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谋
作者:离玖玖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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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章:灭族
    永乐三十九年

    仲夏

    郑国公赵闲洛逝世

    是夜,阴云密布间,阖府上下都已进入了梦乡。

    忽听得一声电闪雷鸣,惊叫声起,响彻云霄,就像是猪被宰杀的最后一刻,惊悚而又富有反差。

    赵瑾言着一身白衣素缟,跪立在灵堂前,本挺直的脊背乍一听到这声音也不觉颤动,僵硬的转动身躯,满是茫然的看着这夜色。

    倾盆大雨倾泻而下,没有一点点预兆,她走到灵堂的前沿,手缓缓伸出,冰凉的雨水滴滴打下,令她的手一个瑟缩。

    “一晃眼竟已经七天了,明日祖父可是要入土的。”因着长久未开口,这一说话是有些沙哑的。

    话音不过刚刚落下,便有刀破门而入,直直的插入地下,紧接着,一群不知身份相貌地位的人便急促的进入了府中,观其行为举止井井有条,倒像是正经军队出来的。

    最后一人出来之后,杀气腾腾道:“杀!”

    其余人皆跪地道:“是!”

    愤怒在心头,赵瑾言循着本能的反应便想奔出去,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又有何等的胆量,敢来杀她赵家人?!

    却不料一只手在后面将她紧紧的拉住,“夫人,不可。”

    是位老妇的声音,赵瑾言的印象中是没有听过的,“你是谁?”

    “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夫人不必知道。”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转眼却已是天翻地覆,雾水迷蒙间,她悲酣痛哭。

    那一个个倒地的,血流不止的,被杀的以及正在被杀的,可不就是她赵家人!往日气盛的赵家人!最是在乎礼仪举止的赵家人!却在血泊中一点一点的失去呼吸。

    “啊”她的身后是祖父,她的身前是祖父费尽大半生辛苦打下的家业,却在他的眼前一点一点流失殆尽!

    而她赵瑾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她不允许!平生未曾尝识过父母亲情,唯有祖父是唯一真心待她之人,又怎能让他老人家死不瞑目!

    “你放开!”管它什么生,什么死,总之她不能眼看着悲剧发生而不作为!便是拼尽一生性命又如何?

    强大的冲力下,老妇倒地,头颅刻在青石板上,血顺着缝隙一丝丝渗出,然而她却笑出声来,笑容阴狠复杂,倒像是了了什么心愿一般。

    “七哥”赵瑾言伸出去的手落在空中,而她口中的七哥却已渐渐地失去呼吸,只留一双瞪大的眼睛。

    “不要!”几乎是半带命令的口气,赵瑾言一步步靠近,手伸向腰间,拔出弯月飞刀来,怔怔的望着不语。

    “本将不能时时刻刻待在你身边,这刀便赠与你保性命之忧吧。”她的夫君于七日之前在病床上如是说。

    “是谁?敢做不敢当?”这声声质问掷地有声,口中轻蔑更是显而易见,亦步亦趋的朝着那刚刚下命令的人走去。

    蒙着的黑布早已被雨淋湿,唯独能看到的是那双眼睛,在黑夜之中散发着阴狠的光芒,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空气中霎时间静谧,唯独血腥味并着潮湿味经久不散。

    朝着赵瑾言作了一辑,“夫人。”

    赵瑾言睁大双眼,满是不敢置信的望着只有一步之遥的王秉臣,手中弯刀握了又握,“嘶”的一声,丝绸被划开,顺势直抵向王秉臣的脖颈,“为什么是你?怎么会是你?怎么可以是你?”

    “此事切勿让夫人知道就好。”那人眉眼冷淡道。

    “若知道了又如何?”

    “便灭口吧。”墨水倾洒开来,倒是渲染的更有几分意境了,只他的眼中杀气暗敛。

    并不对自己的性命而有丝毫担忧,王秉臣眼眸亮了亮,似有星星一般,“将军口谕,凡赵府中人,杀无赦。”

    “那本夫人呢?有着赵府中人血脉的将军夫人又当如何,是死呢?还是死呢?”她此时已收回了弯刀,握在手中把玩。

    王秉臣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道:“夫人是温家人,同赵家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您还怀着将军的骨肉。”

    循循善诱般的,赵瑾言忽而仰天长笑,她顺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骨肉?”

    是了,不久前她是怀着一个孩子的。

    眼珠子忽而就猩红猩红的,“你杀的人也够多了,能否看在本夫人的面子上饶了剩下的人呢?”

    王秉臣意料之内的摇了摇头。

    “不行呀,”她语气中满是失望,转眼却变得凌厉,“那这样呢?”

    刀尖对准的是她的肚子,眼中的狠色不像是作假,“放了他们,就当是本夫人欠你的。”赵瑾言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所有的筹码仅仅也就是她自己了,还有这个曾经存在过的孩子。

    王秉臣的眼睛又亮了亮,“将军说若夫人以命相搏,便弃了她吧。”

    “温良言!”几乎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昔日夫妻如今却刀剑相向,“我赵瑾言一十七岁嫁予你,不过短短三载,便落得这个下场?”

    不予理会赵瑾言自说自话,王秉臣下令道:“这座宅院内,除夫人外,全都得死!”

    又同赵瑾言道:“夫人且好好看着,将军的儿子,生来就该见血的。”目光绕着她肚子转了又转。

    赵瑾言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你放肆!”

    王秉臣恼羞成怒,双手控制住赵瑾言,“奴才不过是听将军令下罢了!”

    初始是挣扎不得,后来便渐渐放松了,没有用了,没有用的,都死了

    汝言在最后一刻还叫着“姑姑”,企图她能救她,可谁又知道她连自己都救不了了,所依仗的,不过是个早就不存在的孩子。

    自小生活在皇权底下的人,“温元良”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手握大周朝三分之二的兵力,他是战神!更是杀神!于今日的赵瑾言来说,温元良是魔鬼。

    对付魔鬼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呢,赵瑾言想,便要比他更狠吧,左右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王秉臣见大势已定,便放开了她,赵瑾言转瞬就趴倒在地下

    她继续向前爬着,那里有一根甬动的手指,她没有看错,这尸骨累累的赵府,终究不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天旋地转间,她听到有气无力的一声道:“二姐”

    “是荒芜吗?”

    黑暗里赵瑾言如是问道

    “唰唰唰”血液飞溅的到处都是,赵瑾言拥着血肉模糊的赵荒芜的身体不断的后退,眼前的这一切着实又深深的让她震惊了,方才行凶的三十六人又纷纷自刎而死。

    耳边又回想起王秉臣方才说过的话,“这座宅院内,除夫人外,全都得死!”

    心念一动,缓缓放开了拥着赵荒芜的手,王秉臣道:“夫人,同奴才回府吧。”

    “回府?”她挑眉,“你还没死,怎能回府呢?”

    飞刀出,一击即中,这是温元良亲手教她的,她又怎能让他失望。

    赵荒芜在后面惊呼出声,又立马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换来赵瑾言的轻抚,“荒芜,别怕。”眼中却是决绝之色。

    没有人能在杀了她赵家百十口人命之后安然无恙,包括温元良!
章节目录 第二章:背叛
    依旧是缟素衣衫,唇边一抹幽怨,赵瑾言又重新步入了将军府中,昔日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今日怕是早已易主,而主合该是温家养女魏娴汝。

    其实早在一十三天前她就知道。

    “将军,妾身有事求见。”她在寝殿门外,敛却呼吸道。

    隔着重重帘障,赵瑾言听到一极细腻的声音道:“谁啊,真讨厌,扰人清梦。”

    握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明明早就知道的,可还是心痛了,不该的,泪滴聚集在眼眶里,久久不曾落下。

    “娴汝同哥哥青梅竹马,情分本就深,只以前一直克制着,昨日是意外。”娴雅的声音伴着和煦的春风只格外的刺耳,她从不知自己的小姑子竟一直对自己的夫君虎视眈眈,且还珠胎暗结,更不知这等不知廉耻的话是从魏娴汝的口中说出,那个风一吹就要倒的人儿。

    本闭着双眼的温元良听见枕边人这一声咕哝失笑道:“娴汝便先替本将去看看吧。”虽是笑言却暗含了几分命令。

    魏娴汝只好不情不愿的起身,温元良见人远去,反倒是四肢放松,睡倒在床上,双眼闲适的闭住。

    一声轻笑暗含轻蔑,双方隔着不过十步的距离,魏娴汝坐在上首,细细的将赵瑾言打量一番,掩嘴道:“姐姐这么生分做什么,离得妹妹这样远。”

    “非也非也,”赵瑾言掀袍而进:“娴汝该叫我嫂嫂。”

    “呵呵,是么。”魏娴汝似笑非笑,手顺着赵瑾言的肚子自上而下,“啧啧”感叹:“真是可惜。”又附在她耳旁道:“姐姐没了,娴汝却有了。”

    赵瑾言定定看着离自己不过半寸的人,半晌未动,“啪”的一声响起,温元良食指微动。

    魏娴汝脸被打的偏过一旁,又愤愤道:“你,凭什么?”

    眼皮子微微掀起,赵瑾言未曾施舍一个眼神,右手却是直直的朝着魏娴汝的脖子处握住,那样细长却又血脉喷张的颈项,仿若轻轻一捏便能消失一般。

    “你你要做什么?”魏娴汝紧紧盯向那掌握着自己呼吸的手,颤抖的说。

    赵瑾言笑了,“你做过什么,便是本夫人要对你做的。

    还是你以为我赵瑾言是被人欺负过后,不还手的?”那笑容中满是苍凉,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即便是阴狠如魏娴汝,也怕了。

    谁不知,郑国公家的二小姐是个不能吃亏的主,她以为赵家亡了,赵瑾言便不会有昔日的底气了,可谁知?谁知她竟还是如此猖狂!

    紧紧的护住自己的肚子,“不,你不能这样,那是个意外!”

    “哦~你知道本夫人在说什么?”

    如梗在喉,魏娴汝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帐内,“哥哥他会保护我的,你不会得逞的!”

    下一瞬,赵瑾言猛的用力,一脚踢下去,直直踢向魏娴汝的肚子,又弯腰好整以暇的瞧着满是惊慌失措的魏娴汝,“很痛吗?当日本夫人比你痛上千倍万倍,一切才刚刚开始罢了!

    只你的好哥哥怎地还不出来?可忍心看着你受这皮肉之苦!”

    话毕,帘障微晃,赵瑾言不经意间一笑,转手伸向左手边的灯盏,紧紧握住,又捞起魏娴汝的身体,置在身前,数着那人距离自己的步子。

    温元良有一瞬间的迷茫,又复清明,“你总算是回来了。”

    他伸手,“瑾言,别闹。”眉目间,尽是烦扰,倒像是她胡闹一般。

    手中的灯盏又握紧了几分,赵瑾言有些痴狂的笑,“温元良,你何必如此?”

    魏娴汝紧张道:“哥哥,救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孩子?”声音陡然提高,“你以为我会允许他继续存在吗?”

    又同温元良说:“你站住!”

    温元良便立马停下了步子,“好,我不动,你也别动,我们就比谁先动的可好?输了可是要接受惩罚的。”竟是一副谈笑的摸样,引得赵瑾言更是恨得牙生疼。

    “住嘴!”灯盏从高处狠狠落下,砸向魏娴汝的头顶,顿时血流如柱。她的眼底,满是冷漠,“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虚伪,可那又如何?”

    即便是被这样的指责,即便眼前那个受辱的人是他自小青梅竹马的魏娴汝,即便这个人怀着他的胎儿,温元良到底是温元良,身形没有一丝晃动。

    “这是你的心上人。”赵瑾言陈述道,“晃铛”一声,又朝下砸去,这会儿对准的地方时魏娴汝的太阳穴,耳边满是女人的求饶声以及痛呼声,她以前是嫌烦的,如今听着格外的刺激。

    “这又是你未出世的孩子。”

    “不可”这虚弱的声音是魏娴汝发出来的。

    “住手”而这一声略坚定又半带命令的声音则是温元良说的,这个沉默寡言,面冷心冷的男人终于出口了。

    赵瑾言得逞一般的笑了,“你终于心疼了?”同时又猛的将魏娴汝已然残破不堪的身躯向着台阶处推去。

    温元良见状立马向前奔去,赵瑾言诡异般的抬眼,又朝着温元良冲去,只差一步,却被赵瑾言拖住了身躯,“你让我赵家家破人亡,我赵瑾言虽不能以同等之痛还给你,可这些却还是能做到的。”

    隔着两层衣衫,温元良同赵瑾言以着诡异的姿势“相拥”在一起,那跌下台阶的魏娴汝,身下不断的涌出血来,他紧紧的闭住双眼,“你也是身怀六甲的人,这心思却是如此歹毒!”

    “你以为他还在吗?早化作一堆骨血去了。”赵瑾言有些疲倦了,要不然怎么会在提及这事的时候她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也不过就是你与她翻云覆雨之际,从这同一个地方滚落下去,然后没的。同一个地方,你的两个孩子都没了,这是命。”

    温元良回过头来,怔怔的看着赵瑾言的肚子,又颤巍着双手抚摸上去,好像是比以前平了些呢。

    “不,这不可能!”他左手猛的甩上去,赵瑾言连连后退,竟是笑出了眼泪,“这丧子之痛,我受得,缘何你这罪魁祸首却受不得?”

    长剑出鞘,温元良眼底一片猩红。

    “温元良,我恨你!”不屈的眼神中是深深的愤恨,发了狠的咬向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温元良没有动,任由她咬去,竟是生生的咬出一口肉下来。

    她的血混着他的血,残留在她的唇边,异常的触目惊心,也异常的妖艳。

    他喑哑着嗓音道:“本将军也恨你!灭我孩儿,杀我亲人,你该死!”

    举剑挥向赵瑾言,只留一寸的距离,“同我认错或是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章节目录 第三章:身死
    “哈哈,啊哈哈”她嘴唇掀动,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只仰天大笑。

    温元良,杀你孩儿的人不是我,是你!都是你!

    至于魏娴汝么,是我又怎样?那样肮脏的人,早就该死了!”她发红的眼,狰狞的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想杀我?”

    不待他答道又说:“你是该杀了我,早就该了!

    可还有第三种选择的,你想知道吗?”

    视死如归般,赵堇安迎上他的剑,剑入心口,无穷无尽的痛意席卷,鲜血直流间,她道:“元良,我们一起可好?”

    “啊啊啊啊啊”温元良直愣愣的瞧着眼前的这一幕,视线定格在赵瑾言苍白而又艳红的面孔上。

    手不自觉的抚上去,“这是梦吗?”

    赵瑾言将刀反转,乘着他失神之时猛的捅了进去,“现在该知道这不是梦了吧。”

    温元良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腹部,直直的后退。

    “将军该知,妾身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你同娴汝那事便犯了我大忌,更遑论你取我赵氏上下贰佰壹拾捌口性命,千不该万不该留下我这条命。

    妾身也知赵氏被杀绝不是将军一人之力所为,可我一介妇人能做的却也仅仅是这些了,若有来生,定抽蚕剥茧,必

    不,若有来生,必阻前日之事的发生。

    也决计不会再嫁给你温元良”

    直至最后一滴眼泪落下,赵瑾言终是缓缓闭上双眼,这人世些许不如意,便此终结了。

    “你真是疯子!”温元良从腹部抽出刀来,顿时血花四溅。

    他是不甘心这样死去的,“决计不嫁我?可我偏偏就要缠着你!”

    毕竟这世间也唯有一个赵瑾言能使得他悲撼至此,也仅有这么一个人能取他的命了

    视线依然模糊,向来流血不流泪的温元良在那一刻泣不成声,他的妻子,他的孩儿,他的娴汝,都没了!

    他不怕死,可他怕这样死去,他好恨,恨自己,也恨赵瑾言!更恨不知名的暗潮汹涌!

    “是谁?究竟是谁?!”伴随着这最后一声嘶吼而来的是那背后的一刀,直入心肺,他的眼睛在最后那一刻睁的极为大,直至倒地身亡。

    那腹部的一刀何其重,于温元良来说却是何其浅,根本不足以致其死,究竟是谁?

    空气中有烤焦了的味道,地上的三具尸体,转瞬间又被大火覆盖,滚滚烟尘席卷而来,惊呼声传遍整个将军府,每个人都在焦急的奔跑着,想要逃离这场无妄的灾难。

    终是留下了千古谜案以及那被后人高歌颂德的爱情,温将军被人陷害致死,其夫人赵氏亦追随而去。

    对了,关于赵氏被灭族一案,亦是千年未曾解的谜案,后人推论,这凶手同杀害温将军的凶手是一人所为。

    就像是身处在一个大火炉里一般,赵瑾言只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热,朦朦胧胧里,她仿佛听到母亲那木然的声音,“许久都是这么个情况,怕是不妙了。”

    又有一童音嘻嘻哈哈的,一个激灵,竟是如此像她那痴傻的胞弟赵恪。

    “小姐是生是死就看今晚了,夫人也别太悲观了。”这个声音是她未曾听过的,温润如春风,便是如今正是火热的赵瑾言也觉得有些凉意。

    一定是幻觉了,早都死了的人,如何再次听到呢?

    可是那声音又出现了,莫不是到了地府,又同母亲他们到了一处?循着这个疑问,她便想睁开眼睛去看一看。

    许久不曾接触到黑暗以外的事物,强烈的光线让她有些许的不适应,眨了几下眼睛,这才能看清楚外面的事物,那低头垂泪的,又哭又笑的,可不是自己的母亲东门宛。

    还有那分不清境况如何,只知道一脸傻笑的小子,真是她弟弟赵恪呢。

    旁边立着的一人高高瘦瘦,倒是没有印象,想必便是方才说话的那人了。

    “小姐既然醒了,便是无碍了,夫人但且放心,卫辞这就告退了。”

    东门宛点头应允,卫辞便拿着他的药箱出了门,原来是府医,赵瑾言想,她怎么不记得以前有这人。

    摇了摇头又痴痴的看着周围,倒是有几分傻了。

    此时东门宛已经恢复如平常清心寡欲的摸样,不咸不淡的叮嘱了赵瑾言几句便带着赵恪走了。

    只留下赵瑾言同一众伺候的人,呆呆不知所以然。

    还是如玉先问道:“小姐可要吃饭?”

    赵瑾言摇头,又点头,如玉心急道:“我的小姐啊,先前好几天都不醒的,好不容易醒了怎么又是这样一副摸样?您可别吓奴婢。”

    “这里是哪儿?”终是问出了许久以来的疑问,赵瑾言向来是习惯于站主动地位的。

    如玉回道:“这里是苏州赵家绮梦居里。您自小居住的地方。”虽然满满当当的都是疑问,可如玉还是先回答了。

    “我又是谁?”

    “您是小姐啊。”

    “又是哪一年里?”她怔怔言道,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永乐二十三年。”如玉真是被问晕了,小姐莫不是把脑子给烧坏了吧。

    赵瑾言如遭雷击,脑中顿时浑浊一片,只一个人或笑或怒或嗔怪,他从迷雾中走来,葱白玉手将她扶起,“也得亏是我,瑾言以后可要小心。”

    以才情名动十三郡的温元良,又在五年后一战成名的温元良,她的夫君是也!

    却又见他忽而面目狰狞,一遍又一遍的同她说着“你该死”

    赤身**的同魏娴汝躺在一起

    不顾一切的从床上爬起来,跑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跑出去,又跑回来,不断反复。

    迷雾渐渐散去,她好像是被人从高台上推了下来,“晃铛”一声就清醒了。

    如玉口有遮掩,只道:“看见小姐的时候,您就已经晕倒了,亏得温公子及时发现。”

    那便是了,“合该是一场梦了。”

    如玉不解,便问道:“什么梦呢。”

    “做了第一次便不想再做第二次的梦。”

    这诸多苦难,不过是她经历的一场梦罢了

    只美中不足的一点,怎的梦醒了,她竟然又同这温元良有了关系?

    “若有来生,也决计不会再嫁给你温元良了”

    如此种种,竟是这样清晰,谁说的,你做的梦,你在梦中受的苦难也好,甜蜜也罢,都会在醒来的那一刻忘记,可她记得清清楚楚。

    温元良
章节目录 第四章:试探
    距离清醒过来也不过一时半刻,赵府中各院的姨娘小姐便闻风来探访,只赵瑾言都以病未痊愈为由拒绝了。

    历经此间种种,又回到一十三岁,她虽表现如常,心里却还是震撼的。

    永乐二十三年的赵家,正是繁华之时。

    却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她的娘亲正是在这一年里心悸而死。

    赵瑾言不由的捏紧了帕子,想起方才母亲见自己醒来之时竟然喜极而泣,她的心里也不由得打起了小鼓,母亲对自己向来是如同对陌生人一般,不,比陌生人还要生疏,却在猝不及防之下让她看到了这场景。

    更加坚定母亲定然是爱自己的,只方式有所不同吧。

    想通了这一点,赵瑾言如同吃了蜜一般,苍白的小脸上浮出一抹笑来,只看得如玉一愣。

    “小姐总算是高兴一点了。”如玉很是欣慰的说道。

    这时有人进来说:“小姐,容小姐求见。”

    如玉瞧着自家小姐尚且苍白的面容,不由得提议道:“小姐尚未痊愈,不如”

    却被赵瑾言一口打断,“让怜儿进来吧,不,我出去。”

    这可把如玉吓坏了,“小姐,您病还没好。”

    “我知道。”如此淡淡的三个字,便意味着这一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如玉自小就服侍在赵瑾言的身边,自是了解的,也清楚自家小姐同这容小姐的交情,是以本来可同方才打发其他人一般一并打发走的,却前来通传一番。

    若这容小姐真心待小姐还好,可她总觉得这人并不像她所表现的那般单纯,可是小姐喜欢。

    却还是要尽婢女的本分,“小姐,您从高台上摔下来之前便是同这容小姐在一起的。”

    赵瑾言拍了拍如玉的肩膀,“我晓得,你且拿来披风,随我一同去吧。”

    如玉道是。

    眼见着赵瑾言从绮梦居里出来,容怜儿立马迎了上来,拉住赵瑾言的胳膊道:“这些日子见不到赵姐姐真是想死怜儿了。”说罢嘴鼓起,倒是可爱极了。

    赵瑾言笑着应是,却是从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姐姐当真要同怜儿在这外面,你的身体使得吗?”容怜儿很是担忧的问道。

    “使得。”赵瑾言刚说罢便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容怜儿的眼睛有几分躲闪,“要不姐姐还是回屋吧,在屋里怜儿还是可以陪着姐姐说话的。”

    “不,”赵瑾言看向远方,“我想去那里,站得高一定看得远、看得多。怜儿,你说对吗?”

    “呃,对。”容怜儿看向赵瑾言指向的地方不由有几分怯步。

    如玉不由焦急,“小姐刚醒来怎么能去那风大的地方,更何况您便是从那地方摔下来的,如何再去?”

    容怜儿也立马道:“对,那地方不吉利,这府里这么大,姐姐再寻一处别的地方也使得。”

    “可我想去,同怜儿一起去。”

    容怜儿听罢只得勉强的笑笑,心里却觉得古怪,总觉得今日的赵瑾言同往日的赵瑾言有些不同,明明没说什么,却让她觉得害怕。

    走到高台底下的时候,赵瑾言停下步子,“如玉,你留在这儿吧,我想同怜儿单独待一会儿。

    怜儿,你说可好?”

    容怜儿也只好将婢女留在这下面,随着赵瑾言一同上去。

    这台阶共是九九八十一节,若从上面摔下来,该是比死无疑的,赵瑾言的唇角忽然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怜儿,我同你也相识有十一载了吧。”

    容怜儿本神游天外,乍一听见这问话,不由算到,是有十一年了。

    “姐姐便是在这苏州出生的,只你身份高贵,这苏州的人大多是不敢同你一起玩的,也就”

    “也就一个你了。”赵瑾言接口道。

    容怜儿也不由得会心一笑,“我本是州府家的小姐,在这苏州城里也是独一份的,自是不在乎身份这样的虚事,只后来,唉,不说也罢。”

    后来容夫人母家逐渐破落,渐而容夫人便失了宠,更因未能诞下男儿被贬为姨娘,而这容大人转身便娶了亲戚家的表妹,连带着容怜儿也失去了往日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更沦为苏州城的笑柄,试想又有哪一家小姐从嫡女沦为庶女?

    容怜儿自然是不甘的,赵瑾言一直知道,这事换做谁谁都不能甘心。

    可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会将手伸到她的身上来。

    “可我一直都当你是好姐妹的。”赵瑾言本就病弱的身子,上完这台阶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容怜儿后一步上来,“我也是一直都当姐姐是亲姐姐的。”

    “是吗?”顺着这台阶往下看,整个赵府尽入眼底,“所以将‘亲姐姐’推下这台阶是你该做的?还是你根本就想让我死呢?”

    赵瑾言很是轻柔的说道,就像是在闲谈一般,容怜儿脸霎时变白,“赵姐姐,你说什么呢,怜怜儿哪有?”

    “没有?”赵瑾言又问道。

    “没没有。”容怜儿还是反驳道。

    就势坐到台阶上,赵瑾言笑道:“想想就不应该,我同你没有仇更没有怨,你要我死这有些说不过去。”

    容怜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呐呐不语。

    赵瑾言歪头,“难不成我们有仇?”虽语气轻柔,却意外的让容怜儿觉得有咄咄逼人之势。

    “当然不是!”容怜儿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当然是要反驳。

    “要不然就是你嫉妒我。”赵瑾言自言自语道。

    又问容怜儿:“是吗?

    我要听真话。”

    “是是有些。”

    还算是诚实,赵瑾言赏以赞许的目光,“可仅仅是嫉妒却还不至于让你想让我去死。”

    容怜儿躲闪的目光瞬间装上赵瑾言犀利的目光,那里没有疑问,没有探寻,有的只是笃定。

    前襟又被赵瑾言猛的扯住,“你既让我从这台阶上滚落下去,那我如今也将你推下去,才算得上是一报还一报,正好平了。你说是吗?”

    她本就是在台阶上坐的,这一扯使得容怜儿整个身体都悬浮在半空中,只两只脚一前一后的踩在上下两个台阶上,看上去危险极了,而身临其境的容怜儿也真的是怕极了。

    “不,赵姐姐,你不可以这样做,老爷他不会原谅你的。”

    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缝了,又瞬间迸发出一道精光来,“什么老爷?哪个老爷?可不要说是”
章节目录 第五章:反目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你父亲。”这下子说透了容怜儿反倒是放开了来。

    赵瑾言听到后手猛的一松,吓得容怜儿一声惊叫,又恨恨的看着赵瑾言,“快将我拉上去。”

    赵瑾言却是低笑的停步下来,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想前世里容怜儿也是嫁给了她父亲的,是在母亲去世后的三年,且还生下了一个男孩。

    因着她到了京城,远隔万里,也就没太理会,想着娘亲去世这么久,父亲也是时候该迎娶个新主母了,只这人选是容怜儿却是让她怎么想都不对劲。

    无非是因为年龄的差异,容怜儿跟她同岁,小时候甚至同她一道叫叔叔呢。

    如今竟然更是离谱,容怜儿多少岁?十三岁!

    平常人家都还没相看人家呢,她却与她爹搞上了!那她娘呢?

    “真的?”赵瑾言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理解。

    “你以为我骗你?”

    赵瑾言摇了摇头,“既是真的,那你是如何打算的,总不是嫁进我赵府当妾吧。”

    依这容怜儿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当妾的,尤其是还有个前车之鉴。

    “我已然**,只能嫁给你爹了。”

    “你想做赵家主母?”

    容怜儿犹豫的点点头,眼里却是势在必得。

    赵瑾言一口老血差点吐出,她娘还活得好好的,就算是不好她爹也还要等到三年满才能重新娶亲,莫不是头脑发昏?来觊觎赵夫人的位置!

    “赵夫人已经不能是赵夫人了,早在你昏迷的时候就已经被你爹给休了。”

    “因为你?”

    “是也不是。”

    赵瑾言想也没想就给了容怜儿一巴掌,只是她到底病还未全好,这一巴掌虽用尽她全力可还是不重的。

    “你凭什么打我?”

    “凭你不知检点!若针对的是别人,我管你?可你若胆敢伤害我母亲我必让你百倍偿还!

    更何况你已经伤害了。”

    容怜儿捂住自己的一边脸,也知道自己理屈,可说到赵夫人被废,她只是一个诱因,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赵夫人本身。

    “是你母亲铁了心的要进那尼姑庵里修行,说来还是我帮了她呢。”容怜儿不以为怵,得寸进尺。

    赵瑾言冷笑,“那你怎地还没嫁给我父亲,怕是还差一味吧!”

    容怜儿羞愧难当,都是因为她的身份,一个庶女,如何嫁进这天下最最富庶的赵家,可若为妾,她不愿意。

    更何况他也是舍不得的。

    于是便有了赵瑾言被推下高台这一幕,若是她没有醒过来,这个时候,怕是她早就以“冲喜”为名头嫁给赵海栗,成为真正的赵夫人了。

    想来京都赵府里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

    可惜呀,功亏一篑!

    “你为什么要醒来?”她说这话时眼角还挤出了几滴泪,更是因为怨恨而使得整张脸变得扭曲。

    赵瑾言叹了一口气,逐渐放松了对容怜儿的制衡,走上去。

    容怜儿自然也跟着上了去,她总觉得在这里不安全的很,尤其赵瑾言方才还说“你既让我从这台阶上滚落下去,那我如今也将你推下去,才算得上是一报还一报,正好平了。”

    “想我同你一十一年的交情,也抵不上赵家夫人来的重要,我若真死了,怜儿,你可会伤心?”

    这样哀愁的语调将容怜儿从方才怨恨的情绪里拉了出来,她初始也是不敢的,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虽然她拥有的一切让她嫉妒的发疯。

    可是她不想再被人呼来喝去了,她也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赵海栗是唯一能解救她的人。

    再加上娘亲的不断撺掇,虽然害怕,却还是做了。

    容怜儿闭住眼睛,“你现在不是没事吗?”

    赵瑾言依然用目光逼视着她,她不由得再加了一句,“那个时候我也是看到温家公子在下面,想他总会接住你的。”

    气势陡然之间发生变化,比对现在,刚才的赵瑾言真是能称得上是温和了。

    只见她不断的往前走,容怜儿便只能不断后退,她从未看到过这样可怕的赵瑾言。

    “所以便觉得将我推下去是理所当然的,记得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容怜儿才真正的感到可怕,现在的赵瑾言浑身充满杀气,她只能将赵老爷牢牢的放在嘴边,企图她能放过她。

    却只听见她一声冷笑,“我想做的没有人能够阻挡,方才不过是不想那样做,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提起他!”

    容怜儿有一瞬间的不解,可是下一瞬,当真是把她吓得连想都没有力气想。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栏杆处,“一报还一报,嗯?”

    背倚在栏杆处,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湖水,容怜儿眼睛都不敢睁开,“我不想死,我怕死啊”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要不然刚才在台阶上的时候她就将她推下去了

    只听“咚”的一声,原本尚且还算是平静的湖面随着重物的下落而一层又一层的起了波澜。

    随即赵瑾言挥了挥衣服上的褶皱,皱眉道:“好生脏啊。”

    迈着如来时一样的步子下了台阶。

    只湖边立有一人,这一人闭眼,像是沉思一般,“是什么重物掉了下来吧。”

    像是酿了千万年的好酒一般,这声音仿若带着层层磨砂,醇香而又韵味十足,令人不觉沉醉其中。

    便是辅国大将军独子,前些日子救了赵瑾言的温元良。

    王秉臣解说道:“是个女子。”

    隔了好久,没有听到温元良的声音,王秉臣不由问:“可要救否?”

    温元良没有言语,反倒是绕开了这湖水。

    王秉臣不由苦笑,自家公子向来是不喜好多管闲事的人,至于赵小姐,也是个意外吧。

    虽然她是公子早就定下的妻。

    “说来赵小姐醒来也有几天了,却没来看过公子这救命恩人。”

    本不指望自家公子会说话的。

    温元良却意外的开了口,只声音低的像是自言自语,“怕她是不想见我的。”

    “公子您说什么?”

    “没什么。”淡淡的否认过后又问道:“赵小姐的身体如何?”

    “已经康复了吧,若不然怎么会将一个大活人从上面推下来呢。”

    温元良眼珠子深深一缩,朝着四周望去,唯见那一抹倩影,“也是时候离开了,你且去同赵老爷打声招呼吧。”

    王秉臣道:“奴才这就去。”
章节目录 第六章:婉拒
    喜儿瞧见赵瑾言独身一人从上面下来,却半点都没有自家小姐的身影,不由急了,却也不敢问。

    赵瑾言说:“你家小姐方才不小心掉到湖里。”

    “啊?”

    “喏,就是那儿。”她很是好心的指了一下,果不其然,湖中央有一人一直扑棱着。

    喜儿惊慌道:“那怎么办?”

    赵瑾言哭笑不得,这人好像缺根筋似的,“还不快去找人救她。”

    喜儿道:“对哦。”才手忙脚乱的去叫人。

    又站了一会儿,看到容怜儿被人昏迷的带上了岸,赵瑾言同如玉道:“我们走吧,也是时候去看看母亲了。”

    至于容怜儿,今日就算是断了往日的情分,谁也不欠谁了。

    如玉在后面温吞道:“有一件事儿,夫人一直瞒着小姐,您也是时候该知道了。”

    “是什么呢,你想同我说母亲被休的事情吗?”

    “您您知道了。”

    “嗯,只个中缘由还不晓得。”虽然容怜儿方才有说,可她的话她不敢信。

    “是夫人,夫人非闹着要出家,老爷以前一直压着不同意,就在前几天不知道为何转了性子,给了休书。”

    自然是有了新人,旧人就算不得什么了,男人当真都是如此绝情?父亲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瞧自己,又想那莫须有的人作甚么!

    冷风呼呼地刮,赵瑾言站在赵夫人院落里裹紧了披风。

    如玉不时朝内张望,小姐不知道,可这府里的大多数人却知道,夫人自从准备剃发为尼后就已经声明不再见客了,前几日从这倚翠阁里出来,还是因为小姐的病。

    果不其然,东门宛身边的徐嬷嬷出来委婉的拒绝了。

    赵瑾言却没有失望,前一世里,早就尝够了母亲的绝情了,也只有面对胞弟赵恪时,方才有那么几分好脸色。

    可她不想就这样空手而归,于是便央求着徐嬷嬷再去说说。

    徐嬷嬷很为难,深知主子的性子,就是再说一万遍也是一样。

    无法,赵瑾言又道:“不如嬷嬷通融通融?”

    徐嬷嬷狠了狠心,侧过身子让了开来,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进去。

    木鱼的敲打声十分有旋律的响着,令人心中顿觉祥和,东门宛以为是徐嬷嬷,问道:“那孩子回去了?”

    想起自己刚刚醒来那会儿母亲的神情不似作假,赵瑾言柔声道:“没,她来看您了。”

    东门宛敲打木鱼的手一顿,紧接着嘴中又振振有词的念着不知名的东西,愣是把赵瑾言给无视了。

    赵瑾言走到东门宛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道:“母亲。”

    东门宛感受着那充满温度的热量,眼皮子重重的沉了下去。“我早已被赵海栗给休弃了,小姐的母亲怕是另有其人了。”

    赵瑾言欲言又止。“母亲,我知道你心里苦。”

    东门宛欲抽出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半晌没有动作。

    想当年谁人不知帝京有两大美人儿,其中一人便是母亲了,首辅大人的独女,又是何等的艳丽,同父亲也是郎才女貌,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便成了今日这光景。

    东门宛平和道:“我心已归佛,尘世些什么,早已不算什么。”

    倒是她做错了,赵瑾言想,自己历经两世,许是前尘往事太过激烈,便说到放下,还是不能的,她也不相信母亲能放下。

    “若真放下了,又何必在父亲的平日里喝的茶里下药呢,还是断子的药。”

    被赵瑾言握在手中的手颤抖个不停,东门宛又何曾想过,自己一直做的那些个龌龊的事儿会被自己的女儿知道。

    赵瑾言的手又紧了紧,“母亲,”她灼灼目光望着东门宛。

    “既然放不下,就不要强求自己放下。”

    东门宛不断的苦笑,她下这药为的不过是自己的一双儿女,离开已成定局,她要为她的一双儿女铺好后路,不能有人动摇恪儿在赵府中的地位的。

    “跪下!”东门宛夺出了自己的手,强硬的说道。

    “母亲,何苦呢?”

    “给我跪下,你还当我是你母亲的话。”

    赵瑾言只得依言照做。

    “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赵瑾言摇头,“瑾言没觉得自己有错。”

    藤条抽打在身上,东门宛下手毫不留情,“没有错?那如今呢。”

    “母亲想要屈打成招?”

    东门宛未动分毫又抽打在另一边,“那母亲就来告诉你,你错在何处。

    身为赵家小姐,你需克己守礼,谨言慎行,不能做的事就不要做,不该说的话便不能说,便如同方才,母亲不是你可以质问的,你只需要听话即可。”

    “所以瑾言要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离去而不做分毫,留待以后后悔吗?”

    东门宛执起藤条,又打了下去,只眼底有一丝不忍被硬生生的压下,“母亲训话的时候是你可以插嘴的吗?”

    “母亲,瑾言错了。”她小声抽泣。

    本不是软弱之人,可眼前她面对的是母亲。

    东门宛如同精疲力竭一般,又重新坐到椅子上,“罢了,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母亲是管不得你的。

    如今你十三岁,待到你及笄之后便嫁到温家吧,越早越好。”

    “母亲”

    东门宛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并未理会。

    “为人妻子,娘亲不求你有多端庄,多贤淑,本分便好。”

    本分便好吗?那人是仇人,是杀害整个赵家的仇人,让她如何嫁?嫁之后又如何?再顺着原来的轨迹继续,然后等待悲剧的发生吗?

    不,她不要!

    身为赵家的一份子,理当尽己所能,保赵家无愈。

    至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管她身处何高位,她都要将其掐死在萌芽中!

    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光芒,赵瑾言很是温和的回道:“母亲,瑾言晓得了。”至于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东门宛有些欣慰的点点头,“至于恪儿,你今后便要多费点心思了。”

    看来母亲是打定主意要离开了,今日这话倒像是交待后事一般。

    “不要问原因,也没有什么原因,不过是厌倦了。”东门宛说罢便向内室去了。

    眼看着母亲的身影就要消失,她连忙问道:“今后瑾言若想来看母亲,可以来吧。”

    似乎等了好久,她都以为母亲不会回答她的时候,一尾音上扬的“嗯”,让她顿时欢喜,随即才慢慢离开倚翠阁中。
章节目录 第七章:有喜
    赵瑾言回到倚梦居里,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已经傍晚时分,便有人求见。

    来人是这些日子里颇得赵海栗宠爱的莲姨娘,莲姨娘是青楼出身,因为赵海栗曾言其就像朵莲花一般,故名莲姨娘。

    看这莲姨娘只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往那儿一站,确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可这一说话,风尘气儿便显露了出来。

    “听闻小姐身体痊愈,前日便要来看的,却没能见到小姐的面儿。”

    赵瑾言抿了一口茶道:“姨娘不妨坐下,倒显得我这人待客不周了。”

    莲姨娘便坐了下去,立刻便有一茶杯到了自己面前,“姨娘便喝茶边说,也不会口渴。”

    莲姨娘愣住了,她来到这府中也不过三个月,与赵瑾言也只是远远地看过几眼,以为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倒不知是这样的友好,却带着疏离。

    让她看不透。

    想什么呢,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姐罢了,莲姨娘也喝了一口茶,入口醇香。

    “姨娘有话不妨直说,绕那些圈子也没意思,不是吗?”

    莲姨娘虚笑几声,“那我便直说了,是关于容家小姐的事儿。”

    赵瑾言以为是早上掉湖那事儿,是不以为意的,“姨娘接着说吧。”

    莲姨娘看着她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忍不住想,若是她说了出来,她还会这样平静吗?

    “容小姐有喜了,而且还是老爷的。”

    “你说什么?”这结果还真是赵瑾言没想到的。

    “怕是没几天府里就要热闹了,小姐同容小姐向来交好,以后也算是有人陪了。”眼看着她惊诧的表情,莲姨娘是沾沾自喜的。

    “不过小姐却要叫容小姐母亲了。”

    赵瑾言似笑非笑的看了莲姨娘一眼,“你也该叫怜儿‘夫人’了呢。”

    莲姨娘脸一阵青一阵红的,这小姐倒是不上钩呢。

    “姨娘怎么会知道这事儿。”若是父亲知道,定然是下死口让人不要流传出去的,就譬如如今这还算平静的赵府,定然是没几个人知道的。

    “我嘛,自有我的渠道。”

    “那既然目的达到了,姨娘还不走?”

    莲姨娘撇撇嘴,她是没想过同这小姐为敌的,不至于。

    更何况,若这小姐傻一点,还能成为一把刀呢。

    可惜这人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居然直接赶她走,也罢,目的达到就好,她只需坐山观虎斗。

    目送着莲姨娘离开,赵瑾言叫道:“如玉,同我去看看容小姐,也不知湖水深不深,凉不凉。”

    如玉看了看外面已经黑了大半的天,劝解道:“小姐若要去看,明日可好?”

    “我心里急啊,一刻都等不及了!”

    赵瑾言是生气的,是愤怒的,也是失望的,更是茫然的。

    母亲铁了心要走,若父亲也这般绝情,怕是一点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玉拍了拍赵瑾言的肩膀,“没事的,睡一觉就没事了。”

    赵瑾言靠在如玉身上,心里不觉柔软,这从上一世就陪在她身边的人,如今依然还在她身边。

    就是可惜了,“如玉,若你看上了什么人,须得同我说一声,我也好为你做主。”

    如玉哪里懂得赵瑾言忽然冒出的这两句话,只愣愣的点头,却不知自己上一世就是因为做下“偷人”这等事情,才殒命的。

    不过是想防患于未然罢了。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因着母亲要离开而愈发强烈,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了。”

    越发抱的如玉紧了些,“会没事的,那只是预感罢了。”

    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容怜儿被父亲安排在东巷的暖阁里,原因是那儿离得父亲的书房近,白日里照顾起来也方便。

    看得出父亲很是看重这一胎的,想也知道,他可是一直盼望着能有孩子的。

    就是不知喜事什么时候办了。

    一见赵瑾言进来,容怜儿笑脸就迎了上来,“姐姐终于来了,怜儿一直想姐姐呢。”

    这样友好的样子倒把赵瑾言给弄懵了,好像昨日的纠纷没发生一般。

    “想我,怕是想我怎么摔死吧。我也是,昨日怎么一心软就放过了你。”赵瑾言低声言语,直把容怜儿给说哭了。

    眼前情景真让她也弄不清状况,她自认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怜儿知道姐姐怪怜儿,是怜儿做的不好,不该因为太过仰慕老爷,一时情迷,犯下大错,更不该怀上老爷的骨肉,所以姐姐把我推下湖去我认了,姐姐要我死我也认了!可怜儿是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容怜儿越发激动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抓住赵瑾言的胳膊不断摇晃。

    赵瑾言却是一如既往的冷睨着她,想着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戏。

    若说是真情流露,她是不相信的,欲拂开容怜儿的手,哪知还没用力,就见她猛的跌落在地下,“姐姐,我肚子好疼,好疼好疼,你恨我伤害我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连累我的孩儿,他也是你弟弟啊!”

    倒把赵瑾言弄晕了,她可是什么都没做。

    便有一人从内室里出来,焦急的将容怜儿抱到床上,一番嘘寒问暖,还是不放心,只得又请了府医进来。

    将这些都安置好了,再转过身来,却是完全变了一个脸色,端起桌上的砚台看都不看便朝着赵瑾言的头上摔去。

    黑色的墨汁顺着侧脸往下滴去,直滴得满身都是,狼狈极了。

    点点嫣红逐渐有扩大的趋势,又形成水柱一般的形状,滴滴落下。

    墨水同着血水混合在一起,越发由狼狈变得狰狞。

    如玉惊诧的睁大了双眼,连忙拿着手帕要给她擦,赵瑾言挥了挥手,拒绝了,她要记住这痛,来自于他的父亲亲手给予的痛。

    她薄唇微抿,直视着自己的父亲,这还是自清醒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

    前些日子大病,她听说父亲未曾去看过一次,便是醒来之后也没有。

    诚然父亲是个有些传统的男子,向来认为女人是点缀,只如今怎地就这样紧张怜儿呢。

    有差别也不需要这么大吧,真是可笑极了。

    本就压着怒火的赵海栗看到赵瑾言这样的表情更是愤怒了,手指着她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女儿,竟想置人于死地!更何况还是怜儿这样心善的女子!”
章节目录 第八章:冥想
    这时容怜儿在床上虚弱的拉了拉赵海栗的袖子,“姐姐她一定不是故意的”说完更是晕了过去。

    直让赵海栗感叹怎么会有这样懂事的女子。

    赵瑾言退后一步,一丝冷笑溢出,“父亲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赵海栗想都没想道:“你自小就是那样的人,同你母亲一模一样!”

    听他又这样理直气壮的提起娘亲,赵瑾言哪里能不生气,“父亲错了,瑾言若真想让一个人死,决计不会如此简单!”

    这一句话她说的很平常,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无端端却让人觉得发冷。

    “逆子!”赵海栗又哪里被人这样轻蔑过,更何况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自己最最看不上的女儿所反驳,当下便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赵瑾言忍住脸上火辣辣的疼,满是讽刺的说道:“真是污了父亲的手。”

    再看赵海栗,手上已沾染上她脸上的点点血液。

    “你你给我滚!”他上喘下哮道

    她便顺着说道:“父亲别生气,气出病来不值当,瑾言这就滚。”

    床上的容怜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嘴里轻轻吐出五个字,“一报还一报。”

    她倒是中了这人的计了。

    “呵~”回到绮梦居里,将身上沾染的东西清洗了一番,只额头上的伤口应是有一阵子才能褪去了。

    细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当真是给了她一个又一个惊喜。

    她曾经信以为赖的朋友,还有她血缘上的父亲,合起伙来给她上了如此深刻的一课。

    可赵府也不是那样好生存的,怜儿啊怜儿,就是不知你今后还会同今日这样猖狂吗?

    “小姐,温公子刚才差人来说他走了。”

    “嗯。”眼睛猛的睁开,“你说谁?”

    “温温公子啊。”如玉不知自家小姐怎地忽然就便凶了。

    “哦,将梦肌琴取来吧。”又恢复了方才的从容。

    “好。”

    “不,我去吧,想来阁楼上弹琴也是一番风雅。”

    如玉便又乖乖的跟在了后面。

    到了阁楼上,取出梦肌琴,琴身上已铺满灰尘。

    “帕子拿来吧。”

    如玉便递了过来,“这些日子小姐一直病着,奴婢便疏忽了。”

    赵瑾言将琴擦拭干净,方说:“无碍。”

    这琴是母亲在她六岁那年给她的生辰礼物,而母亲又是从钟俞先生那儿得的,先生向来是以一琴行走天下的,只单单见到母亲,甘愿赠琴,只为收母亲为徒,自是如愿的。

    只那一年,钟俞先生去世,母亲便将琴送给了她,她自然是宝贝的很。

    将梦肌琴放到琴架上,阳光沐浴之下,赵瑾言将手缓缓放到琴弦之上,中间夹杂着一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弹出以前的水准。

    如玉看着赵瑾言额头上的伤口,好是狰狞的样子,不由得替自家小姐报了不平。

    “也亏得小姐以前待她那样好,谁知这人竟是这样的狼心狗肺。”

    “罢了,那些事情不说也罢。”

    赵瑾言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专注于自己手指下的琴,一曲《孤菱醉》倾泻而出,这词是钟俞先生谱的,调是她娘亲调的,也是娘亲学成之后,师徒经此一曲,分道扬镳。

    都说钟俞先生潇洒不羁,其曲也多为轻快,唯独这《孤菱醉》最是不同,悲哀中透着绝望,以前赵瑾言弹得时候,总是找不到那样的感觉,可如今好像有些渐入佳境了。

    如玉却还是为自家小姐感到不甘,呐呐言道:“您知道这外面的人都是如何说的吗?说您以势欺人,倒是容小姐成了那娇弱的了。”

    赵瑾言眉心轻蹙,莞尔笑道:“你方才也说她是狼心狗肺,我再同她计较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话说得赵瑾言自个儿都有些不信了,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容怜儿也是一样的。

    “只她如今这样对我,说明到底是个蠢人,我若是如她所愿生气了,可真是和她一样蠢了。”

    如玉还是有些不解的,可又莫名觉得自家小姐说得有道理,忍不住连连点头。

    赵瑾言也是好笑,“你呀”

    遂又认真的拨弄起自己的琴,低潮刚落,**迭起,赵瑾言仿若入定一般,眼里只有那琴。

    蓦的,前方隐隐约约有着赵荒芜的身影,那般的虚无。

    “妹妹听外面说东门首辅之所以会辞官归乡,是温将军做的手脚,而温将军同魏小姐的关系似乎不仅仅是兄妹呢”

    向来谨慎的赵荒芜,能说出这话来,十有**就是真的了,所以才会有了后来。

    赵瑾言冷不防的就落了泪,又在额头上的伤口处凝结成了滴,最后落到了琴身上,越发的冥想起来

    明明是春日,太阳还在外面挂着,可台阶上却有了落雪,而她又恰巧站在了那雪上。

    那床上不堪入目的场景在她的眼底逐渐放大,不着一缕的两人纠缠在一起,呻吟声响彻在她的耳畔。

    那张扬的,挑衅的,炫耀的目光看着的可不是她处的方向。

    一个是她信赖的丈夫,另一个是同她向来交好的小姑子,而他们就这样明晃晃的在她的面前做出这种事情!

    这是**啊!虽然魏娴汝只是温家养女。

    那时的赵瑾言是接受不了的,她只是不断的后退,想要逃离这一切。

    后退间却一脚踩空,竟是直直的从台阶上滚落了下来。

    然后整个将军府中人眼看着她在地下痛的打滚,眼看着她逐渐失去力气,眼看着她肚中的孩子流走而无一人有动作。

    不是没有试过求救,可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一般。

    她便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了。

    于是她的孩子便没了,在有心人的精心算计里,在这些个人的冷眼旁观里,在他父亲同别人欢好之时

    “本将军也恨你,灭我孩儿,杀我亲人,你该死!”

    平地里一声吼,又将她拉了出来

    如此种种,她记得竟是这样清楚,反之往日的甜蜜倒像是不曾存在一般。

    “温元良!”心口处钝痛钝痛的,好像即将会失去什么似的,“呕”她怔怔儿的看着古铜色的琴身上被方才吐出的血块渲染成黑色,如玉吓了一跳,连忙着人叫了府医过来。
章节目录 第九章:负累
    赵瑾言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脑中人影晃动,不能休止,猛的将梦肌琴推到地上,琴顿时破了一道缝儿,随之她也安静了下来,因为她已经晕倒了。

    如玉手忙脚乱的将赵瑾言给放到了床上,方才的场景让她怕极了,若再同上回一样一连晕倒十几日,真是不好了。

    独墙角处飘来一根白丝带,远处少年默然回首,只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离去的步伐稍显迟钝。

    “公子,我们不是来看容小姐的吗?”

    “没兴致了。”

    不久,府医就端着个药箱匆匆过来,正是那日为赵瑾言诊治的卫辞。

    他先给赵瑾言把了把脉,方才凝重的表情顿时松懈,“小姐这是将胸腔里的那口郁气给吐了出来,我再加以针灸,便好了。”

    如玉也是一喜,“真的?”

    卫辞不喜好有人质疑他,便懒得回答,只专注于自己的诊治。

    果不其然,卫辞刚施完针后,赵瑾言过了一会儿便醒了,刚才有多难受,如今就有多畅快。

    见她醒来,卫辞就收拾了药箱,同她告辞。

    赵瑾言连着两次醒来都是看见的这人,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她不发话,卫辞自然是不能走的,只这看的时间也着实是久了点,不得已,卫辞只好再次提醒她。

    赵瑾言自觉行为上有些不当,只道:“好,”

    又在卫辞出了门时问:“卫府医,你相信这世上有鬼魂一说吗?”

    卫辞道:“相信。”

    赵瑾言又问:“真相信?”

    卫辞又道:“奴才就是呢。”

    赵瑾言笑了,只当是笑话,“你真会开玩笑,下去吧。”

    卫辞又躬了身,“奴才告退。”

    她眯了眯眼,怎么觉得方才这人话里有话呢,不过鬼魂么,她也算是了。

    忆起刚刚因她而折损的梦肌琴,好一顿可惜,真是对不住母亲的一番心思了,想着明日个同母亲请安的时候顺便认下错吧。

    早早的上了床,可能是因为病完全好的因素吧,一夜好睡。

    早晨匆匆洗漱,整理好着装就朝着东门宛居住的倚翠阁去了。

    这次她却是没有进去,只对徐嬷嬷说:“嬷嬷给我也准备一方木鱼,我好陪着母亲一起敲,平平心。”

    话说得这样委婉,徐嬷嬷怎么能不同意呢。

    就这样,东门宛在主屋里,赵瑾言在侧屋里,两人都做着同一个动作,敲打声还是重合的,令人感叹不愧是母女,心有灵犀。

    做完了早课,东门宛便要用膳了,她用的很少,也很清淡,听闻徐嬷嬷说过刚才的事,只“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赵瑾言站在门外,看着自己母亲太过安详的神情,反而让她不理解。

    听闻当初母亲同父亲也是深深相爱的,无奈东门一族同赵氏一族向来不对付,两人便私奔了,到后来终究是回去了,只祖父他还是怒的,将自己的小儿子给贬到了苏州这虽富庶却有些小的地界。

    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吧。

    便是温元良那样的人初始待她也是好极了,当初有多好,如今就有多狠。

    许是“情”这东西不过是随口挂在嘴边的,只有权势才是切切实实的东西。

    有了权势,便可以不受他人辱,有了权势,便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如此,方又睁开眼来。

    “母亲,我想跟您说一件事。”

    东门宛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她以为她已经离去的。

    “说吧。”东门宛咽下心头的苦楚。

    “那梦肌琴,我一时不小心给摔到了地上,裂了一道缝。”

    赵瑾言在外面很是清晰的听到屋里的筷子掉地的声音,于是乎又道:“是瑾言错了,已经尽力修补,可到底跟原来还是有差距的。”

    “扔了吧。”总是东门宛表现的再如何平静,可赵瑾言还是听到了那声音中明明带着一丝颤抖。

    东门宛忘了,自己伪装的再好,赵瑾言都是看不见得,她能凭借的只是自己的听力。

    母亲的心中定然藏着一个保守多年的秘密,这秘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这是赵瑾言的直觉。

    “那琴对母亲很重要的。”怎么可以扔了呢?

    东门宛也是一滞,是很重要,却也是以前了,“这琴母亲给了你,就是你的,去留就由你自己决定吧。”

    赵瑾言又唤道:“母亲”

    “我们是母女,又怎会这样生疏”

    东门宛立时又恢复到平常木然的神色了,“入了庵里,母女情缘自然就断了。”

    赵瑾言以为东门宛生气了,便不敢再继续说什么,只道:“母亲好生休息,瑾言告退了。”

    出了院子,远远望去,就见徐嬷嬷引着赵恪进去了,黯了黯神色,那是她的弟弟,那是她的母亲,都同她不亲。

    可不同的是,他们却是很亲的。

    是她做错什么了吗?

    看着自己年仅六岁的小儿子,东门宛现出了很难得的笑容,也不由得蹲下身去将赵恪抱在怀里,好像又重了几斤。

    赵恪的嘴里含着颗糖,他是不喜欢吃饭的,却对糖情有独钟,东门宛是知道的,是以这好不容易重了的几斤让她很是惊喜的。

    “恪儿吃饭了没?”

    赵恪依依呀呀的举着糖,自顾自的又含了起来。

    “来,娘亲喂你吃饭好不好?”

    赵恪是听不懂这话的,他唯一能听懂的也只有糖了。

    见东门宛用勺子舀了饭在他的口旁,立时挣扎着要走开。

    东门宛的身子骨早就不如以前了,不能再追着他跑了,是以不一会儿,赵恪就走得没了人影。

    她坐在椅子上不住的叹气,徐嬷嬷道:“夫人,您这又是何必。”

    又想起赵瑾言方才说的话,是啊,她们是母女,作甚么这样疏远?

    “总归恪儿是个痴傻的,痴人自有痴人的福。”

    徐嬷嬷是知道的,夫人这是把属于小姐的那份爱都补充到了小少爷的身上了。

    “你不懂,我不能将危险给瑾言留下。

    我已经被拖累了一世了,可不能再拖累瑾言了”

    东门宛又拿起了佛珠,“我们尽快离开吧。”
章节目录 第十章:卑微
    小少爷从倚翠阁里出来以后,便撒开了腿乱跑。

    也是难为了跟在后面的小厮,这小厮名就叫小四,是个无父无母的,生性木讷,只知道一味的跟着小少爷,而小少爷又是没个上下的,是以不过一会儿,小四就将小少爷给弄丢了。

    他急,他怕,他没了头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焦灼时碰到了赵瑾言。

    赵瑾言也纳闷本该跟在弟弟身后的人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心道怕是不好了,便问道:“你怎地一个人在这儿,恪儿哪儿去了?”

    小四慌了神,立马全都招了,心里一个劲的打鼓,又安慰自己这小姐看着是个好说话的,该不会为难自己的。

    “在这之前,你跟恪儿都去了哪里?”

    小四道:“从夫夫人那里出来以后,小少爷嚷嚷着要找糖人吃便一直乱走。”

    “糖人?”

    “嗯,就是外面小摊上卖的。”

    身为赵府的小公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去呢?更何况还是恪儿这有些特殊的。

    不由逼问道:“可是你乱带着小少爷?”

    小厮忙道不敢,“是五小姐,她时常出去,弄些小玩意回来。”

    “那便去荒芜那儿瞧一瞧吧。”

    小四立马应了声,跟在赵瑾言身后暗自侥幸。

    路过凉亭的时候又看见了卫辞,想自己醒来不过几日,竟然几次都碰到卫辞,可不是神奇吗?

    同时卫辞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赵瑾言,将袖子往下拢了拢,问候了一声。

    “卫府医这是去做什么了?”

    卫辞道:“容小姐刚才忽然阵阵腹痛,奴才去看了看。”

    赵瑾言便问:“可别是有了什么大病。”

    卫辞说:“就是畏了些寒,再加上些许心里作用,开些药就好了。”

    赵瑾言似放下心来的点了点头,又想起弟弟,“不知府医一路过来有没有见到恪儿?”

    卫辞明显吃了一惊:“小少爷在这附近?”

    还是第一次见到卫辞这般表情,有些反常,便道:“只是恪儿走丢了,瑾言这是病急了乱投医呢。”

    卫辞如实道:“并没有看到,小姐到别处去找一找吧。”

    “好。”她这样答应着,循着去往赵荒芜的院落走去,好巧不巧的又在拐过弯的时候碰到了莲姨娘。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儿个莲姨娘的穿着实在有些灰败。

    莲姨娘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赵瑾言的,有些慌张,不过片刻就挤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来,“小姐也会来这地方?”

    赵堇安疑惑道:“这地方是什么地方?”

    莲姨娘掩嘴笑了笑,“没什么,小姐去看看就知道了。”便作势要走了。

    “姨娘停一下。”

    赵瑾言疑惑的看着莲姨娘衣摆下面,好像有点点泥渍,真是奇怪呢。竟是蹲下身去用手指扣了点,放到眼前观看。

    莲姨娘连连后退,“二小姐你做什么?”

    这花容月色的脸庞立刻白了,赵堇安有些过意不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姨娘别怕,瑾言只是看见有脏东西,替姨娘清理一下。”

    平时那样一张能说的嘴现在却是什么都没说的走了。

    她的手指上还保留着方才的泥土,有点发黑的,“小四,你去附近找一找,看哪里有这样的泥土,算是赎你刚才的过错吧。”

    小四忙道:“好,奴才这就去。”

    “当然,找不到的话你也知道。”小四为自己刚才的侥幸感到羞愧,默默的行动去了。

    赵瑾言又继续往前走,这地方她以前没来过,确实是有些曲折了,怪不得刚才小四会将弟弟给弄丢。

    忽然隐隐约约的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终于在拐过长廊后,于墙角处看到了那声音的来源。

    竟是一群下人,或奴婢,或小厮,围在一处不知欺负什么人呢。

    那被紧紧围绕在里面的人,身体紧紧的缩成了一团,娇小得仿佛一碰就要碎了。

    “不要不要打我,不要骂我。嘶疼,好疼好疼”

    无视那女子的声声哀求,反倒是变本加厉,然后她听见有人说,“你也配喊疼啊!”

    “打得就是你,骂的更是你!”

    “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老爷都不认你了,还摆小姐的谱。”

    在这口吐污言秽语的许多人身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懵懂的望着前面的人,时不时拍拍小手,像是看戏一般。

    赵瑾言绕过去,绕到赵恪的身边,拉住他的小手,“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周围渐渐地寂静了下来,除却几个没眼色的下人,依旧骂骂咧咧,却也在周围人的提醒下住了口。

    待到他们退去一边,她才惊讶的发现,那被围在里面的人,可不是她那五妹赵荒芜!

    前世里赵家唯一活下来的人!

    也不知,那一世的赵荒芜,现在可否过得好?

    那是他们赵家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如此想着,心里便亲近了许多。

    朝着赵荒芜的身边走去,她反倒是被吓得后退,无法,赵瑾言蹲下身去,以保护者的姿态拥着她的身体。

    “别怕,是二姐啊。”

    “二姐?”赵荒芜恐惧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好奇,“那是什么?”

    “是亲人。”

    “亲人?可荒芜的亲人早就走了,她不要荒芜了。”说着眼里便又溢满了泪水。

    拍拍赵荒芜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方又说道:“荒芜好歹也是我赵家正经的五小姐,你们该知今日的行为多有不当。”

    便听见他们异口同声道:“奴知错,以后不会了。”

    “我不管你们这‘不会’是真还是假,若让我看到,你便知道后果了。”

    立时便满口答应,中也有人因新夫人即将进门而多有不屑,但终究没人敢在面上表现。

    “还不快下去。”

    一溜烟人就没了影子。

    这时没了威胁,赵荒芜总算是不再像刚才那样怯懦。

    “二姐,谢谢你。”

    赵瑾言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直看得赵荒芜低下了头。

    “今日是我在这里,我若不在这里,你又当如何?”

    “我她们发泄够了便会离开的。”赵荒芜抿唇道。

    “呵~”她轻笑道:“你便是如此想的?”

    被这样说,赵荒芜也是羞愧的,可她能怎么办?

    “二姐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当然同荒芜这样低贱的人不一样。”

    她的眼睛涣散没一丝神采,嘴里满是不自信。

    “我是主子,你也是主子,起码对于方才那些人来说是!”赵瑾言坚定道。

    赵荒芜只一个劲的摇着头,“不,我不是,我同二姐不一样,不一样的。”

    赵瑾言也失去了兴头,只道:“自己的日子总归是自己在过,你只记得,切勿妄自菲薄就好。

    别说不是这小姐,便如你所说仅仅是个丫头也不该任由别人随意欺负。”

    赵荒芜哭得越发厉害,“不同的,二姐可听说,我的娘亲是怎么死的?

    当年是因为红杏出墙被老爷命人活活打死的,连带着肚中还有的骨血,而我能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纯良
    赵瑾言清了清嗓子,“有所耳闻,以为不过是戏言罢了。”

    赵荒芜自嘲的笑笑,“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凄惨至此。”

    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荒芜已经很知足了,小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下了雨便只能淋着,下了雪就当是玩儿,更是时常没有饭吃,只能吃剩下的。

    如此过了几年,还是大哥看到后才向父亲提了一提,才能有今日这光景,起码不比风餐露宿。”

    这话说得有些凝重了,令赵瑾言着实想不到,前世里她也是到了京都以后,同这五妹才熟络了起来。

    她的容貌虽然不是极出众的,却也属于气质那一挂的,上门提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只她自己不愿意,荒废了好些年。

    却不想也经历过这些苛待,能在逆境中长成今日这摸样,她其实是有些佩服的。

    拍了拍赵荒芜的手,“若你想这样继续下去便继续下去吧。”

    “我不想”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说的很是艰涩。

    赵瑾言笑了笑,“想改变总是能改变了的,二姐相信你。

    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赵荒芜将赵瑾言送了出去,她循着周围又看了一圈,这一看,便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儿居然有种的向日葵。”很是惊奇的指过去,赵荒芜顺着看过去,瞬间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咦,你怎么了。”自是看到身边的人的反常,赵瑾言问道。

    赵荒芜的眼里闪现出一幕幕场景来,那被刀割下的一片片肉连带着血,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那是罪恶之地。”不似方才的稚嫩,好像一瞬间就成熟了一般,更带着如死灰般的眼睛,木然而又死沉。

    “好生平整的土地,好生活力的向日葵,那底下有冤魂呢,嘿嘿嘿!”

    这毛骨悚然的声音配合着赵荒芜的面无表情,活像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赵瑾言兴味上来,“五妹不妨细细说来。”

    赵荒芜忽而就哭了,像是被吓的,“我我曾经见过有尸体埋进去,就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好可怕好可怕。”连带着浑身都在发抖。

    赵瑾言“哦”了一声,就开始逗弄赵恪,赵恪好像有些累了,倦倦的没个反应。

    挑出他口中的糖来看,愣是没觉得有什么好吃的地方,“他怎么这么喜欢呢?”很是纳闷的说道。

    赵荒芜有些心不在焉,只道:“小孩子大都喜欢的。”

    那她怎么就没喜欢过?想想也觉得有趣,自己怎地纠结这些东西。

    “来,恪儿张开嘴。”赵恪没有反应。

    赵瑾言再说:“张开嘴,姐姐给你糖吃。”

    这话赵恪听懂了,她看他有了反应便示范的张开嘴让他看,赵恪看见后果不其然的学着也做了起来,赵瑾言拿着糖在他的嘴边就是不放进去,赵恪便伸着手去抢。

    于是乎本在手中的糖,一松手,掉到了地上,赵恪“哇”的一声就哭了。

    赵瑾言扶额,这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轻轻拍打着赵恪的后背,赵瑾言是不会哄孩子的,她没有过孩子,唯一的一个还是没缘见面的,是以动作格外的僵硬。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赵恪给哄睡着了,再一看才意识到这儿还是赵荒芜的地儿呢,一忙就给忘记了。

    连忙朝赵荒芜歉意的笑笑,“说要走呢,又给耽搁下来了。”

    赵荒芜低头道:“我巴不得二姐不走呢,也就二姐对我好了。”

    赵瑾言笑笑,只觉得这五妹也算是纯良,她并没有做什么的。

    “我回去的时候同母亲提上一提,你一直住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

    连带着语音都都带上了几分抽泣,赵荒芜道:“谢过二姐了,只二姐不需要为我这低贱之人奔波,不值当。”

    “不过举手之劳。”她淡淡开口,阻止了赵荒芜即将说出口的话。

    “听”

    “要说什么便直说吧。”

    赵荒芜便不像方才怯懦,“听说过几日会有新夫人进门。”

    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有些不自在道:“荒芜是说错了吗?”

    “不。”赵瑾言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偶尔听到有人议论,便便担心二姐。”

    赵瑾言无所谓的笑笑,“‘新夫人’还怀着身子呢,就是进来了也没什么大碍。”

    赵荒芜也附和一番。

    小四循着附近翻了好一通,愣是没有什么收获,愁眉苦展间便走到了赵瑾言的身边,闷闷言道:“小姐,奴才没找到。”

    赵荒芜听到后就问:“是找什么呢?”

    赵瑾言说:“也没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一路上赵瑾言睡得倒是格外的安稳,只累得赵瑾言手酸的厉害,将他放好之后,小四道:“小姐想要怎样惩罚奴才。”

    赵瑾言想自己果真是长的太可恶了,不然怎么前面的小四一副生无可恋相。

    就是自己的弟弟见到自己也哭了。

    想起方才看到的葵花地,便来了兴趣,又指给小四道:“你去采一株过来,也让我仔细瞧一瞧。”

    小四听到最后也没听出究竟是怎么个惩罚法,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一副呆相着实让赵瑾言笑了,“便饶过你这一次,只以后要对恪儿多用点心。”

    小四立马站正道:“遵命,小四一定示小少爷的性命为自己的性命,不离不弃!”

    “好了,油嘴滑舌!你且去吧,恪儿这儿有我。”

    “得令!”

    赵瑾言坐到床头,看着赵恪安静的睡颜,安下心来。

    若是自己的孩儿有幸生下来的话,也该是想恪儿这样能吃能喝能睡的吧。

    可惜了,竟是生生的给没了,他的生命,说起来也是她掠夺了的,若她能不那样敏感,在听到那样的传言之时没有激动,便不会连夜赶回去,不会看到那一幕,她的孩儿定是好好活着的。

    可恨啊!

    当然若能不遇到温元良,不嫁给他,那些事情就都不会有。

    可若不嫁给他,她也不会怀上那么个小生命。

    那样那样的小,她甚至怀疑他是否存在。

    好像陷入一个死循环里,好像怎么做都不对,赵瑾言在左右摇摆中就那样靠着床睡着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争锋
    隐隐有肉呼呼的东西在摸自己,赵瑾言一挥手,将拿东西给拍掉了,可没过一会儿,肉肉的东西又来了,她再一拍,如此以往,赵恪好像上瘾了一般。

    一个来回之后,她终于不得不醒来,眼前是赵恪放大的脸,原来那肉呼呼的东西是他的小手,好像是觉得,好像是觉得她脸上的那条疤很好玩似的,一直摸过来摸过去。

    不觉受宠若惊,又拿着铜镜照了照,疤痕好像淡了些,却还是赫赫在的,想必要完全好,还需一段时间呢,也有可能不会好了,就这么一道疤,永远存在于自己的脸上,即使它会变淡。

    也无所谓了,平安就好。

    “恪儿,饿了没?”望着他那张小脸,她就觉得高兴,自己的弟弟怎么这么可爱,她上一世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许是吃饭这个词触了他的逆鳞,拿过被子盖上,又睡了。

    赵瑾言小心翼翼的拉过一点点被子,便见赵恪的大眼睛是睁开的,他竟然还会装,这让赵瑾言觉得新奇。

    “我们吃饭嘛。”她小声哄着。

    赵恪翻了个身子,决定不去看这个一直让他吃饭的可恶的人。

    赵瑾言不厌其烦的又走到床的另一侧,同样的话,她决定说的楚楚动人些,或许这孩子会听?

    只是侧脸有着疤痕的赵瑾言着实不可爱,只让赵恪将小屁股对准了她,她很纳闷,怎么这孩子看着很不喜欢吃饭的样子。

    对,就是不喜欢吃饭,一定不是不喜欢她。

    赵瑾言不知道的是,大多数孩子对“饭”这种东西都有一股莫名的抗拒,更忘了自己小时候也是很不喜欢的。

    在经历数十次劝饭被拒后赵瑾言怒了,一把掀起被子,“说,吃不吃饭!”真是一副母老虎的样子。

    可这次的赵恪没有哭,许是刚刚赵瑾言太和善了,他已经对这自称姐姐的人没有恐惧了。

    眼见着赵恪这样平静的面对她,赵瑾言慌了,“是姐姐不对,可是”

    肚子很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她是真的饿了。

    赵恪“咯咯”的笑个不停,也不知是听懂了没有,小短腿跳下床去,走到外面,小四一见自家主子醒来了,立马服侍他洗漱,洗漱完毕之后,赵恪进来直奔目标,拉着赵瑾言的手,就往外走去。

    赵瑾言一下子就傻了眼,怪不得昨日小四会将弟弟弄丢,这厮还是个极为有主见的人呢,可是这走的是哪个方向?明明该往右的好不好?

    于是赵瑾言毫不留情的将他拉回正确方向,朝着吃饭的地方走去。

    饭桌前,赵海栗无疑是坐在正中间的,容怜儿在他旁边坐,还未进门,这坐法明明是不对的,却没人敢说什么。

    瞧那一脸笑意,哪里还有前几日弱不禁风的姿态。

    另一侧坐的则是莲姨娘,即使是有容怜儿这新人,也并不影响她的地位。

    稍微靠后一点点的,是冯姨娘,相比较前两位,冯姨娘真能算得上是老人了,原来是母亲带过来的丫头,被父亲看上,便有了今日。

    而紧靠在冯姨娘身边的,则是这府里的三小姐,她的三妹。

    虽然是妾所生,不过赵府子孙稀薄,加之赵栗海又不喜爱她,便格外的宠爱这三小姐。

    女孩子,总是习惯侍宠生娇的,这一点同冯姨娘可不同。

    只但凡高门大院里,妾室都是不能坐在主桌上的,他这父亲离京的时间真是有些久了,没人管着连规矩都忘了。

    “父亲好。”

    赵海栗“嗯”了一声,只对那日的事情还有怨气,态度并不是很好。

    莲姨娘并着冯姨娘一同对赵瑾言道了声好,赵瑾言回以一笑,只道:“三妹来得倒是早。”

    赵紫琼懒洋洋的回道:“不比二姐,迟了也没人说什么。”

    这声含着刺,冯姨娘连忙说道:“小姐别放在心上,紫琼这是还没睡醒呢。”

    赵紫琼不满的鼓了鼓嘴,她都弄不懂自己的娘亲怎么每每都对赵瑾言和颜悦色,换到自己这亲身女儿,就什么都有错了。

    赵瑾言道:“无碍。”

    反倒是赵海栗说:“紫琼说得对,你来的确实迟了,前日念在你大病初愈,不来便不计较,只长此以往却不行了。”

    “嗯,瑾言晓得,以后不会了。”

    以前一贯不怎么听自己话的二女儿突然之间这么听话,让赵海栗都有点不习惯了。

    容怜儿见这一大家子之间虽然并不太和谐,却也有一种别样的融洽,唯独自己像是一个外人一样,顿时心里难受了。

    “老爷,姐姐她都没跟我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搅着手指,她很是纠结的说出了这句话,再怯生生的看着赵瑾言,满含希望的目光都能将赵海栗整颗心给融化了。

    当下就端起了自己大家长的架势,“瑾言,你可有?”

    方将弟弟安顿好,赵瑾言才道:“父亲,食不言,寝不语。”

    直堵得赵海栗有话说不出,而旁边的容怜儿更甚,眼泪说出就出。

    莲姨娘瞧见了,也是不嫌事大,取笑道:“容小姐再哭下去,怕是这饭就吃不成了。

    不过总归是客人,您想哭也让没人敢说什么去。”

    容怜儿内心嫉恨,止住眼泪,脸色突然就变白了,“老爷,怜儿肚子疼。”

    赵海栗有多期待这个未出生的孩子,现在就有多紧张,忙扶住,连带万分小心的揉着肚子,“是不是这里疼?还是这里?好端端的吃着饭呢怎么会疼,难不成是这饭有问题?”

    容怜儿道:“怜儿本就受不得惊的,许是莲姨娘方才说了我吧,现在有老爷揉着好多了。”

    这明晃晃的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来碰瓷,莲姨娘哪里看不明白,心下冷笑,也只能示弱,“可真是对不住了,妾身是无心的。”

    赵海栗见容怜儿没事自然不会多做计较,“这一次就算了,以后你说话也得注意。”

    莲姨娘忙道:“老爷大人有大量,妾身以后自然不敢。”

    乘着这会功夫,赵瑾言已然吃饱,“说来也是有缘,姨娘同容小姐名字里都有一个‘莲’呢。

    容怜儿方才发白的脸色顿时通红,她以后可是要做赵夫人的,跟一个姨娘同名,说来也是丢人!

    只莲姨娘已然赔着笑:“那真是妾身的荣幸了。”对赵瑾言,却是有了防备,自己可没惹过她,作甚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虽然无可避免。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请帖
    ,!

    连日里阴云密布,不曾停歇,竟是一连下了七天小雨。

    无法,赵瑾言便在绮梦居里待了整整七天,闲来无事,或弹琴或下棋。

    只这下棋,屋里的丫鬟多是没人会的,便自己左手同右手下,也是乐此不疲。

    这一日里天气多有好转,她便想出去走走,雨后的空气,真是清新至极,偶有花香飘来,莫不好闻。

    到了午后,连续七天不曾出来的太阳终是挂在了头顶,不过一时片刻,便烤得大地火辣辣的。

    这时赵瑾言才恍惚想起,已经是七月份的天气了。

    “如玉,我们也回去吧,这天太热了。”

    如玉道:“方才奴婢一直说要拿伞,可是小姐不要的。”

    “你是要防着雨,来的却是太阳。”

    闻言如玉也是忍俊不禁,这天气着实奇怪。

    正起步准备回去,远处有人赶过来,“小姐,等等。”

    赵瑾言回头看去,正是府里的管家忠伯,“有什么事还让你亲自来一趟。”

    接过忠伯递过来的东西,原来是请帖。

    “正好老奴闲来无事,便顺手给小姐拿过来了。”

    赵瑾言再将请帖递给如玉,方道:“有劳忠伯了。”

    忠伯忙道:“小姐哪里的话,这是老奴的本分。”

    她颔首,便问起父亲来,忠伯也是一一答道,不外乎衣食住行些小事,倒很是附和她这个做女儿的身份。

    便是忠伯也觉得,嫡出的同庶出的果真是不一样,光是这风范就不同。

    三小姐赵紫琼是个好妒的,而五小姐就更不用提了,连个下人都不如。

    忠伯是跟着赵海栗从京都处过来的,更深得赵海栗的信任,生意上的事也多有照看,看人的眼光就更是挑剔了。

    “想来这雨一停,父亲的婚事也该操办了吧。”话锋一转,赵瑾言问起了近日府里很是得宠的容怜儿。

    “是要办了,已经着手了。”再拖下去怕是要成为整个苏州城的笑柄了。

    “如此也算得偿所愿。”

    忠伯深以为赵瑾言听到这心中自然是不快的,不由开解。

    “也不过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才让老爷多看重几分,小姐看开点就好。”

    赵瑾言笑着点头应是,只是看开是一回事,放过又是另一回事,譬如母亲因此被休,偌大家族却无容身之处。

    譬如她赵瑾言从嫡小姐一落成为“母不明”的。

    譬如恪儿从此多了一个对手。

    如此种种,皆与容怜儿与其肚中孩子有关。

    只是她心善,“不计较”就是了。

    捧着本请帖的赵瑾言一时不慎就发了呆,直让如玉喊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小姐是怎么了,难不成这请帖上面有花儿么?”

    赵瑾言轻点她的额头,“你呀,真是胆儿肥了,敢来取笑我了。”

    如玉嘻嘻笑道。

    “不过要说发这请帖的人,还真当得上“奇特”二字。”

    “哦,”如玉一脸懵懂,“那是谁呀。”

    只见她口中轻轻吐出“袁小姐”三个字,如玉更懵懂了,只听说袁府中有个袁少爷,何时有那袁小姐了?

    不过又立马反应了过来,“就是那个立志要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袁小姐!”

    待到赵瑾言确认过后,兴味更甚,“居然是她呀,小姐你有没有见过她,是不是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是不是......”

    “我可没见过,这样神秘的人,苏州城也不定有多少人见过。”赵瑾言一语便将如玉一颗想要八卦的心给摔碎了。

    不过这话还真是,便是前世里,也没有见过。

    因此赵瑾言也是很新奇的。

    就好像她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会经历许多自己不可预料的事情,而不是重复着旧路......

    再一瞧,如玉还在一旁傻乐,不由推搡一把,“一个宴会而已,至于吗?”

    苏州这地界,世家大族不多,小门小户也是很多的,是以宴会这种事,不多时就会来一场的。

    只袁家虽算不得世家,却也是大族了,毕竟财力在那儿摆着,然士农工商,却是不入流的。

    “小姐你不懂,重要的不是这宴会,而是这宴会后的人,这宴会后的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宴会后的人后面又站着谁。”

    如玉啪啦啪啦一大堆,赵瑾言便附和道:“站着谁呢?”

    “袁公子啊!苏州城的第一公子,宛如璞玉一般的存在,虽然比之小姐的温公子差了些,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又是怎样的人物呢?”赵瑾言迷糊中仿佛看到一只手,一直在召唤着她过去,她努力的想看清楚那人究竟长的什么样子,却在看到后轰然倒下。

    仿若在预示着什么,那是她永生永世不能逃离的梦魇,连带着整个人都是恹恹的,丝毫没有即将参加宴会的活力。

    就是旁边的如玉也被自家小姐影响,连带着话也少了些。

    整理好着装后,便是准备出发了。

    如玉吞吞吐吐道:“小姐脸上的疤痕......”

    赵瑾言马上反应过来,若不说她都要忘记了,也亏得每日里都有按时上膏药,药效也很好,只时间有限,这痕迹虽然没有原来深,却也是赫赫然在的。

    “罢了,便用帷帽遮住吧。”

    如玉道:“也只能如此了。”便选了同衣衫色相衬的白色。

    路过莲花池里,远远地就看见容怜儿坐在那处,似在喂食池里的鱼儿,倒是旁边的赵紫琼让她着实惊诧了一把。

    这两人先前可是完全不对付的,早在容怜儿还没同赵府扯上关系的时候,这时怎么这样亲近了?

    难不成是因为容怜儿即将要成为赵夫人么?可她这三妹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以前对她母亲也是不屑一顾的。

    乱吧,更乱一点也没关系。

    说着便上前打了一声招呼,赵瑾言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而容怜儿更是个爱做面子功夫的人,再加之两人以前关系就不错,更对对方有几斤几两很是清楚,倒是相谈甚欢。

    独独赵紫琼,冷哼一声离去了。

    赵瑾言是要赴宴的,自然不会多待,不久也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不觉迸射出复杂的光,身后的丫鬟喜儿在一旁道:“这袁小姐真是不懂礼数,只单单给了赵小姐请帖,合着这是把您给完完全全的忽略了。”

    听言容怜儿回头,“不过一场宴会,你多心了。”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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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府里,顿觉视野开阔,想她这算是“头一次”出来吧,由着如玉搀扶上了马车,便闭目假寐。

    直听到一阵哄闹的声音,赵瑾言才睁开眼睛,果不其然,“小姐,到地方了。”

    她掀开帘子抬头看去,“袁府”两个大字赫赫然便在上方,跳下马车,将请帖递给袁府管家。

    管家忙道:“赵小姐来得好生早,快快请进吧。”

    她点了点头,便进去了,立刻有一嬷嬷指引着往前面花园去。

    待到走近了,如玉道:“竟有这么多人来了,刚才那人还说小姐来得早呢。”

    赵瑾言笑说:“人家就是客气一番,就你当真了。”

    这时袁夫人也过来了,“原来这就是赵小姐呢,真如画上的仙人一般。”

    赵瑾言是少有出过府的,同这袁夫人更是不熟络,有此一说也是正常,只到底夸大了。

    且看这夫人相貌,颇为精致,像是个精于世故的人。

    她便也道:“夫人也如传言一般,蕙质兰心。”

    二人一番寒暄,便到了地方,她绕着花园转了一圈,却没看出哪个人像是袁小姐。

    说来全凭直觉,听闻这袁小姐虽从苏州出生,长到六岁却开始了行走江湖,再未回来过。

    所以才会有了今日这颇为热闹的宴会,袁老爷子还是很心疼这个孙女的。

    也猜到她在找什么,袁夫人便主动说:“我家袁丫头是个性子跳脱的,不定到哪儿转了。”

    赵瑾言抿唇笑笑,果真跳脱,你有见过哪家宴会主人不在的?只此一家了。

    走近了人群,便有人好奇道:“这位姐姐是哪家小姐呢?”

    旁边有一人是见过赵瑾言的,主动解说了一番,后来她方知这人叫陆菱蕊。

    又一黄衫女子好奇道:“赵小姐为何头戴帷帽。”

    此话刚落,各种打量的目光一一而来,更有甚者猜测是有什么隐疾呢。

    她缓缓落座,看着周围清一色的女子皆看着她,莞尔道:“自是有不可说的原因。”

    又问:“不知诸位都是哪家的小姐呢,说来还是瑾言第一次同各位正式见面呢。”

    不怪她不知道,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赵瑾言,在这苏州认识的唯有一个容怜儿了,东门宛不喜交际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便是不需要了,她的身份是顶顶好的,若不是缘分,无需做些违心的事情。

    当然这是上一世赵瑾言的想法,今时今日已大是不同。

    经由一番介绍才方有些了解,只人太多,记住也只有几个比较突出的。

    如此众女子闲聊几番,时有歌舞献来,气氛也是刚刚好。

    赵瑾言也是这样觉得的,这里的女子或擅诗,或擅琴,或擅画,附庸风雅也是情趣。

    只总有那不识趣的人,把话给说僵了,免不了让她多加打量,还是方才的黄衫女子,她记得是叫夏秋海。

    “说来赵小姐家中甚是神秘,不光您我们不曾看过,就是赵小少爷也没见过,听说智商有问题,可是真的。”

    全然都是好奇的目光,如小白兔一般无害,若真是这样也就罢了。

    赵瑾言也温和笑道:“家弟只是童真一点,夏小姐这话就说错了,便如同你这样只是天真过分了点,可不是不安好心,你又说是吗?”

    许是未曾被人这样说到脸上去过,夏秋海的一张脸也不免拉长,却不能发作,个中滋味这许多人里都从她这儿尝过,未曾想自己也吃了一回鳖。

    自然有看不过的人多加讽刺一番,赵瑾言看去,这人的相貌还是这些人里顶顶好的,说起话来也多为干脆些,很是明艳的感觉。

    正是袁家公子的未婚妻,成平侯嫡女阮向蝶。

    约莫中午的时候,正是大热的时候,这袁府的招待自然没话说,只是她们却也腻了。

    来这里的谁人不是想看看传说中的袁公子,就是不济能见见这袁小姐是什么样子也是好的。

    终于有人上来传话说:“我家小姐请各位到前看去。”

    便不由得犹豫了,前面的可是招待的男人,她们如何能去?

    那小厮笑得格外忠厚,“我家小姐有好玩的让各位小姐看。”又依着袁府的财势,不敢推辞,心道也不会真有什么事,便去了。

    赵瑾言走得慢,便落在了后面,正好同阮向蝶一同。

    到后来陆菱蕊也相跟着了,阮向蝶不是这苏州城里的人,赵瑾言虽然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但其实也并不说得上很熟悉,便由着陆菱蕊在一旁向她们絮絮叨叨的,也听个乐呵。

    远远的听到有男子的声音,寒暄声不绝于耳,且越近越高,不由得让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白了脸,男女八岁不同席,何况她们。

    只是没人敢说,总要继续走下去。

    陆菱蕊兴趣不减,“倒是可以乘着这个机会瞧瞧咱们苏州城的公子哥都长得什么样子。”

    说来也是乐观,赵瑾言附言道:“这话说得对,阮姐姐也可以一睹未来夫君的真容呢。”

    韧是明艳的阮向蝶也羞红了脸,更是人比花娇。

    只袁小姐再如何胡来,还有个精明的袁夫人在看着呢,不会出什么大叉子,虽然男女同处一个院里,却不是同桌的,中间用一道屏障隔着。

    落了座便安下了心,皆是在等着袁小姐那很是“有趣”的节目。

    台上一阵动作,便上来了几个袒胸露背的男人,各站成了两侧,开始了比武。

    只单单这些男人都能让这些小姐给羞死了,只觉得好是粗鲁,都是低下了头,自然没人去欣赏。

    比武这等事,于女人来说,没什么兴趣,于男人来说,却是刚刚好。

    除却赵瑾言,想她上一世里可是在那个尚武的男人身边过了许多年呢。

    “赵小姐被吓着了吧。”陆菱蕊也不同,大大咧咧的看着上面。

    “还行吧。”一个恍神的功夫,便见一如玉般的人儿凌空而起,她头戴毡帽,辫子长长的甩在后面,眉目清秀,一身贵公子的做派。落地时分一甩手中折扇,尽是潇洒。

    白皙的面容上闪现着点点笑意,“该是到了吧。”这话说得莫名,台上一壮汉道:“是今日运到。”

    “带上来吧。”

    “是。”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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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菱蕊奇怪道:“苏州城里几时也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倒是没将这“公子”往袁府里那位外出学艺的小公子身上想,毕竟明眼人一看就是男子。

    或是平日里作男装打扮惯了的缘故,袁思宁这样出场没几个人看出来她是女的,毕竟在大部分闺秀眼里,舞刀弄墨那些事男子才会做的事情,女子做这些就是有**份了。

    赵瑾言虽只露出一双眼睛,却还是清晰的感觉到那“小公子”打量过来的目光,不由玩味更甚,倒是一出好戏,猜不到头也猜不到尾的好戏,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同这袁小姐曾经有过交集。

    不多时便听见一阵叮当作响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愈近愈高,气氛不由得沉闷起来。

    只见一手脚都拷上锁链,全身也被绕了几圈的人被两个人生拉硬拽的给拖了上来,在一群孔武有力的壮汉中间,他的目光没有焦距,他的神思不在这里,他的双脚如布满纤尘,身上的衣衫更是破烂不堪,不,那根本算不得是衣裳,分明只是几块遮羞布罢了。

    全身除了布以外,还是有其他色彩的,就比如那大大小小的伤痕,除却被锁链勒的,还有就是被人用皮鞭抽的,拿刀刻上去的,无一不触目惊心,无一不精彩!

    场下尖叫声有之,抽泣声也有之,你想想若是这伤换到这些小姐们身上,别说是小姐,就是隔壁的公子身上,也约莫是没人呢呢个承受得住的。

    这人是谁?在场的无一不好奇,无论男男女女。

    在他脸颊的左上方,那里刻着一个字,一个“奴”字,道不尽的辛酸,说不尽的流离。

    这人不过是袁小姐数以千计的奴隶中的其中一个罢了,还是最不听话的那一个,还是受的伤最重的那一个。

    为什么?因为他又太听话了。

    或许又不仅仅是如此。

    奴隶本身也不知道,他其实不过是因为长相罢了......

    只听袁思宁一声令下除却那脸刻“奴”字的人没有动以外,其余的人都动了,他们的目标恰恰是那没有动的人,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将那人给打趴下,这事说来简单,毕竟以一敌十,且还是个手无寸铁,被锁住的人。

    可做起来却很难了,因为他们又不仅仅是要将他给打趴下,他们还要让他认输,还要让他屈服。

    十几个壮硕的男子将那人给围住,凶狠狠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可这人都看不见似的,目光依旧没有焦距。

    紧接着他们动了,拳脚相加,没有丝毫章法,用的尽是蛮力,却也够这人受上一受了,于是他被打得吐血,连连后退却还是躲不过,身上的锁链响了又响,他从地上爬起来又被打倒......

    数以千计,十几名的壮汉已累得气喘吁吁,而他一如既往,神情呆滞。

    这人是谁?在场的人更好奇了。

    袁思宁终是下令停止,却不是结束,而是又换了一波人。

    “这人是谁呢?”赵瑾言在下呢喃自语,因为离得远,而那奴隶又是满身是伤,并看不真切。

    只是那眼睛,着实吸引人,倒不是漂亮,反是坚毅。

    这涣散的双眸里,谁人能看的出坚毅?而赵瑾言却看到了,而这一丝坚毅又反复的吸引着她,不断向前去。

    “他是谁呢?”

    袁思宁在上冷觑,看着这个穿着单薄的女子步步靠近。

    “你是谁?”这话问得却是那奴隶了,仅仅一个问句,三个字。

    奴隶本身不觉得他会回答这个幼稚到每个人都要问他的问题。

    旁边那些攻击他的人也不相信他会回答这个问题,这人是木头,是石头,是铁,每天有感知的。

    袁思宁更不觉得自己问了无数遍而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会被眼前这个女子解开。

    “这是我在边关地界捡来的奴隶。”

    “嵇沉忧。”

    语音重合,袁思宁话未落便很是震惊的看向这个她捡回来十多个月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奴隶,他说他叫嵇沉忧,是同这单单只见过一面的嵇沉忧说的。

    而不是同她这主人?

    这十个月,她用尽了手段,都未曾让他开口,她又是怎样做到的?

    “嵇沉忧,你叫嵇沉忧,你叫嵇沉忧,沉忧......”

    “好名字!唯有沉浮,方知忧患,唯有忧患,方能历经沉浮。”

    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那很是平凡的名字却也会在一个女人的口里有这么多的色彩,嵇沉忧涣散的双眸里有了一丝色彩,沉浮吗?如自己现在这样受尽百般屈辱,谈何顶天立地?谈何为家门一雪前耻?

    嵇沉忧是奴隶,却也不仅仅是奴隶,他还是罪臣之子,这话他从未对别人说过。

    从逃离那天起,他就是一个人。

    瞧着赵瑾言还要往前走,袁思宁怒了,“赵小姐,我敬你是客,却也容不得你继续放肆下去!”甚至将鞭子给甩在了赵瑾言的脸上,只甩掉了帷帽,那右脸侧清晰的一道疤痕便以着这样的方式暴露在空气中。

    “原来是破了相。”

    “怪不得不敢说呢,成了丑八怪了。”

    “......”

    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到赵瑾言的耳旁,她只置之一笑,“袁小姐,我敬你是主,又念你刚从外地归来,这才容忍着继续待在这里。你不要不知好歹,让我们看这些个污秽的东西!”

    此话一经说起就引起许多人的附和,尤为女者多,她们都是爱惜名节的,与这么多男子同处一院本就不妥,再看这些个血腥的东西,已有几个身子弱的都呕吐不止了。

    不过念及着袁府的财势不敢说罢了,而这会儿有人开了个头,剩下的当真是说什么的都有了。

    而袁思宁又是个偏爱反着来的,“你们不爱看这些个污秽的东西,本小姐还偏偏让你们看了!”

    却又暗自心惊,赵瑾言是怎么看出她的身份来的?

    随即将台上的人都清了,只独独留下来了嵇沉忧。

    袁小姐这会儿心里不平衡,而这种不平衡自然是因为这个捡回来十个月不发一言的嵇沉忧,凭什么对一个外人这样亲近?

    “嵇沉忧,本小姐再问你一遍,同不同我屈服?”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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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嵇沉忧的目光这时有了焦距,他的焦距是赵瑾言,那个方才叫他名字的女人,如同午夜梦回时母亲的声声呼唤。

    而袁思宁一看这光景,心更是拔凉拔凉的,一鞭子抽上去,像是挠痒痒一般,这种痛对于嵇沉忧来说已经麻木了。

    “好你个嵇沉忧,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随即又一声令下,这回竟然是牵出了几条狼狗,张着血盆大口在台子上。

    刚一出来便引得几家小姐花容失色,便是方才心态极好的陆菱蕊也被吓到了。

    “袁小姐这回真是有些过分了。”赵瑾言平稳的叙述道,定定的看着袁思宁,“你以为如何?”

    袁思宁胆子向来很大,尤其她现在是当赵瑾言是敌人的,“本小姐不觉得如何,我袁思宁教训自家的奴隶用不着别人废话,你赵瑾言也是!”

    与之相反的是,赵瑾言只柔柔的看着她,更甚至走上了台子,完全视那几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狼狗为无物。

    倒不是不怕,只她知道,这种狼狗,大多是经过训练的,晾着袁思宁也不敢胡来。

    “你站住,我袁思宁的奴隶,容不得别人插手!”

    赵瑾言还真如她所言停下了,“袁小姐以为奴隶是什么?”

    “奴隶自然是这世间最最卑微之物,而我袁思宁的奴隶,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袁小姐错了,奴隶的生是他自己的,死也是他自己的,奴隶也是人!”这慷锵有力的话语一反先前柔弱,竟让袁思宁也失了几分神。

    失神间,赵瑾言便到了嵇沉忧的面前,若说先前,她是悲悯的,而现在却是狠戾的了。

    不过刚抚摸过他的脸庞,下一瞬便看见赵瑾言血色尽失的说道:“可这其中不包括他!他不配做人!”

    更是奔向了台下,像要逃离什么一样,坐在台下的手不住的颤抖,久久不停。

    如同暖风划过脸庞,他还未沉浸在其中,就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嵇沉忧的心狠狠地失落了......

    且看台上又是另一番惊险,本抓着狼狗的人双双将手放松,然后那狼狗就绕着嵇沉忧的身体转圈,不再同于方才的任人宰割,这时的嵇沉忧仿若一下子被唤醒了一般,狼狗动,他也动,狼狗绕着他转圈,他也绕着狼狗转圈,狼狗齐齐扑上来的时候,嵇沉忧低腰从空隙中钻了出去,当狼狗察觉到的时候,恼羞成怒的又朝着目标扑上去......

    局势反转也仅仅在一瞬间,嵇沉忧毕竟是只有着两只腿两只手的平凡人,如何抵挡野兽呢,遑论他还是被锁着的,免不了被撕咬,他咬咬牙,其实也就过去了,万想不到那狼狗会失了神志,首当其冲的一条狼狗奔下台的时候,剩下的几条也跟着奔了下去。

    它们是急躁的,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袁思宁看到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冲了过去,想要阻挡狼狗们,毕竟这院里都是客人。

    然而急了的狼狗是不管那些的,它们气势冲冲的,甚至于将獠牙对准了袁思宁。

    “你们快下来将他们绑走啊!”气极了的袁思宁口齿失灵的命令道。

    忽然觉得本来倚靠在她身边的陆菱蕊忽然撤开了手,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紧接着便看到那狼狗挥舞着爪子就朝着她的面容上扑了上去。

    赵瑾言后面是黑压压的人,前面是气势汹汹的狼,那一刻,她真的慌了。

    不是怕毁容,她只是怕疼......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而是一重物将她给压了下去,那重物真是硬啊,烙得她不止肉疼,骨头都要碎了的感觉,不过总比被狼狗咬了的感觉好多了吧,她庆幸的想。

    费力的想要将那重物给推起来,却迟迟推不动,因为那重物实在是太沉重了。

    锁链划过空中,闪过点点强光,将旁边因为混乱而丢的剑勾了过来,插入地中,霎时破开了一道裂缝。

    嵇沉忧借着这剑的力量,似过了一个世纪般,他终是站了起来。

    那隐藏在浓郁的香味下的点点清冽,却经久不散。

    赵瑾言怔怔的望着那即使满身伤痕,依旧冷硬不改的男人,他叫嵇沉忧,可他分明有着同那人一样的眉眼。

    那人是温元良,她最是恨的温元良,最是怕的温元良,又爱又恨的温元良。

    她不会记错的,所以才会那样的失态。

    他是嵇沉忧,可谁又说他不是温元良,那人啊,最会伪装了。

    可偏偏这样的时候,他又救了她,至今,她仿佛还可以闻到那人身上残留下来的血腥味......

    “走开!”拂开嵇沉忧伸出来欲拉她的手,赵瑾言的眼里迸射出满满的恨意。

    到底是嵇沉忧,便又将手伸了过来,“我让你滚开,你听不懂吗?”

    几乎是躲的,赵瑾言身子不断的往后缩,“你走开,我讨厌你啊懂不懂!

    你是傻子吗,听不懂人话!”

    与之相对的则是嵇沉忧,他向来认定了一件事情,便是要做到底的,不管有多艰难,更何况是这。

    “地下凉,身体,不好。”这有些口齿不清的,喑哑的,略带痛苦的声音,倒是将赵瑾言的理智给唤了回来。

    将自己的手放在嵇沉忧那暗黄枯干的大手上,她心境很是复杂的被他拉起。

    全身被阴影笼罩,几乎毫无预兆的,嵇沉忧的整个身体倒在了赵瑾言的身上,余温还在指尖,那样的小,那样的软,神志已然不清,然而观感却愈加清晰。

    “温元良,你很喜欢伪装吗?”手上一片***赵瑾言放在眼前一看,竟全然是血。

    再猛的用力,便将嵇沉忧给推开,“你身上的味道,很不好闻,我不喜欢。”很是清冷的说完这句话,嵇沉忧便也完全倒地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愈走愈远,逐渐消失,徒留嘴边的一句“不要......”

    此时方才的那几只大狼狗已被完全控制住,锁在了笼子里,院内的人也算是被稳住了,到底是没有什么的大的伤亡,倒把这一大堆摊子留给袁夫人,方才那样猖狂的袁思齐也失了声。

    “赵小姐,没什么大事吧?”袁夫人很是担忧的问道,方才可都是看见,那狼狗可是直直的朝她扑去。

    也不是无理之人,赵瑾言正准备开口,却是迎面一鞭而来。

    “说,是不是你早有预谋!”那理直气壮的质问倒把赵瑾言给弄晕了,难不成这袁小姐才是被害人?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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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夫人哪里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连忙道:“思宁,住口!”到底是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

    可袁思宁胡闹惯了,袁夫人这话在她这儿一点威信力都没有的,更是得寸进尺道:“若不是她身上的香气,会使得今日的客人受伤吗?”

    赵瑾言简直想要为袁思宁这颠倒烟白的功夫给喝彩了,想她一个被害的,竟沦落到让这事的罪魁祸首来质问,真是可笑至极!

    冷不防她回过头来幽幽的看过去,“强词夺理的功夫,整个苏州城,若你袁思宁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了!

    单就今日这宴会,是你袁家举办,那我是否可说若不是因为你要办的这场宴会,也没人会受伤呢?”

    这一声反问是真真的把袁思宁给问住了,想她平日里作威作福不过仗着自家的那点势力,自是多的人哄着,哪见过这阵仗。

    “不过既是办了,便要拿出主人的派头,又是奴隶又是狼狗的,袁小姐觉得妥当?”她将自己的衣衫一番整理,好整以暇的问袁思宁。

    袁思宁却是依然我行我素,口口说着那狼狗是经过训练的,不是特殊情况自然不会咬人。

    只到底理亏,又被赵瑾言过于冷静的目光给弄得心头发虚,又补充道:“这在军营里很常见的。”

    “呵!”赵瑾言冷笑道:“军营里的士兵,又可比同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姐?”

    那话有如鞭子抽打在她脸上一样,袁思宁既心虚,又气愤,直觉得方才那话是在暗贬她,不甘心的看着赵瑾言。“谁让你身上有那浓郁的香味......”

    说来说去又绕到了原点,她实是口乏的厉害,“且不说那香味真是我身上的,便就是了,又怎样?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轻蔑的目光让袁思宁一凌,心头也是一震,这人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袁思宁不知道,可这苏州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知道的,苏州赵府背靠的是上京赵府,上京赵府有个郑国公,颇得皇宠。

    同是商人,赵家却是皇商。

    见袁思宁不说话了,赵瑾言才道:“叫大夫来吧,他怕是撑不住了。”她手懒懒的一指,原来是方才倒下的嵇沉忧,倒是都忙着看热闹,把这人早给忘了,就是记得,也不会有人管一个无权无势的奴隶。

    世故薄凉呵......

    到底这些人看着,袁家夫人吩咐人上来将嵇沉忧抬下去,并安排大夫来看,只这小祖宗又不答应了。

    在方才的事情上,袁思宁已是吃了好大的鳖,可现在这个是她的奴隶,由不着别人做主!

    当下便拦到前面,下人一看这,哪个敢动?

    “他是受惯了这伤的,不用治。”

    “你怎知他不用治,你是大夫?”

    “他......他是我的奴隶!”

    “可他也是瑾言的救命恩人。”

    也只能是袁夫人出来当了和事老,“不过就是治病而已,花不了多长时间。”

    又瞧见嵇沉忧那摸样,便是袁思宁也有不忍心,毕竟可都是她折磨的,更何况还长了一张那样的脸,便也同意了。

    “赵小姐,这可放心了吧。”

    赵瑾言点头道:“我要亲自跟去看一看。”这也不是使不得,袁夫人自然不会拦着。

    将嵇沉忧置放到袁府客房的床上,府医诊治后的神情并不是太好,倒是袁思宁有些慌张了。

    过后才道:“这人的骨骼非常的清奇,他的身体中好像天生就带有某种免疫力。”

    听到这倒是放下心来,袁夫人百般道歉,很是诚恳的样子,赵瑾言只单单看向床上的嵇沉忧。

    疑惑在心头越来越大,原本还不觉得,这一闲下来便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温元良是辅国大将军独子,便是混得再差也不会成为奴隶,可他又着实长着这样一张脸。

    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床头,生生的将嵇沉忧的上衣给脱了下来,月牙胎记赫赫然就在他的背后。

    真的是他,没错了!

    若是......

    他如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若是就这样杀了他,一切的问题便解开了!

    她的孩儿不会死,赵家也不会亡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仿若魔怔一般,她的脑海里唯有这三个字,却还是有理智的。

    这里这么多的人,着实不是好时机。

    袁夫人心里到底有愧,又见赵瑾言很是苍白的脸色,便道:“不如就让大夫也替赵小姐诊治一番。”

    “不,不用。”也是觉出自己这样子太过反常,她又道:“我没什么大碍的,不如夫人先去忙,我来照看嵇先生,也算是报救命之恩。”

    袁夫人不疑有他,便领着人出去了。

    方才的思想又回到心间,那夜血漫赵府,一直是她不可解的心结,而如今是时候结束了......

    也就是从桌上拿的水果刀,慢慢靠近,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啊.....”却是侧身捅上了墙壁,“不,不可以的,他必须死!”

    又定了定神色,这次她没有闭眼,她要亲眼看着那刀捅入他的腹中,是他活该的!

    却又想起方才那血腥味,毫无犹豫的挡在了自己身上。

    伴随着“吱吖”一声,门被打开,一丝光亮透了过来,她跌坐在地下,很是迷茫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

    袁思齐进来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赵瑾言,她终究是没有下得去手。

    抬眼望望进来的人,又复低下,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团空气。

    被人这样忽视,袁思齐也不生气,如果说袁思宁是一团火,那袁思齐便是水了。

    “听说前院里狼狗发疯,伤了人,姑娘怕是被伤得痛了吧。”

    “岂止啊,身痛心更痛。”像是个历经世事的老人一般,一点点活力都没有。

    “听说这世上有一个地方,去了便能忘掉一切烦恼,更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怕是很适合小姐你。”仰头喝了一口,方将自己手中的酒葫芦递给赵瑾言。

    赵瑾言这才正视起了面前站着的人,付之一笑,“醉生梦死?”

    袁思齐的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意,“私以为姑娘这样的人,怕只有这个法子了。”

    她也不扭捏,拿过便喝了一口,火辣辣的,“可惜了,这酒已经不足以振奋我的神经了,多谢袁公子的一番好意了。”

    袁思齐做了一辑,“思齐替小妹给姑娘赔个不是。”

    “你不是她,如何能替得了她?

    还有,不敲门直接进门这个习惯当真不好,虽然这是袁公子的家。”赵瑾言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他也道:“姑娘教训的是,思齐受教了。”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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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她不光站了起来,还不断前进,袁思齐没了主意,反倒节节后退,直至墙壁。

    “晃铛”一声手里的刀就插到了他脑袋的左侧。

    “可是思齐做错了什么事?”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勉强将一句话说完。

    赵瑾言的眼神有些迷离,更是靠近了袁思齐,“你闻一闻,有没有觉得好香好香。”

    他便很是听话的嗅了起来,赵瑾言仰头笑了,“真乖!”末了摸摸他的头以示嘉奖,袁思齐却也配合着憨厚的笑了笑。

    “不是很香,是太香了。”

    “那你可知这是什么香?”

    袁思齐对香哪里有什么研究,他是在铜臭味里长大的,也只能摇头了。

    “我也不知道,总归是能让人头晕眼花无力的香,尤其是喝了酒之后,就比如现在。”

    热气喝在自己脸上,袁思齐的脑袋有一瞬间的卡壳,“那......又是什么?”

    她又仰头喝了一口,“你该走了。”顺着把门推开,袁思齐也被推到了门外。

    愣愣的看着门又被闭住,“真是傻子!”本是取笑,只那药效发作,更显温软。

    生活了两世,哪能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八成是那小姑娘有问题,“陆菱蕊,有意思。”本是无关的人,却来害自己,能不有意思吗?

    而那狼狗,怕也是因为这香而来,算是一桩意外吧。

    靠着门慢慢滑落,纵然热得她发疯,却也只抱着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

    今日的事情,她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重活一世,又怎能再让随意一个人骑到自己头上去?

    床上的那个人便罢了,其余的阿猫阿狗可不行!

    猛的睁眼,目光直射向嵇沉忧。

    也正是此时,他睁开了眼睛,意识回归之时,他咳着血从床上勉力坐起,又一步一步的从床前走到门前。

    不过短短十步,他走了半刻钟的时间。

    “你,很讨厌我。”他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只是陌生人罢了,谈不上讨厌。”赵瑾言埋着头说道。

    “你想杀我。”这又是一句陈述句。

    她低低笑了几声,没有说话,也不必说,毕竟是事实不是么?

    “请让开吧。”

    她仰头看他,“你要走?”

    “嗯。”他抿唇答道。

    “可,你的病还没好。”

    “请让开。”他的语气又冷硬了几分。

    赵瑾言倒是乖乖起了身,“病若没好便该安生养着,这样的倔强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他直直的看着她,虽木然却也纯净,“你不是我什么人,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何必多管闲事。”

    若赵瑾言没有看嵇沉忧的话,必以为这人是生气了,可她是看着他的,就也知这人是没有半分生气的,当然别的情绪也是没有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瑾言自不会多话,尤其还是对一个“敌人”来说。

    “请便吧。”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那样清冽的味道又传到了嵇沉忧的鼻尖,他有过一瞬间的迷茫,片刻又恢复正常,艰难的推开门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她听到他离开的声响,又听到好像有人进来的声音,“啪”的一声,酒葫芦掉到地上,而她也顺势倒下去,只不是地下,而是一个怀抱里,带着点点茶香的温暖的怀抱里。

    你看她,明明觉得热,却还能感到温暖。

    就像是母亲的怀抱一般,她没有体会过,却无数次的幻想过。

    如此觉得便也顺势叫了出来,“母亲,瑾言热。”

    她感觉到有人拍着她的后背,那轻柔的触感更显真实,“热便睡吧。”

    “艾华,到大夫处拿点退烧的药吧。”

    立在一旁的人道:“好。”

    又听到一阵很是好听的小曲的声音,经久不息,这温暖让她觉得很是舒服,便忍不住靠近,只一只手一直阻拦着她,她觉得好生烦躁,便将它拍了下去,可不一会儿,它又上来,赵瑾言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低低的哭声夹杂着点点埋怨,听在袁思齐的耳里,却是好听极了。

    他觉得好听了,便也能耐着性子哄她了。

    不久,艾华便来了,端着又苦又涩的药来了,喂药这等差事又是好一阵磋磨,尤其你喂的还是一个半梦半醒的人,引得艾华都有点不耐烦了,偏偏袁思齐还耐着性子。

    他家公子从小性子便是极好的。

    “少爷为何不唤大夫过来呢。”

    “太麻烦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艾华摸不着头脑,明明现在就更麻烦啊。

    “你先出去吧。”

    自家少爷发话,艾华没有多想,便去了,顺便还把门给关住了。

    到底这药管不了多少用,赵瑾言哭得越发厉害,身体更是滚烫滚烫的,别看袁思齐现在很是镇定的样子,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弄了。

    自小便洁身自好的公子哥,你让他能懂多少?

    算了吧,她要靠近便靠近吧,总归能解决问题不就行了。

    只是这一放松控制,她便越发的得寸进尺,这一个怀抱远不够赵瑾言的要求,她还想要的再多。

    可是又遇到难题了,她解不开扣子!

    那个怨啊,那个恨啊,足足能把袁思齐给吞噬了,他能怎么办?他也无辜啊!

    只好又安抚一番,虽然大体上是没什么用的。

    ......

    ......

    也就是一会儿功夫,方才那些落下的小姐们都齐齐而来,皆一副很是担忧的样子,前来探望赵瑾言。

    艾华站在门外,瞧着一群来势汹汹的人,尊敬的行了礼,压根没觉得里面那男女独处一室有什么不对去。

    自小就跟在袁思齐身边,不同于袁家对女儿的娇养,接触的都是些很正派的教育,除了生意场上的些弯弯绕绕,而艾华就更是单蠢了。

    还主动开开门,请这些小姐进去,只里面的一幕着实有些不堪,先进去的小姐皆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阮向蝶先开口,对于床榻上的那位,她虽然没见过,却也能猜到几分。

    “是袁公子吧。”到底是大家出身,即使面对自己未来夫君这样不甚凌乱的一面也没有多少慌乱。

    “正是在下,各位还想继续观瞻吗?”便是这样的话语从他的额口中出来也让人觉得甚是得体,顺而又掩了掩被子。

    “多有叨饶,这便走了。”

    这其中最大的都说走了,剩下的能不走吗?尤其还是这样尴尬的场景。

    只总有那独特的,不安好心的人。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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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公子,请问你见过赵家小姐吗?”

    袁思齐问道:“那是谁?”

    陆菱蕊虚笑了几声道:“方才听袁夫人说在这儿,同那个奴隶一起的,只是刚刚我们过来时碰到了那个奴隶,却没见赵小姐,着实有些担心。”

    “她不在这儿,至于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话语里已是有了几分不耐。

    可陆菱蕊像是没听到似的,“那你被子里的是谁?”

    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怒了,幸亏是袁思齐。

    “你想来看看?”

    陆菱蕊犹豫道:“这......这好吗?”

    “哈?”眼见着袁思齐动怒,可偏偏陆菱蕊认定了他是心虚,竟是没有丝毫退一步的意思。

    闹到这个地步也着实是僵硬,还是阮向蝶道:“这样总归是不妥当的。”

    陆菱蕊拉了拉她的袖子,“难道你不想看看你未婚夫到底和谁人行那苟且之事吗?”

    她摇了摇头,将陆菱蕊的手给放下去,“陆小姐管的当真是宽了。”

    袁思齐也没见过这样无理取闹的女子,“艾华,将她们给本公子赶出去!你也领罚吧!”

    平日里再是温和的人发起怒来也是可怕的,艾华心里早就后悔了,可他迟钝。

    赶紧走到这些人身旁,“各位小姐,我家公子不方便见客,你们还是走吧。”

    只除了陆菱蕊,剩下的人早就想走了,站在这儿着实是尴尬,这会儿一有人开口,立马给应下了。

    到最后只剩下一陆菱蕊。

    “将陆小姐扔到外面的池子里,任何人也不得去救。”一懒懒的声音自床上传来,却又那般的让人胆战心惊。

    陆菱蕊却只听见那声音熟悉,可不就是赵瑾言的声音,一时只顾得欢喜。

    袁思齐说:“就按着赵小姐的吩咐去做吧。”

    艾华道:“好。”

    还未从高兴劲里缓过来的陆菱蕊就被艾华拖着往外走,一时也慌了。

    “你......你要做什么?”

    “杀人灭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赵瑾言又道:“将她的嘴给堵住吧,也少去了许多麻烦。”

    ......

    ......

    如此一番闹腾,屋里总算是又恢复了平静。

    “袁公子还不起来?”她自下而上瞧着这个如柳下惠般坐怀不乱的男人,着实有趣。

    袁思齐方才也是失了神,再一看自己果真不算妥当,忙起身道歉。

    赵瑾言经过一番整理,已恢复了神色。

    “可有觉得我心狠?”

    袁思齐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甚么意思?”

    “思齐这十六年里还从未见过如姑娘这般光明磊落之人,是以这所谓‘狠毒’也不是那么明显。”

    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光明磊落,不免新奇。

    只是这到底是错误的,倒不如说她是有恃无恐,无非因为对方是个飞蛾扑火的小姐罢了,还是个掂量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

    “若有机会,能与袁公子合作一番也是好的。”

    “思齐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了外面,艳阳天下,一温文尔雅,一洒脱至极,倒也算得上和谐。

    赵瑾言是谦让的,可骨子里是有着狂妄分子的,也不推辞。

    “为了不辜负公子的期望,我只好更努力一点。”

    想这么热的天气,湖水定然也是温的,她只弯腰用手舀了一点水,果真如此。

    “陆小姐呢?”

    艾华回道:“在水里呢。”

    “看着点儿,别让死了就成。”

    艾华是看不懂眼前的这个人的,只少爷让他听着他便只能照做。

    水里的陆菱蕊一开始精力还是蛮旺盛的,旺盛到有力气骂人的地步,只后来就完全蔫了,呼吸都呼吸不过来,水里的滋味果真是极好的。

    赵瑾言就坐在一旁的石椅上,欣赏着水中的美景,乐此不疲。

    “也到时候了吧,过了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少爷不忍心了,赵瑾言道:“袁公子可是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友好?”

    袁思齐愣愣的不知所以然。

    她便笑着说:“瑾言于公子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却能不辞辛苦坐到这般地步,实是感谢之至。

    想必便同那日怜儿落水一样,忍不住想要救人了吧。”

    袁思齐只苦笑道:“你知道。”

    “这祸事是我闯下来的,总要着人时时看着。”

    是了,那日父亲到赵府上有事,他也是一同去的,看到湖里有人呼救,便救下了。

    也是那一日,看到那一幕......

    却没想到始作俑者是自己眼前这位,“我可是做错了?”

    赵瑾言怔然了,她其实不过是随口一说的,可对方这样问她倒让她不好意思了。

    “哪里,男子当如袁公子这般顶天立地,乐善好施。”

    “那,水下的姑娘?”

    “想救便救去吧。”

    袁思齐便真的去救了,想这偌大的府里,随便叫个人都行,可他自己亲自去了,倒是个赤忱般的人。

    被救上来的陆菱蕊已是昏迷了过去,袁思齐本想叫大夫去的,可被赵瑾言给阻止了。

    直接一大盆水给泼了上去,果不其然,她被淋醒了。

    “你不知廉耻,不得好死,不......”

    “不什么,怎么不说了?反正这湖里的水还很多。”

    陆菱蕊这会儿最怕的就是水了,直接一个哆嗦,说不出话了。

    “是谁指使你的呢,嗯?”

    这才觉出这人的可怕来,摇头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装傻?”陆菱蕊脸色苍白,心里才后悔了开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总是你同我家那几位关系好就是谁咯,譬如紫琼?”

    “呼~”她忙道:“鬼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瑾言笑了笑,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反倒是放了她走了。

    “袁公子,见笑了。”

    袁思齐说道:“哪里,是姑娘让我涨了见识。”

    这话更像是挪揄了。

    “同令慈说一声,就道是我走了。”

    这告别也来得突然,袁思齐私以为按照她“斤斤计较”的性子定然会来找自己妹妹麻烦的。

    “令妹,念其年幼,便就此算了,若有下次,我赵瑾言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这不是个善茬,他说:“姑娘大人大量。”话语里掩不住愉快。

    赵瑾言一躬身,“至于袁公子的恩情,便待来日报吧。”

    一来一去算得竟是这样清楚,倒是让袁思齐不好意思了,他救人本就不为报恩,只这一个独特,独特到他无法拒绝。

    “如此,瑾言便告辞了。”

    “我去送送你吧。”

    二人快走到袁府门口的时候,却来了不速之客。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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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思齐看着明显追赶而来的袁思宁,她的手中握着的是剑,直指向赵瑾言。

    “思宁,别胡闹!”依着他对自己妹妹的了解,确实是爱胡闹了些,只这次是真的发生大事了。

    只见袁思宁眼中含着泪滴,手中握着的剑也是不稳的,“说,你做了什么?”

    瞧这神态并不像小事,赵瑾言思索片刻道:“我并不知发生了何事,袁小姐不妨明示。”

    “死了!他死了!嵇沉忧死了!”口齿不清的说出这话,袁思宁的恨犹如滚滚江涛一样,几欲把人吞噬。

    “他死前是同你在一处的,凶手不是你又会是谁?”袁思宁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刚发现嵇沉忧的尸体想到的便是赵瑾言。

    可赵瑾言也无辜,她是有这想法,可是却没有做到。

    “我确实同嵇沉忧在一起过,可他醒来后便走了,这袁公子可以作证。”

    袁思齐忙说:“方才我是和赵小姐在一处。”

    袁思宁咬牙道:“留着这些到牢里去说吧。”她已经报案了。

    “先带我去见一见嵇沉忧,我不相信他死了。”

    “浑身被戳了整整八剑,不是死了又是怎样?”

    赵瑾言着实被震着了,八剑,是怎样的仇恨会戳八剑?

    可她还是不相信他会死,那人是祸害,还没祸害到人怎么会死?

    “让我见见他。”

    “去牢里见吧。”袁思宁卒了一口血。

    迎面是州府大人容德水带着他的一众捕头,毕竟这嫌犯的身份不一般,他得亲自来,“赵小姐,走一趟吧。”

    “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否则我不会相信他死的。”她将目光转向了袁思宁。

    袁思宁道:“难不成一个奴隶的死,我会骗你?

    那是我的奴隶,我说不让你见就是不让你见!你还是想想怎样才能逃得了牢狱之灾吧!”

    “来人,将赵小姐带走。”容德水满脸笑意,“虽说我们过几日便是亲戚了,可还是不能徇私舞弊,您说是不?”

    赵瑾言道:“走吧,我总归是身正的。”

    又同袁思齐道:“剩下的,就劳烦公子了。”

    袁思齐说:“你且放心吧,索性我也是目睹这一切的,不会让你白白冤枉的。”

    ......

    ......

    待到人走了,袁思齐捉住袁思宁的手道:“带我去看一看案发现场吧。”

    袁思宁挣脱出来道:“那些自有查案的人去看,哥哥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带我去!”到底怄不过,只好带他去看。

    嵇沉忧的尸体还未被带走,因为袁思宁不允许,她这个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占有欲,这些袁思齐是知道的。

    只去的时候那里除却派来看守尸体的人,还有一人。

    那人身着玄色衣裳,几欲形同一体,头发以竹簪束起,很是淡漠的观察着“尸体”。

    他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虽然暗敛却依然不觉间震慑到袁思齐的神经,想他也算游历五湖,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这人很独特。”

    显然袁思宁是认识的,她有些紧张的吞吞吐吐道:“是独特了些,虽然同大哥哥的相貌一样,可气质是差了远的。”

    “他的身体很独特。”

    显然他们说的不是一个话题,袁思宁有些窘迫。

    “墨虚,还有救吗?”

    “他求生的意志力很顽强。”

    “三个时辰。”

    “墨虚只能尽力。”

    袁思齐上前一步,若他猜的没错,那叫“墨虚”的人该是以空门破格进入大周官场的鸿胪寺少卿,而另一人的身份,就该更尊贵了。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近十日里,每一日都有人以着同样的死法死去,或许这是一个转机。

    当然是前提你将他救醒。”

    话一转竟又是将矛头对准了墨虚。

    墨虚波光粼粼的额头上满是汗滴,一声苦笑,“我自会尽力。”

    “而这些人里,都有一个共同点。”一顿,“思宁,这人是何年何月出生的。”

    “啊,我不知道啊。”袁思宁抓耳挠腮,苦恼不已,怎么一面对大哥哥便口齿不灵了呢,明明想好好表现一番的。

    “如此,甚好。”

    “好了!”墨虚大功告成一般,向着那人邀赏。

    他只上前探了探嵇沉忧的鼻息,算是勉强满意。

    “剩下的人,都杀了吧。”

    只身走出了这里,墨虚双手合十道:“对不住了。”

    便使出一套掌法,袁思齐眼看着本负责在这里看守的人一个个死于掌下,然后那掌又对准了自己。

    “大人,可否等思齐办完事再来赴死?”他只闪烁着星眸问道,很是诚恳的样子。

    倒是个有趣的人。

    “你要办的事是什么呢?”他问道,显然是有缓和的余地。

    袁思齐说:“鄙人方才答应了一姑娘的承诺,她因今日之事牵连被关入了大牢,而我需要去救她。”

    “君子重承诺,允了。”转眼他已经走远。

    墨虚随后将地上的嵇沉忧放好,“袁小姐,这人还需好生照看着,公子有大用处。”

    袁思宁忙点头,“让大哥哥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至于剩下的尸体,想必袁公子知道该怎样做,就算是利息了。”

    袁思齐点头算是应下了。

    待到都离去之后,他方问袁思宁,“那两人究竟是谁?”

    袁思宁却望着远处失了神,待到回过神来却说她也不知道。

    袁思齐没了办法,如此神秘,又带着杀气,其中一人还是朝廷命官,真是让人不可捉摸。

    “你以后切勿同这人相交。”身为长兄,他该提醒她,“不安全。”

    可袁思宁从小心里就有主意,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你知道我多长时间才能见到大哥哥一面吗?很难得!”她我行我素道。

    处理好现场的一切,再将嵇沉忧安顿好,隔日袁思宁便准备着去州府那里,算算时辰也该提审了。

    毕竟是大家小姐杀人这样富有反差的事情,苏州城的人们都本着凑热闹的心思,一大早便挤在州府门前,想看看案件的审理进程。

    相比而下,袁思齐来的不算早,也是正好,州府刚好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