痛快,再说鞑子之所以擒走吕神医,就是因为知道若神医死了,将军身上的毒也不能解,他们是要用吕神医来要挟将军,将军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收复失地才不得已而为之,吕神医死了,将军也活不成了,他是抱着为神医殉死的决心才那么做的,你要理解将军。”
“呸!”白若洢啐了一口唾沫,“你死不死是你的事情,你为了高官厚禄用命去换,那是你自己乐意,凭什么主宰吕爷爷的生死,收复不了失地,是你没有本事,技不如人,凭什么让吕爷爷为你作牺牲!”
白若洢的责骂令袁弘德流露惭愧的神色。
言辞虽然偏激,却并不是毫无道理。
“我家将军都已经下令厚葬吕神医了,这位姑娘你还想怎样?”常铁不忿。
“我想要袁弘德替吕爷爷抵命!”白若洢指着袁弘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说道。
袁弘德的名字雷一样炸进了陆景胜耳朵里,陆景胜惊讶看向袁弘德。
这就是盛泽哥哥吗?
适才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征战北地,什么将军,确是袁弘德无疑了。
他原在信中约他去京城相见,没有想到他没有动身,他竟然主动来山圻了。
陆景胜有些兴奋,可是看着袁弘德背上衣裳已经被血水染透,那把匕首无情地插着,陆景胜急忙上前做和事佬:“师父,恩怨暂且放下,还是等他伤好以后再好好算计吧。”
白若洢:“……”这还是她徒弟吗?说的可是人话?原本也不是真徒弟。
白若洢还未说话,陆景胜已经求助尹湘湘:“尹湘湘,今天是你生辰,你不会要你的生辰宴出人命吧?这多不吉利啊?”
陆景胜的理由让尹逵第一个跳出来:“陆少爷说得是,湘湘的生辰宴怎么能见血光呢?这都叫什么事?”
白若洢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围着袁弘德忙碌,除了青蕾没有人理她。
医香馆的手术室里,袁弘德坐在榻上,尹湘湘已经将他后背的衣服剪开了,匕首被拔出来,鲜血瞬间漫出,上金创药止血,缝合伤口,一气呵成,尹湘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袁弘德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眉头轻蹙。
尹湘湘剪断线头,向一旁观看的苏简简和陆依依说道:“你们两个刚才可都看清楚步骤了?”
两位徒弟点头:“是,师父。”
袁弘德:“……”这是什么情况?他被当成实验工具了吗?
尹湘湘让两位徒弟退下,对袁弘德说道:“好了。”
袁弘德起身,光裸的上身布满伤疤,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深的浅的,向毫无章法的小路。
尹湘湘看得有些肉疼。
这位将军便是全国闻名的袁弘德袁将军啊!
这浑身的伤也是怪可怜的。
袁弘德拱手道:“多谢尹姑娘搭手。”
“举手之劳,何况你也救了我,就算报答你之前的救命之恩了,咱们两不相欠了,”尹湘湘觉得如此说未免也有些不妥,又改口道,“不过你i今天既然给我送了生辰礼物,那么我之前答应过你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的话还作数。”
袁弘德微微一笑,他之前原想和尹湘湘套近乎向她打听恭芳的下落,可是如今恭芳已找到。
“不必了,今天搅黄了尹姑娘的生辰宴,是在下失礼,我向尹姑娘赔罪。”袁弘德再次插手施礼。
尹湘湘摆摆手:“你受了伤又流了血,就先在我府上休息,我呢现在要去处理那个大麻烦。”
尹湘湘知道白若洢一定不会与她作罢的,毕竟她救了她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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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香馆出来,白若洢和青蕾却不见了踪影。
玉莲汇报道:“郁琬和陆少爷送白姑娘回去了。”
郁琬定是为了白若洢不打扰她而去威胁白若洢不可造次去了。
白若洢有把柄在郁琬手中,郁琬的举动可以理解,只是陆景胜……
陆景胜怎么突然为了个陌生人而和白若洢唱反调呢?
他并不知道白若洢并不是他真师父,理应向着白若洢才对的。
尹湘湘回忆生辰宴上那一幕,陆景胜原本为了白若洢冲了出去,后来在听到袁弘德的来头后突然就转向了,难道堂堂山圻第一才子也要去报平安侯的大腿?
尹湘湘刚替袁弘德做完手术,人有些乏累,由玉莲伺候着洗漱完毕,换了干净衣裳,尹逵便亲自送了一碗长寿面过来。
“表妹,今天你好好的生辰宴就这样被破坏了,吃碗长寿面补补市头。”尹逵的神色不太好看。
他是真的疼爱尹湘湘。
“谢谢表哥。”
尹湘湘在尹逵的目注下乖巧吃了一双荷包蛋,尹逵方才露出了笑颜。
“我知道你一定怕舅父担心,所以今天的事我都嘱咐过下人,不许在舅父跟前透露半字,你就放心吧。”
尹逵办事总是这么周到细致。
“还是表哥想得周到,否则爹知道了一定要大呼小叫的。”尹湘湘露出无邪的笑容。
尹逵想了想道:“那那位袁将军……”
尹湘湘道:“他是平安侯,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住在我们尹府是我们尹府的荣幸,更何况他还救过我,人家现在受了伤,难道我们还能将他往外赶?”
“表妹说的在理,我也觉得是,只是白姑娘那边……”尹逵替尹湘湘担心,“你们之间还能做朋友吗?”
尹湘湘倒不担心:“是真朋友,什么误会都打不散的。”
“那表妹你好好休息吧。”尹逵说着退出去。
玉莲捧了木匣子乐淘淘上前:“小姐,这是袁公子……不,袁将军送你的生辰礼物,小姐还没看看是什么东西呢。”
黄铜圆镜,荷花雕纹,点翠镶边,映照出尹湘湘一张美丽容颜。
她回过头去:“拿来我瞧瞧。”
玉莲捧上了木匣子放在妆奁前,再轻轻打开,竟是一只缠臂金。
卷作十来个圆圈,外表饰浮雕式牡丹图形。
夜来春睡浓于酒,压褊佳人缠臂金。
在春日的清晨,一个戴着缠臂金的美女于浓睡未醒中,几许醉意,说不尽的妩媚。
玉莲惊呼:“小姐,这袁将军想必是对小姐你一见钟情了。”
“胡说什么?”尹湘湘嗔怪。
玉莲道:“这缠臂金有一个别名叫‘跳脱’,古人诗云‘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就是一句定情诗啊,那话本上还有仙女萼绿华赠羊权金、玉跳脱之事呢,所以袁将军定然是红鸾星动了。”
尹湘湘翻白眼:“你这个粗鲁的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掉书袋了?”
玉莲笑嘻嘻的:“表少爷腹有诗书,我在表少爷身边听得多了,自然也能吟诵几句。”
尹湘湘微微点头:“如此说来,倒不是那袁将军红鸾星动,而是玉莲你动了凡心了,表少爷知道此事么?”
玉莲笑容有些僵:“小姐,你误会奴婢了。”
“误不误会,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玉莲,看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对我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你知道表少爷是不可能娶你当正妻的,他虽然不是我爹亲生的,但是我爹将他视如己出,将来总要给他寻个正紧人家的小姐做妻子……”
“小姐,奴婢没想给表少爷做正室,能做个妾,奴婢就偷着乐了。”
玉莲终于露出端倪。
尹湘湘:“……”
尹湘湘方才意识到,原来妾也是个名分哪。
“玉莲,我是可以将你许给条件差一点的人家当个大房的。”尹湘湘认真说道。
“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只喜欢表少爷,若能做表少爷的妾便是我三生有幸了。”玉莲索性说开了来。
玉莲,若在现代,你啊,你就是个三儿。
尹湘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玉莲。
看着尹湘湘的眼神,玉莲有些慌:“哎呀,小姐,都怪你,你起了头害我就开始胡说八道了,奴婢不嫁,奴婢谁也不嫁,就只要呆在小姐身边伺候一辈子……”
尹湘湘翻翻白眼:“这可是你说的,将来就算表少爷求我将你给他,我也是不给的。”
“小姐……”玉莲撅了嘴。
尹湘湘噗嗤一笑,目光投在那缠臂金上。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难道袁弘德真的不知道缠臂金是定情信物?
他是武将,这方面应该粗心得很吧。
尹湘湘竟然无端红了面颊。
尹湘湘睡了个觉醒来,已是黄昏。
玉莲禀报道,郁琬已回,在医香馆那边照顾袁弘德。
尹湘湘吩咐更衣:“我也去看看他。”
玉莲道:“小姐还是先去看看另外一个人,都等了小姐多时了。”
“谁啊?”
“陆大少爷。”
尹湘湘穿了一件白底粉色牡丹花样的春裳,亭亭出现陆景胜跟前。
陆景胜叉手行礼,难得的温文尔雅。
羽墨和玉莲远远看着,道:“我家大少爷和你家大小姐难得如此平静相处,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玉莲撇嘴:“我家大小姐有本事有能耐,不计前嫌屡次出手救了你家大少爷不说,还收了他妹妹和心爱的姑娘做徒弟,你家大少爷要是再胡闹也太不是人了。”
羽墨却叹息道:“玉莲,你可有所不知,胡闹是一种依赖。”
陆景胜突然行大礼,尹湘湘有些讶异:“太阳这都打西边落下去了,你这里怎么太阳还打西边上来了呢?”
陆景胜由着尹湘湘讽刺,依旧和气道:“过去种种,我向你道歉,这一礼,我不是替我自己向你行的,而是替我的兄长。”
尹湘湘诧异。
陆景胜是陆家唯一的男丁,没听说陆太太还有别的儿子啊。
“你的兄长?”
陆景胜点头,微笑道:“就是被你治了刀伤的袁将军,多谢你出手救了我盛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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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琬还想着尹湘湘肯定是要询问白姑娘回府后的情形的,她也想好了如何同她禀报,毕竟她是威逼利诱连哄带喝将白若洢安抚了下去,不料,尹湘湘却不问。
见尹湘湘的目光幽幽盯着自己,仿佛在探查一件秘密宝贝,郁琬有些不安。
“小姐有话想问我?”
尹湘湘点点头:“你徒弟是什么来头?”
郁琬眉心跳了跳,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师父之位叫别人霸占久了,你不会真的把徒弟让给假师父了吧?”
郁琬这才恍然,原来尹湘湘是要打听陆景胜。
但是郁琬忽然又觉得不对,难道不该是对受伤的袁大将军和行凶的白姑娘好奇,竟是对一个局外人感兴趣了吗?
“小姐,您是山圻人,陆景胜的底细您不该比我更清楚吗?”
郁琬说得有道理,可是尹湘湘唇角绽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她是山圻人不假,可她是穿来的,对这山圻也不甚多了解,对陆景胜也是。
但是这些如何能对郁琬说。
尹湘湘咳了咳,清清嗓子:“陆景胜的底细你不比我清楚,那陆恭芳呢?”
郁琬的神色僵了僵。
“你千里投奔山圻,又是苦肉计又是卖身为仆,可都是为了这个陆恭芳,他是何方神圣,能让你为他如此付出?”
“小姐,奴婢不想骗您,可是您之前说过不问的。”郁琬放低了声音。
“可是现在我感兴趣了。”
郁琬也好,白若洢也好,甚至连皇帝倚重的平安侯全都奔着这个陆恭芳而来,那么事情就有意思了。
陆景胜到底何许人,会让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奔往山圻?
“我也是受人之托,我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是我祖父让我此生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的,哪怕要我牺牲了我的性命。”
郁琬的声音虽低,神色却很坚决,没有半丝不甘和懊恼的神色。
尹湘湘抿了抿唇,她素知郁琬这个丫头虽然学艺上灵巧,但为人处世难免一根筋,单纯了些。
“等你将来愿意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尹湘湘不强人所难,要知道陆景胜的底细,又不是只能向郁琬打听。
白若洢和袁弘德不也可以吗?
此处,尹府荷花池旁的院落里,陆景胜正和袁弘德促膝而谈,两人的神色都是难掩激动。
廊下,常铁不时向门内张望,没想到他家将军如此容易就找到故人了。
羽墨则打量着这个身材魁梧皮肤黝烟的随从,心里充满了敬畏。
武将的随从就是威武啊。
要是他家少爷也遇到刺客,他可没办法像他那样赤手空拳就扑上去,替他家将军当肉盾。
要是他家少爷能入仕就好了,满腹文才一定可以考取功名当上大官的。
少爷当了大官,他就不必在这烟汉子跟前矮人一截了,毕竟武卑文贵嘛。
“喂,”羽墨大着胆子和常铁打招呼,“你家将军和我家少爷早就认识了吗?”
常铁睃了羽墨一眼,这仆从真是聒噪,他们跟着将军行军打仗,向来军纪严明,不该问的绝对不问,用眼睛看就是了。
常铁朝着门内张望了一下。
瞧那两人,谈得如此热络,只怕泪流满面了,能不是旧识吗?
那可是将军心心念念的发小。
要说,将军对这个发小可真上心,千里迢迢寻上门来不说,何曾见过将军如此开心大笑过,瞧他家将军都笑成一朵花了。
“盛泽哥哥,我小时候就知道你长大了肯定是个美男子。”陆景胜嘴巴抹蜜,即便对着心爱的女子,他也说不出这样的甜言蜜语来。
“是吗?”久经沙场的威武将军竟然脸一红,天真地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面颊,“恭芳,你也好看。”
“还是盛泽哥哥你好看。”
“不,是恭芳你好看。”
门外,常铁一头烟线。
他家将军二十出头了,也未聘下一房美妇,还以为他家将军是为了国家大事天下太平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却原来他家将军是个断袖啊。
想到这里,常铁出了一头冷汗。
这个秘密,不知道老爷老太爷他们是否已经知晓,若知晓那该有多伤心哪。
伤心的不只袁家的长辈们,还有从北地到京城那些仰慕将军的美娇娥。
常铁杞人忧天起来。
门内的两人久别重逢,情感继续升温。
“盛泽哥哥,我收到你的来信了。”
“哪一封?”
“原来哥哥不止给我写了一封信哪?”
“可是你却一封都没有回。”
“哥哥从军中寄来的信,我确实不曾收到,可是哥哥从京都寄来的信,我收到了自然是回的,难道哥哥没有收到我的回信?”
袁弘德摇了摇头。
陆景胜眉宇微微凝了起来,神色僵了僵,瞬间就恢复如常。
“哥哥的伤口可还疼?”陆景胜关切。
袁弘德微微笑道:“我是受惯了刀伤剑伤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再加上尹姑娘的医术,我无碍,你不要担心。”
“这回可真多亏了尹大小姐。”第一次陆景胜真诚地赞美尹湘湘,由衷地感激。
“白姑娘是我的师父,盛泽哥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她的,吕神医的死,哥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陆景胜一片热诚,袁弘德却不置可否。
白若洢痛失至亲,未必肯这么简单就善罢甘休的。
陆景胜虽然依依不舍,但陆家还是派人来将他接了回去。
一回到陆府,陆景胜便与陆太太发生了争执。
听着屋内噼里啪啦的响声,门外,喜伯、罗妈妈和羽墨都显得不安。
“从未见太太发如此大的火呢。”喜伯惊慌道。
罗妈妈也很忐忑:“少爷也是。”
二人说着同时看向羽墨:“少爷在尹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倒是没什么事,人倒是遇到了一个。”羽墨彷徨道。
“什么人?”喜伯和罗妈妈异口同声。
屋子里,一地狼藉,全是陆太太摔的。
她不是一个会靠砸东西发泄情绪的人,一旦摔了就说明怒气非浅。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陆太太盛怒,但声音还是隐忍克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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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娘是知道的啊!在京城的时候,我到五岁之前都只有盛泽哥哥一个朋友,他照顾我,关爱我,就像是我的亲哥哥……”
陆景胜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
今天与袁弘德重逢,把小时候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唤醒了。
“你也知道那只是五岁之前的事情,你与他这么多年未见了,人是会变的。”
陆太太的理由在陆景胜看来可笑至极。
“娘,他为国家为社稷出生入死,如果说人会变,那变的那个人是我,小时候我也和盛泽哥哥一样,有报国之志,梦想着长大了能够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可是现在我和盛泽哥哥比起来实在是惭愧之极,他是国之栋梁,我却成了朽木,如果当初娘不带我回山圻,以我的才智……”
陆景胜说到激动处,面颊泛红。
陆太太觉得委屈:“你的意思,是说娘阻了你的前程?胜儿,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天下的父母不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吗?偏偏娘你只希望我甘于平庸,实在叫儿子我看不透。”
陆景胜负气踢了地上倒下的花瓶一脚。
那花瓶原被陆太太放倒在地,还能留个全尸,现在挨了陆景胜一脚,滚到墙边,撞在墙上,砰一声碎了。
陆太太听着那响声吓了一跳,面上现出委屈的神色,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我这些年是为了什么?如今却换来你这样一句忘恩负义的话?”
要是往常,陆景胜一定会心软。
寡妇的日子不好过,更何况是一个拖儿带女的年轻寡妇?
可是此刻陆景胜心里怒气更甚:“娘不容易,就可以私藏我写给盛泽哥哥的回信了吗?如果盛泽哥哥能接到我的回信,就知道我会去京城找他,而不必巴巴地跑到山圻来寻人,你可知盛泽哥哥这一趟来寻我,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陆太太可不在意袁弘德的生死,她只在意陆景胜。
“我原就不许你回信,是你不听,袁弘德若有事也是你害的!”
陆景胜无语,什么时候他高贵优雅的母亲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了?
陆景胜还想说些什么,陆太太一个更不可理喻的决定就抛了出来:“从今往后,你不但不能再见袁弘德了,连山圻都不能再住了。”
袁弘德的伤将养两三日,渐渐好转,却不见陆景胜再上门。
袁弘德心下挂念,便差常铁去请尹湘湘过来。
“将军有何吩咐?”
尹湘湘身穿玫瑰紫色遍地金变色长袍,逶迤拖地石榴红色撒花斜裙,身披琥珀弹墨绫薄烟纱。
乌亮的长发,头绾风流别致垂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玳瑁菊花钗。
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长命锁的手镯,腰系粉蓝色撒花缎面腰带,上面挂着一个宝石青底扣合如意堆绣香囊。
脚上穿的是素白凤纹绣鞋,整个人面赛芙蓉。
这个少女打扮得华丽却不艳俗。
“我要出门。”
“将军可是要去陆少爷府上?”
袁弘德露出赞许一笑:这个姑娘蕙质兰心,聪明。
尹湘湘却惋惜地摇了摇头:“他搬走了。”
袁弘德愣住。
见了袁弘德的神色,尹湘湘有些诧异:“难道陆少爷没有知会过将军?”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怎么可能好朋友找上门来,且还受了重伤,那人就撇下好朋友逃之夭夭了呢?
未免不讲义气,她又不要他替好朋友付医药费。
“陆少爷总不可能是不告而别吧?毕竟将军是他的好朋友,而且,不看将军,他妹妹和他心爱的女子还都在我府上呢,他不可能一走了之的,既然未给将军留下只言片语,想必是临时有事,出门一两日也就回了。”
尹湘湘分析。
“可已经过了两三日了。”袁弘德隐隐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
陆依依被尹湘湘喊着一起回一趟陆府时,她惊呆了。
陆府除了留下一个守门的白发苍头之外,其余人等都已经不见了。
苍头将大门钥匙交给陆依依,道:“二小姐,太太吩咐老奴替二小姐守着这房子呢,若二小姐回来了,就让老奴转告二小姐,她和少爷走了,再也不会回山圻了,让二小姐自己多保重。”
她的母亲带着她哥哥抛弃她了。
陆依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娘和大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看着少爷哭得撕心裂肺,苍头又道:“太太还让老奴转告二小姐,说二小姐既然拜了尹大小姐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万事有尹大小姐为二小姐做主,她走得很放心,让二小姐务必事事都听尹大小姐的安排,就连终身大事也让尹大小姐替二小姐你把关。”
陆依依哭给更惨烈了,尹湘湘则无语。
连终身大事都拜托她了,看起来陆太太和陆景胜是铁了心不回来了。
离家出走只带走儿子,却撇下了女儿,这陆太太也够重男轻女的。
对亲生女儿都能如此干脆断舍离,看不出来陆太太是如此无情之人,想自己当初还想她来做自己后母呢。
尹湘湘不由有些万幸。
“娘和大哥怎么可以如此对我?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陆依依的哭声提醒了尹湘湘:是啊,为什么啊?
陆依依和尹湘湘同时看向了袁弘德。
陆依依指着袁弘德,红着眼睛道:“我们一家人在山圻住得好好的,娘从来没有要带着大哥离开我的打算,一定是你,你一来娘就带着大哥离家出走了,一定是因为你!”
尹湘湘:“……”这里有虽然蛮横,可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袁弘德除了一头雾水便是满怀沮丧。
真是因为他吗?怎么可能?
尹府,郁琬已经将包袱往肩上一甩,大步就向外走去。
玉莲追她:“郁琬,咱们不是处得挺愉快的吗?你为什么要走啊?”
尹湘湘将一张卖身契递给玉莲:“你去送送她,顺便将这张卖身契还给她。”
“小姐,你真的舍得郁琬走?”玉莲有些想哭。
尹湘湘却显得淡然:“舍不得又有什么用?人家原本也不是冲着我们才留在山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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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没良心的,大小姐还救过你的命,你怎么为了个男人就拍拍屁股走人?”
尹府大门口,玉莲红着眼睛将那张卖身契递给郁琬。
郁琬背着行囊,还没千里寻人,就已经露出风尘仆仆的神色。
“你是自己舍不得我吧?”郁琬面上凄凄,也是难掩不舍之情,“玉莲,将来你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也是会离开大小姐的。”
“我才不会!”
玉莲倔强应道的时候,郁琬已经走远。
玉莲只能对着那背影啐唾沫:“你们这些小姑娘,对陆公子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行走在大道上的郁琬在心里默默:玉莲,不一样的,他只是我徒弟。
“师父,我要去找我娘和我大哥。”陆二小姐跪在尹湘湘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尹湘湘拒绝:“不同意。”
“可是那是我娘和我大哥,我活不下去。”天真的陆二小姐伤心欲绝。
“他们已经将你拜托给我了,我不会让你死的,还会给你择个好人家。”尹大小姐蔼然可亲。
“不要,师父,我必须找到他们。”陆二小姐涕泪俱下,是真的伤心和惶恐。
生活了十几年的母亲和兄长一夜之间全都消失,无怪乎小姑娘没法接受。
“凭你,找不到的。”
讨厌的师父,瞎说什么大实话。
“那师父陪我一起找。”陆二小姐重重抽噎了一把。
尹湘湘:“……”这孩子还真是天真。
“陆二小姐,你就别为难我家大小姐了,大小姐和你怎么比,我家老爷还在堂上呢,父母在不远行,难道二小姐你要让大小姐为了你做个不孝人?你是大小姐的徒弟,你这样的行为也很不孝。”
玉莲虽是个明白人,她的明白话却给了陆依依实实在在的提醒。
既然尹老爷在,尹湘湘不能远行,那让尹老爷消失就好了啊。
荷花池旁的跨院那边,袁弘德向尹湘湘告辞。
“将军是要回京?”
袁弘德摇头:“我是要去找恭芳弟弟。”
从前要打战,他只能给他写信,如今没有战事了,他这个武将赋闲在家,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去找人。
“你知道陆少爷的去处?”
“就算踏破铁鞋也要把人找到。”袁弘德坚定地抿了抿唇。
原本也只是萍水相逢,她断没有将人绑在自己家里的道理。
没有饯别宴,没有欢送席,袁弘德离开尹府很是黯然,带着常铁悄无声息就走了。
尹湘湘还有些担心:“珍珠那边不知道得到消息没,若知道袁将军离开,只怕会到城外官道上拦人,别届时又给那袁将军一刀。”
尹湘湘料错了,白若洢现在可无暇顾着袁弘德,她的心思都在陆景胜身上。
陆太太着人将陆景胜敲晕,又害怕在离开山圻路上陆少爷醒来要跑回来,便让喜伯去白府向白若洢讨要嗜睡丸。
让人吃了昏昏欲睡,却又无毒不伤身的丸药。
好端端的,陆太太突然要这种丸药作甚?
白若洢起了疑心,让青蕾去陆府门外窥探。
于是,陆府的马车一出城门,白若洢的马车便跟了出去。
陆太太为了路上不引人注目,只让喜伯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载着她和陆景胜,一辆载货,随从也就带了喜伯、罗妈妈和雨墨三人,一切从简。
行出山圻几里路方才发现后面跟了辆马车。
“我不是让你准备两辆马车就好了吗?”
驿站里,陆太太盯着凭空多出来的那辆马车,有些不悦。
“是两辆马车啊。”喜伯也看见了那辆马车,“兴许是别家同路的。”
陆太太将一碗水递给罗妈妈:“去,再给少爷喂颗药。”
“喂了一路了,这样好吗?”罗妈妈迟疑接过水。
“那白姑娘是说不会伤身吧?”陆太太对白若洢信服得很,要是陆景胜醒了,那才不好呢。
罗妈妈只能依言端着水往陆景胜的马车走去,一掀开马车车帘愣住了。
她回头喊陆太太:“太太……”脸上现出惊慌的神色。
陆太太心跳也漏跳了一拍:不会,真的吃那药吃坏了吧?
陆太太疾步上前一看,也愣住。
车上,陆景胜正躺在白若洢怀里。
白若洢是什么时候上了她家马车的呢?
“我跟了你们一路了。”白若洢浅笑。
原来那多出来的一辆马车是白若洢的。
“陆太太怎么可以瞒着我带我徒弟走?”白若洢质问。
语气并无多少不爽,只是接下来陆太太是不好将她甩掉的了。
“带上我,可比带上嗜睡丸保障得多。”
白若洢的话陆太太无法反驳。
可不是?嗜睡丸总有吃完的时候,带着白若洢在身边多方便哪,还不用担心陆景胜被吃坏了身子。
“什么?白姑娘也不见了?”尹湘湘惊讶。
来人回禀:“千真万确,白府大门上了大锁,奴才等了半晌也未见有人出入。”
比这个消息更让尹湘湘跌破下巴的是:尹善仁也不见了。
陆依依将尹善仁亲笔写的信呈到了尹湘湘跟前,信还用的繁体字,不过陆依依已经翻译成了尹湘湘教的简体字。
“我爹居然去找陆太太去了,这怎么可能?”尹湘湘感觉额头有汗倾泻下来。
“怎么不可能?尹老爷一直都喜欢我娘,师父您是知道的啊。我娘离开山圻了,尹老爷去找她,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吗?”
孟姜女还千里送寒衣呢,她爹怎么就不能做一个深情的胖子呢?
“这信可是尹老爷亲自写的。”陆依依理直气壮。
倒也确实是她爹的笔迹,可事情怎么就是感觉有点儿不对呢。
尹湘湘审视着地上那个梨花带雨一脸倔强的少女,只听她道:“师父,你现在可以陪我去找人了吗?”
“找谁?”尹湘湘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你爹啊!”陆二小姐很是激动,“尹老爷是去找我娘了,我也要去找我娘和我大哥,师父你要去找你爹,所以,师父,我们同路吧!”
尹湘湘直到马车出了山圻城,才觉得自己似乎被陆依依给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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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为何不向表少爷辞行?”马车上,玉莲问尹湘湘。
“不想路上再多一个拖油瓶。”尹湘湘看了一旁的陆依依一眼。
“所以,小姐只给表少爷留了封告别信,也对,老爷的家业那么大,表少爷必须守着。”玉莲脸上难掩失落。
不知要多久才能见到表少爷。
“是也不是,除了家业,表哥还必须替我守着我爹。”尹湘湘唇角弯弯,露出一个万事藏于胸的浅笑。
“老爷?”玉莲惊呼,“老爷不是……”
尹湘湘看了那个一脸心虚的少女一眼,和蔼问道:“依依,你是怎么说动我爹帮你写那封信骗我的?”
陆依依一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的慧眼。
“是老爷心善,见我哭得可怜,老爷知道师父最有本事。”
终于听明白了的玉莲不由怒发冲冠:“陆二小姐,你也太过分了,居然骗你师父!”
陆依依扑通跪在尹湘湘跟前:“师父,依依不能失去母亲和兄长,依依也不能离开师父,依依还没和师父学成本事呢。”
什么时候,这个小徒弟竟然如此依赖她了?
想起从前她哭着喊着,用了各种方法要拜她为师,尹湘湘莫名动了恻隐之心。
“起来吧。”尹湘湘说道,然后递给陆依依一本医书,“我不能保证帮你找到陆太太和陆少爷,但是这一路上我还是要交你医术的,《医外经》上记录了许多手术方法,你先拿去好好学吧。”
陆依依有些不情愿伸出手。
玉莲道:“大小姐也给苏小姐留了一本呢,苏小姐一直都很勤奋,陆小姐不要因为寻人耽误了功课,届时被苏小姐比下去……”
玉莲的话果然让陆依依受了刺激,快速接过了书本。
玉莲噗嗤一笑,尹湘湘也笑了起来。
尹府的大门外,金子造的石狮子光芒灿灿。
尹老爷站在门前,看着那条空荡荡的大道,明媚的春阳洒满路上,尹湘湘的马车早就没有了踪迹。
尹逵站在尹老爷身边,面上不解:“舅舅真的放心表妹离开?”
“她十六了,是个大姑娘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将来尹家的生意还要靠她呢!”
尹逵抿了抿唇,原来舅父是借机让表妹出去历练去呀。
舅父放心,他可不太放心。
表妹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姑娘家,还只有十六岁。
尹善仁仿佛揆度出了尹逵的心思,神色一变,指着他道:“逵儿,你可不许追随你表妹去,尹家的生意可离不开你。”
尹逵讪讪,转眼他便从袖子里拿出了尹湘湘的亲笔信。
“什么?”尹善仁还没有认真学过尹湘湘用的简体字。
尹逵又拿出了一份他翻译的繁体字:“外甥已经提舅父翻译好了,舅父自己看吧。”
当尹善仁眼睛睁得铜铃般大,一脸的震惊时,尹逵满意地笑了起来。
“舅父,湘湘让你减肥呢。”尹逵得意,“湘湘还说了,如果舅父减肥不成功,陆太太寻回来也是没有用的,舅父太胖终究留不住陆太太的心,所以湘湘给舅父制定了减肥计划,让我每天盯着舅父呢。所以啊,我可没有追随湘湘去,因为我要监督舅父你减肥,湘湘的减肥计划可是很苦的,舅父你一定要撑住!”
尹逵伸手拍了拍尹老爷的肩膀。
尹老爷一张脸愁成了一朵苦菜花。
苏简简看着凭几上那本《医外经》。
尹逵道:“你师父留给你的,医香馆那边我也按照你师父的吩咐为你准备了一些尸体供你练手,她希望她回来的时候你的医术能够较为熟练。”
尸体。
苏简简眉头微微蹙了蹙,却很快平静下来。
她不问尹湘湘和陆依依她们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她也不问为什么陆景胜的身影不再在尹家出现了,她只是默默拿起了那本《医外经》。
娄雪桉死后,她经历了那场牢狱之灾,在大堂上被用过刑,她的心突然就沉浸了下来。
生命里什么人来什么人去,似乎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了。
“女子还是要自己会些本事的好,其他都虚空的。”
她想起尹湘湘说的话。
那个女孩子比她年轻,却当了她的师父,说出的话也是她从未听过从未想过的,可是细思来,却觉很有道理。
窗外,苏太太远远地站在廊下向这边看过来,脸上又委屈和怅惘闪过。
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要对她不闻不问到什么时候呢?
母女反目,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是全然不记得从前的哺乳之恩舐犊之情了吗?
见尹逵走出来,苏太太一吓,赶忙要躲。
“苏太太!”尹逵喊住她。
“表……少爷,什么事?”苏太太局促。
“你不用怕,大小姐走前留了话,说苏小姐终归是她徒弟,她不能一点儿人情都不讲,你可以继续住在尹府。”
苏太太受宠若惊:“我还可以回来住吗?”
尹逵打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不过不能再去兴隆院了,老爷见了你要恼,你就留在苏小姐身边照顾苏小姐吧。”
苏太太心里苦:只怕苏简简见了她也要恼。
尹湘湘将画好的图画展开,陆依依有些激动:“没想到师父竟然能将我娘画得如此像。”
“陆少爷画得那才叫传神呢!”玉莲举起手中另一幅画。
陆依依激动拍手,尹湘湘却很淡然。
她们学医的,画画也是基本功啊,画人体画器官画手术刀……她可是三粒板夹出来的真材实料。
“师父居然在马车上就把我娘和我哥的肖像画好了,这样我们找人就方便多了。”陆依依兴奋。
“山圻出城就只有这一条官道,到沿途的驿站客栈打听总能找到你娘和你哥的踪迹的。”尹湘湘道。
陆依依拼命点头,仿佛她的亲人即刻便能找到是的。
玉莲撩开车帘探出头很快又探了回来:“小姐,前面就有一处驿站。”
马车很快停在了驿站前面,驿丞迎上来,笑容可掬:“你们可是要住店?”
太阳还未西斜,尹湘湘可不打算这么早住下。
她让玉莲和陆依依分别向驿丞打开那两幅画像。
“可见过画上的人?”
“见过这位妇人的人,见过这个公子的画像。”驿丞分别拿手指了两幅画说道。
尹湘湘一怔:竟然也有人拿着画像来找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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