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决
凉州城雄踞北方,扎根极北苦寒的两砀山,居高南望,荡视天下。
北平王正值正年,可是他的心,已经老了。
华朝五年,北平王突然怪病,患风寒疾,王后夏侯氏开始处理北凉个中事宜,权柄日长,北凉众臣逐渐出现两方对峙的局面。对于王后的理政,文武百官多有怨言,毁誉参半。但是北平王的病就是不见好转,像是上天在庇护着这个女人,她逐渐高升的权势变的有些不可阻挡。
北平王虽然为异姓,但是多年来为华朝立下汗马功劳,打下大华半壁江山,作为一名功勋武臣,北平王在北方可谓只手遮天,是当之无愧的主宰。
人流络绎不绝,但是他很特殊,因为他没有佩戴任何的兵器。
客栈的角落,另一白衣少年冷冷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目光呆滞。
他的目光逐渐被吸引,入殿的一刹那,他便看见了那个叫做陈长弓的少年。
这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陈长弓却不该来,因为他的家乡远在江南。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金秋时分,秋光正好,凉州城荡风吹香,满城金蕊赤英,秋色霞光引得万民争睹,也让这个地方更加的热闹非凡。
此处不是妓院,却是红晕美女云集之地。
此处不是赌场,但是却有人高喊幺鸡!
但是这里,却是整座凉州城中除北平王府之外最负盛名的地方。
白衣少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手中紧紧的握着长剑。
这是一把很奇特的剑,不算华贵,但绝对世所罕见,剑柄的末端端正的刻着一个大字,“陈”。
别人来来去去,进进出出,少年丝毫的不在意,因为他从来不注意,甚至,他很少抬头看一眼。
奇怪的地方,通常有着奇怪的人。而陈长弓应该就是那个人。
陈长弓的桌子上,一壶一杯,无肉五菜,空对一片赤虚,少年饮的很慢。
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宝剑,黑色的双眸,强烈的杀气!
陈长弓这样的打扮,实属正常,在这样以武为上的时代,刀剑便象征着身份,但是徐风却从来不佩戴兵器。
这一夜,月白如华!
长街之上传来夜行人硬邦邦的敲打声,客栈门口的长杆之上悬挂着一盏晦明晦暗的灯笼。
北风席卷而过,一掠黄沙轻搽地面,夹杂着飘落的黄叶。不知道他从哪里而来,也不知道即将要被吹到哪里而去。
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被命运的双手推向前方,何时停止,何时转向,又岂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徐风的打扮很滑稽,身上破旧的黑色长衫,脚下却是一双极其华贵的金丝踏马靴,细细观之,格格不入。
大殿之上的一黑一白,形成强烈的气场冲击!引来众人火热的目光。
徐风面带笑意,似乎对这一切很满意。
陈长弓的动作并没有停,依然不紧不慢,步调如一的进行着。
徐风大踏步的走到陈长弓的对面,坐下。
“看样子,你好像很能喝酒!”
陈长弓并没有理睬,头也不抬,也没有停下来。直到那壶清的像酒一样的茶被喝的清澈见底,他才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看徐风。
徐风笑的很灿烂,就像苍白雪山上的一抹阳光,又像是少男少女美梦中的童话故事,又过了良久,徐风才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陈长弓眸色幽深,淡淡的回了一句道:“我的茶没了!”
徐风还是在笑,右手一挥,店家已经送上了两壶上好的陈年花雕,香味氤氲,令人陶醉!
“你要请我喝酒?”陈长弓的话说的很慢,仿佛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说错,也不允许自己做错。小的时候,只是因为自己写错了一个字,母亲便罚自己在父亲灵前跪地三日,不许吃喝。
“你猜对了!”徐风还是一脸的笑意。
“可我从来不喝酒,只喝茶!”
“为什么?”
这个问题,远远不止一个人问过陈长弓,但是陈长弓总是一笑置之,并不作答,因为他的答案没有人会懂。
花开会谢,人老珠黄,繁华盛景就像是眼前的陈年花雕,过后断肠。还是茶好,浅饮一口,回味无穷,不会浑浑噩噩的沉醉睡去,那股子悠远的滋味,能怀念好久好久。
见陈长弓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徐风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喝我的酒,你算是特例的一个!”
陈长弓目光冷冷的道:“那为什么要请我喝?”
徐风道:“为什么?就因为你是个奇怪的人,而我又对你很好奇!”
陈长弓看了看天上的弯月,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等等!”徐风看着即将迈出客栈的陈长弓,语气却不是很寒冷,“酒还很温,若不喝,岂不是很可惜?”
“我若不喝,还会有其他的人喝,反正不会浪费,有何可惜?”
陈长弓的声音很低沉,加之冷酷的表情,平常人想不生气都很难,但是徐风却偏偏笑脸相迎。
只留下冷冷的一句,陈长弓便清淡的离开了,留下屋中众人,摇头轻叹。
陈长弓缓步前行,不知何时,面前却突然惊现了两盏花灯。
陈长弓定睛一看,是两个紫衣少女,在这寒气料峭的深秋时节,两个紫衣少女穿的却并不多,黑色的抹胸,黑色的底裤,裙子的开叉很高,傲人的双峰呼之欲出,其余皆被紫色的薄纱所掩盖。这两个紫衣人一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灯笼上面俊逸的书写着一个大字“穆!”
他眨了眨眼,只是一瞬,这让两位紫衣女子很好奇,因为只要是见过她们的男人,都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们。
细细观之,原来两个人的身后还有一个身材纤细,更加婀娜的红衣女子,女子青色的眼带,火红的双唇,与两位紫衣女子一样,裙子的分叉很高,一阵风忽然吹过,红衣女子修长滑嫩的双腿随之一现。
三个人直直的站立,目不转睛的盯着陈长弓,仿佛要把这个陌生的男人融化在自己诱人的眼眸之中。
月色夹杂着灯光,照在他们有些微愠浅红的脸上,头发的乌黑和衣服的细纹褶皱之间显得尤为的不自然,宛若诡秘可怖勾魂摄魄的女鬼。
陈长弓似乎没有注意到三个美丽女子的存在。
如果有些人可有可无,那么陈长弓宁可装作看不见,因为他知道,这些不是让他刻骨铭心,魂牵梦绕的人。多看一眼少看一眼,还是云海过客。
可是纵然陈长弓的面目如此冷漠,但是对某些人还是会流露真情。
陈长弓缓慢的略过三个人,身后那人却突然迎上来,热情的道:“公子留步!”
陈长弓骤然停住脚步。
只要有人请求,陈长弓便会停步的,敌人也好,朋友也罢,亦或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因为陈长弓知道,只要有人开口,便是有求于他。
那人的态度谦和有礼,语声宛若桃子鲜嫩的汁水,不像是来寻衅的。但是陈长弓手中依然紧紧的握着长剑,脸上皮肤紧绷,像是大敌当前,全身充满了警惕之意!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大骂他不懂情趣。
月色与灯光并不是很亮,四周一片漆黑。却依然可以透过薄纱看到三个女子雪白的皮肤。
良久,见陈长弓松弛了一些,那人便开口微笑的问道:“恕在下冒昧,不知阁下是否常来龙门客栈?”
陈长弓面无表情的道:“是!”
陈长弓讲的很慢,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每一个字都要思虑好久!母亲为她灌输这样的理念,是为了让他不犯错误。
红衣女子又道:“那不知阁下何时离开?”
陈长弓垂下眼,遮住眸色幽深,缓缓道:“也许明天就离开,也许再待上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定!”
那人拱手道:“如果阁下明日不走,穆公子想请阁下明夜移驾舞凤楼一叙!”
“穆公子?”陈长弓语调有些波澜不惊,“哪位穆公子?”
那人一笑道:“当然是北平王府的小王爷穆夕朝公子!”
提起这位穆公子,咱们还真得说道说道。
在北平王一手遮天的北方四州,穆昔朝着实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他是混蛋倒也不为过,上到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下到徐娘半老的人妻人母,只要是他看上的,没有一个得不到的,而且这调教人的手段,那叫一个高绝。
所以这些年,说起浪荡公子,华朝中首屈一指的就是这位北平王的小儿子穆昔朝,简直是臭名昭著,世人皆以“鲍鱼之肆”称之,可饶是如此,还是没有一人敢告发他,甚至没有一人敢惹怒他。为啥?还不是因为人家有一个心狠手辣,顶起华朝半边天的父亲。
虽然其父亲戎马半生,战功无数,可是穆昔朝这个人无论是对兵法还是武学都是一窍不通,当然这只是外界的传闻。而这床上的功夫倒是无师自通,丝毫不逊色那些常年留恋风月的“高手”!甚至这些年深入钻研,什么《大洞真经》,《峰峦穹经》,《玉女心经》全部得心应手,甚至自创《去粗取精》更是被北方的膏粱子弟津津乐道,穆昔朝为北方的纨绔树了一面大旗,振臂一挥,响应者络绎不绝!
这一次陈长弓竟然笑了出来。
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在北凉城中竟然有人不知道穆公子,确实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是那人很快的将笑容掩住,淡淡的道:“穆公子吩咐在下,务必要请阁下赏光!”
“我若是不去呢?”
那红衣人的笑容依旧灿烂:“我相信你一定会去的!”
陈长弓惊讶道:“这是为何?”
红衣女子娇媚的道:“公子难道不想看看我们姐妹薄纱之下的雪肤?”
那红衣女子正等待着陈长弓回答的时候,谁知他竟然转身离开了。
一阵狂风迎面扑来,陈长弓只是象征性的整理了一下头发,甚至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前面一紫衣女子忍不住冷声问道:“师姐,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的不识情趣?”
那人雪白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却有一丝鲜血,慢慢的自嘴角的裂痕浸出,使那红唇更加鲜红了几分。
权利是个好东西,皇上这样认为,北平王也这样认为。
所以当年皇上策反兵变,排除万难,不惜一切代价跨越周遭种种障碍,趁其羽翼未丰满之际,将隐太子死党杀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也许不这样做,如今成为冢中枯骨的就是当今皇上了。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他当年所欠缺的,不过是站稳脚跟的际遇而已。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话虽如此,可是北平王兵势赫赫,百官虽以皇帝为尊,但有如此大患存在自己卧榻之侧,他又怎能安心?
他想得到,北平王也想得到,甚至刚刚涉世的陈长弓都会算无遗策的猜到。
于是所有人便都在等待!
凉州的风物再好,现在看来,也许不是陈长弓的归宿,或者,自己应该南下帝都,在皇城永安杀他个天翻地覆,虽不能大展抱负,却也图个痛快!
真到那时,母亲会允许自己回去吗?
若论恨,陈长弓的心中一定浓于自己的母亲,陈字大旗倒下的那一霎那,少年的目光只是坚定地颤颤,他没见过自己威风八面的父亲,更没见过自己所谓的皇子模样!
自己生下来就和母亲相依为命,烙下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观念。但是亡国皇子的这个身份,注定让他的一生变得不再平凡。
这是陈长弓来到凉州城的第三十五天,像往常一样,此刻的他正坐在玖月桥上的酒楼之中饮茶看花,偶尔扫一眼桥下如织的行人,来来往往的画舫船只,虽是喝茶,却也一副酣然若醉的模样。
在这样天高云淡的深秋时节,世家子弟,王公贵族,乃至平民百姓都会肆意游乐,凉州城酒楼的生意大涨,甚至茶坊以及小的工艺品商铺也都卖断了货。
可惜自己身上背负着巨大的使命却不知如何下手。孤身一人来到这凉州城,无甚乐趣。陈长弓闷闷的想,这偌大的凉州城,竟然连一个可以对坐品茶,两心交付的知心朋友都没有,委实是一件憾事。
陈长弓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自己从小在南方长大,所以他喜欢喝茶。
在巴蜀与江淮一代茶事初兴的时候中原一代尚未流行,这也是为什么南方人好茶而北方人好酒。但是茶这东西着实是件宝贝,不仅能解酒还能解腻,自打它传入中原的那一刻便注定火的一塌糊涂。故而凉州城内开设数家茶坊,但是声名鹊起的却极少,只是几间南方游民无业所创,这些年赚的盆满钵满,倒也为他们解决了生计之路。
陈长弓眼眸一扫,忽见湖上彩舟如画,无数艘画舫大船穿行而过,其中一艘游船宛若金阙银宫,陈长弓认得出,这船虽然华贵,却不像是官家的船,应该是凉州几大青楼拼艳的花船。
每一年的金秋拼艳,无疑是凉州城中最赚眼球的时候,几大青楼趁着这个时候争相拉客,我们所说的饥饿营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船头上伫立着一群花红柳绿的佳丽,雾裙轻衣;倜傥风流的才子,冠绝群楼,一群人巧笑嫣然,连说带笑,仿佛在诉说着这大好河山。那些纨绔膏粱们双眼放光,全部涌向岸边。
这年头,才子佳人四个字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担得起,那可谓是一个吃香的金字招牌。凡是挂了才子佳人头衔的家伙,那性情都是十分高傲的。读的是伦理道德,说的是秦淮风月。可是眼前一副如狼似虎的场景,着实有些可笑。
“北瓶楼的语焉姑娘对我笑了!啊”
“我看见了南乐楼的紫熏姑娘的美腿!啊”
“西红楼的綉鸾姑娘的胸脯好傲人!啊”
“我怎么没看见东华楼的玉婉姑娘?躲开躲开——”
一时之间整座凉州城骚动不已,原本人群拥挤的酒楼中瞬间一空!
不知道是谁站在酒家的窗口,傲然一首打油诗:
姑娘姑娘你真美,
好像牡丹浇了水。
姑娘姑娘你真魅,
何时来吻我的嘴!
这诗听得陈长弓一身的鸡皮疙瘩,可是却引来了船上名妓的阵阵笑声。
面对众人的光怪陆离,陈长弓只是嗤笑了一声,便结账离开了。
出的酒楼,人群熙熙攘攘依然不见散去,陈长弓手执长剑缓步前行,听着湖上岸上的遥相呼应,他只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不知是哪个驴草的将靠前的两个文弱书生推到了河里,引得船上众位美女失笑,越发的如百花争艳,顾盼生辉。即便眼前“美景”不能让陈长弓莞尔一笑,但看着两个人狼狈的模样,陈长弓别提心里有多舒坦。
什么美女,不还是有钱人的胯下玩物!陈长弓唯有摇头。以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介江湖白衣,并未出入过什么风月场所,那些所谓的名妓,陈长弓没有一个叫的出名字。
眼前这些人在烟花柳巷厮混久了,逢场作戏,来到凉州城的这几日陈长弓也算是看惯了热闹,并不曾放在心上。没吃过猪肉倒还见过猪跑的。
陈长弓整天浑浑噩噩,毫无目的,宛若行尸走肉,他多希望自己也有一个红颜知己,喝酒,赏月,聆听自己淡淡的忧伤,可是那个人真的存在吗?
在他胡思乱想之间,凉州王府的铁骑从斜巷飞驰的穿行而出,速度过快,又来的突然,陈长弓迅疾闪躲,一来二去便被推推攘攘的走到了湖边。
陈长弓蓦然抬头,眼前此景,如诗如画。
层层薄薄的青色缕纱遮住曼妙的身材,青楼女子身姿婀娜,一颦一笑尽显风韵。此中唯有一人,清丽脱俗,仙姿不凡,头戴帷帽,紫色的薄纱丝幔之下玉面红唇隐约可见。她遗世独立,恍若神仙妃子,飘飘然孱弱羽化而登仙。
陈长弓定定的看向她,那一身青色的纱裙,宛若一抹新绿,又似莹莹新芽。陈长弓的心怦然直跳,他知道,风尘女子绝不会如此。
一席秋风,丝丝荡扣般掀开了女子悬垂的丝洛。
一张精致无暇,洁白如玉的面容,开叉的裙摆露出了诱人的**,纵然湖上百花争艳,也不及她三分颜色。
那女子长眉微频,轻红胭脂晕腮。秋波一转,盈盈目光穿越千山万水,灵动的越过重重遥远的距离,直直的射进陈长弓的内心深处。一席明眸仿佛把陈长弓带到了人间仙境,远离事态纷扰,唯有碧海潮生,春江明月,还有她,而已!
一笑万物哑然。
陈长弓原本坚固无比的心里防线瞬间陷落。
在秋风荡起的那一霎那,凉州的花光尽皆失色,陈长弓的内心深处,只停留在刚刚的惊鸿一瞥。陈长弓呆立在湖边,看着远去的轻舟,甚至不时的踮脚抬头,他只是想多看她一眼,与她心神交错,顾盼生莲。
可是那船,早已随波逐流的走远了!
此刻陈长弓似乎有了目的,他的下一个地点,青楼!
陈长弓刚刚走出没几步,便已经听到身后如雨一般的马蹄声。马如龙,人似锦,华环雕鞍,难得骑技也是如此的相趁。
陈长弓没有回头,但是却发现路人纷纷退至一旁,明显这是一个惹不起的主。
佳人骑着上好的骏马在凉州的主干道上纵马疾驰,身后则是跟着大队的护卫。
女孩一路疾驰好不快活,这些日子可把他憋坏了,如今三哥允许她出来透风,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寻乐的良机!
此人的穿着极是华贵,玉带束发,腰间宝剑,横行卫士之中,倒像是个花花公子,风流倜傥,俊俏非凡。
陈长弓甚至不屑抬头去看一眼,不过那俊俏的女娃却突然转过头来,柳叶弯眉,纤纤玉手,精致束身的一缕青衫宛若莹莹孑立的一抹新绿。
好俊的马,好美的人!
陈长弓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还是一如既往的低着头。
而那马上的人却在直直的盯着他那俊俏且棱角分明的面庞,忽然道:“喂,你不要命了,滚开!”
这声音玲珑的像是一块滑润的顶级酥酪,常人早已被这美妙的声音融化的瘫倒在地!
可是他是陈长弓,他不想见的人就只能视而不见!
那人纤手紧勒马缰,马蹄飞扬,一声嘶鸣击破了长空!
马上人暴跳如雷,扬眉道:“你不要命了?你信不信我让我爹把你剁了喂狗!”
这话可不是吓唬人,他北平王何许人也,那就是个人屠子。正常人谁敢去拔北平王穆雷的虎须逆鳞,若说有,那便是眼前不可一世的小郡主而已!
穆雷一生戎马,年轻时领军身先士卒,练得一身好武艺。当年不可一世的北齐燕王慕容境雨却偏偏不信邪,国破城亡之日,北平王只是对手下丢了一句“逆我者”,那燕王一族便整个被抄家灭族,妻妾视作牛马,富可敌国的财富顷刻间挥霍一空。
再有者便是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江湖门派,一个月不到便被北平王的铁骑踢了个遍,神功再高又有何为?北平王只是一块小小的兵符便瞬间让腥风血雨的江湖偃旗息鼓!
但是也许是因为杀人太多,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北平王的三儿一女还真就这个小丫头最惹人喜爱。
大公子穆昔龙胸怀大志,素有谋略,但是天生残疾,左脚颠簸。二公子穆昔虎天生神力但是却像是个傻子,只知道打打杀杀,外人看来,这是个武痴。三公子穆昔朝还算正常,但是其生性纨绔,是典型的膏粱子弟中的代表,整日里纸醉金迷,寻花问柳。
唯有小女儿穆昔月,机灵活泼,惹人喜爱,最重要的是还会心疼人,难怪老屠夫总是说:“看你几个不争气的哥哥,爹不心疼你心疼谁啊?”
那人右手一动,忽然惊现微微蓝光,一把飞刀骤然而至,陈长弓一甩头,脸上已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
陈长弓握剑的手瞬间青筋暴起,但是瞬间又暗淡了下来,不过还是毫无反应。
“无趣,无趣!”
女孩慨叹了一声,潺潺溪水一般的笑声已经渐渐远去,那一抹醉人的绿色也消失在了人群中,只留下一点绿影。
龙门客栈的名声,足以睥睨京城盛名龙魂道。
远的不说,传闻当年皇帝陛下未登基之时便孤身造访了两个重要的地方,一个是京城的龙魂道,另一个便是凉州城的龙门客栈,只是为了了解隐太子在江湖上的势力分布,这不,如今位居九五,高高在上。
当然这只是无据可查的小道消息,龙门客栈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秘还不得而知,但是每天来来往往客流量不下数千人,也多多少少的为它蒙上了一层神秘感。
龙门客栈的老栈主更是在三年前罗列出名扬天下的江湖十大高手,虽然多有质疑,但是也未有人敢来推翻!
最令人震惊的便是龙门客栈和龙魂道都承认的“妖刀”帝无邪,短短几年之内迅速得到“官方”认证标签,其蹿升速度,可谓扶摇直上。
徐风与陈长弓最大的区别,就是徐风说话做事从来不经过思索,并不是因为自己没脑子,而是因为自己懒得去想。
徐风这个人,常去龙门客栈喝酒,可是他也有他自己的规矩,每个月什么时候去都算的清清楚楚,只是这一天,他竟然打破规矩的出现在了龙门客栈之中。
老者忽然一笑道:“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里,不会是又来调戏红袖的吧?”
这个看起来神秘的老者似乎跟徐风很熟,两个人的对话就像是长辈对晚辈,说笑嬉戏!
“哎!”徐风怅然道:“原来在老栈主眼里,我徐风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膏粱子弟!但是今天你猜错了,我是来等人的!”
“高手?”老者有些疑惑!
徐风默然点头!
老者继续道:“有多高?”
徐风胡乱一比,大概到自己的额头!
老者怔住片刻,“就是说,比你低喽?”
徐风嘿嘿一笑道:“上道!”
老者“含情脉脉”的温情一笑,看的徐风一身的鸡皮疙瘩!
柳丝低垂的池塘边,曲径通幽,掩映了几座翠楼。陈长弓一身白衫,掌中剑,游走在花间柳际,纵然平常,却是风流难学。
每次路过一家青楼,一席薄纱盖体的花妓都会上来招呼一番,甚至抛出媚眼,露出修长双腿,可是陈长弓就是能经得住诱惑,一笑置之。
这旖旎的美色当然令人羡慕,可是陈长弓这个人就是这样,纵然你再漂亮,甚至脱光了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要是他不喜欢,他便不会心动。
既然出现在青楼拼艳的花船上,想来是哪家青楼的头牌花魁!
所以陈长弓每一次踏上青楼的时候,都会每间房中一览无遗的看了个便,有时候看见人家正在**,一泻千里的时候受到惊吓怕是再也无法硬气!转头就是一阵大骂,陈长弓也不停留,顶着众人的叫骂声关上了房门。
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是所有人应该休息的时候,但是陈长弓却不能停下来,今日那个湖上的佳人已经在他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如果不找到,陈长弓怕是整夜也睡不着。
青楼飞燕清歌,笙箫夜夜。
陈长弓心下失落,眼前正是龙门客栈,江湖传闻龙门客栈无所不晓,也许在此地能得到答案也说不定啊,陈长弓心中一喜,径直的走向了龙门客栈。
公子颜如玉,墨发秀而长。
龙门客栈酒香漫天,陈长弓缓步穿过微醺的人群,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此时二楼雅间的窗户大开,穿堂而过的清风让人好一阵舒适。
陈长弓毫不怯场的走到徐风的桌前,并在他的对面坐下,然后双眼毫无惧色直勾勾的望着他。
陈长弓眼眸深邃。
似乎能把人吸进去一般,而徐风谈笑的面容,在这喧哗的龙门客栈,独为一片风景。但是陈长弓看向他的眉眼之时,却感觉出他自带且独有的一股英气。
“人在异乡,能在一起喝酒,说来也是一种缘分!”
徐风薄唇轻启,却没有想往日一样毫不正经,有股人在江湖的寒暄之感,可是陈长弓却宛若没有听见一般,眸子中映着徐风棱角分明的面庞。
正在发呆之际,徐风却将一个精美的杯子递到了陈长弓的面前,见陈长弓无动于衷,徐风咧嘴一笑道:“放心吧,这是茶!”
陈长弓闻言有些愣神,不过一秒,陈长弓便接过徐风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徐风舒展浓眉的轻笑,连连点头的道:“公子是不是很奇怪?”
陈长弓神色不动:“为何奇怪?”
徐风越发觉得有趣:“就比如我为何知道阁下会来龙门客栈,又为何知道阁下会坐在我的对面?”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徐风一时有些语塞,看着自己无言以对的模样,难免有些好笑。
“在下徐风,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陈长弓!”
徐风耳朵里听着陈长弓的话,双眼却一直在观察陈长弓那双握着茶杯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虎口处有一层老茧,分明是常年舞刀弄剑,上了年月,饱经风霜。
徐风自信道:“公子不是北方人?”
陈长弓依旧冷酷道:“九临!”
陈长弓来自江南九临,那里地大物博,光是水产茶叶就足以令其他战国觊觎不已。
本来各国相安无事,锱铢不犯,但这规律不知道哪一天被华朝打破,开始频频引发战乱,与陈长弓的故国兵戎相见。想来他们也是狼子野心,如此一来,平静无波的暖流便如泉涌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桌子上两个壶,一个装茶,一个装酒,徐风拿过陈长弓的杯子,向里面注满了酒,又将杯子推到了陈长弓的面前,淡淡道:“如果今天我回答了公子的问题,公子可否满饮此杯?”
陈长弓微微怔住,片刻语调平稳无波的道:“一言为定!”
若是往日,徐风一定神情古怪的大赞一声“上道!”,结果却神色肃然的冒出一句:“盏茶之间!”便退了出去!
出了房门,徐风径直走向了红袖所在的房间,几日没去看她,漂亮的女子被冷落,成天孤芳自赏,太暴殄天物,不好,不符合徐风养花浇水的秉性!
原本被陈长弓这个木头人恶心了一番之后徐风的心情有些瘀滞,见到漂亮的红袖之后心情顷刻豁然开朗。
女孩是用来疼的,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所以将近二十年的人生徐风除了与美女拌拌嘴,行一些呼风唤雨之事,从不做辣手催花的勾当!要不怎么说孤芳不自赏呢!
红袖正坐在桌旁喝茶,徐风进来二话不说,狠狠的掐了一下红袖的蜜桃圆滚臀,嘿嘿道:“是在想我吗?”
红袖俏脸微红,被徐风揩油之后,不气反喜,似笑非笑的道:“不是说耐得住寂寞吗?这才三天你就来了!”
徐风看着红袖暖玉温存的婀娜身段,笑笑道:“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说耐得住那就是耐不住!”
两人说笑片刻之后,徐风忽然想起来此的目的,便将暗地里跟踪陈长弓所看到的一切全然告诉了红袖!
红袖这才算知道了徐风的心思,笑道:“你说为什么你每次见到女人就变得糊涂了呢?既然与青楼女子混在一起,多半是如出一炬,公子何不去府衙询问乐籍?”
“那多俗啊!这种事情怎么也得邂逅才显得浪漫!”徐风一阵的叹息,看的红袖甚是生气。
红袖一脸幽怨:“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值得你这样夸赞。那我也不瞒你,听说舞凤楼来个绝色女子,吹的一手好箫!”
徐风一听嘿嘿一笑:“这吹箫的功夫,比你如何?”
红袖没理他,黯然的吐出一句:“哎,只羡鸳鸯不羡仙啊!我当初就是太傻,听信了你的甜言蜜语,谁知如今,真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啊!”
徐风是个浪子,以狎妓游宴本就不足为奇,何况自己又是江湖人,放荡惯了,钟情他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又会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他自知自己欠下太多的风流债,并不以为意,只是一笑置之罢了!
徐风嘿嘿一笑,想起昔日在这里宴乐开席的情形,那时的欢情是真的,如今看到那女子心存些许的移情也是真的,但是徐风也只是心想而已,毕竟陈长弓也看上了。
徐风不是那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的主,但是他对陈长弓充满了兴趣,如今也只能默叹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浪荡有多浪,徐风漂泊江湖,走南闯北居无定所。游江南,闯北凉,纵横六千里!这一路下来没学到什么玄学武功,采花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眼前红袖朱颜频动,徐风定住心神,提笔写道:
看朱成碧思纷纷,
憔悴支离为忆君。
百转千回**处,
此生独去向龙门。
等到徐风将诗写完,红袖又是好一番的作态,方才叹道:“看你还念些旧情,今日我便将那人的藏身之所告诉你便是!!”
徐风一喜,一溜烟的没影了。
从红袖的房间里面出来,徐风敛了敛心神,一脸严肃的走近!陈长弓凝神望着杯中尽凉的酒,却没有抬头看一眼徐风。
徐风也不在意,含蓄深远的丢了一句:“公子要找的人叫吴潮儿,在清月坊,舞凤楼!”
陈长弓心中一跳,如鱼入大海。心中莫名的欢快。旋即拿起徐风刚刚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头也不回,匆匆而去!
徐风叹气摇头,不禁冒出一句:果然是纯粹的深沉!
清月坊,舞凤楼!
陈长弓一路穿街过巷,徐风则是默默无闻的紧随其后。
一入坊门,陈长弓便见到彩珠耀列,珠翠满楼。曼曼绮罗如流光飞舞,笑声菱哥如衣袂翻飞,这景象不可谓不高雅,气质不可谓不华贵!
舞凤楼的名声,比起凉州有名的四大青楼,自是稍稍逊色了一些,但是人流量却不少,女子又多是官妓,前来消受的非富即贵,可谓处处笙歌。徐风只走了几步,便觉得心神酥麻,不思归去!
正可谓夜夜笙箫少年郎,治肾亏,不含糖!
徐风走在陈长弓前面,熟门熟路,随手抓了几十两银子,扔到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老鸨手中,老鸨心中一喜,暗赞一声:真他娘阔绰!
“徐公子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今天不知道要三位还是五位啊?”
陈长弓闻言,差点吐血,难怪徐风身体清瘦,八成是把精力全都浪费在了风花雪月上,真是个勾人魂魄的温柔乡啊!
传闻当年贤王刘猛视察凉州,只在舞凤楼留宿一宿,便是半个月没有起的床来,再欲察之已经到了回京复命的时候,王爷只能寒暄了几句,便灰溜溜的回到皇城,可谓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徐风的脸皮之厚,怕是天底下最为锋利的匕首玉桃刀也插不透。他怪笑一声,没羞没臊的道:
“王姨,舞凤楼的姑娘的嫩出水来不假,却也不是完美无瑕,小子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也算见识了个遍。这女人啊,是越到年龄越有味道,尤其到了王姨这个岁数,连嘴唇上的胭脂味都别有不同。就是不知道王姨的床上功夫如何啊?”
老鸨伸出秀手挑了挑徐风的下巴,娇媚笑道:“还是徐公子有眼光。舞凤楼名声水涨船高已非一日,凭那些涉世未深的几个毛头丫头能打得响,既然徐公子有雅兴王姨也不遮遮掩掩,只要徐公子说得出口,我便做的到!”
老鸨与徐风放肆调笑,眼睛却始终在陈长弓的脸上滴溜溜的打转!老鸨也是个老江湖,一眼便看出是个不善的茬儿,难惹的主!
徐风的手轻轻搂着老鸨纤细如蛇的蛮腰,三人缓缓入内,轻声坏笑道:“王姨说笑了!小子哪有那胆啊,要是跟王姨大战一夜,那还不得累的腰酸背痛腿抽筋一个月下不了床啊,到时候受苦的可就是我喽!王姨只管去招呼其他客人,放心,小子路熟。可万一要是醉酒胡乱的撞见了,还请王姨勿怪才是啊!”
老鸨故作悠远道:“看来今天啊公子是不会垂青喽!那好你们随便转,可别闪了腰哦!”
陈长弓全程摇头,也不啰嗦,直入厅堂。
舞凤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厅堂宽敞阔绰,高窗穹顶,保音效果极好。两人一入内只见衣冠满座,众人屏气凝神。
陈长弓一眼便看到了那位在船上的美丽女子,此刻她一身轻纱,银色的步摇,正在拨弄着手中的琵琶。
徐风看的直咽口水,眸中闪现四个大字:人间尤物!
佳人垂暮,纤指婉转,凝神弹奏,颤倒五音!
陈长弓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思被这女孩随意拨弄,一览无遗!
人是新人,曲是老曲。可正是如此才更能显示演奏之人炉火纯青,乐以载情的程度。如吴潮儿这样的音乐大家,曲误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洋洋流畅,引人入胜,使闻者莫不听音而忘音,只觉得心神如洗,明灭之间似真似幻。
吴潮儿的手指,轻轻的弹来,使众人沉浸在俗世里,身体麻木的无法自拔。这一曲琴音,捻一抹哀伤,饮一口盘旋的舞曲,众人仿佛如丝般漂浮,难以落下。
“小女自创曲目《后庭花》,请诸位品鉴!”
只此一句,再无赘言。
乐音铮铮切切,弦音清绝。
伴随高山流水,两个体态轻盈的红衣舞姬,罗袖袅袅,赤裙翩翩,腰肢轻转在方寸之间!
玉臂银环频动,红毯玉足飞旋,此曲名为《后庭花》,包含亡国的深情。曲到动情之处,两个舞姬香汗淋漓,双目垂泪,如莲花旋舞,出水悲歌。赏者如痴如醉,眼泪如泉涌般落下,悲伤不能自已。
陈长弓不识乐,但是却依稀听得出这乐中的意境。只觉心神剧裂,魂不守舍。
也许吴潮儿并不是在演奏琵琶,倒是在谱写一首离殇。而她自己更像是对语调升扬的诠释,外表华丽,内里刚烈。乐音如波涛,很快便将陈长弓吞没。
曲如心声,陈长弓不禁猜想,此人究竟是谁?从何而来?新来凉州又有何目的?这曲子,倒像是三生三世的悲欢离合,不似人间之曲。
间隙吴潮儿秀目扫视。
四目相对,擦出了电光火石一样的寒光!
陈长弓内心如轰天雷炸响,眼中心底,再无旁人。
吴潮儿移愁入弦,是湖边的那个男子,龙章凤姿。
一曲终了,世人仿佛仙境醒来,击掌叫绝。
随即,曲风一转,画风突然天翻地覆。金戈冰河,狂放悲怆。这是一曲激昂磅礴的宫廷乐曲,千军万马驰骋雄威,万箭齐发,火光冲天。吴潮儿面色微红,指下却风驰电掣,足令闻者汗颜。
旋即,声音再转,曲风婉转而下。陈长弓宛若看到边城外,大漠旁,北风起,大纛扬。金绕沙鸣,万马奔腾。这曲调似有国仇家恨,有铁骨,有傲气,杀伐慷慨全然不像是女子可以演奏而出。
陈长弓痴痴的听了好久,恍然想起国破城亡,“陈”字大旗倒下的那一刻。
曲调突扬,形式再换。将军百战驱虎,雄兵万里吞狼,醉卧沙场,客死他乡,烛火中和处未见永恒。
这款款琴音终于停了下来。
吴潮儿缓缓起身,妙目流转,丝丝的牵住每个人的心弦。
“凉州城百花争艳,四大花楼名扬大华,唯舞凤楼略逊一筹。潮儿虽是女子,又新到凉州,却不甘心居于人下,今有一念虽天马行空确是理所当然。凭潮儿之才,三个月后凉州花魁之争,潮儿志在必得!”
吴潮儿语调平稳无波,神色更是自然。
“今日闻潮儿姑娘一曲,已是天绝,不像俗世之物。如此手段又有何人能盖得过你。姑娘放心,有我刘峰在,必保姑娘夺魁!”
少年洋洋得意,自觉抢了风头。此人身着华贵,乃是镇守凌河的都督刘灌的独生子,不过十五六岁而已。
有人带头,众人自然遥相辉映。高声喝彩,场面甚是热闹。
刘峰也算是识趣,像他这种人当是不差钱的主,毫不含糊的甩出几百两银票,又夹有珠玉宝石,灯光印着金光,简直金碧辉煌。
少年自信满满的走上台,那个头比吴潮儿短了一截,气势瞬间少了不少,不过少年也不在乎,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吴潮儿抬眼直视,眼中充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徐风是个看热闹的主,自然是美滋滋的一脸荡笑。
陈长弓面色紧绷,握剑的手显得愈发用力。
刘峰痴痴的望了半晌,突然之间尽不知说些什么。
吴潮儿忽然展眉一笑,灿若锦云,艳丽无匹!刘峰如沐春风,瞬间神魂颠倒,千金换来美人一笑,真他娘的值。
台下之人自然是羡慕不已,频频摇头。却有一人怒目而视。那便是滨州督指挥使李万三的孙子李昊,今日吴潮儿能出面演出全然是看了他爷爷的面子,凭他们这些银子在吴潮心中一文不值,甚至不屑一顾。
官妓自然是卖艺不卖身的,不过以吴潮儿倾国之色,钟情他的人自然不只陈长弓一个。李昊便是为了捧吴潮儿,特意开了酒宴,却不想被刘峰这小子抢了风头,当真是好不快活。
但是今日争艳,却也不能输了气魄,否则非得被那白胡子老头狠狠的教训一顿不可。李万三的为人,在华朝那可是响当当的,年近花甲却依然留恋花丛,说白了就是个老色鬼。平生只认三件东西,金钱,美酒,女人,与这些比,哪怕是亲妈在眼前,李万三都能做到视而不见。
可饶是如此,李万三却对这个孙儿尤为溺爱,为啥?就因为两个人太像,李昊五岁的时候北平王请渺茫山龙象仙人临府赏景,这位老头自然是厚脸厚皮的前去拉关系,这些年渺茫山超越难靖山,已然在江湖上名重无两。当其被问此生该如何度过之时,李昊面无他色,唯有一句至今令人尤记: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此时殿内,最为惆怅的莫过于陈长弓,听了一夜的曲却没有和吴潮儿说上一句话很是怅然。但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让她青眼相待。
不知何时,北平王府的三公子已经出现在了舞凤楼内,北方四州的小霸王自然是有些名头,那些怡然自乐的赏花之人见到穆昔朝只能默默退去,就是李昊二人,也不敢多发一言!
穆昔朝直奔陈长弓和徐风!
“请两位借一步说话!”穆昔朝面带笑意,语调谦卑。
徐风心中一惊,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本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三公子宛若换了一个人。平日里哪个见到这位恶霸不战战兢兢,莫说是人,狗见到了都得绕道走。
陈长弓一脸冷酷不发一言,徐风嘿嘿一笑道:“公子请!”
见陈长弓无动于衷,徐风扯了扯他的衣袖屁颠屁颠的上楼去了。
三人就坐喝茶,穆昔朝眸中泛起别样的深远,也不啰嗦,开门见山的道:“今天请两位来,是想请两位帮我一个忙!不知两位可否应允?”
陈长弓拿起茶杯,浅淡的饮了一口。
徐风自嘲般应道:“三公子不是在说笑吧?谁不知道北平王府卧虎藏龙,光是剑术刀法从一品的高手就不下数十位,更有江湖名重精通大悬空功夫的李重山,内力浑厚骇人到绝顶地步的顶级法师袁三清,**玄功名扬海外的花谷道人。
这些我们且不提,就是九天剑阁的护法二等护卫都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怎么,这些人不够三公子威风?”
徐风这样说丝毫不过分,北平王府简直就是半个江湖!
就拿精通大悬空功夫的李重山来说,据说当年此人一掌劈开厚度数尺的大理石,就连几百年的参天古树也能轻易拔出。
“妖刀”的成名之战中自然少不了与他一战,虽然年纪大了满脸花白,却只失了半招,自此这位老人便默默无闻待在了北平王府,没日没夜的专研武学,“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在李重山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些年除了北平王有令,否则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让他挪动半步。
徐风本就是这样的人也没打算过收敛,穆昔朝没有穆雷那样阴狠也算是个小人屠,三岁杀人眼睛都不眨,最是喜欢死人之后的红色雪地,凄凄冷冷,穆昔朝却感觉热血沸腾。
见到徐风这样无理竟然没有生气,淡淡一笑道:“树大招风,名声大了反而不好行事。这些年我被外人叫做草包采花蜂也没有抱怨,若是凭我一己之力用两位默默的人完成了不可思议的事,岂不显得我更有手段?”
对于凡夫俗子而言,穆昔朝开口那便是对世人最大的恩赐。
在“穆”字大旗的光辉之下,这一字一句似乎比美人袒胸,佳人一笑更加的有诱惑力。北平王府的神秘,有两点最为蛊惑人心,一是对敌斩尽杀绝,绝不手软,二便是凡是入了北平王府的门槛便像是得到了横行北方四州的通行令,北平王“杀人不眨眼”的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
如今穆昔朝屈尊相邀,若是不答应那便是不识时务,不说三十万的凉州铁骑,那江湖盛名的幕僚刀客又有几人能够抵御的住。
“我凭什么帮你?”陈长弓还是冷冷的蹦出一句。
徐风笑容古怪,却是一笑置之。
穆昔朝的面上浮起了一丝苦笑,举起手中的茶杯又浅淡的饮了一口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长弓面色冷冷,衣衫猎猎,正色道:“公子绝世风采,气度凌云,在下不聋不哑,怎会不知?”
穆昔朝挑了挑眉,一脸不解得道:“既然你知道,为何却敢问出这样的话来?”
陈长弓浅浅一笑:“我只知道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我去做。”
穆昔朝会心一笑,转过身推开了雅间的窗户。
天边阴沉的云脚越压越低,天干欲雨,晚来风急。穆昔朝放下手中的茶杯眺望远方。
月色渺茫,漫天的晦雾乌云,映衬出穆昔朝极其高挑的身材,电闪雷鸣之际,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愈发的强韧有力。
转眼,穆昔朝脸上的笑意便已经化为尘埃,不具丝毫的表情,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只是在观看着远处的乌云,亦或是只是在呼吸吐纳,什么事情都没有想。
这暴风雨之前的片刻宁静打开了穆昔朝心底的那扇门,他越发觉得眼前的两个人就是他要找的聪明人。
穆昔朝目光如烈焰,直直的卷着陈长弓,淡淡的道:“潮儿姑娘是官妓,若想恢复自由的身子需要白银五万两,公子出不起,我却拿得起。”
陈长弓慢慢的闭上眼睛,遮住眸色幽深。
对于一个心中充满了怨恨,灵魂却早已经堕入地狱的人来说,有一个知心的人便算是一种解脱,或许可以挣扎痛苦,超凡入圣。
再一次睁开眼,陈长弓的眼神宛若江南烟雨,好缥缈。
徐风慧眼善察微尘,见到“焕然一新”的穆昔朝,心中的那点细微疑惑便都烟消云散,淡淡道:“公子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穆昔朝转身直视徐风,那目光似乎裹胁着巨大的气场,要将徐风的躯体吞噬的烟消云散,嘴角颤抖般说道:“你怎么知道?”
徐风背靠着椅子,将双脚不羁的放在了茶桌上,嘿嘿道:“这世上谁敢说我徐风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谁敢说我不是天才?行走江湖,没有一技之长怎么行!公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却不同,我要是有公子一样的家势,也就不必在江湖之上瞎混了吗!”
穆昔朝感慨道:“至少要等我拿到凉州城三十万铁骑的兵符。我若不是个整日痴迷花丛的纨绔浪子,二娘又怎么能睡得安稳?抛下女人不说,这世子大位我的两位哥哥会拱手让人吗?
父亲戎马半生攒下这份家业,那可是踩着千百万死去者的亡魂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位极人臣到了如此地步,也算是人间至极!
大哥虽然身体残疾,脑子却是灵光的很,这北平王府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在一步一步的被分化。我二哥虽然是个武痴,但是他是二娘的亲生儿子,光是王后的名头就能拉拢不少的势力。
至于我,我娘嫁给我爹之前是个婢女,生下了我,便匆匆远离世俗而去,独卧青灯古佛,整日为父亲犯下的杀孽还债。对于这样的三公子如何,他们根本不会去在意!我若是太聪明,肯定活不久,我想父亲去世的那一天也是我的忌日。
这样很好,既享受了人家极乐,又能保住性命!”
徐风笑道:“看来这王侯将相的家事,倒是比江湖儿女情长更加的有趣!我说的对吗?木头人?”
陈长弓翻了个白眼,面色依然冷酷!
穆昔朝握紧攥紧双拳,“若说这世上唯一一人可令皇上寝食难安,那便是我父北平王!所以穆家的基业不仅仅是穆家兄弟之间的争斗,皇上也是虎视眈眈,只要是一有机会,他便会极力削弱穆家的势力,我不想父亲死后,北凉像一盘散沙一样,我要让天下人知道,“穆”字大旗将永远飘荡在北方!”
夏侯王后对穆昔朝来说不是唯一的一座大山,他的两个哥哥更是不可逾越。
只能说这二十年间无论大大小小的事情,穆昔朝总是掩饰的很好,滴水不漏。若论演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穆昔朝当然比另外两个人更加的炉火纯青。甚至连北平王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整日被叫做“草包窝囊废”的穆昔朝并不是一尾需要喂食才能够达到丰腴的锦鲤,王府内里乾坤浩大,各种离奇门道,连代父整理王府各项事宜的穆昔龙都不能说完全的看到了,起码对于府中的各位上品高手剑客还不是很了解。可是穆昔朝却早已烂熟于心,两较之下,已分高低。
陈长弓心里也明白,这将相王侯家中的世子之争或许比王宫内院争夺储君之位更加的凶险重重,血迹斑斑,王爷不是皇上,更何况这种异姓藩王都是靠着自己的屠刀,踩着别人的枯骨爬上来的,手下将领多是莽夫粗人,多半会呈现一边倒的原则。
穆昔龙得到世子大位名正言顺,自古立长不立幼。穆昔虎凭着自己的母亲是王后恃宠而骄,从来没把两个“酒囊饭袋”放在眼里,用他的话说,拿不起剑,怎么敢自称自己是条汉子。
这样说来,穆昔朝确实落于下风,唯一令人欣慰的是,穆昔月与穆昔朝是同父同母,所以从小与他走的最近。
陈长弓叹息道:“老王爷能拼出这样的一片天实属不易,但是我也常听说越是雍容华贵,蓊蔚筃润的家族,这经书便越是难念,大多都是内里中空。
近千年来中原大地数百王朝接衔更替,因为什么,不还是因为儿孙一代不如一代,后继无人。公子今日一语道破天机,大道坦然。可是公子,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踏上争夺世子大位的道路,前有狼,后有虎,屠刀血迹斑斑,六亲不认,公子可下得去手?”
穆昔朝负手而立,眸中突然闪现出前所未有的阴狠,淡淡道:“至少比凉州数十万铁骑被冲散了要好得多!”
陈长弓淡然一笑,继续道:“还请公子给我透个底,这夺位之事,公子究竟有几分把握?”
穆昔朝笑道:“这个问题我倒是想问问徐公子?”
徐风疑惑道:“我?”
穆昔朝点头嗯了一声。
徐风反问道:“公子是庙堂人,我却是江湖人,这个问题吗还是三公子自己来回答好了!”
穆昔朝哈哈一笑道:“看来天下第一聪明人也有参不透的难题!”
陈长弓一听,一口茶水喷在了徐风的脸上。徐风这才知道穆昔朝在调侃自己,可是又无力反驳,只是尴尬的擦拭着身上的茶。
穆昔朝语调一转,表情瞬间变得肃然,仿佛带着志在必得的信心:“若是论曲意逢迎,疆场拼杀,我自然比不过他们,可若是论败家,他们差得远呢!”
忽而穆昔朝漆黑的眸子又一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希望我没有找错人!”
陈长弓也是一脸肃然的道:“我也希望我没有跟错人。”
穆昔朝还是浅淡一笑,那笑意淡的有些看不出来。再次转身望向窗外。秋风乍起,寒雨已停。夜色中云海飘散,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岭宛若海中仙山,起伏于虚无缥缈之间。
寒风又起,山峦复而被掩埋在了云海波涛之中,气象雄伟变化万千,偶尔云柱冲天而上,四落飘散,徐徐而下,化作缕缕游云,这景象在凉州城中实在罕见。
穆昔朝款款道来,陈长弓和徐风却宛若听了一个传奇。
白雪皑皑,山河银装素裹,掀风连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长相俊雅,容颜清秀,一席青衫,肩头鹤氅,飘花打脸而浑然不知,一人一马,走在通往难靖山的路上。
风雪太大,少年寸步难行,无奈只能走向难靖山脚下的古院落中,暂避风雪。
屋子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古朴的桌子,上面摆着纸和墨,再往里面,是主人居住的火炕。少年蹲在火盆旁边烤火,火苗有些发青,那早已开了的水壶发出“嗡嗡”的声响。
老者白发白须,一身白袍,笑容可据的问道:“来学剑?”
少年点头嗯了一声。
老者将壶拿下,沏了一杯茶放到了少年面前,笑道:“渺茫山,海龙寺,止水宫都是剑术圣地,为何偏偏来难靖山学剑?”
少年目光深远,一字一顿的道:“因为一个传说!”
剑意一出惊天下,恍遍凉州十五城。
老者摇头笑道:“不过是江湖虚名,图之无意。像你这种将军家的孩子,永远不可能成为江湖人。”
少年面露疑惑,自己与老者初次见面,他为何会对自己的出处了解的这样清楚,正要开口相问,老者却拿起桌上备好的笔墨,大笔一挥,写下逸兴扬飞的二十个大字:
德厚流光,正我霁月光风
怀瑾握瑜,谁能平定凉城
少年目光炯炯,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老者哈哈一笑,语重心长的道:“你这一生,不在江湖,而在仕途。这是为官为学者应该晓得的道与里,对内具有圣人的才得,对外实行王道!”
少年抬头,当他看到光风霁月般万物明净的难靖山一角的时候,却将学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却让自己陷入了相反的无何有之乡的泥泞里,却无比的想成为那个平定凉州的人。
之后少年博览群书,渐渐地变得智识宏博,心怀弱水,只因为有老者的话,有不安的凉州。
几十年后,少年已经不再是少年,当他的两只脚全部踏入到凉州境内,凉城已然平静,凝若琥珀,而他发现自己手中举得不是剑,而是屠刀。
“那个人是王爷?”徐风开口问道。
徐风口中的王爷,自然指的是穆雷。穆昔朝没有说话,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
陈长弓是何等敏锐的人,立即抓住了要点,半低着头,不紧不慢的问道:“王爷口中的那个人,不就是当年难靖山的掌教纳兰若!”
穆昔朝语重心长的道:“正是!之后父亲马踏江湖,首当其冲的便是难靖山,这其中缘由想必两位清楚。”
从凉州到帝都,正南北走向,其间有八百余里,平原广袤,峰峦起伏,河流纵横,北域三大河淮河,恒河,暮云河在川原之上缓缓流淌,在凉州和并州之间蜿蜒,而难靖山就坐落在这两州交界的地方。
几年之前,新皇登基。国师李万宗谏言皇帝刘天同,说难靖山的风水对王者不利。当年穆雷的兵马已经入驻凉州,甚是精锐。为了加强皇权,圣旨御令穆雷“马踏江湖”。这样既可以借助穆雷的手打压江湖的气焰,又可以借助江湖人的手削弱穆雷,一箭双雕。
此后难靖山首屈一指的江湖至尊的地位眨眼间一落千丈,甚至一直望尘莫及的渺茫山也已经超越了难靖山,令其他江湖帮派难以望其项背。
渺茫山很聪明,有了前车之鉴,自然收敛很多,从不敢与朝廷作对。而难靖山经过几年的调整,也是风声水起,凭借其巨大的根基,依然排在第二的位置。
陈长弓听到此处,细细一想,不由得心头疑惑:“这件事与公子夺世子之位可有关联?”
穆昔朝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以眼神示意他稍安,片刻继续道:“当父亲下山重游故地,老者已然驾鹤西去。但是却为父亲留下一封羊皮信函,信中将父亲不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原来老者便是当年一剑恍遍凉州十五城的剑客,原来老者早就预料到了难靖山那日的灾祸,最重要的是,他在保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徐风不由疑惑道:“什么秘密?”
穆昔朝若有所思的道:“事实上纳兰若在守候着一块名为“千引念”的神物,是一个形如方状的特殊玉盒!而父亲则是老者选定的下一个守护者。”
“神物?”陈长弓一声质疑,“难道不是俗世之物!”
穆昔朝凝重的点了点头,继续道:“起初我也不信,但是老者的信中确实是这样写的,传说此物神奇,能雕刻出与模子形状,大小,重量不差分毫的另一件物品,怕是常年使用的人也无法分辨,堪称鬼斧神工,天衣无缝!”
穆昔朝长叹一口气,惋惜道:“算天算地算阴阳,这样的精明人却忽略了时间。当年由于父亲的年龄太小,纳兰若才没有将事情原委告诉父亲,谁知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纳兰若将此物藏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遂将隐藏地点的路线图,一分为四,分别交给了彼此并不熟悉的四个人,可是这四个人各个心怀鬼胎,纳兰若的名声在江湖上如雷贯耳,所以纳兰若所隐藏的东西自然被认为是精妙玄奥的武功秘籍。
自此四人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而暗地里却都在彼此的寻找另外三个人。可是红尘之间,人海茫茫,谈何容易。”
徐风一听,瞬间一惊,但是说起话来还是条条有理:“若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那得到此物的人将一锭银子放进去,岂不会生出两锭,如此一生二,二生三,不劳而获,不就是得到了一个聚宝盆。”
听到此处,陈长弓的眼神突然斗转冰寒,冷冷道:“如果有图谋不轨之人将玉玺兵符放了进去,那还了得?”
这样的话传到徐风的耳中,他的身体骤然一动。穆昔朝却是依然神态自若,只不过说话的口气加重了很多:“一语中的!近些年父亲一直在寻找着这四个人,不管此事是真是假,父亲都要给老者一个交代。可是刚刚有些眉头,得知了四人的姓名,父亲便无缘无故的病倒了!这件事情也便没有了着落,可是近些天,我时常看到北凉常有游隼出城,父亲卧病在床,说起话来十分困难,命令不可能是父亲下的。另外一种可能,便是大哥和二哥已经开始行动了!”
陈长弓依然疑惑:“既然王爷是受人所托,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公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穆昔朝似乎没有从穆雷生病的哀伤中缓解过来,低沉的说道:“父亲常将重要的书籍信件放在书房的案头,而父亲的书房,除了昔月,从来不许任何人进。这件事情便是昔月告诉我的,父亲生病后,大哥代父整顿王府,进书房是难免的。至于二哥,二娘的权利蒸蒸日上,他想知道没人拦得住。”
犹如海面刮过的一阵烈风,陈长弓浩瀚的心海中顿时卷起一重滔天的大潮。当然穆昔朝口中所说的“千引念”究竟是真是假目前无从查证,纵然是假的,知道的人多了它也就变成了真的。陈长弓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这件事情的真伪,而是穆昔朝口中所说的四个人究竟是谁。
若是旁人见到了这个从小杀人不眨眼的三公子,那就像是耗子见到猫一样战战兢兢,可如今面对着陈长弓和徐风,穆昔朝的态度判若云泥。就像那干瘪如材不久即将远离人世的白发老人,骤然之间变得脸蛋丰润了几分,八成会被认为是回光返照。
一个浪荡纨绔突然脑门一热想夺世子大位,又在陈长弓和徐风面前抖出这样大的一件秘密,怎么看都像是疯了。面对着一个疯子胡乱的对牛弹琴,这两位不但没有烦躁,反而是听得津津乐道。
徐风听得正起劲,却被这突然的停滞打断了思绪,急忙道:“这四个人是谁?”
穆昔朝愤怒到:“这四个人,一个叫沈千陌,一个叫赵飞燕,另外两个,分别叫欧阳一上和岳凡。”
徐风沉吟道:“这些人的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穆昔朝回头笑望身后的徐风,淡淡道:“这只是他们以前的名字。自从他们受纳兰若所托之后,就隐姓埋名。现在他们分别叫沈三千,拓跋飞燕,欧阳御风和岳石磊,这几个名字公子可曾听说过?”
陈长弓和徐风一惊,原本泥牛入海般的思绪宛若百兽千禽一样涌了上来。
江湖十大高手排行榜,每一年都会由龙门客栈和龙魂店联合公之于众,但是几年之内的排名基本上没有变化,高手与高手之间相差的也只是蝼蚁一般细微的差距。就好像天下第二跟天下第三真的打起来,第二的未必就能将第三的打败。
但是有一点,这些高手的武功全部都是上上品中的佼佼者。在最近的几年之中,渺茫山的龙象仙人暂时排在第一位,其修行品性大多以练气为主,强调内家修为。第二名则是近几年常常被人挂在嘴边的妖刀,妖刀悟道于自然,成名于刀意,其刀法精髓早已烂熟于心,最简单的招式在他的手中都能够达到不同凡响。
有些人手中神刀却已然无法成为刀中之神,也许就是没有悟明白这个理。
而穆昔朝口中的这几个人,最近几年才渐渐的被人们遗忘在心头,也许在二十几年乃至十几年之前,在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一定会有这几位的一席之地。这些人改了名字以后才成名,现在的年纪,怕是和穆雷差不多。
在十几年之前,这几个人被罗列在十大高手排行榜上,分列四到七位,而在这四位中却有三位被称为天下三奇。
第一位“奇盗”拓跋飞燕,登天骑龙,走山跨虎。大内珠光宝石常是她的囊中之物,悬崖峭壁上的灵花异草眨眼间便可取得,虽是女子,却没有大家闺秀的款款盎然,但是这身手却也是女子当中的登峰造极者。
第二位“奇僧”沈三千。和尚?却也不尽然,青楼妓院,是他神出鬼没的场所,赌场酒楼,隔三差五也能看见他的踪影。用他的话说:僧人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青楼女子呢,则是“坐”一天钟,当一天花妓。和尚遇见花妓那就是俩字:正配!也有人问过他你究竟是什么?沈三千醉醺醺的吐出三句话:我好像是一个和尚?我应该是一个和尚!?我其实就是个和尚!
第三位“奇色”岳石磊,说他是淫贼,却又没见过哪位待字闺中秀色可餐的少女被他糟蹋,若说他不是淫贼,他又时常轻薄风尘女子。
视少女如残花败柳,任怨妇为闭月羞花。甚至有时候他还振振有辞:这女人就好比陈年佳酿,时间越长味道就越香,只要是没到老牛吃嫩草的地步,任他皇帝妃子,将军夫人,我老岳都要插上一脚。
第四位虽然没有什么奇特的脾性嗜好,那名声也是响当当的。以上三位全部都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而欧阳御风却是朝廷的人。据传闻其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智计百出,夙有谋虑。曾也是叱咤风云的一代名将,当年大华对西蜀用兵久攻不下,正是因为欧阳御风制定了极为狠辣的水上战术这才解决困难。这种人,可往往要比只会武功的人更可怕。
陈长弓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拿起那杯已经冷淡的茶又浅浅淡淡的饮了一口,表情冷酷,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穆昔朝凝视着陈长弓,缓缓的道:“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请二位来的目的!”
陈长弓沉默片刻,思虑有顷,良久,才缓缓道:“可是我却猜不到你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穆昔朝摇了摇头,笑道:“当一个人如履薄冰,他想要的便只是活着。但是冰层之下却暗潮涌动,我若不抑制暗流,冰层就会破碎,我就会死亡。当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我还会在意那些所谓的得与失吗?”
徐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结,听到这里,他已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的十有**,“所以你让我们做的便是找回这些遗失的图?”
穆昔朝摇了摇头,否定了徐风这句话。语调平稳无波的道:“大哥和二娘插手,这件事情注定将不再平静。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我想做的,不过是既不让冰层破裂,而又遏制住了突涌的暗流而已。”
这句话从穆昔朝的嘴里面说出来实在是一鸣惊人,就好像一个大夫不看《本草纲目》却看起了《孙子兵法》,第一反应,一定是这个人疯了。
可是穆昔朝明显没疯,而且他清醒的很。甚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容易,所以才请了你们二位。若是连你们都办不到,这凉州城中,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可以解决此事。”
徐风突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在雅间里面来回踱步,嘿嘿道:“我可是听说除了我们二人三公子可是还请了一票江湖高手。虽然不是极品之列,但也有些名头,三公子却又为何将这莫大的期望寄托在江湖没名,草鞋没号的我二人身上?”
穆昔朝眼神如锋,他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徐风,似乎是在怀疑和判断,良久才笑道:“那些人不过是我给大哥二哥看得幌子而已。他们受到的阻碍多些,你们成功的几率便大些。换一种说法,我当然更倾向天下第一聪明人。”
徐风嘿嘿一笑道:“上道!”
穆昔朝又将目光转向陈长弓,缓缓道:“今日天色已晚,两位先住在这里。我已经在凉州城中为二位挑选好了安身之所,下人婢女也都派了过去。潮儿姑娘方面,我会即刻着手处理,公子静候佳音。以后两位的一切支出,皆有北平王府一肩挑担!”
这北凉城内还有比三公子更加出手阔绰的人吗?
出的房门,两个人有片刻的停顿,徐风长叹一口气道:“这舞凤楼,你不该来,我不必来,可是如今我们都来了。这世间有人求名,有人求利,有人为求佳人一笑,有人为求光宗耀祖。木头人,你说,我求的是什么?”
陈长弓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良久,才崩出两个字:“麻烦!”
夜未央,天未亮,酒未醉,人未眠。
陈长弓睡不着,因为他在想着容姿不凡的吴潮儿,那晦明晦暗的身影在陈长弓的脑海中就像是一只出巢的鸟。长空,大海,草原,自由本是他向往的归宿,可是她为何偏偏困在这浅滩?
这一夜注定孤枕难眠!
夜,静的有些可怕,几乎听得见星光渐暗的声音,陈长弓一个人躺在床上,虽是一个人,这床确是两个人的床。纵然他在没见到吴潮儿之前也一向是浅眠的,而且他这个人,从来不闩门栓。
片刻,走廊里却想起了轻灵的脚步声,这声音清脆,就像是雨水滴落花瓣,这种步子只有女子能踩的出来。所以陈长弓基本可以判断,走廊里面的是一位女子,而且必然身材纤细,不落红尘。
女子轻轻的推开陈长弓的房门,走近后又将门掩起。陈长弓只是感觉心跳加速,但是他却并没有跳起来点亮桌子上面的蜡烛。
屋子里虽然很暗,很难辨认出女子的脸,但是依然可以看见大致的轮廓。陈长弓静默的躺在床上,看着女子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落下。
陈长弓隐约的看见女子雪白的皮肤,修长的双腿勾勒出完美的身躯,胸前的轮廓展现诱人的曲线,浑圆陡峭的臀部更是让人欲罢不能,眼前的赤**子就像是一个香甜可口的蜜桃,任谁不想上去咬上一口。
随着最后一件红色的束胸飘飘然跌落在地,女子洁白无瑕的肌肤已经一丝不挂的展现在了陈长弓的面前。她利落的爬上床,赤着身子跨过陈长弓的身体,迅速的钻进陈长弓的被窝,躺在了他的另一侧。
这一刻,陈长弓已经认出了她就是吴潮儿。
陈长弓火热的身躯只感到吴潮儿的肌肤冰凉而柔软,丝滑而圆润。她实在是太过于诱人,连呼吸的频率都那样的有节奏。这独特的体香更是阻塞了陈长弓的鼻息。
吴潮儿拿起陈长弓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淡淡道:“你喜欢我的身体吗?”
陈长弓的气息明显的加重,他现在甚至不能回答吴潮儿的问题。
吴潮儿正想将陈长弓的手移到自己的两腿之间,谁知道陈长弓“腾”的一声蹿下床去,穿上鞋子,点亮蜡烛,旋即背对着吴潮儿站在了门旁。这一系列动作的完成,不过是片刻之间。
吴潮儿直直的做了起来,用被子盖住自己,娇笑道:“你是不想,还是不敢?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陈长弓调整了一下气息,他的思绪已被吴潮儿打乱。陈长弓紧闭双眼,片刻恢复灵台清明,可是他还是一言不发。
片刻的沉默之后,吴潮儿又问道:“我不够漂亮吗?”
陈长弓声音冷冷,却是有些听不清楚的道:“不是!”
吴潮儿内心一想江湖人就是江湖人,整天知道打打杀杀。这种精通风月,下的围棋,聊得女工,听得操琴,看的舞曲都是世家贵族子弟的风范,让陈长弓这样做,真是难为他了。
就连吴潮儿自己也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裸身露体不羞不臊的出现在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男子面前,被老鸨看见怕是又要被骂“几辈子没见过男人”。可是这个人和他志同道合,也许另有苦衷也说不定,也许,只是也许。
旋即吴潮儿又道:“公子是嫌我脏吗?”
陈长弓依然神色冷冷,不过语气显然加重了很多:“不是!”
吴潮儿有些愤怒的道:“如果公子不喜欢我,为何今日要在桥边多看我一眼,而又为何今天来到这舞凤楼?”
是啊,若是喜欢,却为何无动于衷?
陈长弓转过身,坐在桌旁自斟自饮,良久,才道:“我只求问心无愧!”
吴潮儿道:“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陈长弓也不生气,那长期僵硬维持一个表情的脸却突然挤出一丝微笑,缓缓道:“如果刚刚我做了,沉沉睡去之后,再醒来,会不会变成一副冰冷的尸体?”
吴潮儿板着脸,嘴唇发白,双眸阴沉,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可恶的人咬死。
陈长弓放下手中的茶杯,在那堆满是吴潮儿体香的衣物中翻出一把袖珍宝刀,刀不大,但是却很精致,很锋利,刀柄是纯金打造的,上面雕刻着鸾凤和鸣。
吴潮儿眼中充满了仇恨,她恨自己这些年学的都是一些穿着华丽服装勾引男人的勾当,致使她想杀的第一个人便失败了。
对于吴潮儿的来历,陈长弓已经有了些许的了解,不过那些都是经过观察的臆测罢了,就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陈长弓又喝了一杯茶,吴潮儿的身体确是急速的颤抖起来,陈长弓还是很和蔼,“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杀你。我只是很不解?”
吴潮儿颤抖着说道:“你不解什么?”
陈长弓继续道:“当年北平王出征西蜀,皇室中男人全部被处斩,女人无论大小皆赐一丈白绫,我实在想不通凭着王爷“斩草除根”的脾气秉性,怎么会有生者幸免于难?”
吴潮儿冷笑道:“你倒是会编瞎话!”
陈长弓浅然一笑,淡淡的道:“中原大地,弹得都是四弦琵琶,北平王灭西蜀之后,鼓乐相通,西蜀的的文华底蕴,音乐习俗开始渐渐的传入大华,也是从那时起,五弦琵琶正式成为皇家乐器。若说二者的弹奏方式如出一辙,然而这困难程度确是不尽然。五弦琵琶需要从小入手,花费大量的时间训练方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今日姑娘一曲,已尽露锋芒,词是新词,曲确是旧曲,由此便更能展现弦艺的精湛程度。这样小的年岁,又有这样光彩夺目的琴艺,若说不是西蜀人还真的令人难以置信。”
吴潮儿又道:“那你又是如何判断我是西蜀皇室?”
陈长弓一伸手,将那把润利无比却又美妙至极的匕首展现在吴潮面前,不疾不徐的道:“开始我也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这匕首金柄银刃,凤则是皇后的象征。非皇室中人拿着它就象征着要谋反。谁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把这样一把匕首带在身边?姑娘弱冠之年,不是皇后那就是公主喽?”
吴潮儿漆黑的双眸之中渐渐充盈泪水,狠狠说道:“过慧易夭,公子难道不怕折寿吗?”
陈长弓一笑置之,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当褪却皇子的神圣和风华之后,自己的故事却不如一段风月一样来的令人沉迷。
陈长弓很年轻,他知道这些只是因为他刻意了解过,在华国境内但凡是上了年岁的人基本上都会了解这样的一桩旧事。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说不出对与错,是与否。大华的崛起绝非偶然,当年身受威胁的又何止南陈和西蜀?北凉铁骑骁勇,北平王所向披靡,十几年的时间扫平了大华周边诸国,如今只听得见大华的人称赞北平王常胜不败,又有谁会提及亡国的切齿之恨!
不得不说,北平王创造了一则传奇,而吴潮儿多半是和陈长弓一样,是侥幸活下来的“他国余孽”。若是南陈和西蜀王室无能,陈长弓和吴潮儿也许是两国最后的骨气!
陈长弓知道吴潮儿在挑衅自己,不过他并没有生气,还是很平和的道:“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这样死的更快!只是我搞不懂,你我不过见过几面,你为何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来杀一个本不该杀的人?”
吴潮儿对陈长弓怒目相向,丝毫不掩饰憎恨神情。平日里她老是与那些对穆家人笑脸相迎的女子拉开距离,因此落下了“孤僻难相处”的名声。
西蜀最辉煌的时候,那也是不可一世,骄狂的很。
但世事如白云苍狗,前一秒高高在上,下一刻便已堕入深渊。吴潮儿入北凉地界不过五六岁,那时候大华兵士正锐,北平王刚刚灭掉娇纵狂傲的西蜀帝国,北凉军军纪严明却不像其他侵略者一样烧杀抢掠,不过这阴狠却是一绝。百姓具无损伤,这皇室却是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当时“赵”是西蜀国姓,吴潮儿年龄虽小,心智却是成熟的很,因此自己改名吴潮儿。但是那一手娴熟的五弦琵琶仍然令人生疑,后随着西蜀皇室彻底湮灭,乐器开始传入中原,种种揣测便淡化,尘埃便也只是尘埃了。
陈长弓此刻猜透了这位吴性女子的隐秘身份,斜瞥了一眼出落的亭亭玉立,娇若生花的美女吴潮儿,这一举一动倒令吴潮更加的心生怨恨。
她冷笑了一声,反驳道:“本不该杀?你与穆家的那个小王八蛋谈笑风生,狼狈为奸为何不该杀?”
陈长弓哭笑不得,原来吴潮儿把他当成了北平王的鹰犬,与君子交,如入芝兰之室。与小人交,如入鲍鱼之肆。在吴潮儿眼中陈长弓多半是个口蜜腹剑,嗜酒如命的登徒浪子。
陈长弓微红着脸委屈的道:“只是与穆公子喝了几杯茶,我就无故的要被杀吗?北凉城与穆家接触的人千千万万,岂不是都该死?”
吴潮儿表情黯然,不掩秋水的眸子中却依然充斥着彻骨的仇恨。
毕竟是个女孩,还是少不了那些脂粉气。陈长弓看着吴潮儿半委屈半忧伤的面庞竟有些可爱,继续道:“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不过夜。姑娘本是上流人,沦落到这般田地却不是常人所能经历的。只不过这满腹怨恨,一腔热血却不该用在这里。凭着姑娘手中琴,到哪不混个生计,父辈之间的恩怨不应该让你一个女孩承担!”
“混个生计!?”吴潮儿满眼热泪的反问,徐徐道:“我六岁便被卖为官妓,大华中人如狼似虎,虽说姿容不凡,但是她们听说我是西蜀人处处排挤我,于是我苦练琴艺,终于有了名气,傲立双凉。但是这凉州城青楼众多,舞凤楼却又处于中下地位,我就是为了活出些名堂,这才苦苦追寻花魁之位!今日那众人的目光再次勾起了我心中的怨恨,仇恨毁天灭地般湮没了我心中的良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吴潮儿心中旧伤未复,新伤又起。这伤心事如海浪一般一浪盖过一浪,但吴潮儿的心却不能像沙滩一样浪过无痕。
陈长弓有些不解的道:“其时,你应该找个好男人,早日有个靠山不好吗?”
吴潮儿慧黠一笑:“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初次见面总是好的,一旦累了,卷了,就会视而不见。再说了,乐籍是轻易脱得了的吗?官妓无法自己赎身,皇上会把我们赏赐给有功之臣,他们欺凌我们的领土又玩弄我们的身体。等到年老色衰没人碰,恩赐回乡常伴青灯古佛。凡青楼女子,就算是乐妓,身子也是不干净的,又有谁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脱籍赎身?”
吴潮儿的话句句酸楚,而又句句刺痛陈长弓的心扉。大华律历良贱不婚,士庶不婚。除非门阀内官,王侯将相无视议论,情愿通婚。但又有谁会放着大好前程,荣华富贵,赫赫威名不要,而甘愿背负着“下贱”的名声迎娶一位青楼***就算是婚嫁成功,他人另眼相看,其在府中地位,所受待遇也是可想而知的。
其实陈长弓也明白的很,沦落到娼家为妓,谈什么身份?
说出了这些,吴潮儿心绪稍安。陈长弓看着他那双柔媚中而又不失骨气的双眸,也已经理解了她心中的苦楚。
“如果我愿你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长弓几乎没有思索说出这样一句话,幽森的双眸直直的盯着吴潮儿,吴潮儿内心震惊,也是面无表情的望着陈长弓,两个人就这样望着,望着,仿若忘记了时间,眉目流转了千年。
她是笼中金丝雀,可他不一样,他虽然是个江湖人,但是却是有着清白身子的君子。可是陈长弓自己也说不出,他对这个与自己有着同样使命的女孩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爱意。
吴潮儿浅淡一笑旋即低下了头,因为她知道她不配。背井离乡来到大华绝非情愿,在凉州的这段日子,他看到了处处笙歌,也目睹了硝烟四起。远在千里之外,他的故土被华人盘踞,文化和习俗被侵蚀。她的恨意,从他踏入华地的那一刻便没有丝毫的削减。
所以他看不起任何一个大华的人,尤其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屠”父子。可是今夜面对穆昔月的时候她对那个姑娘又下不去杀手,也许自己真的不应该生在皇家!
吴潮儿满脸泪水,痴痴的问:“你不嫌我脏?”
陈长弓面带微笑,声音带有一丝暖意:“不嫌!”
“你不在乎我出身贫贱?”
“不在乎!”
“你不怕为了我招惹是非?”
“不怕!”
吴潮儿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咬牙切齿的道:“你真是个笨蛋!”
陈长弓还是一笑:“我不仅是个笨蛋,还是天下第一大混蛋!”
吴潮儿还是呆呆的望着他,脸上竟然泛出一丝笑意。
其实吴潮儿也是不解,她看不穿陈长弓这样做的真正用意。也许对方只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可是她却义无反顾的愿者上钩。
她甚至正在心里敲打着自己,他的爱意会有几分,他的痴情,能维持多久。这些年她战胜一切艰难活了下来,只是因为心中的那份爱,这是她柔弱躯体之下,最后的信念。
一段长时间的对望,吴潮儿放下手中的被褥,再一次一丝不挂的站在陈长弓面前,将她那如缎子般丝滑的玉体完全暴露在陈长弓的面前。这一次陈长弓的目光却没有刻意的避开,他看了好久,似乎把时间看停了,看顿了,也把吴潮儿看明了,看透了。
吴潮儿敛起她那秋波流转的双眸,摊开双臂,足尖轻轻踮起,此刻若是个男人当明白吴潮儿的用意。陈长弓目不转睛,起身缓步靠近吴潮儿,距离的长线越拉越短。
当陈长弓和吴潮儿之间几乎没有丝毫距离,吴潮儿终于感觉到她心中希望的那个人惊天动地的与她相逢,可饶是如此之近,吴潮儿仍感到陈长弓犹在千里之外。
吴潮儿终于感觉到陈长弓的鼻息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随即那落在地上被吴潮儿脱掉的外衣再一次披在了吴潮儿肩上,当她睁开眼,陈长弓只是在微笑的看着他,修长的双手抚摸着她丝滑的秀发,还没等吴潮儿发问,陈长弓抢先说道:“你睡在里面,我在外面守着你,过几天自然有人来接你!”
陈长弓眼泛泪光转身走向门外,开门之际突然转过头来说了啊一句:“潮儿的眸子真好看!”
“噗嗤”脸上满是泪水的吴潮儿竟然笑了出来。这是六岁之后吴潮儿第一次发自心底的笑容。
陈长弓走出房间的时候恰巧徐风也走了出来,陈长弓的脸刹那之间如火山喷发一样胀红,徐凤嘿嘿一笑道:“这么晚怎么不睡?”
“啊那个,屋子里面太热了!”
徐凤眼神一扫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调戏了一句道:“你说,潮儿姑娘胸前的肉有几两?”
陈长弓霍然回身,提剑便向徐风砍去。
其实在百姓眼里,风水不好的不是难靖山,而是凉地,可是北凉数十万布衣,就是没人敢说的出口。
说严重一点北凉简直就是大灾大难之地,就譬如当年凉地还不属于大华的时候,北平王的第一件事便是屠城,将归降的外朝官员以及所有反抗之人杀了个一干二净。在此之前凉地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是军阀反复争夺的战场,走马灯观灯似的杀过来杀过去,终于无人可杀,只剩下遍地瓦砾,满目懄慌。
但这北平王虽是个人屠,治理凉地却是别有高招,入驻之际便下了一个有悖于朝廷的命令,免除三饷十年。原本华朝赋税严重,又适逢饥荒战乱,北凉城轻徭薄赋,逐渐人口渐增,耕地渐复,几年的功夫又成为北方繁华的大州。
千里之外的皇帝也只能大眼瞪小眼,谁让自己当初给了个便宜之权。
到了华朝初年的时候,除了东桂还霸占着云地,逍遥王占据西南一隅,扶桑还坚持在海上抗争,这十分天下,华朝已经占了八分。而扎根苦寒之地的北凉,早已经远离战乱多年,这些年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还真没有一个人对北平王存在偏见。
这穆昔朝不愧为小王爷,就是一个字:壕。陈长弓的宅子与北平王府只是一街之隔,但是这奢侈程度却是一点也不逊色,院落中是高矮搭背的植物景观,水景山石,再加上西苑曲水,九曲回廊,忘忧湖上屹然凉亭,门前两栋白玉石狮,那看起来阔气。
正厅之中是南华紫檀木雕梨案,三尺多高的青古铜鼎,四面雪白的墙壁之上悬挂着盘龙大画。
书房花梨木几案,名家法帖堆积如山,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书籍宝典琳琅满目,光是那大小不同,长短不一,柔软不类的毛笔便能看的人眼花缭乱。
案头之上摆着一只景德镇特有的青花瓷花囊,插着各式各样,芳香百转的名花,更有两只昂首挺拔通体镶金的饕鬄貔貅傲立两旁。
府中侍从婢女应有尽有,陈长弓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养老的还是来帮助穆昔朝查寻羊皮图纸的。
北凉城位置靠北,眼下虽未入冬,却依然显得有些寒气料峭。
天还未亮,珞狮街上却早已布棚林立,摊贩如云了。都是小本生意,早出来几分便能早赚一些钱。这不,火炉边上热气腾腾,铜勺敲的锅叮当作响,卖的是炸果子,豆浆豆脑。另一边也不示弱,炒花生,炒栗子,那香味足足可以飘到十里开外。不消片刻,这街上就已万头攒动,一片嘈杂了。
“都躲开,来了,来了。”
一个小孩子奔跑着狂喊,顿时北凉城百姓欢呼声四起,人们纷纷涌向路口,整条长街,直扑出去,大约有两里路之远。他们让出主道,翘首北望,可不是!不远处一幡金黄的挂旗,随风而飘,好不威风。
锣鼓喧天动地,震耳欲聋,越来越近,盖过了一切的声响,把这年关将近的气氛,烘托得更加红火。
这张长幡通体金色,长两仗,宽三尺,由一群吹鼓手簇拥着,上面四个赤红大字:风调雨顺。
道路两旁人群涌动,喝彩声叫好不绝。待这金黄的旗帜过去才算是恢复了平衡。
原来这是北凉城每一年丰收之前都要举行的祭天仪式,其一是为了感谢上天,其二是为了歌颂北平王。这些年延续下来,竟然成为了必不可少的习俗。
“北地民俗粗犷,也就难免百姓粗俗!”徐风坐在龙门客栈的二楼,手举茶杯,品味其中香气。陈长弓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沉静不过片刻,一对军马疾驰而来,行人纷纷退让,陈长弓认得出,金甲红袍,是京城独有的燕子军,可不知为何这燕子军竟然来到了北凉,领头的是一个身骑白马的文弱书生,一席黑衣,腰间挂着一块金牌,在日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更加发亮,陈长弓心中一横——皇室龙牌。
却不知是哪家的小姑娘,扎了两个小辫子,身着碎花布衣,看样子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女孩出来的突然,为首的赶紧勒住缰绳,骏马受力之后的嘶鸣令人胆战心惊。
那人身后的士兵怒喝一声:“小崽子,你活的不耐烦了,竟然惊了国舅爷的马!”
那士兵凶神恶煞,怒气冲冲的下马,二话不说便向这女孩走来,走到不远处,扬起马鞭便要抽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墙角突然惊现一个俊美少年。蓦然暴跳而起,冲着这名士兵的肚子猛撞过去,这少年个子不小,力气也不小,一下子就将那个骁骑士兵撞得好远好远。随后全无惧意的站在几人面前大喊了一声:“不要欺负我妹妹!”
那黑衣人一听,登时大怒,我堂堂一个国舅爷还能让你一个毛头小子给欺负了。随后向身后的两个士兵摆了个手势,两人拔出腰间宝剑,一左一右逼住了他。
少年心慌,拔腿就跑,两个燕子军士兵拍马便向那少年追去,两把宝剑锐利的剑锋只在少年身后弄影,少年心想不妙,纵身一跃,,就地急速的打了个滚,但那飞起的一剑还是刺中了少年的右臂。他一把按住伤口,殷红的鲜血从指缝之间渗流出来。少年一扬脑袋,眼中喷出怒火,一脸不畏生死的倔强神态,胸膛直直的正对一拥而上的燕骑兵和他手中的宝剑。
“住手!”一声大喝宛若晴空霹雳,随后人影飞动,刀光闪闪,“飕飕”两声,两把蔚蓝飞刀已经骤然落地。冲在最前面两个燕骑兵大惊,一勒缰绳,战马扬蹄嘶鸣。一个绿衣女子站在了他们和两个孩子中间,其身手利落,不亚于男子。徐风睁大了眼睛,良久,呆呆的冒出一句:“姑奶奶?”
徐风说的没错,这人正是穆昔月,这些日子徐风没少受她的欺负,还时常告诫他见面就要叫姑奶奶!
此刻她正一席白纱遮面,那声音却是能洞穿云层,:“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哥哥!”碎花小姑娘直扑道俊俏少年的怀里,面无人色,大眼睛满是惊恐和怜惜。他一把托住男孩的右臂,结结巴巴的说:“你伤伤着了?”一语未了,眼泪已经扑簌簌的滚落了下来。少年脸一红,勉强的笑道:“擦破点皮,不碍事”
道路两旁的人越聚越多,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
国舅爷见来的是个小丫头,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的放纵了,嘿嘿道:“那欺负姑娘算不算有本事啊?”
穆昔月愤怒到:“真不是个好鸟!”
国舅爷笑的更邪恶了,他挠了挠头道:“这鸟分很多种,是大是小,是好是坏还是要亲自看看才好定论。怎么,姑娘,我这鸟可是傲立京城的秃鹫,你可知道他的用处啊?”
穆昔月淡淡道:“当然知道?”
国舅爷一惊,“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穆昔月冷冷一笑,旋即面无血色狠狠的说道:“剁碎了,喂狗!”
国舅爷登时气的飞起,大喝一声:“臭婆娘,竟敢调戏老子!看我不踏平了你胸前的两座山!”
两柄长剑裹胁着一股肃杀之气急速的飞出,直刺穆昔月的头颅。
那一瞬间,穆昔月的身子几乎是颤抖的,因为她也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能躲过那两剑。穆昔月的功夫虽然说得过去,但是还是很粗浅,碰到不会武功的还好,若是真的碰到练家子,难免是要吃亏的。
燕子军在京城的地位就好比北凉军在北方四州。不过若是论彪悍,天下恐怕没有那只军队可以正面和北凉军抗衡。但这燕子军统领顾全也算有些来头,十四岁便上战场杀敌了,十八岁便被封为正四品武将,总管京城防卫工作,其军纪严明,军风严谨,手下也是个顶个的滚刀肉。可眼前这几个,明显就是长期受到国舅爷这样“花香酒气”的熏陶,已经完全丧失了军人的风采。
前几招双方你来我往,穆昔月还算是不落下风,可是长时间下来,穆昔月明显不敌,眼见就要落败,右臂之上也被锋利的宝剑砍出多道伤痕。再一回身之际,两柄无情的宝剑已经直直的刺向自己的腹部。
穆昔月不忍再看。
铿锵两声。
离穆昔月腹部只差一寸的两把长剑瞬间短为两截,穆昔月睁开眼,恍若隔世,不知何时,陈长弓和徐风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而那两个士兵,也已经狼狈不堪的倒在了地上。
陈长弓和国舅爷四目相对,瞬间崩裂出巨大的火花,只是这一段沉默,却没有人率先打破。
徐风回头望了一眼貌美如花的穆昔月,双臂之上伤痕累累,她那坚强的的眼眸中时不时的泛出两朵泪花。
自己没死?
穆昔月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悲哀还是庆幸,因为此刻,最令他生厌的徐风正站在他的面前。穆昔月已经猜到徐风必会调侃他一番,这不,徐风似乎是挪动着来到了穆昔月面前。
徐风惊讶道:“哟!姑奶奶,你受伤了?”
穆昔月发白的嘴唇强挤出一丝浅笑,冷冷道:“你听说过没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伤其筋骨”
徐风表情肃然的点了点头,似乎在表示莫大的相信。可是无论穆昔月如何遏制,疼痛所引发的泪水还是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徐风嘿嘿道:“我来救你了,你不高兴吗?”
穆昔月板着脸道:“高兴!”
徐风疑惑道:“既然高兴,为何泪流不止啊?”
穆昔月颤抖着说道:“喜极而泣!”
陈长弓手中的释仇剑本来就是杀人的,此刻若是抬手抹掉国舅爷的脖子,也算是干净利落,可是事后必会有种种麻烦。何况自己肩负着母亲的使命,一日不完成便一日不能死去,陈长弓此刻甚至想问一句,这永远到底有多远啊?
国舅爷身后的士兵见到陈长弓“含沙射影”的缥缈剑法,也都是战战兢兢,识趣闭嘴。国舅爷也有些失魂落魄,只是呆呆的坐于马上,因为他笃定凭他腰间龙牌,陈长弓必不敢杀他。此刻最生气的莫过于穆昔月,若是没受伤,她此刻一定怒骂一声“登徒子”,然后再直冲上去干脆利落的扇他几十个大嘴巴子。
见到长时间没人说话,一向喜欢凑热闹的徐风当然闲不住,厚着脸皮喊道:“喂,你就是皇上的舅舅,国舅爷?”
陈长弓和穆昔月差点吐血,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国舅爷如此解释。见到陈长弓惊讶的神情,徐风不禁问了一句:“我说错了吗?”
陈长弓强忍着笑意摇了摇头。
徐风继续道:“怎么,两京不够你威风?还要左牵黄右擎苍的来凉州?”
国舅爷虽然没学过武功,但也听说过所谓的高手。陈长弓不费吹灰之力放倒了两个燕子军的骁勇骑兵,绝对算的上是霸道牛气的武林高手,就算没有那么高,不过也挺高的了。
国舅爷不知从哪冒出一股豪情壮志:“听说凉州城新来了个绝世美人,本国舅爷从小有个毛病,那便是见不得美人落寞。好不容易跋山涉水从千里之外来到这凉州城,也得留个念想不是。”
不用说自然猜得到他口中的绝世美人便是吴潮儿,徐风用余光斜瞥了一眼陈长弓,但是他冷酷的脸上还是没有丝毫的表情。
徐风嘿嘿道:“不过是个风尘子女,怎敢求得国舅爷青眼相垂。这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就比如有的人身材矮小,却偏偏喜欢仰望星空,国舅爷,你知道为啥不?”
“八成是渴望傲然独立,手可摘星辰!”
徐风摇头道:“错了!因为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你”
徐风猖狂大笑,国舅爷宛若吃了闭门羹,不知如何接下去。
良久才抱怨了一句:“牙尖嘴利的小人!”
徐风突然停住了笑意,用打抱不平的语气愤恨道:“对对对!实在是个气量如虫的小人!国舅爷犯不着为这种人置气,下次见到,一剑砍下去便是。”
国舅爷强忍着怒气问道:“可否求得公子大名?”
徐风嘿嘿道:“我叫徐风,徐来的徐,清风的风!不知国舅爷尊名啊?”
“史玉!”
徐风惊讶道:“狗屎的屎?玉石俱焚的玉?”
这一下所有人都矜持不住啦,全部大笑起来。
最是能斗嘴!
说道史玉,也是个世家纨绔。人言道“北穆南史”,指的就是小王爷穆昔朝,国舅爷史玉。史玉这个人从不挑食,老少通吃!哪怕只是一株浮萍,他也要探探深浅!这些年下来,史玉对这《金瓶梅》,《风月秘史》最是了解,甚至对其中描绘的每一副图都亲身尝试过,用他自己的话说夜斗三百回合,次日一早照样一柱擎天。
就拿最近的事来说,前几日相国府新来了一匹丫鬟,这驴草的二话不说全部试了一遍水。最后好几日卧床不起,搞得相国那是哭笑不得,连忙撤了史玉房中的丫鬟。
对于他爹,也是毁誉参半的,女儿是皇后,父亲是相国。若说穆雷是北方的主宰,那么说史洪流在帝都呼风唤雨那也不为过。而且这两个人,从来都是高低手谁也看不上谁!可是内心中这姓史的还是惧怕这个“人屠”几分的,毕竟人家他娘的麾下几十万的铁骑。
史玉自知斗嘴斗不过徐风,也不计较,轻柔的说了一句:“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的,你若是识相,便躲开,以后见面也好为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我这腰间的金牌,你应该认得,他身后影射的是皇家,你们难道要挑衅皇权吗?”
许久未发声的陈长弓突然冷冷的说了一句:“有些人眼睛看不见,心里却看得见!此刻我并未见到皇室龙牌,只见到一张狰狞的脸!”
史玉脸色苍白的道:“你敢杀我?”
陈长弓淡淡道:“我为何不敢?”
史玉咽了一口口水,威胁到:“我爹是相国,我姐是皇后!你若是杀了我你也活不长!到时候天下都会贴着通缉你的告示,只怕你死的更惨!”
陈长弓平静道:“只可惜那一天,你看不到!”
史玉惶恐道:“你当真要杀我!”
陈长弓语调如冰道:“是你自己寻死,又与我有何干系?”
寻常在外寻花问柳腻歪到百无聊赖的史玉,此刻却突然感觉到了死亡的巨大威胁,而当懦夫真的面临生与死的时候,他内心中最真实的一面也就展现了出来。
陈长弓拔出宝剑,一步步向前逼近,史玉几乎是从马上跌落下来,他发软的双腿几乎不能站起来,顷刻之间已经磕了数十个响头,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别杀我,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开个价!”
史玉是真的被吓坏了,他垂着头重重的喘气,脸色苍白。
陈长弓杀气凌然,史玉听说过这些江湖人士杀人不眨眼的传说,不过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从来不会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但是当真正面对着索命的夺魂剑,却又像这般胆小如鼠的求饶。
陈长弓剑气突起,裹胁着为民除害的大义凛然!
本来凉州城中的纨绔由衷的叹服穆小王爷的嚣张跋扈是顶了天的,今日却他娘的都拜倒在了史玉的无耻之下。
有人说这美女到了凉州城不被穆小王爷翻上几遍算不得绝世出尘,到了两京若不被国舅爷出落几回这容貌自然也谈不上登峰造极。这也仅限于在自己老爹罩的住的地方,可是如今史玉来到了这凉州境内,却偏要触触穆家人的霉头。以前这国舅爷也是没少吃过亏,但是这驴草的就是记好不记打。
陈长弓此刻可不是正襟危坐的在和史玉清谈风月,手中宝剑乍闪,刹那之间已经连续刺出了数十剑。
诱惑,极致的诱惑!
前一刻还是宛若禅定的俊俏书生,此刻却变成了破衣烂衫的毛头乞丐。
陈长弓一动不动,斜睨着眼甩了一句“滚”!
史玉像是得到了巨大的恩赐一般,感激涕零的一溜烟似得跑了,边跑边喊:“谢大侠不杀之恩!”
这一场仗势欺人的勾当终于以“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结果落下帷幕,穆昔月也算是如释重负,两个孩子总算还是安全,穆昔月本不想善罢甘休,至少上去踢碎他的鸟蛋,让他这辈子断子绝孙。但是往深了想想,这国舅爷虽然一无是处却还挂着皇家的名衔,不给相国面子也得给皇上几分薄面不是!
众人渐渐散去,三个人转身潇洒前行,一身道不尽的威风劲,而那面目可憎的国舅爷却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心情舒畅的徐风一见到穆昔月心情更好,因为与刁蛮任性的穆昔月斗嘴无赖皮厚的自己总是能占据上风。在徐风心里穆昔月无疑是“蛇蝎心肠”,这婆娘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主,人前笑语晏晏,背后定会捅你一刀。如今这婆娘好不容易受伤徐风若是不在她伤口上撒点盐,岂不有失男子汉的气概。
徐风靠近穆昔月,轻声道:“怎么样,今日我厉害不?”
穆昔月微笑道:“是陈公子厉害!”
徐风怒目道:“我看你就是伤的太轻!”
穆昔月嫣然道:“你厉害,行了吧?”
徐风不屑道:“我能信你?”
穆昔月狠狠一脚跺在了徐风的脚上,徐风痛的失声惊呼,呲牙咧嘴。
穆昔月笑着道:“疼吗?”
徐风强忍着痛苦道:“不疼!”
穆昔月又跺了一脚道:“我信!”
陈长弓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冷眼相向,好像在说:天造地设!
这史玉可不是个倒了霉认栽的主,否则的话他也就配不上国舅爷的名号了,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江湖上就有这样一种职业,宗旨便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不过价位不同这质量也不同,在九州几千年的优秀历史中从来少不了杀手这个角色,只要你出的起价,我就杀得了人。
对于这种职业的正误性实在不好评估,甚至江湖上不少名门正派的从一品高手背离师门,悍然步入杀手的行列。这种不入流的江湖势力自然入不得正统门派的眼,但其实力却实在是不容小觑。
国舅爷一行人愤愤然前行,气不打一处来的史玉在马上狂骂一声:“真他娘的晦气,不过想走一个泡个妞,却他娘的被羞辱了一顿!”
身后燕子军中一人马屁拍的是恰到好处:“这帮驴草的欺负咱初入凉地没有势力,这若是在两京,国舅爷早就拧下那两个小子的脑袋当夜壶使,至于那个小妞,就要看国舅爷的心情了!”
史玉嗤笑了一声:“老子看上的东西非得到不可!至于那个臭娘们,早晚我要将她扒光了用四根红绳吊在床头,用马鞭抽的她浑身是血,让她娇吟的跪下来求我!”
那人赶忙扇风道:“国舅爷,今天的事,实在是难以启齿。任谁也不能善罢甘休,他们这简直就是不把相国放在眼里,我们回京之后不妨如实相告,让相国出面,看他们还敢嚣张跋扈!”
史玉一听登时恼了:“放你娘的屁!我在凉地被人欺负那就是他穆人屠在打我爹的脸,这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到时候我爹的脸往哪放?若是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又难免被人诟病,若是无动于衷,世人只怕又会说我史家怕了他穆人屠。不管怎样,我们这头都占不到便宜!”
那人惋惜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史玉狠狠道:“当然不能!我在凉州地界上受欺负,怎么说也是他理亏!只要不把我爹搬出来他穆人屠肯定不会插手,看那几个人的来头八成是江湖人,既然是江湖事,那便江湖了。我就不信没了我爹,我史玉还要处处受人欺负不成!”
那人疑惑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史玉调转马头道:“改道,并州城,诛人阁!”
马鞭声声脆响,马蹄声音轻灵,一行人扬沙四起,迎着夕阳,直奔并州城而去!
飞雪初停酒未消,
溪山深处踏歌摇。
不嫌寒气侵人骨,
未见诛人掌中刀!
诛人阁之于并州,就像龙门客栈于凉州,龙魂店于帝都。算得上是并州府最令人称道的地方。
诛人阁,光是名字便能听出几分含义,十五年前,一代江湖刺客云中步接下最后一笔买卖之后,便退隐江湖,再不杀人。他手中的那把沾染无数鲜血的秀寒剑,也已经尘封了十五年。但是纵然你已经远离江湖,江湖上却依然流传着你的传说。故后人有杀人越货的买卖,还是希望老先生再出手一次,可是不管谁出口,老先生都是一口拒绝从不例外。
直到这种要求越来越多,云中步发现这甚至可以成为一种组织。于是云中步在并州建楼,高耸入云。吸收接纳无处可归的各品江湖高手,终于凑成三品,二品,一品,上品,上上品五品齐全的三十六路总刺客七十二路总杀手。最可怕的是,诛人阁只要出手,务求一击必中,成立十五年,几乎从未失手。
这种组织江湖上也不少,但是能挂在嘴边的却是不多。云中步逝世已经四五年了,诛人阁的总瓢把子却一直未公布于世。
这种买卖是见不得天日的,若要谈这种买卖,那钱自然是少不了。
屋内的光线很暗,史玉和一个黑衣人相对而坐。
良久黑衣人道:“公子是否要喝酒?”
史玉皱着眉道:“喝茶可好?”
黑衣人斗笠遮面,这也不奇怪,这种人的仇家不止一个,若是被人认出来,怕是这一生都不得消停。
黑衣人笑道:“酒是烈的,茶是淡的!何况我们这里只有酒,没有茶!”
史玉疑惑道:“我这个人口味有些挑剔,不知道阁下的酒都有哪些种类?”
黑衣人解释道:“价位不同,口味不同。五十两,一百两,三百两,五百两,一千两,公子要哪一种?”
史玉随手掏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淡淡道:“牛刀小试,若是不够我再加钱!”
黑衣人又道:“留下名字,地点!”
史玉恶狠狠道:“徐风,徐来的徐,清风的风,地点在北凉城。”
徐风此刻正在一大盆温水里洗着这香汤浴,忙碌了一天泡个澡,真是件惬意的事。
徐风哪一次沐浴身边不是围绕着几个姑娘,这次也不例外,自从来到这穆昔朝为他和陈长弓准备的宅子,所有的婢女都被他揩了一边油。
此刻徐风的澡盆旁正坐着三个年轻而又美丽的女子,风姿绰约,一身窄窄的衣服,衬托着她们苗条的身材。
徐风最喜欢腰细腿长圆滚臀的姑娘,无疑,这些女人都是这个样子。
这三个女孩个个长得貌美如花,面如脂粉。
徐风整天面对着陈长弓那个木头人早就看腻了,也该换一番灵动的景象。如今泡着香汤浴,望着这人间尤物,一向不羁的飘飘然徐公子也慨叹了一声:“这恐怕是天下最惬意的事情了。”
徐风原本就不是个守身如玉的人,自然也是皮厚的没羞没臊。这几个侍女漆黑诱人的双眸此刻却又正在直勾勾的盯着徐风看。这也不怪他们,浪迹江湖整天舞刀弄棒早就练就了一身的疙瘩肉,世上又有几个美人不爱英俊的男子啊。
“公子,他们都说你是个不学无术的市井浪子,我看你一点也不像。”
第一个说话的是一个白狐脸儿,长着一双丹凤眼,俊俏的脸蛋边上长着两个小酒窝,一双丝滑如玉般的双手全无死角的揉捏着徐风双肩,力道运用的恰到好处。在加上这妩媚动人的声音,简直要把徐风融化在浴盆里。
美人夸赞徐风当然很开心,他微笑着道:“那你看来我是个怎样的人啊?”
那美人的双手明显加大了力度,娇然道:“公子是个既英俊又懂风月的极品男人,以后不知道哪家的姑娘会有这样好的福气哦!”
徐风淡淡一笑,第二个坐在徐风对面的女子看起来年龄不大,胸前微微隆起,与另外两位相比却可一手掌握。她直直的看着徐风完美无瑕的铜体,这男子仿佛是只有能在传说中见到的绝世公子,还时不时的咽了咽口水。
徐风笑道:“我没穿衣服,你这么看着我,我会脸红的。”
女孩这才意识到有些失礼,脸上瞬间如桃花盛放一样微微变红,豁然的转过身,整了整衣衫,向徐风敛衽为礼。
第三个女子已经为徐风准备好了风干的锦缎,徐风没有去接,而是直接拉过了姑娘的手,一边抚摸眼睛却是盯着女孩沉甸甸的胸脯,还不忘轻佻的调侃一句:“晴儿身上的肉怎么全长在胸前了!”这俏皮的话语惹来了一连串银铃一般娇羞的笑声。
皎洁的明月,慵懒的悬挂在偏远的柳梢。
不知何时,徐风房间的门已经开了,陈长弓靠在一旁,白色的月光之下,陈长弓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的诱人。只不过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陈长弓双手搭在胸前,右手还是紧紧的握着那把释仇剑。
几个侍女也算见过世面,毕竟是从北平王府调过来的。眨眼间便都齐刷刷的退去了。陈长弓闭门而入,坐在了离徐风老远的桌子旁,他这个人最爱独坐独斟,听诸人言,观诸人行,细细品味,却很少说话。徐风早就见怪不怪了。
浅淡的饮了一口茶,陈长弓开口道:“听说诛人阁昨日出了个从一品高手星夜赶往凉州,我看八成是冲你来的!”
徐风略一迟疑,用那锦缎毛巾擦了擦手,叹息道:“谁让我天生喜欢捉弄人,自然会有很多仇家喽。能请得起从一品高手的怕也不是等闲之辈,看样子这国舅爷是跟我杠上喽!”
陈长弓冷淡道:“反正要杀的不是我,我自然不担心。我只是好奇,诛人阁从未露面的总瓢把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自从云老先生去世之后这诛人阁便变得神秘起来,什么买卖都做。哪怕有人千金买一个小孩子的人头,他们手中的屠刀都不会留情。如今却又派了个从一品杀手来对付你。真是想不通!”
徐风严肃道:“从一品杀手,你打得过吗?”
陈长弓不假思索摇了摇头道:“打不过!”
徐风故作悲哀的道:“完喽!你都打不过,那我的小命怕是要交代喽!”
陈长弓端起桌子上的那只光华灿灿,镂刻着凤凰牡丹花色的双耳银壶仔细观看了一番,眼睛遥遥呼应着徐风道:“不过听说这次派出来的是一个叫杨子幺的人,以前从未听说过!”
徐风摇了摇头道:“这个人啊也算是有些来头,不过据说是自学成才,手执一把青铜鞭,有人叫他血面书生,也有人叫他摸不着鞭!”
陈长弓冷冷道:“一个绰号代表一个传奇?”
徐风笑道:“何止是传奇啊,那简直就是传说。杨子幺这个人曾经是个秀才,寒窗苦读十余年,结果三次落榜。第一次睡过了头,第二次考试中途内急错过了时间,本想第三次必会金榜题名,奈何主考官是个女人而且生的比青楼女子还要清秀,最重要的是杨子幺的目光就是离不开主考官那摇摇欲坠的胸脯,最后只是在卷子上面写上了一副对联。”
陈长弓有些好奇道:“写的什么?”
徐风递了个眼色,意思是盆里面的水凉了。陈长弓叹气的摇了摇头,将那炉子上早已经烧开的水倒进去一些,直到徐风感到满意才放回去。
徐风笑笑道:“上联是春色满园关不住,悬壶欲坠
下联是奈何青衣遮玉体,峰峦待催
横批是:鼻血直流!”
陈长弓瞠目结舌。
徐风眯着眼又道:“所以杨子幺觉得入仕无门便不在执迷不悟。还好主上留下一把青铜鞭,从此后杨子幺闻鸡起舞,苦练鞭技。可是这个人不仅好色,而且饥色。父亲又管的严实,有一次在后花园与婢女偷情被自己父亲撞见拔腿就跑,丧魂失魄,眼见父亲蹑踪而至,一时情急,便躲到了坐在房中喝茶的父亲小妾刘氏的胯下。可是不巧,真他娘不巧,正逢刘氏月事,当他父亲过去自己出来的时候,面上头上尽是血污要不怎么叫血面呢?”
陈长弓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嗽不止。
徐风瞠目相视!
旋即定了定心神之后又继续道:“他家是从商的,之后几年生意一直不好,渐渐入不敷出,内囊渐进。家道也因此而没落,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被诛人阁的总瓢把子看上便莫名其妙的进了这以杀人为任务的血腥之地,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少,从一品高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事实上,要达到从一品并不难,江湖和朝廷中有很多人都已经达到了那样的地步。真正难得是每个品级的过渡阶段,就比如从一品升至上品,那是要付出很多精力和时间的。可是也有些人天生就是武学奇才,就好比妖刀,年纪轻轻便已经无限的接近巅峰。还有些人只怕是练了一辈子的武功也摆脱不了下品的名头,为啥,就因为你不是骨骼惊奇的练武少年!
杨子幺在诛人阁中也只不过是众棋子中的一枚,落榜之后又适逢家道没落,自然落得人人唾骂的地步,也有人说杨家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这个狼崽子犯了神灵,辱没了祖宗。导致一向很少忌讳又很少出气的养父一怒之下将他逐出家门。
从此少年再不碰女人,内心只有仇恨,奈何生来不是成为武林高手的料,也只能达到从一品的地步。
陈长弓冷静了一下声调:“那摸不着鞭一定是说他鞭艺精湛,飘忽不定,出神入化喽?”
徐风呆呆的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因为他长得太胖了,摸不着自己的鞭。”
陈长弓又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徐风一脸惊愕的看着他,良久陈长弓终于调整好气息,淡淡的道:“听你这么说,至少他现在年龄已经半截入土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千万不要顾及我,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陈长弓还没走出房门,徐风一脸疑惑的问道:“你今天好像很不正常!”
陈长弓停住脚步道:“哪有?”
徐风摇了摇头,沉吟道:“你会好心来告诉我杀我的人是谁?凭你这种见死不救的秉性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吧?”
陈长弓脸上突然惊现一抹笑意,冷冷道:“以前不是,但是今晚估计你在劫难逃了!”
说完陈长弓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徐风大喊:“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陈长弓坐在湖心亭上望着月色,不禁想起远在九临的母亲。每一次悲伤陈长弓都会用舞剑来释放内心的痛苦。这湖很大,又颇深,在整个景色旖旎的陈府也算是独有一番异象。湖水清澈,里面又有锦鲤万尾,湖心位置印着这明月宛若是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照耀出一片白昼般的光亮。
陈长弓足尖轻点,踏上湖面,弹指之间,宝剑已出。
夜色很静,陈长弓的剑法也很静。但是剑招却式式精髓,其淡如菊,其温如玉,其静如止水,其虚如下谷。
陈长弓飘动的秀发宛若水草,缓缓飘摇,闭目思亲剑招却似乎没有任何的情感!
动指之间,神剑斩夜!
陈府的下人们正在议论,因为陈长弓走出房间后穆昔月又进了徐风的屋子,而且徐风鬼哭狼嚎的喊了一夜。
败兴而出的徐公子闲庭信步的瞎转悠了一天,而陈长弓则是早早的便去龙门客栈喝茶听曲去了。
自从穆昔朝与陈长弓和徐风分别之后便又做回了那个浪荡的公子哥,还是一副游山玩水逛青楼,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样子。穆昔龙和穆昔虎每天都会派人盯着穆昔朝,来来回回几十天下来什么猫腻都没发现,一来二去便将人撤了回来。
而又有传闻说北平王的病之所以长期不愈,是因为他得的根本就不是风寒疾,而更像是被人下了毒,可是北平王府戒备森严,高手无数。又有谁有本事能在王爷的食物中下毒。穆昔龙怒气冲冲的将府中大大小小的佣人厨子盘问了个遍,但是却连个鸟都没问出来。
对于“千引念”,陈长弓自然是已经有了打算,只不过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他也没有采取行动。
徐风到达龙门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正午过后,陈长弓坐在二楼时不时的观看几眼来往的行人,好像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看着徐风一脸疲惫的模样,陈长弓唯唯诺诺的道:“听说昨天穆姑娘进了你的屋子,看你今天这个样子,怕是难消美人恩呐!”
徐风故意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一脸惬意的道:“不亏是王府千金,大家闺秀!这服侍人的功夫就是别出心裁,另有一番特色!尤其是那催人魂魄的叫声,搞得我骨头都要散了!现在想想,依然是回味无穷啊!”
陈长弓眯着眼睛道:“我怎么听说是你惨叫了一夜?”
徐风一脸尴尬的解释道:“我是因为太累了!”
陈长弓摇了摇头,一笑置之。
徐风目露凶光,似要将穆昔月这个小丫头撕碎。毕竟是背景枝繁叶茂的豪族子孙,徐风一夜便知晓了得罪穆昔月的下场。炉子上面的水烧的滚烫,这丫头片子硬是将一整壶水全部倒了进去,徐风真的是被当成了死猪。自己本想反击但是却又没穿衣服。
徐风虽然从不在乎这些,但是穆昔月那个丫头可是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宝剑就在床头挂着,真的气急败坏这丫头随手一挥自己可就不是男人了。为了保住尊严,徐风只能选择被惨痛的折磨一夜。
不出所料,“血面书生”杨子幺如期而至,虎视眈眈的坐在了徐风和陈长弓的对面。数十斤重的熟铜宝鞭“铛”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有些眼光的客人自然看的出这是江湖中人寻衅,结了账便匆匆离开,原本高朋满座,熙熙攘攘的二楼,如今却只剩下来杨子幺等三人。
杨子幺一身的富贵装束,看起来不仅很胖,而且很无赖。
徐风一脸不输穆昔月的厌恶,而坐在其旁的陈长弓却是撇过头,不屑一顾,眼中充满了浓重的不耻。
对于胖子这个称谓,口碑一直是极差的,不是口蜜腹剑,好色如命,就是阴险狡诈,长袖善舞,也不知道世人是瞧不起胖子,还是胖子真的独树一帜。
杨子幺说话带着浓重的凉地口音,怕也是凉地的人,所以诛人阁才会派这样一个人来,陈长弓甚至时刻在内心之中反问自己:确定是诛人阁不是猪人阁?
杨子幺面色狰狞,颔下胡子根根粗如钢丝,大手一拍桌面道:“小二,给我来一碗面!”
一脸灰色的店小二胆战心惊的上前,回答了一句:“本店有阳春面,牛肉面,臊子面,客官要那一种?”
杨子幺涨红了脸道:“这三种我都不要,我要一碗人肉面!”
小二一脸茫然道:“客官不要消遣小的,这凉州府中哪一家卖得了人肉面?”
杨子幺不饶的道:“做得出来得做,做不出来也得做!否则我就砸了这龙门客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老栈主浅吟着上楼,莲步轻移,片刻便来到了杨子幺的面前,老者深深楫了一礼道:“老朽是龙门客栈的栈主,经营这龙门客栈已有数十年了,进了这龙门客栈便要守这里的规矩,二位公子如此,阁下自然也不例外!”
杨子幺原本狰狞恶煞的脸突然少有的露出了笑容,打趣道:“老先生,您的这身打扮,若想让人认为您是个高人,难啊!”
老栈主也是笑脸相迎,颔下胡须无风自飘,淡淡道:“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怎敢言高。不过老朽年轻的时候学过几年阴阳,看阁下的面相,恐是不祥!”
“哦!?”杨子幺一脸惊讶,“洗耳恭听!”
老栈主挺直腰板,悄声说:“英华太露,诚恐不寿。”
杨子幺一脸恐惧,但是徐风和陈长弓都看的出他是装出来的,片刻,杨子幺指着徐风道:“那他呢,他怎么样?”
老栈主眼眸轻闪,缓缓说道:“坎坷半生,晚来得福!”
“放屁!”杨子幺怒目而起,一掌将那桌子击的粉碎,恶狠狠道:“老子是个不信天道的人,凭你几句话你以为吓唬的住老子吗?我告诉你,若是识相就给老子滚远点,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否则凭我手下钢鞭,定让你血溅当场!”
老栈主摇了摇头道:“生而不过千百岁,毕竟人间不梦鬼。风物总缘轻,料是扶不起。无用是狂矣,无愧是狂矣。悟至天然已言迟,东风抛我炎凉时!”
老栈主轻轻一弹,那根百年钢鞭竟然瞬间断为两截。
一招援引山壑,意取灵瑟,招揽苦乐,极目勾扼!
杨子幺诚惶诚恐,宛若经受巨大的打击,眼神空洞,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全身不停的颤抖,冷汗直流,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捡起地上那根已经折断的铜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下楼去了。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陈长弓并不相信,龙门客栈的奇怪终于在这一天予以应验,江湖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规矩,任谁也不能横插一脚。
对于这一切的发生,徐风却好像是预料到一般,宛若禅定的姿态让陈长弓对这位老先生的神秘身份更加的好奇。
其实徐风也拿捏不准,他只知道龙门客栈的老栈主是一个很古怪的老头又是个高手,可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高。
陈长弓深深行了一礼,带着满目的疑惑走出了龙门客栈。
诛人阁十五年没有失败的刺杀,在这一刻就像是结界被打破一样瞬间失去了平衡。消息就如同清风,转瞬之间便不胫而走,作为江湖五大神秘组织之一的诛人阁遭受到了江湖各界人士的议论,流言蜚语不断,甚至很多人说云中步百年的威名顷刻间灰飞烟灭。
成也诛人阁,败也诛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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