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角征程
作者:千山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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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章 李寻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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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新月如钩,星罗密布。

    苏玄走出房间,屋外寒冷的空气让他细微颤抖了下,他解下出门前披上的袍子,随手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他手腕轻轻一弯,一柄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小刀便突兀的出现在他手中。苏玄细细地打量着手中的小刀,神色阴郁,抿紧下唇,胸腔出渐渐涌出不甘。

    十三年了!已经十三年了!

    自从穿越成了李寻欢,苏玄不敢有任何的侥幸和懈怠,逼迫自己捡起大学毕业后便没有再花过太多心思的学习,四书五经,大学中庸,作诗唱词,骈文对联,不能抄袭从现代带过来的任何知识,他完完全全作为一个古人,足不出城,为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而坚心学习……

    因为李寻欢是要中探花的李寻欢,所以他也必须要有探花的文才!

    虽然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小黄球曾经说过,这第一个世界完全是给新手试炼者的福利,失败了不会有任何的惩罚……

    但是苏玄不肯让自己认输,如果就连最简单的新手副本都无法成功,甚至因为小黄球的那句:“失败了也无所谓哦~”,而自欺欺人地放弃,那么接下来的世界还想成功?做梦!

    因为那个小黄球也曾经说过:“就算任务没有完成,惩罚也只会是抹除掉这段时间的记忆,被送回到现实世界去继续之前的生活,大家随时都可以放弃~~~”

    人是拥有着惰性的生物,没有传说中主神的抹杀手段逼迫,最终能够走到终点的,恐怕比那养蛊手段培养起来的要少的多!

    一次妥协,便代表了接下来的次次妥协。苏玄不能容忍自己的软弱,他来到这个世界是有着让自己更加强大的野心的,所以一切都要竭尽自己的全力!

    更何况,谁知道现在学到的所有知识不会在接下来的某个世界中能够用到呢?不趁着福利世界赶紧充实自己,真到了正式任务时才手忙脚乱,苏玄从来都不是如此短视之人。

    胸有沟壑万千,一步一从容,这才是苏玄的风格!

    可是就算是如此努力,苏玄也遇到了一个难题,一个大大的难题!

    李寻欢是谁?他是李探花,但更是小李飞刀的李!

    但是苏玄不是李寻欢,所以他使不出“小李飞刀”!

    这可真是个死结。

    不会飞刀的李寻欢?抱歉,我讲了个冷笑话。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我哪里没有做到么?李家的家传心法并不是多么高明的心法,毕竟李家不是武林中人,只是个书香世家,但是李寻欢自己也曾经说过,他的武功乃是家传所得……

    古龙的书就是这点不好,武功人物来历多半模糊不清,甚至根本就没写,这让穿越到他书里的穿越者该怎么酷帅狂霸拽?

    那么,这飞刀之术是他奇遇所得?比起这个猜测,苏玄更倾向于,“小李飞刀”乃是李寻欢自己创造出来的武功!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

    只有在李寻欢手中的飞刀才是绝响,其他人手中的飞刀不过是武功罢了。

    苏玄兀自不动,手中的飞刀如一道光,划过黑夜的幕布,刺进了不远处的树干,刀尖处一条碧绿的小蛇吐着舌头,嘶嘶作响,不多时,身子绵软下去,不再动弹。

    失去了光明的院落静悄悄的,黑夜夺去了人类的视觉,留给人的只有未知。苏玄作为李家的二少爷,他的院落大小仅次于老李探花的明经院,平日里院落里树木郁葱,可到了夜晚,月光暗淡,那虬劲的枝干,柔韧的树藤,便都如同窥视着的妖魔鬼怪,张牙舞爪起来。

    苏玄一动也不动,他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开始练习飞刀,反倒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般,静默,安静,沉稳,独立夜风之中,他脊背挺直,如同成了一棵树,一根柱子,一道风中的杆!

    直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声传来:“你不冷么?”

    苏玄蓦然转过头去,双目如电,冷冷地看着这位不请自入的客人。

    这位叹息着的客人有着俊朗的面容,哪怕他年纪已经不轻,岁月携着风霜,这对他人而言堪称残酷的刻刀,却只是让他染上些许沧桑,他的笑容温和而懒散,姿态潇洒而出尘,黑夜之中,他偏穿着一袭如雪白衣,和着那时光沉淀酝酿出的温柔,真真是丰神如玉,有着让女子一见误终身,惝恍桃花劫的无双魅力。

    可他的眼睛却是洞察人心的如炬双眸,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神情懒散,语气却是带着十足的关心:“像你这样的少年人,在这样的时刻,本该有个好梦才是。”

    扔下外袍,只着单衣的苏玄沉默了一会,并没有问他的身份,而是坚定了话语:“这是我必须要做到的事!”

    那中年的客人本想劝说一句,你何必背负上沉重的包袱,让自己踽踽独行,寂寞孤独?但他又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幼龄时的倔强和觉悟,这话在他唇边转了个弯又被收了回去,于是,他又叹息了一声,笑容不改:“看你的样子,今晚并非是你第一次独自出来练习武功,虽然并不知道原因,但你总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莫让你的父亲为你担心……”

    “你也莫要害怕,我并非歹人,这次闯入,不过是因为我一好友给我开的小玩笑,放跑了一条毒蛇,为避免它伤人,我才匆匆追赶而来,看你解决了这麻烦,本想静悄悄地离去,却不料你早已得知了我的踪迹,为了避免误会,这才匆忙现身,若有打扰之处,还望海涵。”说完,他竟不顾苏玄少年之身,抱拳弯腰,真挚诚恳。

    此人若非有大奸,那便是有大仁义。

    而这样的人物,在现今武林之中,苏玄不动声色地掩下复杂的思绪,也便只有那一个人了——沈浪!

    《武林外史》的主角,古龙上一个时间线的亲儿子,甚至可说是古龙之后笔下人物,李寻欢、楚留香、陆小凤的原型,天下第一名侠,沈浪!
章节目录 第2章 李寻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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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玄侧过身子,没有受他这一礼:“不过些许小事,何以至此?”

    沈浪有些惊讶,他初来到李园,曾听到过好友老李探花一口一个劣儿、犬子,谈到李寻欢时,虽然总是说他还差得远、有的学,但情不自禁翘起的嘴角,语气里藏不住的自豪,眼眸里溢出的喜悦,都表现出了李老爷对于这个儿子的极度满意。从他的话语中不难看出,李寻欢是一个温文尔雅,腹含诗书气自华的世家子弟,但今晚意外一见,沈浪却发现李老爷错了。

    大错特错。

    沈浪是很意外,但殊不知,此时苏玄自己也在暗暗懊恼,李寻欢是一个优雅宽容的世家子,哪怕他后来远走关外,为情所困,形容憔悴,但他从来也从来不曾向方才的自己那般流露出不甘与焦躁。但苏玄到底不是李寻欢,他太傲也太冷,他对自己太期望也太苛刻,在飞刀上遇到的挫折让他有些许无措与茫然,所以在独自一人的黑夜中,他褪去了白日里的伪装。

    谁会想到他会在今晚独自一人见到了沈浪?

    意外总是时常发生的,你不能等它发生了才后悔,试图挽救。苏玄告诫自己这一点,而为了避免像今晚这样的意外,最好的办法便是,从出了小黄球的那个空间开始直到回去这之间,全身心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而现在,他之所以没有恢复成白天温和的李家公子,仅仅只因为一点原因,他不知道沈浪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说到底还是武功太差。苏玄掩下心绪。

    若是让他看到自己两张脸之间自如地变换,就算没事也会变成有事了。

    他开始飞速地想着诸多的理由,一些匪夷所思的原因纷纷出炉,一瞬间苏玄脑子里出现了魔教、朝堂、武林……乃至未来命运等等诸多借口,越是玄奇就越难以被戳破。

    但真要回答,还不如保持沉默。

    但沈浪并没有问他白天黑夜表现不同的原因,幼时的遭遇让他对于他人的隐秘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包容,他反倒是有些忧虑地问道:“你是在武学上遇到了瓶颈么?”

    也是,苏玄现在也不过是一介少年,少年人总爱怀揣着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做出往后在他们自己看来啼笑皆非的举动,他们总认为自己能够解决所有的麻烦,劳烦别人则证明了能力上的失败,这让他们感到羞耻。

    若非老李探花是沈浪好友,恐怕沈浪根本就不会太过关注这个小少年,比起他在江湖上见过的诸多枭雄,这个少年还稚嫩的可爱!

    苏玄并不知道沈浪在心里是怎么评价他的,但沈浪没有选择追根究底,也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是名侠沈浪,又不是千面公子王怜花!

    苏玄闻言有些犹豫,他开口轻声问道:“你是我父亲的朋友么?大哥说父亲今日有好友上门拜访。”

    “我是沈浪。”男子笑了起来,为少年开始和缓的态度开心。

    苏玄并没有因为这个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名字有所表示,虽然因为快活王的落败,沈浪的声名空前高涨,隐隐有江湖第一人的架势,但这对于对江湖只是有所耳闻的少年来说,印象只停留在,好像听说过他的名字,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的样子……

    “与你的父亲是很好的朋友。”沈浪这么说着,又忍不住微笑,虽然他一直都是笑着的,但这次尤为欣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怀疑他是为有着像是老李探花这样的朋友而喜悦。

    这就是主角的魅力啊,苏玄暗记心中,并且引作榜样。

    “……能不能请你不要把看到我夜半出来练习武功的事告诉父亲呢?”苏玄似乎有些赧然:“父亲更希望我能够将心思更多地放在读书上面,对于武功只要求强身健体便行,他似乎不太希望我去接触江湖中的一切事物……”

    “他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健康地成长。”沈浪颇有感慨地说道:“不进入江湖,你永远不知道江湖中的波涛汹涌,但你的父亲知道,他是你的父亲,总是希望你好好的,远离一切危险……”

    “可有些危险它是否来临却并不由你来决定的不是么?”苏玄有些不赞同,俊秀的眉微微皱起,墨色的瞳孔中是一片通透。

    “而我从不坐以待毙。”这不是李寻欢的话,而是属于苏玄的信条,不论面对的是什么,要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绝不轻言放弃。

    沈浪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练得是飞刀?”

    “是。”

    “那你可知道飞刀是一种暗器,应当不显于人前。”

    “那在我之后便不该如此。”

    苏玄的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就像是他亲眼看到过一般。

    他也确实亲眼看过,在古龙的小说里。

    “可是你现在遇到了瓶颈。”

    苏玄沉默了一瞬,随即干脆利落地承认了:“不错。”

    “那你可知道不论是什么武功,都不应当一个人在一个地方死命地练便可以练至大成的。”

    “……我知道。”苏玄的回答有些微的苦涩。

    “难道说你居然害怕与他人交手?”沈浪微微睁大眼,表现出难以置信的失望表情:“还是说你害怕受伤,惧怕死亡?”

    “不。”苏玄一点也没有被激怒的样子:“既然决定投入争斗中去,那么从一开始便要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

    “而这世上……最为公平不过的一件事便是,天下之大,无人不可死。”苏玄面上表情平静而淡然,话语理智淡漠,让人闻言不由从心底最深处生出寒冷与颓然。

    可沈浪并没有被影响到,他反而开始深深忧虑起来:“我总算知道了世人所说慧极必伤的涵义了。”

    “你既然心思如此剔透,那你可知道,你看得这样清楚,只会让你的未来被孤独与寂寞所包围,也会让所有关心爱着你的人感到痛苦与悲伤?”

    “我知道。”苏玄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可你即使知道,却也不准备做出改变。”沈浪苦恼道:“真是让人烦恼的小子呢!”

    他抽出极少动用的剑,一剑刺出,剑光如划破黑暗的寒星,直指苏玄!
章节目录 第3章 李寻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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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玄瞳孔猛然收缩,他下意识地想要侧过身,但身体根本就没来得及动弹,剑尖停留在他眉间,锋锐之气逼人。

    沈浪没有再进攻,他只是悠然说道:“其实我并不常常用剑,但有哪个江湖人会嫌自己手段多呢?所以我还是会那么点剑法的,既然你我都认为你缺少实战经验,那么就由我来为你补足这一点,可好?”

    这种明明是施恩与对方的事却偏偏被他说得是在商量一般,大部分少年人都希望他人将自己看作大人,沈浪极为妥帖地照顾到了这一点。

    “谢谢。”苏玄知道,这是沈浪在隐晦地告知自己,虽然你准备专攻飞刀,但是其他的功夫也不能落下。

    其实哪里用得到沈浪来说这一点呢?这一次苏玄扮演的是李寻欢,但下一次又知道自己会扮演的是谁呢?

    沈浪出得第一剑实在是太快,虽然苏玄意识到了,但实际上,他只能模糊地瞥见极细微的痕迹,这痕迹也太淡,几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他接下来的几剑明显放慢了速度,堪堪能被苏玄捕捉到剑尖上的那一点寒星,他只是刺,并没有其他的剑招,但对于苏玄来说,他便如同面对着漫天的繁星,星光闪烁,自天而落!

    “你的飞刀已经有了江湖之上二流好手的水准,你独自一人练习,并无师承,能够达到这一步,实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沈浪收招而立,赞赏道:“你也莫要瞧不起二流这个字眼,在这个江湖上,最多的江湖人只能被称为不入流,三流便已经有资格行走武林,二流就可以说是独霸一方的高手了。”

    “可是你的身法实在太差,这也并不怪你,你的家传武功应该只有最基本的内功,就像你父亲希望的那样,除了强身健体,并无他用。”沈浪提醒道:“小心了,我并不会教给你多余的东西,我能够帮你的,只是在你踏入江湖之前,积累些许经验罢了!”

    他运起内力,身若风中絮,剑若舞中柳,柔柔缠了过来,像是欲语含羞的情人,难舍难离的夫妻,让苏玄手忙脚乱,极为头疼。

    古龙里既有像是西门吹雪这般一剑分生死的凛冽剑客,那也有柔而不媚,韧而不脆的极柔剑法。

    “这是我无意间得来的剑法,名字么,就叫柳絮剑法。”沈浪带着笑意说道:“现在看来,这剑法用来帮你锻炼身法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苏玄没有回答,他的所有心神都放在沈浪的剑上,哪里敢有一丝分心?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苏玄和衣睡了两个时辰,身体的生物钟便让他醒了过来,自他穿过来的十三年里,除了晚上勤练飞刀之外,他只有凌晨时分可以光明正大的练习剑法,这时候,李寻欢的大哥会过来教导他,老李探花虽然不希望家里的两个儿子踏入混乱的江湖,但并不是希望他们没有一点自保之力,在他看来,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无论哪一个,都不能落下!

    当然到了现在,苏玄的剑法早已超过他大哥许多,让大李自愧不如,为了不辜负弟弟的好天赋,在苏玄的恳求下,大李给了他诸多的帮助和支持,否则你以为半夜时分,家里会没有仆人为声响所惊动?苏玄的飞刀又是哪里来的?

    此时的李家,父子双探花,让文人墨客欣羡不已,这份美誉,却让老李探花颇为恼怒,老李探花有着文人特有的自矜,他希望家里能够真正地出一个状元,所以对于二子李寻欢有着非常高的期待。

    可惜不能让他如愿了。苏玄颇有些遗憾地想到。

    苏玄握住手中的长剑,下意识地便刺出一剑。

    剑如寒星。

    这是昨晚沈浪使出的剑法。

    他沉思了一小会,再度使出的剑法便如同柳絮,丝丝缕缕,缠绵不休。

    如果说这世界是个网游的话,此刻就会有系统消息跳出来,提示到:“恭喜你学会柳絮剑法!少侠即将踏入江湖之路,请再接再厉,创造传奇!”当然,苏玄点亮的另一门李家家传剑法估计就只是每一个新手都可以学会的基本剑法罢了。

    轻轻的鼓掌声从身边传来,同时也还有一声熟悉的冷哼。

    沈浪正和老李探花站在一起,在李寻欢院门前,沈浪是鼓励欣赏,老李探花则有些脸黑。

    “老友,不要动怒。”沈浪劝道:“我昨晚见令郎根骨上等,资质颇好,一时动了惜才之心,擅自传授了一门剑法,谁想到今早一见,这孩子便已经入门,使得有模有样,当真是少见的武学种子。”

    他话语中有些羡慕:“你有一个好儿子啊!”

    当面听得这席赞扬,自视甚高者说不定会将头昂得更高,目无余子,真以为年青一代当属自己第一了。但苏玄并非此等人,李寻欢更不应是此等人,所以他只是赧然回应:“先生实在赞誉过高,寻欢惭愧。”

    授艺之人,尊称先生,理所应当。

    但苏玄是个脸皮很薄的人,所以他回得非常镇定,但面皮上灼热一片,想必是脸红了。

    老李探花被这话一说,才放缓了脸色,再看到自己儿子的样子,嗤笑一声,带着沈浪转去书房。

    沈浪临走之前还向着苏玄俏皮地眨眨眼。

    苏玄面无表情。

    也不知沈浪和老李探花说了些什么,他这便在沈园住了下来,非但如此,他还光明正大地开始教导起苏玄,按照他的意思,老李探花已经同意了他的教授,日后也不会阻止苏玄修炼其他武功,只要求苏玄不仗着武功,好勇斗狠,无事生非,与人结怨,并且不能放下学业,他会每月抽查一次,一旦学习上有所退步,立即禁止。

    真的是很麻烦啊,但苏玄不得不如此,因为老李探花是李寻欢的父亲,而李寻欢是个孝顺的儿子,父亲的话,儿子怎能不听?

    沈浪在李园住了三个月,他在这三个月里并没有拿出任何一门所谓的武功秘籍,只是用了二十三门不同的剑法,十五门刀法,七种暗器,十八种掌法等等诸多武功来攻击苏玄,甚至还有一些极少人使用的奇门兵刃,每天一换,他都信手拈来,如臂指使。

    三个月后,沈浪潇洒离去。

    与此同时,又一位不速之客暗夜里不请自来。
章节目录 第4章 李寻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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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面如白玉,气度轻浮风流,一袭绯色衣衫在夜风中如同彼岸的焰,带着邪肆的灼热。他碧绿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苏玄,让人如同透过幽绿色的深潭,无法看见深处。他嘴角抿起的些微弧度,是冷冽的讥嘲,是洞察的轻讽,可这丝毫不能掩盖他优雅恣意的洒脱,可爱任性的乖张。

    苏玄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古龙里的人物总会有着最为鲜明的性格与特色,所以他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早就有所预料地轻轻点头示意:“怜花公子。”

    “我本以为会是哪位美人能够让沈浪为之停留三个月,没想到居然会是一位小公子。”王怜花手腕一抖,手中精致折扇打开,调笑般赞叹道:“小小年纪,便已经这般风姿卓绝,气度从容,长大之后岂不是掷果盈车,让诸多佳人为之魂牵梦萦,心神颠倒?”

    苏玄完全不想说话。

    王怜花也看出了苏玄不想理会他的这番言辞,他也并不恼怒,只是收起了折扇,轻轻用扇面敲了敲手:“本想沈浪那般性子,在离开中原,去寻找海外仙山之前,能够找到的可以继承衣钵的传人会和他一个性子……”

    “可没想到却是你这样的……”

    他也不说苏玄是怎样的人,只是欺上身来,折扇挑起苏玄白皙的下巴,眸含笑意:“可是怎么看,你都像是我才中意的人啊!”

    苏玄眼波不动,只是绷紧了脸,目光中的寒意大盛,像是隐藏在极北之地无数年不见天日的冰山,缓缓露出它森冷的模糊轮廓。

    王怜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狡黠地笑着,双目熠熠:“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小少爷,看来你伪装的功夫实在是不到家啊。”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思忖了片刻,唇边酝酿的弧度开始拉大:“啊啊,我想到了!”

    王怜花放开在暗中握紧的手腕,苏玄手腕上一轮青紫印痕,一柄精铸的小刀被他紧紧地夹在手指尖,不肯放开。

    “危险的玩具要收藏好,否则伤了自己那就不好玩了。”王怜花意味深长地说道,接着他又随意扔过来一本书和另外两样东西,一张薄薄的皮制品和一枚黑色的铁质令牌,苏玄没有接过,任由他们落在书桌上。

    王怜花也不管苏玄的反应:“那张令牌,你拿着去找保定城里唯一一家百年酒店归云阁现任掌柜,他是我埋伏在魔教里的暗子,既然我已经决定出海寻仙,那么他也就没有用了,能够利用他做到什么程度,那就看你自己的了!”

    话音刚落,他就踪迹渺渺,苏玄快速走近大开的窗户,只见窗外新月弯弯,远处树影葱葱,再无那人踪影。

    他捡起王怜花扔下的几件东西,发现那薄薄的皮制品是一张制作相当精细的□□,而那本书,书面上笔触锋利地写有四个字:怜花宝鉴!

    他翻开看了看,字迹犹带墨香,显然是近日写就,看来王怜花为了写这本书拖了些时日,原本以为会是沈浪在船边等待,谁知沈浪在李园多待了三个月,反而让他独自一人静候了不久,难怪会特意来戏弄李寻欢,甚至扔下这块危险的令牌!

    当然是危险的令牌了!现在自己实力不足,任何能与魔教牵扯上关系的,都应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对待。更何况,那位掌柜是王怜花的暗子,谁知道王怜花有着什么心思?就算王怜花并没做什么手脚,可他即将离开中原,到时候失去了他的踪迹,人心思变,又有谁知道那位暗子不会有自己的野心呢?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是孙驼子,用十四年的时光来谨守当初的承诺!

    苏玄展开那张薄薄的□□,站在铜镜面前,小心地将之贴了上去,慢慢捋顺、抚平,他定睛一看,铜镜中是一张略带阴柔的少年脸庞,看起来和现在的身体差不多年纪,可这张脸太艳丽,像是野地里经受风霜雪雨后,颤巍着花瓣的食人花,他略一挑眉,竟然给这张面庞染上了逼人的锋利!

    苏玄皱了皱眉,他浑身气势忽然一变,整个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镜面,他薄唇抿成一线,收敛了所有的表情,看过来的目光淡漠无情,若是有人站在他面前,恐怕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他美丽的容颜,而是那毫无感情,将之与周围一切事物一视同仁的无视!

    这不该是人类的眼光!

    就算再傲慢的人,也不会将自己的同类完全不放在眼里。可撕开了所有表象,第一次展露真实的苏玄,却清清楚楚地将自己驾临在整个人类之上!

    他怎可如此?

    他岂能如此?

    他又怎么敢如此?

    他现在不过是连福利世界都没通过的新人,小心翼翼地生存了十三年,却连原本应属于李寻欢的小李飞刀都无法掌握,又哪里来的自信如此蔑视天下人?

    这是不对的!苏玄告诫自己,可心灵若是那么好掌握又怎么会有这世间一出出悲欢离合的闹剧?

    所以他竭力隐藏自己,在现实世界中如此,到了剧情世界就更应如此!

    而在另一边,王怜花一路疾行,却在半路上便被一道伫立着的人影挡住了路。

    “怎么,担心我向你新收的小徒弟下手,特地在这等我准备找回场子么?”怜花公子轻摇折扇,话语中虽是责怪,可神情却是调侃。

    沈浪无奈笑道:“若真是担心你对他做什么,我从一开始就应当阻止你去接触他,又怎么会在你做完了之后才在这里等你呢?王兄,莫要取笑我了!”

    “当然了,就算我对他做了什么,估计他也无所谓,毕竟他对我并无感情。”王怜花悠悠叹道:“可若是他知道,他尊敬的三月之师,明明知道了我将要做的一切,不仅没有阻止,反而默许甚至推波助澜,恐怕,那位小公子会伤心坏的!”

    沈浪有些愧疚道:“江湖如水,永无止息。我们将要远离了这刚送走一波浪涛的湖水,可临行之前,我却又忧心忡忡,多想了片刻,还是想要留下一位心怀仁义的骄子,以解我杞人忧天的心绪,方才能洒脱离去!”

    “借口!”王怜花呵呵笑道:“全是借口!你看出了那个小子想要变强的执念,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想要给他一条路罢了!”

    沈浪但笑不语。
章节目录 第5章 李寻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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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就不担心你给出的路太过曲折坎坷,让他半路上就被些老不死的干掉了么?”

    “你知道我为何在李园呆了三个月却从来就没有教过他任何的飞刀之术么?”

    “他的飞刀很厉害,让我感觉到了危险。否则我不会在他出手之前就抓紧他的手腕,甚至用力过甚,让他小小地受了些伤。”

    “我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的飞刀却是属于江湖二流,但飞刀本就是暗器,出其不意,恐怕他的飞刀能够让一流之末的好手留下性命。但是在我出了第一剑之后,他没有出手的飞刀一瞬间锋锐之气大盛,刺痛了我眉心的皮肤。自那以后,他的一手飞刀已入一流,江湖上能够躲过这飞刀之人便不多了,我已然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虽然可以威胁到他的人不多,但还是有那么些的。”

    “这就已经足够了,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有着光明万丈的前途,他还可以走得更远,远比我们两个人更远的地步……”

    两道清朗的对话声渐渐远去,月光下,一地寂静。“咚——咚!咚!咚!”打更人富含节奏的声音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几声犬吠继而响起,这个夜晚顿时生出了些许人气。

    自从怜花公子夜入送书而来之后,江湖之中果然没有了他们的踪迹,有人包含恶意地传言他们俱都已经死去,也有人猜测他们是被困在了一处宝藏的地宫,但更多的人还是相信,他们携手离开中原,远去海外寻找仙山,自此归隐。

    又是三年,苏玄一直没有动作,安稳如山,他既没有试图踏入江湖,也没有戴上面具给自己新建一个人物试探武林,更加没有动用黑铁令牌,去接触王怜花留下来的暗子。

    他不急不躁,日日诵读诗书,白天舞剑,入夜练习飞刀。当日被沈浪剑指眉心的那一瞬间,灵感如火花迸溅四散,他抓住了接下来要走的路。

    不论他之后要做什么,强大自己都是最基础最重要的事。

    可惜,虽然三年来,苏玄夯实了自己从沈浪那学来的所有知识,并且身体力行,将之都变作了自己的东西。可他再一次遇到了瓶颈,失去了前路。

    仅仅只到这种程度是不行的。

    “小李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天上地下,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飞刀’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刀是怎么发出来的。刀未出手前,谁也想像不到它的速度和力量。大家只知道一件事——刀一定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引自古龙

    苏玄的飞刀完全达不到这样的传说!

    静极思动,他终于要离开了。

    不仅仅是已经到了他上京科举之时,同时也是他开始介入江湖之中的时候了。

    他戴上王怜花给的那张精巧的□□,却仍嫌不够,再次贴上了从《怜花宝鉴》中学习之后自己制作的面具,奈何他将绝大部分心神都放到了那一手飞刀之上,这《怜花宝鉴》之中的奇诡之术只是粗略涉及,死记硬背下来,保证自己不忘掉罢了。

    所以,铜镜中一张蜡黄色的中年脸十分僵硬。

    不过比起小李飞刀来,其他一切都可以放到后面再说。

    而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后,苏玄终于明白了,在最初的那个一片空白的房间里,小黄球蹦蹦跳跳地和他说着,“主角光环坏掉了”是什么意思!

    在刚进来的时候,他还嗤笑着思考,李寻欢这苦情戏的男主角居然还有主角光环这种东西?别逗我了好么?李寻欢也许一开始的生活挺好,可惜当他一碰到龙啸云之后,就什么都不好了,心爱的女子嫁给义兄,散尽了所有家财远走关外,当他十年后思念林诗音至深,想要回来看她一眼后,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恶意之中,诬陷、栽赃、诱惑、杀意、仇恨……还有林诗音的怨愤!

    他哪里有什么主角光环?

    可现在,苏玄恍然大悟。虽然恶意如汹涌的潮水,迎面而来,可李寻欢最终仍然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是因为他的仁义?这只是将他簇拥上神坛的最后一笔罢了!

    能够让他活下来的,是他那一手神乎其神的飞刀——小李飞刀!

    如果说,李寻欢真有主角光环这么一个东西,也只能说是他的“小李飞刀”了!

    能够习得一门神功,资质、机缘、基础、灵感、时机、顿悟、运气等等太多的条件,也许少了某一个便迟迟不能成功!

    据说,李寻欢幼年就经异人传授他一身惊世骇俗的绝顶功夫。可惜苏玄没有遇到过这位异人,沈浪也并非异人,三个月的教导,沈浪没有教过他任何有关飞刀的知识。

    李寻欢也曾经说过,他的飞刀是用凡铁,是市井中最平凡的铁匠,花三个时辰打成的。而苏玄的飞刀,是大李寻到保定城里最好的铁匠,用了最好的百锻精铁,耗时一个月才锻好的三十柄分三次送过来的。

    难道,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扮演李寻欢的原因?苏玄猜测着,但并不敢百分百肯定。看来要等到回去之后再去问一下小黄球了,苏玄做下决定。

    而现在,是到了去找王怜花留下的暗子的时机了。

    三年里,苏玄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曾亲自去过那座“归云阁”饮酒,借此观察过那位掌柜,也曾不着痕迹地出手试探过,引人在归云阁中大谈王怜花身死的猖狂厥词,并为此庆贺作乐。

    最后,那几位没找好地方说话的蠢物都死状凄惨。

    不愧是混迹魔教之人!

    能够在主子失踪三年后一如既往地维护他的声誉,看来那位掌柜的忠心还是有着那么些保证的,王怜花看人训人的手段真是高明无比。

    苏玄顶着自己制作的那张蜡黄中年脸,走进归云阁,拉过笑脸迎人的掌柜,在众人视线不能及的死角晃了晃那枚黑铁令牌。

    掌柜惊疑不定,在吩咐好小二之后,急匆匆地带着苏玄走近酒楼后院。

    苏玄也不急,他有着把握能在掌柜翻脸的一瞬间取他性命,哪怕他埋伏了众多好手,他也能逃得掉。

    但似乎并没有任何埋伏,掌柜将他带到一间隐秘的书房,这才松了口气,激动万分地跪下身来:“属下开阳,拜见少主!”

    苏玄愣了!
章节目录 第6章 李寻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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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我少主?”苏玄诧异道。

    掌柜的有一张圆圆的胖脸,身材也是圆圆滚滚样,两双平日里咕噜噜转动的小眼睛里,此时正竭力表现出严肃的态度,他紧张地解释着,汗珠从油光满面的额上溢出。

    “主子在临走前就和我们说过,他名下的所有产业都会交付予少主,谁持有这块牌子上门,他就将会是我们的少主!”胖掌柜掏出手绢,擦拭额头。

    “呵,认牌不认人??”苏玄冷笑道:“他也不怕令牌被别人夺去,所有的财产所托非人?”

    “我相信主子,他选中的人一定不会那么简单!”胖掌柜谄媚道。

    “你的代号是开阳?”苏玄突然转换了话题:“以北斗七星命名,你们总共有七人?”

    “少主您真是英明神武……”

    “够了,我今天只是来找你的!”苏玄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拒绝了掌柜接下来的介绍,他本来就对王怜花戒心未减,此刻也谈不上对胖掌柜有多少信任,他不需要知道王怜花留下来的产业有多少,他只需要达成今日来的目的便行。

    “你掌管着王怜花打入所有门派的暗子?”苏玄上上下下观察着掌柜,似乎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承蒙主子信任。”掌柜的满脸荣幸,一脸骄傲。

    苏玄不置可否,他揭下自己制作的那张粗糙的面具,瞄见胖掌柜毫无意外,依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才冷哼一声:“给我现在这张脸做个简单的身份来历,我要进入魔教。”

    “这……”胖掌柜大惊失色,刚想要劝说什么,就再一次被苏玄打断:“我不希望听到拒绝!”

    他需要进入最艰难最危险最诡秘最叵测的地方中去,然后当他出来之后,他才能够让自己从身到心更进一步强大,直到无所畏惧。

    掌柜开阳被噎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想要说话,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苏玄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的决定。

    “昔年快活王柴玉关、云梦仙子王夫人设计了天下江湖人,不仅埋葬了诸多武林人,也获得了他们的秘籍,其中更有许多门派的独门武功,不传之秘。”苏玄将王公子的下属开阳堵住了嘴,接下来又慢悠悠地讲起了王公子的父辈往事。

    开阳讪讪而笑。

    “那么,现在留在你们手里的武功秘籍还有哪些呢?”苏玄好奇道。

    “这个么……”开阳搓搓手:“这些贵重的秘籍怎么轮得到我们来保管呢,当然都是主子自己收藏着的了!”

    “所以你们一本都没有?”苏玄冷声道。

    “一本都没有!”开阳摊摊手,额上的汗留得更多了。

    “那我要你们何用?”苏玄不耐烦道。

    胖掌柜开阳低下头,盯着地面的小眼睛中凶光一闪,再抬起头来却是一脸苦笑:“少主你何必强人所难?”

    “这就叫为难你们了么?”苏玄突然收敛了表情,那张过于秀丽的脸上笑意消失,一瞬间就由方才那发着脾气的小公子转变为高深莫测的上位者。

    他的语气放轻,语调丝滑,一字一句就像踩在开阳心尖般跳跃:“那你们另外六人埋伏在这间书房的周围,不现身出来,拜见新主子,这岂不是在为难我么?”

    开阳一惊,双腿交错,几乎是在苏玄问出这句话之后下一瞬就如动了起来,胖胖的身材如同跳着奇异舞蹈的舞女,兔起鹘落间出现在不同方位,犹如天魔幻影,翩翩起舞,如梦似幻。

    他的身影近乎是一刹那间便出现在书房门口,与此同时,数十道细如牛芒的银丝自苏玄正上方暴射而出,笼罩了苏玄周身,令他完全无法闪避落脚。

    苏玄随手抽出长剑,情人絮语般的缠绵悱恻的剑光自漫天落下的银丝中绽放,若琴弦崩断之声骤然响起,直如珠落玉盘,夏雨急奏。

    一道幽暗的刀光仿佛暗夜里捕食的毒蛇,从背后刺入,阴冷凌厉的刀芒悄无声息如同幽灵般探入,直入心脏。

    而本已逃到入口处的开阳居然一转身,大张着双臂,乳燕投怀般径直朝着苏玄怀里冲了过来,一双厚实的双掌之上殷红如血,掀起劲风,拍向苏玄腹部。

    三方袭杀猛然而至,苏玄深吸了口气,手中长剑剑势不断,终于在最危急的时刻摆脱了银丝的干扰,他整个人像是拱起身的游鱼,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身后的幽灵一刀和身前开阳的双掌,溜溜地滑向了左侧。

    这时,胖子开阳大吼一声,石破天惊般叫到:“瑶光,你还不快快动手!”

    细密的绿色磷火如翩翩蝴蝶般,抖落着星星点点的粉,悠悠飞舞在苏玄必经之路上,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莽撞冲过来的苏玄惊扰了这一幕春花蝶舞一般!

    刺空的刀光划过一道奇妙的弧度,如同紧追不舍的厉鬼,带着择人而噬的凄厉杀气,猛扑过来。既然背后刺杀已经失败,那么,刀手便直面劈砍,这一刀竟似带上了海潮席卷的滔天气势,隐约间,哗啦啦的潮声汹涌不息。

    开阳面上闪过得意的笑,他炮弹般撞进书房墙上,强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毁掉了整面墙,但完全不像他这等身材能使出的灵妙一跃,让他后发先至,竟能与另外两人一同攻向苏玄!

    上方的那人更是不甘落后,更多的银丝席卷而来,从上方,从无人的那方,他们四人竟然一下子堵住了苏玄所有的退路!

    更可怕的是,苏玄因为刚刚逃脱的包围正处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糟糕地步,这局面,他竟似除了遁地之外别无他路可走!

    可苏玄并不会遁地。

    所以他轻轻叹了口气,手中出现了一柄飞刀。

    所有人都没能看清他这飞刀是从何处而来,又是何时出现在他的手上。

    刀光一闪。

    劈砍而来的刀客咽喉上赫然多了柄雪亮的小刀!

    他双眼怒睁,目光中满是惊疑恐惧。

    苏玄身形如风,掠过刀客之时,还能听见他喉咙里“咯咯”作响的发声。

    苏玄站定转身,身后几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

    一室寂静。
章节目录 第7章 李寻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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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室寂静中。

    仍然是开阳最先反应过来,他再次大吼一声,但这次的声音中饱含着无与伦比的惊惧与悔恨,他的身形竟然比之之前更快了三分,迅捷若奔雷,眨眼间已然远远逃离,一溜烟便消失在书房门外,众人只能远远看见他疾驰的背影。

    但还没等他逃出后院,身子就已经软软地倒下,一串鲜血中,开阳就倒在了血痕的尽头。

    一柄雪亮的小刀插在他的脖颈上,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出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人气,苏玄的语气冰冷,周身寒意摄人,原本一身绣着金边的白衣让他看起来像是浪荡世间的风流子,此刻却衬得人似云上仙!

    不,不对,他比仙更多了一份威严!

    藏在书房梁上的人“咕噜’一声手忙脚乱地摔落下来,他急急忙忙地跪趴地上,仍然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另一面走出一位渺渺婀娜的绝世佳人,她有一张千娇百媚的脸,魔鬼般惊心动魄的身材,一袭翠绿色的宫装聘婷,外露出的肌肤完美无瑕,白里透红,又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最令人动容的是她的如水双眸,她看着你就像世界只你一人,仰慕、尊敬、崇拜又隐隐透出火热的情愫。

    这种诱惑,几乎没有男人可以抵挡,他们也不想抵挡。

    可苏玄就像眼睛瞎了看不见一般,冷冷地扫视着另外走出来,一直都没有动手的三人。

    一位长髯飘拂,清癯如仙的老者,一位獐头鼠目的猥琐男,还有一位居然是一位英俊邪异的青年!

    苏玄根本不管他们在想些什么,或者想要做些什么,他将匍匐过来,简直就是想要给他舔一遍鞋子唯求饶命的银丝手一脚踢远,才厌恶般地开口道:“我只要一位手下。”

    众人尽皆脸色狂变。

    佳人幽怨道:“郎君好狠的心……”她这么说着,却无声无息地飘到了被踢了一脚的银丝手身边,素手一抚,点点火焰坠下,想要将之烧死毒死!

    那本该被踢到蜷缩着身子的汉子麻溜地翻了个身,一蓬细密的银丝已向出手的佳人飞来,直取胸口要穴。

    他们不敢逃,几十米外开阳的尸体还倒在那里,他们都没有开阳那般快的身法,他们也躲不过那幻术般地飞刀!

    猥琐男桀桀笑了起来,掏出一柄金剑,顺手就像英俊青年刺去。他的剑身上被刻意留下几个排列杂乱的空洞,剑一动,鬼哭狼嚎般地啸声呜呜直响,听得人眉头大皱,心情烦闷。

    苏玄有些不悦,也有些好奇地盯着那把剑看了看。

    最后一位颇为清俊的老者却趁着这个机会,一柄镔铁判官笔,铁钩银划,向着苏玄穿喉而来。穿、点、挑、刺、戳,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此刻却如同疯魔一般,面上涌上潮红,发挥出了他前面几十年都不曾发挥出的心力,使出了从未至过的巅峰一击!

    笔为判官,一划分阴阳。

    生死之间,果有大恐怖。能让人爆发小宇宙,进阶发挥!

    这一刻,周围本来打生打死五人的动作隐隐迟缓下来,各自的锋芒居然有转变目标之势!

    上官金虹可以逼得小李飞刀出不了手,但上官金虹仍然躲不过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奇迹。虽然苏玄此刻的小李飞刀仍然差了那么一点的精髓,可惜,他们都不是上官金虹,他们也没有上官金虹“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的境界。所以他们止不住苏玄飞刀的出手。

    老者脸上狰狞的神色冻结了,刀已飞入了他的喉咙,鲜血淙淙流出。

    闪电般的一刀。

    抽气声此起彼伏。

    苏玄出了三刀,便带走了三条命。

    至此再无他想,剩下的人出手更快更急,向着之前的同僚而去,恨不得对方早早死去。

    他们都不愿死的是自己。

    片刻之后,那位英俊邪异的青年人来到苏玄身前,单膝跪下,头颅深深低下,语调谦卑:“主人。”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做天枢。”苏玄根本不多问,径自说道。

    “是。”不管他从前叫什么,从今往后,他就只是天枢。

    “以后,你当尊称吾为公子。”苏玄甩甩衣袖,遮住了手中的另一柄飞刀。

    青年冷汗布满脊背,低低应声:“是,公子。”

    “我之前布置下的任务,由你接手。”苏玄的声音毫无起伏,冷漠威严:“华山派清风十三式,武当派流云飞袖,少林寺洗髓功,巴山顾道人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烟中飞鹤云在天的轻功三绝技……”

    苏玄接连说了十几门江湖上被奉为绝学的绝技,又说出了几门声名不显,不曾被听闻的功法:“七断七绝伤心掌、化石神功、化骨绵掌、闭穴绝手、明玉功、点血截脉、剑器舞……”

    这些声名不显的都应是古龙时间线里小李飞刀之后才出现的神功绝技,苏玄不确定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江湖上,本着宁肯说错不肯放过的心思一一都报出了名字。

    可惜,他心里叹了口气,那些应由后人创造的功法,例如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叶孤城的天外飞仙、谢晓峰的御剑术等等在这个时间段自己是无缘得见了,为之奈何。

    “我不管你怎么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我只要见到结果。”

    “七日后,我会过来拿魔教身份凭证。”

    话音未落,他早已鸿飞冥冥,不见身影。

    被命名为“天枢’的青年再等了一会,才缓缓松出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也不知道到时候,这些秘籍又能够到手几本?虽然自己已经有了怜花公子赠予的《怜花宝鉴》,但仍然不够。

    恢复了李寻欢身份的苏玄夜下点灯,翻动手中书籍。对于自己来说,今后将要经历的世界不一定就会是武侠世界。

    而武侠世界特有的内功之说却无疑是普适性最强,将人体自身宝藏挖掘得最为详细彻底的一种力量体系。

    可对于离开这个世界能够带走的只有自己的灵魂和记忆中知识的苏玄来说,所有需要配合内力的神功对于他而言甚至没有那些武功技巧来的更重要。

    但那些技巧除了一无所有时能让自己拥有一些防身能力之外又有什么作用呢?

    所以,苏玄想要创造一门功法,一门只给自己的功法。

    一门即使世界不同,也能修炼的功法!
章节目录 第8章 李寻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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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玄想要创造一门功法,一门只给自己的功法。

    一门即使世界不同,也能修炼的功法!

    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创造一门武侠世界里来说算得上是神功秘籍的武功,宗师都是最低的要求,更何况是创造一门可以跨越世界修炼的功法呢?

    那已经不能算得上是武术,可以说触及到了仙侠的范畴,很有可能就算是仙侠里也是特殊的存在。

    为了这个心底里最奢侈的野望,苏玄需要武功秘籍,需要许许多多的武功秘籍,而其中,魔教十神功就占了很大的比例。

    “天魔无相,万妙无方,上天入地,惟我独尊。”

    十神功?好大的口气。

    他做出亲自加入魔教的决定不仅仅是想要让自己从身到心的强大起来,有些时候,恰恰是这些没多大玄妙力量的世界才能更好地体现人心的易变和叵测,也有几分是为了魔教里的武功。

    在他看来,所有的武功都可以作为参考,为了自己心目中的功法做奠基。

    这是他们仅有的价值。

    也是它们的荣耀。

    而古龙的世界武功重意不重形,首重精神造诣,比起其他世界踏踏实实地比内力比招式来说,恰恰好是苏玄所需要的!

    这个想法真正出现在苏玄脑子里时,却是在他得到《怜花宝鉴》没多久。

    《怜花宝鉴》确实是王怜花花费一番心血所著,上面不但有他的武功心法,也记载着他的下毒术,易容术,苗人放虫,波斯传来的摄心术……

    但如果真要说是他倾尽心思所写,那还真不一定,毕竟现在的王怜花还处于巅峰,而知识总是随着时间的沉淀才越酿越深,虽然上面记载的那些已经足够普通人学个几辈子了。

    你不能不承认天才的可怕,尤其是那些极度努力的天才,再加上取之无节的资源,这才造就了如今的怜花公子。

    李寻欢毫无疑问,也是这样一个天才。

    而苏玄总会有诸多的野望,在现世时他就乐于幻想,但到了这个世界,他就更加肆无忌惮,并毫不犹豫地加诸于行动。

    既然王怜花可以,为什么我苏玄不可以?

    与之相比,就连小李飞刀所缺少的那一部分精髓,都可以说是在这创造的过程中顺手可以解决的事。

    这件事太重要,重要到他必须把人手完完全全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也许那七人对王怜花确实是忠心耿耿,那一番作态也只是对下一任主宰者的试探,也许他们他们只是在新任主宰者面前表现自己的价值……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根本就没把这擅自上门来的无知小儿放在眼里,觉着没有了王怜花,珍贵的自由已经向着他们招手。

    但这其实毫无区别。

    因为从始至终,苏玄都只准备留下一个人。

    留下一个被摄心术影响了思维的人。

    一个只认苏玄为主人、为神明的人。

    一个哪怕王怜花使出同样的手段都只能使之沦为白痴的……信徒。

    一次又一次不留痕迹地施加影响,这种思想只会在那个人心里越发深刻。

    而这只是因为苏玄现在太弱!弱到必须要出飞刀才能解决他们!

    但飞刀是李寻欢的武器。

    李寻欢可以是烂好人、圣母心,但他不能和现在这张脸扯上丝毫的关系。

    因为剧情没有写,人物会走形。

    小黄球其实没有说太多的要求,所谓的福利世界,就是靠你自己摸索,把所有的猜想,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回去后,它才会告诉你,你犯得错误。

    所以他是小黄球,不是主神。它容许你犯错,但要你改正。

    如果是经历了几个世界,人数堆加起来的围攻再不能伤他分毫,霹雳堂成吨的炸药再不能破他的防,由能力造就的自信让他无虑任何人的背叛……那时,他才可以,在收到王怜花给出的令牌第一时间便吞下炮弹上的糖衣,以力强推,横扫一切。

    但现在,他需要的是谨慎。

    持如履薄冰心,行勇猛精进事。

    入夜,天上无月,翻滚着浓重的云。

    没有星光,也没有灯光。

    古代的夜晚黑暗地令人心惊。

    苏玄穿着天枢送过来的青衣,提着那把当日绞断了银丝的锻钢剑,步履悠然,从容地敲响了街角一间宅院门上的铜环。

    “吱呀——”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缝里晕黄色的灯光泻出,一张歪瓜裂枣的丑陋脸窥视着不速之客。

    苏玄收拢着自己的袖口,让这接引者能够更好地看到袖里内衬处的莹莹幽光。

    门被打开,留出可供一人通行的缺口。在苏玄闪身进来后,接引者才轻轻关上门,一言不发地带路。

    苏玄也就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他带上了王怜花送的那张面具,俊美到秀丽的脸上一片寒霜。

    既然不用扮演李寻欢,他也尝试着表露出自己一部分的真实。

    而这份真实,远比南极的冰山更冷,远比深冬的雪花更寒。

    但他的冷漠又不全然是种孤高寂寞,它带着些许奇特的倦意,像是厌倦了尘世的仙神,一种无情的倦怠。

    其实,相比较于飞刀,苏玄个人更喜欢的是剑。

    曾经在他的少年时期,他最崇拜的武侠人物,便是剑神西门吹雪。

    而他比起屡屡受挫的飞刀,剑法上反而一反常态地没有受到任何的挫折。

    可他还是把所有的精神与心力都放到了飞刀上。

    因为他是李寻欢。

    但现在他并不是,他只是苏玄。

    所以他握住了剑。

    展露出了苏玄的傲慢。

    苏玄跟随着领路人,来到宅院的园子里。

    园子里一片枯叶败草,但石桌旁坐着一位仪表整洁的道人,就衬出了几分出尘气。

    这道人穿着锦绸道袍,头发挽成道士髻,斜插着根碧玉簪,杏黄色的腰带上,也斜插着根晶莹圆润的玉箫。

    他自饮自乐,面色红润,不像是武林中人,倒像是酒兴大发的诗人,几乎让人以为下一刻就会邀月吟诗。

    可今晚没有月。

    但天上却掉下了位月宫仙子。

    这月宫仙子娇娇怯怯,温温柔柔,害羞地悄悄看了一眼苏玄,细若蚊吟般问道:“这……这里不是鬼屋么?你们……你们都是鬼么?”
章节目录 第9章 李寻欢(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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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里不是鬼屋么?你们……你们都是鬼么?”

    这位羞涩的月宫仙子其实长得并不如何美貌,但她有一张清秀的脸,怯懦的神情,如同盈着一汪水的双瞳。她就像是一位误闯龙潭虎穴的良家女,纯洁如白纸,懵懂若雏鹿,还带着初春行走草地后不慎沾染的露水气。

    那位道装的青年呆呆地举着手中的酒杯,也不再感怀自己的诗意。他竟似痴了一般,怔怔地看着这位仿佛误闯过来的姑娘,下意识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便由远而近传来:“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你这该死的小娘皮,与哥哥我共享极乐大道,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居然还敢跑?”尖利的声音里满是猎物走失的气急败坏,一个长着马脸的瘦竹竿跃了进来,当他看到园子里居然另有两人时愣了愣,下一秒就不怕死地叫嚣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毛贼,想要截胡我胡大爷的……”

    他已不能再说下去了。

    因为道装青年已经抽出了腰带上那根晶莹圆润的白玉箫。

    他轻抚箫管,吹奏了起来。

    他的箫声开始时很轻柔,就仿佛白云下,青山上,一缕清泉缓缓流过,令人心里充满了宁静和欢乐。——引自古龙

    他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向先前的那位姑娘却灼灼有光。

    他就像是坠入情网中的少年人,迫不及待地想在心上人面前炫耀自己长长的孔雀翎羽。

    但那个马脸的竹竿淫贼完全听不到这优美的萧声,他也看不到这截胡的小白脸是如何在那姑娘面前抖擞着尾巴,因为他的脑门上被订着一颗丧门钉,丧门钉上携带的劲气穿透了他的脑袋。

    他已经死了。

    这夜,萧声静静流淌,连清冷的寒风都似乎温柔起来。道装青年看过去的目光火热滚烫,他站了起来,他已不能按捺跃动的心,向前走了一步。

    那姑娘羞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再单纯,也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碰到了两个不得了的人。

    她凭借着自己浅薄的轻功,不敢有丝毫松懈,拼尽了全力也不能摆脱那淫贼的追赶。

    但对于她来说,无比强大的淫贼,之于那道装青年,恍若微尘。

    随手杀之。

    这令人心生绝望的差距。

    道装青年毫不掩饰的垂涎目光,在她眼里,不过是刚出虎窝,又入狼穴。

    这两个人,本质都是一样的肮脏。

    她慌张地看向另一位一直没有动静的人。

    苏玄正抱着剑安静地伫立在一旁的树影下,他闭上眼睛,呼吸若无,视之前发生的一切如无物。

    直到一道惊慌的目光看了过来。

    他利剑出鞘,但并没有完全□□,只是沉默警惕地看向另一方。

    姑娘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向那方。

    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显形一般停留在那里,如果不是苏玄察觉到,这道鬼影站在那里看了多久的戏,谁也不知道。

    道装青年也意识到不对,他停下了玉萧,神情凝重地望着在场中突然出现的第四人。

    “呵呵,看来在场的诸位,都是此次想要加入我们魔教的侠士了。”鬼影喑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嗓音响起,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他并没有从阴暗中走出来,只有阴测测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人。

    可怜的小姑娘感觉他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一种贪婪的怜悯。

    魔教?又该是怎样恐怖的教派能够毫不介怀地自称为魔?那一声侠士,说不出的嘲讽与讥诮,森森的寒意袭遍全身,她开始觉得,先前面目狰狞的采花贼,简直温顺可爱的如同白兔!

    “贫道玉萧,自东海而来。”道人将白玉箫插回腰间,一派光风霁月,仿佛身处并非人迹罕至传闻中的鬼屋,而是讲经阅道的肃穆殿堂。周围几人并非是意图加入魔教中的危险分子,而是可以互相传道的道友。

    “听闻贵教求才若渴,对于有才华的人,向来不问出身,提拔不拘一格,我东海玉萧,不敢妄自菲薄,冒昧前来,自觉尚可入眼,岂能不试?”

    “好,很好,我就喜欢你这不要脸的样子!”神秘人简直就要为这玉萧道人鼓起掌来:“你入我教来,就是如鱼得水,有朝一日,定能跃过龙门,飞龙在天,成为这世间最尊贵之人。”

    小姑娘都惊呆了。为这二人不遑相让的厚脸皮。

    苏玄面不改色,在神秘人转过头来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下苏玄。”

    他虽然说着在下,却没有看向任何一人。

    “我想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但是有人告诉我,我的武功不行。于是我勤学苦练十数载,好不容易让那人勉强点头之后,我以为我取得了进入的资格,可是那人又告诉我,那个地方人心险恶,你的心理素质不行……”

    他没有解释心理素质是什么。

    “所以我又冥思苦想,终于让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他说我抵不过险恶的人心,那我便去世间人心最易变最肮脏最叵测的地方滚上一回,待我出来时,这世间再险恶的人心,又怎能敌过我的心?”

    “好想法!”神秘人忍不住喝彩道:“你是世间难得的聪明人,从我们魔教走出来的岂不都是人世间最危险的魔鬼,这世上又有谁能比我们更邪恶?”他得意骄傲地说。

    怎么会没有?我所说的那个危险的地方,岂不就是小黄球所在的空间,它布置下来的一个个穿越任务,又怎不会劫难重重,九死一生?

    神秘人转头看向误闯进来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一脸惊慌失措,在神秘人越来越不耐的脸色中,竟然转过头来,泫然若泣地向着苏玄求救。

    看到这一幕,神秘人按耐住即将散发出的杀气,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东海玉萧铁青的脸,又看了看旁若无人毫不理会的苏玄。

    小姑娘求救无门,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叫芸娘,我……我也要加入,我的一家人被仇家所杀,我……我要报仇,我要成为比我的仇人更坏的恶人,这样我就可以杀了他!”

    神秘人一脸无聊地看着她,轻声叹道:“无用,真是无用!”

    他掏出一个黑色的本子,翻开到最新的一页,记载道:“苏玄,刺血堂。玉萧子,烽火堂。”

    他想了想,嘀咕道:“算了,意外进来的人,你也不能要求她有多好的资质。也就那份姿色还值得一看。”

    他顿了顿,继续写道:“芸娘,欢喜堂。”
章节目录 第10章 李寻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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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晓生作兵器谱,东海玉箫名列第十。

    这玉箫道人,也正是许多年后,武林十大高手中,除了小李探花硕果仅存的一个人。

    在他六十多岁时,仍能出场,与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对峙。

    并且添为魔教四大天王班察巴那爱欲天王。

    而魔教欢喜堂……苏玄只能记起一个人物。

    第一女高手,大欢喜女菩萨。

    “她眼睛并不小,现在却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线,她脖子本来也许并不短,现在却已被一叠叠的肥肉填满了。她坐在那里简直就像是一座山、肉山。”——引自古龙

    也不知那位芸娘是不幸被赐予女菩萨做手下,还是说……她就是未来的大欢喜女菩萨?

    毕竟已经有了一位将来的爱欲天王,再来一个将来的大欢喜女菩萨也不为怪。

    那么,一同入教的二人,未来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苏玄,这个人物,未来又要达到什么样的成就为好呢?

    他在心里暗暗思索着。

    苏玄换上了月白长衫,腰悬碧玉,额边两缕长发被缴到脑后,露出白皙的额头,飞扬的俊眉下,一双仿佛碧绿色的眼睛,温柔而灵清,如春风吹动的柳枝,又仿若夏日阳光下的海水。

    他现在已经是李寻欢了。

    小李探花李寻欢。

    刚刚殿上九五之尊御批定下了的殿试第三名——探花。

    宋人魏泰在《东轩笔录》中记载:“进士及第后,例期集一月,共醵罚钱奏宴局,什物皆请同年分掌,又选最年少者二人为探花使,赋诗,世谓之探花郎。”

    自从“探花”一词得到官方首肯之后,之前所附加在这个词之上的多重含义也随之而来,年轻俊美、才华风流……非才高八斗而又风姿卓绝者,岂可为探花郎?

    上位者一念之间,便定下了此次殿试名序先后。

    只是可惜了老李探花的一腔心愿。

    他静坐在酒楼窗边,小酌了一口杯中物,俊秀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

    除开“小李飞刀”这金手指一直让苏玄无法捕捉到精髓之外,还有一点也让他不甚喜欢。

    那便是酒。

    李寻欢无酒不欢,因为他的一生实在是被太多的苦难浸染,饮酒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他唯一的救赎了。

    可苏玄不喜欢。

    这么看来,他实在应该去做一位寂寞清修的剑客。

    但现在他还是举起了手中杯,再次轻缀了一口这座酒楼里,特有的龙泉酒。

    这是只有状元、榜眼和探花才有资格得到赠送的好酒。

    酒楼老板打得一手好算盘。

    苏玄并不打算在朝堂上呆上多久,古龙并没有写李寻欢做官时期的具体经历,而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显然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多么愉快的经历,否则,他也不会厌倦功名,弃官归隐。

    李寻欢是属于江湖的小李探花,他是属于武林的浪子。

    而不是在官场上茕茕孑立,泯然众人的落拓士人。

    官场上的许多文章,他看得清,却永远也做不到。

    他始终应当归于江湖。

    谈笑结义,生死一诺。

    天涯浪子心,春闺梦中客。

    而在这段时间里,翰林院这养才储望,地位清贵之所,正是他上佳之选。

    这时候,店里来了似曾相识的两个人。

    一位是满头白发,手里拿着旱烟的蓝衫老人。

    一位是一个*岁大小的女孩,想必是那位老人的孙女儿,她梳着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辫子一直垂到了她小小身材的腰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懂青雉,又闪着活泼狡黠的光。

    他们一来,酒店里的人便轰声四起。

    有位形容欢喜的书生高声喊道:“那老儿,今日是我高中庆贺的好日子。你不要说些凄风惨雨的江湖故事了,给我来一段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喜事!”

    看来,这两位说书者并不是第一天来到这里了。

    “才子佳人的故事你平日里听得还不够多么?”那辫子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稚嫩的嗓音清脆动人。

    “哦?”那书生也乐意和这个小姑娘搭会腔:“那你想说什么样的故事?”

    这小姑娘咕噜地摇着头,两条辫子甩呀甩:“我不会说故事啦,故事都是我爷爷说得。”

    “那你会什么?”书生接着逗趣,他身旁的友人也都笑眯眯地看着他逗趣。

    “我会帮腔。”她眼珠子一转:“爷爷,前几天是放榜的大好日子,现在还留在这酒楼里的,大都是榜上有名的才子,你何不说些官场上的趣事,让他们乐乐,好赚些酒钱?”

    老头子眯着眼,坐定下,喝了杯酒,又抽了口旱烟,慢慢吞吞地说道:“你可听说过‘王守仁’这个名字?”

    酒楼里有些熟悉官场的书生们面面相觑。

    那小姑娘乐呵呵道:“我知道啊,就是那考了三次才中进士的现任兵部主事,他曾经说过‘你们以不登第为耻,我以不登第却为之懊恼为耻’。是一个好官呢!”

    老头子又接着说:“你这消息可就有些过时啦。你可知道,这位王守仁现在已经不是兵部主事了。”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咦,他是高升了么?”

    老头子敲了敲手里的旱烟:“错错错!他是被贬了!”

    “因何被贬?”小姑娘问出了酒楼里众多书生的心里话。

    老头子深深吐出口气,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圈,才压低了嗓音偷偷道:“宦官刘瑾擅政,逮捕南京御史戴铣等二十多人。王守仁上疏论救,触怒了刘瑾,杖责四十,被今上派到贵州龙场当驿栈驿丞去了!”

    “吓!”小姑娘眼珠子圆溜溜的,看起来相当震惊。

    众人一片哗然。

    “还不止呢!”老头子接着道:“他的父亲王华也被赶出京城,调任了南京吏部尚书。”

    这可是官场上的大新闻,至今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众多学子竟无一人知晓。

    “诶,这刘瑾好生厉害!”小姑娘愕然道。

    “这也就罢了。”老头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关键是,刘瑾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他动用了江湖势力,请动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这下子,除非再有江湖侠士出手,否则他恐怕就难逃一死啊!”

    苏玄握住酒杯的手停住了。
章节目录 第11章 李寻欢(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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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子,除非再有江湖侠士出手,否则他恐怕难逃一死啊!”老头子的声音万分惋惜。

    看来他真的非常看好这位“王守仁”。

    苏玄握住酒杯的手停住了。

    “这……这是要将王大人赶尽杀绝啊!”一名衣着朴素,面带悲怆的寒门士子恨声道:“朝堂之上,奸贼弄权……”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他身旁的好友一把捂住嘴巴,摁住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刚才还一片喧嚣的酒楼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所有人就像聋了一般,听不到,哑了一样,不说话。

    “哐当——”

    那寒门士子推开桌椅,怒发冲冠。

    “不过是一祸国贼子,尔等堂堂圣人门生,居然在此做那妇人之态,唇枪舌剑不能发,笔诛墨伐不敢提!我金陵黎润生,羞与尔等为伍!”

    他甩脱开友人之手,负气而去。

    众皆愕然,不久,诸多学子纷纷掩面离去。

    那说书的老儿也叹了口气,失望欲走。

    “请暂且留步,老先生。”

    一道清朗的声音喊住了他。

    正是苏玄。

    那老者也不惊讶,他笑呵呵地转身就坐,轻轻嗅着空中酒香,赞道:“好酒!我一进这酒楼就闻到了,不愧是榜首前三才有幸得赠的好酒,往日里有人价出千两都无法哄得掌柜松口,今日,老头子我也跟着探花郎沾沾酒气!”

    “你知道我?”苏玄也不吝啬,他笑着给这说书的老者倒了一杯,语气不急不缓,如溪水韵韵流淌:“也对,老先生消息如此灵通,又怎么会不知道我?”

    “不敢不敢。”老者抱拳愧领:“不过是些吃饭的本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那小姑娘跟在自己爷爷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苏玄。

    苏玄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白衣舒和,优雅温柔,公子如玉,如琢如磨。

    小姑娘一下子脸就红了,揪着爷爷的衣角,躲到了老爷子身后去了。

    “既然老爷子有这份本事,那不妨来和我说一说,这王大人如今已至何处,那刘瑾派遣而去的杀手又在江湖上有何声名?”

    “不远不远。”老头子笑呵呵地样子:“他刚走不久,看着时间估计也就快到长沙府,你快马加鞭只需两三天的功夫就可以赶上。”

    “老爷子知道我要去做什么?”苏玄再次给白发老头满上酒杯,似有深意地试探道。

    “我知道我知道。”说书的老人高深莫测地抚了抚胡须:“我不仅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沈浪为了你,特地推迟了出海的时间,在李园多呆了三个月……”

    你可知晓有些人死亡的原因就只是一句话?你知道的太多了。

    当然李寻欢不会这样想。

    所以苏玄只是愣了愣,才万分佩服道:“老爷子手腕通天……所以您这趟讲书其实是冲着我来的吧?”

    “呵呵。”老人有些尴尬,但人老成精,他非常自然地转换了个话题:“你可知道刘瑾重金延请的杀手?”

    “愿闻其详。”苏玄宽容地微笑,一起忽视了方才的不自然。

    “这杀手,名为鬼影。”

    “那他的身手一定很快。”

    “当然很快,他不仅身法快,杀人的刀也很快。”老爷子敲敲烟斗,神情严肃:“他自出道以来,接了六十四趟单子,杀了六十四的人,没一个人逃过他的刀。”

    “这六十四个人一定都不是普通人。”

    “确实不是普通人,这六十四人包含了黑白两道诸多武林高手,他们用生命铸就了鬼影令人闻风丧胆的杀名。”

    “那我得加快速度找到王大人了,否则他恐怕难逃一死。”

    “你就不怀疑我是在编造一个谎言来骗你的么?”老人难以置信:“要知道在这个关头离京,对你的仕途可不是个好选择。你就不再多问问?”

    “不,不用了。”苏玄轻轻笑起来,他的微笑像是微风拂过宁静的湖面,暖阳照进旧日的窗棂,让人有种醺然的醉意。

    “如果你是在对我说谎,那就说明了王大人并没有危险,那岂不是很好?”他晃了晃酒壶,遗憾地发现酒水已然不多:“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王大人若真有一丝一毫的危险,我去了这一趟,岂不万分必要?”

    “你以前认识王大人?”老人问。

    “我与他并无交集。”

    “你读过他的文章?”

    “不曾有幸。”

    “那你认同他的心学?”

    “心学为何?”

    “那你怎愿千里奔驰,只为一个不确定的人给你的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老人不肯放松,咄咄逼人,整个身子俯过来,吐出一口烟气。

    “救人性命,岂不理所应当?”苏玄疑惑地问。

    这是他的真心话,所以老人紧紧地逼视,能看到的全为真实。

    “好!”老头子猛地一拍桌面,却没有震起任何酒水。

    他看到了小姑娘从老人身后探出的半张脸上无法自制的崇拜与痴迷。

    “不愧是沈大侠选择的人。果然侠骨天生,正气浩然!”老人喟叹道:“江湖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未来必定又可安稳百年!”

    他早已看出李寻欢在官场呆不了长久。

    他猛地拉出在他身后躲躲藏藏的小姑娘,诙谐道:“李小子,你看看我这孙女,春心萌动,可还配得上你?”

    小姑娘双手捂住通红的脸颊,“嘤咛”一声,却又偷偷从指缝里窥视苏玄。

    果然是主角的待遇么?

    苏玄苦笑着摇摇头:“老爷子你又何苦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呢?”

    他似乎想起了某位佳人,唇边溢出柔软,眉目笼上柔情:“我已经有了未婚妻,我与诗音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已互许终生。”

    这温柔,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子轻许芳心。

    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小姑娘盈满泪水的双眼,郑重道:“抱歉。”

    小姑娘泪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不肯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他。

    苏玄无法,看向皱着脸的老人,告辞道:“我该动身了。”

    这世上唯有女子的真情可以令他轻易退却。

    “老人家也请帮忙注意一下刚才那位慷慨直言的书生,他赤子心性,恐怕仕途多舛。”

    “你想得倒是挺周全。”老人没好声气道,对弄哭孙女的臭小子看不大顺眼:“我会看着他的。话说,你真的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我只用知道,你是个好心人就行了。”

    老人翻了个白眼,敲了敲小姑娘的头:“人都走远了,再看也没用了。”

    酒楼之外,苏玄回首微笑。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苏玄长身玉立,阳光下,折扇扬开,遮住舒朗的眉目,风流雅致:“未来兵器谱排行榜第一,天机老人。”
章节目录 第12章 李寻欢(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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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倾泻而下,犹如九天之上银河决堤,漫天的雨织成帘幕,举目眺望,景色朦胧,天与地连成一片。

    江边码头,没来得及卸载的货物,被罩上防水的油布。一位未来得及归家的行人急急跑过,步履匆匆,溅下几朵水花。

    往日里的喧嚣与嘈杂一瞬间远去,热闹不在,唯有雨声如注,淅沥淅沥,让人心中突升起舒畅的静谧。

    这是大自然的心声。

    几艘乌篷船系在岸边,船老大们躲在视线可及之处的小店里,谈天说地,饮酒作乐。

    一只苍白的手攀上船沿。

    浑身湿漉漉仿佛水鬼一般的青年爬了上来。

    他先是警惕地四处望了望,才松了口气,叹道:“居然下了这么大的雨!”

    不过这样也好,假死的计策虽然不错,但是这磅礴大雨也能将不慎留下的痕迹抹去。

    这青年正是被贬赴任的官员王守仁。

    在被刘瑾派出的杀手追杀之后,走投无路,他毅然遣散了随从,投江假死,才偷得一线生机,甩开了敌人。

    如果这是真实世界历史中的话,他这一手妙计确实能摆脱敌踪,逃得性命。但很可惜,这里是古大师的武侠世界。

    不入江湖之人,永远也想不到,江湖中人的诸多可怖手段。

    他们可怕的不仅仅是不科学的武功,还有他们豺狼般的心性,狡狐般的计谋,秃鹫般的锐目。

    青年修炼的是战场上的大开大合沙场武功,他的抱负是开疆拓土,报国守门,哪怕不幸身亡,也应是马革裹尸,埋骨青山,才不负他锤锤壮志,热血满腔。

    他的道,不在江湖。

    所以他还是没能逃掉。

    一道箭矢划开雨幕,破空而来。

    青年瞳孔猛然收缩,他下意识地侧过身。

    锋锐的箭矢深深地扎进他的肩膀,剧痛袭来。

    他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

    这箭矢上不仅有倒钩,还抹上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掠过,如雨夜鬼影,飘忽而来。

    青年有些绝望。

    刘瑾派来的十几位追杀者,只能算是军伍出身,自己随身的侍从便可以与之缠斗。唯有这一位,武功高强,偏又不肯正面交锋,几次故意露出的破绽都无法引其上钩。

    他每一次出手,都会带走一条性命。

    可也正是他如此作风,才能让人自投大江,逃得此处。

    可惜终究还是逃不过。

    青年咽下自带的解毒丸,努力地睁大眼,虽已至此绝境,他仍然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希望。

    鬼影出刀,像是慢镜头一般,他的刀切开了薄薄的时间,穿过雨滴,刀锋冷亮。

    他的刀太快!太快!所以才给人如此错觉。

    但一道更快的光芒闪过,一柄小巧的飞刀出现在鬼影握刀的手腕上。

    凄惨的嚎叫声响起,杀手松开手,杀人的饮血刀坠落在地上的泥泞里。

    他咬牙拔出飞刀,身形一闪,再度消失。

    青年的官员怔然,活下来的喜悦如泉涌上心头。他抹了一把脸,擦去雨水,看到远处长街尽头,一道白色的身影渐渐走近。

    这白衣人举着纸伞,缓缓走入这大雨倾盆的世界,他有一副清新俊逸的容貌,丰采高雅的气度,他微笑淡漠,看过来的目光悲悯平和,像块温润的美玉,氤氲着丝丝缕缕的仙气,直如红尘之上的神圣,降临凡尘。

    他的手里,一把熟悉的小刀若隐若现,刀刃之上,冷光莹莹,让躲在暗处的鬼影无端感到了巨大的压迫与威胁。

    这白衣人,正是苏玄。

    雨越发的大了。

    这方才仍然杀气四溢的场地如今一片平静,平静下掩藏着如紧绷之弦般的杀机。鬼影躲在暗处,像择人欲噬的毒蛇,窥视着来人的任何一处破绽。

    苏玄也不急,他举着伞,静立在大雨之中,从容悠然,仿佛只是来此地游玩的疏懒贵公子,任由飘荡的雨丝沾湿衣角,他自赏景悦目。

    良久,鬼影喑哑的声音响起,不知雌雄:“你是谁?”

    苏玄笑意酿起,他的目光莹润,一身白衣,胜过冬雪,长身玉立,并不言语。

    “你可知晓我是奉了谁的命令来此诛杀此逆臣?”鬼影的声音飘飘散散,仿佛从四方传来,不辨来处。

    苏玄静默不语。

    “你这样的青年人总以为自己可以行侠仗义,却也不瞧瞧自己得罪的是谁?”那飘忽的声音里满是讥诮:“得罪了九千岁刘大人,丢了自己的性命还好说,一不小心连累到家族亲人,祸及九族,你可就是遗害全族的大罪人,下了地府,也无脸见过列祖列宗!”

    王守仁压抑住奔腾而起的愤怒,咬牙切齿地低低吼道:“奸贼尔敢?”

    苏玄也微微皱起眉,似有不悦。

    鬼影继续说着:“可若是你此刻退去,我也可以让刘大人放过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青年官员毛骨悚然地发现,鬼影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自己身侧不足三尺之距,一柄颜色泛绿的匕首正搁在自己喉前,下一刻,就要致自己于死地!

    他虽然竭力表现得风轻云淡,但仍不免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幸好,一柄无比熟悉的飞刀早已插在了这浑身黑衣之人的脖颈上,这黑衣人蒙面之外露出的双眼里满是惨淡:“好……好快……的刀!”

    这黑衣人身体摔进泥水里,不再动弹。

    他死了。

    果真好快的刀!

    不知从何处来,不知何时所发。

    这不似人间的飞刀!

    王守仁猛地看向苏玄。

    只见他冲着他轻轻颌首,露出一抹温和的善意微笑,然后迈开步伐,步态悠然,衣袂飘飞,缓缓离去。

    他甚至以为他会虚空漫步,足下生出无形天梯,仙人一般,踏空而去!

    大雨止歇,雨势渐缓,零落如线般的雨丝濛濛,这方才一场惊险战斗之处只剩下青年官员一人。

    苏玄直到离去也不曾想过告诉他,他是专为救他而来。听得消息,两日一夜,不眠不休,千里疾行,只为来此,出这两把飞刀,救他一命。

    青年惊醒一般,看着黑衣人冰冷的尸体,情不自禁喃喃自语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我……这是碰到了古侠客复生了么?”
章节目录 第13章 李寻欢(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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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风雨催人老。

    一代旧人离去,总会有一代新人崛起。

    沈浪和王怜花走后,平静已久的江湖终于被打破。

    “百晓生”与“兵器谱”二词甚嚣尘上,掀起了武林新一轮的浪潮。

    这平湖百晓生是一个文采翩翩,特立独行,恃才傲物并且通晓江湖万千事的书生。他有感江湖纷扰,诸多徒有虚名之辈自称豪杰,太多虚伪之辈妄称英雄,意图编写《兵器谱》,宣告武林,通过列出武林中人的兵器、武功的排名来定下排位。

    江湖中人汲汲营营,刀尖舔血,生死相搏,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名,为的是利!

    为的是名利带来的高人一等的地位,舒适享受的生活,娇艳美丽的女人,用之不尽的钱财!

    而这一切,“兵器谱”都可以给他们。

    整个江湖都轰动了,不祥的血腥味笼罩着武林。

    为了争夺这个排名,也不知道有多少名侠武徒丢掉了宝贵的生命。

    明面上的决斗,暗地里的手段,光明的,龌龊的……

    哈,虽然排名上下由武功决定,但是,死人又怎么可以上“兵器谱”的排位?

    这真是个绝妙的残忍计谋不是么?

    这一番血腥清洗下来,能够留名“兵器谱”的,无一不是武力智慧超群的绝顶高手。其中数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乃是剧情开始之时仍雄踞排名榜前十之上的巨擘。

    而李寻欢也因为这次出手诛杀杀手鬼影,而榜上有名。

    “那么,可有上官金虹的名字?”

    苏玄褪去李寻欢的白衣,再一次带上人|皮面具,穿上一身绣有暗色金纹的玄衣宽裾,长长的乌发极为简洁地被绑在脑后,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额边垂下几缕发丝,遮住他开阖间过于锐利的目光。

    他双手收拢在宽大的袖口中,右手紧紧握住长剑,渊渟岳峙,如同孤高冷漠的剑客,丝毫不见前日里,千里奔波,在江水边,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缥缈洒脱,任侠之气。

    他新收下的下属天枢闻得此言,默默想了一会,才谨慎回答道:“并无此人。”

    “那此时的‘兵器谱’便毫无价值了。”苏玄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些寂寥的落寞:“花一份心思关注着就行了,不用太费精力。”

    “是,属下知道了。”天枢单膝跪在几步外,低着头,毫不迟疑地回道。

    “另外,怜花公子之前留下来的势力,有没有皇宫之中的人手?”苏玄思索着什么,蓦然问道。他心里的一个想法渐渐成形,蠢蠢欲动。

    “这……”天枢睁大眼睛,有些为难地回答道:“地方官员上,以金银动之,曾有数位与我们有过合作,哪怕是府台大员也曾有过交集。但是……皇宫之中,属下惭愧,并未与之有过接触。”

    他心中惊骇莫名,不知公子今日问起皇宫所欲为何,一时间,各种猜测在脑海里浮浮沉沉,竟将自己给吓住了,冷汗骤起。

    “一点点的接触也无么?”苏玄语调冷漠,丝毫不掩饰自己失望的态度。

    “我可以现在就去布置人手!”听得苏玄之话,天枢急急回道,直起上半身,抬眼看向苏玄,眼里是惶急的请求。

    “你准备从何处开始着手?”苏玄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问道。

    “虽然我们没有插入人手,但魔教并非如此。”天枢快速地翻动着自己记忆里的资料,慢慢地组织着语言:“我们可以派遣自己的手下,运用魔教的资源来提拔……”

    “太慢了。”苏玄闭上眼睛,恍似喟叹:“太慢了。”

    他重新睁开眼睛:“将你有关皇宫里所有的讯息整理好,都交给我。”

    “请公子稍等。”天枢咬紧唇,有些颓丧:“属下就去取来。”

    很快,天枢呈了上来。

    只是薄薄的几页纸,苏玄却翻看的很认真,就连最后几行的人名也一个一个看了过去。

    良久,他指着一个名字,语带笑意:“此为何人?”

    天枢抬了下头,看了下,很快又重新退后几步,站定:“应当是曾经一位出宫采买老太监手下的小学徒,入宫并没多久。因为那老太监与魔教有所牵扯,所以他也就被留下了姓名。”

    “是么?”苏玄眼中流光闪过。

    这个世界还真是有趣呢~

    既有刘瑾,也有……他再次看了看那个名字,汪直。

    本应是正德年间的刘瑾和本应是成化年间的汪直,如果这个汪直真的是历史上那位西厂厂公的话,二者竟处于同一时代。

    可惜,如果这个世界是综武侠的话,估计这个名字很可能就会变成雨化田了。

    他饶有兴致地猜测着。

    “让他去伺奉万贵妃吧,如果他够聪明的话,他会知道该怎么做。”苏玄放下手中的资料:“再选定另外几位,观察一段时间,在他们之中挑选出最有潜力的一位,倾尽资源让他往上爬。”

    天枢欲言又止,在苏玄示意下才犹疑地说道:“可是这样一来,如果选中的人,将来势成,却倒打一耙,与我们为敌,这岂不是……”

    “我们在宫内的势力太单薄,只能行此险招。”苏玄叹息道。

    “属下失职。”天枢惭愧道。

    “那就让他不能背叛,不敢背叛,与我们利益相关,也不愿背叛。”苏玄心中酝酿已久的想法终于慢慢露出苗头,窥见天日:“你,可曾听闻过青龙会?”

    天枢没有抬头,所以他没有看见苏玄神秘莫测的表情,这是种亲手创造历史的奇妙的、跃跃欲试的欣悦感。

    他苦苦思索了一会,终于只能沮丧地摇头:“属下并未听闻。”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没法给出任何讯息,一瞬间,他有种,江湖之大,余却坐井观天的羞耻感。

    他决定,今日后,哪怕翻遍武林也要找出“上官金虹”和“青龙会”的所有踪迹!

    “那自今日起,青龙会就此成立。”苏玄勾起唇角,一抹微笑酿起,在他身后,圆月升起,模糊了他的神情。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我要这江湖,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都在青龙会统治之下。”

    “而替青龙会做事的人,不成功就得死!”
章节目录 第14章 李寻欢(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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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时急迫去时闲,苏玄骑着爱马回往京城,一路游山玩水,吊古寻幽,寻贤访古,好不悠然自在!

    他不缓不慢,虽然空着双手,但带够了足量的银两,所以这归程也像足了士人游玩,赏月吟风,阅尽山川,情致盎然。

    他每到一地,必饮酒。遇见当地名声斐然的好酒,更是愿花重金求取。虽然他未曾特地招摇,但江湖上还是渐渐地有了李寻欢的雅号,并非“小李探花”这科考名号,而是“六如公子”的尊称。

    贪酒如命,嫉恶如仇,爱友如己,挥金如土,出刀如飞,视死如归。

    也不知是何人如此赞誉于他。

    因为“兵器谱”的缘故,原本不应这么快传开的小李飞刀也声名鹊起,许多人赞扬他为侠义之士,但对于他因诛杀了鬼影而名列兵器谱却议论纷纷,更有数位邪道中人公然嘲笑,认为他有名无实,被赞颂过高,迟早会被杀死。

    本该过一段时间才被传回的消息,如今沸沸扬扬,无人不知。那么,最该知道的人,刘瑾,派遣鬼影袭杀的幕后黑手,恐怕也已经知晓。

    不论当初找上自己的天机老人为自己留下了什么后手,在猝然出现的“兵器谱”的搅乱下,估计就算没有完全失效,也没多大作用了。

    否则,苏玄不会被在这里被堵住了去路。

    他下了马,拍了拍白马的背,松了缰绳,任由它自在游走。孤身一人走进前方山谷。

    谷中绿草芳菲。

    谷外是他回京城必经之路。

    风景虽美,可惜杀气冲天。

    有高手埋伏。

    “你就是李寻欢?”

    这高手并非杀手,他大大咧咧地站在路中央,身材魁梧,臂膀粗壮,皮肤黝黑,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他又再次问了一句:“你就是杀了鬼影的李寻欢?”

    他身后与他身形气质相同的两个汉子也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玄。

    “不错。”苏玄回道,就算处于被这三人隐隐合围的处境里,他也依旧笑容不改,语气诚恳,彬彬有礼,说不出的闲适:“不知三位找在下何事?”

    “杀你!”

    既然确定了目标,便毫不犹豫地下手。这看似莽撞的汉子竟然出乎意料的是个干脆利落的主。

    三人默契非常,根本就不用招呼,近乎同一时间出刀,砍向苏玄。

    刀风乍起,似霹雳弦惊,于无声处听落雷。

    苏玄身形蓦然拔起,如云中轻燕一般飞向空中,眼看即将脱离包围圈之时,另外三人对视一眼,居然也一起飞跃而起,刀势顺延向上一撩,如附骨之疽,死死紧咬,颇有些不死不休的决绝意味。

    好一个苏玄!哪怕在这样境地之中也从容不迫,他深深吸气,腹腔微微鼓起,竟是在力尽处又新生了一股真气!

    他右脚轻点,竟以左脚为踩点,在不可能的情况下,生生往上又拔高了一段距离!

    他在空中一个轻巧的回转,落到地上,脱离了包围圈。

    飞刀已在其手。

    但显然来人很清楚他的攻击手段,苏玄飞刀还未出手,三人便已经呈品字型转身猛攻过来,前方两位高大的莽汉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第三位,苏玄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出手。

    他若是出手,固然前排二位必死其一,但最后面的汉子绝不会放弃这一时机,他绝对会使出自己最快、最凌厉、最迅捷的杀手锏,就算杀不了苏玄,也必然会令其重伤!

    他们这是以自己的生命来博取那一线出手机会!

    苏玄只好运起身法躲避。

    他身如清羽,顺着对方的攻势仿佛风中飘絮,轻绒一般躲过了数轮攻击,最后,他停在了山谷入口处,看着从始至终出手迅猛,却一直保持队形不变的三人,哪怕他围绕着他们转了几个圈,他们也始终自如地变换位置,不漏一点缝隙,默契非常。

    “三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关外三凶?”在这僵持的局面下,苏玄仍然谈笑自若,成竹在胸:“想不到在关外创下好大威名三位好汉,居然也屈从于宦官刘瑾的权势,竟然从关外来到中原,一路奔波,只为了取我的性命。”

    他左手背负身后,右手之上,一柄寒光湛湛的小刀蓄势待发:“看来,我阻止了他追杀的行为,确实惹恼了他,不顾我新科探花的身份,驱使尔等江湖中人来拦截……也对,他若真不敢,又怎么会派杀手去了结政敌的性命呢?”

    “玩不过就掀桌子,刘瑾此人的官品和人品可真是糟糕。”他言笑晏晏:“你们说,为了以防他杀不了我,再使阴招去对付我的家人朋友,我是否要先下手为强,干脆擒贼先擒王,先诛敌首,干掉他呢?”

    三人不为所动。左边的那位大汉冷笑一声:“不愧是书生,嘴皮子倒是利索,你要真得今天从我等三人刀下逃脱,之后去干什么,当然随你高兴。”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身体紧绷,眼睛更是眨也不眨。

    看来言语无法动摇他们,苏玄有些遗憾。

    正在这时,从山谷外的小道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往常几乎无人路过的道路,今日一下子热闹起来,迎来了接连三拨人。

    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谷外停了下来。

    一道有些疑惑的声音响起:“兄台,不知你独立此处,是否有什么困扰?”

    气氛骤然绷紧,苏玄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关外三凶一瞬间更加凶恶的表情,方才轻轻叹息一声:“在下不过是与友人相约此地相聚,约定时辰未到,在此等候罢了。多谢朋友关心,天色不早,朋友若是有事,还请及早离去,错过了宿头,岂非不妙?”

    一阵沉默之后,马儿“唏律律”叫了起来,蹄声渐远,四人依旧不动,直到马蹄声完全消失,才暗暗松了口气。

    关外三凶是因为搅局者的离去,苏玄扮演的李寻欢则纯粹是不为牵扯无辜之人。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道高大的身影猛然间从上方跃下,一柄亮银枪枪出如龙,冲着三凶咆哮而去,在关外三凶气急败坏的神情中,他大声喝道:“关外恶匪,我龙啸云岂能坐视尔等残害中原武林同道!”
章节目录 第15章 李寻欢(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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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口入处狭小,更有嶙峋巨石凸出,遮挡视线,谷内之人看不到外面,关外三凶只能靠听声来分辨动静,谷外之人更是看不见四人对峙的剑拔弩张的场景。

    这山谷原本就没多少人知晓,是一个难得的隐蔽之所。

    所以当来人避过入口,从侧面跃下之时,才能出其不意,将关外三凶打个措手不及。

    他出枪如春雷暴殛,居高位而临下,气势比之往常更增,有龙俯虎冲的骇人之势。

    但这其实并不能威胁到三凶。

    却对他们完美的阵型造成了冲击!

    就算冷不丁地窜出来的一条狗,都会吓你一大跳,更何况是个人呢?

    左侧那刚才回答了苏玄问话的大汉瞪大了眼,瞳孔猛地收缩了一瞬。

    就是此时!

    苏玄蓦然抬起眼帘,比他目光中流光更快的是他的刀。

    无人知晓他的飞刀是何时出手!

    虽然关外三凶已经尽了全力去想象敌人的武功,并且竭尽全力去防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因为每一次对敌,他们都会这么做。有些时候他们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否过于高估了敌人。

    但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他们还是远远低估了这一次的对手。他们不应该这么鲁莽、这么急切、这么漫不经心,他们应该更加谨慎、更加慎重、更加的全神贯注。

    甚至于,这一趟他们根本就不能过来、不该过来!

    因为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

    过于沉重的代价。

    那一刀不比流星更璀璨,也不比月光更冷清。

    它只是出现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无声无息,例不虚发。

    “老三!”

    “老三!”

    另外两个汉子一齐吼了起来。

    声音里满是后悔与痛楚。

    还有仇恨。

    左边的壮汉脖子上插着一柄飞刀,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缓缓倒下。

    虽然三凶一直在关外作威作福,残害百姓,恶名昭彰,但他们兄弟之间的深厚情谊,也是江湖武林上人所共知的。

    他们之间的信任也是无与伦比的,否则方才那样的阵型他们是不能摆,也不敢摆出来的。

    据说这三兄弟在声名鹊起之时,曾经被仇人用计困在一处老宅,施下软经散,放火烧屋,意图除害。是这老三毅然捅了自己一刀,用疼痛维持清醒,两次来回冒火奔波,将昏迷的二人背出,救得另外二凶性命,但也留下了身体上的大片烧伤痕迹。

    但老三从不遮掩,他自豪于这伤疤。

    所以此刻这老三身死,怎能不让另外二人疯颠若狂?

    发疯的他们完全视龙啸云于无物,只朝着苏玄扑了过去。

    他们恨,恨的咬牙切齿。他们恨苏玄,恨刘瑾,但最恨得还是他们自己。

    他们恨得是为何自己没有死在老三之前。

    所以哪怕是直面死亡,他们也不愿后退。

    而一个人若是连死都不怕,那么这世界上已经没多少能让他感到害怕的东西了。

    苏玄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间又一柄飞刀出手。

    刀光一闪,前方的大汉双眼怒睁,脖颈上小刀熠熠闪光。但他不愿就此倒去,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气力,让他去势不改,刀光颤微向前。

    苏玄静立不动。

    前方的龙啸云大喝一声:“快躲开!”

    他没有动。

    刀气力用尽,砍在苏玄身上,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深深地刀痕。

    大片的血液涌出,染红了他的如雪白衣。

    大汉倒了下去,目光中满是释然的欣慰。

    来不及感伤的最后一位“三凶”,眼中疑惑闪过,但这点疑惑很快被扔到了脑后,完全不能左右他的动作,他依旧带着不死不休的愤怒,带着又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兄弟死去的无尽仇恨,拼尽一切,用自己的刀,用自己的命,势要杀掉眼前的仇人!

    但他来不及了,一柄银枪从他身后挑起,将他的身体甩向一边。枪的主人急急上前,避开伤口,扶住了苏玄,担忧又焦急地问道:“兄台你没事吧?”

    苏玄摇摇头,他虽然受了一刀,但依然目光沉静,脊背笔直,恍若深雪负压下的青松,柔韧而又挺拔。

    他甚至依旧带着丝黯然的伤怀。

    他缓步走到那被甩开的汉子身前,蹲下身,在他怨恨的目光中,叹息般地说道:“抱歉。”

    这声叹息轻轻,伤感如萦缠绕其中,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此刻的真诚。

    那汉子目光一变,好像见到了这世上不应有的魔怪一样,声音嘶哑高亢,竟有几分莫名的恐惧:“你……你!”

    他突然从那句话中读懂了方才的疑惑!

    这书生竟是自愿让人砍下那一刀!他不是躲不了,而是不愿躲!

    他居然对要去取他性命的人感到怜悯!

    “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他口吐鲜血,声调低低喑哑,在即将死去之前,这汉子突然诡异一笑:“这个江湖容不下你这样的人。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

    龙啸云也震惊莫名,他难以理解地看着苏玄:“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虽然他们确实死有余辜……”苏玄伸出手,轻抚死者双眼,让他得以闭目:“因为他们做了很多的错事……非常多的错事。”

    “但是我出手杀掉了他们,也就是杀掉了他们的兄弟。”苏玄捂住胸口,十分认真地看向龙啸云,温和而坚定地说:“如果我的兄弟被他人杀死,我必然心如绞伤,痛不欲生。”

    所以你对他们感到抱歉?所以你想要他们瞑目?所以你便站在那里让别人伤害你自己?

    龙啸云想要嘲笑他天真、嘲笑他白痴,想要训斥他至父母亲人于何地,想要他赶紧离开这残忍的江湖,但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只是感到胸腔里有一团火热的气息在酝酿、在翻滚,最终爆发着从喉咙里迸出。他目光湿润,控制不住地说了出来:“那你看我可以做你的兄弟么?”

    苏玄惊讶地看着他,龙啸云有些懊恼,但很快苏玄讶异愉快的声音响起:“你救了我一命,我们现在不已经是兄弟了么?”
章节目录 第16章 李寻欢(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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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诗音推开屋门走出去的时候,正当子时,月光如水,她手持着一盏描花宫灯,穿着一袭浅紫色纱衣,腰间被一条白色软烟罗轻轻挽住。夜色深寒,她给自己披上了件淡蓝色的软裘,颈侧松软的绒毛柔软蓬松,倒称得她身子有些过于单薄,脸色过于苍白。

    这个清丽高贵的女子有一双比天上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但这份明亮却怎么也遮不住她淡淡的幽怨情丝。

    她走到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眺望,她知道表哥一定又是在和他那位义兄饮酒畅谈,他救了他的命,他们二人义结金兰,称兄道弟,表哥本就是重情重义的人物,更何况是救命之恩、结拜之情?这般热情本就是理所应当。

    灯火恍惚下,这给人感觉稍显冷漠的清华女子却始终不能拂去她眉间淡淡的清愁,大底天下间的女子对于一些事物就有着天生的感觉,她始终忘不了初见时那名为龙啸云的男人那一瞬间过于炙热眼神。

    虽然他很快就没有了异状,但依旧让她感到不安。

    她转过身,并不想进去打扰表哥的雅兴,她也不想进去见那位让她心生不安的龙啸云。

    然而就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一道略带笑意的磁性声音响起:“你怎么不进去?”

    在那高高的树枝上,一道模糊的黑影侧躺其上,他抱着双手,过长的衣摆垂下,林诗音只能看见他脸上那遮挡了他大半面容的银色面具反射出的冷冽光芒。

    她虽惊却不慌,清清淡淡地说道:“表哥和他的朋友在相聚,我怎好打断?”

    她抬起潋滟双眸:“你又是谁?你可知道在这里,只要我一声呼喊,表哥和他那位江湖朋友必定会被惊动,那时候你这擅闯民宅的罪名可不是好摆脱的,还是趁此时机快快离去吧。”

    “呵呵。”那带着面具的神秘人低低笑了起来,笑声纯酿,一道极轻锐的破空声响起,一颗小石子从远处射了过来,打在了她身上,林诗音蓦然发觉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她想要开口大喊,却启不了唇,她想要弄出些许声响,却连动动小指头都不能。这一直佯装镇定的美人终于开始慌了,她莹韵双眸湿意骤起,眼眶微微红了,来人终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那隐藏得非常好的担忧惧怕。

    他无声无息地飞了下来,黑夜中,就像一只捕食的蝙蝠。

    神秘人搂过林诗音的纤腰,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二人如同低空掠过的燕,轻巧快速,林诗音甚至能够感觉到夜晚的凉风呼啸而过的阴凉。

    如同她此刻寒意弥漫的内心。

    然而,这带着面具不知身份的神秘人并没有带着她飞过多远,他在李园最高处的房屋前停了下来,甚至还有闲暇心思拢了拢林诗音披着的毛绒软裘,暖了暖她冰凉的秀气双手,将她羞愤的神情视为无物。

    他带着她,腾空飞起,凌空向前,停在了这房屋的屋顶处。

    他坐了下来。

    林诗音被他顺势抱在了怀里。

    温暖的怀抱止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却止不住她眸中渐起的绝望。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旦他行不雅之举,就算最后没被人看见,她还有何面目嫁给表哥,而若是暴露,流言四起,她还有何面目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打量中坦然活下去?

    神秘人似乎完全知晓她的心思,但他却更恶劣地挑起了林诗音的白皙小巧的下巴,饶有兴致地以她的软弱为乐趣,慢吞吞地说着石破天惊的话:“果真是国色天香,仙子风华,我见犹怜,不愧是令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李寻欢念念不忘将近二十年的美人,更是为了你,他冒险从关外回到这里,陷入重重陷阱,哪怕那时候你已为人妻、已为人母!”

    林诗音大惊失色,她忍不住呵斥道:“你岂能如此胡言乱语,辱我清名?”

    她忽然发现自己又能够开口说话了。

    “哼哼。”神秘人笑了起来,形状优美的薄唇勾起,带着明晃晃的讥诮:“你不信?”

    “你不信,那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他意味深长地说着,看向她的眼中居然带着玩味的怜悯。

    谁要听你蛊惑人心的故事!

    林诗音想要这么喊起来,哪怕是惊动了他人,也要让自己脱离这危险的境地。但她愤怒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又被点了哑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让她又无奈又气愤,苍白的脸颊染上了层层红晕。这仿若姑射仙子的冷情仙子此时才终于有了点人气,艳艳夺目。

    “在一个风如剑,雪如刀的冬日,一辆马车自北而来,碾碎了一地冰雪。那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十年前便以一手神乎其技的小李飞刀名列百晓生所排‘兵器谱’第三的小李探花李寻欢……”

    在这个寂寞的夜晚,一位不知面貌、不知名姓的神秘人恣意将李园未来的女主人掳去,在这触手可及明月的屋顶上,缓缓而沧桑地给她讲了一个以她的表哥李寻欢为主角的悲伤故事。

    神秘人轻抚林诗音的黑发,语气不疾不徐,带着淡漠的凉意,说着仿佛与他毫无干系的故事。相比较于古龙的原著,他略去了过多的江湖争斗,更偏向于李寻欢的跌宕的情感、悲欢的离合。

    林诗音被这个离奇的故事惊呆了,她不再挣扎,静静地听着他低沉的讲述,整个人的心神完全都沉入其中。

    这一讲就讲了大半个夜晚,星子隐去,月亮低垂。他终于讲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讲到了这美丽女子的未婚夫表哥和另一名女子成亲归隐,讲到了她丈夫死去,只能独自带着自己坏到了骨子里但仍然爱着她的儿子离去……

    林诗音似已听痴了,好半晌,她才泪眼婆娑重新抬起头来,哀切地问道,像是在问这神秘人,又像是在问不知名时空的另一个自己:“表哥……他伤心了吗?”

    “她怎么能让表哥如此伤心呢?”
章节目录 第17章 李寻欢(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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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他伤心了吗?”

    “她怎么能让表哥如此伤心呢?”

    林诗音出神般喃喃自语。

    神秘人没有回答,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这爱得全心全意的柔弱女子,用一种缥缈的语气说道:“我以为你一生的悲剧,你表哥的因素恐怕都要占据大部分。当初若不是他将你嫁给龙啸云,甚至将祖产都送给了他,却又在十年后,将思念你作为借口,重返中原,你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知道故事里的我为什么会同意表哥当年替我做出的决定吗?”林诗音幽幽问道。

    “哦,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性子过于软弱么?”神秘人讶异道。

    “你!”林诗音有些气恼,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就算能够动作她也估计无法做些什么,所以她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美人嗔怒,风情更甚。

    “我能够了解她的心情。”林诗音神色黯然:“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论表哥想要做些什么,我都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就算他做出的决定,我不能理解,那也是我自己的原因,他……总是希望我好的……”她说着,眼泪簌簌落下。

    她哭泣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的,只有泪珠从她苍白的面容上滚落下来,如同她的人,也是安安静静的。

    她似乎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只要瞧她一眼,便没办法不怜惜她,没办法再忘了她。

    但神秘人并没有因此心生一丝怜悯,他甚至冷酷无情地将怀里的美人推了下去。

    林诗音在半空中姿态优美地如同纤弱的蝶,但这也并不能掩盖她被摔下去的事实。虽然神秘人用劲极为巧妙,让她落到了地面上,却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不稳,她甚至连丝仓促落下的摇晃都无。

    她止住了眼泪,惊讶回望,只见神秘人已经站直了身体,他身形颀长,一身黑色直襟长袍,腰束深蓝祥云纹宽腰带,腰间悬着一柄轻盈的长剑,长剑样式精巧,恍若装饰。一头未作任何束缚的鸦羽长发在夜空中轻轻扬起。

    圆月漫天撒下的光辉都只能为他添做背景,这个男人脸上纯银的面具遮挡住了面容,却不难知道,当他摘下面具之后,会是何等的俊美风流。但最夺人的却是他的双眼,让人一眼望去,全然忽略了他不凡的绝伦仪表,他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神里有一种绝对无情的淡漠,这让林诗音被靥住一般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你以为我来找到你,给你讲得这一个故事是为了听你叙说你对你的表哥是多么的情深么?”他傲慢地嘲讽道,不屑地勾唇微笑,恶意昭然:“我啊……是来嘲笑你的,嘲笑你的软弱,嘲笑你的毫无自主,嘲笑你碌碌无为的生命,嘲笑你……失败的廉价爱情。”

    林诗音仿佛被当头一棒槌垂下,身形摇摇晃晃,她抚住额头,眼前一阵发黑。在她干净单纯的十多年生命里,她实在没办法想象这世间怎么会存在如斯恶毒、如斯残忍的人?

    “但更重要的是……”她听到那个恶魔慢条斯理地说:“只要掌控了你,那不就是掌控住了未来的兵器谱第三,不对,应该是第一的小李飞刀李寻欢?”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听着他继续说道:“你不曾知道小李飞刀在那十年后武林中的地位,简直可以称为武林之神了……你说如果江湖中人得知,他们奉为神明的小李飞刀,从一开始就只是我手中的武器,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就此崩溃吧?”

    “你……你……”林诗音双手紧握,圆润的指甲嵌进了肉里,她紧咬着唇瓣,唇色发白。

    “他是可以成为神明的,可惜……”神秘人叹息着摇头:“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我便知道他将会是我最大的敌人,我统治武林之路上最大的拦路石。其实你应该庆幸他还可以被你牵制,否则的话,我便不得不亲自出手除去他了,虽然这会小小地暴露出我的存在,但如果这是为了李寻欢的话,就是非常值得的。你要知道,就凭李寻欢现在还未大成的武功,对上此刻的我,他只会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顿了一会,他忽然轻笑道:“怎么?超出了你的承受极限?所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开始怀疑刚才那个故事的真假?”

    林诗音几乎感觉到神秘人的目光将她看了个通透,无论什么想法都瞒不过他。

    他也不做任何的辩解,只是如一阵清风般掠过林诗音身旁,细羽一般话语落下:“那你便拭目以待吧!”

    林诗音独自一人呆呆地站立在空旷的院落里,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个月夜的月光是如此的冷澈心肺,这孤独的寂静是如此的森寒入骨。

    她想要放弃仪态大声尖叫,她想要就此瘫下晕眩昏倒,但她发现她不能这么做!

    因为表哥!

    因为那个恐怖的、无所不知的神秘人在觊觎着表哥!

    她怎么可以留下茫然不知的表哥一个人?

    但她也不敢将今夜之事告诉表哥,因为这太玄奇、太诡秘。就算表哥真的相信了,她也不能肯定,现在还未成长起来的表哥,可以打败那个恐怖的大魔王!

    万一失败了……她完全不敢想象那后果!

    良久,她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地走了回去,停在了表哥灯火摇曳的屋子外,久久不语。

    但她完全不知道的是,那位在她的心目里,已经一路升级,从坏人、恶魔、魔鬼到大魔王的恐怖神秘人,他从飞下屋顶,再绕了一个大圈之后,一路径直飞进了她心目中白月光表哥李寻欢的屋子里。

    摘去纯银面具,褪去脸上又一层人|皮面具,换上一袭如雪白衣,漾起的笑容温文尔雅,俊逸清新,苏玄又重新变成了李寻欢。

    走出隔间,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他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佳酿,旋转着手腕,让酒香弥漫得更深。

    他身旁的酒桌上,是早已烂醉不醒的龙啸云。
章节目录 第18章 李寻欢(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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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后,龙啸云相思成疾。

    林诗音几乎是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这早已被制定好的命运一幕幕上演,若是没有那一晚的神秘人,估计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原本一直谦谦君子般温柔的表哥,是如何地醉生梦死,终日不归,留恋那吴侬软语、锦簇繁华的温柔乡。

    她并没有感觉到伤感与悲哀。

    毕竟她已经被剧透了一脸。

    现在这位他人眼光中不幸被未婚夫君冷落的佳人,始终无法忘怀的是那位告诉了她未来的神秘人,他那邪恶的野心和对于表哥李寻欢的巨大威胁。

    她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了许多趟,脑子里一片乱麻。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毫无办法。

    她怔然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太阳升起又落下。

    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无力!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甚至让她悔恨于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不坚持和表哥一起习武!

    可她能做得只是默默地坐着流泪,直到她哭得累了,才趴到了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温暖的阳光照进窗棂,也惊醒了睡着的林诗音。

    她背上已经被人盖上了一件毛毯,一宿的寒冷似乎都没能近她的身。

    “这……难道是表哥?”她有些惊喜:“表哥已经回来过了么?”

    她现在就想要见到他,非常非常想要见他。

    她想要飞奔出去,告诉他自己的担忧,想要投入他温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被那神秘人戏弄,被那莫名其妙的故事所支配的焦虑。

    可她的脚才刚刚踏出去的一步,却生生止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她不敢!

    回过神来的理智就像一腔冷水从头贯下,冷得她寒彻骨髓,指尖发抖。

    既然当晚神秘人离去之后她没有去找自己的表哥李寻欢,这便注定了,她再也没有了勇气去寻找他,去寻求他的帮助。

    哪怕那个故事里的主角是李寻欢,那个故事里所有的苦难都是属于李寻欢。

    因为表哥实在是太重要、太重要。

    她一丁点的险也不想冒。

    而这时,桌子另一侧,一本陌生封面的书籍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伸出皓腕,拿起它,才发现封面上写下的熟悉的书名,《怜花宝鉴》。

    这就是当晚那人所说的,怜花公子交给我的秘籍么?林诗音有些疑惑,又有些费解,怜花公子就这么把这本书放在这里,趁夜悄悄地来,又趁夜悄悄地走,不是说要让我交给表哥么?什么也不嘱咐一声,就这么离开了,这么恣意任性真的好么?

    她已经完全相信了那个故事。

    但这疑惑也很快消失无踪,她得找到表哥,她想要改变这命运,她不想看到表哥这么勉强自己,也不想看到他十年后寂寞憔悴的身影,更不想看到他只能借酒浇愁、孤寂空虚的生活。

    她甚至有些感谢孙小红,感谢她可以在自己没有陪在表哥身边时,能够照顾他,伴着他,不离不弃,白首到老。

    她匆匆而去。

    可是表哥并没有回来。

    他今晚仍然宿在暖翠阁。

    据说他招了暖翠阁里最漂亮、最有才、最温柔、最体贴的花魁相伴一宿。他们彻夜抚琴,相谈甚欢,笑语不断。

    虽然知晓他是在作戏,可还是有些不欢喜。

    林诗音知道在自己对与表哥的婚约彻底失望之前,恐怕是见不到他了。

    可是她其实并不想解除婚约!她不想离开李寻欢,不想嫁给龙啸云!一丁点也不想。

    她返回了自己的屋里,找出了自己亲手做给表哥的男式长衫,换了上去。

    出门之时碰到了惊讶的龙啸云,他一脸病容,看着她的眼神既痛苦又了然:“诗音……你……你是去找你表哥么?”

    林诗音有些惊恐地看了他一眼,退后几步,掩住了脸,才从另一方急急奔了出去。

    “诗音……诗音……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那种地方,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进去呢?”

    如果她不知她与他的以后,她可能会去恳求这位表哥的结义兄弟,让他去劝服表哥回心转意,虽然这种劝服,只会让表哥每看他一次便更加坚定自己那痛苦的决定。可她毕竟已经知道了!

    她不是那与龙啸云一起生活了十年的林诗音,不是那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的林诗音,她不知道那位林诗音是怎样的痛苦与矛盾?她也不想知道。

    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现在是爱着李寻欢的林诗音,全心全意,执着不悔。

    为此她可以做出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举动,去往以前不敢想象的场所,和表哥说出以前不敢想象的拒绝的话。

    她比那个故事里的林诗音更有底气,因为她知道,表哥……仍然是爱着她的。

    这让她生出无与伦比的勇气。

    爱情,会让人无所畏惧。

    林诗音忍受着这胭脂场所的娇声软语和诸多肆无忌惮的目光,龙啸云毕竟还是赶了上来,作为一位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她内心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但更多的还是充满了恐惧。

    因为她来的场所实在是特殊。

    风韵犹存的老鸨一步一摇地走了过来,略有深意的目光打量了林诗音一小会,才嗲声嗲气地招呼起来:“这位爷来这里是找人的?”

    龙啸云松了口气,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去过的这种场所,老鸨们哪怕是在第一次见面时,也总会说:“哟,这位大爷,您这么久没来,小桃红都想死你了~”

    鬼知道小桃红是谁?这在诗音面前太尴尬了。

    “我们来找李寻欢李探花。”他偷偷塞过去一锭银子,低声说道。

    老鸨颠了颠手中的分量,立刻眉开眼笑地带了路:“客人这边请。”

    林诗音一路伸出折扇,遮挡着面容,她羞于看见他人,也羞于让他人看见自己。

    直到看见了端坐饮酒的表哥,她才松了口气,露出她通红的脸颊。

    苏玄一脸惊讶地站起身来,被打断的琴音骤停,他挥了挥手,温声挥退到:“仙儿,你先下去。”

    林诗音眼里只看得到苏玄,她痴痴地望着他,看着他疲倦的脸,几乎落下泪来:“表哥,你瘦了。”

    苏玄撇过脸去,似乎不忍她深情的面容。

    然而她下一句话就让他猛地转过头来,就连她身后默默站立着的龙啸云也踉踉跄跄,震惊莫名。

    “表哥,我不想嫁给龙啸云。”
章节目录 第19章 李寻欢(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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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林诗音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心声之后,已经又过了一天。

    不仅苏玄和龙啸云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就连她自己回想起那一幕,也是不敢置信,至今忆起来,都会脸颊泛红,一抚心脏,都能感受到它“扑通扑通”过快的律动。

    从来循规蹈矩的闺阁大小姐,第一次感受到了叛逆的“刺激”这种少见的情绪。

    但是表哥一直没有给予回答。

    虽然他已经没有再去那烟花之地。

    然而,他也没有去问林诗音,从何处知晓了他一直想要隐瞒的痛苦决定。

    因为对于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她的意愿。

    所以他只是沉默着坐在屋子里,饮酒。

    他似乎可以醉倒在这熏然的酒香里,醉生梦死,至死方休。

    也对,当日的林诗音说出那句话时,小小地使了个狡黠的花招。她不仅是当着李寻欢的面说出的这句话,也是当着龙啸云的面。

    她背对着他,并不知道当时龙啸云脸上的表情,但想必一定是很精彩的。

    表哥这么心软的人,一定会在结义兄弟和我这个表妹之间犹豫不决,痛苦莫名。

    因为龙啸云一回到李园便倒下了,大夫说这是心病,心有郁结,难以纾解,心病唯有心药医。

    林诗音气结。

    但更多的是对表哥心疼。

    她并不想让他处于这样的两难境地里,但她却只能这么做。

    她不想要见到那既定的未来,一步一步真正地发生。

    虽然对于那个故事,她并没有感同身受,但她却害怕那莫测的天意。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龙啸云,做得更狠、更绝,更彻底!

    她相信表哥是爱他的,但龙啸云用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这一手确实是无解的。

    林诗音有些茫然,她能够做到这些已经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极限了,若是过去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干。

    她确实是随波逐流的,就像那个神秘人所说一般,是软弱的。

    她发了不知多久的呆,才神色复杂地掏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从繁复的折叠衣物下,搬出一个檀木小箱子。

    打开之后,里面静静躺着的那本书,正是那日睡醒后桌面上摆着的那本《怜花宝鉴》。

    就像故事里的林诗音一般,她也没有将这本书交给表哥。

    她不知道怜花公子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有何用意。因为此时的表哥并不在关外,而是就在李园。他也没有嘱咐自己将这本毕生心血交给表哥,而是干脆连面都没有露。

    但她此时却忍不住将它拿了出来,翻开来,细细研读。

    但没多久,一个熟悉到令她恐慌的磁性笑声在她身后响起:“到了这个时候,才来临时抱佛脚?已经晚了啊……”

    这个声音惋惜般深深叹了口气。

    林诗音一脸惊慌地站起身来,梨木的蟠曲座椅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慌里慌张地想要将《怜花宝鉴》藏在身后,这已经是她最快的反应了,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个家伙已经知道了这本书的存在,她又止住了自己过激的动作。

    手忙脚乱中,不慎扫过桌面上那盆海棠盆景,眼看那海棠花就要落到地面上,摔个粉碎,香消玉殒,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接住了它。

    “怎么这么不小心?”来人轻声责怪道,他语气温柔,竟给人一种宠溺的错觉。

    林诗音又急又慌,她低低叫到:“现在是白天!你怎么敢……怎么敢白天过来?”

    “哈哈!”神秘人依旧是带着他那一直都没有摘下来的纯银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形状优美的薄唇,此时他一声嗤笑,唇角挑起:“我为什么不敢过来?”

    “现在李园之中的武林中人只有龙啸云和你那大好人表哥,可是……”他凑近了过来,林诗音忍不住退了一步,靠在了桌沿,退无可退。

    “可是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啊!”他戏谑道:“你应该祈祷他们不要发现我才对,否则的话,我只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林诗音知道接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你……”可怜她十多年来,研读《女诫》,精修女工,竟然连一句骂人的话,搜刮肚肠,也难以找到。

    “况且我白日里光明正大地过来,也正好避免了半夜时分的私见,也更显得你我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嘛~”

    “万一不慎被你表哥撞见……也不会让你的心上人有过多的误会。”神秘人一副理直气壮的语气:“你看我对你多好?”

    林诗音被这番歪理一带,再一次凤眼圆睁,嗔怒道:“你怎生这般无耻?”

    神秘人摇了摇头,拉长了声调:“你可真是无情啊,你说,要是没有了我,你又怎么能够得到这奇迹一般地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呢?这可是天上的仙神都没法得到的机缘,怎么落到了你这么个毫无手段的小姑娘手里?”

    “恐怕你能够去到暖翠阁,和你那表哥李寻欢说上那么一句话就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吧?”他惋惜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照我以前听过的戏文里,那些能够得到未来走向的戏文主角,哪一个不是功成名就,登临巅峰,举世无敌,叹一声高手寂寞的?”

    “可你居然连一个小小的龙啸云都解决不了!”神秘人嫌弃道:“他一以死相逼,你就完全束手无策,真是废柴!”

    林诗音何曾听过这样将她贬低到如此渺小地步的话?这几日里来的,堆积起来的诸多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来,骇异、惊讶、惶恐、慌张、惧怕、畏怯、茫然……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莫大的委屈、如影随形的空茫,让她泪珠滚落,泪痕簌簌,可即使如此,她将嘴唇咬得发白,依旧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她怕会更加丢脸地哽咽起来。

    神秘人沉默了一瞬,这才无奈地安慰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莫要再哭了。”

    但眼泪岂是那么容易止得住了,如果可以,林诗音也不想在这敌人面前如此狼狈。

    “好吧好吧。”他做投降状,温言软语道:“我来帮你解决这件事怎么样?”

    “你想做什么?”林诗音警惕道。无论这人多么表现的多么温和,她始终不能忘记的,便是那晚屋檐上,巨大的圆月下,那恍若仙人一般无情的眼。

    “龙啸云想要的不就是你么?”神秘人笑道:“只要你跟我走了,那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章节目录 第20章 李寻欢(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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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你跟我走了,那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苏玄这么说着,话语有些轻佻,他暗暗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微颤,就连被这句话惊吓到的林诗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魔王,有着蛊惑人心的强大魔力……否则她不会在那一瞬间竟有种想要答应他的冲动。

    可是她根本没办法想到这个神秘人的心底里到底想着的是什么。

    这一切,都不过是种试探罢了。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过于谨慎的苏玄花了十几年循规蹈矩,就算离剧情还有不知道多少年才开场,这只能算是前传的时间里,有太多的漏洞可以钻研,他也准备了太久,思忖了太久,终于在这一刻,他露出了埋伏许久的獠牙。

    他一边维持着大方向上的剧情不变,一边又给自己披上人|皮面具弄了另一个身份。不仅挖掘剧情里没有提到过的资源,譬如有着十神功的魔教,而且也在这可以说是导致了小李飞刀剧情最开始的□□即将燃起时,再次忍不住想要伸出爪子挠挠。

    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又该怎么做最好?他都不知道,除了维修主角失去了的主角光环,他并没有其他的任务。可就连主角光环是什么,小黄球也不说,他曾经猜测,对于李寻欢来说,那坏掉的主角光环,正是他那一手神乎其神的小李飞刀,但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他仍然保持着李寻欢的所有性格。光环是什么?李寻欢那公正仁慈的心性?对待友人赤诚坦诚的态度?强大的人格魅力?

    线索太少,不能确凿地下决定。

    那就将之都保留下来吧。

    在这样的基础上,对于剧情的试探,就完全用不上李寻欢这个人物模板了。

    于是,“苏玄”开始上线。

    他试探着给林诗音透露未来的剧情。

    没有警告。

    林诗音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没有警告。

    他再次得寸进尺,蛊惑诱导,拐带走重要人物林诗音。未来将会发生什么呢?他非常非常好奇。

    还是没有警告。

    就像曾经自己离开了现实世界,在那个一片纯白色的空间里见到的小黄球完全不存在一般。若是穿越来到此地的穿越者心神稍微放松,恐怕就会真得将之抛在了脑后,肆无忌惮、横冲直撞、恣意妄行、诸事无忌,认为整个世界唯己一人独得天命,是特殊的存在。

    可是苏玄不是这样的人。

    他太冷静,也太理智。

    情感淡薄,又不为情绪所动。

    他是异于常人的人。

    他一方面步步前进,对剧情无时无刻地试探,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远离失败;另一方面又高居其上,无比镇静地意识到,这是他的第一个世界,小黄球说过的福利世界,哪怕失败了,也不会有任何惩罚。

    这岂不是最佳的时机?

    若非如此,他的揣测、他的挑衅、他的篡改……只会更加隐蔽,更加细腻,更加的润泽,如同春风化雨,如同微风拂面,如同千里之堤的蚁穴。

    他曾经认为,自从自己穿越成主角,岂不就是“蝴蝶效应”的开端?而若是这一个世界,不止自己一个穿越者,另一位“老乡”或不知天高地厚,或情感泛滥,或野心勃勃,或心思深沉,或丧心病狂,或病态般自毁,开始对剧情造成不可修复的破坏,自己这位主角又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够保证任务成功完成?

    所以,他在试图把握着一个“度”。

    对于剧情的修改,自己这位主角可以将之偏离到何种程度,又必须保证在何种程度。

    这将是他之后任务世界里的最大的财富。

    综上所叙因素,他两次找上了林诗音。

    更在这一次想要将她从这命运编织成的蛛网中带走。

    你会咆哮么?命运?

    “你……”林诗音永远想不到这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还能够说出何等的惊世骇俗的言论!

    “你可知,若是我答应了你的提议,我会被人如何看待吗?”她咬牙道:“家教不严,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如果家里长辈严酷一些,是要处以私刑,哪怕出门也会被人指指点点,闲言碎语,唾弃责骂的。”

    “难道你以为我是让你和我私奔?”苏玄惊讶道,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林诗音一遍:“可惜我已经决定了终生沉浸武道之中,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而放弃人世间的诸多情爱,你的一腔深情恐怕要付诸流水了……”

    他惋惜着,但那一份戏弄也毫不掩饰。

    林诗音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她深吸了口气:“我说的是在别人眼里,如果未婚的表妹与他人私奔,表哥岂不是要被一些渣宰贬低嘲笑?”

    “那和心爱的女人与结义兄弟成亲来说算不得什么吧?”苏玄淡淡地说道:“况且……”

    他瞟了一眼林诗音手中的秘籍:“你已经决定踏入江湖武林,那些封建制度的束缚对你来说,已经没有那般的约束力了,你要习惯作为一个……侠女的身份。”

    林诗音想要说些什么,但被苏玄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再说了,你说的那些……与我何干?”

    他说这句话时,颇为漫不经心,就像拂去袖上不慎沾染的微尘,看着她的目光既傲慢又漠然,有近似于一种神明般的无聊无趣的倦怠。

    被勾起记忆的林诗音身体大幅度地颤抖了一下,神秘人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安静举动,几乎让她忘记了那一夜,他说过的可怖话语。

    “只要掌控了你,那岂不是掌控了十年后,武林之神的小李飞刀李寻欢?”

    “你……你想要……”她感觉到一直强撑的镇定如同纸糊的墙,一捅就破。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既坚决又决然地说道,像是下定了什么早就想好的决定。

    突然,她面带喜色,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救赎:“表哥,你怎么来了?”

    苏玄转过头去。

    她从袖中极快地掏出一柄精巧的匕首,往脖子上一抹!

    但她很快便动不了了,手腕一痛,匕首掉在了地面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脑后一痛,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隐约间,林诗音似乎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

    苏玄扔下一封龙飞凤舞的信,抱起林诗音,走到窗前,身形一跃,就此消失。
章节目录 第21章 李寻欢(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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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读着这封信的时候手很稳定,只是脸色过于苍白。起码在龙啸云眼里看来是这样,自从那日诗音出乎意料地亲自去了那种地方找到他,并且也是出乎意料地说出了那句话……当着自己的面,回到李园后,他就一直状态非常差。

    龙啸云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和诗音都在逼他……不论他做出了那种决定,倾向于谁,都是错误。

    要说自己真的没有看出李寻欢做出那个决定的端倪,那才是骗人的。就像第一眼看到诗音,就知道她对她表哥的情愫以外,李寻欢也其实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他太重义,不,他太过于轻视自己的感受,总是愿意多替他人着想一些,甚至那个他人,范围也很大……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说得就是李寻欢这种人。

    至于我龙啸云?他暗地里嗤笑了一声,不过是这芸芸大陆上,最普通、最平凡不过的常人罢了。想要成功,梦想着家财万贯、扬名立万、娇妻美眷,希望走到哪都会有人尊敬……这些每个踏入武林之中的少年郎都曾有过的憧憬。区别不过是,现在他已经快要中年,却始终一事无成,所谓略有薄名,不过是最下层的武林人士的恭维罢了,谁知道转过身去,不会被人轻啐一口,骂一声龟儿子?

    眼看着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却偏偏让他在这个时候碰上了李寻欢!

    碰上了只此一个的李寻欢!

    其实一开始说想要和他做兄弟确实是真心的,李寻欢强大的人格魅力绝不是说假的,能够和他做兄弟,确切来说,是自己三生有幸,龙啸云是决定一辈子好好珍藏这段兄弟情的,一路上他都是如此想法,并且越来越坚定,直到……抵达李园后,他看到诗音的第一眼!

    爱情这种东西,如果可以被人控制,那怎么可以说是能够令人神魂颠倒的爱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我要得到她,龙啸云在心底里喃喃自语。

    我一定要得到她,为此不择手段。他这么和自己说。

    你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为什么连诗音都是属于你的?李寻欢,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奢求,把诗音让给我好不好?

    李寻欢,你会同意的对不对?毕竟,你是个对兄弟可以掏心掏肺的好人,而我是一个为了爱情,什么都愿意做的普通人。

    他有些恍惚,也许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这是彻彻底底的小人行径。但嫉恨一旦燃起,它就像熊熊燃烧的荒草原,汹涌澎湃,气势逼人,非要将那他以为坚定如铁的兄弟情,烧成柔弱的离草,烧成草梗燃尽后的尘灰,风一扬,席卷过境,露出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什么也不剩了。

    你可怜可怜我,把诗音让给我好吗?我可以这辈子一直做你的兄弟,下辈子,下下辈子……

    于是,他病了。

    昏厥到不省人事,丧失了全部的意识。

    李寻欢是个好人,但他也是个无与伦比的聪明人。假装生病是绝对瞒不过他的,但索性,这些都是真的。

    他确确实实爱上了那个初见面时,一袭紫色纱质襦裙,翩翩如梦般的女子。她的清贵、她的风华,她转过头来,惊鸿一般的笑靥。

    他所做的全都是真情流露,如果没有了诗音,他愿意就此死去。

    但现在,诗音失踪了。

    为此,他不得不从病床上爬起,他将自己折腾得非常糟糕,奄奄一息。但是听到诗音失踪的消息,他仿佛又从不知何处借来了力气,让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苏玄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了他,他侧过身去,像是不愿让龙啸云看清他面上的表情。但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左手紧紧抓住的桌侧,龙啸云不难看出他内心的难过自责。

    信上字迹清瘦冷峻,但内容却十分随意。大意是指他无意中路过,在征得诗音同意后,带着暗自垂泪的她离开她不负责任的表哥……

    落款,青龙会龙首。

    “这青龙会是何组织,兄长可曾在江湖上听闻过?”苏玄的声音十分沙哑,但很镇定。

    这让被巨大的愤怒咆哮过来的龙啸云稍稍冷静了下来,不要急,不要慌,他竭力按耐住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诗音。他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想那种最糟糕的状况。

    “从未听闻。”他发现自己声音在颤抖。

    “昨晚你我兄弟二人,都没有感觉到有陌生人闯入李园。”苏玄回想了下,确定到:“我昨晚一夜未睡,从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

    “那这个人的武功……”龙啸云现在不仅仅是声音在抖,他整个人也在大幅度颤抖,手掌猛地篡紧,条条青筋微露。

    “必然是武林中最顶尖的那一层次。”苏玄仿佛已经完全摈弃了情绪的纷扰,十分冷静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人要来带走诗音?”龙啸云大喊道,他终于被担忧慌乱淹没:“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你要知道那是诗音啊!是你的表妹林诗音!”

    是爱着你的表妹诗音!

    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只敢在内心里疯狂地呐喊。

    就在他快要冲上前去,揪住苏玄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面前人决然的话:“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倾尽一切去找她。”

    “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青龙会,江湖上也没有过青龙会的消息,但是青龙会里既然有如此高手,若非这个组织是新建而成,那就是隐藏在暗地里,有着恐怖秘密和野心的可怕组织。”苏玄慢慢地说着,他一字一句都像在叙说着他的决心:“所以我,决不能让诗音落在这个可怕组织的手里。”

    “我要去救她。”他终于转过身来,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双眼从未有过的明亮,龙啸云似乎看到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现在就去。”

    “但这一去,很可能我就无法再归来了。”苏玄有些伤感地说着,怀着歉疚的神情看向龙啸云:“我这李园和父辈留下的一些珍藏,就都送予兄长了,让兄长能够生活得好一些,让我能够安心些,也不算浪费了。”

    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情说出这些话的。

    刚准备说出让他也去的龙啸云噎了一下,旋即涨红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居然把我看成贪图富贵、贪生怕死的懦夫么?”

    “抱歉。”苏玄叹息道。

    龙啸云被他一指点来,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章节目录 第22章 李寻欢(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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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玄竟是真的一去不复返,前几年还能够在江湖上听到他的些许消息,说探花郎在某时某地除去了哪些奸恶,又在哪时哪刻揭露何等邪恶的阴谋。但渐渐地,他的踪迹逐渐消失隐匿,就算他的小李飞刀在武林中人嘴里谈起时,无不憧憬惧怕,谈起他的诸多侠义之举,也很少有人光明正大地反驳,但他还是慢慢地很少被提及。

    江湖永远不缺话题,也不缺侠客。一代新人换旧人,更新换代,莫不如是。

    有人说,曾经在关外见过他的身影,颓废地醉倒在酒肆里,一蹶不振。一些自以为知情的人便开始神神秘秘地八卦起来,据说李探花之所以如此心伤,乃至于抛弃一切离开,只是因为曾经青梅竹马已经确定未婚夫妻关系的心爱表妹,转投了他人的怀抱;并且那个他人还不是一般人,并非是敌人或者仇家,而是他八拜之交的义兄龙啸云,这等的夺妻之恨,他又怎么肯将李园这等数量巨大的财富俱都交予龙四爷呢?

    只是因为,他对她的表妹,才是真爱啊!

    那声龙四爷被他说得又嫉妒又轻蔑。

    尤其是当百晓生重排又一期兵器谱之时,小李飞刀一路扶摇直上,更加催生了太多的猜测,除去一些荒诞的、恶意的、明显造假的揣测,这种猜想居然是最有说服力的。

    因为三人中最后一位的龙啸云,他一直没有任何的动作,除了将李园的牌匾改换成兴云庄之外,他并没有任何的辟谣行为,哪怕传言愈演愈烈,将他越抹越黑,他也不曾站出来为自己说一句话,他竟似一副默认的态度!

    李园是李寻欢亲手交到龙啸云手中,里面的一切财富都是他亲口允诺送予他,就算人言可畏,但这等明显是自愿的行为,除去酸酸地啐上一口,骂上一句,龙啸云狗屎运之外,在这位新晋的龙四爷默认的表示下,他们总不可能让那位诗音姑娘亲自出来为他们解惑吧?

    就算他们并不畏惧龙啸云,但在他们之后还站着一个小李飞刀李寻欢呢!为了一些好奇心去找死,这样的人物早就在初入江湖的那一天宣告失踪了。

    这小小的浪潮对于江湖这座大海来说,连个浪头都算不上,很快平息了下去。其实若非这之中掺杂了一位兵器谱排行之上有名的李寻欢,恐怕也没多少人去在意,龙啸云?那是谁?

    苏玄开始将李寻欢的这个身份放在了一边,认真经营他以苏玄这个名字在魔教中的一切,和他一时兴起,建立起的那个,在未来,绝对会大名鼎鼎的组织——青龙会。

    魔教如今还处于潜伏期,明面上的绝大部分势力仍然待在西方,并没有进入中原。在古龙原著中,除了介绍一位接过李寻欢一飞刀仍然不死的肉山欢喜菩萨之外,并没有过多的提及这隐藏下的教派。

    哪怕是在后世,魔教真正开始席卷武林,压灭绝大多数不服,也是在白小楼作为教主时期,他手持魔刀“小楼一夜听春雨”横扫武林诸多教派。而之所以,不能说他压灭一切不服,是因为那个时代还有一个谢晓峰,神剑谢晓峰。他败在了三少爷谢晓峰最为巅峰时期,跌落祁连山的千丈高峰。虽然从巅峰坠落下来,但他仍然还可以培养出一个丁鹏,而那,又是另一个传奇的故事了。

    但是现在的魔教,并没有像白小楼这样一个足以横压一个时代的绝顶人物。它虽然有鲸吞中原武林的野心,但却没有匹配这等野心的胸怀,所以只能缩在一处,默默垂涎。

    苏玄加入的刺血堂,是魔教中的杀伐部门,里面蓄养的魔教武人,与其说是江湖人士,还不如说是一群刺客,任务发布下来,不问缘由、不问善恶、不问影响,要么他死,要么你死,是一群刺客般的死士。

    但也正是这样的刺血堂最为容易晋升,其实魔教整个教派都十分好说话,不像一些正道武林门派,要熬资历熬声望,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头顶上还有一群老不死的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挑你的刺,恨不得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魔教最直接了,一句话,不服就死。只要你有剑挑一切不服的武力,将跳到你眼前作妖的魑魅魍魉,统统刺死,他们也只会阴测测地夸上一句,不愧是我魔教的精英种子,有我魔教的风范。

    苏玄也很直接,他直接找上刺血堂堂主,质疑他作为堂主的资格,一剑戳死了那连名字都没来得及报的无名人士,继任刺血堂下一任堂主。

    干脆利落,哪怕前任刺血堂堂主在魔教本部还有多少枝干蔓延的关系网,也在他这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为下无处发力,人都死了,什么经营都没有了价值,谁会为一个死人纠缠呢?

    当然了,如果你愿意也还会有另外的路子,阴谋诡计,机关算尽,哪怕你有一张好脸,抱得上大腿,裙带关系运作,送你上位,也无人敢于置喙。就像那与苏玄同一天加入魔教的东海玉萧,他比之苏玄更要直接,据说他成为了魔教一长老妖妇的入幕之宾,没过多久,便挤下了烽火堂倒霉的前任堂主,成为了三人中的第一位堂主级人物。

    不愧是魔教未来的爱欲天王。

    虽然这种种因由繁杂,但苏玄其实从始至终都毫不关心。他走在这阴暗的通道里,潮湿的地牢里,明明灭灭的几盏简陋的油灯摇曳,天枢正提着明亮的灯笼走在前方,为其引路。

    过于温暖的晕黄光芒惊动了地牢两侧关押着的犯人,本来奄奄一息,不知年月时日的犯人蠢蠢欲动。一些早已失去了希望的人木呆呆的瞥过来一眼,又满脸麻木地转过去,口中喃喃自语着无意义的唇语,但也有一些反应激烈,简直可以说是暴躁狂野!

    “哐当”一声,苏玄走过的通道旁,一个满脸胡渣、浑身邋遢的中年人猛地扑了过来,他抖落一身稻草,抓住铁质牢门,锁链铛铛作响,咬牙切齿地恨声道:“魔道贼子,你将我西蜀狂刀赵一刀掳至此地,有何目的?”

    苏玄并不生气,他甚至温和地笑了起来:“天枢?”

    天枢走上前来,低着头奉上一部帛书,看那帛书上的经脉图,显然是新近写就。

    “周围的人没有告诉你么?”他扬了扬手中的帛书,语气诚恳:“我是要拿你试功啊。”
章节目录 第23章 李寻欢(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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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要拿你试功啊。”

    此话一出,方才仍然须发怒张的中年人,已经忍不住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只有练过内功的武林人才知道,武功的传承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疏忽,尤其是在涉及到内力静脉运行这一块,很可能偏离了一道穴位,就会让你修炼之中走火入魔,疯癫若狂,又或者直接身死。

    那些摔下山崖见到秘籍的幸运儿,如果不是天真无知,就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抱着哪怕这是裹着毒药的蜜糖,但只要能让我报仇雪恨,被毒死也在所不惜的觉悟才会去义无反顾的修炼。谁知道留下秘籍前人的是不是满怀着幸灾乐祸的恶意?

    而能够捡到真正记载着高深武功的秘籍的天之骄子,那只能说是气运在作怪了。

    可惜,赵一刀是个连捡秘籍机会都碰不上的真渣渣。他苦苦修炼的,是市面上广为流传的基础内功。

    苏玄需要的也不是内功多么深厚的武林高手,毕竟他想要创造的是给将来穿越到没有内功这么一说的其他非武侠世界,他更注重的是精神方面的塑造。

    天枢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方才吼得挺凶的中年人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但他很快就一动都不能动了。

    苏玄的眼睛就像是蕴含着神秘的漩涡。

    魔教一向善门大开,一入门就会传授多项精妙的武学,其中之一就是十神功之一的“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招中有招,变化无穷,竟可演变为七百二十九招,若认其出手之奇诡飘忽,招式之精妙周密,委实远在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之上。(古龙原句)

    这剑法易学难精,但苏玄并不喜被定式所掌控,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门专精精神方面的养神秘术,可惜这类神功多见于仙侠世界,武侠世界几乎是闻所未闻,小李飞刀的世界,也就一个李寻欢的飞刀被人怀疑涉及到了此处。

    可他现在就是李寻欢。

    他想要创造出一门武学,那就应该不畏任何道路。所以他尝试着将《怜花宝鉴》和这摄人心神的奇诡剑术结合起来,以精神力模拟出长剑,日日打磨,夜夜声鸣。

    而现在这柄冷冽的长剑正悬在赵一刀头顶……如果有人可以看到的话。

    可惜这把剑还未成型,就连苏玄也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混沌中的模糊剑形轮廓。

    它是存在的。

    但他想要在旁人身上试功,需要的还是如他一般精神格外强大的人,为此他不得不先尝试着激发这些囚于魔教地牢之中的犯人的精神海。

    毕竟像他一样的二世为人的存在,恐怕也就仅此一个。

    被震慑住的赵一刀浑浑噩噩,意识仿佛在云海中翻沉,他坐于简陋的小舟中,不敢稍稍动一动,突如其来的直觉告诉他,周围剑气纵横,擦到一下,就得死无全尸。

    天枢右手一拂,一卷锦布摊开,里面银光闪闪,全是细细长长的银针。

    他手指一捻,一针插进赵一刀穴道里。

    赵一刀皮肤鼓起,像是钻进了一个蠢蠢欲动的小虫。这是他被逼出的精血被以针灸手法刺激,沸腾起来。

    天枢运针如飞,手影纷飞,忙而不乱,有条有紊,秩序井然。

    赵一刀感觉全身如火烧,他的脸热腾腾的冒出了烟气,乱窜的精血让他的整个身体硬生生地壮大了一圈,他想要跳起来,逃离这炙热的火地,但却像被梦靥住了一般,意识要醒来,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被这种虎狼手法调动精血,虽然激发了精神力,但这只能是做一时之功,甚至于,会大大地伤了武林人士的元气,不仅会让他们武功全失,更会损伤身体,缩短寿命,就算侥幸活下来,也蹉跎不了几天。

    但苏玄需要的只是这一时之功。

    赵一刀的双鬓已经白了。

    天枢停手了。

    苏玄紧紧地盯着木偶人般的赵一刀,他全身经脉凸起,双目鼓胀,眼中血丝密布,面上却诡异的毫无表情。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蜷曲,就在赵一刀太阳穴呼吸一般缩胀即将停止,他正准备一指点出,泄出沸腾的血液,将之带回青龙会好生静养,稳固被骤然提升的精神力,然后再利用他粗糙的精神,来锻造他的精神秘术之时……崩裂之声响起,赵一刀全身毛孔中流出鲜血,他成了一个血人。

    他死了。

    苏玄眼中一丝失望掠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废物。”

    说完也不再看那死人一样,长袖甩过,转身就走。

    实验人数太多,成功的却太少。果然还是需要意志坚定的高手么?

    他眼神深邃,无端流露出一种漠然的清寂。

    “苏堂主请留步。”一声娇黏的女声响起。

    “你是……”被打断了思绪的苏玄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球一样矮胖的女子。

    她谄媚地笑了起来,层层叠叠的肉连连抖动:“奴家乃是欢喜菩萨的侍女。”

    虽然挂着讨好的笑脸,但她眼神左顾右盼,竟是连一分也不敢落在苏玄的脸上。

    “奴家菩萨得知苏堂主欲创神功,缺少材料,特地遣奴家给苏堂主送来一批人货,欲助堂主神功大成。这些货色都是名门正派里的真传种子,必定能够为苏堂主的神功添砖筑瓦,这也是他们的无上荣幸!”

    “是……那天和我一同入教的……芸娘?”他有些疑惑,但这疑惑也如同天边的散云,疏忽即散。

    听到那个名字,这胖女人已经不仅仅是肉在抖了,而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颤抖,她抖抖索索连话都不太利索:“在得知能被苏……苏堂主选中,那些人货都是欣喜若狂,苏堂主不必担忧货色不够,他们都是迫不及待,自愿去为苏堂主试功的……”

    苏玄沉吟了一会,决定收下。不论她是为了什么来示好,他都自矜无所畏惧。

    那矮胖女子绊手绊脚地离开了地牢,她进入欢喜堂之后,滚球一般连扑带爬拜倒在欢喜菩萨脚下,这从前唤作芸娘的菩萨已经比之那夜整整胖了一圈,她原本身子单薄,此时看过去竟有种娇憨的嗔态。

    这菩萨没有问交给她的任务,反而幽幽地说道:“你怎生如此害怕?”

    “莫不是你看上他了?”

    她也不待回答,自言自语起来:“也对,他生得如此好看,你看上他也不奇怪。”

    胖女人口不能言,整个人像是从汗水中打捞出来,她磕起头来,一下一下,鲜血淋漓。

    “连我都不敢去见他,你又凭什么去见他。”她浑然忘记了这是出于她自己的吩咐,面目扭曲嫉恨道:“你也想像偷看了他一眼的珠秀一样,做一个瞎子么?”

    “他只用记住我的第一面就行了”她手下用力,一掌拍死了连连摇头的胖女人,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然后捧着脸笑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24章 李寻欢(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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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玄开始潜心研究,创造功法。

    他对这个武林并没有任何的野心,既不想维护正义,也不曾妄图称霸武林。他更像是一个技术宅,趁着剧情没有覆盖的十年里,想要将这部功法完完整整地开创出来,继而加持在小李飞刀之上,再从从容容地去演绎他自己写下的那部剧本。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功名利禄、辉煌荣耀,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哪怕最终站到无人能及的寂寞霜雪巅峰,与他而言的重量,也重不过风中飘羽。

    但他还有一部剧本等着他去演,一部完完全全由他导演的剧本。

    论一个从前就知晓了全部剧情的穿越者能够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做到什么地步?苏玄可以给你以身作例。

    青龙会隐匿在苏玄庇护下,汲取着魔教的鲜血,吸收了王怜花留下的所有实力,逐渐长成了黑暗中庞然大物的狰狞模样,终于成为了握在苏玄手中最为锋利的剑。

    那最终从七人中最后活下来的天枢,也不再是昔日战战兢兢地小头目,经过了时间的磨砺,他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沉默。他狂热地崇敬着带领着他塑造了那条庞大青龙的苏玄,不曾拒绝过苏玄的任何一条命令,不论多么不可理喻、多么不可思议,他都如同领到神谕一般,毫不犹豫地尽全力去完成。

    他曾经亲眼见过苏玄将怜花公子留下的波斯摄魂术使得出神入化,毫无痕迹,无声无息,春风化雨一般改变俘虏的心智,甚至天纵奇才到将之改进结合,到达如神如魔般恐怖的境界。只要想,他可以令刚刚如胶似漆、愿替对方死去的恩爱恋人眨眼间就仿佛杀父仇人一般生死搏斗,恨不得从对方身上撕咬下肉来;也可以让处于三伏天,汗流浃背的武功高手转瞬间冷到瑟瑟发抖,身体冻伤,到最后青白着嘴唇满脸冰渣,于寒冷中死去;甚至于,将一个与青龙会有灭族之仇的少年,蛊惑成青龙会最为忠诚的打手,愿意为了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以命相搏,愿意成为青龙会庞大的龙身上哪怕最为不起眼的一小片鳞片。

    只要能够亲眼看到青龙掠世之时九天之上那庞大的威严身影,他愿意付出一切,如同此时的天枢。

    他并不知道,这些都是苏玄创造那部功法即将功成之前的几次浅尝辄止,怜花公子留下的波斯摄魂术充其量只是它其中的一种使用手法。

    这是精神力的玄妙精细操作,一点点疏忽都能够让被操纵人失去清醒,一生疯癫。青龙会里被带回来的诸多实验者的尸体,就是最初失败的结果。

    也许他曾经怀疑过苏玄在他毫无所察的情况下改变过他的思绪,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天枢甚至从心底悄悄升起过隐秘的欢喜,如果……这样能够让公子稍稍对他多出那么一丝的信任,就足够令他感激涕零,欣喜若狂。

    信仰足够令一个人全心全意,匍匐在一个神明面前,并为此感受到无上的幸福。

    其实天枢并没有猜错,青龙会创建早期,苏玄为了保证他的忠诚,在他身上试验过他练习得不怎么熟练的波斯摄魂咒,但是随着青龙会雏形造就,他就用自己的功法消除了摄心术的影响。

    并非是因为想要看到属下真实的忠诚这样狗血的借口。人心是最容易改变的,他不希望日后的自己过于依靠这轻易转变人心的手段,这让他担心以后的自己失去对人心的敏感,过于掌控的自负会抹消他对危险的直觉,这对他这样的综穿人物来讲,无异于没顶之灾。

    没有谁是傻子,这力量会让他走到整个世界的对立面,在他没有横推一切的力量之前,不能轻易动用。

    他依旧一如既往般冷静。

    令人心颤的极度冷静。

    他可以失去蛊惑人心的手段,可以失去这可以说是立身之后所有世界的新功法,甚至可以失去对他来说会带来最大机缘的小黄球,唯独不能失去这份心态。

    手段可以再铸,功法可以再创,小黄球没了也就没了(小黄球哭晕了),只要苏玄还是苏玄,永不迷失的苏玄,这世间,将再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彻底地击溃他。

    如同顿悟一般,在这新功法初成的那一天,苏玄终于感受到了那一丝始终牵绕在袖中飞刀上的那条线,断了!

    他知道,他终于完成了他来到这个世界所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难题,小李飞刀,最终还是要在他的手上,展现出古龙原著中那无敌于世的绝代风采!

    如果这小李飞刀真的如他所猜测那般是属于李寻欢的金手指,那么,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已经可以说是完成了。

    但还有接下来的剧情,还有他亲手编写的剧本,还有这个世间的一切一切,有太多的价值还没有被开发,现在仍属稚嫩的自己还没有往上一步资本,底蕴,永远都是越深厚越好。

    他站在冷肃的晨风中,静立山巅之上,有些惊奇地望着浑圆的太阳,一点一点,从云深处冉冉升起,红色渲染了半边的天空,万丈光线射来,天地明亮。

    他从来都没有感觉这一刻的世间如此新鲜,世上所有的一切,对于他来讲,似乎都是第一次完整清晰的见到。他突然想起了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的三重境界,在诸多武侠小说里被频繁引用的三句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是水。

    天枢站在他的身后,面对着大自然恢弘壮丽的日出之景也不曾瞟过去一眼,他汇报着苏玄吩咐下来的任务结果,却恍惚看见自家公子身影白衣缥缈,日照之下,升起的云气聚散,仿佛他只要踏出一步,便可以立足于云巅之上,如仙人一般俯视红尘,大地茫茫辽远,予他而言,尽为蝼蚁。

    论脑残粉的忧伤,今日神明好像要回到天上去了,留下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25章 李寻欢(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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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枢汇报的声音不自禁停顿了刹那,下一秒,他就看见自家公子微微偏过脸颊,无甚情绪的双眼静默地看着他。

    好紧张!

    他赶紧收敛了心神,恭敬地低下头:“……公子您吩咐我照顾好的诗音姑娘,我已经妥善安置好了,绝对不会让她有生死之忧……”

    他忍不住偷偷地看了眼苏玄面无表情的脸,暗地里揣测着二人之间的关系。虽然那个女人并非公子的良配,但是若是公子喜欢……

    “至于我们特意去接触的兵器谱制作人百晓生,他的武功高强,是由我亲自去招揽,将之打败后才佯装加入,虽然此人表面上已经臣服,但忠心程度单薄,恶意昭然。”

    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公子智计通天,并不用自己多加聒噪。

    ……如果苏玄不幸是个昏君的话,此时的天枢恐怕就会是最为忠诚的弄臣了。

    陛下开心就好系列……

    “而兵器谱之上的武林人,在结合分析了他们以往的行事风范,不论他们的弱点是钱权财色,还是情爱恩仇,只要有所求,能够有被拉拢的可能,会中人手都去尝试过。除去一些不知好歹的冥顽不灵之辈,大部分已入的瓮中矣,哪怕是兵器谱排行前十者,亦有我青龙会中人。”

    天枢淡淡地说,却没有一丝骄傲的颜色,在公子面前岂可有如此沾沾自喜之不良姿态?

    “是谁?”一直安静地好似不曾听闻的苏玄突然开口问道。

    “银戟温侯,吕凤先。”天枢镇定道:“虽然他的武功已经足够高,但他的傲气却把他的武功彻底地比了下去,他太傲了,超出自己能力的骄傲,这傲慢如同空中楼阁,只要将他一次彻底打入失败的泥泞里,他便很难再爬上来了。”

    “只要他还不是兵器谱第一,便不可避免会被青龙会的优渥条件所动摇。这个人,自身的缺点实在是太大,也太重名,一部兵器谱便让他患得患失,也许他能够成为一时的豪杰,但他永远也成为不了称霸江湖的枭雄和高居江湖之上的传说。”天枢冷静分析道。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位,百晓生最新一期排名第三的小李探花李寻欢。”侃侃而谈的天枢没有发现的是苏玄听到这个名字之时脸上莫测的神情:“这个人太重情义,也太看重正义,如果没有差错,他将会是除开龙凤双环上官金虹之外,我青龙会最大的敌人……”

    自从那次被自家公子询问了上官金虹这个名字之后,天枢便从不曾看轻过他,而上官金虹也不负所望,起初隐于江湖,鲜有听闻,却于一夜之间以不世枭雄之姿席卷武林,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金钱帮威势显赫如斯。

    金钱帮成为了江湖明面上最庞大、最霸道也是最令人敬畏的帮派,上官金虹甫一登上江湖路,便力压一众高手,成为兵器谱第二,仅次于神秘莫测、仙踪杳杳的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一向少有露面,他虽始终占据兵器谱第一,却喜欢做淡薄姿态。而且他也实在是太老了,老到畏首畏尾,老到心力不足以与我们为敌,一个金钱帮就够他伤脑筋了。而上官金虹虽然一定会是我们的对手,但却不妨先以利益斡旋周转。但唯有李寻欢,他那样的人,是永远不会认同我等青龙会的崇高理念,注定与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苏玄安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无波无澜。

    天枢莫名的有些慌张,他用又佩服又憧憬的敬仰目光看向自家公子,语气里满是尊崇:“可即便如此,多亏了公子料事如神,慧眼如炬,像李寻欢这样太重感情的人,只要林诗音在我等手里一日,他便不得不受制于我青龙会一日,我们便相当于抓住了他的软肋,此人于我青龙会的威胁便下降了一大半。”

    兵不刃血便解决了青龙会未来的大敌,公子的境界果非现在的我所能理解。

    苏玄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冷漠脸。

    “根据公子的吩咐,李寻欢的义兄龙啸云在听得我青龙会之名后,果真诚惶诚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加入,只是此人也是在太过不自量力,连自己立足的脚跟站没站稳都没判断出来,便不知死活地打听起了青龙会龙首也就是公子您的消息,我稍稍派人出手,小小地教训了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又不是每一个高手都是李寻欢,何故善待与他?”

    一旦涉及到苏玄,天枢便很难保持冷静。

    “至于公子给出名单之上的其他人,田七,赵正义,公孙摩云,铁笛先生……这些人武功不行,沉迷于世间名利,不过是最为碌碌不过的庸人,即以名利功法诱之,以武力势力压之,无不惶惶诚恐,等到了用他们的时候,这些人也早已无胆反抗,毕竟……”

    他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血腥气:“替青龙会做事的人,不成功就得死。”

    这些人其实都是原著之中,陷害李寻欢,诬陷他为梅花盗之时最为活跃的几人,苏玄交给天枢的名单,除去一些实在是属于乱蹦跶的小喽啰之外,书中出场人物竟己大半以上,便被握于苏玄掌上!

    这剧情岂非是苏玄的剧本?也许原著非他所有,但这即将上演的好戏,苏玄作为绝对的主角,又作为将上帝视觉利用到最夸张程度的前知者,更作为掌控大部分戏子的导演者……这场戏,岂不是苏玄的剧本?

    虽然天枢对这些人的作用有些疑惑,但他却始终不曾向苏玄询问过,更不曾表现出一丝一毫。这些人能够被公子选中,不过庸庸之辈,能于公子的大业之中添砖加瓦,是他们的何等的荣幸?

    不过,虽然他不问,苏玄却不介意稍稍透露。

    既然向林诗音泄露了剧情,又何妨向其他人暗示?暗示自己来到此地的罪魁祸首?

    剧情你无所谓,那么你自己的存在呢?

    他悠悠然开口道,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的虚无:“你很好奇?好奇我想做什么?”

    天枢平静道:“公子自有用意。”

    苏玄沉默了一会,才用一种高远空渺的语气道:“这是因为我在导演一场给天上仙人看的戏啊!”
章节目录 第26章 李寻欢(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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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因为我在导演一场给天上仙人看的戏啊!”苏玄他这么说着。

    你在逗我么?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但是苏玄新一代的脑残粉天枢明显不会这么问,他双眼炙热地开口,嘴唇微微颤抖:“公子,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

    虽然这么问着,但看他的神态,明显是已经相信了!

    苏玄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但很快便笑了起来,唇角微勾,像是从未有过的赞许,这让天枢双目更亮:“也许这个世界没有……”

    “但谁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世界的?”他慢慢地说道:“你说,如果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内力和武功的存在,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天枢想了想,才认真回答道:“那样的话,世上岂不是毫无乐趣可言?”

    “呵呵,也许就恰巧有那么一个世界。”苏玄意味深长道:“虽然那样的世界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它也会演化成超出你眼界的惊奇模样。”

    他收回了这个话题,又转而问道:“那如果,你小时听过,现在认为是小说家言的鬼怪神话故事也并非都是虚假造作而成的呢?”

    天枢满脸古怪道:“那……那……”

    他张口结舌,呐呐不能语。

    若非问出这种话,站在他面前的是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公子,他恐怕绝对会认为是哪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居然胆敢找到他面前来。

    但,问出这个问题的是,一手创出覆压江湖,腾于九天之上那条青龙的公子,所以他几乎是从未想过真假,下意识地陷入了思考。

    “属下惭愧……”不久,他便摇头涩声道:“那样的话,我等岂不是枯坐井中仰望天空的青蛙?”

    “这等事实恐怕足以令这世上绝大多数武者,心神不稳,精神错乱,怀疑这世间的一切。”

    “属下这样浅薄的眼界,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世界。”

    苏玄抬头看向天空,他像是在对着天枢说话,又像是在对着某位冥冥中的存在示意:“你没办法想象,但是有人可以。”

    他神情自若般说出足以惊天辟地的话来:“在后世,距今约六十年,明朝之内,在位真龙两易,年号嘉靖,有淮安府山阳县人吴承恩者,字汝忠,号射阳山人,祖籍安徽桐城高甸,著有一书,名曰《西游记》。《西游记》者,四大名著之一,神魔志怪小说,吴公因此书名留青史,你若有机会,可以一观。”

    哪怕苏玄在天枢心目中再无所不能,听得此话,他都面目扭曲,惊怖非常。

    苏玄却不理他,仿若不见,继而再言道:“据《西游记》成书之后,再过四五十年,皇位又两移,年号万历,有南直隶应天府名许仲琳者,号钟山逸叟,著有一书,名曰《封神演义》,假借商周两朝之战,神话世界,重塑上古诸神的形象,欲再造神祗谱系。后世人言及仙神,皆不可绕过此书。”

    “可惜……”苏玄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可惜,以你现在的年龄,是不大可能看到此书出世的那一天了。”

    被这两个天雷砸下来,哪怕一直认为自己当属江湖第一流人物的天枢(在他心里,苏玄当属绝顶),也头脑昏昏,惊骇莫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玄就犹如总结,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般轻声道:“当你读完了这两本书,你也就可以窥得一个以仙道为主流的世界,一个从盘古开天辟地起始,仙神纵横,名为‘洪荒’的世界,一个圣人尊位之下,皆为蝼蚁的世界,一个讲天道,有仙、有神、有魔、有鬼、有佛、有圣,也有凡人的大世界。”

    苏玄说完低下头,感受着没有任何异状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声的脑海,才终于明白了小黄球给予自己这个维修主角光环的任务者,何等无所拘束的自由。

    无所谓剧情的透露,无所谓未来历史的透露,无所谓它自己的暴露,你无不可对人言。而且它也没有小说里老掉牙的主线支线任务……要不是剧情发展和主角光环之间的千丝万缕,他在这个世界,几乎是毫无限制,从无束缚……它甚至都没有提起过任务失败之后的惩罚!

    但这并不能让苏玄对那小黄球的印象更好一些,它虽然给了你无与伦比的自由度,但它也不曾对你有过任何一丁点的、最为基础的帮助。

    主角可以死么?配角可以死么?故事结局可以改变么?如果有不长眼的穿越者过来捣乱该怎么处理?还有……你让我来维修的主角光环到底是什么?它到底长得什么样,有什么作用特征,我又该怎样修好它,修好之后什么时候可以走,又该怎么样离开?

    这些苏玄都不知道。

    除了穿越之外毫无功能,论浑身都是坑的小黄球,要你何用?

    而在苏玄身后,被这些足以碎裂世界观的知识轰炸,摇摇欲坠,勉强站稳的天枢,好不容易消化完成,才小心翼翼地敬畏道:“那公子您……”

    是仙人临凡尘?

    后面一句话,他颤抖着不敢说出来。

    苏玄轻描淡写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只是知道得恰好比别人多一点而已。”

    好好好,公子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天枢看着苏玄,仿佛是在看遥不可及,却有朝一日有幸面见的天神,殊荣孺慕,如临荣光。

    今日之前,苏玄在他心目里,如仙似神,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的脚步;今日之后,苏玄在他心中,便已是神明,整个凡间都不可阻挡他一个眼神,若不退去,便是这个世间的罪。

    但苏玄并不关心他这位属下的心思,他只用知晓他足够忠心就行了。这一次,他透露出来的所有,无所谓听的人是谁,不是天枢也会有其他人,只要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便行。

    小李飞刀的剧情即将开始,几乎可以预见的一切让苏玄有些恹恹,但随着剧情的到来,他直觉般意识到了,那个离开的最终时刻,正款款向他走来。
章节目录 第27章 李寻欢(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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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够混江湖混出一定水平的人,都有一身令人自叹弗如的好演技。

    江湖愈老,胆子愈小,明哲保身的手段也就愈老辣。

    谁都有他们的生存智慧。

    苏玄原本只是担心,由于自己试探的缘故,会让故事的走向产生不可补救的改变,但在他将龙啸云吸纳进入青龙会之后,他突然想到,既然已经有一个,何不能有第二、第三、第四个,乃至更多呢?

    虽然说,依照原著,那些人的本性本就是如此贪婪、卑鄙、龌龊、手段下作、行事怕死,偏又贪生,目光浅薄,心怀卑劣的恶意,他们会依照原剧情那般行事,简直是不需要任何一丝的引导,就像是让林仙儿去勾引男人一般,是完全不需要逼迫的事情。

    顺便说一句,林仙儿也不出所料同意了加入青龙会。

    李寻欢流连烟花之地七天,她便接连七天日日为他弹琴,素手拨弦,七日七夜,她如水般晶莹双眸无时无刻不在对他絮絮低语。

    第一日,她素衣白裳,弱质纤纤,十指抚弦,琴声凄婉,犹如当日白居易夜听商人女悲泣,恨不能挥笔写就一首《琵琶行》,让世人俱都知晓她的苦难;让人听之观之,恨不能将之捧至掌中,细心呵护,让她细细皱着的娥眉舒展,让她饱受苦难的双目盈盈欢笑。

    第二日,她笑语晏晏,天真娇憨,双眸纯净,从无烦恼。她的琴声也如同当日她的人一般模样,欢畅舒适,如至春日。这春日,绿草萌发,百花竞艳,彩蝶翩翩,她穿着鲜绿色的裙裾,鬓边别着一朵花瓣水润舒展的粉嫩红花,她舞蹈般旋转了圈,笑声玲玲,看过来的笑靥,比这个春日更加暖绒。

    第三日,她一袭焰火般红裙,妆容浓烈,肢体暴露,举止大胆,神情暧昧。但她却并不近身,依旧端坐抚琴,琴音缠缠绵绵,欲语还羞。她甚至侧躺下去,状似不慎露出莹白如玉般的圆润肩头,酥手抚过她波澜起伏般傲人绝伦的身材曲线,看过来的眼神热烈如火,似乎可以顺着目光,灼烧到人的心底最深处。

    …………

    但这七日来,苏玄静坐饮酒,从不曾给过她哪怕一个眼神。他通常都是坐在临街的窗边,心事重重,他一杯接一杯地饮酒,却从来都不曾喝醉,没人知道,这个男人在忧虑着何事,也没人知道,这个男人何时才会饮醉。他似乎有着这个世间最令人动容的自制力,让他无时无刻保持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冷静,这让他坚不可摧,无比强大。也让林仙儿激动到浑身颤抖,仿若□□。

    只有这个男人,只有他,只有征服了他,才可以证明我林仙儿举世无双的魅力,若是连他都拜倒在我的脚下,这个江湖,这个武林,又有谁可以拒绝我!!

    他在看这些什么?窗外的行人小贩有甚可看?他还在饮酒,这酸臭的酒水有甚可尝?她每日打开房门,都务必确保自身从每一根头发丝到裙摆扬起的每一分弧度都完美无比,她拿出自己最贵重的首饰,最轻薄的衣物,最真心的笑容,然后倨傲地踏上自己的战场。

    然后在林诗音到来的那一日,她输的丢盔弃甲,惨败淋漓,毫无生路。

    从始至终都不曾给过他一个眼神的苏玄却在林诗音走进来时,推开酒壶,站了起来。林诗音轻轻巧巧的一声“表哥”,就让他目光柔软,面生柔情。

    他第一次叫了她“仙儿”,却是叫她出去。

    哪怕是让她出去,他也不想转过头来看看她。

    林仙儿咬紧了银牙,双拳紧握,锋利的指甲嵌进手掌中,隐隐作痛。她抱紧了自己珍贵的焦尾琴,在一进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后,第一时间就将之砸了下来。

    她疯了一般的砸着琴,琴砸完了,就掏出藏在柜子里的剪刀,揪着床边的帷幕、床单、被子,还有她前几日穿着的美丽衣裳,将它们剪成一缕缕破烂的布条。

    良久,她才安静下来,坐在一片混乱的房间里,目光阴狠如刃,狞笑道:“我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李、寻、欢!”

    虽然就如同林仙儿一般,那些剧情中的小人本性如此,只要有名有利可图,他们就如同耗子闻到了美食一般,自己就会窜过去,但这并不妨碍苏玄给他们套上自己制作的枷锁。

    这让他可以捕捉到这些人任何的一个动作,任何一时的心理,让他如同拥有了驾临此世之上的上帝视觉,这许多的人心变化,这所有人的每一帧行为,无不落入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剧情的变幻,在他的手掌中嘎吱运转。这让他一眼看去,就可以看到结局。

    会有变数么?

    也许会有变数吧。

    但这也对他毫无影响,顶多会让他饶有兴致地笑一笑。

    这个世界本来就这么小,这个故事本就只囊括了这么些人。在原著中能够称得上李寻欢对手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更何况现在换了知晓全部剧情的苏玄,他又续了那么久的势,更作为整个剧情最中心的主角人物,岂能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么小的世界,却让他真正摆脱了从前过去的自己,他高坐腾云青龙之上,冷眼俯视世间,手底下是青龙冰冷如铁的鳞片,身边穿梭而过的是,缥缈如烟的云气,孤高寂寞,无人可及。

    也是在这个世界上,他创造了自己的第一部可以带离世界精神秘术,他将之命名为——神明不死功,它最重要的能力,并非是之前提到,轻易换人心智的诡秘效用,而是集侦查、困敌、惑心、幻术等等诸多能力为一体,但最重要的却是,能够大幅度提高生存能力,能够确保苏玄在任何极端困难的情况下,饥饿、干渴、窒息、溺水……仍然能够存活下来,所以,苏玄给它命名为,不死功,神明不死。

    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借道教辟谷之说,言不愿因外界因素死去之志,此为独为苏玄的神明不死功。
章节目录 第28章 李寻欢(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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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玄相信,那些人的生存智慧,是不会让他们拥有舍弃利益的智慧,也不会让他们有抵抗青龙会的勇气。

    就像李寻欢十年后在跋涉过一段长长的雪地之后,进入的那一家酒馆,见到的第一场争斗中,原以为他会反击碧血双蛇的羞辱,但他却愿意随着桌子爬圈的昔日狂徒诸葛雷一般,在江湖这汪泥潭中混得久了,就会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模样,长成了老于世故的成熟聪明人。

    苏玄正坐在酒桌边喝酒,这家酒家的酿酒实在是粗糙拙劣,但他却根本不在意,他只是聚精会神地雕刻着手中的木雕,至这酒家之外所有人于不顾,自顾自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面像凶恶的大汉,这大汉满面虬须,目光锐利若鹰,但待他看向苏玄之时,立刻变得忠诚敬仰,像是一条呜呜吠叫的恶犬,脖子上颈圈的另一头正牵在他主人的手里,这正是原作中,一出场便跟在了李寻欢身边的铁传甲。

    几年前,苏玄在处理完了所有的首尾,青龙会暗隐于九幽,盘旋于周天,驾临世间之上,只待一朝风雨兴,便可扶摇直上,啸于苍天之时,他便离开了。

    他已在尘世久矣,樊笼困身,浮尘罩心。在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功法既已创成,小李飞刀的精髓已得,一切的剧情俱都如流水洗去污渍,历历在目,清晰可见,所有的演员俱都整装待发,只待戏台揭幕。他终于可以卸去所有的伪装,开始游历世间。

    在还没有成为李寻欢,苏玄只是苏玄,并非其他的谁之时,苏玄便有一个环游世界的梦想。但梦想也是需要实力才能够实现的,在连自己的安身立命的条件都没有达成的时候,苏玄迟迟难以起步。人生于世间,吃穿喝用住,无不是红尘锻造成的锁链,束缚住你的手,牵绊住你的脚,然后心便渐渐沉寂,梦想终将被遗忘,只待来年说与子孙听时,轻轻地,叹息一声。

    这个世界,这个故事培养了苏玄作为一凡人之时难以养成的大局观,这让他可以建起青龙,蓄养龙势,树立龙威,然后武林的一波一澜,都犹如他手掌中的纹路,丝丝缕缕,莫不清晰可见。

    但做到这种程度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为此便已满足,那有有何可赞叹?这种程度,做到最好,也不过是凡人的极致,也许,在那些无比恐惧你的人面前,你如仙似魔,但苏玄自己才最为清楚明白不过,自己还是一介凡人,一个武功高强的凡人,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是红尘之中,挣扎求生的普通凡人。

    他坚不可摧的理智始终不停地在告诫他这一点。

    这人世间,富贵荣华、情意深重、尊崇敬畏、无双权势……都是坟冢!

    磨难可以砺骨,温柔可以杀人,这就是无限小说中,主神和小黄球截然不同的做法,却可以带来的相同成果,相比较于那些主神太过冷酷的命令,小黄球的手法则细细如丝,在你还没察觉之时,便将你缠得紧紧,温水煮青蛙,不外如是。

    让你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步就开始行差踏错,最终被扫地出局。

    这本书发生的场地也就那么几个,但这个世界又何止这么一个小小的圈子。古老用了全部的笔墨来书写江湖武林,但这个世界最终还是属于那些悲欢离合的世人。

    苏玄开始行走人世,他漫无目的的游览,却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从不在一个地方呆的过久。他走过江南烟雨,走过落日边塞。看过朝堂之上的一朝倾覆,也看过穷经皓首的白头翁矢志不渝;他走得远了,便见到了蒙古女真的衰败与生机,犹如垂垂老矣的老汉和朝气蓬勃的青年,俱都日日草原纵马,铁骑扬蹄,苍鹰盘旋长鸣。

    有人作恶,他必不会袖手,有人受难,他也常常伸出援手,千金散尽也从不曾感到可惜。但他也曾独立山巅,看关外部族驰骋交锋,双方战马嘶鸣,犹如两道洪流,直泻而下,生生撞击到一起,那时他便站在最近处的山巅,任由冷冽的寒风吹过,衣衫猎猎,像是世外的仙,不为世间一切起涟漪。

    这天地之大,将他蛰伏许多年升起的隐约怨憎,无时无刻不停摸索着飞刀精髓却不可得的狂躁,建立起后世注定会龙腾九霄的青龙会不自知升起的得意,创出神明不死功之后的懈怠,都犹如墨水滴进清泉,一刹那间,俱都散去。

    原来我以为我足够澄澈,谁知道,其实远远还不够。

    这些都是内魔,自内心深处升起的心魔。

    要斩去。

    苏玄步伐不停,他有时若踏青外出的贵公子,轻摇着纸扇,听文人吟诗,春景如画;有时也作褴褛书生,行山踏水,见山幽泉净,鸟兽惊飞。他见过形形□□的人,听他们讲过许许多多的经历,也见过琳琅众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巍巍雪山,人踪迹灭;锦绣江南,绰约风姿;弯月如钩,映照在永无边际的夜海,波澜不起,天地俱静。

    最后,他在那座山峦与江河之间的无名小镇上,捡到了,落破潦倒,奄奄一息的铁传甲。

    那是一个黄昏,夜晚将临,镇上行人稀少,店铺闭门。苏玄乘小舟而来,踏着落日前的最后一抹光辉走进小镇,夜风乍起,秋雨煞人,街角转弯处的巷子里,一个缩成一团的大汉一动不动,犹如死尸。

    他已经躺在那三天了,无人理会,行人走过也纷纷掩鼻而走,唯恐避之不及。但苏玄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有内力在身的江湖人,他浑身冰冷,脸色铁青,不似活人,但却还有一丝浅淡的呼吸,脉搏微弱,仍有生机。

    在李寻欢看来,这个世界上,最为美丽也最为珍重的就是生命,苏玄现在就是李寻欢,所以他将手中的绿笛插在腰间,提起这具冰冷的身体走进了客栈,用内力熨帖过他干涸的经脉后,将之安置在温暖的被褥中。

    第二日,太阳升起后,他扔下住宿和吃食的银子,未留片语,径直离去。

    这样的事,苏玄在这途中也不知做过多少次,他从不为名,也不为利,如非必要,他连名字相貌都不会留下。

    但这一次却有个例外。

    一个月后,苏玄被这魁梧的汉子拦了下来。

    这大汉满面虬髯,目光如鸷鹰般锐利,但看向苏玄的双眼却湿漉漉的,带着不尽的感激。在确认过苏玄正是那日救得他性命的公子后,这七尺大汉猛地伏下身来,双膝跪地,肃穆跪拜:“容公子搭救,然铁传甲这一生茕茕孑然,身无长物,唯有一把子力气,以求公子收留,铁传甲愿随侍左右,随您差遣,若有人敢伤您,便要先踏过我铁传甲的尸体!”

    他日夜兼程,也不知询问了多少人,只为了赶上前来,向救命恩人跪这一拜,他身无分文,无从报答,只愿奉上自己的忠心,唯愿恩人在遇到危险时,能让他先一步报恩而死。他也看不出来,苏玄比他高得多的武功,在他眼里,这位游山玩水的士子,手掌皮肤白皙,风度翩翩,是一位不曾掌过刀兵的世家少爷,他稍稍一用力,就可能会伤到他。

    但这些并无紧要,在江湖上再有名气,也不能忘恩负义,向救命恩人叩拜也是天经地义,哪怕,恩人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士子。

    在那日之后,他便随侍苏玄左右,一切车马安顿,住宿伙食,他都安排的妥妥帖帖,从无差错,掩盖在他那粗狂的外貌下,竟然是一副心细如尘的细腻心性。哪怕是苏玄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高居兵器谱排行榜第三的小李探花李寻欢,也不能让他生出离去之意。

    “少爷厉害是少爷你的本事,这不能减少一丝一毫您对我的恩典,如果因为少爷您的本事太厉害便不想着回报恩德,那我铁传甲还有何脸面对外自称一声好汉!”他铿锵有力地说道,目光之中一片坚定。

    索性苏玄游历归来,动极思静,再加上故事剧情也即将开启,铁传甲也是剧中重要的人物,苏玄便默认了他的跟随,更将自身的往事透露出些许,甚至带着他破坏过青龙会的几次大型谋划,让天枢心生暗火,但因为自家公子静观其变的命令,而不得不按耐不动。

    林诗音还在他的手上,这让他对上李寻欢,首先便占了上风。

    又一年冬日,大雪纷纷扬扬,冷风呼啸如刀,刀刀斩向苍生血肉。一个少年脊背挺直,缓慢但坚定地走在茫茫雪地之中。

    他衣着单薄,面色冷漠,抿紧的唇倔强坚定,腰间悬挂着一条三尺长的铁片,两片软木定在上面,勉强可以算作剑柄。他自北方孤独而来,又孤独地向前,绝不肯停留。

    但他很快便瞪大了双眼,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这绵绵大雪纷摇之中,一只苍白双翼的蝴蝶正翩翩飞舞!
章节目录 第29章 李寻欢(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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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怎会有蝴蝶,雪花飘摇中,又怎会有蝴蝶?

    在这名少年的记忆里,蝴蝶永远是和春天、鲜花这类会让人软弱,会让人手中剑变得缓慢的词语联系在一起,他此前一直都生存在荒野之中,蝴蝶只曾出现在母亲的故事里,只出现在她收藏起来的旧画中。

    这纤弱的小生命是怎么受得住这冰冷的寒风,怎么受得住这团团簇拥而下的冰雪?

    它自顾自地在这天地间翩翩起舞,薄薄的双翅微微颤抖,躲过一朵又一朵的雪花,犹如轻梦一般,自在飞舞。

    少年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这蝴蝶轻盈地在空中舞了个美妙的弧度,扇动薄如蝉翼的苍白双翅,于雪花漫天中,翩翩离去。

    他忍不住跟了上去。

    他的脚步不再是那般不急不缓,他面上表情一如既往,坚定冷漠,如同花岗石,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但这蝴蝶就像是有着一股奇特的魔力,让他忍不住心生好奇。

    这冰雪中的精灵,几乎让人以为是无意间的错觉。

    少年的脚步起初有些犹疑,但他很快便下定了决心,步伐加快,却又一步一步十分沉稳,确保了自己最基本的体力。

    但这如梦似幻的苍白蝴蝶很快便湮没在漫天席卷的白雪之中,就像是一个错眼,它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翩翩蝴蝶只不过是无意间闯入了不属于它的季节,现在天地发现了,它又重新回到了花团锦簇,彩蝶翩跹的时节,这让少年有些怅然若失。

    但很快,他便像猎豹一般警惕起来。

    雪花纷纷之下,前方却停着辆马车。

    马车之后,浅浅的车轮印在大雪下逐渐消弭。

    马车前,朦胧的两个身影若隐若现。

    苏玄刚刚把雕好的人像埋进了雪地里,正痴痴地站在雪堆前。他披着毛绒滚边的锦裘,这是铁传甲硬给他披上去的,身上落满了雪花,他脸色苍白,但十指红润纤长一如往昔,这便是初成的神明不死功的效果,若不是刚刚消耗了过多的精神力,他甚至连脸色都不会有太多的变化。

    另一边,犹如忠犬守候着自己的主人一般静立在旁的铁传甲,目光凛冽如刀,看向雪地里的不速之客。

    苏玄也转过头来,他双手收拢在袖中,过于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像是不通武艺的贵公子,但他的双眼又明亮又温柔,仿若春天长出嫩芽的柳枝,又仿佛夏日莹莹闪光的海水,充满了生机的活力。

    少年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是,方才那柔弱又坚韧的孤蝶,自在又逍遥。

    苏玄身边的大汉,铁传甲恭敬地柔声道:“天色已晚,少爷你还是快上车吧,距离休息的地方还有不少的路程呢!”

    苏玄伸手接住飘散落下的雪花,雪花融化在他手掌之中,寒彻入骨。

    他看着少年,目光中带上了笑意,往前走了一步。

    少年忽然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他的动作迅捷而灵活,丝毫不像跋涉了一路雪地,忍受了不知多久严寒人的手。

    苏玄愣了愣,他止住了脚步。良久,他像是明白了少年的所思所想,,笑意晕开,宽容又谅解。

    少年的手没有放松,但他坚硬的目光闪了闪。

    苏玄冲着他点了点头,便在铁传甲的搀扶下,掀开了貂皮的帘子,登上了松木造就的车座,进入了温暖舒适的马车。

    就在进入马车的前一刻,他不禁又无奈地抱怨道:“你不需要这么着紧地护着我,你要知道我可是……”

    “小李探花李寻欢……我知道我知道,兵器谱排行第三的小李飞刀李寻欢!”铁传甲也连连应答,然后叹息了一声:“如果你从此以后,能够更好地照顾自己,我也不必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了。”

    苏玄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马车辘辘驶远,留下少年独自一人停留原地,他怔然了片刻,又重新开始行走。融化的冰雪,顺着他的脸颊流到脖子里,冰凌凌刺骨。

    但他的脊背依旧挺直,身形缓慢坚定,犹如铁铸,任何挫折,都不能令他屈服。

    马车停在了小镇的客栈前,这客栈本就不大,因风雪所阻,旅客济济一堂,相当热闹。

    苏玄坐在酒桌边喝酒,他喝酒喝得并不快,但因为先前某件事过于损耗精神力,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甚至忍不住小小地咳嗽了几声。

    他又掏出了木雕,至这酒家所有人于不顾,自顾自开始雕刻。

    这酒楼中发生的一切他本就在书中看到过,现在又在青龙会的完美掌控下,他又何必去看,又何必去听?

    客栈门口处的棉布帘子忽然卷起,就像风吹起,又有谁像是雪花般被风吹了进来。

    苏玄仍然不抬头。

    他仿佛将所有的心神俱都沉静在雕刻这一件事上,不论是方才客栈中人的自我吹嘘,还是“碧血双蛇”的到来,哪怕是“疾风剑”诸葛雷输给了双蛇,真得围着桌子爬上了一圈,也不值得他扔过去一个眼神。

    直到方才雪地里那少年终于走进这屋子,他出了一剑,就用他腰间的三尺铁片,插入了“碧血双蛇”里白蛇的脖颈中。

    然后,苏玄也出了一刀。

    一柄银亮的小刀插在了背后跃起,一剑刺向少年后心的诸葛雷咽喉中,他终于停止了雕刻,因为他手中雕刻用的小刀已经不见了。

    没人看得清楚,那把小刀是何时出手,何时落到了他咽喉之上的。

    这一刀比原著更快、更用力,诸葛雷“咯吱咯吱”吐出一些不明的声音,径直倒了下去,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少年静默了一会,走到苏玄面前看着他,笑意转瞬即逝。

    “我请你喝酒。”

    虽然开头不一样,但最终的结果并无不同。阿飞虽然有着野兽一般敏锐的本能,但却实在没办法拒绝他人纯然的善意。

    他和他一起坐在马车里,介绍过彼此后,就开始愉快地交谈,直到被“碧血双蛇”中剩下的黑蛇尸体藏匿着的雪人阻路。

    那个叫做阿飞的少年很快便被苏玄劝离,苏玄知道他将会追上阻路的那六人,将他们永远地留在前方小小酒家里。甚至还天真地留言,希望与苏玄欠债相抵,不欠人情。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也不会去做。

    所以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中了妙郎君花蜂的“寒鸡散”,坐在椅子上,看着林仙儿带着青渗渗的面具,悠闲而又潇洒地挥出一掌,结果了紫面二郎孙逵的性命。

    苏玄叹息道:“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

    林仙儿也看着自己的双手,也叹了口气:“可我却并非是‘青魔’尹哭。”

    她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反而绕着苏玄转了好几圈,喟叹道:“李寻欢啊李寻欢,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比我更加了解你,了解你是如何的铁石心肠,冷血入骨!”

    面对着完全不同于故事情节的台词,苏玄也丝毫不以为异,他依旧保持着愉快的微笑,自嘲道:“连我自己都不曾知道,我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你心脏里流出的是亘古未见天日的冰冷暗水。”她凑过来,动人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苏玄,一丝扭曲的恨意闪过:“你骨髓里蕴含的是雪山之巅千年不化的冻雪。”

    “你的温柔不过是表象,你的宽容不过是不在意,你的仁义,你的善良……都是华丽的衣饰,在世人面前装模作样!”

    苏玄终于挂上了苦笑:“真不知道,我竟然给你留下的是这样的印象,仙儿。”

    这声“仙儿”一出口,这突然到访的青衣人便像被定住了穴道一般,一动也不动,她死死地盯着苏玄,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苏玄温柔又愉快地笑了起来:“可是,仙儿你却是我所见过的女子中最美丽最聪明最多才多艺的那一个。”

    林仙儿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狠狠打了一拳,她忍不住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玄,难以想象那样夸赞的话,居然是出自眼前这个男人之口。

    “十年前的那几天,其实是我那段时间里最轻松最潇洒最自在的日子。”苏玄状似回忆道,唇边勾起的微笑欢欣又愉悦。

    林仙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恐怖的妖魔。

    “否则的话,你以为,为何十年已过,我却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一眼就认出了易容状态下的仙儿呢?”苏玄安静地微笑,看着面前带着阴森森面具的林仙儿。

    “住口!”林仙儿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她从来就没有发现,她的声音可以如此尖利、如此尖锐,像是频死的鹅,伸出长长的脖颈,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高亢。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玄,似乎生怕他站起身来,走向如同惊弓之鸟的自己。她惶恐地连连后退,被门槛绊倒在地,又很快地再爬了起来,她运起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恐怖的屋子。

    逃离那个恐怖的男人。
章节目录 第30章 李寻欢(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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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话,让她这十年来辗转反侧,不可纾解的恨意,都成了一腔笑话!

    林仙儿是如此的慌张,就连她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也被她抛到不知道那个旮旯里,她怀里还抱着的长而扁的黝黑铁盒子,盒子里是游龙生送予他的“鱼肠剑”,这是她一开始就准备好去交换金丝甲的物品。

    她应该嘲讽他,应该用词激烈地反驳他,戳穿他拙劣的谎言,应该用最恶毒的言语去攻击他,看他被羞辱之后的恼怒,看他自始至终平静无波的情绪因她而波动起伏。

    然后,她才可以万分得意地讽刺他,看!你也不过如此!

    甚至于,她应该在最后离开前,再用力地搅动他内心深处最深的那道伤口……只要提起那个叫做林诗音的女人,和他那表面上义薄云天的义兄龙啸云,绝对能让这个男人痛苦到失去仪态!

    但她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她一直以来都太低估了那个男人,也太高估了自己!

    另一边,苏玄虽然任由自己中了妙郎君花蜂的“寒鸡散”,但他和李寻欢不同的地方在于,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随时随地解去这可以要了李寻欢性命的□□。

    并非是他解毒的能力已经出神入化,原著中除了另一位“七妙人”中的“妙郎中”梅二先生之外,无人能解的绝毒都可以被他随手化解。虽然怜花公子留下的“怜花宝鉴”之中,制毒解毒都有很详细的讲解,苏玄吩咐天枢特意去搜集的武功秘笈中,也不乏一些奇诡的毒功,但他下毒的功夫其实非常一般,解毒的手段也泛泛。

    而是因为,那部神明不死功。

    这部功法既然是以不寻求外物供养为目的,来确切地提高自己的生存率。那么它对于人体本身,就已是达到了入微级别的掌控度。病菌风邪不可近身,毒液秽气难以入体。

    “寒鸡散”岂能例外?

    虽然这篇功法脱胎于武侠世界,这让它过于粗糙,甚至有些功效现在还只是处于设想之中,但苏玄也在它身上付出了几乎全部的心力,而这之中,也有魔教和青龙会地牢中诸多武林人士的功劳,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作为这篇功法的创始人,苏玄可以很肯定地说,在这个武侠世界里,神明不死功已经可以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了,甚至于它的玄妙,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人所能认知的极限。

    数千米之外,一只苍白色的蝴蝶在梅林之中飞上飞下,倏忽左右,它轻巧地停在一朵微微绽开的梅花上,收拢了翅膀,静默不动。

    一阵风吹过,花瓣颤抖,花枝轻摇,但那只蝴蝶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犹如一幅失真的画,哪怕落脚的树枝被落下的深雪压弯了腰,它也如同竖着的干枯叶片,没有任何凭依地停留在半空中,许久,才缓缓散去了身形。

    与此同时,正在酒馆中和铁传甲大口饮酒,妄图一醉方休的苏玄像是被呛住了一般,不停地咳嗽,他咳得如此用力,声嘶力竭,犹如想要将心肝脾肾肺一齐咳出来,这让人怀疑,会不会下一刻,他捂住嘴的手掌心,就会留下他咳出的殷红鲜血。

    这让坐在酒桌对面的铁传甲立刻失手摔了手中的酒坛,心神慌乱,手足无措,严寒冬日里,这铁打的大汉,额上竟然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看他的模样,恨不能让他家少爷身上正在发生的所有痛苦伤害,俱都转移到他自己的身上!

    还是太过勉强了吗?因为太想要将完善功法,所以操之过急,损害到了这幅身体?

    不过虽然有着让他人试功的经验,但又怎么能比得上自身亲身修炼得来的心得?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结束之后,除了自己的灵魂,苏玄什么也带不走。这既是他愿意倾尽资源、几年如一日不离地牢一步来创建功法的原因,也是他此刻能够冷静到冷酷地压榨这自己的身体,来适应这生涩功法的最大依仗。

    人生若苦海,肉身作舟,魂灵为楫。苏玄的精神质量太过庞大,压得身体难以维系。如果他真的只是这个世界的普通武人的话,倒也真应了沈浪在见他第一面时说过的“慧极必伤”之语,但苏玄不是。

    所以他能够做的只会是更多。

    那只单薄的蝴蝶伴随着北风呼啸而来,它在大风中摇摇晃晃,竭力抖动着双翅,却无力反抗严酷的寒风。风席卷着这瘦弱的苍白小生灵掠过无数景色,最终它停在了一间石屋之上。

    三三两两的石屋散立,红花白屋,风景如画。

    石屋下,苏玄正拍出轻轻一掌,拍在了一个十来岁、粉装玉琢的红孩儿的胸膛上。

    一声焦急的呼声姗姗来迟:“李大侠,手下留情!”

    在苏玄下手之后,才怀着恶毒的笑意走出来的“铁胆震八方”秦孝仪,比起扑地拜倒的巴英,就显得格外悠闲冷漠。他绕了几个弯子,才将这红孩儿乃是龙啸云之子的事情说出来,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苏玄突变的脸色。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目光不离苏玄脸上之时,原本应该同样被这个事实惊呆的红孩儿早已停止了哭泣,这孩子就像感觉不到自己被废去全部的武功的悲哀,反而咧开了嘴,无声地朝着苏玄的方向做着口型:“青龙会二月十三分舵座下,代龙首冕下,向小李探花阁下问好!”

    他另一只手摊开又合拢,一只珍珠发簪一闪而逝。

    这是林诗音失踪时的发饰。

    苏玄脸色突变,他的目光有一瞬间比最锋锐的刀剑更冷彻,但这就像是幻觉,秦孝仪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眼中的李寻欢木然地坐在那里,唇色苍白,双目黯然,仿佛在为伤了兄长之子而悔恨。但他完全忽略的是,站在李寻欢身后,清楚林诗音早已失踪的铁传甲惨变的面色和狂怒的燥气。

    还有刚为红孩儿把完脉搏,收回袖中双手止不住颤抖的“妙郎中”梅二先生。他眼神躲闪畏惧,不敢与红孩儿目光相接,看向苏玄之时,又是遮掩不住的同情与愧疚。

    这位梅二先生踟蹰良久,在苏玄即将离去的前一刻,才吞吞吐吐犹豫道:“李探花,你此一去……必定阻碍层层,艰险重重……请你务必要保重自己……最好……最好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话……”

    苏玄怔然,旋即轻笑,笑容里是一种欣慰的感激:“寻欢知晓了,还请先生一同珍重。”

    林仙儿再见到苏玄之时,却是在原来被称作李园的冷香小筑之中,这对二人是一场心知肚明的相会,但林仙儿就像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苏玄一般,数日前,那家小酒家里带着一双铁质青魔手,易容成阴渗渗模样的她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而那日她狼狈不堪的逃离,当然也尽化为虚无。

    李寻欢在此之前已经见过了阔别十余年未见的龙啸云,比起原著中的相貌堂堂,颌下微须,一身锦衣的中年人,这个龙啸云似乎愁苦太多,他坐拥着李园诸多财富,却失去了他本该有的美丽妻子和聪明机灵的儿子,但这些苦难还不够,这江湖上不知何时却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这个叫做青龙会,本应高居九天之上的可怕组织,又不知为何,始终不肯放过他!

    他们掳走了林诗音,迫走了李寻欢,却又在他继承了李园之后,送过来一名名叫龙小云的义子。他战战兢兢地生活着,不论看着谁,都像是在看着监视着自己的探子,他昨晚睡觉前自言自语的一句话,第二天早晨,龙小云就会满面天真地询问那句话的涵义。

    所以,当他看到苏玄那熟悉的面容之时,他是真的是万分激动,未语泪先流。他拥着他往兴云庄走去,满眶热泪,语声哽咽,翻来覆去地说着一句话:“兄弟,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但早已被告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且也将由他亲手导致的龙啸云,对于他这兄弟接下来的遭遇,却始终不曾旁敲侧击般提醒过哪怕一句话。

    是因为他早已对青龙会惧怕到了骨子里,还是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呢?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冷香小筑里,林仙儿一一抚过与十年前毫无二致的摆设,一桌一几,笔墨书籍,她歪着头,半晌无语,良久才嫣然一笑:“你可知,我应该在此地用我的一切来诱惑你,这不仅是我想做的,也是我必须做的。”

    “那你为什么不做?”苏玄目光凝注着她,问道。

    但林仙儿却避开了她的目光,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

    “他们谁都不知道,我曾经伴着你一共七日七夜,但你却始终都不曾转过头来看我哪怕一眼。”林仙儿恨意难平:“自那以后,我的自信,在面对你时,不比浮水鹅毛更重一分!”

    “哐当!”窗外乍响,林仙儿转头冷喝:“是谁?”
章节目录 第31章 李寻欢(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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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仙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变了脸色:“是谁?”

    一道模糊的背影在数十丈之外闪现,倏然不见。

    林仙儿追之不及,她止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盯着苏玄:“你早就知道了有人在偷听?”

    苏玄轻轻点了点头:“是游龙生。”

    但这个名字并不能让林仙儿有丝毫的放松,她依旧冷冷地盯着苏玄。

    苏玄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我以为他连自家藏剑山庄的传家之宝‘鱼肠剑’都已经轻易送给了你,你该……”

    “我该是早已经掌控了他,就算将‘鱼肠剑’再度扔回到他面前,他也是不敢捡的对不对?”林仙儿冷笑道,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悚然而惊:“你怎么知道他把那柄剑送给了我?”

    财不露白,宝不示人。自从得到那柄剑之后,除非是有用上它的地方,否则她从不以之炫耀。其他的所有财宝俱都如此。而上次林仙儿去到那家又破又小的酒楼里,想要用鱼肠剑换取金丝甲,也因为后来苏玄那太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的话而心神大乱,失了方寸,匆匆逃离之时,就连鱼肠剑的盒子都没有掏出来,予他一观。他又是如何知晓这柄剑在她的手上?

    苏玄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声音有些黯然:“如果一个人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和一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组织对抗,想要将被夺走的珍宝,再回护到自己的身边,他的眼得要尽可能地再明亮些,他的耳也得要尽可能地再聪灵些才好。”

    珍宝指的是林诗音,组织指的是青龙会,这些林仙儿都知道,因为她也是那个可怕组织的一员,最普通的一员。

    她看向苏玄的眼神带上了淡薄的同情,她嗤嗤而笑:“我曾经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男人,因为你那么骄傲,骄傲到让我陪了你整整七天,却不肯正眼看我一下。这十年来,你就像是我心尖上的一根刺,溶不开,拔不掉,只能日日夜夜想着它、念着它……”

    “仙儿你还是要对自己多一些自信比较好……”苏玄温柔地看着她,目光里是澄澈柔碧的河。

    林仙儿就像被烫到一般,高声喊道:“你以为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会全部都是你的功劳么?不要太过于自以为是了,李寻欢!”

    她接下来的话又急又快,就像是怕慢了一步,就会被人听到一般:“你是第一个完全不肯看我的人,虽然第一是有些特殊,但也就不过如此罢了,你以为我今日来见你是想要和你一述衷肠,慨叹离别,感叹物是人非么?”

    “哈哈哈哈哈!”林仙儿目光里流露出残忍狠毒之意:“和你这样一个想要将未婚妻当做物品送给自己结义兄弟的人?和你这样一个未婚妻被夺走十年都无能为力的懦夫?”

    苏玄痛苦地闭上眼睛,脸颊微微抽动,长眉攒起,神色愈发苍白。他原本便俊秀无双,近些年来的漂泊只是让他眉宇间笼上了些许沧桑,但这更像是无暇美玉之上的□□,剔透灵石之上的意蕴,让他无与伦比的气度更加渺茫。

    林仙儿快意地笑了起来,甚至她觉得为了这一刻,之前十年的夜不能寐,反反复复咀嚼着的恨意都不再值得一提,只要能看到这个男人痛苦的表情,又有什么不能让她付出的呢?

    她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得意,又忍不住继续说道:“你枉活了数十载,除了博出一个小李探花的美名又做了些什么呢?你这样的人,江湖上的声名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更加在乎的是你的亲人朋友爱人的幸福平安,可是你现在还有亲人么?那朋友爱人呢?你的朋友因你的存在而痛苦,你的未婚妻因你的缘故被禁锢,可你又做了些什么呢?”

    她惋惜般长长叹息道:“你碌碌无为,什么也没做成,你……一事无成!”

    这简直就是对付李寻欢最好的武器了,句句刺血,字字戳心,简直就是把他这个人摔在泥地里,磅礴大雨之下,再狠狠地踹向他!

    但苏玄又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甚至感慨般笑了起来:“说得真好啊,仙儿。”

    笑声里带着些许再也无法掩饰的倦意。

    这简直就是对林仙儿最好的激励了,她嘲讽般勾起描绘精致的唇角:“就算是对我,你又算得了什么呢?今日一过,你之予我,将不值一提!”

    因为你将会被诬陷为梅花盗,自此以后,你将跌落到尘埃里,辗转难言。可是我林仙儿却不会如你当年那般无视我,我会停下脚步,会施舍给你同情,甚至会对你笑一笑,再转身离去!

    她想到这,讲到这,脸色扭曲,神色癫狂:“你以为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有多么独一无二?哈哈,这世界上看不起我林仙儿的男人,又岂止你一个?我曾经那么虔诚地想要见那个人一面,却被他的手下心腹拦住,你知道么?这所谓的下属也不过是他手下的一条狗,虽然是最忠诚的那条,但这条狗却敢拦着我,看我的眼神就像是什么肮脏的垃圾,阴沟里的丑陋脏物,看一眼都会污了眼,他只是挥了挥手,就将我扔了出来!”

    她没有说的是,她费了多大的心力,又借助了多少人的力量,才得到那一次机会。她知道,若是那一次,她能够成功,她将会得到多么至高的地位,整个江湖都将会是她任取任求的后花园,什么神功秘籍、藏宝兵器,都不比她的轻轻一笑更珍贵!

    但她却被毫不犹豫地扔了出来,寒冬腊月里,披着的狐裘被震散,她身上什么都没有穿,赤身*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将第一个遇见的男人当做从天而降的天神,使劲浑身气力去服侍他,讨好他,只为了一件能够温暖身体的衣物。

    何其耻辱!

    苏玄犹豫地轻声问道:“能够拒绝你的想必是自制力相当惊人的人物,就连属下都是如此自制,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必不可能籍籍无名……你说的可是新近崛起的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和他随身的利剑荆无命?”

    “金钱帮?金钱帮又算得了什么……”

    “那便是青龙会了!”苏玄目光深沉:“那个阻拦你的人,可是叫做天枢?”

    直到现在才猛然发现自己说出了什么,又被李寻欢察觉出什么的林仙儿哑然失声。极度的惶恐袭上心头,她怔怔然看向苏玄无比失望的神情。

    “可惜,可惜你居然没能见到那个人的真面目!”这种与真相擦身而过的事实,让他也不禁有些怅惘,但他很快恢复了过来,抿唇喟叹:“青龙会真正地掌权人,青龙会的龙头老大,青龙会的大龙首!”

    语气里说不出的萧索落寞。

    林仙儿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她浑身上下肌肉紧绷,良久,她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哑声道:“抱歉,一时失态了……李郎君真是好手段,不愧是当年御笔钦点的探花郎,寥寥几句话,就可以从我这里得到这么多的信息,还险些让我第二次夺门而逃。”

    她紧紧地盯着苏玄,不肯放过他面上任何一点弧度。

    “是仙儿你被过去牵绊的太深了……”苏玄宽慰道。

    “李寻欢你又有何立场对我说出这种话?”她在心底里暗暗松了口气,为自己没有透露出过多的讯息。

    苏玄对她的讽刺不以为意,他更关心的是其他:“既然,仙儿你对青龙会有如此怨愤之心,不如就在此地和我说说它?”

    “你在威胁我?”林仙儿叫了起来,她瞪着苏玄,不敢置信。

    “不过是一些辱骂,想必那位青龙会的天枢阁下必然不会同你计较,毕竟你在他眼里,只是一团污物,仙儿又有何可担心的呢?”他悠悠然说道,看着憎恨难抑的林仙儿,手掌中,一道银光闪过,那是一柄小刀。

    小巧的飞刀,最为普通不过的飞刀,但它有一个响彻江湖的名号,小李飞刀!

    “这才是威胁!”

    林仙儿被银光闪过眼,她忍不住侧过脸,避开刀芒。

    这世上也许会有人敢于直面小李飞刀,但那些人里却绝不会有她。

    而她浑身上下最厉害的武器,她冠绝江湖的美貌,却对李寻欢毫无作用。

    所以,她只能按耐住恐惧与愤怒,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说话。

    “你知道刚才的游龙生么?”她幽幽地问道。

    “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苏玄答道。

    “他已经不是少庄主啦。”林仙儿笑道:“藏龙老人已经死了,否则的话,游龙生又怎么敢把鱼肠剑这件上古神兵、武林重宝,藏剑山庄的传家宝送给我呢?”

    “原来如此。”苏玄惋惜道。

    “他就像是一条浑身上下长着贱骨头的狗,你越骂他、打他、踹他,他就越是要跟在你身后讨欢,摇着尾巴,呜呜叫着讨好你。”

    “这也蛮有趣的。”苏玄应道,不急不缓。

    “可是,就算他这么贱,任由我折腾,任由我打骂,从不忤逆我,好似爱我爱到了骨子里,可真的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却一点也不敢让他去做,也不敢让他知道一丝一毫,你可知道为什么?”林仙儿的声音颤抖起来。

    苏玄闭了闭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因为我担心,担心他是青龙会中的人。”林仙儿惨然道:“谁也不知道青龙会里有多少人,又有那些人是早已加入了青龙会。”

    “江湖上,无论是正气浩然的大侠,又或者是邪气凛然的邪道,除了他们自己,哪怕一直到他们死,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是否早已入了青龙会的成员名单。”

    “自从青龙会创建以来……这个江湖上,所有人都同时有了两张脸!”

    林仙儿的牙齿在抖,手指在抖,浑身上下也在抖,整个人仿佛痉挛,她恐惧到缩成一团,泪流满面。

    “只要青龙会命令一下,你可知道,就方才那爱我爱到恨不得双手捧上所有的游龙生,他就可以一剑刺来,一剑就可以要我的命。”

    “你说让我对我自己多一些自信,可是我早已对自己失望透顶。”她终于冷静下来:“因为我曾经就经历过这样的事,那还是因为青龙会只是发出一个警告,否则,我在当时就会死去。”

    她静默着,苏玄也没有说话。

    林仙儿抹了抹脸,不让苏玄看她狼狈的脸。她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似乎苏玄对她出手也无所谓。

    “明晚你再过来吧,到时候我会将我知晓的成员记下交给你,希望对你有用。”

    门外风吹过竹林,沙啦啦,如浪如涛。

    月光下,林仙儿脸上的笑容既得意又恶毒。
章节目录 第32章 李寻欢(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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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没有回头,否则她看到的,就会是苏玄面无表情的脸。

    苏玄没有拆穿林仙儿的小小心机,因为他不仅仅是李寻欢,更是青龙会龙首苏玄。可笑的是,林仙儿向他哭诉,这个江湖上,每个人都有了两张脸,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李寻欢的背后是不是也有着第二幅姿态。

    她曾经那么恶意的诽谤李寻欢,在他面前痛诉他的无情,但最后这只是出于她个人的恨意。她想要诽谤他是恶名昭著的梅花盗,却愿意用青龙会的消息来套住他,让他去赴约明日的圈套陷阱。

    这些加害者,恐怕会比其他人更加相信李寻欢的清白,并非是他们心知肚明的梅花盗的身份,也是他这个人真正意义上的光明磊落。

    他们之中,有人过于了解他。但越是了解他,就越是不能否认,李寻欢,所作所为,从始至终,均不愧侠义。

    有些时候,看得越清,就会被迷惑得越深。

    第二日夜晚,天色将黒,夜幕即临。

    苏玄知道此时的兴云庄里魑魅魍魉太多,不论是李寻欢还是苏玄,俱都对这些毫无意义的奉承感到不耐,所以他一开始就装病躲了过去。当夜晚降临,雪地里的脚步声传到窗外之时,他正独自一人,挑动灯芯,似乎在等着谁,但又似乎只是种百无聊赖的消遣。

    他的贴身仆人铁传甲早在白日里就已经离去。

    原著里今晚来找他的是游龙生,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龙啸云。

    龙啸云踟蹰良久才走进了这间屋子,他原本本不应如此逡巡,他和李寻欢是结义兄弟,哪怕是在深更半夜、无人私语之时,他也可抬头挺胸、光明正大地来找他。

    但他此刻就像是浑身紧绷的刺猬,躲躲闪闪,风声鹤唳。

    他必须在今晚事发之前来找到李寻欢,并不是为了示警,而是为了……诗音!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诗音,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诗音的一丁点消息了。自从李寻欢离开了李园,诗音和他就像是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那仿佛不久前见到的紫色倩影也逐渐模糊了脸庞。

    这十年来,李寻欢和林诗音两个名字就仿佛只在他的生命中匆匆走过,就再也不见的过客,若不是他坐拥着李园这令人钦羡的庞大财富,恐怕就连他自己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之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怀疑,这表兄妹二人,不过是始终郁郁不得志的自己幻想出来的臆想。

    否则的话,这世间怎么会存在像李寻欢这样的人,他就像不履凡尘,饥食蟠桃渴饮琼浆的真仙,这偌大的财富对他而言,不过是红尘一缕烟,轻飘飘的就可以散去;而林诗音就像是不慎露出容貌的神女,姣兮丽兮,若明月舒其光,却让他这粗鄙不堪的凡夫俗子念念不忘,一至于斯。

    恶意就像深埋在千尺地下的幽泉,静谧无声,却在李寻欢归来的那一日,潺潺作响,在日复一日的浸染侵蚀下,终于重见天日。

    露出连他自己都为之惊愕的狞笑。

    为何会如此?他曾经懊恼过、纠结过、反反复复细数着李寻欢对自己的恩义。

    但他就是想不通!想不通!

    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沦落至此,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在世间愈发渺小?

    诸多繁复的情绪结合在一起,成为了令他自己都为之恐惧的恨意,在青龙会的撩拨下,恨意成为了动力,他想要看到李寻欢这自始至终如同圣人一般的形象染上黑暗,想要看到他自始至终悲悯怜悯的态度得到世人的尖锐嘲讽,想要看到他自始至终坚持的正义理想被碾碎成泥,被践踏被弃如敝履。

    既然我都已经如此卑微涕零,你又为何能高高在上?

    他走进屋子里,屋子里灯火摇曳,屋子外,竹林沙拉作响。

    李寻欢拨弄着灯蕊,他的神情清浅而静寂。有一瞬间,龙啸云觉得他就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就像是洞察了世事的智慧者,看着这一幕幕上演的荒诞戏剧,寂寞且聊赖。

    但这错觉很快被他抛之脑后,他坐了下来,期期艾艾地询问着:“兄弟,自从你回来之后,我一直都想问,但一直都没敢开口,也没寻好时机,但今晚我实在是坐不住了……”

    “兄长是想要问我诗音的下落吧?”苏玄微笑道:“其实兄长能够忍到现在才来问我,早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我知道你是担心会得到不好的消息,所以才一直欲言又止。”

    “还是兄弟知我!”龙啸云豪爽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苏玄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又迟迟没有开口。

    “诗音她过得很好。”苏玄回想着,有一瞬间的恍神,继而又轻轻笑了起来:“诗音不过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小姐,对于青龙会毫无威胁,反而可以用来牵制我,又怎么能不好呢?”

    “你……”龙啸云瞧他神色不对,有些惊慌。

    “兄长请不必烦忧。”苏玄见此,拢了拢衣袖,给坐在对面的龙啸云倒了杯酒:“诗音是不会有事的,这是我和他之间的默契。但我担心的,是诗音她自己。”

    “她自己……”龙啸云喃喃自语。他不懂。

    “她加入了青龙会。”苏玄叹了口气。

    “怎么会?”龙啸云手一抖,手中酒杯滚落,酒液倾洒。

    “我曾经以为会是什么人逼迫她,但最后我才能确认,这是她自己的意志。”他的神情清寂,似是落寞又似是欢喜:“她从前并不太看得上武林人士,希望我能够秉承父亲兄长的意志,考取功名,龙门折桂,光宗耀祖。”

    “但不知是否因为这些年来的诸多变故,她终于也还是踏上了这条江湖之路……”他微微昂起头,一杯清酒饮尽:“既如此,我倒是为她加入了青龙会而松了一口气。”

    “起码,有我在一日,她就会平安一日,只要青龙会还有想要利用我的心思,他们就不会让她死去。”他的双眼有些湿润,语气怅然而欣慰:“不论她的意愿如何,我总是会站在她身后的。”

    龙啸云垂下脸,灯光泯灭下,他的双眸暗暗沉沉。他很想一把扫落这眼前的桌子的一切,冲上前去,攒紧眼前人的衣领,狠狠地一拳揍上去,冲着他大声嘶吼:“那我呢?那我这十年来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被他人轻蔑嘲讽,被青龙会如傀儡般戏弄……又算是什么呢?”

    但他没有,他只是哽咽着哭了出来:“只要诗音没事就好,只要她没事就好……”

    半晌他才不好意思般擦擦眼角:“不好意思,让兄弟你见笑了。”

    “怎么会,兄长不过是真情流露罢了。”苏玄敬佩道。

    龙啸云没有问,为何诗音没有想要见他,那日里,诗音在暖翠阁门前说过的那一句话,就应该让他死心,之后这许多年里的杳无音讯,不过是更加确定了这一点。那一年初见时的心旌神摇,不过是他自己的妄动无名,强求缘分。他与诗音……终归是命里无缘。

    他花了整整十年,才令自己看清这一事实。

    龙啸云踌躇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兄弟你可知道……青龙会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他像是怕极了这个名字,就连说出来也是轻声细气,生怕不知从何处便袭来一只利箭,一箭便刺穿他的胸膛,让他就此死去。

    他原本不应该有这个勇气,来问出这庞然大物的勇气。但李寻欢的存在让他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问了出来。

    真是好笑啊,这个即将被他陷害,被他打落神坛的人,却只有他的归来,才能让他拥有直视青龙的胆魄。

    苏玄郑重起来,他脊背笔直,目光炯炯,看向他的眼中一时仿若有刀芒闪过:“兄长何出此言?”

    难道龙啸云会告诉他,自己早在十年前你离开之时,便已加入了青龙会?自己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儿子龙小云,也只是青龙会的耳目?这十年来,自己早已不知替青龙会干过多少事,而接下来还会替他们陷害你?难道他会让他知道,他一直过得比之若刍狗一般?

    怎么可能?

    所以他只是用一种略带担忧的语气说道:“我已经快要老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我也不想再掺和了,可是……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陷进这汪泥潭之中……他还那么小……”

    “发生了何事?”苏玄想起当日在梅林石屋旁,那红孩儿对自己做出的无声口型:“难道是青龙会……”

    龙啸云突然站起身来,向着苏玄跪拜下去,苏玄慢了一步,竟让他叩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33章 李寻欢(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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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并非是我的亲生孩子,但这么多年来,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早已比之真正地父子也不差分毫了。”龙啸云面色愁苦,话语戚戚:“当年的诗音,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我以为那就是我这一辈子最无能为力的一次,但是没想到,这样的事还会在我身上发生第二次!”

    “兄弟,这是我作为兄长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求你,让他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和我的孩子,他们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可以拿去,想要让我去做些什么,都尽管说,只求他们不要再将我的孩子也带离我的身边,我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生离……”他不肯起身,就怕抬起头来会让苏玄看到他泪流满面的脸,苏玄原本想要将他扶起的手,也停留在半空中。

    “兄弟,别人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你追查了青龙会十年,这世界上若真要说谁最了解青龙会,那肯定无人能出你左右……更何况还有诗音,还有诗音……她也加入了青龙会……”龙啸云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双目流露出哀戚的恳求。

    苏玄静默片刻,才扶起了殷切看着他的龙啸云,慢慢地吐出一个字:“好!”

    龙啸云如释重负。

    风在呼啸,竹在招摇。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苏玄才迈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黑夜中,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想要窜出去,就被苏玄手中的小巧飞刀摄住,一动都不敢动。

    苏玄似笑非笑:“想不到藏剑山庄的现任庄主游龙生居然会是一个喜好听人墙角的人物,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我撞见了,游庄主不想要解释一番么?”

    游龙生被寒风吹得脸色发青,他瞪着李寻欢,不情不愿地开口讽刺道:“若非如此,也就没法见到李探花和龙四爷之间的深情厚谊了!”

    这个骄傲的年轻人哪怕面对着小李飞刀也不肯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一丝一毫,他甚至跃跃欲试般想要将腰畔的宝剑拔出。

    剑光如一泓秋水。

    “可惜你将他看作兄弟知己,他却将你看作冤大头,不仅仅拿走了你李家的所有财产,还想要你小李探花为了他父子二人的性命去卖生卖死。”游龙生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十足的可怜人。

    “咳咳……你怎知我会……咳,会因之陷入生死之境?”一阵北风吹来,苏玄脸色白了白,连连咳嗽。

    “听你们的对话,青龙会带走林诗音已经将近十年,吊着你这兵器谱第三的小李探花也已经整整十年,十年里都没动用过你这武力……但须知,好钢是要用在刀刃上,像你这等高手,若非是绝世之敌,又怎会轻易让你出鞘?”他若有所思地扫了苏玄一眼:“说吧,青龙会让你去对付的是天机老人还是上官金虹?”

    苏玄微笑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呢?”

    “嗯?”游龙生疑惑地皱起眉。

    苏玄悠悠说道:“也许,他将要去做一件很对不起我的事。他这次前来,只是为了事先向我哭诉他为何如此做的苦衷,为了让我事后不至于怨恨他,哪怕事情不慎失败,脱困之后的我也不至于会报复他。”

    他这么不紧不慢地说着,没有丝毫的不悦,眉目温柔,双眼澄澈明亮,仿佛此时此刻便已经原谅了龙啸云之后的任何所为!

    游龙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的人?

    这个江湖怎么可以容忍得了你这样的人!

    游龙生并不知晓他并非是第一个这么感叹过的人,他只是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世界上,不只是罪恶会触目惊心,过于闪亮的善意有时也会刺痛人的双眼。

    黑暗与光明本就拥有着相同的力量。

    苏玄轻轻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指,捻起一片被风吹过来的细长竹叶,抬头看了看月色,冲着惊愕的游龙生点了点头:“抱歉,今晚我还与人有约,看来今日只能就此别过了。”

    这才想起来此次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李寻欢去见林仙儿的游龙生慌里慌张地举起剑:“等……等一下!”

    苏玄眯起眼睛,停住脚步,背负着双手,哼声道:“嗯?”

    游龙生下意识地慌乱了一瞬,来到这里之前想好的台词一下子都无法派上用场,在苏玄的注目下,他苍白的脸涨得通红:“你……你不能去见林仙儿!”

    “为何?”苏玄歪了歪头,纯然的疑惑,带着细微的笑意。

    “你要是去了绝对会后悔的……她……她早已是我的人了,我们之间……早就有了……有了……你不能去捡我的破鞋子!”他拳头捏得格格直响,感觉到全身的热血都用到了脸上,他颤声道。

    苏玄摇了摇头,他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叹息道:“可是分明昨晚她告诉我的是,她一直都认为你是青龙会派遣潜伏在她周围的人,她从来都不曾信任过你。”

    “怎么可能?”游龙生失声道:“你在骗我!”

    苏玄静静地看着他阵青阵白的脸色,感叹道:“少年人,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我可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怎么可能会是青龙会的人?”还没适应自己现任庄主身份的游龙生喃喃自语,他忽然拔腿便走,不敢再回头,他实在没有脸再待在这个地方,他的剑收回到了鞘中,林仙儿的怀疑,让他已没有了勇气也没有了理由,再来朝着苏玄挥剑。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俱都乏善可陈,这世上没人能阻止一个清醒的人装醉,就像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苏玄此刻正被点了穴道,锁在了柴房里。

    但好歹他们还给他留了一扇窗,尽管子夜的寒风席卷过冰雪,冰凌刺骨,但他还是可以透过这扇窗,看到屋外素白的弯月,看到竹林里翩飞的纤蝶。

    此时此景,除了少了一坛好酒以外,又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微笑呢?

    红孩儿推门进入了的时候,就连这最后一点遗憾都被弥补。他手中提着的是陈年的竹叶青,酒香弥漫,香气袭人。

    “探花郎好雅兴!”他有些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忘雪月风花!”

    苏玄背对着他,目光不离窗外夜景,淡淡地说道:“是诗音让你过来的?”

    红孩儿脸色一变,手中的竹叶青晃了晃,才桀桀笑了起来:“好聪慧的探花郎!”他也不啰嗦,直接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派过来的,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下一刻会做什么!”

    他出手点出,一套复杂的手法使出,解开了苏玄身上的穴道。

    虽然他并不知晓,苏玄从始至终,都不曾失去过自由。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动一动。

    但他只是很欣慰地笑了笑,在红孩儿解完穴之后才慢慢地转过身:“诗音如今已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了么,这很好……很好……”

    “可是我却不能因为我,而让她落入危险之中,这次你来救我恐怕只是她的自作主张吧?”苏玄从容不迫道。

    哪怕他刚刚经历过足以令他所有声名一朝尽丧的拙劣诬赖,刚刚经历过结拜兄长的栽赃构陷,他也依旧如此淡定从容。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智慧而卓绝,他翘起的嘴角,虽然时常都会带上些厌倦嘲弄,但在谈到了林诗音之时,又如同沾染上了醉人的佳酿,可以令任何一名女子轻付真心。

    红孩儿的目光闪了闪,他说话的语气不自觉舒缓下来:“既然你知道她为了担了多少的风险,就更应该早早离去,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回来!”

    苏玄摇了摇头,在红孩儿气愤的眼神中,柔声道:“我不能走。”

    “青龙会不会让不能完成任务的人活下去,那对于蓄意破坏了任务的人就更加不会轻饶。”他一字字,智珠在握般说道,这狼狈的处境竟不能扰乱他一丝思绪:“我若是逃了,不仅诗音会受到惩罚,也会打破一直以来我与青龙会之间的默契,让他们意识到,我已不再可能会被他们掌握利用。到了那种彻底撕破脸皮的地步,诗音只会是十死无生之局。”

    “所以我不能走。”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哪怕你会身败名裂,死后也脱不去千古骂名,世人谈起你时无不憎恨唾骂,道一声伪君子?”红孩儿紧紧质问。

    “不过虚名而已。”他风轻云淡般说道。

    “好!”红孩儿轻喝一声,随即他欢畅地笑了起来。

    不,应该说“她”!
章节目录 第34章 李寻欢(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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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笑声清脆空灵,直如幽林小屋边悬挂着的串串风铃,伴随着蜿蜒绕过的清澈流水,叮咚清凌。

    “不愧是诗音姐姐所爱慕的人!”红孩儿竟然是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眨着眼,又再次夸赞道,声音又娇又软:“不愧是江湖上侠名远播、首屈一指的小李探花!”

    她低下头,双手胡乱摸弄,再抬起头来是已是一位有着春花般笑靥的小姑娘了。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有着一双剪水般的双瞳,她身穿着少年郎才穿着的红色男衣,纤腰一握,楚楚动人的姿态中,配合着她飞扬的清晰眉眼,却又带上了些许的少年英气,这让她混杂出一股引人注目的独特气质。

    她的双眼弯成两轮弯月,嫣然一笑:“探花郎你可以叫我林玲玲,摇一摇,我就‘林玲玲’的响。诗音姐姐四年前把我买下来,所以我就跟随她姓林,林玲玲,自那以后,我这铃铛就被牵在她手里啦。”

    “可是诗音姐姐实在是个大好人,原本我以为,我会作为一个讨人欢喜的铃铛摆设,别人摇一摇,我就‘林玲玲’的响,别人不摇,我就不能响。但是她居然会亲自教给我武功,让我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拥有自保之力,她可真是我的大贵人。所以我这次一定要亲眼来看看,让她不惜性命也要救下来的心上人是何等的风采!”

    “那你看得可还满意?”苏玄微笑着看着林玲玲,笑容包容柔软,如同冬日里的暖阳。

    林玲玲揭开了伪装的俏脸一红,她眼波一阵流转,情不自禁喃喃道:“何止满意,我可要嫉妒死诗音姐姐了!”

    但她很快又欢快地笑了起来:“若非你是诗音姐姐的心上人,我绝对要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将你抢到手里,然后再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你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针对我们女子的□□,让这天下间的女子们,哪怕毒死也会痴痴笑着逝去。”

    苏玄脸颊微微一红,他竟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为好。

    但林玲玲很快就非常自然地转了个话题,板起脸,语调低沉起来:“那么既然你不肯就此离去,我就要向你传达另外一个人的吩咐啦!”

    苏玄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神情严肃。

    林玲玲竭力模仿起另一个人的腔调,冰冷的声音里萦绕着不去的飕飕凉意:“这是惩罚。”

    “李寻欢,是你数次打乱青龙会布局的惩罚。”林玲玲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她不仅是声音在模仿,表情也在模仿,惟妙惟肖。她低垂下眼帘,目光漠然而疏离,组成了一个连苏玄也从未见过的神情。

    但这熟悉的声音,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说出这些话的人,正是他忠心耿耿的下属天枢。

    他静静地听着,状似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字。

    “只要你能够从中活下来,才能证明你确实有令龙首冕下另眼相看的价值。”

    言简意赅,简明扼要,干脆利落。

    青龙会做事,从来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这已经是破天荒的警告了。因为苏玄在青龙会之中的布局,天枢不解其意,故而不敢轻易插手其中……难道诗音和自己的举动真的惹恼了他么?

    就在这时,林玲玲突起的笑声如同风中之铃,密密传来:“嘻嘻,看来这位天枢阁下是吃醋了呢~”

    苏玄停住了微笑,瞥了眼这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她抬起头来看过来的眼中,清澈懵懂。

    他清咳了一声,苦笑道:“难得你居然将诗音的吩咐放在第一位……”

    “那当然啦,诗音姐姐是我的大恩人!”小姑娘神采飞扬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她很快慎重地偷偷告诫道:“虽然我并不知道会里的大人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你最好还是不要忤逆他们为好,你可知道,我们青龙会的大龙首啊,为何会从不见世人么?”

    “为什么?”苏玄也顺势问道,颇有兴致的模样。

    林玲玲斜眼看了一眼门外角落,冷哼一声才傲然道:“那是因为当代已经没有可以让他能多看一眼的人才了……你可知,在我出发之前,诗音姐姐是怎么和我说起他的么?”

    “永远、永远,不要与之为敌!也许你能自信于此世无敌,但青龙会大龙首却永远不在其中。”林玲玲小脸绷得紧紧,目光中是极端的憧憬与不可置信地恐惧:“他是行走于时间里的神魔,他能在今时今日莅临武林,那便能在百年千年后仍能笼罩武林之上,他是非人,是天外的天魔,是世界的奇迹!”

    这等狂妄、怪异、诡秘的发言,若非是林诗音的传话,李寻欢足以将说出这段话的人当做发了神经的疯子,还是整日里臆想着神魔鬼怪的疯子!

    虽然他此刻便是李寻欢,但他同时也是苏玄,穿越者苏玄。

    天魔……哈,穿越者……天魔……

    所以他只是怔怔然地看着林玲玲,良久,才缓缓地、缓缓地勾勒起一个淡薄的笑容:“这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一开始也以为诗音姐姐是在胡诌,是在糊弄我哩。”林玲玲嘟起嘴:“不过不要紧,诗音姐姐就算是糊弄我,我也相信她说的。”

    她掏出一封信笺:“这是诗音姐姐让我交给你的。”

    林玲玲临走之前,特意经过躲在角落里的龙啸云跟前,冲着早已汗流浃背、目光呆滞、瘫软在地的龙啸云轻蔑嘲讽一笑,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径自离去。

    苏玄拆开这封意料之外的信笺,细细研读,一刻钟之后,他右手抚住额头,双眼紧闭,一只苍白色的蝴蝶于指尖一闪而过,蝴蝶双翼轻颤,轻轻点在那封信笺之上。

    他唇角的弧度勾起,是愉悦的意味。

    信笺迅速化为粉末,消散在空气中,点点荧光若磷粉熄灭。

    信件末尾的签名处,一个异常熟悉但分明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的名字瞬间逝去。

    朱七七。

    数日后。

    马车里,苏玄斜倚在车厢里。他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思考。没有人知道他早已恢复了自由,也许那晚在外偷听的龙啸云知道,但他显然并没有将之告诉马车里的另外两位,田七和心眉大师。

    那封突如其来的信笺像是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影响,他依旧按照原定的计划一步一步在这早已搭建好的舞台之上,遵循着剧本,做着最为称职敬业的演员。

    唯一比较特殊的一点是,导演是他,编剧是他,主角……也是他。

    当这一幕剧情终于落幕之时,李寻欢揪出了少林寺中的叛徒,洗清了梅花盗的嫌疑。苏玄带着阿飞在冰天雪地里下山,他身着长袖白衣,呼啸寒风之中,衣衫猎猎,长发在风中飞扬,脚步轻巧从容。落在他身后几步远的阿飞,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又似看到了当日倏然间消失的蝶。

    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苏玄也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阿飞。

    这个一直冷漠坚硬的少年张了张口,无法说出对于苏玄即将消失的慌乱,他只能哑声道:“你说,你不是梅花盗,我也不是梅花盗,那么,梅花盗到底是谁?”

    苏玄叹了口气,忽然笑了笑,他这一笑,就像又重新染上了尘世的烟火气,让少年也不禁松了口气。

    “梅花盗……说不定会是个女人呢?”苏玄这么说着,他望着山外远景,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提了个无谓的猜测。

    阿飞沉默了。

    “能够打动少林叛徒‘心鉴’的,怎么可能是他早已抛弃的名利?”苏玄清清地分析,淡淡地说道:“既入少林,往日恩怨尽皆放下,百晓生也没法用往事来威胁他。那么,能够打动他的,就只有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了。”

    阿飞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巴,依然沉默着。

    苏玄看着阿飞,目光中拥有着通透的包容,他像是什么都了解,什么都知道,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有些话已不必说出口。

    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在这少林寺霜雪铺地的下山小径中,他的话语也像是被寒风吹得支离破散:“我要走啦。”

    阿飞倏然抬起头,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瘦削身影,质问道:“你要去哪里?”

    苏玄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有些激动的反应,他颇为好笑地安抚道:“有一位之前便早已听闻过名字的前辈约我一会,她所住之地太过遥远,我可能要一年半载之后才能返回中原,趁着出发前先与你告别,以免担忧。”

    阿飞瞪着他,良久才慢慢垂下头:“你是我唯一承认的朋友……要早点回来……”

    “好。”
章节目录 第35章 李寻欢(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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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一朝起风云,十年夜雨十年灯。桃李昔年一壶酒,春风万里念故人。

    一年后,兴云庄外,后墙之后,孙驼子依旧在守着他那十四年不变的卑贱鸡毛小店。小店里,身着蓝衣的,手持旱烟的白发苍苍老人,正和他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娇俏孙女,一来一回,一搭一唱地讲起了江湖故事。

    老人喝罢酒,又抽了口烟,才慢吞吞地开始道:“你可听说过李寻欢这个名字?”

    …………

    李寻欢在哪里呢?

    他正走进枫林中的一栋小楼。

    这是他追寻阿飞和林仙儿找到的小楼。

    没有了林诗音的存在作为诱饵,林仙儿依旧不肯安分,她为了引出李寻欢,竟不惜对外放出阿飞将与荆无命决斗的消息来。

    这细节部分已经是和原著有很大的不同了。不过,这也没什么,苏玄虽然尽量保持住了剧情,但也只是抱着小势可改,大势不可改的态度。若真要强求一模一样,苏玄自身的存在便是最大的bug。

    而此刻。

    明月高悬,长街寂静,山林俱籁。

    但这小楼里却依旧是灯火通明,酒香浓郁,菜香四溢,一阵阵男女欢笑的声音隐约传来。

    原本他不应如此寂寞,因为原著中,此时正有一位笑起来如同风铃般“玲玲”作响,名为林玲玲的小女孩跟随着他,伴随他一起走上那喧嚣的小楼。

    但林玲玲早已不再是林仙儿的侍女,她从一开始就被林诗音买去,脱离了她那短暂且不幸的命运,在青龙会里开始了她截然不同的一生。甚至苏玄早在一年前便已经见过她,接过她为诗音传的信!

    所以,此时苏玄只好一个人走进那等待已久的小楼。

    相比较于一年多以前,他的脸色更为苍白了一些,虽然身姿依旧落拓潇洒,神情依旧温柔慵懒,侧颜如白玉,长眉若名剑,丰采高雅,颐人深致,但却仿佛比之过往少了最重要的人气,这让他看起来颇有些似一尊雕刻完美的传世神像。

    他一步步走上小楼的梯子,步伐不疾不徐,夹杂着他的几声清咳,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小楼上的人到底是谁,又给他布下了怎样的陷阱。

    因为不论是什么样的陷阱,都不会再起任何的作用。

    他走进小楼时,十来个胖女人正坐在地上,几间屋子被打通成一间,所有的桌子都被摆放到了一起,上面满是色泽香气诱人的好酒好菜。

    它们就像最廉价的货物一般,被随意堆成一座小山。

    十几个简直可以称为肥猪的胖女人正在吃刚端上来的炸子鸡,五六个穿着鲜艳、甚至抹粉上妆的颇为英俊的男人们,正围绕着她们伺候,就像是平日里,美丽的侍女伺候着家里的大老爷一般,那些胖女人们正一手抓着油腻腻的炸鸡,另一只手摩挲着男人上下抚摸,揩着油。

    那些男人们也像是侍女一般,受宠若惊地媚笑着,殷勤地凑上去给女老爷们喂酒,恨不得嘴对嘴,让女老爷们更好地享用自己。

    那十几个女老爷们已经够胖啦,将她们比之若猪,但猪其实也并没有她们那么胖,没有她们那么能吃。然而比起坐在另一边七八床丝被上的女人来说,她们又什么都算不得了。

    因为她简直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她是一座重重叠叠的肉山,连脖子部位也被过多的肥肉填满了,她的四肢比大象还粗,五官也被脸上的肥肉挤成可怜的线和疙瘩。

    苏玄并不惊讶,也并没有过多的感想。这世上的一切,现在又有什么可以让他惊讶的呢?他大步走了上去。

    小楼里一瞬间寂静,所有人都盯着他。

    他捂住嘴,轻轻地咳了几声。这个身体已经被他压榨到了极限,不论是潜力还是寿命,但他从不曾为此后悔,他的意志力就如最为坚硬冰冷的钢铁,只要他不想,功法运转之下,他就可以一直可以维持着最后一缕生机,然后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渊渟岳峙,仿若无事。

    那最胖最大的女人转过头来,她已经注意到了他,眯着眼,看了过来。

    苏玄也看向了她。

    突然,这胖女人浑身像触电般抖动起来,随着这动作,她全身的圈圈肥肉也晃荡起来,她眯着的眼睛一瞬间睁开,瞪得大大的,就像是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一般。

    她猛然窜起,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极其尖锐的刺耳尖叫声,也不知她那三四百斤身体里哪里来的如此强大的肺活量,这座肉山一跃而起,整个人就像是巨大的气球一般,伴随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开了小楼的整个屋顶,楼外突入的月光也不及这一幕来得夺人眼球!

    小楼开始整个摇摇晃晃起来,灰尘弥漫,脚下的木质地板开裂,诸多被抛下的胖女人也纷纷抱头鼠窜,逃离这即将倒塌的木楼。

    苏玄看着那最大的肉山落荒而逃的背影,他轻轻地、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又忍不住咳嗽了下:“大欢喜女菩萨……呵呵……芸娘……”

    他脚尖轻点,双臂微舒,如同掠过水面的白鸟,向着那最先逃跑的大欢喜女菩萨追了过去。

    那逃跑中的胖女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忘伸出粗壮的手臂,紧紧地遮住了自己圆盘般的胖脸。她是如此的慌不择路,一时被绊倒后,整个人就像是个庞大的肉球一般,竟然就这样一路漫无方向地滚了下去,压下一路的树木与嶙石,以一种无所顾忌的惊人气势滚落下去,摔进了大湖中,溅起的水花足足有七八尺高!

    苏玄轻巧无声地停留在湖边,看着湖面晕开的波纹,静默无语。

    直到这波纹平息,湖面恢复了平静,苏玄也没有等到大欢喜女菩萨有出来的迹象,他才幽幽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认出我是谁了。”

    虽然化了妆,但苏玄还是认出来了,当时站在这女菩萨旁边的正是游龙生,她知道自己是李寻欢并不奇怪,但奇怪的就是,哪怕自己是兵器谱第三的小李探花,也不值得原著里硬接了一柄飞刀无碍的欢喜女菩萨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除非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另一身份。

    是当晚与她一同入魔教的刺血堂堂主苏玄。

    誉满江湖的大侠小李探花李寻欢,和冷血无情的魔教杀手头目苏玄,竟然会是同一个人。这其中又该牵扯着怎样的阴谋与布局?而这阴谋,又包含了多少不得姓名的绝顶高手?这布局,又会让多少往日里呼风唤雨的江湖人一朝命丧?既如此,又怎能让不慎得知的人不拼命奔逃,唯恐一死?

    她不肯出来,苏玄当然也不能亲自下水去寻找。他干脆一手拂过湖边大石,手中气劲迸发,褪去石上污泥与尘土,撩开衣摆,坐了上去。

    他也不急,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即将被揭开阴谋的反派,反而姿容清隽,仪态潇洒,说不出的从容洒脱,简直就像是误入山林,干脆就地击筑而歌的雅士。

    “今晚的月色很美,菩萨何不出来与我一同欣赏这皎洁之月呢?”苏玄语带笑意,诚恳邀约。

    夜幕中,圆月遥隔云端,银光照澈如静水,星子罗布,一眨一眨,如同神秘的精灵,月与星共同点缀着漆黑沉默的高远苍穹。

    确实好景!

    但现今被称为大欢喜女菩萨的芸娘始终不发一言,一动不动。

    苏玄预估了下时间,估计再呆下去,这倔强的女菩萨就要将自己硬生生憋死在湖中,他才遗憾般叹了口气:“既如此,看来今晚我是与菩萨并无缘分,寻欢就此告辞。”

    他竟是说走就走,毫不回头。

    又过了一会,湖中央才咕噜噜冒起串串气泡,一颗圆滚滚的胖脑袋才露出在湖面,深吸了口气,望着苏玄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良久,一声不知压抑了多久的呜咽声才断断续续地响起,如水的月光下,这丑陋的面庞上一片湿漉漉,竟不知是未干的湖水,还是终于忍不住的泪……

    苏玄并不准备杀掉这个意外窥得自己另一身份的女子,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在给自己塑造了另一身份之时,就应该有了会被他人揭穿的准备。他想过许多人,但万万没想到过会是这个见过没几面的芸娘,但这其实也没什么。

    尤其是在他见过了朱七七之后。

    李寻欢的故事里没有其他穿越者,《武林外史》的故事里也没有,有的只是和苏玄一样扮演主角的试炼者。

    同样被小黄球送过来的试炼者。

    要知道,主角主角,女主角……也一样是主角啊!
章节目录 第36章 李寻欢(三十六)
    苏玄有些庆幸能在这个世界碰到一位已经放弃了穿越的历练者,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小黄球的坑,但他从来没有想到它会坑到这种程度!

    所谓的维修主角光环,不仅仅包括男主角,同时也包括女主角,作为试炼者,你没有任何的选择,也许是因为小黄球它本身就没有性别,所以不论你是男是女,穿越之后,会成为男主角还是女主角……

    全看脸。

    苏玄再次见到阿飞时,他穿着十分干净的青色新衣服,头发熨帖光亮,手中提着水桶,桶里是刚从那一线飞泉中打捞出得泉水,他正穿过梅林,走向木屋。

    朝阳从紊乱的树枝间穿透过来,照在了他平和拘谨甚至有些呆板的脸上,再也找不到昔日里那坚强孤傲的摄人魔力,成为了一副全然陌生的模样。

    木屋前,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正冲着他盈盈而笑。她似乎看见了作为不速之客的苏玄,又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他,满心满眼里都是穿着新衣服的阿飞。她比起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么年轻美丽、光彩照人,除开眉目间添加上的几缕成熟,但这只能让她拥有了更为吸引人的魅力。

    她轻轻地唤他:“小飞!”

    在阿飞看不到的角度里,林仙儿给了苏玄一个得意的挑衅目光。

    苏玄看过去,她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抱着阿飞的手臂笑得更温柔更可爱。

    林仙儿简直就是阿飞的劫难!

    但阿飞已看到了苏玄,他忍不住冲了过来,怔怔然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在这个微笑里,苏玄才看出了一丝他昔日里的影子。这变化了太多的少年哽咽道:“你……你终于回来了……”

    苏玄轻轻点了点头,他深邃的目光看着这已深陷情劫的少年,没有问离开时二人讨论过的梅花盗,也没有问他这些年来过得如何,更加没有问他与林仙儿之间又是何种关系。

    他好似从头到尾都无视了那无双美丽的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

    这让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初见的暖翠阁,他一杯又一杯地饮酒,而她花费了十二万分的心思,也不能让他多看她一眼。这让她怀疑这个人,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冷硬的心……因为,从来就没有那个男人可以拒绝的了她林仙儿!

    阿飞沉默良久,刚想要为梅花盗的事情道歉之时,苏玄便开了口:“他想要见你。”

    这毫无来由的一句话,不仅是阿飞迷惑不解,就连林仙儿也暗中提起了万分警惕,虽然她不相信有谁能在自己陪伴阿飞之时将他叫走,但这个人是李寻欢,而李寻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会让她如临大敌。

    “他是谁?”阿飞问道。

    苏玄的目光有些遥远,他收回眼神,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阿飞的面容,回答的语气竟有些奇异的感叹:“他姓沈。”

    阿飞脸色剧变,他木讷的脸上一瞬间变幻莫测,痛苦、憎恨、悲伤难以自抑,这让他几乎又变回了当初的那个少年,那个孤独跋涉雪地,不愿接受别人帮助,孤傲冷漠,出剑凛冽似风的少年。

    林仙儿咬了咬牙,她不能容忍原本以为已经尽在掌握中的阿飞,居然会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她竟然压根不知道,阿飞还有一位姓“沈”的朋友!她对于这位沈姓之人一无所知,所以她只能莲步轻移,走上前去,又抱住阿飞的臂膊,用一种迷茫担忧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这混乱中的少年。

    阿飞很快便回过神来,他看了眼无声安慰他的林仙儿,略略松了松绷紧的肌肉,让她不必担心,但他的双眼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这好似被修剪过后的家养松柏,只在苏玄的两句话中就拔地而起,拾回了他往日里的锋芒!

    林仙儿让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阿飞与荆无命之间的决斗,唯独阿飞自己不知道。

    所以,他专注而热烈地看着苏玄,从牙齿碾磨间吐出一个字:“好!”

    还没待林仙儿美目流转,再次想出什么点子来,苏玄也终于转向了她,笑意宽容地加上了一句:“也许你也可以带上她……”

    风沙狂舞,行人寥落。

    身形佝偻,满头白发的老人,提着旱烟,带着他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孙女匆匆走过。他们埋头快步赶着路,心无旁骛,就连站在路边檐下的拢着双手的苏玄都没有注意到。

    但苏玄也并非是来找他们,他所等待的,是跟踪在他们身后之人。原著中,荆无命正是在追查那“说书”老者无果后,杀掉了前来挑衅的上官飞。

    一身黄袍,压得低低的笠檐,腰上插着剑,形色匆忙。来人专注地盯着前方,不肯有一丝分心。

    苏玄蓦然收回远眺的双眼,身形一闪,就已经挡在了来人必经的路上。

    荆无命悚然一惊,这人来得无声无息,直到他出现在他的眼前,方才真正确定了他的所在,这让他汗毛竖起,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铁剑,哑声问道:“阁下有何指教?”

    苏玄未曾遮掩的面庞苍白,他轻轻咳了一声,仿佛经受不住这呼啸的风,这让他比起江湖中人更像位弱不禁风的贵族士子,但荆无命丝毫不敢有一丝看轻,他死灰般的眼睛急速收缩,凝视着这突如其来的挡路者,细而长的手指紧紧握住悬在腰间右侧。

    他想要出剑,出剑!

    但他却出不了剑。

    冷汗从额上沁出。

    荆无命发现他遇上了此生见过最为恐怖的人!

    他脸上僵硬的肌肉微微抖动,露出一个奇特的笑意:“小李探花?”

    苏玄叹息般回应道:“是我。”

    荆无命额上的汗珠更多了,他的左手按在剑柄上,十指却像是泥塑般,动一动都不能。

    “我来此是为了一个了结,和上官金虹之间的了结,也是对我自己的了结。”他说着荆无命完全无法理解的话,但他其实也不需要他理解。

    “三日之后,地点由他定,我和他,二人之间,一决生死。”苏玄的话很轻,仿佛柔絮拂过碧湖,但内容却一点也不轻。

    江湖之上每天都在发生决斗,但从来没有哪一场决斗有这即将开始的决斗邀约来得更重。

    荆无命的眼神更冷了,他凝视着苏玄,像是在凝视着毕生之敌。良久,他的嘴角溢出了鲜血,他的左手缓缓地抽出了腰间剑……这简直是他最慢的一次出剑了,但他毕竟还是拔出了剑,哪怕为此已然负伤。

    “你要对我出手。”苏玄淡淡地说,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叙述。

    剑光飞出,荆无命有种手中剑比往日里更快三分的错觉,但哪怕再快十分也毫无用处。

    一道更快的光芒闪过。

    荆无命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肩胛处,斜插着一柄七寸长的小巧飞刀。

    “你想死。”这句话同样是陈叙。就如同在原故事里,郭嵩阳所做的事情一般,荆无命也想要让自己的尸体,向上官金虹展示李寻欢的飞刀。

    那仿佛光芒的小李飞刀!

    没有什么比他的尸体是更好的展示品了。

    但苏玄并没有杀他,这让他有些不敢置信。

    可那柄小刀却是插在了荆无命右手的肩胛处。

    荆无命的右手剑比左手剑更快,但这只是个秘密。

    这似乎被放过,又似乎没有被放过的感觉让荆无命脸色有些发青。

    他身子晃了晃,面上依旧如硬石,毫无颤抖。他有些恭敬地垂首回道:“我会如实传达的。”

    这场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的交手完结后,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转角处突然走出一个带着素色斗笠的男人。他身形似乎有些瘦削,一身靛青色宽松长袍,腰间束着白玉腰带,一柄好似装饰般的轻盈长剑悬挂其上,风吹过,扬起面纱,露出了他脸上恐怖狰狞如恶鬼般的青铜面具。

    他的眼中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进过荆无命,而是死死地盯着苏玄的每一次动作,他的每一个细微眼神,每一次抬手弧度,甚至脚步轻踏间的衣角耸动,平缓话语里每一分轻微波动,都能让这面具人更为凝神。

    他手中提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这昏迷着的男人穿着滚着花边的紫红色衣服,脸上抹着厚厚的敷粉,赫然正是当晚站在大欢喜女菩萨身后的游龙生!

    这带着青铜面具的人静默不语,孤独地站在空旷的街道上,扬起的衣衫皱起,一声极微弱的叹息仿佛一出现便消散在冷风里。

    风中似有呢喃相伴,恍惚即逝。

    “是你么……公子……”

    一只苍白色的轻蝶扇动着双翅,从他身旁倏忽而过。
章节目录 第37章 李寻欢(完)
    阿飞提着滴血的剑,闯进金钱帮之时,孙小红也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其实她有些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跟上来,但就是身体自己不受控制。和李寻欢最初的也是唯一的一次见面,早已在时光的洗涤下,渲染成了昏黄的旧模样。她以为她可以忘了他,可以平静地谈起他,哪怕有缘再会,也可以浅浅一笑,道一声好久不见。

    但此时她却离开了摇头叹息着的爷爷,站在了这里,木木怔怔地跟随着一路大开杀戒的阿飞,闯进她以为她永远不会有机会进入的金钱帮总部。

    前方尽头处,是一扇门。

    一扇铁铸的紧闭之门。

    这足足有一尺来厚的铁门,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撞开它。

    阿飞怒吼一声,他似乎在那一瞬间变成了受伤的丛林野兽,他用他的剑、他的身体、他的全部狠狠地撞向铁门。

    但毫无用处……反倒是他自己被反弹出去,在地面上滚上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面朝下,静静地躺在地面上,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全无生机。他其实早已扬帆出海,带着林仙儿,她似乎有些不愿意,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与他一起,去见那他怨恨已久之人。

    但数个时辰的行驶之后,他却无意中听到了水手们讨论江湖盛事之时,提起的,百年难得一见的对决,兵器谱排行第二与第三之间的对决,上官金虹与李寻欢之间的对决!

    霎时间,阿飞的手脚冰凉。所有之前即将与那人会面的焦躁与憎恨都被抛弃,仿佛冬日里被一桶冰水从头灌下,直冻得他整个人打着哆嗦。在他揪着船长的领子勒令他回航无果之后,他挥剑斩断系着小船的绳索,独自一人回返中原。

    要快,要更快!

    可是他现在回来了又有什么用呢?阿飞把脸埋在泥土里,也许这样能遮挡住他无能为力的眼泪。他整个人似乎在抽搐,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折磨地他将要疯狂。可惜在被摔开之后的阿飞,忽然发现,他连发疯怒吼的力气都被一下子抽空,整个人脑子里白茫茫一片。

    孙小红早已泪流满面。

    她有些呆呆地摸上了湿润的脸颊,有些不解地问道:“诶,我怎么哭了?”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孙小红遇见李寻欢之时,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就算她当时心生托付,也早已被时光错开,等她现在赶上来,却发现斯人已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她伫立在门外,眼泪不受控制般,潺潺而落。

    他们只能在外面等待……兜兜转转一圈,最后居然还是这与原著相同的两个人在这门外等待。

    等待李寻欢与上官金虹一战之后的结果。

    但迟迟没有结果。

    等到太阳西垂,漫天红云,灯火燃起,寒鸦凄切之时,门依旧紧闭如初,不论是李寻欢还是上官金虹,都没有出来。

    阿飞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猜想也许要比李寻欢败在上官金虹手里要好上一些,那就是,他们二人两败俱伤,不分胜负,齐齐死去。

    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歇斯底里的痛苦,他其实一点也不关心这场决斗胜负如何,他关心的只是李寻欢,只有他的朋友李寻欢的生死,才能牵动他那根坚韧的神经!

    就在他们几乎要等不下去之时,一位奇怪的访客意外到来。

    来者一身飒飒青衫,脚步又轻又快,腰间悬着一柄装饰般的华丽轻盈长剑,他走进来时,无声无息,情绪紊乱的阿飞和孙小红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

    直到他站定在厚厚的铁门外,阿飞才惊觉般握住了重新拾起的长剑,厉声喝道:“你是谁?”

    孙小红看着他的面具,似乎有些疑惑,又似乎有些惊惧。

    这不速之客最吸引人目光的并非是他挺拔的身姿和绝顶的轻功,所有人第一眼望去,都会被他面上带着的、犹如狰狞恶鬼般的青铜面具博得全部注意力,继而心生恐怖。

    这面具人招了招手,从甬道入口处匆匆跑过来一白眉白须满身富态的矮胖老者,他颠颠地跑过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

    “开门!”面具人冷冷地吩咐道。

    老者连连赔笑点头,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些什么。

    “你是……”孙小红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冲着这老者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你是上官金虹的管家?”

    老人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但这丝毫不能减慢他手上的动作,他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嘿嘿笑道:“侥幸得逢上官帮主看中……”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

    这是本不该发生的事,上官金虹一手创建了金钱帮,是何等的枭雄?他深思熟虑预定的决斗场所,除了胜者可以走出来,理应无人可以进入。哪怕是得他信任的心腹,也不应该有这扇铁门的钥匙!

    这不应该发生的事,却此刻在她眼前上演。

    本应心生莫大惊惧戒怖的孙小红此时却是说不出的欢喜雀跃,她忍不住开口催促道:“你快一点!”

    老人汗流的更多了,但开门的手更加镇定。门一开,阿飞和孙小红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去,但更快地却是那始终不发一语的面具人,几乎是老者刚刚侧过身,让开门扉,他便如一阵风、不,他比风更快般掠了进去。

    等到阿飞和孙小红下一刻入门之后,他们看见的,便只是静默站立的面具人,和躺在一旁的上官金虹的尸体。

    没有第三个人!

    哪里会有第三个人?

    李寻欢呢?

    苏玄呢?

    就算是两败俱伤,那也应该有两具尸体!

    这房间四面无窗,门扉处又是一尺多厚的铁壁,苏玄一个大活人,就算插上了翅膀,他又能飞到哪里去呢?

    这简直就是他们一生都解不开的谜题。

    “看来这李寻欢就此尸骨无存了?”面具人忽然嘲讽地笑了起来:“哈,亏得公子如此欣赏他……哈……小李飞刀,不过如此罢了!”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疯狂的意味。

    阿飞简直就要跳了起来,但孙小红拦在他面前,制止了他的出手。

    “既如此,那就请这位青龙会的阁下就此离去,莫要叨扰我等缅怀旧友!”这一天之间成熟了许多的女孩子无比镇定地说道,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全身都几乎要恐惧地瘫软下去。

    面具人瞥了她一眼,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她所有的虚实,包括她强撑起来的惧意,他嗤笑一声,竟当真没做多余的反应,转身便走。

    孙小红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过头去,才发现阿飞竟似一点也不关心这神秘人和神秘的青龙会,良久,他才轻轻地问道:“你说他还活着么?”

    “当然!”孙小红重重点头,她扬起一抹笑靥:“也许他只是厌倦了这永远躁动的江湖,想要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会……”

    “那就好……那就好……”阿飞喃喃自语道。

    天枢走在宽敞的大道上,他没有掩饰自己的身形,路过的行人纷纷被那恐惧的恶鬼面具所摄,无不避而远之。他就像忘了自己一身所学武功,跌倒、爬起、再跌倒……他就这样跌跌撞撞笔直前进,直到第二日正午的骄阳刺痛了他的眼,他才回过神来。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这苍苍世间,茫茫众人,却只剩下他一人,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他想起了公子昔日里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公子永远运筹帷幄的身影……他从不敢想象,在没有遇见公子之前的许多年里,他是如何活过来的?

    可是公子已经离开了。

    他这才发现他还有太多的话没有对公子说,他想要告诉他,很久以前在宫里的布局已经开始运作,前不久这新上位的小皇帝其实早就已经是我青龙会中人;他想要告诉他,他早就知道了魔教欢喜堂里的欢喜菩萨对公子您有不轨之念,但那等女子怎可对您有所绮思?真是该死!他还想要告诉他,他运用起公子您教导的精神秘术,在游龙生的记忆里,将那夜窗边的身影不知看了多少遍,直到那游庄主崩溃疯癫,他才战战兢兢地开始怀疑公子您的另一个身份……

    但是公子您已经离开了。

    他终于忍不住蜷缩起来,胸腔里一片空荡,他想要叫喊,但听见的是自己痛极般的轻哼声。可他最想要告诉他的是,若是公子您离开了……

    这江湖于我,有何用?

    这天下,于我,又有何用?
章节目录 第38章 白马王子(一)
    苏玄再次从漫无边际的黑暗醒来的时候,他正被人被在背上匆忙前进,一路上下颠簸,他□□在空气里的小胳膊小腿肚,穿过凉飕飕的夜晚冷风,泛起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就在刚刚,他成为了这个今天正好十三岁的小王子。

    周围全是郁郁葱葱的浓绿,一眼望去,一棵又一棵不知年轮的古树参天而立,枝叶茁壮,藤条缠绕,树根蜿蜒□□,虬曲苍劲,盘曲错节。

    流银般的月光穿过树梢,缓缓流淌过落叶小径,点点流光轻盈飞舞,自在如梦。

    他并没有睁开眼,但过于深厚的精神力第一时间就将周身之景映入脑海,他感受了一下身下之人悠长沉稳的呼吸,匆忙却稳健的脚步,还有皮肤触碰到的冰凉铠甲……身体本身的记忆如静河般被唤醒,他想了起来,这人是骑士长埃德加。

    他这次穿越并没有如同上一个世界一般,得以从小开始生长,而是突然降临在这副身体里。这种更似夺舍的方式,若非他的精神力非比常人,恐怕汹涌而来的记忆洪流就会让他头疼到打滚的地步,事实上,许多穿越小说主角都曾遭受过这等折磨。

    而且一开场就是遭人追杀的危急情形……果然,脱离了第一个所谓的福利世界,难度一下子就提升上来了吗?

    属于苏玄的记忆,只停留在上个世界最后一刻,上官金虹死去。虽然小黄球曾经说过可以在任务世界呆到老死,他也还是选择了就此离去。

    在那之后……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小黄球那故意拉长声调,刻意卖萌的声音。

    “喂~喂?”

    “你听得到么?听得到请吱一声?”

    他没有回答。

    “……好吧……”似乎是惋惜般的叹息,那声音继续说道:“虽然是福利世界,但既然任务完成了,按照惯例,你可以拥有一次提出要求的机会,要记住,是个小小小要求哦~”

    “如果你提出的要求我办不到或者说是代价太大你付不起,我可就会完全当做没听到哦~”这声音贱贱地说道,语气里,似乎是为了自己想出这个理由的机智而得意洋洋。

    啊,原来是到了换剧本的中场啊,苏玄浑浑噩噩的脑子里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感觉自己思考的速度前所未有的缓慢,就像是陷入了泥沼里的旅人,难以抬脚。

    但这个问题早在之前见过朱七七之后就有了答案,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要一直选择扮演‘男’主角!”他觉得自己加重了“男”字的读音,但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诶……你还可以说话啊?”这个声音万分惊讶道,它显然已经听到了苏玄的回复,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嘁!”

    想到这里,就连苏玄的好心性也忍不住在心里“呵呵”冷笑了两声。

    就在这时,一直前进着的埃德加骑士突然停了下来,他侧过脸庞,似乎是在倾听着夜风中的某种讯息。从这个角度里,苏玄可以看见他左半边脸上稀疏的络腮胡,和凝神之下熠熠生辉的眸子。

    “追兵追上来了,殿下。”他面庞粗糙,带着股军人般的坚毅,声音低低暗哑,却出奇的轻和温柔:“……我只能为您带路到这里了,之后的路恐怕就要您一个人去走了,殿下,抱歉。”

    他放下背上那小小地身子,将他藏在了这森林里随处可见的浆果丛后,半跪下身体,宽厚的手掌按在小王子的肩膀上,高大的身材几乎完全包裹住了少年王子的身影,他忧伤又苦涩地再次重申道:“我很抱歉,殿下。”

    变故来得太突然,小王子的记忆里只有这骑士强硬地破开侍卫阻拦,将之从重重封锁的王宫里带走的场景。所以苏玄只能懵懂又不解地望着他。

    冷彻的月光下,他抬起的小脸光洁白皙,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宛如朝露般清澈的双眸湿漉漉地看着他,这恍如琉璃般通透的美好,瞬间让埃德加心情更为沉重了。

    “不要去找国王陛下,也不要去寻找您的母后,红皇后尊下,你要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他手下用力,又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嘱咐道:“无论你听到什么消息,无论什么消息,都不要回头,逃得越远越好……”

    在小王子惊惧不解地目光下,埃德加感觉自己的话语无比沉重,但他还是逼迫着自己说了出来:“殿下……您并非是国王陛下的亲生孩子……”

    他转过头去,不忍见到小王子的表情,这稚嫩的少年,只在一夜间就失去了无条件爱着他的母亲,还要受到这个大陆上拥有最为庞大国家国王的追杀,而就在昨天,这尊贵无双的国王还是他从内心深处就一直仰慕着的父亲!

    这对于他来说是何等荒谬绝伦的闹剧啊!

    埃德加大步离去,向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他不再遮掩自己甲胄摩擦间的咔嚓声,他奔跑起来,像是慌不择路之下的乱窜,步伐深深,留下的脚印清晰可见。他抽出腰间悬挂着的骑士剑,唇抿紧成一线,目光坚定如寒铁。他要去为可怜的小王子引开追兵,这样才不负红皇后在他临行前的切切恳求!

    苏玄安静地抱着膝盖,缩在这低矮的丛林后,沉默地看着忠心的骑士离开。被夜风吹得略略苍白的脸上,哪里会有骑士所以为的恐慌与忧伤?他的面上更像是种无所畏惧的沉静,漆黑的双眸比之夜色更为深沉。在这个十三岁的小小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强大无比的灵魂!

    追兵将至,沉重的马蹄声远远传来。越来越近。

    “唏律律”一阵嘶鸣,最前方的黑色骑士一挥手,跟随着的骑兵和跑步前进的铠甲步兵俱都停了下来,整齐一致,如同上演过无数次。

    黑色的骑士坐在高高的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邋遢的埃德加。他有着一张年轻俊美的脸,薄唇紧抿,弧度下弯,知情的人才能看出这是他极度不悦的表达。

    埃德加朝着他深深弯腰:“见过吾王。”

    这高贵倨傲的国王穿着笔挺漆黑的骑士正装,踏着铮亮的长筒军靴,鸦羽长发披散,黝黑的眸子如同被流水清洗过的绝顶曜石,他看过去的表情带着君王特有的威严与无情,但这丝毫不影响黑色对他的宠爱,反而让他更像是坐拥黑夜的君主,俯视这愚昧众生。

    “那孽种在哪?”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埃德加,这让骑士浑身紧绷。

    “不知陛下说得是谁?”埃德加硬着头皮回道。

    “你对那□□倒是忠心耿耿。”国王脸色更冷,就像是座经年不化的冰山,他讥讽道:“可惜那孽种没有长出你那样金色的头发!”

    他招了招手,身后走出来两个携带着沉重镣铐的士兵:“把他带回去!”

    埃德加手中剑扬起。

    “你想对我出手么?忤逆者!”被外界尊称为黑国王的年轻统治者昂起头,看着埃德加,就如同看着不自量力的蝼蚁,轻蔑而冷酷。

    埃德加手中的剑颤抖起来。

    他松开了手,长剑摔在地上,铛——一声脆响。

    两位士兵很快走上前去,给这位昔日里的宫廷骑士长戴上了钢铁镣铐。埃德加四肢俱被锁住,在士兵的拉扯推搡下无奈退场。

    黑国王静立在沉寂的森林里,他观察着埃德加奔逃而来的痕迹,遵循着骑士长慌乱不及的掩饰,却在一个毫无踪迹的路口蓦然转弯,步伐坚定从容,停留在一处无有不同的浆果丛前。

    他的双眼比之万里之上的苍鹰更为锐利,他的自信也比之众生更为矜傲。他站在这丛丛林前,缓缓抽出腰间华丽无比的水晶长剑。

    一剑刺去!
章节目录 第39章 白马王子(二)
    一剑刺下!

    浆果丛被刺穿,枝叶纷飞,黑国王踏着皮革长靴,踩踏着坠落的小果子,发出汁液迸溅的声音。

    “咦?”

    树丛后面空无一人。

    他有些疑惑,收回了闪亮的水晶剑,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难道是我感觉错了?”

    “呵呵……”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森林里潮湿的土地,眯了眯眼,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有其他人进入了森林,来救走了你……命不该绝嘛,小牲畜!”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不再停留,扬起披风,转身离去。

    马蹄声渐远,直到再无声息传来,这被刺穿的树丛旁,距离最近的一棵高大老朽的古树上,一只幼嫩白皙的小手拨开了茂密的树枝,一张颇为沉静的俊秀小脸露了出来,他沉吟般看着黑国王离开的方向,半晌没有动作。

    这正是我们穿越过来还没一个时辰的主角苏玄。

    剧本在穿越之初便已经塞到了他的脑子里,这一点和上一个小李飞刀的世界并无不同。可奇怪的地方就在,小黄球塞给他的剧本分明是格林童话里白雪公主的故事!

    白雪公主的故事里,若真要说起主角来,只有可能是那被后母迫害着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窗框’的公主……和最后才出场拯救了公主的王子——白马王子!

    幸好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向小黄球提出了那早已考虑好了的要求!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是王子了。

    格林童话里的白雪公主故事最多也就三千字,而提起王子的部分还不到整个故事的四分之一,除开一个王子的称谓,故事里没有任何一句话对他有过过多的介绍,对于他的国家,对于他的父母,对于他本人,读者们一无所知!

    看来这次需要维修的主角光环很容易便可以找出……失去了王子头衔的王子,还有什么资格去拯救公主,达成“将永远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这种he结局呢?

    但真要做到却极为困难,据小王子的记忆里所知,黑国王所在的夜之王国,是整个童话大陆上最为庞大的国家,那里有被称为世界心脏的商业城市——比兹尼兹城,有被尊称为大贤者的治世能臣艾布纳丞相,也有可率三千骑兵,一路纵横,无人可挡,直取敌国首都的大将军安德鲁斯……更有能令这所有人忠心俯首的绝代国主,被大陆上所有国家冠以黑国王之称的,夜之帝皇!

    这夜之王国唯一的王,有着传承了几千年斯托克家族最为纯正的血统,自登位起便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才华,曲高和寡的文学素养,指挥若定的军事才能和能敌千人的剑术武艺,再加上上天赐予的英俊面容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无人能在他身前与之平视,无人能在他身前挺直脊背,朝野乡里,莫不臣服。

    但为了故事结局的那句话,苏玄必须站在他的对立面,去夺取他的国家。更何况他也不得不站在他的对立面,为了他如今尴尬的身份——王后偷情生出父不详的孩子。

    “这也挺有意思的不是么?”苏玄转过头去,看着他身旁抖抖索索的一只青蛙问道:“你说呢,会说话的小青蛙?”

    这只丑陋不堪的青蛙跳了跳,他凑了过来,两只鼓鼓的灯泡眼缩了缩,看了看已无人迹的森林,甩了甩浑身上下黏腻的泥水,忍不住聒噪道:“呱,那可怕的黑怪物终于走了呱~”

    “呱,是我救了你一命哦呱!”肥嘟嘟的青蛙昂起脑袋:“可怜的小王子~”

    “那你要什么报答呢?”小少年有些伤心,但还是十分认真地回复道:“还有,我已经不是王子了……埃德加叔叔说过了,我不是父王的亲生孩子……”

    “呱~”青蛙轻蔑地叫了起来:“王子又算得了什么呢?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位英俊无匹的王子,拥有土地辽阔的国家。但是因为拒绝了一位女巫的求爱,被她施加了邪恶可怕的巫术,自那以后我就成为了这副鬼样子呱~”

    “现在想一想,其实那位女巫也就老了点,也许我当初就应该忍一忍,和她结婚算了呱……”颓丧的胖青蛙伸了伸爪子,但它很快便恢复过来,语调雀跃:“不过也因为我这副尊容,才能够被选中,成为代理人,呱,被可怕国王追杀的小王子,你应该要履行你的诺言了!”

    “我……我还有什么能做到的呢?”小王子有些黯然、有些羞涩地挠了挠脸,和黑国王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满是纯真的光。

    “我要邀请你参加一场游戏。”青蛙这么说,从随身的黄色小包里掏啊掏,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张纯白色的卡牌,卡牌上画着一圈荆棘王冠:“这是一张邀请卡。”

    “纯洁的小王子啊,你天真而纯粹,却不幸背负着黑国王的诅咒与仇杀,但上帝从不曾关上你的窗户!何其有幸,你能在这阴森的森林里,在遭遇上饥饿的豺狼前,遇上了善良睿智慷慨的我!”青蛙唱了起来,他双腿直立,犹如人类般站立,右前蹼拍了拍柔软的白色肚皮,左手将那张神秘的卡片往前递了递。

    “喏~只要使用这场游戏卡片,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森林,去往有人类生活的城镇。那个地方距离这里有万万里之遥,你再也不用担心那残暴国王的追杀了!”青蛙挤了挤眼睛,扁扁的鲇鱼嘴咧得大大的,肚皮鼓起,一副绅士做派。

    “诶?”小王子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突然出现口灿莲花的青蛙是否值得相信,青蛙所说的城镇又是何等模样,这张卡片看上去也有种肃穆的感觉。

    见到苏玄犹豫的青蛙沉下脸,语气诡秘:“……你真的不要么?”

    小王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再看过去的时候,青蛙已经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难道不想去救救那拼死将你带出皇宫的骑士?”青蛙咄咄逼人,口水四溅:“也不想去救救将最后的骑士派去带你离开已成牢笼皇宫的王后?”

    “嘿嘿,只要你接受了这张卡片,你就有机会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到时候这所谓的追兵,所谓的黑国王,你只要动动手就可以砍下他们的头颅!”

    “你说的是真的?”小王子眼睛亮了,他急迫地问道。

    话语是真的,但是恐怕有很多遮掩未言之处,苏玄在内心思忖着。在他的精神力笼罩下,那张洁白的卡片之上,细微的空间波动闪烁。

    “当然了。”青蛙举起右手,青蛙脸上满是严肃,发誓道:“上帝作证!”

    这个世界里是真的有上帝,人类对于神明从来都是尊敬而敬仰,他们虔诚地礼拜他,对于发誓也是十分认真而郑重。就连魔鬼也很少违背誓言。

    “好!”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小王子接过了这张奇特的卡片,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圈纯白色的光笼罩了他的周身,将惊讶的小王子传送而去,离开了这悲伤的森林。

    “呱呱呱呱呱!”青蛙跳了起来,它欢乐地在原地打着滚,双手抱着圆滚滚的肚子,长长细细的舌头也吐了出来:“呱呱哈哈呱哈!”

    他乐了好一会,才终于冷静下来,从包包里掏出一本小小地记事本:“又成功了一单交易,这个月的业绩终于完成了,距离可以兑换所罗门匙之魔法书还差九年零三个月,加油呱!”

    它歪着头,想了想:“我也不算欺骗那可怜的小王子,他沦落到这种悲惨的地步,与其被黑国王派兵围剿杀死,还不如去到了那个世界里,虽然看他那副样子,只能作为最低级别的存在,很快便会被人丢弃。但只要他像我一般再努力个几年,成为正式的玩家那也是非常有可能的嘛~”

    青蛙自得自乐地想到。

    而另一边,从熟悉的空间转换中回过神来的苏玄,还没等他拨开氤氲的白烟,踏出散发着莹莹蓝光的魔法阵,一声尖锐的女声惊叫便响彻苍穹:“啊啊!s……ssr!”

    “啊!是ssr的王子卡牌啊啊!”一个穿着一身曳地华丽紧身长裙,头戴着银色小巧宝石公主冠冕的少女,双手做祈祷状,正满目惊喜地看着他,她跳着叫着,声音哽咽沙哑:“一百年了,我玩了这个王子抽卡游戏整整一百年了,上帝垂怜,上帝垂怜!我终于……终于还是抽到了最顶级的ssr金色王子卡牌!伊莲……”

    她右手手抚着额头,虚弱地看向身旁目瞪口呆的侍女:“伊莲,这个梦……实在是太幸福了!”

    她昏倒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40章 白马王子(三)
    任凭你用海妖的声音唱歌,任凭你用光辉的容貌曲迎,纵然你是星辰之子,天父也总是能够将你看破。

    这是从深深的九层地狱里流传出来了歌谣,据说在魔鬼之间极为流行,它是唯一一首有提及这奇妙庞大游戏来历的歌谣。

    他无礼攀附,莽撞诉说,用他那充满了蛊惑的言语,火热地哀恳,唯求一夕之欢愉。

    唱到这里时,魔鬼们相互之间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激动眼神。

    他匍匐冻土,亲吻指尖。红唇颤抖,仿若羔羊。但天父啊,上帝啊,却看出了这年轻人浅薄的内心,污秽的亵渎,和摇动心神的光环。

    于是他将这异域的来客永远地留在了这里。他用他的骨做柱,用他的皮做墙,用他的血液做道路,用他的心脏建造召唤之阵……若你行走之时听到了谁的呼吸,请不用担心,那是垂死的异域狂徒缠绵不去的哀伤!

    ——摘自《小魔鬼的睡前童谣》第三章第五段。

    苏玄走下魔法阵之时,围观众人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不出的整齐一致。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微微翘起的黑色发梢跟着跳了跳,一双清澈眼眸乌黑深邃,红扑扑的脸蛋健康可爱,他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带着些许显而易见的紧张:“你……你们好,请……请问这里是哪里啊?”

    他磕磕绊绊地说道。

    围观众人沉默了好一会,紧接着喧闹的嘈杂声响起。

    “他看起来好小。”

    “可再小也是ssr!你还记得上一个ssr么?”

    “我知道我知道!是死神大人抽出的阿伦戴尔的冰雪女王艾莎,她甫一登场,便直接冻住了这整个世界,就连死神大人也有三秒钟完全动不了!”

    “可他看起来好小……”

    众人窃窃私语,畏惧紧张地看着少年身形的小王子,每每这时,苏玄都会回给他一个羞涩的笑脸,让偷窥者不自然地撇开脸。

    “殿下……”那名叫伊莲的侍女忐忑不安地走上前来,深深鞠躬:“请殿下宽恕公主的失礼,她只是太过惊喜,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罢了。”

    “这里是神明所建造的奇迹游戏,除开所有的神灵是天生的玩家之外,不论任何的生命第一次来到这个游戏场所,都是被召唤而来。”这侍女在公主激动到昏倒之后,强忍着慌张,尽量用简洁精良的话语,向着看上去有些惧怕的小王子解释道:“就像我家的公主殿下,第一次进入时,也是被作为r卡普通卡片召唤而出,大家都是如此。”

    “对呀,大名鼎鼎的沉睡公主,人所共知的睡魔女,为了有足够的时间玩游戏,她抽出自己的灵魂,停住了的时间,不仅仅如此,对她自己宫殿里所有人也都是如法炮制!”

    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地喊道。

    伊莲脸色丝毫未变,就像是从未听到这挑衅的言语。

    “也不知道那沉睡宫殿之外的荆棘丛林里倒下了多少人的尸骨?”又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响起。和之前怪腔怪调的不知出处的声音不同,这次说话的人分开了熙攘的围观之人,大步走了上前来。

    他穿着熨帖舒适的夜蓝色西装,干净无瑕的亚麻色衬衫,领带由朴素的白色细麻制成,披着一件优雅正式的双排扣外套,头戴高筒圆礼帽,手里提着一根漆黑色手杖。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踩着步伐,用一种极有韵律的步调前进。

    他来到苏玄面前,停了下来,用他那忧郁如爱海般的蓝色眼睛深深地看着他,突然,他低下头,脱下那顶高高的精致礼帽,低下头,半跪而下:“日安,我尊贵的王子殿下。”

    他的手杖被夹在腋下,脱下洁白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拾起小王子的手,轻轻地落下一个冰凉的吻。他垂下的面庞轮廓清晰深刻,掩下的睫毛低低而修长,面上的皮肤抹上了厚厚的粉底而显得惨淡的苍白。苏玄俯视而下的视线,只能看到他乖顺的浓密的红发。

    但下一刻,侍女伊莲便咬牙撞了过来,这红发蓝眼绅士只微微一错脚,便躲闪开来,目光中一闪而逝的不悦。伊莲颤颤巍巍地哆嗦道:“滚开!恶龙!”

    到了现在,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小小的精致少年虽然有着被评为最高等级的潜力,但是现如今,他还是如此的脆弱而单薄,他还没有拥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谁都不会质疑他未来的伟大成就,因为每个新人物的评级,n卡的羸弱、r卡的普通、sr卡的辉煌和最后极为少见的ssr卡的传奇,都是由诸天神灵,甚至是由无所不知的上帝所判定!

    就如同恶魔的歌谣里所唱诵的一样,这个游戏,是由上帝制造的!

    对于非神圣类的生命来说,时间是如同一去不复返的河流,他们唯有站于流水旁,叹息一声逝者如斯;但对于全知全能的上帝来说,他们的人生就像是一副画在画卷上的漫画,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从头看起,也可以从后翻起,只要他乐意!

    这小王子也许未来会成为如同冰雪女王艾莎、施洗者圣约翰、先知所罗门这之类曾经作为ssr级别被召唤出的或强大或伟大般的人物,可他现在却只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啊……在他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又可以在这其中做出多少手脚,最终又可以收获到多少呢?

    被利益糊住了眼睛的愚者,想到这里时,不禁眼眶发红。

    感觉到了周围之人的不怀好意,被呵斥为恶龙的绅士冷哼一声,他环视四周,目光比之最锋锐的神兵利器还要森寒,比之大海最深处的温度更为冷酷。他警告了一番蠢蠢跃动的庸人们,又转过头去,不屑地嘲讽一笑,慢条斯理地拉长了声调,声音如丝般平滑:“那么,你以为,你和你那可怜的r卡级别的公主,可以保护的了,这最为贵重的璀璨珍宝么?”

    伊莲面色发红,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被绅士一杖挥到了边上,摔落到了自家公主旁边,哀哀不能语。

    绅士走到了苏玄身前,这小王子正背负着双手,右脚尖轻点划动,见他过来,歪着头,冲着他腼腆一笑。

    这笑容干净柔软,柔和纯粹,就连此时的日光都仿佛更加灿烂了几分。

    他感觉自己脸上红了红,索性有过厚的粉底遮挡,无人能够看出来,但不自觉的,他的目光更加轻柔,像是渗加了甜的蜜糖,又像是流入了天堂的河,带着纯然的小心呵护。

    他在这小王子面前蹲下身来,拥住这小小的身子,一句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话就这么自然地说了出来:“殿下,你想试试飞翔么?”

    他凑近少年王子的耳廓,小小声地说着,低沉又带着缭绕的暧昧。

    没等苏玄的回答,这面前的人形生物就退开了几步,在深深地看了苏玄一眼后,他仰天一声嘹亮的长啸,吹散了高天之上的云朵,两只巨大狰狞的翼翅舒展开来,掀起一阵强烈的风暴,一条粗壮的长长尾巴扫动,挥散了迟迟不肯离去的人们。

    他修长的脖颈垂了下来,两只如同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苏玄,趴在地面上的爪子上闪烁着细白的光芒,额上竖起的两只长角微微后撇……这浑身覆盖着岩浆般色泽鳞片的红龙垂下了脑袋。

    sr级炽焱之龙!

    他俯下身,等待静默着的小王子终于爬上了龙背,这巨大的红龙扇动双翼,在鼓起的狂风之中,一跃而起,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待被留下来,摔得七零八落的人缓过神来,除了冲着红龙离去的方向跳着脚大骂几声、再吐几口唾沫之外,也再无他法。

    而这其中损失最大的恐怕就是一朝喜得ssr,还没等她将之捧到手心里,先舔舔舔几遍再说,就被恶龙抢走了的沉睡公主。

    不,应该叫她沉睡魔女才对!

    醒过来之后,等她喜颠颠的,准备轻声细语地召过小王子前来摸一摸,就被哭泣着的侍女告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一瞬间,四周便被她狂躁地魔力犁了过去。

    “呵呵呵……”这恐怖的魔女低着头,等她再抬起头来之时,形象一刹那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魔法阵边上时,苏玄看到的公主穿着一身隽秀着白色花朵的宫廷长裙,金色的秀发蓬松细卷,银色的公主冠上湛蓝色的宝石熠熠生辉,看过来的目光里是酝酿着喜悦泪水的碧绿色,犹如被上天宠爱着的纯洁天使。

    但她此刻,一双眼角上挑的冷冽厉眸,唇色殷红如血,长发盘起,穿着长领的黑色薄纱裙装,氤氲而出的黑色烟雾里,夜鸦声声凄厉。她五指指甲尖锐奇长,手一伸,惊恐不已的侍女便不由自主地投身过来,被掐住了咽喉。

    “他都已经被带走了,你为什么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她冷声道,声音里就像夹杂着酷寒冰凌。她手上使劲,咔擦一声,侍女便软倒下去,全无声息。

    这魔女跨过侍女的尸体,走到自己粉色柔和的房间里,一挥手,四周便大变样,从公主的闺房变成了魔女的洞窟,嶙峋的怪石耸立,幽绿色的光芒闪烁,滴水不息,一座森冷的白骨王座高高在上。

    她掀开了角落里的鲜红帷幕,帷幕后,一座高大的镜框屹立之后。镜框中,深蓝色的镜面荡漾开来,一副人类五官模样的脸孔浮现。这惊悚的面孔扭来扭曲,腔调怪异地唱起歌来:“哦~我最最欧气的女巫阁下,这次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呢?”

    r级,魔镜。

    sr级,镜之女巫。
章节目录 第41章 白马王子(四)
    自从掳走了至尊的王子,他便成了享誉世界的最恶之龙!

    ——《ssr大事记》

    女巫的裙摆逶迤于地,她随手丢开遮挡住魔镜的鲜红帷幕,修长性感的长腿轻迈,站立在挤眉弄眼的魔镜前,扬起手中金色的卡牌。

    “噢噢噢噢!”魔镜镜面上的面孔一阵扭曲,两颗眼珠子简直就要从镜面上瞪出来:“金色!金色!天啦噜,是金色的卡牌!”

    “上帝啊,您终于开始打盹了吗?居然将至高无上的ssr卡送到了这个卑鄙、邪恶、恶毒的女巫手中,您可知道,这可怕的女人可是屠杀了整整一个皇宫,非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还心机叵测地留下睡美人的传说,引诱王子们自动前来赴死。她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只是因为,她相信这些祭品,可以让她在召唤阵前,召唤出一位真正的ssr级的王子!”

    “等等……你拿近一些……”魔镜上的面孔凸出,这人形的五官似乎恨不得摆脱镜面的束缚,就为了和那张金色卡牌蹭一蹭:“噢噢~看看这小王子,哦~瞧他那漂亮的脸蛋、那黑珍珠般的眼睛、那羞涩腼腆的笑容……”

    “真是太令魔镜感动了,这天使般的小可爱!”魔镜哽咽道,它抽了抽鼻子:“我看看,他是叫做白王子是么?”它仔细地扫过卡牌上的名字,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这可贵的珍宝在哪里?快让他过来,让魔镜叔叔好好摸摸~”

    它说到最后一句,语气诡异地扬了起来,雀跃不已。

    一片沉默。

    “……我的小可爱呢?”魔镜感觉到不对,脸上表情僵住:“魔镜叔叔的小天使呢?”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女巫咬牙切齿地说道,脸色是从未见过的森冷,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话来:“魔镜啊魔镜,告诉我,那可耻的恶龙,窃走我至宝的贼,现在在哪里?”

    魔镜镜面如水纹波动开来,云气缭绕间,浩渺苍穹上,那炽红的恶龙鼓动巨大双翼,搅起的云雾破碎消弭,浑身烈焰缠绕,无风自启。

    “等~等!”还没等女巫说些什么,魔镜突然音调颤抖到变形地喝声道,镜中画面一转,换了个方向。

    而另一边,苏玄乘龙而起,穿过浮絮般的云雾,飞翔于九天之上。九天之上,天空澄碧高渺,抬眼望去,一片明洁透亮、辽阔深远,似洗涤过后的宝石。

    红龙拍击着骨翼,极致的速度带起呼啸的风,但这狂风却吹不皱小王子的一丝衣角,就如同这炽焱之龙身体上燃起的本应炙热的火焰,却如温热的流水一般,抚慰着小王子略带冰凉的小手。

    它似乎感觉到了小王子好奇忐忑的心情,翅膀扇动的频率慢了下来,更像是一种滑动。而在下方,绵延的郁葱森林铺泻,满目生机,不远处,大海从天际蔓延而来,海面上波光粼粼,如同披上了无数闪亮的钻石。

    就在这灿阳好景之中,小王子细细的话语声传来。

    “莱德爵士,你……你是要把我送给父……国王陛下么?”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双手握紧了红龙头上的两只角。

    “不,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这怎么可能?红龙赶紧回道,他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平缓有礼,不至于让小王子过于慌张:“你不用担心。”他又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

    这简直是废话!从未觉得自己在语言方面缺少天赋的红龙有些懊恼,他想了想,又慢慢地分析道:“虽然我在夜之国度拥有一个微不足道的爵位,但其实那个国家里,举国上下,没人知道我作为红龙的真实身份,所以我绝不会将你交出去,否则的话,岂不是会暴露我极力隐瞒的异类身份?”

    “诶,这样啊……”像是松了口气,苏玄摸了摸身下红龙头部的褶边。

    红龙隐藏在腹部的爪子忍不住蜷缩起来。

    “其实,只是在五年前那一次见面,殿下您还能记起我,这才是让我感到无上荣幸的事……”红龙微微撇过脸,似乎有些害羞:“我效忠的并非是黑国王……”

    “……如果殿下您愿意,我……”他支支吾吾地说着,身体上的火焰忍不住窜高了一些。

    但苏玄的下一句话便打断了他:“咦,那是什么?”

    “什么?”他有些疑惑地问,冲着前方看起,一个小黑点这才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待他越飞越近,才能看清……那是一个人影。

    他穿着一身笼罩了全身上下所有部位的漆黑斗篷,面容被掩藏在兜帽下,他拢起双手,静立空中,任凭褴褛的衣摆在风中猎猎,像是一尊披上衣衫的雕塑,又像是专门在此等待的有心之人。

    “他是……该死!”似乎认出了来人的红龙莱德第一次失了风度,焦躁地吼了出来。

    “他……他很厉害么?”小王子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地问道:“他是谁?他也是为了我而来?”

    “……”红龙莱德沉默了一瞬之后才用一种坚如磐石的语气说道:“您绝对不能落到他的手里!”

    他如同宣誓般强调道:“绝不能!”

    这下定了决心的红龙丝毫没有减慢自己的速度,反而飞行更快。他仰天一声怒吼,爆裂的火焰喷射而出!

    “呵~”一声轻笑,这一身黑色斗篷遮住了所有面貌的黑衣人声音嘶哑砂砾,像是太久太久没有说过话般生涩:“谁给你的胆量,居然敢对我动手?”

    何等傲慢?面对红龙挟势而来气势惊人的攻击,这神秘人笼罩在袖中的双手不动。他甚至连头都懒于抬起,却说出了这等蔑视的话语!

    但红龙莱德其实想做并非是挑衅,一击无果之后,他整条龙身一瞬间扑了上去,用他庞大的身体,锋锐的爪牙,坚硬的龙角,用他可以用上的一切去撕裂、去咬合、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然后,仿若不慎间,小王子从红龙背上坠落而下。

    从这神秘人身侧坠落。

    他带着兜帽的面庞转了过来。

    苏玄平静而淡漠地看着他,褪去了所有弱小的情绪伪装,他黑色的墨瞳如同不朽的深渊,深邃漠然,看过去视线笔直坚定,清浅且毫无畏惧。神秘人从中看出了这身体里那强大灵魂自始至终冷静到极致的冷酷,矜傲到极致的孤独,和淡泊到极致的无情。

    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但已经晚了。

    红龙疯狂地扑了上来。

    这神秘人有些怔愣地握了握方才伸出的手,旋即他抬起头来,冲着狂暴的红龙阴冷嘶声道:“你、怎、么、敢?”

    一刹那间,血雨从天而降。
章节目录 第42章 白马王子(五)
    所有的ssr都是上帝的宠儿,你不得伤害他,不得欺骗他,不得欺侮他。

    ——《与ssr相处的一百种姿势》

    虽然一开始毫无着力处的下落确实让人心慌,但随后一个突然升起的圆滚滚的透明罩子,将小王子非常稳妥地保护了起来。

    苏玄伸手摸了摸这光滑质感的保护圈,若有所思般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圆珠和一张湛蓝色的卡牌。看样子在还没和那穿着漆黑斗篷的神秘人打起来之前,莱德便已经悄悄地将这两样东西塞在了苏玄怀里。

    这透明的罩子也不知是何等材质,不仅如同泡泡一般轻薄剔透,也如同泡泡一般透明轻盈,他坐在里面,不仅呼啸的高空之风无法接近他,就连热烈地阳光也无法炙烤他。他悠悠然在泡泡里,被轻柔的春风吹过,如同飘絮一般随风而去。

    虽然这非常有效地避免了他从高空之中摔下来的惨烈后果,但也不知道那条红龙有没有想过,脱离了危险的小王子,该如何从这看似薄弱,实则异常坚韧的保护层中脱离,重获自由呢?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小圆珠,嗤笑一生,在灿阳之下,他周身的透明球体,泛着和他手中圆珠一模一样的七彩流光。

    他也不急,虽然有着自己的方法,让他不至于困于一地,但他却并不想现在就用出来,他倒要看看,自从进入了这个游戏以来,这一系列的变故之后,还会有怎样的精彩人物在等着他?

    他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歪过头,从无烦忧一般,竟然就这么倚着泡泡,陷入了沉睡!

    不知不觉间,这卷动着泡泡的微风渐渐加大,下方连绵不尽的森林逐渐稀疏,大海依稀可见。

    天色也逐渐暗淡,直到太阳落山,天地间一片漆黑,苍穹之上翻滚着浓重的如墨乌云,细小的银白色闪电在云层间蜿蜒,狂风开始呼啸,白日里平静如一匹闪闪发光绸缎的大海,此刻怒涛翻滚,咆哮奔腾。雨滴密密麻麻地落下,最后终成倾盆之势。

    霹雳划开天幕,一瞬间,人间仿佛亮堂堂一片,隆隆轰雷声这才姗姗来迟。在这海洋的更深处,黑色的海面掀起排排巨浪,如万座山峰,倾覆而来。这海浪,拍击在凸起的礁石上,堆起簇簇泡沫浪花。

    又一道银色闪电劈下,视野大开,在这本应空无一人的浩瀚深海处,在这狂风暴雨的恶劣攻势里,在这狂飙疾转的怒涛中,一道上半身浮出水面的人影清晰可见。

    他穿着一件隽绣着无数颗明珠的珍珠衫,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就如同最为廉价的装饰品般泛滥,衬托着如烟雾般轻薄的衣衫更为如梦似幻。一件宝石蓝色的披风搭在肩膀上,披风下方缠绕着摇摆着的水草,上方色彩绚丽的珊瑚轻轻摇动。

    一头莹白色的长发披散,发梢浸润在海水中,但更吸引人眼球的是他头顶之上那顶纯金制成的王者冠冕。他左手紧握着象牙和玉石制成的高大权杖,权杖顶端水晶球熠熠生辉。在这样的光芒下,那张美丽到妖异的脸却格外威严。

    sr级,深海之主。

    他的面庞俊美到令人窒息,如同□□的诱惑,但他的气势又是如此凌人,就如同此时盛大的暴风雨。明明可以轻易掀翻一切的骇浪和雷雨,在临近他之时,又如被驯服的恶狼,乖巧静默,讨好地摇动起尾巴。

    他轻轻地顿了顿手中的权杖,大雨止歇,狂风舒缓。“噗通”一声,一朵巨大的浪花迸溅开来,他腰部一用力,遮掩在水下的下半身显露,一条亮闪闪的金色鱼尾甩开,这纯金的色泽,几乎可以晃花这世上所有人的眼睛。他摇曳着晃动腰部,鱼尾也跟着摆动,正当他准备返回海底国度之际,突然止住了所有的动作,转过头去,极目远眺,轻咦一声。

    “这是……”他伸出皓如玉石般的手臂,轻轻碰了碰这漂浮过来的透明色泽的泡泡圆罩,挑了挑细长的眉,眯了眯眼,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讶异:“……是风送过来的礼物?”

    他深深地注视着这静静熟睡的小王子,半晌才裂开一个略带残忍的笑意:“你该感谢你还是一个幼崽……”

    他伸出长长的权杖,用权杖顶端的水晶轻轻碰了碰这圆圆的护罩,长臂一伸,接下了泡泡破碎后落下的小王子。

    “等下……这感觉……”一直都不怎么在意的金色人鱼一瞬间脸色突变:“这感觉……是ssr?”

    游戏世界就这点好,位阶的存在无论是谁,都可以清晰地感知到。

    甜甜入睡中的小王子在这个冰凉的怀抱中蹭了蹭,柔软的发丝拂过人鱼光洁的锁骨,他僵硬了好一会,才搁下另一只手中的权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怀中小少年的脑袋,深吸了口气。

    “这可真是……”他满目复杂,喃喃自语道:“好贵重的礼物啊!”

    “可惜你还是这么小小一只……”他摇了摇头,掐了掐小王子白嫩的脸蛋,又点了点小王子饱满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放下他。

    这个游戏世界并不适合还未成长起来的ssr生存,他思忖了片刻,最终轻挥权杖,将之送回了真实世界。他会出现在同样的海洋里,但有了深海之主的祝福,海洋永远无法伤害到他。

    他静静地看着,任凭平稳的海浪挟裹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浮浮沉沉,一路远去。他施加在那少年身上的祝福,足以让他平安无事地回到岸上,重新去往人间。

    只有拥有了一定渠道的人,才能够真正知晓ssr级别的可怕。这几千年难出一位的级别,它代表的不是他未来必将会拥有的强大的力量,绝世的权势,又或者是会开创出一个新时代的才华……它代表的是,上帝将会因之而再次注视人间!

    苏玄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温暖干燥的沙滩上,炽热的阳光照耀下,他伸出手,遮挡住了过于强烈的光线。

    他似乎对于泡泡的消失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反而松开了另外一只攒紧的手,一只熟悉的苍白蝴蝶闪动着轻翼,静立在食指指腹,苏玄将之凑近,仿若聆听。

    “……这么说,我是遇见了一位好心的人鱼先生,他不仅帮我打开了罩子,还非常贴心地送我回到了海边?”他左手轻轻颌住下巴,右手托住关节,做思考状:“看来ssr的存在恐怕还有很多我并不知道的秘密啊……”

    正待这时,一位慌里慌张的侍女匆匆跑来,她一见坐在沙滩上的苏玄,如释重负般狂喜道:“殿下!殿下!”

    “殿下你安然无恙这真是太好了!”她拍了拍高耸的胸脯,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是谁?”苏玄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莽撞的侍女,若这是从前夜之国宫里的宫女,恐怕第一时间便是向黑国王禀报,而不是围着自己不停地转圈圈。

    “殿下……”这秀美清丽的小女仆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满目哀伤地说道:“我可怜的殿下,您又失忆了么?”

    “您忘了么?”她咬着唇,泣声道:“您是斯莫尔公国国王陛下和皇后尊下唯一的孩子,奥斯顿王子殿下啊!”
章节目录 第43章 白马王子(六)
    苏玄一时静默,他深深地看向这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侍女,突然轻轻一笑:“看你这熟练的样子,我是你接待过的第几个失忆的王子?”

    这小侍女一时哭泣停止,有些木木呆呆地回答道:“第……第十五个。”

    “那数量可真够多了。”苏玄站起身来,拍了拍衣物上的细沙,捋了捋额边翘起的短发,然后他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我可爱的女孩,你如此聪慧美丽,一定知道之前的十四个‘王子’去了哪里吧?”

    侍女清秀的脸庞上泛起红晕,有些熏然的模样:“他们,他们都被王子的教父识破了伪装,被国王陛下以冒充王储的罪名下令偷偷绞死了……”

    “哦~”苏玄摸了摸下巴,他思考了一会,在侍女眼前打了个响指,冲着有些茫然的小侍女

    微笑:“那你待会再向我详细地解释一番吧!”

    这醒转过来的小姑娘非常自然地忘记了方才自己的言语,她双手垂在腹前,恭敬地弯腰道:“请殿下跟随婢女回宫。”

    正在这时,一男一女从后方走上前来。领先一步的是一位姿容娟丽的年轻少女,她穿着绣有嫩黄色雏菊的甜美长裙,裙边缀有简约的蕾丝,笑容欢快,整个人就如同夏日里清爽的海滩般灿烂。

    “请容许我为您介绍一番。”侍女转过身:“这位是邻国的夏乐儿公主。”

    少女牵起裙角,微微弯腰,点头见礼。

    “夏乐儿公主正处于假期之中,是她发现了不慎落入海中的王子殿下您,并且将您救回了岸边。”她又转向另一位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铠甲的壮汉说道:“这位是国王陛下派来寻访您的侍卫长伊里亚德。”

    这满面虬须的大汉一双鹰眸如利剑,他双手紧紧搭在腰间的大剑剑柄之上,盯着苏玄的眼神,不像是看尊贵的主子,反倒像是预防逃跑的囚犯,但微笑着的侍女对此视而不见。

    苏玄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地方,还有其他许多双眼睛在盯梢。

    自从接受了青蛙安利过来的游戏,一直都处于神展开剧情中的苏玄面对着能让人一脸懵逼的节奏接受度十分良好,或者说就算没有之前的一系列展开,这样等级的突如其来对他来说其实也并不算什么,毕竟就算是换了一个世界,之前所学习的内功全部归零,他的灵魂也终究还是那个踏遍青山、游历四海,一手创建威临江湖武林可怕组织青龙会的绝对龙首。

    一个真正强大的人需要的并不是时时向他人展现自己那可怜的武力,而是不论出于何等状况都始终等闲视之的信心和气魄。

    而苏玄从始至终都未曾遗失自己最初的心境。

    所以此刻他也能云淡风轻般优雅地冲着夏乐儿公主微微颌首:“感谢您的援手,斯莫尔公国与我会永远铭记您的恩情。”

    “还请让我有这个机会恳请公主您可以在斯莫尔公国多逗留几日,让我能够与您多加畅谈。”

    但他忘记了他此时的身体只有十三岁,这般郑重其事,让本想掩住嘴偷笑的夏乐儿公主也绷紧了脸,认真地回了个敛裙礼:“我很期待。”

    他这番自如的应对反倒让早已心知肚明的侍女和侍卫惊疑不定,在他频频示意下,才惊觉上前,为其引路。

    一路风平浪静,苏玄拜别这毫不知情的公主,在侍女的引领下,穿过富丽堂皇的欧式宫殿、修剪整齐的葱翠园圃、曲折萦纡的华美廊堂,终于见到了,这荒唐到随意认子的国王。

    这苍老的国王坐在描金镂花的王座之上,座上铺着黄缎座褥。他目光浑浊,眼眶凹陷,双颊颧骨高耸,脸上像罩了一层干豆皮,枯瘦褶皱,皮肉松弛,老朽苍白的头发稀落落从王冠边垂下。他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听完侍女的汇报之后,才目光昏浊地看向苏玄。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殿上悠然站立的苏玄,才迟钝地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敲了敲眉骨,像是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样子一时半会都不会反应过来。

    但苏玄并不按套路出牌,他像是故作无知般说道:“诶,国王陛下眼力真好呢,一眼就认出来了我这夜之王国的前王子,现通缉犯。”

    黑国王倒是没有将王后做出的丑事揭开宣扬,反而干脆利落地往苏玄身上扣上了弑母的罪名,一箭双雕,何其干脆利落!

    斯莫尔的老国王沉着脸看着毫无担忧的小少年,并没有第一时间发难,他手指扣在王座边沿:叹了口气:“我只是给你个下马威……你又何必自己将这些说出来了?”

    “因为我认为就算我这要紧的身份露出来了,国王陛下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呢。”苏玄笑容清浅:“看陛下您方才的样子是想糊弄过去,我就知道了,国王陛下想要让我做的事,对你来说,可是万万分重要呢!哪怕为此恶了黑国王……”

    国王拍了下座椅扶手,止住了苏玄接下来的话。他的身影佝偻下来,目光有些暗淡:“斯莫尔只是这片大陆之上随处可见的小国家,可担不起夜之王国的惦记……”

    他复又看了看苏玄,眼神里有些迷离:“看到你这聪明英俊的年轻人,我就想起了我曾经有过的七个孩子……他们是六个漂亮的小王子和一位美丽的公主,可惜,曾经我是那么地疼爱他们,不论他们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但是当我有了迫切需要的东西之后,他们却不肯为了我这老父亲作出一点点的奉献!甚至于为了逃避那牺牲,宁愿去恳求他们那会巫术的后母,变成了六只天鹅。”

    “而我那狠心的女儿也成为了学会了粗浅巫术的女巫,驱赶着她那六位天鹅兄长远远地离开了我的国家。”他忍不住老泪纵横:“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除非等我死去,否则我那铁石心肠的女儿,是绝不会将她那六位兄长重新变回人形的!”

    待这悲伤的父亲收拾好情绪,他才重新转向苏玄:“而你,你这想要复仇的小王子……不,你不要否认,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仇恨与野心的烈焰,你需要斯莫尔公国。”

    从来都没有那两种情绪的苏玄微笑着并不说话。

    “只要你能得到那位大人的青睐,让他同意我放肆的请求,那么,这整个斯莫尔公国,我全部送给你又有何妨?”老国王站了起来,他伸出双手,像是在拥抱着这整个国家,此时的他依旧是那副苍老虚弱地模样,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与方才完全不同,他目光中闪动着幽幽的光,执着明亮。

    “看来你说的那位大人实在是个危险人物……”苏玄并没有第一时间便答应,他确实想要拥有一个国家,并以此为根基,以战养战,战争才是发展国家最好的利器。然后剑挑黑国王,让他和他的夜之王国,被扫落尘埃,退出童话大陆的历史舞台。

    只要黑国王和他的国家存在一日,自己想要平安地拥有幸福快乐的结局便是妄想!

    “他是谁?”苏玄眨眨眼:“虽然他可以让你的孩子们畏惧到抛弃国家逃亡,但是如果我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万一不慎触怒了他,那可就实在太冤枉了。”

    “我从不愿隐藏他的名讳!”老国王狂热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我便告诉你,他便是应我的祈祷而来的伟大神明,死亡之神,死神大人!”

    “哐当——”一直安静侍立一旁的侍女终于忍不住惊骇的情绪,软到在地。但在场的另外二人都没有分出一丝的注意力给他,老国王殷殷切切地看着苏玄,目光里有终于遮掩不住的极度渴望。

    苏玄并没有为这个恐怖的名字有过多的情绪波澜,他心中一个隐隐的猜测越来清晰,为了验证这一猜测,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因为你是个拥有高贵血统的王子,虽然不知道你的亲身父亲是谁,但是你的母亲红皇后,她身后的家族仅在黑国王的斯托克家族之下,你血统高贵,教养良好,而死神大人刚刚带走了忤逆他的教子,他认为他也许不应该再尝试去接触一位贫穷之子……”

    “所以其实你早在还没见到我之时,便已经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苏玄语气平淡道:“而之前被处死了十四位冒充皇储的王子……”他的目光犀利无比:“其实都是真正的王室之子?”

    老国王实在太满意了,他连连点头:“你是第一位看到了这里的人,就连一直为我办事的心腹……”他看了看仪态全失的侍女:“都以为他们是贪图富贵的贪婪之徒。”

    “可是,就算是真正地王子,又有哪位愿意放弃一个唾手可得的国家呢?”他叹了口气,满是对手下人的失望。

    看来若真的接受这个国家可有的忙了。

    苏玄想到,但现在他需要去验证另外一点。
章节目录 第44章 白马王子(七)
    “等我见过他再说吧。”苏玄微笑道,摇了摇头,似乎一点也没有为去见那位恐怖的神明而担忧:“若我没办法得到他的认同,就算你在这里再如何地欣赏我,那也是……毫无作用。”

    老国王笑意不减,他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最为疼爱的孩子,目光慈爱而柔软:“你会成功的!”

    “你当然会成功。”他的笑容逐渐拉大成诡异的弧度:“若我说你不行,你便不行,但只要我说你可以,又有谁会认为你不可以呢?”

    四周一阵扭曲,眨眼间,天地变幻,苏玄先前所站立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就变成了荒草丛生的坟冢,古柏森森的墓地里阴森弥漫,影影绰绰的许多墓碑横七竖八,模糊残缺,几点萤火流动,寒鸦栖枝嘶哑,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荒凉与惨淡。

    一轮惨白的弯月斜挂在半空中,苍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空气里也似乎流传着从这片土地里氤氲而出阴气。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石一木,都似乎沾染上了不详的诅咒。

    距离与空间一瞬间被拉大,之前站在阶前几十步之遥的老国王已经消失不见,唯有一袭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站在那里,他抬起头来,被兜帽完全遮掩住的面容下,两点血红色的光一闪而逝,那是他的双眼的颜色。他手中握着一柄长长的漆黑色镰刀,这柄镰刀实在是太大了,刀柄部近乎两人高,弯月形的刀锋寒光铮亮,冷气森森,好一柄血腥死寂的凶器!

    这不久前还曾见到过的熟悉身影,岂不正是在半空中拦下红龙莱德,迫使他不得不想方设法送走了苏玄,并为了牵绊住他,争取时间,甚至以命相搏的神秘黑衣人?

    苏玄往前大垮了几步,右手扣在胸前,弯腰示礼:“又见面了,阁下,不知前日里莽撞冲撞了您的莱德现状如何?”

    “你猜到了是我?”这死神涩声问道。

    “游戏里并无等级划分的只有身为神明的玩家,而您的形象实在太过特殊……”苏玄直视他,说道:“并不难以猜测,这也说明了莱德为何如此冒失,毕竟实在太过在意我的他并不希望让我落到了身为死亡之神的您手里。”苏玄摇了摇头,叹气道:“唯有死神,无人不恐惧。”

    “哼,可现在你不还是站在了我的面前?”死神慢吞吞的说道:“而那条愚蠢、狂妄的红龙,恐怕不知正躲藏在了哪个简陋的洞窟里舔舐着伤口!”

    苏玄松了口气,他柔声说道:“感谢您的仁慈。”

    “不知死神阁下两次召见有何吩咐?”苏玄绝口不提上次相当不愉快的第一次会面,仿若无事般说道:“想必您并非为了某区区一介ssr而来,早前我曾听闻传言,您已经有过冰雪女王的相伴。而且对于他人来说作为奇迹的ssr,对您来讲,不过是几率小了一点罢了,毕竟,神明独立于时间之外,但ssr的奇迹却从不曾脱离时间。”

    死神盯着面前这小小少年,目光几乎凝成了实质,许多自负强大的sr级人物也不免在这等压力下颤抖,但这小王子却依旧微笑如故。

    他走上前去,曳地的斗篷摩擦过荒凉的土地,他微微弯下腰,伸出了枯瘦如柴的手,细长瘦削的食指挑起了小王子白皙圆润的下巴,在这样近乎调戏的动作下,这始终难见真容的神明语意难辨道:“虽然你的灵魂是如此的强大坚韧,几乎是凡人能够到达的极限,甚至有些异类在这一点上也不及你,但是仅凭这却不能令你视我的神力于无物……果然,从一开始你被召唤而来的那一刻,我心中的升起的感觉并没有错,在你的魂魄上,沾染了独属于死亡的神性!”

    “可是我……却从来都不记得有过你这样一个孩子!”死亡之神语调森冷,四周温度骤降,阴寒入骨:“你并非神子。”

    “死亡神性?那是什么?”苏玄眨眨眼,疑惑道,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并无一丝畏惧,这并非是种强装的镇定,而是种傲慢到绝不屈服的从容:“也许你应该找的是我那不知名的生父?”

    他最后一句中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你问神性是什么?神性便是令你长成了如今这般高傲模样的种子!”死神咧嘴无声地笑了以来:“你是否感觉到,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藐小到毫无区别,你驾临在人类之上,你蔑视世间的一切悲欢,你周遭的所有一切,对你来说都可以一视同仁?”

    苏玄愣了愣,他这次是真的愣了,因为死神所说的一切,在他还在最初的地球之上,便已经有所端倪,为了掩饰这种不合时宜的骄慢,他甚至特意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否则你以为为何在第一个世界里时,他扮演李寻欢扮演得为何会如此得心应手,毫无破绽?

    因为他在地球上伪装出来的性格便是与之一般模样。

    果然,从一开始,小黄球选定的人,就从来都不平凡!

    我是如此,其他之人亦应当如此!

    但苏玄很快便收拾好了微微波动的心绪,颇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又如何?虽然我对它的作用并不怎么清楚,但我相信,哪怕现在就失去了你说的这段神性,于我而言,也毫无影响。”

    “我的成长,岂可归功于一死物?”他微微抬起头,脱离了死神的手指,目光有一瞬间比亘古的烈阳更为刺目,那视线,如同一只离弦的利箭,笔直坚定地射进死神空旷孤独的胸腔里,让那冰冷的心脏第一次流出温暖的血液,他不禁闷声笑了起来。

    “好孩子……”他手指摩挲着,抚上了小王子白嫩红润的面颊,首次温声细语般问道:“好孩子,你可愿意做我的教子?”

    “……可是我不喜欢黑色。”苏玄眨眨眼,为难道。

    “我并无着装上的要求。”死神故意歪解道。

    苏玄眼神游移了一会,再次说道:“我将会拥有一个国家,恐怕并不能如同您上一位教子一般随身听从您的教导。”

    “你已无需向我学习。”死神说。

    苏玄微微笑道:“我将会发起一场席卷整座大陆的战争,所有不该生存和不该逝去的生命,都会一齐步入死亡的坟墓,成就我仇恨的墓碑。”

    “你高兴就好。”死神沉默了一小会之后,说道。

    苏玄眯了眯眼,细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溢出的流光,他凑上前去,给了面前这斗篷之下冰冷的死神一个浅浅的拥抱,死神并没有动,这小少年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本就是为此而来,岂有拒绝之理?”

    苏玄从死神身旁离开之后,重新站在了国王的殿堂上,老国王正独自一人坐在黄金的王座之上,他披上了暖和的貂皮,盖上了白狐制成的毯子,四周灯架上竖起了几百盏牛油大蜡,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白日里被他握在手中的权杖早已收好在保险柜里,仪态全失的侍女也已经消失不见,老国王闭上了双眼,像是在等待中终于睡了过去的模样,但苏玄出现的瞬间,他便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浑浊的双眼惊人般的锐利。

    他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玄毫无褶皱的衣衫,无甚表情的脸庞,面上逐渐泛起难耐的激动:“你……你成功了?”

    苏玄并不回答,他只是扫视了一眼这寂静无人的殿堂,貌似好奇般询问道:“恕我失礼,我可以知道您对教父大人祈祷,有何恳求么?”

    老国王干瘦的脸颊抽动,他听到了那声称呼,便知道自己还是成功了,他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他狂喜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年轻之时,满心满眼都是父王的王位,认为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便得踏上那至高无上的王座,为此我忽视亲情,无视友情,蔑视爱情。”

    “而当我垂垂老矣,全身遍布着老朽的气息。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最珍贵的不是权力,而是……时间。”他大声吼道:“我从不后悔抛弃了所有去追寻王位与权力,我所遗憾的是,当衰老来临,夺走了我的华发,毁损了我的容貌,扯断了我的声音,而我却始终无能为力。”

    “为此,我日夜跪拜于死神座像前祈祷。”他虔诚地呼喊:“我所祈祷的并非是拖延死亡的步伐,也并非是延长这腐朽的生命!”

    “我所追求的是长生种的永恒!”他兴奋地整张脸都红透了:“为此我愿意失去我这副人类的残躯,为此我愿意抛弃我这古老的国家,为此我愿意离弃这全部的臣民,然后……我将于死神的国度里永生!”

    说完这些,老国王像是感觉到了他所祈求的最终时刻终于来临,他抚了抚身上的衣裳,抹去褶皱,撩开柔软的毛毯,端正庄严地重新坐了下去,在那副高高在上的王座之上,他缓慢地阖上了干瘪的双眼。

    再无声息。
章节目录 第45章 白马王子(八)
    当晨曦大帝初登王位之时,他穿着洁白笔挺的军服,决定自号为白国王的那一刻,观礼众人无不为之发笑,就像农夫总有一个国王的梦想,无人认为他将比肩黑国王。当然,最后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那些人的目光是如何的短视浅薄。

    ——《我为陛下写首诗》序言,唐纳德·怀特著。

    时光荏苒,若流水匆匆逝去,自从苏玄登上王位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里,他由曾经的萌萌小正太,个头拔高,如同疯长的白杨,从青涩蜕变为成熟,长成了身姿挺拔,一举一动俱可入画的英俊国王。

    可惜他五年如一日般,面上都带着漂亮精致的银色雕纹面具,无人可以窥得他面具下那张面容,到底是美是丑。他这并不想惊动夜之王国的举动,却成为了斯莫尔公国里最为热门的讨论话题。

    “陛下,正是此处。”侍卫长伊里亚德抓紧手中缰绳,身下止住了步伐的马匹打了个响鼻,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眼面前郁郁葱葱的森林,右手抚胸,弯下腰,垂下头:“那据说被仙女惩戒过的城堡,正是在这座森林之中。”

    “陛下,若您真的坚持要亲自去的话,还请带上臣下。”伊里亚德忧虑道:“那是座被魔法扭曲过的城堡,据曾经迷路过的旅人说,夜晚之时曾经听闻过野兽的嘶鸣……”

    “诶,大叔,你真是太啰嗦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从苏玄身侧又一骑奔出,棕色的骏马上坐着的是一位披着大红色袍子的甜美小姑娘,她金色的卷发从红兜帽中泻出,唇红齿白,面容娇俏,笑容灿烂,恍若初阳。

    这却是当初红龙莱德塞在了他怀里的那张蓝色卡牌召唤而来。

    r级,猎狼人,小红帽。

    她初登场时极具气势,小小地女孩手里提着一柄长柄斧,寒光凛凛的斧刃上几缕鲜血淌下。她用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看着苏玄,半晌笑开来:“你就是那条红龙嘱托我保护好的ssr?”

    她走下魔法阵,皱起鼻子嗅了嗅:“这里是现实世界。”

    “啊啊……”她背负起双手,将之放在脑后,那柄血腥的斧头被她插在宫廷大理石铺就的地上,脸上挂上了懒散的表情,无意义地叫了起来:“r卡也真是没人权,只要掌握了卡牌,不论是现实还是游戏,我都不得不应召而来,相比较于sr的权限和ssr绝对自由,也真是太苦逼了!这该被剁碎了喂狼的垃圾设定……上帝那老儿也不知道改一改么?可惜他那么懒,上次更新游戏,还是几千年前,我该等到何时啊?”

    皱着脸抱怨了一通的可爱小姑娘转过脸来,看着始终气定神闲的苏玄,似是认同了般,她咧开嘴,颇为兴奋道:“那么,你想要我帮你去砍谁?”

    苏玄勾唇而笑:“我只是想要建立个骑士团。”

    小姑娘吓得被自己的斧子绊倒在地,她抬起埋在地里的脸,揉了揉酸痛的鼻子,惊讶道:“你说什么?”

    “因为要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苏玄冲着她笑得温柔,借用了小姑娘的说辞:“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准备建立起一个独属于我的骑士团。”

    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状似沉思:“曾经我就想过这个骑士团的名字,比如说‘白王子骑士团’,你说这名字真的很不错对不对?”

    他扬起了声调,目光闪亮。

    但接着,他的情绪很低落下去:“但是还没等我建立起这骑士团的雏形,我就由王子变成了国王……然而总感觉‘白国王骑士团’听起来挺奇怪的……”

    小红帽看着他有些小情绪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欢快:“是挺奇怪的,也许你可以用你的国号去命名啊!”

    苏玄恍然大悟状:“那就叫晨曦骑士团吧!”

    他走到小红帽面前,伸手揉了揉这小姑娘的脑袋,弯下身,二人相视而笑。

    此时,这见证了“晨曦骑士团”名号变迁的初代骑士长被尊称为血斧的红帽姑娘正在大肆嘲笑着啰里啰嗦的侍卫长,她竖起一根食指,在身前晃了晃:“婆婆嘴的大叔,你以为你英明神武的国王还需要你来提醒么?”

    伊里亚德狠狠地瞪了眼这猖狂的小姑娘,对于这来路不明,突然出现在陛下身侧的小女孩,他一直都有种萦绕不去的危险感觉,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伊里亚德,你带着其他人先回去吧。”苏玄提着长长的马鞭,遥视着面前这深邃的森林,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侍卫长咬了咬牙,俯身行礼,无奈退去。

    “你说我们这一次可以找到一位真正地仙女么?”小红帽牵着马,在树枝间透过的阳光下,歪着头,金发灿灿,笑容愉悦着问道。

    “谁知道呢。”苏玄漫不经心地道,他偏了偏头,示意道:“我们走吧!”

    这传言中的森林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正午时分,二人进的森林,到了夜晚,明月西升,他们也还没有找到那座据说被诅咒的城堡。

    围绕着篝火堆,升腾而起的橘色火焰中,苏玄拔出随身配饰的细剑,拨弄着明灭的篝火,在小红帽快要昏昏睡去的前一刻,他突然厉声喝道:“是谁!”

    极快反应过来的小红帽,眼睛都还没睁开,便抄起身旁的长斧,用力一抛,斧头急速旋转着,掠过黑夜里张牙舞爪的大树,命中了窥视着的某种庞大的生命体,她跳了起来,快速奔跑了过去。

    仿佛巨车碾压而过的小道上,满是被暴力折断的枯枝碎叶,点点殷红的血液滴落一路,路旁的草丛里,躺着的正是小红帽方才所投掷过来的长斧。

    苏玄迈开长腿走过来之时,看见得就是小红帽那志得意满的笑脸:“宾果!果然我的飞斧之术,无人能躲!”

    “看这体型,该是个巨大的野兽无误。”苏玄一眼扫过这狼藉的现场,慢慢说道:“在受到了伤害之后还懂得立即逃跑,看来智慧不低,在这座森林里,这样的存在本来就没几个,是我们目标的可能性很大。”

    “嘻嘻,那我们赶快追上去吧~”小红帽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章节目录 第46章 白马王子(九)
    空旷幽暗的森林里不知何时弥漫起浓重的雾霭,寂静到连虫鸣声都无的黑暗里,月光也悄悄隐匿,除了苏玄和小红帽二人的脚步声,再无其他。

    红帽姑娘挥了挥手,稍稍驱散了一些眼前的迷雾,笑了起来:“这可是仙术制作出来的迷宫,除开某些运气实在太好的人,误打误撞闯了进去,一般人可是找不到那座城堡的。”

    她顿了一会,又好似不经意般询问道:“您都已经决定了斯莫尔公国要与这个国家开战,为何还要特意来寻找此国失踪许久据说陷入了仙女术法之中的王子?是想要斩草除根么?”

    苏玄转过头来,面上纯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黝黑的双眼看上去深邃沉静,却让这放肆的小姑娘禁不住讪笑起来,他语气毫无波澜般说道:“我确实是对仙女这种生物颇有兴致,至于其他的……又与我有何干系呢?”

    这小女孩立刻高兴起来,她蹦蹦跳跳着前进,就像脱缰的恶犬,但不一会,她又跑了回来得寸进尺一般挽住了这永远安静沉稳国王的手臂,歪着脑袋,蹭了蹭,柔软的发丝蓬乱起来,就如同她的主人一般,带着永远骚动的雀跃。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牵起国王陛下的手,哼着不知名的歌曲,欢快地转着圈。

    等他们终于跟随着野兽留下的痕迹走出雾霭到达了目的地之时,遮蔽圆月的乌云不减反增,天空之中隆隆的闷雷声响起,声音沉闷迟钝,高天之上的黑幕被强硬地撕裂开来,银亮的闪电一闪即逝,在这细瘦的电火之下,不远处屹立的古堡更显阴森。

    这古堡漆黑幽蓝,高大古旧,圆形的塔楼,尖尖的屋顶,灰色的城墙上布满了暗色的藤蔓,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上纠缠着荆棘蔷薇,氛围死寂瘆人,颇有些哥特式的恐怖阴暗感。

    但此夜来到此地的二人也并非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者,或者说相较于一些无趣无味的场所,小红帽倒是对这阴暗之地兴趣更大一些。

    这狞笑着的小姑娘,上前就是一步踹了过去,“哐当”厚铁门被踢得大开,一个青铜大锁坠落于地,满地的断枝落花,颇为凄凉。

    “看来,那只野兽是从其他地方进入的城堡,这房子还有另外的入口呢。”小红帽冷笑道。

    二人走入门内,路过荒芜丛生的鹅卵石铺就的道路,叩开虚掩着的大门,进入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门外,黑沉沉的夜雨终于落下,瓢泼如豆般的雨点,伴随着雷声和闪电,砸在了大地上,噼里啪啦。

    大厅里,柚木地板上铺着些动物皮毛、灯芯草和香草,壁炉里火光正旺,炉火旁的橱柜上摆放着洁净的瓷器,周围斑斓的墙壁上挂着镂金的灯烛台,灯火跃动,温暖祥和。

    空无一人。

    “有人吗?有人没有?打扰了!”小红帽双手做喇叭状,大声喊道:“我们是来此避雨的游客,想要在这里借住一晚!”

    睁眼说瞎话的小红帽眼尖地发现了长桌上,一只白瓷茶杯微微晃了晃。她几步凑了过去,俯下身,仔仔细细地认真打量了一会,但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她又重新站直了身,隐隐听见几声细微的松气声。

    这恶劣的女孩狡黠一笑,仿佛不经意一般,手臂摇摆着大幅度挥动,不小心碰到了小茶杯,大力扫过,这可怜的白色瓷杯摔落于地,碎成了片。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就连刚踏上旋转楼梯的苏玄也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抱歉抱歉!”小红帽举起双手,皱着脸道:“是我太不小心了,等这间城堡的主人出来,我一定会赔偿的!”

    不感兴趣的苏玄转过身,重新登上楼梯,小红帽吐了吐舌头,又冲着四周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们离去之后的大厅里,隐隐传来几声呜咽抽泣和咒骂的声音。

    小红帽乖巧地站在苏玄身后,面上是恶作剧后的得意笑容。

    苏玄正停在楼梯的拐弯处,这弯处的尽头墙壁上挂着一副等身高的肖像油画,油画里青年微微侧着身,他穿着挺拔的深蓝色军装,金色肩章下缀着流苏,披着浅蓝色绶带,绶带上挂着三条银光闪闪的小奖章。

    这青年有一张英挺俊美的脸,铂金色的长发束成一缕,垂在脑后。但他脸上的表情却骄矜傲慢,微微上跳的眉眼中,是纯粹的不屑和直白的蔑视。

    “这人看起来好讨厌啊……”小红帽眼睛咕噜噜地转,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们去休息吧。”苏玄转过身走向客房:“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好啊!”小姑娘歪着头,笑容甜美。

    客房里柔软的天鹅绒被整整齐齐地叠在床上,苏玄并没有上床休息,他正坐在高背椅上,就着烛火阅读,他手里捧着封面上刻有六芒星阵图的硬壳大书,看得是如此的入神,哪怕是后半夜传来熟悉的癫狂笑声,也不能让他从书中的精彩内容里醒转过来。

    直到更多的嘈杂声涌入耳帘,接连不断的瓷器摔碎声、桌椅碰撞声、某种大型动物的吼叫声,还有体积巨大的物品撞到墙壁上才能发出的“邦邦”响声,苏玄甚至感觉到这古老的城堡恍惚间也似乎颤抖起来。

    尘埃从房顶上飘下,苏玄掩上了手中的大部头,叹了口气,也没有拿过烛台,就这么打开门,去往了声音源头处的大厅。

    一连串银铃般笑声夹杂其中,这是苏玄召唤过来的少女欢欣愉悦的声音。

    “邦邦~”

    苏玄站在高高的楼梯上,看着小红帽手里抓着那体型巨大棕熊般野兽的脚踵,犹如抓着一条破布袋般,不停地挥舞着。这可怜的野兽一会撞在城堡坚实的墙壁上,一会又摔倒在已然裂成两半的长桌上,压碎了几个躲闪不及的器皿,一连串的惊呼声响起,是那些躲在一旁的器物,扫帚、挂画、盆栽……

    这些奇特的生命体正围着女孩跳着脚,一个胖乎乎的茶壶壶盖颤抖着冒着烟,她抖抖索索地尖声惊叫道:“你这恶女,快放开我们王子!”

    小红帽侧过头来,瞪着双眼,斩钉截铁道:“我不要!”

    “嘻嘻,谁让你们居然会愚蠢地以为,我,最最可爱的美少女,小红帽殿下,会和这肮脏的棕熊谈恋爱?”她笑容不变,眸子里是不悦的冷光,又狠狠地摔了手中之物几个回合。

    “啊——,王子只是受到了诅咒!”胖茶壶捧着脸,大声辩解道:“王子的真容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只要你……”

    “才不要!”小红帽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语带怜悯道:“你这可悲的野兽,居然要靠‘爱’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才能解除术法,会沦落到这种悲哀的境地,此等弱者,又有何资格让我多看他一眼呢?”

    “更何况……”她环视了一圈四周的怪异生命体,语带嘲讽:“你们这些想要解开诅咒重新变回人类想得快要发疯的怪物们,恐怕不仅仅只把目标放到了我一个人的身上吧?”

    “只要有爱情,谁又管他是男是女呢?对吧?”比之方才的暴怒更为阴冷的气势爆发开来,小红帽扫了一眼这些尴尬的器物,目光从所未有的阴郁:“呵呵呵呵呵呵……你们怎么敢?”

    “你们怎么敢把这等卑劣、龌龊、肮脏、丑恶的心思放到他身上?”她手指蓦然抓紧,手中的野兽痛叫一声,他的脚踵被生生捏碎了,她笑容从未有过的扭曲:“剁碎了你们哦~”

    死亡的预感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大厅,这城堡里的所有的生命俱都恍惚中看到了自己被分成几段的尸体,鲜血横溢,这种血腥的恐怖如深海,几欲令他们窒息而死。

    “好了。”一声淡淡地声音传来,“啪——”苏玄合上了手中的大书,面上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全部的喜怒,声调一如既往的沉稳低沉:“你在干什么呢?我的晨曦骑士长?”

    一瞬间呆若木鸡的小红帽松开手,巨大的野兽躺在了地板上,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将整个身子躲在了野兽庞大的体积后,伸出小脑袋,羞涩的笑着说道:“诶,我实在是睡不着,在和大家玩游戏呢~”

    玩你麻痹的游戏!

    几欲呕出一口血的众人静若寒蝉,一动都不敢动。

    小红帽伸出脚,又踢碎了一只长颈的素色花瓶,众多器皿仿佛一下子都反应过来,僵硬地笑了起来:“对!对!我们正在和这恶……这小姑娘玩游戏呢!”

    “这样啊。”苏玄单手抱着书,另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近乎抱怨道:“虽然很想说祝你们玩得愉快,但是……实在是太吵了啊。”

    他纯黑的眼睛看向小红帽,勾起的唇角带上了一抹漠然的笑意:“要快点结束啊,我的骑士长。”

    “好的,我尊贵无双的陛下。”小红帽抚胸弯腰,行礼道。

    苏玄举步欲走。

    “等等,等一下!”

    一声嘶哑的嗓音叫道,苏玄转过头去,看到了小红帽脚下那不停挣扎的野兽,他正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上方,一张一合的大嘴里发出声音:“那位大人,请等一下!”
章节目录 第47章 白马王子(十)
    “那位大人,请等一下,我有话说!”那奄奄一息的野兽勉强从被压制的状态下抬起头来,乱糟糟的毛发上满是尘土,竖直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线,他喘着气,艰难道。》し

    “嗯?你可以说话?”苏玄有些意外地问道。

    “对呀,对呀,你看看你的这些仆人惊讶的小模样,原来一直都是装的么?”小红帽笑嘻嘻地脚上一用力,野兽痛苦地皱起了眉。

    他有些狼狈地叫了起来:“谁会在变成了野兽之后,还能够用人的面貌生活,这样的话也太丢脸了!”

    “所以你宁愿装作一副无知的模样,哪怕日后能够变回人身之时,也可以将那段野兽时期当做失去了理智的特殊状态,做足了一副懵懂受害者的样子。”小红帽恍然大悟道。

    “我才不需要别人的同情!”野兽咬着牙:“与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作为野兽般活着,还不如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哦~我可怜的殿下~”周围的器皿们俱都热泪盈眶,蜡烛台卢米亚几乎要被他自己的烛泪湮没。

    “吵死了!”小红帽冷喝一声:“都闭嘴!”

    大家一瞬间噤若寒蝉,大厅里一下子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隐隐的风雨呼啸声传来。

    “那你是打算怎样解除这诅咒的?”苏玄状似好奇般问道,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扫视了这一圈乱局,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可怜的王子与他的城堡早已被施法的仙女放弃,她对他们已然失去了兴趣。

    这所谓的仙女可真是种任性的生物啊!

    “这……这……”野兽王子移开了目光,羞怯道:“我在森林里游荡,其实只是为了观察过路的行人和误闯入森林的游人,如果有合适的人选,譬如有一定年龄的男子……”

    他瞥了一眼小红帽:“这森林本就极为僻静,再加上内里诡异阴森,又流传着有关于野兽的传说,敢于进来的人本来就少,更妨说是娇弱的女子了……”

    小红帽冲着他笑了笑,他不自在地又转过头去。

    “但是,那些男人家里说不定会有女儿,那样的话,只要我驱赶狼群将他引进城堡,再随便找个借口逼迫于他,比如说用他的性命相威胁,那样他未必不会让他的女儿来到城堡里服侍于我,又或者他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但这样的人必定会有爱着父亲的好女儿,这样的她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父亲被野兽杀死呢?甚至于她有很大的可能会主动要求自己前来,为了她可怜无辜的挚爱的亲人……”

    “这样一来,我就有很大的可能得到一个女孩,至于之后的一切,就是要让她爱上作为一个野兽的我。说实话……”他那张兽脸上带上了遮掩不住的苦笑:“唯独在这一点上,我没有任何一丁点的把握,如果我还是之前那张人类的脸,这对我来讲,应该并非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又有哪个女孩会不介意自己丈夫居然会是一头丑陋的野兽呢?”

    “诶,你的意思是……”他说得悲惨,但现场唯二的两个人类却丝毫不为所动,小红帽甚至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她诧异道:“你这么说,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一个女孩,她岂不是你费尽心力,只为了接触诅咒的宝贵工具?”

    她抱着双手,左脚依旧踏在野兽的脊椎骨上,她斜着眼睛从上往下俯视着这王子,嘲讽道:“可再怎么宝贵,工具说到底也还只是工具,一旦等你恢复成原来的人模人样,她对你也就不再重要了吧……”

    “你……你不要胡说!”这野兽王子挣扎起来,他想要转过头去,怒视着毫无顾忌地诽谤他的恶女,但背上极为用力踩着的脚丫却让他功败垂成,他泄气般扒在地上,四肢无力地舒展开来,下巴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有些赌气般说着斩钉截铁的话:“只要她真的帮助我从这令人憎恨的诅咒中解脱出来,我一定会和她结婚,不论她身世家庭如何,哪怕她是一位马夫的女儿,我也愿意给她一个最盛大的婚礼,让她成为我的妻子,而当我登上了王位,她也成为我最尊贵的王后!”

    “说得倒是好听。”小红帽嗤笑道:“谁知道再过个几十年……不,也许也就十几年,说不定连几年的时间都不到,你就会彻底地厌倦了她。毕竟……”她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说到底……只要她爱着你便够了,而你,也许根本就没有爱上她!”

    “多么可悲啊!”一身鲜亮的大红衣袍的小女孩摇头叹息道:“看来,那位不知名的仙女倒是做了一件极有预见性的正确举措,像你这样自私骄矜的王子,一旦登上了王位,恐怕就会是整个王国的灾难了吧?”

    这野兽低着头,强自忍耐着这极为随意的指责,巨大的委屈感如澎湃的潮水湮没了他的胸腔,他终于还是仰天长啸起来:“那你还要我怎么办?啊?是要我的皮肉,还是我的骨头?还是要我这颗廉价的心脏?”

    他极力保持着声调的平稳,哽咽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我受到这样的惩罚?”

    “自小到大,为了让自己配得上王储这一高贵的身份,我努力地学习着所有的一切知识,并且以最高规格的标准要求自己。我既不像那位臭名昭著的王子般恋尸,又不像那位为了青春美貌而疯狂的公主,拿少女的鲜血来沐浴,我不过是拒绝了一位意图不明的褴褛乞丐婆子进入这属于我的城堡,凭什么让我落到这种地步?”

    “噗嗤~”小红帽笑了起来,她思考了一会,才玩笑般道:“这大概……是因为你运气不好吧!”

    野兽悲愤脸。

    “说起来也许你哪里得罪了那位仙女大人而不自知呢?”小红帽怜悯地唱道:“我可怜的、可怜的小野兽~”

    “谁会让一位明显不简单的伪装者进入家里?”王子辩解道:“我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深冬的季节,漫天纷飞的雪花冉冉飘落,北风大作,冻云低垂,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野,所有的山川河流都屈服在这冷森森的雪花下,而她那样苍老的乞丐妇人,穿着单薄破旧的肮脏衣物,就这么一深一浅地从漫无边际的雪地里跋涉而来,叩响了城堡的大门,拿出一只冬天里绝不可能出现的玫瑰花,请求在我温暖的城堡里住上一晚……”

    “这如此可疑的家伙……”

    他咬着牙,用硕大的手掌拍打着地面:“在被我拒绝之后,对我说着‘内在美才是真的美’,然后就施展了卑鄙的法术,将我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还有我这城堡里所有的仆人们,他们也都就此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器皿……”

    “那神经质的女人,下得诅咒也是如此蛮不讲理!”他愤恨道:“不懂得爱,那就去死,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仙女她的道理啊~”一直安静微笑着的小红帽终于开口道,她抡起一柄不知藏在了何处的锋利长斧,插在了野兽王子脖子边,锋锐的利刃割断了他长长的鬓毛,冷厉血腥的杀气逼近,她带着按耐不住的癫狂笑意说道:“就像现在,我用我心爱的斧子,割下了你的脑袋……你要问为什么呢?那当然是因为……我高兴啊!”

    “我高兴看到你头颅离开了你的身体,我高兴你的血液如喷泉迸射,我高兴我可以尽情地将你的尸体摆放成我喜爱的姿势……”她碾了碾脚,微微弯下腰:“现在你懂了么?还要继续抱怨么?”

    从森寒杀气中回过神来的王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喃喃自语道:“我大概明白了一些吧……”继而他温顺地看向从始至终如同观赏一场闹剧的苏玄祈求道:“这位尊敬的陛下,我以格纳公国唯一继承人伯尼·格纳名义向您宣誓臣服,待我继承格纳公国之后,只要您在位一日,只要我在位一天,格纳公国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它所有的一切都将为您所用,它全部的所有都将如您所愿!”

    他万分诚恳道:“请恕我无法起身给您见礼,但这是我所拥有的全部,我愿意将之奉献到您的面前,恳求您饶过我的性命!”

    “殿下……”所有家具器皿死一般寂静,一个圆脸的闹钟颤抖着从高高的壁橱下摔了下去,涕泪横流。

    野兽王子仿若未见,他前所未有的低眉顺眼,等待着审判。

    直到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你挽回了自己的生命,王子。”

    “那么现在就带路吧,去找到仙女留下的魔法之器。”他听到那深不可测的国王这么说道。

    背上那一直压制着他的细长小腿终于挪开,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弯腰示意:“请这边走。”
章节目录 第48章 白马王子(十一)
    “请这边走。”这高大的野兽佝偻了身形,恭敬道,引着苏玄和小红帽路过挂着诸多名家画作的走廊,打开了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影影绰绰的水晶吊灯下,一张巨大的奢华富丽大床边,树立着一面气派华丽、镜框上描绘着精致浮雕的落地镜,。

    “就是这镜子了。”他微微侧过身,冲着苏玄弯了弯腰,面色带上了莫名的深沉:“在那位仙女的诅咒刚刚生效之时,我被禁锢在这城堡里,不能踏出一步之际,只能靠着这面镜子来观察森林里的动静,借此看看城堡外面的风景。”

    “虽然都是千篇一律的树林,但在那个时候,倒也是我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消遣了。”

    他走上前去,挥了挥手,这镜子墨蓝镜面如被搅动的湖面,泛起微波,等再次沉静下来之时,镜子里出现的却是十分眼熟的阴暗森林,森林里滂沱的大雨狠狠砸下,狂风呼啸中,脆弱的树枝乱摇,叶片纷坠。

    这种恶劣的天气下,高天之上的明月早已被厚重的乌云层层遮掩,本应伸手难见五指的晦暗之森,从这镜面望去,却连树叶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镜子,好像在发着光!

    “只有这个作用么?”苏玄面上带着纯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了优雅的唇形和白皙的下巴,王子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但这野兽王子还是禁不住紧张起来。如果这不知名的国王认为他有所隐藏,那么自己好不容易付出了所有才保住的小命,很可能会再次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他直到现在才终于醒悟,身为强者的恣意妄为,并不会因为他曾经尊贵的王子身份而有些微的收敛,并非是你认为不该发生的事,这个世界便会如你所愿。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尊敬的大人,请恕我见识浅薄,只能够摸索到这件魔器的这一项功能……”

    小红帽也走上前来,她围着这面镜子若有所思的模样:“说起魔镜,在游戏的世界里,倒是有一对组合极为有名……毕竟作为器具生成生命本就艰难,当然像这里这些被诅咒而成脆弱的器皿不算,像是具有强大魔法威力的魔器,能有拥有自己的思维可谓是少之又少,更难得的是拥有着它的主人的能力与它的作用相得益彰,互相增益,可以百分之一百甚至百分之一百二地发挥出它的所有效果,这样的组合,比起单纯的单独个体,可是要厉害太多呢。”

    “我记得……那面镜子是叫做……魔镜?”她歪着头,皱着眉,苦苦思索了一番:“真是简单好记的名字!”

    游戏里几乎汇聚了这世界上的所有非凡生物,真要说起来,当初将那张游戏邀请卡送给身为普通人类的苏玄的青蛙,极为机敏地抓住了小王子急于逃脱追捕的慌乱心理,舌灿莲花般,让茫然失措的前王子心甘情愿地接过了邀请卡,要知道,很少有人可以接受一只魔法生物的给予,这才真的算是为了任务丢掉了节操,为了业绩,无所不用其极。

    神秘度为零的普通人类哪怕被召唤过去,也只会是作为游戏世界最底层的n卡而存在,只要他一天没有踏入囊括了女巫、仙女、魔法师……甚至于神明这等存在的神秘侧,哪怕在人世间的地位再尊贵,也只会是最低等的n卡,这相当于是上帝给你的未来判了死刑,你的潜力也就仅止于此了。

    不是没有人试图去挑战过这个评级,曾经有过深渊地狱之下的r级大魔鬼,亲自给n级的各种类别的生物传授技能,整整一千年的教导,直到最后一位n级老龟的逝去,他也没有教出哪怕一位能成功使出最简单法术的学生,最终,他无奈地向整个游戏界宣告了放弃,成为了上帝全知全能下的又一个倒下去的失败者。

    人们都嘲笑说,这只魔鬼的愚蠢尝试,难道不应该在一开始就会被上帝所预见么?

    城堡卧室里。

    对这面镜子挺感兴趣的小红帽颇为跳脱的转到了镜子面前,带着压抑的笑意,她背负着双手,脚尖划着地,刻意放低了嗓音,抑扬顿挫道:“魔镜啊魔镜,你快告诉我,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是谁?”

    一室寂静。

    野兽王子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没有见到惊喜的小红帽颇为失望的撇了撇嘴,“嘁!”她冷淡地嗤了一声,嫌弃地瞥了镜子一眼:“我要你有什么用?还是砸了吧!”

    一言不合就砍镜的小红帽抡起了手中银光闪闪的斧头,作势就要劈下去。

    “等等等等!”一声急促的叫声响起,一直毫无动静的镜面上突然浮现出一个面容扭曲的人脸,这人脸夸张地咧开了嘴,大声制止道:“就算没有回答你那羞耻的问题,我也可以用来探察敌情啊,动不动就砍斧子的暴女,上帝啊,我怎么遇上了你这等随意出牌的人?”

    它喋喋不休地抱怨道,王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玄奇的一出,而小红帽早就兴高采烈地回身跑了过去,她抱着苏玄的右手臂,笑容满面地邀功道:“这镜子实在是太愚笨了!我早就听说过那对组合里的魔镜似乎有着可以在任何一面镜子前显形,在所有的镜子间来回穿梭的能力,这面拥有着非凡魔力的镜子宿体,那魔镜之灵又岂会放过它?这不?被我轻轻一诈,就诈出来了!”

    她得意轻蔑地看了眼快要气死了的镜中人脸,这怪异的脸孔上五官都快要从镜面上跳了下来,如果它有手的话,估计第一件想要做的事,就是和这放肆的丫头决斗!决斗!你死我活!

    “你不要再给你自己面上摸金了!”它气哼哼道:“你以为那个虚伪的仙女为什么把我留给这可悲的王子?为了让他排遣被禁足的寂寞?才怪呢!”

    他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昂地说道:“那是因为,她怕了!因为这面镜子,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

    “作为一面原本属于和她敌对的、不相上下的女巫所拥有的的魔器,她又怎么敢放心大胆地将之立于自己的卧室里呢?”他蔑视地看了一眼小红帽,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更何况,在游戏世界里,我的主人可是以镜为名,是被称为‘镜之女巫’的r级别的存在,比起你这以暴力闻名的r级红帽子,可是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得意地夸赞完,这镜面上的脸仿若惆怅般叹了口气:“自从上帝他老人家创建了游戏里世界,就有许许多多不值一提的小跳蚤从不知道哪个旮旯里跳了出来,硬生生地拉低了整个世界的格调,真是令镜忧心~”

    “啊,真可惜呢~”小红帽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它的感慨,冷冷地盯着着它,语气幽幽地说道:“在这里的居然不是你的本体……”

    “哈……哈……”镜子尴尬地笑了起来,它十分有先见之明地转移了话题:“那么,想要找我的就是这位戴着魔纹面具的朋友了,不知您特意找过来,是想和我的主人做何交易呢?”

    “在那之前,不知我可否有那个荣幸得知您的姓名?”这镜子彬彬有礼地问道。能够收复了在r级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猎狼人小红帽,眼前这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绝对有着不低于自己主人的品级,也不知他的实力具体如何……

    原本并没有任何企图的苏玄沉默了几秒,他抬起眼帘,纯黑色的眸子十分认真地看向这面有了自己的思想的魔镜:“你可以来回于这世界上所有的镜中?那么,想必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事情都难以瞒过你的耳目。”

    这还用说?魔镜哼了一声,昂起下巴。

    “我想要战争……不仅仅是在人类世界中的战争,而且也是在神秘侧里的战争。”苏玄缓缓道:“因为我的敌人实在太强大,他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庞大的强悍军队,也有着最为莫测的大魔法师和大贤者。我不仅仅要在我的国家里训练出一个出类拔萃的骑士团,也还要在神秘侧里建立起完全只属于我的势力……既然有游戏世界,那又何妨有工会社团这之类的组织出现呢?”

    野兽王子瞠目结舌,他听懂了苏玄话。符合他所描述的敌人,也只有那个可怕的国家,和它那恐怖强悍的黑国王了……还没等他后悔起方才的投诚,就被小红帽近在咫尺的冷笑表情吓了一跳。

    他不敢再多想。

    魔镜没有说话,许久,它才慢吞吞地说:“那你不应该来找我,你想要找到那些躲得比耗子还要隐蔽的家伙们加入你的团队……有另外一位女巫,你应该去寻找她!”

    “请问她是谁?”苏玄温声问道。

    “风之女巫,多萝茜。”
章节目录 第49章 白马王子(十二)
    我自乘风而起,最终也将消逝于风中。

    ——风之女巫,多萝茜。

    “传说中乘着风旅行着的女巫,她到过的地方数不胜数,她见过的人与事也永远讲不完。据说她曾经在年幼的时候乘坐着龙卷风远离了家乡,后来经历了不少的磨难才终于回到了亲人身旁。但也许是小时候的这种特殊的经历,才让她的视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拓。等到她长大成人,她便开始在这片大陆上孤独行走,多萝茜,她是我所知晓的,见识最为广博之人。”

    “这很好。”苏玄赞赏着认同道:“去到还没有去过的地方,见识那些从未见过的事物,品尝从不曾吃过的食物,和那些陌生的人□□谈,然后在风又一次刮起之时,再一次踏上前进的征途。”

    “曾经有人问过她,你是在寻找些什么吗?”魔镜淡淡地说:“但她却相当诧异道,一定要有什么目标才能启动自己的旅途么?我是风之女巫多萝茜,在这永不止歇的风中,我开始的是一场无所归途的旅行,我是风的永行者,而这趟旅程的一切意义,都由这个世界来决定。”

    “真是令人惊羡的自由与无比通透的洒脱。”苏玄沉默了一会,他像是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语气里稍带上了些遗憾:“可惜我的道路在我得到自己的际遇那一天就已经彻底固定了下来,不过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别人的风景再好,也难以动摇我现今的心志。”

    “……你是第一个给了她如此高评价的人。”魔镜没有再挤眉弄眼,他的语气有些低沉:“曾经有人讽刺她为流浪的多萝茜……如果她听到了你的这些话,一定会很高兴地和你做个朋友。”

    “看来你和她也有过交流。”苏玄若有所思地看着魔镜,微微笑道。

    “你听出来了?也对,我确实很喜欢她。”魔镜静静说道:“她是唯一一个肯坐下来,和我聊了一整天的人类。”

    “她既没有问过我的主人是谁,也没有问过我具体有什么魔法,也许她看出来了我那天并不是本体,也许没有,但她是唯一一个愿意坐在我面前,给我讲她从前故事的人。”魔镜语带思念道:“她给我讲她童年里那场声势浩大却无比温柔的龙卷风,在那场风里,她和她的房子一起离开了故乡,开始了一场奇妙且激动人心的冒险。在那段冒险经历里,她和她的小狗托托认识了好几位可以生死相托的同伴,这其中有智慧聪明的稻草人、心怀温柔的铁皮人,还有一只勇猛无畏的森林狮子,他们互相帮助、互相信赖,并且最终都得到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这让你很羡慕。”苏玄一双黑眸像是看透了魔镜镜面之下的那颗无所遁形的心般说道。

    魔镜并没有对这句话有什么反应,他将话题转了回来:“如果你能的得到她的帮助,则不亚于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灵通的消息渠道,要知道,风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孔不入的元素,它无处不在,却又让人最为忽视。”

    苏玄勾起唇角,轻笑道:“所以说我们今晚这些聊及了多萝茜的谈话,其实她是很有可能听得到?”

    “我只是很负责地给出你问出问题的答案,我不能回答你,便给你介绍可以有答案的人。”魔镜眨眨眼:“而像是风之女巫多萝茜那样的人,她做出的决定都会是出自她自己,不会是别人的几句话便可以轻易改变的。”

    “那么,她在哪?”苏玄也不以为意,他轻轻地摸了摸靠在他身边红衣小姑娘的金色卷发,漫不经心地问道。

    “艺术之都,波文公国首都之城,布兰特。”镜子说。

    镜面微微荡漾,镜中出现的是一片繁华的街道,青石的街道上驶过精巧的四轮马车,来往的男人们提着绅士杖,穿着黑色的外衣,头戴高筒帽,妇女们成群邀队,她们穿着蓬松的宽敞长裙,裙撑鼓起,手上戴着各色的手套,举着绚烂的阳伞,高高的发髻上戴着装饰着华彩羽毛的宽檐帽。

    街道旁两排木质的尖顶房屋,屋顶红黑,开了几扇小窗。小贩们占据着街头叫卖,乞丐披着褴褛的衣衫,躺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捉着虱子。

    在得知了多萝茜确切行踪之后的苏玄很有礼貌地开口告别,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起过那位仙女的所在,本就是为了这处在斯莫尔公国边缘的森林传说而来,至于野兽王子甚至是仙女其实都只是一时兴起。

    对于自己的国家,苏玄觉得自己应该对之了若指掌。

    而至于他所言的工会社团,其实是他早在进入这个世界之时便有过的想法,如同上一个世界的青龙会一般,他从不吝啬于给这个世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这所谓的历史,只能奋力地追赶着他的脚步。

    而另一边,在苏玄三人走后,魔镜总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左思右想许久,才后知后觉察觉到:“等等,他要去寻找到非凡的生物,为何不登入游戏?就算他并非是游戏参与者,但跟随在他身边的猎狼人小红帽那可是鼎鼎有名的r级别存在……难道说……”

    镜头转开。

    离开了王子居所的苏玄,带着安静得不同寻常的小红帽走在空旷的走廊里,不同于来时行过的挂着诸多名人画作的廊道,城堡外呼啸着的暴风雨已经停止,他们走在城堡外部的通道上,在这里,可以尽情地远眺森林与天空,呼吸间,全是大雨后的湿润气息。

    野兽王子尽量蜷缩着他高大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提着他手里的精致提灯,恨不得无限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最好让这两个危险的人都看不到自己。

    良久,小红帽才伸手拉了拉苏玄的袖口,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有些黯淡,她咬着嘴唇轻声问道:“你更喜欢多萝茜那样的人么?”

    苏玄停下脚步,并没有转过头看她,他伸出手,感受着夜晚的冷意从手指尖穿过,四周俱籁中,他才叹息一声,语气仿若消散在风中:“她和我们不一样,她也和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所以说,那是属于她的成人童话,而你,你的童话,也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那么,告诉我……”他这么问着,却从不曾回头:“你喜欢你现在的故事吗?”

    小红帽愣了愣,但她很快便露出一个大大地笑容,得意骄傲地昂起头,异常坚定道:“当然。”

    “那就可以了。”他甩过手,转身向前走去,扬起的衣角纷飞:“那我们就此动身吧,去往波文王国的首都,城市布兰特。”

    小红帽小小地笑了起来,她往前小跑了几步,但很快又像想起来了什么,折返了回来,冲着刚刚松了一口气的野兽王子叉腰扬眉:“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你不要忘了你对陛下说过的话!”

    “当然。”王子猛点头,像是怕她不相信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我以格纳公国未来国王的名义发誓,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永远为斯莫尔公国陛下马首是瞻,永不背弃。”

    他忐忑的看向脸颊鼓鼓的、明显有些不满意的小红帽,又咬了咬牙,加上了一句:“若我背叛,则必会死于剖杀,尸体暴晒于荒野,受秃鹫啄食之刑!”

    “像神明大人发誓吧!”小红帽皱着脸,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像死神大人宣誓。”

    王子一惊,但还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向伟大的死神大人发誓,若背叛斯莫尔陛下,则不得好死!”

    冥冥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注视过来,王子通身冰寒,思维一下子如冰冻,许久,他才战战兢兢地回过神来,冲着笑意满满的小红帽惊叫道:“那是……那是……”

    “诶,你不知道么?”小红帽状似诧异般瞪大了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在我们国家,一直都有一个可怕的传言,据说以少年之身登上王位的陛下,是被死神所钟爱着的教子呢!”

    野兽双腿颤抖,他扶住栏杆,差一点软倒下去。

    “所以……”她弯下腰,凑近野兽毛茸茸的耳边:“不论你哭诉着的悲剧是真是假,这我都懒得管,你只要,好好的、好好的,乖乖听话,对吧?”

    “毕竟……”她直起身,意味深长道:“在我的童话里,多得是充满诱惑的劝导和温情脉脉的谎言。你不会这么干的对吧?”

    她不再理会野兽的恐惧,大笑着转过身去,风鼓起她的红袍,这小姑娘步伐轻盈地跑上前去,追赶着她的国王陛下。

    等到看到前方静静等待着的颀长身影,她面上的笑容更为灿烂了一分。她忍不住挽了苏玄的手臂,雀跃着前进。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微曦的晨光里,王子仿佛仍然可以听见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渐行渐远。
章节目录 第50章 白马王子(十三)
    马车咕噜噜驶进布兰特城之时,守门的士兵看了一眼车上的五色花家徽,恭敬地收起了长矛,放开了道路。

    驾车的小红帽颇为诧异地转过头去悄悄地问道:“陛下,您早就在这座城市里安排了人手?”

    马车内一片沉静,良久,小红帽才听得苏玄辨不出喜怒的声音传来:“我母亲有一位妹妹,她嫁给了一位商人,那商人的家就在这座城市里。”

    他没有再说更多。

    小红帽吐了吐舌头,没敢再问。

    马车经过喧闹的街道、嘈杂的集市、静谧的柏树林,也不知行驶了多久,终于在一片美丽的庄园前停了下来,有着两撇漂亮小胡子的卡尔伯爵正亲自在门前等待。

    这眼角有着细微纹路的英俊中年人正是四年前携带着大量财富移居到布兰特的卡尔·怀特。人们猜测他是刚从遥远的海上冒险回来,挖掘了海盗王埋藏下来的宝藏,所以才能如此富可敌国,用这金钱的巨大魔力,硬生生地从这个国家里砸出了一个男爵爵位。羡慕的穷人们幻想着他每天都会用金币来沐浴,嫉妒的贵族们则在暗地里恨恨地蔑视他为庸俗浅薄的暴发户。

    但这都不能否定,他终究还是在这个国家的上流社会里站稳了脚跟。

    仆人们迎进了马车,路过一路修剪齐整的园圃,马车停在了一座人鱼少女戏水的喷泉旁,侍者打开了车门,卡尔激动中掩藏着恭敬地走上前来,给了刚刚站稳的苏玄一个热烈地拥抱:“奥斯顿,你已经长的这么高了!”

    他语气中带上了哽咽:“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到我肩膀……”他比了比手势,欢喜道:“现在都已经长大了,好!这真让我开心!”

    他拍了拍苏玄肩膀,一扬手,沉下声音,对着满庭院恭候着的仆人大声说道:“这位远道而来看望我的奥斯顿,是我最为疼爱的侄子,你们对他,务必要做到像对我一般尊重!”

    说完他拥着苏玄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待书房门被掩上,他才转过身来,便朝着苏玄单膝跪下:“卡尔怀特见过陛下!”

    “陛下缘何亲自来到布兰特,这里可是距离夜之王国仅仅只隔着一个小国家的城市,黑国王为人冷酷残忍,他手下的情报组织夜鸦成员又遍布整个大陆,对待他国的探子从来都是狠绝无比,从不留情。还请陛下保重自身,万万不可久呆!”他急切恳求道。

    苏玄背着手,站在高大的书架前,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自有计较。”

    这从来都表现得淡漠到冷漠的国王只是浅浅地看了他一眼,又语调无甚感情地问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陛下你是说辛德瑞拉?”卡尔仍未起身,他颇有些感叹道:“那女孩也是受到了她姑姑红皇后之事的牵连,她的母亲想要去营救自己的姐姐红皇后,不幸失败死去后,连死讯对外都只能称因病而亡,他的父亲不得已娶了疑似与夜之王国有所牵扯的现任伯爵夫人,对后母欺侮自己亲生女儿的事实都无能为力,只能视而不见。”

    “在她父亲也去世之后,她过得就更加艰难了,那伯爵夫人的两个女儿,夏洛特和凯蒂,对待她比对待自家的仆从更不如,给她住灰扑扑的阁楼,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计,一旦心情不好,就会无理取闹地折腾戏弄她。可即便就是如此,夜鸦组织的眼线也从未离开过这一家,自从红皇后的孩子,那个小王子幸运地逃脱了追捕,黑国王便一日也不曾熄灭过他的怒火,他的夜鸦掠过整片大陆,骑士团在边境蓄势待发,整个大陆都因此而动荡不安。”

    苏玄垂下眼帘,轻哼一声,并未就此发表什么意见,他极其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波文公国最近很热闹啊。”

    卡尔便也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波文公国唯一的王子殿下从国外求学归来,他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的年龄了,性急的老国王决定举办一个盛大的舞会,邀请了全国的年轻姑娘们来参加……如果陛下您也有意愿去认识一位美丽的姑娘,我这里正好有一张请柬……”

    “呵。”苏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卡尔立马住口。

    这是个极为聪明圆滑的人,从一开始的劝谏就可以看出来,他善于揣测上位者的心思,有些时候一些略显冒犯的关心之语并不会惹怒一位英明的君主,反而更能表现出他毫不作伪的忠心和真实诚恳的关心。

    能够在夜鸦的一轮轮搜查下安然无恙的人,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呢?

    在这五年的成长里,苏玄完全将大部分的心力都花在了这情报人员的埋伏下,在战争中,情报的重要性,几乎可以左右一场胜负。

    “什么时候的舞会?”他问道。

    “明晚开始,接连三天。”卡尔恭敬道。

    清晖满湖的月夜,安静、广阔、神秘的夜色里,辛德瑞拉穿着她那件沾满了炉灰的灰裙子,小心翼翼地不引人注意地来到了她亲手栽种的榛树下,她背靠着大树,在这独身一人的寂静夜晚里,轻轻地哼起着母亲过世前,在哄自己睡觉时常常唱起的歌谣。

    四周就像发起了光,柔和的、温暖的光芒,她轻轻一抬手,一只雪白色的鸽子就停在了她的纤细皓腕上,它闲适地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黑豆大小的眼睛看着她,格格地打着招呼:“你好啊,辛德瑞拉,又见面了,你今天过得可还好?”

    一只团团滚过来的小仓鼠伸出爪子,捋了捋它长长的鼠须,黑亮的小眼睛仔细地看了她一遍:“看起来过得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但是啊~”它又蜷缩着身体滚了滚,滚到了灰姑娘的裙子上,爪子拍了拍,呛起一片灰土,它唱了起来:“但是啊,你不能哭泣~”

    “你不可哭泣~”

    “哭泣是失败,哭泣是认输,哭泣是种毫无用处的软弱。”仓鼠吱吱叫道:“你是仙女的孩子,你从不与软弱妥协!”

    又一只毛发棕黄色的小奶狗连跑带滚地摔了过来,鼻尖上沾染了一点泥土,它甩了甩头,喷了个喷嚏,凑了过来,用湿润润的舌头舔舐着她的手背,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鸽子拍拍翅膀飞了起来,它停靠在榛树垂下来的枝干上,细声细气地说了最后的一句话:“只要四周监视着的眼睛不消失,你就只能是灰姑娘!”

    光芒一下子熄灭下去,鸽子、仓鼠和小狗一下子就完全消失不见,辛德瑞拉垂下手臂,黯然地叹了口气。她坐了下去,又一次哼起了方才的歌谣。

    “她真的是一位很坚强的姑娘对不对?”一道舒缓的女声在苏玄耳旁响起,又略带笑意地加上了一句:“另外,也是一位非常天才的年轻仙女。”

    苏玄转过头去,看向这位不速之客,这披着一件棕色的宽大长袍、亚麻色的长发随意飘散、身材高挑的女子有一双极具神采的双眸,她笑容清浅舒适,大步迈来,有一种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所有女子、独特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洒脱气质,让人看到她第一眼,就如同看到了高天之上自由无羁的风。

    她的眼太亮,比之今夜的星辰更为夺目。她的人也太自我,就像只管枯荣的大树,就像任意游荡的小舟,就像风中的叶,就像云间的鹰。

    她浅浅笑道:“终于见面了,我曾经的小王子。”

    “你是多萝茜。”苏玄用一种陈叙的语气说道:“你曾经见过我。”

    “并非是在风里听过你的讯息,而是在游戏世界里,曾经远远地瞧见过你。”她笑着眨眨眼:“否则的话,你以为你为何会在那红龙设置的泡泡中飘荡时,遇见了可以放出你的r?而且还是骄傲到从不愿伤害幼崽的人鱼王?”

    “看来我欠你一句感谢。”苏玄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他抬手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五年的时光溜走,当年他那有些圆润的脸庞彻底长开,露出的冷峻线条中,带着些深深隐藏的锋锐,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顺服地贴在耳边,掩住了细长的眉角,他的脸色像月光一样沁凉,双眼若寒星冷月,唇薄而锐利,整个人有一种高远的淡薄风仪。

    “我来找你的原因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抬起眼,看过来的目光也带着些浅淡的凉意:“你可同意?”

    多萝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蓦然笑开来:“你可知,在游戏世界中,黑国王是r级别?”

    “那是上帝的事。”苏玄语气毫无波动:“我敬畏上帝,但从不盲信他。”
章节目录 第51章 白马王子(十四)
    舞会后的第二日,全布莱特的人都知道了,昨晚波文的王子、未来的年轻国王被一位美丽的如同在发着光的女子给迷住了,他们二人上半夜一直在舞会上旋转着舞蹈,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位女士自一进场,便一下子剥夺了舞会中全部的光芒。她从皇宫大门处走进来,解开了雪白色斗篷外的银链,露出了一头浅金色的柔顺长发,长发尾梢稍稍卷起,分出两屡垂落在饱满的胸前。她就像再也遮掩不住光芒的绝世珍珠,在走进这大堂之时,终于焕发出了可以穿透深海的夺目之辉。

    那一袭轻柔水绡制作而成的天蓝色礼服,精致、轻盈,深浅不一的裙纱上,点缀着如漫天星辰般闪光的细碎晶钻,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飘逸感。

    她体态轻盈,面容白皙,肌肤细腻,一双如水双眸顾盼之间流转着羞涩懵懂的清澈笑意。王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他几个大跨步走到了她面前,右手放在胸前,微微弯下腰,行了个完美的见面礼:“不知我可否请您跳一支舞?”

    这美丽的姑娘提起裙摆,有些讶异,也有些慌乱,这让她一下子生动如雏鹿,带着些空灵的清丽,让王子忍不住动作间愈发的小心轻柔。

    这一场盖住了所有人的舞蹈几乎可以令波文人兴致勃勃地谈上了几十年,据在场的宾客们归途中所说,那位不知名的公主……当然是公主了,那样珍贵的裙服,那样高贵的身姿,她绝对是一位恰好赶上了这次舞会的外国公主!她轻步曼舞,裙摆如水波层层漾开,一个绝妙的旋转间,王子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她后仰而出的脖颈像极了优雅的天鹅。

    但谁也不知道,这奇迹般出现的美丽女子,会在半夜十二点前,便悄悄地从王子身边溜走,就像遇见了一场美好的梦,梦醒之时,只剩下无言的月色和空无一人的王宫庭院。

    也没人知道,这惊艳了整个舞会所有人的女子会重新披上灰扑扑的旧裙子,独自一人沉默地站在那棵她亲手栽下的榛树旁,榛树下埋藏的是她去世已久的亲生母亲。

    “你爱上了他么?”一道女子声音淡淡传来。

    “谁?”辛德瑞拉有些紧张地转身问道。

    “当然是那位和你一起跳了大半夜舞蹈的波文国王子了。”多萝茜从高高的、茂密的榛树上跳了下来,亚麻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轻巧的弧度,她站稳后,随手拍了拍穿着的棕色长袍,有些俏皮道。

    辛德瑞拉从来没有见过给人的感觉如此奇妙的女人,她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位奇特的女子,重申道:“我问的是你,你是谁?”

    这女子的话很奇怪,听她说来,她似乎是完全知道了自己今晚所做的一切,穿上魔法制作出来的靓丽衣裙,在后母和她的两个女儿得意洋洋地去参加国王为了王子举办的舞会后,乘坐着变形而出的水晶马车,去赴一场谁也认不出她来的皇宫舞会。

    她从树上跳下来,也不知是何时来到了此处。现在出来,是因为她要等的人是我么?

    多萝茜略带笑意地看着后退了几步的辛德瑞拉:“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风之女巫多萝茜。”

    “女巫?”辛德瑞拉提高了嗓音,手指攒紧:“女巫来找我有什么事?”

    “请不要如此紧张。”多萝茜安慰道:“虽然我是一位女巫,但那只能表明我的修习方向,我对于仙女其实并无意见。”

    她看了一眼仍未放松的辛德瑞拉,再次说道:“我是在出发之时,便已经下定了决心,永远追逐不息之风的女巫,其他这世上的一切都只会是我永不停歇路途上的风景,所以我并不效忠于黑国王……”

    看着辛德瑞听到那个名字从而瞪大的眼,多萝茜说道:“可我这次来找你却也是受他人所托。”

    她笑吟吟地凑近,带着狡黠的笑容:“是你姑姑的那个孩子哦~”

    “是他?”辛德瑞拉满面惊喜:“他还活着?他还过得好么?”

    这世界上她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他让我来,给你另外一次选择的机会。”多萝茜悠悠说道:“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

    她朝着辛德瑞拉伸出手,笑容肆意灿烂,宛如朝阳:“谁也不能阻拦。”

    辛德瑞拉怔怔的样子,有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我……我会给他添麻烦的,那些监视我的人本来就是为了他而来,如果我就此消失,黑国王一定会顺势找到他!而且……而且……也许我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后,才能够在他愈来愈愤怒的搜捕中,可以保护他……”

    她看着多萝茜伸出来的那只手,眼中流露出渴望和希冀,但最终还是恋恋不舍的舍弃。

    “傻姑娘。”多萝茜露出温和的微笑:“你以为我为何会加入他的阵营?在一场浩大的战争来临之际,像我这样拥有着倾听风中絮语能力的人,若是不选择一方,恐怕后果难料。”

    “所以说,我选择的,只会是我认为,终将会获得胜利的人。”她眨眨眼:“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是挺信仰上帝的,毕竟这个奇妙的世界,都是由他创造出来的。”

    揉和在淡青色月光中的黎明,渐渐从夜色中走出,清晨,雾气濛濛,鸟语啁啾,浅灰色的天空上,仍孤零地悬着颗星子,早霞渲染开来,如泼墨的胭脂。

    晨光熹微中,苏玄走进了一座有着宽阔穹窿的大教堂,十几根高大的原石柱支撑着穹顶,玫瑰花窗中透过来的稀薄晨光,漫射在一排排空荡的木椅间,也照亮了这座安静、肃穆的教堂。那圆圆的穹顶之上,布满了美丽的图案和浮雕,讲述的是圣经里的故事,四周的墙壁上则随处可见诸多天使与圣人的图画。在教堂大厅前方,一座高大的十字架屹立其中,十字架下,站着一位身穿黑色修道服神甫,他看上去年龄并不年轻,两鬓斑白,皮肤褶皱,添上了点点老人斑。

    但他的腰挺得笔直,丝毫没有老朽者该有的佝偻。他默默地闭着眼睛,虔诚而专注地祈祷。

    最后,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道了一声“阿门!”这才转过身来看向苏玄。

    “伊恩神父。”苏玄首先站起身来,他依稀还残存着往日里熟悉面容的脸,让这老神父长长地叹了口气:“殿下这次特地来找我,可是有什么疑难?”

    “您应该知道了当初夜之王国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了吧?”苏玄沉默了一会,才带着些许歉意说道:“因为我的缘故,原本身为枢机主教的您,作为我出生之时的洗礼人,被流放出圣堂,来到布兰特独自一人守着这座教堂……”

    “这都已经过去了……”老神父说道,他确确实实是一位真诚的信徒,心中有天父,并不在意身外之名。

    “可我与他之间,却只能有一人活。您要知道,在他看来,我存在的一天,都会是王后对他最为绝佳的讽刺,没有人能够忍受得了这份屈辱。”他淡淡地分析道:“尤其他还是一位强大无比王国的国王,他的任性与残忍,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老神父一时无言。

    “我并不想死,伊恩神父”他看过去的目光倔强认真:“所以我想要反抗,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我现在除了这座教堂已经一无所有了。”伊恩神父叹息道。

    “您误会了,神父。”苏玄淡淡笑开来:“我需要的是教廷的帮助。”

    “这……”老神父有些错愕:“这……这怎么可能?”

    你是在异想天开?这世界上,纵横历史间,如此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丢失了国家的王子,运气更不好些的,甚至会丢掉自己的性命,可是也不见教廷有过任何一次的出手。那是国家内、甚至国家间的争斗,教廷如果破例参与,最坏便是被这大陆上所有的国家一起抵制。

    这个世界的教廷远远没有达到如现实世界中一般的最顶峰。

    “这并非不可能,只要我愿意付出代价。”苏玄苦笑道:“只要能够活下去,些许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认真地看向伊恩神父:“教廷是上帝在人间的牧羊人,还会有比羔羊更能打动你们的代价么?”

    “若我说,待我登上了夜之王位,那么之后的继任者,必将由教宗亲自加冕,才允许登基。”他郑重地看向极为惊愕的老神父,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话:“自我之后,当君、权、神、授!”

    老神父后退一步,极度惊惶中,差一点摔倒在地!
章节目录 第52章 白马王子(十五)
    苏玄走出教堂大门时,太阳已经冉冉升起,金色的朝阳穿过树梢,染亮了枝干,也惊醒了鸟雀,啾啾不息。 首发哦亲他路过门边伫立着的两尊抱着水瓶的小天使雕像时,一位怪异的叫声止住了他的脚步。

    “嘎嘎嘎嘎嘎~”

    他停下脚步,一转弯,就看见了藏在左边雕像后面的一位青年男子正神色尴尬地抱着手里的一只大白鸭,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朝它做嘘声状。听见脚步声停止在自己面前,他满面笑容地转过头来,抱怨道:“哎呀,我家的鹅实在是太闹了一些,抱歉抱歉,我也是刚刚来了没多久。这位教友,你也是来教堂里做祷告的么?”

    大白鹅扑棱着翅膀,逃出青年一时不慎松开的手,跳到了地上,它扇动着翅膀,在教堂门前乱窜,边窜它还边嘎嘎地叫:“白痴白痴!”

    青年仿若没听到这句话般,眉眼弯弯,挑起的唇角也弯弯,一头黑长直发披散,几缕刘海刚巧遮住了他眯着的细长眼睛。他脸庞清瘦俊逸,身材高挑颀长,比起十八岁的苏玄还要高出半个头。

    他穿着蓝色衣领的上装,披着松垮的绣有纹路的黑色拖地外袍,一双细而弯的长眼眯成的缝里,微微透出的眸光明亮有神,他似乎很想表达自己善意的友好,但是他狐狸般的笑容却总是让人第一时间生出下意识的戒备与远离。

    苏玄遗憾地看了他一眼,表露出一丝极轻的失望:“我本来是准备装作没发现你的……”

    这青年面上的微笑就像塑在了脸上,但苏玄还是察觉到了他眉角极细微的颤动:“里面我和牧师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似乎察觉到了接下来即将来临的危险气息,这青年吓得连退几步,他伸出手掌,挥舞着,做抗拒状:“等下!等下!”

    他笑容不变,但明净的额间还是渗出了几点汗珠,他内心急转,看来偷偷躲在教堂外偷听的行为,这人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等下!”他状似镇定道:“这则消息要是被你的敌人知道了,对你来说,其实是一件相当好的事情吧?”

    “哦?”苏玄也不动手,他似乎稍稍有了些许倾听的兴趣,这让青年悄悄松了口气:“一旦你的敌人知道了你和教廷接触的传闻,肯定也会试图去接触他们,但是……”

    他有些无语也有些佩服地看向面前这刚从少年长成的原王子:“这世上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位现任国王可以放弃他们手中的权利,哪怕是他们死后也不行。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出的这个办法,但我不得不说,这简直就是直直插在了教廷心尖上的利剑,那群上帝的牧羊人,可是想要把上帝的福音传遍大陆都想得快要疯掉了。所以,不论你的对手开出怎样的条件来诱惑,又拿出怎样的武力来威胁,就算他知道了你今日里在教堂里和伊恩神父所谈的每一句话,他也不可能荒谬地交出自己的王国未来,那么,这些信徒里,不论是虔诚的、还是有着自己小心思的,都不会也不可能放弃你分出来的蛋糕!”

    他快速地一口气说出这大段话来,瞥见苏玄身上缓和的气息,这才慢慢总结道:“我之所以说,这消息被传出去是件好事,是因为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在教廷和那夜之王国间硬生生地砸出了一条裂缝,伴随着教廷死不松口的顽固,这条裂缝只会是随着时间越来越大,伤害只会是持续且逐渐加深。”

    “更重要的是……”他嘴角笑容拉大:“其实你的这块甜美的蛋糕,只是你随手画出来的虚无空气,因为你现在的身份仍然只是夜之王国在逃的过时王子,身上仍然背负着弑母的罪名。想到等到画饼成真,他们便不得不耗费全部的心力去保护你,助你登上国王的宝座。”

    “这简直是……一点激活了整个死谭的活水。”他眯眯笑着叹服道:“这计策也简直是……无懈可击的精妙绝伦,但是你这点子好归好,就只有一个不妥之处。”

    他微微睁开眼,眸色智慧闪亮:“你难道就不怕教廷从你这里得到了这条思路,然后甩开麻烦缠身的你,随便找到另外一个国家的继承人实施下去,甚至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反过头来,想要除掉你么?”

    苏玄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上帝在看着呢。”

    “诶?”就好像才反应过来这一点,青年张口结舌:“啊!啊!这样啊,是这样没错!”他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脑袋,笑容更灿烂了一分:“难怪你要亲自来到教堂和神父谈,就像是来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想要看不见都难。这样一来你不能反悔,但是他们也不能。”

    “可是……这样做真的好么?”他略有深意地看了苏玄一会,才轻轻地问道:“将君王的任命权利交给教廷,将整个王国从上而下渗透,等到这些王族与贵族都成为了信徒,教廷国教的梦想也就开始实现了。但是啊……信仰之争从来都是最为残酷与不可调和的,而若是让人类有了代表至高神明去做事的权力,就极易迷失自己的灵魂,更何况还是混合了诸多私欲和野心。”

    “人类啊,如此健忘的种族,你看上帝仅仅是几千年没有降下神谕,就有不少的人开始质疑真神的存在,一旦他们的眼睛看不到,就会全盘地否定。”青年说道:“而一旦失却了敬畏之心,人类能够做出来的许多事情都能够让天上的神明为之震惊,到时候不仅仅是以上帝之名挑起厮杀,哪怕是篡改神明的典籍,分裂神明的教会,延伸出不同的教义……他们又怎么会做不出来呢?”

    “能够想出‘君权神授’这一招的你……不应该不会想到这一点吧?”他上下打量着苏玄,审视道。

    “有趣!”苏玄眸子带上了深沉的意味,看上去的目光里带上了饶有兴致的浅淡兴致,这让终于反应过来自身处境的青年又忍不住缩了缩,感觉到了缭绕的凉意。

    “你以为你是谁?”他问着这一派自信,滔滔不绝的青年。

    “啊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胆大到去质问您!”青年抱头。

    “白痴白痴!”从园厅里游荡一圈又重新回来的大白鹅拍着翅膀,昂起脖颈,大肆嘲笑道:“白痴白痴!”

    我迟早有一天会把你随手扔到哪个屠户家的鹅笼里!青年暗暗发狠道。

    苏玄不理会他逗比的动作:“你以为自己是谁,一眼看过去的就会是未来。”

    “这世界变数那么多,你若是没有可以一眼可以把它们全部囊括的眼界,和将之全然纳于心的胸怀,就不要忽略了它们。”苏玄撇过去的眼神莫测:“就像你看到了你以为的历史大势,但是却看不到你自己的未来,历史的节点是由人创造的,若你到了一定的境界,你要是想要改变这一走势也可以。”

    他轻笑以来,首次露出了一点极薄的锋锐:“要是你乐意尝试,也可以将一直神隐的上帝拉出来溜溜就什么都解决了。”

    “吓!”被无形中嘲讽了一番的青年目瞪口呆:“不愧是能够想出那样点子的殿下!”

    “当然……”苏玄用一种极为慢条斯理的声音说道:“若我在这里将你一下子解决了,那你就不用为那遥远的未来而担忧了。”他袖中寒光反射,定是极为锋利的兵器。

    “这,这不对啊!”青年跳脚:“接下来的发展,你不是应该震惊于我的无双……额,优秀的才智,前倨后恭地邀请我加入你的阵营了么?”

    “你看,你这不就错了么?”苏玄垂下眼帘,手指抚过亮银色的小刀,仿佛不再对眼前的青年有一丝的兴趣。

    “我……我真的是一个天才啊!”青年叫了起来,他左右扫了眼,飞快地抄起一直吵闹着的大白鹅,掐住了它长长的脖颈:“快!快表演给他看看!”

    “嘎嘎嘎嘎!”白鹅叫声都变了形,在被青年放下之后,撅起屁股,一颗椭圆形的黄金蛋就这么被它生了出来。

    “我可是当年贤者之塔中最年轻的超级天才!”青年得意洋洋的说道:“这会下金蛋的白鹅不过是我五年前的小作品罢了,除此之外,还有永远不缺饭菜的小桌子、埋下地里去就可以长到云彩上去的魔豆、拥有可以封禁妖怪魔力的玻璃瓶、可以清除家里那些可恶老鼠的魔笛……”

    “可惜我和现任夜之王国的宫廷大贤者有过那么些不愉快……”

    “我们是天然的盟友啊!”青年委屈道:“天上的星相告诉我今天在这里可以遇到我的贵人!如果你要是不相信,我还可以告诉你……待会,你会遇上一个很危险的人物!”
章节目录 第53章 白马王子(十六)
    “这也是天上的星相告诉你的?”苏玄有些好笑般问道。

    “那当然!”青年一扬眉梢:“我啊,可是被星星宠爱着的人,这漫天的星辉,每一缕都无不眷顾着我!”

    “好吧,我的晨星之子……”这句话被他研磨在唇边,无端有了些轻柔的温意,在这个世界里,苏玄从来都是一副淡漠冷峻的模样,连淡薄的笑意都无端显得冷冽摄人,这极为少见的舒柔欣然,犹如夜昙突开,倏忽即逝:“你这是来自我推荐来的?”

    青年一直没变的笑脸不为人知地僵硬了一霎,他的眼睛始终都是眯着,倒也无法从中瞧出一丁点的情绪来,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是……是这……这样没……没错……”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惊得差点咬住舌头,仿佛永远弯弯而笑的眼眸也首次睁开,看过来的目光里却是有些怔然的懵懂。

    “你的名字?”苏玄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诶,对哦,我都差点忘了还没自我介绍呢!”青年非常快地重新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一个错觉:“伊利亚,您可以叫我伊利亚。”

    他凑过来,像一只小狐狸似的将脑袋伸过来卖萌。

    苏玄伸出一根食指,虚虚地抵住伊利亚的眉心,将之后压,拉开了距离,才风轻云淡道:“那你便跟上来吧。”

    “诶,你不需要问下别的更多的东西么?”伊利亚围着他团团打转,二人离开了教堂,越走越远,他颇为委屈的声音仍不断传来:“比如说我的来历、我的年龄、我喜欢的食物、不喜欢的东西……”

    在他们走后,从另一个角落里才闪出一位黑色长袍完全遮住了身形的身影,这人双手垂下,过长的衣袖遮住了他绞起的十指,宽大的斗篷帽遮住了他所有的神情,就好像他此刻跌宕的心绪,无人看得清。

    镜头拉回。

    就在伊利亚围着苏玄就差要“汪汪”叫的时候,一道魁梧的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伊利亚惊讶地左右望了望,才发现他们现在正处在一条尽头被高墙堵住的死胡同里,虽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灿烂,隔着这条胡同的墙壁外,时常有着人走动的声音,但这里确实是阴凉入骨,声赖俱静,连虫鸣都无。

    这突然钻出来的人,穿着一身颇为老旧的骑士甲衣,原本高大健壮的身体此时如同被压弯一般微微弯曲着,他脸色颓废,胡子邋遢,也像是许久没有打理过一般,曾经熠熠生辉的眸子如今一片死寂,神情恍惚,整个人带着些毫无生气的木然。

    “殿下!”这人单膝跪下,低下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是你啊,埃德加。”苏玄淡淡道。

    这出现的人正是当初苏玄在穿过来第一天时,领了红皇后命令将小皇子营救出去,并在黑国王追来之际,以身引开追兵的骑士长埃德加。

    不,他现在已经不是骑士长了,苏玄看着他身后披着的黑色斗篷,心里已经隐隐知道了他如今所在的职位。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激动亦或惊喜,可惜埃德加骑士正低着头,什么也看不见。

    “殿下……殿下……我终于见到您了。”这可怜的骑士哽咽道。

    “他是谁?”不肯安静下来的伊利亚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我是……殿下母亲皇后的骑士,你是谁?”埃德加看着伊利亚的眼神中极为微弱的光闪过,可是他的精神已经如此衰弱,哪怕是从前那般威慑的眼神他都已经无法发出。

    发现到这一点的埃德加沉默下来,他不再去看伊利亚,转而看向苏玄。

    这五年前依旧稚嫩的小王子如今已经长成了风姿卓绝的青年,他依旧如当年那般高贵优雅,但和那时候不同,现在的他有着威仪的风度和凛冽的眼神,这等超绝的姿态,无不表示出,他面前这位俯视着他的殿下,已经远远不是他可以所及的了。

    死去的心湖中微微泛起波涛,这忠心的骑士奉上了红皇后死前托他所递交的物品,他手中捧着的却是一枚小巧的白银钥匙。

    “这是皇后尊下留给您的遗物,是一枚可以召唤出魔鬼的钥匙。”他声音低沉,安慰道:“您不用担心魔鬼的狡诈,只要是这枚钥匙召唤出来的魔物,都不会、也不敢伤害您分毫。”

    “皇后说:‘这个世界上危险那么多,我的孩子又那么柔软,这宝物一定要交到他手里,这样我才能稍稍放下心离开……’她遗留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想要对您说上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孩子,让你还这么小,就经受到如此的苦难,让你还在稚龄之际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不美好,让你还刚刚感受到人世间的广阔之时,就被迫被遗弃、被追赶、被颠沛流离,为了生存隐姓埋名,为了我这不称职的母亲而日夜仇恨,为了生命而拼命成长,为了尽快地长大而无法肆无忌惮地与朋友欢笑玩乐,去憎恨昔日里视作英雄而仰慕的人……这都是我这做母亲的责任,是我生命中犯下的最无可挽回的错误!

    上帝啊,我从前从不信奉您,但在这最后一刻,我愿意匍匐在您座前,唯求您降下垂帘,让他身上背负着的沉重负担可以少一点,再少一点……

    为此我可以奉献出我的一切!

    这是红皇后在闭上眼睛之前,她脑海中的最后一段祈祷。

    埃德加感觉到了王子殿下接过了他手中的白银钥匙,这让他这几年里一直高高悬起的心微微放了下来,他并没有立即起身,反而抽起了腰间那久不出鞘的长剑,再次奉上,他低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

    “你这是为何?”苏玄原本观察着钥匙的目光转了回来,疑惑问道。

    骑士一时无言,但有泪水斑驳落下,滴落在土地上,留下水渍,他哑声道:“埃德加请求殿下能够赐予一死!”

    “……你所犯何罪?”苏玄问道。

    “是我砍下了红皇后的头颅,是我亲手用这把剑杀死了您的母亲,是我犯下了这件不可饶恕的罪孽!”他低低吼道,嗓音在哽咽中变得模糊嘶哑:“自那之后,天堂就再也不会有我的位置,人间也是于我的酷刑,唯有恳求早日沉入十八层的地狱,那痛苦的刑罚才能减轻丝毫我心中的悔恨与自我厌弃,我已一天都不愿活!”

    “……这是他的吩咐?”苏玄冷声问道。

    “是陛下的命令。”埃德加回答道:“他让我接受了红皇后的遗言和嘱托,然后才告诉我,只有杀了皇后才能够放过我这条贱命,皇后便微笑着让我动手……”

    落到地上的皇后头颅面庞上是闭上了双眼的安详笑容。

    “……如果你一直都找不到我呢?”苏玄安静了一会,他冷声问道。

    “……”骑士埃德加没有说话。

    “这难道还不够说明母亲的最后的愿望吗?”苏玄走到跪着奉上了骑士剑的埃德加面前停下:“她其实是希望你活着的。”

    也许红皇后在心里也怀着对这坚贞骑士的一份歉意,她了解黑国王,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宽大的仁慈,活着忍受痛苦才是他认为的最好惩罚,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道遗嘱。

    她在无比地思念自己孩子的同时,也对埃德加的生命感到了担忧。

    骑士顿时泣不成声。

    但就在这时,这条寂静的巷子里响起了第四个人的声音:“可他到底还是杀死了皇后!”

    这声音有着精妙的伪装,听上去有些像是几道声音混合到了一起的嘈杂:“不论有什么理由与苦衷,做了就是做了,是不可推卸的罪!”

    从巷子入口处缓缓走来一位完全藏在了漆黑斗篷下的颀长身影,他一走进来,就让这阴暗的巷子仿佛更暗上了一层。

    “是你?”埃德加惊怒交加,他也顾不上请求王子殿下结束他的性命,抓紧了手中剑柄,一跃而起,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心丧若死,就在这个身影出现的第一刻,埃德加便已经浑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在此时此地,他不允许王子殿下在他还活着之时受到来自眼前之人的一丁点伤害!

    “黑国王麾下最信任的情报头子,夜鸦组织的首领!”埃德加感觉握住剑柄的双手汗津津的,但他却始终不肯后退一步。

    “你想要以下犯上么?”夜鸦首领讥笑道:“别忘了是谁为我指明了来到殿下身前的道路?”

    “你在跟踪我?”埃德加惊怒交加。

    “你的骑士道早在弑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了,你现在活着也只是副行尸走肉而已。”夜鸦首领转向苏玄,声音不为人知的轻柔起来:“你说呢,曾经的王子殿下?”

    他的手指蜷缩在黑袍下,终于忍不住痉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随年华飘远扔的地雷,比心么么哒づ

    另外上一章郎滟独绝扔的是一颗手榴弹,我搞混了,抱歉抱歉,已经去修改了一番,可怜兮兮望你~
章节目录 第54章 白马王子(十七)
    他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漆黑的兜袍下,也将自己所有的目光都投入到了苏玄身上,因为担心过于灼热的目光让那人有所不悦,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视线降低了些许。

    所以他也就没看见落后在他心心念念之人身后那有着一张狐狸笑脸名为伊利亚的青年,看向他的目光如此古怪,就像看见了某样新奇的存在,某件违背了常理的异物。

    “不论他是如何的悔恨自责,不论他是否得到了红皇后的谅解,不论他堕落到地狱的最深处受到了多少年的残酷惩罚,既定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做过了的事就是做过了,这是他的罪,他永远也不能否认的罪!”

    埃德加骑士的双手颤抖起来,难言的痛苦扭曲了他的面庞,长剑大幅度地颤抖起来,几乎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摔落到地面上,那夜鸦首领残忍地讥诮道:“因为双手的无力,你已经有多久拔不出你的骑士剑?每天夜里都会惊厥醒来,你只能睁着眼睛等待天明。你摸摸自己身体,哪一条血管中不曾流过僵冷的血,你早就已经死掉了,就在红皇后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埃德加呼吸急促起来,他想要狠狠地捶一捶堵塞住呼吸的胸膛,那里饱胀着揉捏成死水般的汹涌情感,让他想要大叫,想要痛哭,但逐渐湮没了他整个人的黑色水流却涌进了他的喉咙,闭塞了他的鼻腔,这让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整个人几近濒临死亡。

    痛苦,是可以杀人的。

    对于现在的埃德加来说,生存已经是一种残酷的惩罚,黑国王所施加的酷刑,勒住了他的每一颗细胞,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撕裂的痛苦。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绝不肯稍稍挪动一下位置,哪怕遗落了手中的剑,他也不愿放开过去的通道,他就像一条死狗一般躺在地上,抬起的面容上是一种刻骨的憎恨:“……不会让你过去的!”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细微,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微弱□□:“……当初,若不是你将……报告给了黑国王,皇后尊下和王子殿下何以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说出来了!他怎么可以说出来?!!

    披着漆黑外袍的夜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苏玄,看见他漠然望过来的目光。在这样的注视下,他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了!

    但他毕竟没有,他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阳光外,一动不动。

    就像他在刚来到此地时说过的那句话一般:“不论有什么理由与苦衷,做了就是做了,是不可推卸的罪!”

    这又何尝不是他每时每刻都在对自己说得一句话?

    苏玄并没有再看向他,他只轻轻几步,就在埃德加面前站定。他微微弯下了腰,拨开了埃德加的发丝,捧起了这骑士的脸颊,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赦你无罪。”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两屡鸦羽色的发垂下,面上的表情既非慈悲又非怜悯,更像是一种极高之处投下一瞥的雍然,他垂下的眼眸中,有沧浪的河水流过,河水两岸,灿烂到极致的热烈花朵一片连绵,一只仿若刚刚破茧而出的大翅蝴蝶翩跹而出,它颤抖着极黑的双翅摇摇晃晃地飞舞,黑色的蝶翼上,是浅浅的白色神秘纹路,它抖落不慎沾染的露水,一跃而起!

    阴暗的胡同里,突兀泛起了通彻的微光,一只黑翼蝴蝶自虚空而来,轻盈地落在埃德加骑士的眉心间,如点水一般,稍停即逝,它再度飞起,欣悦般围绕着苏玄转了一圈,再翩翩离去。

    埃德加痛苦到扭曲的面庞骤然放松了下来,他蜷缩的身体舒展,紧绷着的手臂无力垂下,攒紧的眉头松开,闭上了双眼,呼吸已然停止。

    那琅琅无尽的河流之上忽然出现了一艘小小的船,船桨摇动,随水跌宕。

    从未有过的沉静梦境,就像小时候躲在母亲臂弯里,听着她轻哼着的遥远歌谣,渐渐地、渐渐地沉沉睡去,梦里无花也无月,醒来之时也全无记忆,只记得那是一个久违的安静好眠。

    埃德加再度睁开眼睛时,是在一艘荡漾不定的木船之上,他先是有些迷糊茫然,但立刻,他便想起了之前的一切,也想起了最后王子殿下的处境,他先是焦虑地跳了起来,但很快不知从何而来的信息涌入了他的脑海,一刹那间,他便知道了此为何地,也明白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他忍不住泪盈于眶,深深地、深深地伏了下去,极为虔诚地贴面于地,低低呢喃道:“吾神!”

    然后,他站起身来,手持船桨,拨流而行。

    另一边,胡同之中,苏玄轻轻地放下手中埃德加的身体,转过身来,看向毫无动静的夜鸦首领。

    气氛凝滞中,那不堪寂寞的伊利亚首先鼓起掌来:“这一招凝蝶之术果真精彩非凡,我观之那河,那花,那船……殿下已入非凡之路,若再能一路驰骋向上,未来必定尊贵无双。”

    这个世界上并非没有以凡人之身封神的前例,虽然从古至今,寥寥无几,但显然在场的三人,无人会否认苏玄的未来。

    那夜鸦仿佛此刻才注意到这里仍有第三人般,他冷冷问道:“你是谁?”

    “唉!”伊利亚深深叹了口气:“又一个眼睛长偏的人……”

    他不再理会这人,反倒向着苏玄道歉道:“我犯了一个错误。”

    “哦?”

    “之前我曾和你说过,天上的星相告诉我,你会遇上一个很危险的人物……”他仰天长叹:“但是我错了。”

    “他之于你,没有丝毫的危险性。”伊利亚语含深意道,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黑袍人,目光中泛起嘲意的戏谑:“你可以试一试,看看他,敢不敢真的伤害你?”

    “看看他,愿不愿意对你出手?”

    “呵。”苏玄轻笑:“这倒是有趣。”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一直隐约觉得,也许,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也说不定……”他目光冷冽,从上往下,一寸一寸,审视着黑衣人,这让夜鸦的身子僵硬如铁,动弹不得。

    苏玄走了过去,夜鸦想要后退,退出这令人窒息的巷子,然后逃开,逃得越远越好。但他悲哀地发现,他就像定在了原地,一寸也挪不得。

    他看着已经长大的小王子伸出了他那白皙修长、色泽温润、根根如玉般的手指,伸入了他那完全掩住面貌的兜帽之下,抚上了他的面容,炙热的温度如火焰一般窜起,沿着他的脊椎一路延烧,脸庞温度一瞬间滚烫起来。苏玄揭开了黑色袍帽,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正双眼湿漉漉地看着自己。

    一头浓密的柔顺红发,犹如蓝色爱海般忧郁的双眼,他的面庞轮廓深邃,弧度深刻,修长的睫毛下,双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正是当初在初进游戏世界之时,将他从睡美人侍女手中抢走的恶龙,莱德。

    他今日倒是没有在面庞上抹粉,面容干净细腻,但面色却是不似人般,有种过于白皙的透明。

    苏玄右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微微往下用力,莱德膝盖便顺势弯了弯。

    苏玄眯了眯眼睛,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清清淡淡地开口说道:“跪下。”

    莱德便双膝跪地,伏身而下:“殿……殿下!”

    苏玄从上往下俯视着他,目光冷漠,面上无甚表情,有种高深莫测的虚无感。

    伊利亚走了过来,站在两人身边,笑眯眯地问道:“你可曾听闻过圣奥斯汀的故事?”

    不待回答,他便自顾自解释道:“据说,他曾是一个小国家的王子,他的国家虽小,但也安稳富足,幸福安康。但忽有一日,他梦见了上帝赐予他的旨意,上帝告诉他,在极北的大海之上,孤悬着一座无名小岛,岛上之人不通教化、不明人伦,且不尊上帝,让他立刻启程,为他们带去上帝的福音,牧养成为上帝的羔羊。”

    “他醒来之后,立即决定启程动身。大家都嘲笑他睡觉睡糊涂了,但他还是点齐了人手,义无反顾地出发了。他历经千辛万险,扬帆鼓浪,最终到达岛上之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但还没等他开始宣讲,那众多凶残的野人便咿呀咿呀地叫着绑了他,将之竖在火堆之上,烧烤至死,死后众人食其肉,磨其骨,淬成箭锋,然后用它……”

    伊利亚微微而笑:“射死了奥斯汀的第二世!”

    “上帝只在奥斯汀第一世之时给过他这个任务,但他却一世又一世扬帆出海,虽然没有了记忆,但他的心告诉他,他要去到那里,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伊利亚叹道:“然后他便一连九世死在了那座岛上,身作肉糜,骨做器物,但最终他还是成功了,第十世,他潜藏在树洞中,如野人一般生活,教导一位不慎走失的幼童,以他为开局,花费了六十年的时间,终于让岛上众人虔诚地信奉上帝。”

    “他逝于岛上之际,天堂之门大开,天使列队相迎,他居于天堂之上,被封为圣奥斯汀!”

    “这就是信徒。”伊利亚微笑着看向莱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是童话大陆特有的(你就直说是你编的呗)

    感谢:

    随年华飘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30 10:21:28

    郎滟独绝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1230 12:49:57

    竹子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30 20:02:56

    づ
章节目录 第55章 白马王子(十八)
    “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信徒。”伊利亚走到莱德身前笑着说道:“那蕴藏在灵魂最深处的信念啊,真是一种无比奇妙的力量对不对?所以才说,我对这个神奇的世界永远都不会感到厌倦!”

    他兀自开怀地大笑了起来。

    苏玄盯着他的脑袋看了两秒,然后视若无睹般转过了视线,看向了跪伏于地的莱德,他细碎的红发贴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修长的睫毛不自觉地颤抖着,澄澈的蓝色眼睛一时不敢直视这站在他身前的人,他紧咬着饱满的下唇,唇色发白,十指攒紧,握住的手心里满是潮湿的汗渍。

    苏玄认认真真地打量了莱德一番后,才冷声问道,声音里夹杂着经年不化的冰雪:“我记得,我和你,只是见过三次而已,而你……在这三次里,每一次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莱德目光躲闪,因为埃德加所说的那件事,他始终不敢在苏玄面前抬起头来,虽然作为夜之王国黑国王隶属的情报组织夜鸦首领,汇报情报本来就是他的本职工作,哪怕是皇后不洁这样的私事,但自从再一次见到了苏玄这位王子之后,他便生活在无尽的恐慌与自责之下。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在您小时之时,我曾经跟随黑国王,远远见过您一次,也许是距离太远了,所以我并没有在意,在游戏世界里的召唤阵上,我遇见你……”

    当您的身影若隐若现之时,我便察觉到了自己怪异的失常,从内心最深处穿过来的遥远喟叹,当您真正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于我而言,都停止了运转。

    “我只是……一见您……”他双目莹润,低低喃道:“……便心生欢喜……”

    苏玄沉默了,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以为从此不会再次见面的身影,但那也只是一闪而逝,他伸出手,敲了敲面前乖顺的红色脑袋,长叹一声:“痴儿!”

    然后他便甩开了手,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伊利亚急急跟上,上蹿下跳道:“你不带上他么?”

    “他留在夜之王国的价值更高。”苏玄斜眼看了他一眼。

    伊利亚没有说话,在二人再度走远之时,他才幽幽说道:“如果将神明比作火焰,信徒便是奋不顾身飞扑过来的蛾,你可曾听说过,有人从万万里之外,一步一叩首,无视世间所有毁誉,无视四季轮转不休,只为了去往圣地之中,朝拜一礼。这是一种执着练就出来酒,越久才越珍贵。”

    苏玄带着伊利亚来到卡尔的庄园时,还没等他们走近,一道鲜红色的身影便飞奔过来,小红帽抱着苏玄的手臂,娇俏的小脸上满是烂漫的笑:“陛下,骑士团传来消息,他们从塔希部族回来了!”

    塔西部落是一只生活在斯莫尔公国南方木黎河流域之外的游牧名族,他们随水而居,人数万余人,却桀骜不驯、贪婪不竭,他们依靠着木黎河,狩猎、游牧、畜牧,放养马、牛、羊,喜食肉,饮牛奶及羊乳和独制而成的马酒,随季而迁。

    塔西部落有自己的独特生活方式,以畜皮制衣,制帽,轻巧舒适,又易于保暖。他们住在毡制的帐篷里,喜好摆放各种金属器物。

    原本他们可以以自身发达的畜牧技术,以牲畜与他国之人互市,交易粮食以及奢侈品,但是也不知是否是天生骨血里便流动着永远躁动的血,每当初冬来临之际,塔西部落便会越过木黎河,以数千余骑扫荡他国边境,烧杀掳掠,如同毫不忌食的蝗虫,带走了所有一切可以带走的物资,留给王国援军的永远是一片空荡荡的火焰燃遍后的灰烬,让木黎河这边的国家深受其害。

    斯莫尔公国上一任的老国王曾经组织了军队,想要彻底地拔出这颗毒瘤,但派出了斥候巡查后才发现,木黎河往南竟是一片庞大的山林,山林脚下遍布着沼泽,沼气弥漫,山林之上又多的是鼠虫蛇蚁,毒草瘴气,林势繁复,不通其径之人若是不慎进入,运气不好,可能一辈子都绕不出来。

    而明显塔西部落已经征服了这座山林。

    于是一切皆休。

    但苏玄却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练兵机会。

    他陈兵万余,堵在了山林脚下。这听当地人口音名为“乞力”的山林,背靠一侧是座苍莽的远古森林,据当地流传下来的传说,这森林里住着三个魁梧凶残的巨人,没人能从他们手里生还。左侧是绕山环流的木黎河,苏玄布下迷阵,驱赶拘禁了几百只鳄鱼于其中,而右侧则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巫师小屋,屋里住着的是一位闻名大陆的瘟疫巫师,而这巫师曾有一人对一国的恐怖历史。然后他给塔西部落首领送去信件,严明斯莫尔公国将会驻扎于此练兵,乞力山并不适宜种植,若不想族群饥饿而死,就依照着飞箭传信而来的指示,派兵来战。不论战胜战败,皆可取走食粮。如此这般,五年后,方可还塔西部落自由。

    首领气炸了肺,他一把撕去了信件,派出数只小队探路,但不论是远古森林、木黎河流还是巫师小屋,均无一生还。然后他率领全军冲锋,想要一把击溃这狂妄卑鄙的斯莫尔白国王,却被苏玄亲自率军打败,甚至在打败他之后,真的派上了士兵送来了大批粮食!

    何其羞耻?

    这位首领伤重不治,吐血而亡之后,新上任的年轻首领非常乖巧地送上了同意书,书信中大肆赞扬白国王言而有信的美德,并表明能够陪斯莫尔公国练兵,实在是塔西部落非凡的荣耀。

    这其中内情只有军中高级将领能知,但斯莫尔公国打了胜仗毕竟是不争的事实,尤其对象还是公国人民极为憎恶的塔西人,一时间,白国王在国内的声望到达了前国王从不曾到达过的顶峰,国内报名参军之人倍增。

    而晨曦骑士团则是从这五年以来,数万军队中甄选出来的最为优秀的五十骑,他们每一个人放在军队中,甚至都可以直接委任为军团长之位,一旦开始征战,他们便是包围着白国王的最里层防守线,若想要杀死白国王,那边要踏遍五十人的全部尸体!

    “消息放出去了么?”苏玄问道。

    小红帽笑意盈盈的模样:“当然,那些国家的国王可生气了,尤其是只有一个孩子的国家,听闻那些王子死在了我们前任老国王手上,都立马嚷嚷着要让我们好看!”

    “等我们回到了斯莫尔公国,那些出兵的国家,速度最快的一支也应该最先到达了罗兰河北岸,那些距离比较远,还要绕过维加山脉的军队还有的跑呢!”小红帽笑嘻嘻地分析道。

    “可斯莫尔公国自从您上位以来,秣马厉兵,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肯定能狠狠地揍他们一顿,让他们丢盔弃甲,让他们好看!”小红帽凶残地挥了挥拳头。

    苏玄握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她得意洋洋的动作,十分冷静道:“唯战争不可骄矜。”

    “好的,我知道了。”小红帽丧气道,然后她咕噜噜的眼珠子转到了苏玄身后的伊利亚身上:“诶,你又是谁?”

    “我是斯莫尔公国的新任大贤者啊~”伊利亚相当不要脸的说。从刚才这小姑娘的汇报中,他十分敏捷地理解到了,这夜之王国逃逸中的前王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国家的国王。

    “诶?”小红帽疑惑道:“我们国家有这个职位么?”

    “那是因为没人啊!”伊利亚狐狸笑:“你看,夜之王国不就有一位大贤者艾布纳么?”

    “也是。”小红帽想想也觉得很对,夜之王国有的,斯莫尔也必将拥有。

    苏玄瞥了一眼满口胡话的伊利亚,却并没有反驳他的话。于是伊利亚便得寸进尺地夸赞道:“就算是夜之王国的大贤者艾布纳站在了我的面前,也比不过我的这根小手指~”

    “真的么?”小红帽歪着头惊讶道,她从身后一把掏出了那把永远随身而带的锋利斧头,笑意狰狞道:“那,让我来试试你吧~”

    “等……等下!”伊利亚抱头鼠窜,躲在了苏玄身后大声解释道:“我说的是占星术!”

    “敢忽悠我……”小红帽追着他,两个人绕着苏玄开始转圈。

    一阵清风徐徐吹来,花丛摇曳,树影娑娑,苏玄侧耳倾听一番后,终于打断他们开口说道:“多萝茜已经带着辛德瑞拉离开了波文公国,我们也可以走了。”

    “好的!”小红帽站直了身体高声应答道。

    “嗨嗨~”伊利亚眯着眼睛轻声回应道:“我的陛下~”

    他那无人可见的眼眸深处,一道圣洁的璀璨光芒一闪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鬓未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31 06:42:43

    随年华飘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31 12:48:06

    づ

    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啊~
章节目录 第56章 白马王子(十九)
    山风席卷起松涛,像海洋涌起的狂澜,波浪滚滚,树林在啸风声中簌簌微语。凉丝丝的雨水疏疏朗朗地落下,如细针密密斜织,落在了银亮的头盔和面罩之上,阴凉的雨水顺滑而下,浸入了这驻马静立的骑士脖颈内,他并未有任何的不耐,左手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右手按住了腰间的骑士剑,就连身下的马匹也只是随意地甩甩尾巴,整个人仿佛静塑的雕像。

    他身边的骑士们俱都静默不语,除开不时的战马呼出的鼻息,这只纪律严明的骑兵队并无一丝喧哗。最前方的领头者骑在马上,坐得笔直,他蹬着一双高筒牛漆靴,穿着一件钉着纯银纽扣的棕色马甲,肩上披着一件动物皮毛制成的披风,现在这件披风在雨水的浸润下变得又湿又沉,他却没有任何一丝脱下来的意思。

    直到从前方的树林里传来阵阵马蹄声,他下意识地身体紧绷,按在剑柄上的右手使力,这位骁勇善战的骑士能够确保不论来到的是何等的敌人,都可以以自己最快最猛烈的剑势给予最强一击。但他很快便放松下身体,甚至稍稍驱赶着战马,往前轻踏几步。然后在来人面前下了马,单膝跪地,右手抚胸,恭敬道:“晨曦骑士团副团长艾洛恩,拜见陛下!”

    苏玄骑在高大的白色马匹上,手里牵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忠诚的骑士脱下了尖顶的头盔,露出一张颇为沧桑的脸,因为细雨绵绵,他的脸色有些微的苍白,两撇剪短了的漂亮唇鬓,鼻梁高挺,鼻尖微勾,目光坚定,称得他气质颇为坚毅沉稳。

    名为艾洛恩的骑士再次低下头去,恭顺道:“欢迎陛下归来!”

    对于这场震动了整个童话大陆、改变了过去那一个时代的战争,帝国著名历史学家唐纳德·怀特在《晨曦大帝史》上是这样记载的:

    这世上,绝没有如同晨曦大帝崛起之路一般,充满了极端传奇的浪漫感,也充满了天命所归般的既定命运感的变革,这是一段纵观历史前后数万年,也无法复制的绝对的辉煌传说。就如同晨曦大帝这个人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奇迹。

    童话纪1130年,晨曦帝国前身斯莫尔公国,陛下领五千骑,赴迎预备威慑公国的多国联军,格纳公国的新任国君伯尼·格纳携新婚妻子,一路撒花恭迎,并亲自于红毯尽头高声朗诵赞美诗,感谢陛下曾拯救他于女巫诅咒中,最后伯尼·格纳吻别妻子,亲自领军跟随陛下,向当时仍是白国王的陛下宣誓效忠,格纳公国自此归属于斯莫尔。

    格纳公国之后,布鲁国王打开城门,公主夏乐儿盛装出迎,向斯莫尔的白国王带来了国王的臣服和所信仰海神的友好问好,并以高阶海巫女之身,随侍陛下左右,布鲁国王率领众臣恭送晨曦骑士团离去,临去前,布鲁国王向陛下宣誓效忠,布鲁公国自此归属于斯莫尔。

    但骑士团最后还是遇到了抵抗,博沃公国国王率军相迎,并于城墙之上大声宣扬:“只要我还在位一日,博沃公国便不容许斯莫尔的强盗纵横来去!”最终,这位强硬的国王死于战场之上,他的战马脱落了一只马蹄铁,冲锋之中,它仰身跌翻在地,国王也摔落在地,整支军队就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一败涂地。陛下留下了一队骑士掌管博沃公国,再次离去。

    自此,罗兰河以南,再无国家能与斯莫尔公国抗衡。

    苏玄率领军队驻扎在罗兰河南岸,隔河相望的是最先到达此地的尤金公国,他们的王子安托·尤金是最后一位死于老国王之手的王子,他的父亲和他一般拥有着灿金色的卷发和吟游诗人般风流的气度,并不是一位适应了战场的英勇国王,但他却是一位疼爱孩子的好父亲,他的国家距离罗兰河并非最远但也不是最近的那一个,但他却是第一位到达的国王。

    他派来的使者在河对岸,在伴奏着的怀竖琴声中,日夜咏叹着斯莫尔的残忍与野蛮,以及安托王子的痛苦与良善,被接受了苏玄授令的艾洛恩一箭射死,在这之后,尤金国王的脑袋也缩了回去,他带过来的军队人数还不及苏玄这翻倍后的军队的十分之一,虽然他不通军事,但最基本的拳头大小他还是可以看清的。更何况,这次来声讨斯莫尔的国家,并非只有他一个,那其中还有两个相当强大的国家,等待联军都到齐了,斯莫尔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奇怪的是,斯莫尔的军队也同样是在安安静静的等待着,难道说那位新上任的斯莫尔国王丧心病狂到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剩下的十四个国家?能够自号为“白国王”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这些什么?这让随时准备拔腿就跑转向迎接援军的尤金国王万分想不通。

    夜晚,夜色苍茫,月色与星光交映,树荫下,幽沉、朦胧、迷幻的深夜中,苏玄身穿着轻薄的银甲,肩上披着一件用一根细带系着的貂皮领皮斗篷,腰间悬挂着一柄贵族才用的细长宝剑,宝剑上镌刻着各色璀璨宝石,这让它更像是舞会上的装饰,而非是战场上的杀伐利器。

    但相较于其他骑士所用的宽大重剑,这种轻巧的技击武器其实对于苏玄来说,却更加的轻便和灵巧,上一个世界中,对于剑的喜爱,让他并没有放下剑法的练习,这也让他此时此刻,只要一拔出这装饰品般的利剑,便有着可以刺进任何一人喉间的信心。

    他背负着双手站在罗兰河边,脚下是潺潺流动着的清澈流水,他的背后是灯火通明的军旅营帐,退后一步的是恭敬站立的夏乐儿公主。

    那位将他从海水中救起的邻国公主,也是那位劝服了自己父王的布鲁公国第一明珠,最大的长公主。

    她牵起了缀满了浅紫色花朵的裙摆,像极了当日站在布鲁王国敞开的大门前般,姿态雍容平和地轻轻弯腰施礼:“陛下,除开比阿特王国,其他的十三支军队都已经全部出发,除了已经到达的尤金公国,另有四位君主乃是亲自坐镇军中,另外九支军队,都是由王国将军率领。”

    “比阿特王国是怎么回事?”苏玄默默注视着湍急的河流,没有回头。

    夏乐儿公主一手撑开一扇华丽的紫色羽绒扇,轻巧地遮住了她微微弯起的红唇,妙目流转间,轻轻笑道:“比阿特的国王喜爱美色,据说他建立起了一座囊括了全国幼女的麋鹿宫,日夜在此流连忘返,他生下的王子多达百余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数字……区区一位不知排名第几的王子的死去,怎能让他分出一丝心神?”

    苏玄无言。

    “只要再过三日,就连最慢的国家都会越过维加山,到了那日,深海的主人将会亲自前来,为陛下庆贺,还请陛下,等到大势已定之日,能够前去海洋的宫殿回访,与海之主见面一唔,商谈陆地与海洋之间的新章程。”夏乐儿公主“唰”地一声收起了羽扇,收敛了表情,正色道。

    苏玄垂下眼帘,星光之下,他俊美的侧颜仿若最苛刻的匠人雕刻而成,他眼中沉寂的流光也比之最璀璨的流星更耀眼,让夏乐儿更难以移开目光。他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话:“好。”

    仿若消逝于沁凉的夜风之中。

    夏乐儿从出神中回过神来,她泰然自若地重新施了一礼:“那我就恭贺陛下旗开得胜,愿您终将君临天下!”

    她俏皮地眨眨眼,转身离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于营地之中,苏玄身侧的树荫遮蔽中,才悉悉索索地钻出来一个眼熟的红色小身影,她轻盈地跃下十几米高的古树,窜到苏玄身侧,才撇了撇嘴,嘀咕道:“那个狡猾的女人终于走了!”

    这红帽子的小姑娘正是多日不见的小红帽,自从苏玄携带着她和伊利亚离开了波文公国,却在半路上委任她去联合多萝茜,去暗中划定此次联军的所有行军路线,这样才能够确保更好地将之一网打尽。

    她掏出一份相当详细的地图,这份贵重的军资是由风之女巫慷慨捐助,小手在这羊皮卷上轻点了六下:“这……这……这……这些都是陛下您特地指出来的国家,只要这一次能够在这里将他们一下打垮……我数数,这六个国家里只有两个国家是由国王亲自领队,真可惜,不过他们出动的军队,倒也占了他们国家里的绝大的战力,只要将他们一击即溃……”

    小红帽食指往上一指:“我们与夜之王国所属最南部杜克公爵的领地之间便全无阻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玄·风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1 06:2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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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づ

    祝所有看文的小天使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2017里幸福安康!
章节目录 第57章 白马王子(二十)
    小红帽挥舞着手中崭新的羊皮卷,面上带上了嗜血的笑容:“到了那时候,就轮到我好好地收割一番了!”

    这被拴紧已久的恶女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她的心,和她手中的利斧一般,饥渴已久。

    “杜克公爵么?”苏玄若有所思道。

    “杜克公爵此人倒是没有什么好讲的。”小红帽略微解释道:“我和多萝茜在他领地的边缘曾经远远地见过他一次,那是一位矮胖的秃头中年人,他穿着一身华丽的贵族礼服,拄着根手杖,走下马车的时候还亲自抽打了一番一个手脚动作慢了几步的奴隶,就和所有醉生梦死的贵族老爷们没有任何的不同!”

    “但相当有趣的是他的女儿,那位据说拥有着绝世美貌的小姐,喜爱用处女的鲜血来沐浴,她相信只有浸泡在处女的血液中,她方能延缓衰老来临的脚步。她时常手持着装满血液的高脚杯穿梭于诸多盛大的贵族宴会之上,人们赞颂她有着比黑夜更漆黑的长发,痴迷于她摄人魂魄的碧色双眸,她的肌肤如玉石,身材曼妙,穿着的火红的舞裙,当她从月光中走出来时,不知带走了多少人的心。人们为她神魂颠倒、沉沦陷落,为她决斗而死的青年贵族,可以从公爵领地辐射到遥远的海之彼岸!”

    “她也并非是唯有美貌可以令人瞩目,她的身边辅佐着三位据说来自沼泽之地的女巫,公爵麾下的八成守卫全部都听从她的调遣,与其说杜克公爵是那位跋扈的贵族老爷,还不如说其实是这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小姐。人们迷恋她、仰慕她、也畏惧她,她是杜克领地上的实际掌控者。我们如果想要从杜克公爵这里撕开侵入夜之王国的口子,这位杜克小姐就是必须要首先除去的挡路石。”

    小红帽一派沉思状,分析道头头是道。

    苏玄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这段时间也成长了不少。”

    他揉了揉小红帽柔顺的金色发丝,在她微红的脸颊下夸赞道:“这很好。”

    小红帽嘿嘿一笑,决定绝不会透露出,这些井井有条的话语,都是多萝茜为她细细分析而出。

    苏玄想了想,手掌一翻,手中出现的正是那日巷子里,骑士埃德加为他带来的、据说是红皇后去世前想要交给他、可以以之保护自己的银色小钥匙。

    也许这对于原来的小王子来说,绝对会是仗之可以纵横大陆,可以应对绝大多数麻烦的顶级魔器,但,可惜,对于现在的苏玄来说,这召唤之匙,不过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他心念一动,这钥匙便开始发出微光,它从苏玄手掌心悬浮而起,停留在半空之中。

    银亮之光大作,钥匙左右微微摇摆颤动起来。

    一瞬间,半空中突兀的魔法阵交错环绕,吟唱之声自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风四散缠绕,树梢呼呼作响,罗兰河波涛起伏,一道恐怖的非人身影出现在前方的空地上,硫磺气息大作,怪异的可怕笑声充斥着耳膜,尖利刺耳,恍人心神。

    “桀桀桀,应贝利亚陛下的契约而来,魔界侯爵,阿加雷斯,遵从您的召唤,不知……您有何吩咐呢?”硝烟散去,那可怕的巨影恍如幻影,隐去的紫色魔法阵上,站着的是一位俊美绝伦的美男子,他披着一件黄金色的长披风,披风从脖颈之上缠绕而下,胸膛前垂下的倒三角布匹恰巧遮住了前方的两点突起,露出下方整片精瘦的腹肚,下身也仅仅围着一件与披风内衬同色的紫色缠布,松松垮垮地包裹住了*,他四肢之上都带上了纯金色的环镯,右手拿着一柄枝干虬曲的魔法杖,左肩上停靠着一只通体漆黑、目光格外锐利的大鹰,头上戴着的是座风格独特的塔型高帽,耳侧垂下来斑斓薄布下,一张魔魅的脸庞上,诡紫色的细长双眼里恶意凛然,邪气昭然。

    纵然化为了人身,恶魔自带的恐怖绝望也依旧如影随形,仿佛不知名的窃窃私语从未停息。小红帽早已手提上了她最钟爱的长斧,浑身炸毛般,死死地盯着这被召唤而来的地狱恶魔。

    “交给我这把钥匙的人告诉我,只要是我召唤出来的魔界生物,都不会给予我任何的伤害……”苏玄眯着眼睛,仿佛将恶魔带来的凄厉氛围视作无物:“……你说我可以相信这句话么?”

    “这把钥匙……是件二级召唤物呢~”阿加雷斯细细打量了银色钥匙一眼,转而看向始终沉凝不变,就连瞥向他的目光都毫无变幻、如同最为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般的苏玄,唇边的弧度拉长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是由一件一级召唤物衍生出来的附属品,只要那件主体召唤物的主人没有吩咐,我们便在契约的影响下,不得给予你任何的伤害,但相应的,这件二级契约物品对于我们的约束力也相应地大大缩小……”

    “其实非常令我惊讶的是……”阿加雷斯舔了舔唇,贪婪之色充斥着他的竖直瞳孔,片刻不离苏玄:“明显是第一次进行召唤的你……居然可以一举召唤出七十二位魔神中排行第二位的我,高位魔神,变幻的侯爵阿加雷斯,看你还没有尽全力的模样,真是难以想象你的灵魂是如何的无上美味?”

    他暧昧地吐息,缠绵般细语:“怎么样,只要你同意,我可以抛开这无用的二级召唤,和你另外签订一份契约,只要你愿意付出死后的灵魂,我现在就可以完成你所有的要求,不论什么都可以哦~”

    苏玄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太聒噪了。”

    “我召唤你,只是为了杜克公爵家的那位血腥小姐,我需要你去夺得她的心,扰乱她的领地,削弱她家族的防护,蛊惑她领下的臣民,然后在我的大军到来之际,让杜克家的防御,如同最轻薄的纸张,只要我轻轻一捅,便不攻自破。”苏玄淡淡的话语若最为锋利的剑锋,极度冷静的目光恰似最为冷彻的冰凌:“告诉我,你可以做到这些。”

    “你召唤我,只是为了让我去为你迷惑一位贵族小姐?”阿加雷斯万分惊讶,他忍不住跳了起来:“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统领地狱东方三十一只军团的大将!你居然让我去迷惑一位人类小姐?”

    “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对我也就没用了。”苏玄说道,极为锋锐的光从他墨色的瞳孔中一闪而逝,拥有着两岸红若焰火花朵的沧沧流水汹涌波动,埃德加驾驭着那艘木船,努力维持着平衡,他有些担忧地抬头望着那苍白色的天空,翻滚的河流中,漩涡骤起,一只漆黑色的大翅蝴蝶蝶翼扇动,轻盈舞动,从中而出,在这终于恢复了平静的河流之上旋转飞翔,颤翼舞蹈。

    “我拒绝!”阿加雷斯嫌恶道。

    蝴蝶一跃而起,飞向了天空。它翩翩扇动着翅膀,终于再一次降临在了这童话大陆之上。

    阿加雷斯极为诧异地看向这突兀出现的黑翼蝴蝶,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这……这是……”

    蝴蝶轻巧地落在了完全不能动弹的恶魔鼻尖,那威武的大鹰惊声尖砺一声,鼓动双翼,盘旋半空,惊疑不定地注视着这诡异的小生物。

    阿加雷斯则更为惶恐,相比较于是被束缚住的恐惧,他表现得更像是触犯了禁忌的惧怕:“这是……这是……我错了!陛下!”

    他大声哭喊起来,身影在蝴蝶的轻扇下如同渐渐消失的水墨,那一开始出场之时的恐怖身影若隐若现,居然就在这刹那间被逼着现出了原本恶魔体态!

    “我错了陛下,请饶恕我这一次!”阿加雷斯跪了下来,拜服道,额头触着湿润的土地:“请宽恕我这一回,是一切都是卑下的愚蠢与无知,您的命令是我至高无上的本职,请原谅我冒昧的亵渎!”

    苏玄伸出手指,那只危险的小可爱颤颤巍巍地停留在他温润如玉般的食指指尖,他沉默地看向眼前反应过激的恶魔,半晌没有动作。

    阿加雷斯不敢挪动一下,他额上汗如雨下。

    “既然如此,你知道你该去做什么了?”苏玄语气冷漠,居高临下。

    “是,我这就出发!”阿加雷斯惊喜道,他站起身,弯腰行礼,不敢抬头,慢慢后退,直到离开了苏玄的视线,才敢飞翔而起。

    苏玄认真地观察了一会自己手上的黑色蝴蝶,轻佻地拨弄了一下它薄薄的黑翼,蝴蝶温顺地停留着,羞涩般合拢了双翅。

    不论阿加雷斯刚才的反应说明了什么他现在并不知晓的隐秘,苏玄依旧冷静如故。

    那些未知的所有,都不过是未来属于他的既定乐趣罢了。
章节目录 第58章 白马王子(二十一)
    那夜起,自从多国联军全部到齐,已经是七日之后了。十三面各异的旗帜竖起,熙熙攘攘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士兵纪律松散,良莠不齐,有些部队甚至连装备都为佩戴齐全。他们一经到达,连下寨安营都没有做好,就接连起了几次冲突与纷争。等到好不容易整顿下来,所有的统领者们又开始急急召开会议,为了争夺这次大军的领导权而争得面红耳赤。

    他们似乎都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就连所有的兵卒们都是这么想的,在晨曦骑士团副团长艾洛恩率队巡视时,甚至能看到某个王国的骑士长聚拢了几名醉酒的士兵,松松垮垮地卸下来铠甲,在深夜里对着罗兰河小便,看见艾洛恩的目光之时,裂开嘴,挺了挺腰,做了个下流的手势,簇拥着他的士兵们便夸张地嘲讽大笑起来。

    从来就不知晓兵法的他们,似乎战争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两边军队一字排开,然后开始正面交锋,这样的战斗拼的就是人数,更何况这一次相当于是十比一的极优势态。

    而这些小王国的君臣们……也从来就没有见过万人以上的大型团战。

    这也和现今童话大陆之上的局势相关,密密麻麻的小王国遍布全大陆,从来就没有人去细细数过这些细如砂砾般的国家。最令苏玄感到惊讶的是,曾经有一位打铁匠,他聚集起三十四位村民,登高一呼,带上了自己给自己打造的简陋的镀金皇冠,便就这般建起了一个国家。自那以后他出门时,必带八位以上随从,皇宫里塞满了村民们敬献而入的十二位后妃,他的领地从村头走到村尾,甚至不要十分钟!

    为什么会知晓这些?因为这个国家成功地传承了下来,就在这十三国的联军之中。

    虽然这个所谓的联军极其不靠谱,其中也有好几个王国甚至不是为了自家死去的王子来复仇,而仅仅是为了不丢掉面子、又或者是为了有利可图,在这场他们认为几乎必胜的战争中。但毕竟人数将近十万,蚁多都能咬死象,更何况咬不死也可以弄伤它呢!

    苏玄训练出来的晨曦骑士团,可不是为了在这场毫无价值的战争中无意义地受伤!

    这一日,天空下起了小雨,细雨濛濛,悄悄飘洒,十三位将领照旧在大军最中心的帐篷之中互相扯皮,歌咏着自己的英明与睿智,训斥着他人的自大与盲目。直到听到传讯兵在门外的紧急报告,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争吵,传唤了这位冒进的士兵。

    “白国王率领着骑士团准备进攻?”尤金国王猛地站了起来,吓得掉了他那顶斜斜带着的黄色卷皮帽,惊骇道:“他怎么敢?”

    “我们还没有商量好赔偿金呢!”这是还没有转过弯来的啤酒肚高耸的缇达王国国君。

    “我们出去看看!”这是已经感觉到不对的奇尔王国将军。

    帐外雾气升腾,烟笼远树,景物濛濛,细细的小雨沁凉如针,如烟似雾。他们得努力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河对岸骑在高大白马之上的白国王,和他身后蓄势待发的骑士团队。

    苏玄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挺拔长军装,坐在踢踏着马蹄的白马之上,双手带着副洁白的手套,脚上穿着双长筒军靴,腰间扎着细窄的皮带,皮带扣上是株交缠的亮银锁链。那一身笔挺的袍式军服,没有任何一丝的褶皱,更显得他身材颀长,腰窄肩宽,威风凛凛。

    密雨如织而下,落在他披着的深蓝色底衬雪白披风上,胸前和袖口上的数颗纯金扣子在雨中熠熠闪光。他细碎的黑发湿润,随意垂在额前,半遮住勃发的眉眼,抬起的右手修长笔直,手中的长剑遥遥指向前方,那缓慢落下的剑势里,可以看出,他坚定如铁的信心和绝对成熟的力量。

    这样的临军之势中,他风度雍容地挥下了手中的那柄长剑。

    “快!快出兵!”这是手忙脚乱的将领与国王们。忙乱的兵卒们如同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一时间,军营大哗,吵吵嚷嚷,咒骂不休。

    可惜已经晚了,或者说就算他们来得及也根本无济于事。

    风,呼啸而起,仿若千万只奔跑的野兽,肆意咆哮。罗兰河一瞬间波涛汹涌,大雨劈天盖地地砸了下来,方才仍然软绵的细雨刹那间完全变了个模样,天空中厚重的乌云翻滚,大风扬起尖锐的悲鸣,如同妖魔的长啸,豆大的密雨似九天银河倒泻,下黑了天地!

    雷声隆动,火龙似的闪电如天地手持着利剑直直插下,一瞬间的辉煌雪亮,罗兰河河水滔滔,惊涛骇浪涌起,如同最疯狂的巨人,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摆脱了束缚,凶猛地冲向了堤岸!如癫如狂的疾风奏起了恐怖的音乐,它挟带着暴雨,笑着、跳着、叫着、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吼叫着,裹起了海啸山崩的浩大气势!

    这一刻,天地仿佛不再可分辨,这混沌的世界中,天上的水哗啦啦往下倾倒,如沧海倾盆、如瀑布狂泻,猖狂放肆,如最酷厉的鞭子抽打着大地,风声似号角齐鸣,然后那汹涌的河水得到了号令,怒吼着奔腾呼啸、浩浩荡荡,雷霆般撞击过河岸,大浪排空直下,那数十万人还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这令人绝望的恐怖一幕,被这仿佛天上倾倒下来的漫天盖地般的洪水卷离!

    震撼人心的隆隆雷声完全掩盖了对面那一片哭爹喊娘的惨烈尖叫,闪电肆虐,肢解着天空,地动山摇间,罗兰河对岸已经完全泡在了无边无际的白色洪流之中,它滚滚而去,也带走了那密密麻麻的十万士兵!

    这可怕的洪流的遥远起始处,一尾金色的庞大鱼尾一闪而逝,苏玄良好的视力甚至能看到那条熟悉的人鱼王,手持着高贵的权杖,带着镶有华丽明珠的王者冠冕,裸|露着坚韧的上半身,冲着他矜持地点了点那傲慢的头颅,然后一跃而下,就此不见。

    良久良久,这可怖的雨势才渐渐止息,洪水逝去,露出布满了泥浆的湿润土地,乌云散开,金黄色的阳光照耀下来,一碧如洗的天幕下,对岸的喧嚣仿佛昨夜的幻梦,所有人均被这堪称奇迹的一幕所震慑,他们呼吸放缓,心跳几乎停止。

    “咔嚓!”一声,苏玄收回了手中的长剑,惊醒了这格外安静的氛围。骑士们逐渐移开视线,看向了自始至终笔挺如剑,站在最前方的苏玄,哪怕是在这撼动天地的洪水之中,他与他的白马,始终镇定如最初,在耀眼的阳光之下,生生站成了一副传世画作。

    他们的目光中,渐渐染上了不可掩饰的狂热。

    这场可怖的大洪水,拓宽了罗兰河北岸将近一里,也以最不可抗拒的姿态,拉扯着这个荒芜的世界踏入了高魔阶层,自此,那些东躲西藏、被惧怕排斥的巫师们终于走出了他们隐藏了万年的丛林洞窟,坐上了王国中最尊贵的客卿之位。魔法的步伐,第一次迈开了大步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以碾压一切的气势,呼啸着滚滚前进!

    这个纪元,打开了它那崭新的封面,翻开了第一页。

    而亲手推动了这个世纪,奠基下最初之石的晨曦大帝陛下,也自此登上了魔法之巅的神之王座,在他之后,所有的魔法使用者,只能仰望着他光辉的背影!

    礼赞!至高无上晨曦大帝!

    ——《帝国魔法史》晨曦帝国传奇魔法师,肖恩·史怀德著

    “这真是……绝对的大手笔啊!”落后了一步的小红帽万分兴奋地攒紧了手中的缰绳,她激动地浑身颤抖,舔了舔殷红的唇,语调仿若呻|吟:“怎么办?这样的□□落下,我之前的所有人生中,那些畅快的砍杀简直就像是坨x!”

    “咳咳……”副团长艾洛恩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团长混乱的秽语。

    他看向了静立不动的苏玄,面上是他自己也没发现的狂热:“陛下,请下令吧!”

    苏玄沉默不语。

    他轻轻叹了口气,想起了人鱼王不遗余力的支持:“似乎所有的知情人都认为,在这场战争中,我会是绝对的胜利者。”

    小红帽歪着头,奇怪地问道:“这是当然的了!”

    “是因为上帝所举办的抽卡游戏中那所谓的ssr级评定?”他纯黑色的瞳孔中弥漫出淡淡的无趣:“这让我生起了何等的倦怠?”

    “不是这样哦!”小红帽沉静地说道,她的面目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也许之前我会受到评级的影响,但是其实并非如此!”

    “我相信你会胜利,只是因为你是你!”
章节目录 第59章 白马王子(二十二)
    月夜,古堡中,杜克公爵举着高脚杯,面色熏然,满面笑意地被诸多的贵族围在中间,他有一张胖胖的大脸,身材矮小,哪怕是穿着繁复华丽的贵族服饰也拯救不了他五短的身材,而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场盛大的舞会中,最为明亮的其实并非是穹顶之上的那盏无数颗钻石制成的水晶灯,而是他油光发亮的大脑门!

    可谁叫他有一位骁勇善战的父亲,打下了这尊贵的爵位,又有一位智慧与美貌并称的女儿,一手挽救了即将陷入颓势的杜克家族,不仅自己被国王陛下赞誉,同时也带领着家族走上了上坡路?

    贵族们在私底下嘲讽鄙夷,表面上却一个劲地往公爵阁下面前钻营。

    阿加雷斯此刻正装作是一位无所事事的贵族青年,他换上了黑色的燕尾服,白色的内衬外披着件单排扣披肩领,化名为伊斯特凡,手中端着杯殷红色的葡萄酒,他浅浅抿了一小口,摇了摇透明杯盏中的晶莹液体,颇有些聊赖的意味。

    但很快,他的双眼便迸射出惊喜的光。

    一位娉婷的佳人缓缓走下城堡旋梯,她穿着一身红色的丝质无袖长裙,抹胸丰盈,纤腰不经一握,盛大的裙装上缀上了一圈银链流苏,她带着双黑色的薄纱手套,飞扬的黑色长发边,挽起的鬓发上别着半片黑色的鬼魅蝶翼玉夹,她从银亮的月光中走下,瓷白的肌肤细腻,比月光更惑人,这位闻名王国的公爵小姐,此情此景下,比之仙子更高洁,比之圣女又更缥缈。

    舞会上一时间寂静无声。

    她微微低下头来,宝石般光洁的红色双瞳半睁,长长的纤长睫羽下,看过来的目光中夹杂着倦怠的慵懒,如同无可抵挡的箭矢,直直射进场上所有男性心脏里,令他们目眩神迷。

    “居然是这样一位绝代佳人?”阿加雷斯忍不住小小吸了口气:“这样的尤物,地狱里其实也不多见呢~”

    他笑意盎然地抬腿迎了上去,在公爵小姐抬起的目光中,弯下腰,拾起她的玉手,轻轻一吻:“恕我冒昧,小姐,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与您共舞一曲?”

    “这不知羞耻的家伙是谁?”场上有人窃窃私语。

    “他是什么来历,居然敢就这么上前?”

    “也不知道是哪个乡下钻出来的破落户,也不看看他自己的身价!”

    但这位小姐注视着他温润俊雅的面庞,莹润深邃的黑色双眸,红瞳中仿若有流光闪过,她轻轻地颌了颌首,同意了这名男子的邀舞。

    他们在这宽敞的大厅里,旋转轻跃,将在场的所有其他人视为无物,在这心跳加速的肢体交谈中,公爵小姐突兀般轻启红唇:“你来此有何目的?”

    阿加雷斯笑容不改,他面上浮上了些许疑惑:“什么?”

    公爵小姐却不为所动,她淡淡地说道:“自从我十五岁时,在这间古堡中遇到了他,你是所有的扮演者之中,和他最为想像的那一位,想必你在接触我之前就已经对我做过了调查吧?”

    “您误会了!”阿加雷斯“大惊失色”:“我对您,只是单纯的仰慕之心啊!”

    “我的爱情,在他离去之日便已经枯萎。”这位美丽的小姐颇为冷淡地开口说道:“你知道从前那些从我那多嘴的侍女得知了他的存在,却妄图不自量力地学习他的装扮,模仿他的举止,然后来到我面前不怀好意炫耀的劣等品,现如今都在那里么?”

    她裂开一个稍显狰狞的微笑:“他们恶质的鲜血给我沐浴都嫌肮脏,所以我将他们都碾碎了,喂了狗!”

    “唉~”阿加雷斯轻叹一声,手臂一使力,拉过公爵小姐,也掀开了失败的伪装,他嗤嗤笑了起来:“真是忠贞的人儿啊,美丽的姑娘啊,你为了等待他,不惜以鲜血来维护自己的青春容貌,你对他用心如此之真,用情如此之深,那么,你能够告诉我他的名字么?”

    公爵小姐沉默了,她终于忍不住泛起了怒气,抓紧了阿加雷斯的手臂,指甲扣紧了他的肉里:“你是来嘲笑我的?”

    “那位旅人在深夜里扣起了古堡的大门~惊醒了沉睡的公爵之女~”阿加雷斯轻轻吟唱起来:“他在那阴森的森林里迷失了路途,来此只为了一夜的休憩~”

    “可是你却爱上了他。”他凑近公爵小姐小巧的耳廓边,满含恶意地讥笑:“你爱上了他俊美的容颜,爱上了他优雅的举止,爱上了他从容的风采!”

    “你想尽了办法,让他在古堡里多住了五天,却在最后不得不与他依依惜别。”阿加雷斯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又尖又细:“你无比地想要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却在最后一刻也不肯告诉你!多么可悲的爱情啊~”

    “你无望地在古堡中日复一日地等待,等到年华如逝水不返,你便开始恐惧于颜色的苍老,每个夜晚里都会为自己美丽的溜走而惊惧难眠。”

    “于是,你采取了身边女巫的进言,开始用处女的鲜血沐浴。”阿加雷斯轻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如此,你才拥有了现今这般魔魅的美貌……”

    二人的舞蹈早已偏离了人群,阿加雷斯脚步一错,二人便踉踉跄跄地跌进了帘外的阳台,他紧紧地扣着公爵小姐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他深紫色的双眸,他的眼中仿佛拥有着旋转着的漩涡,松懈了她的心房,迷惑了她的神志,她神色挣扎起来,清明与混沌交错。

    最终她呆呆地站在那里,面上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时间实在是太过急促,恐怕我其实也是很乐意和你谈会情、说会爱的。”他暧昧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可惜了。”

    “带我去拿杜克堡的兵力布防图!”

    他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公爵小姐穿过了整个古堡大厅,装作因为激烈的舞蹈扭伤了脚,只要她始终低着头,便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

    静谧的书房中,一幢落地书架上摆满了各色书籍,一张大书桌摆在了房间正中央,一盏火光摇曳的粗蜡静静地燃烧着,几册厚重的书籍整齐地摆放在案头。公爵小姐动作古板地打开了机关掩藏下的羊皮纸,递给了阿加雷斯。

    “原来如此~”细细扫了眼布防图,阿加雷斯走到窗口边,伸出手臂,探向空中,一只矫健的黑色大鹰扑扇着翅膀落下。

    “怎么会那么快?”阿加雷斯皱眉:“十万的大军连拖延一两日都做不到么?难道陛下使用了非常规的手段?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来到人间,这下子这么大的动作也不知会惊动多少人?”

    “算了,这些顶层人物的博弈不是我能够参与的。”非常沉得住气的变幻侯爵阿加雷斯十分明智地停止了揣测:“我来看看,三日后防守堡垒正方的是……杜克家族最为精锐的杜兰朵军队!”

    “其实陛下想要摧毁杜克堡,是件非常简单的事,只要他肯亲自出手,可是难就难在,他似乎是想要带领着他身后的那个国家一路征伐,战争可不是一个人的游戏,哪怕他挥手间灭掉了杜克堡,人们恐惧惊慌的也只会是他的个人,而不是他的国家,只靠着国王的武力支撑起来的帝国,注定了只能是畸形的产物,在人们的眼里,他始终是寿数有限的人类,他在位时也许会一片安稳,但绝对会刺杀不断,而且只要他一退位,则必定群魔乱舞,进入乱世。”

    “所以他要让世人看到,是他的骑士团队一路征伐,纵横驰骋,为公国打下了大片的领土,这样不仅会牵动自己王国公民的心,也不至于将自己放在了孤身一人的立场上,回归到世人眼中正常的战争模式下,若是一个人攻下一国,过多的杀戮堆积在他的身上,不被视作魔王就算好的了,还如何经营国家?”

    “人类啊,始终都会是那种将异常视作异端,将未知视作怪物的低等生物啊!”阿加雷斯摇了摇头:“陛下也从未削减过他那极端的掌控欲,进攻者与防御者,都掌控在他的手里,这场战争与其说是战争,还不如说是他架起的舞台剧,众生的嬉笑怒骂,都由他编写!”

    阿加雷斯思忖片刻:“杜兰朵军队的事先不提,我还是先把这位吸血女公爵的故事添加几笔再传出去,到时候就算那些懦弱的民众不敢□□,但也会为之后的占领接手铺好道路……”

    正在这时,一道迅疾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尖利的獠牙划过阿加雷斯的脖颈,几滴鲜血滴落。这地狱魔界的恶魔捂住受伤的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清醒过来,正冲着他龇着牙齿,□□着指甲上沾染鲜血的公爵小姐:“这是什么东西?”
章节目录 第60章 白马王子(二十三)
    “新物种么?”阿加雷斯虽惊不乱:“我就说这次行动怎么会如此简单?”

    “不过……”他放下了紧捂着脖子的手,那道流血的伤口已经开始渐渐愈合:“似乎那双獠牙上有着奇妙的力量,若非我身为魔族恶魔之身,恐怕就止不住这撕裂的伤口,直到流血而死了!”

    “不过新生的物种又如何?”他轻蔑一笑:“地狱里几乎每天都会蹦出来各种各样的异类,不论是□□而出,还是粗暴捏造而成,不过都是些伪劣的失败品罢了,能够经受得住先天上的副作用活下来就很艰难了,更何况是在那样一个优胜劣汰的环境下!”

    “倒是你……能够出生在人间,倒真是找了块肥沃的土壤呢~”阿加雷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掠过她苍白色的脸,和殷红色的唇,心中微凛,面上却愈发的不屑起来:“更何况你还如此悲剧地妨碍到了陛下的游戏乐趣,想来就算就此死去也应是你满怀着罪恶感地自伐吧!”

    彻底变了一个模样的公爵小姐舔舐着唇边的鲜血,又伸出了灵活的舌尖,一根又一根地□□着五指,指上是阿加雷斯滴落的鲜血。

    她弓着身,四肢着地,裙摆被她自己嫌麻烦地撕扯成了布条,白皙的大腿裸|露在空气里,明晃晃的,灼人眼球。她看过来的眼神里有种兽性的野意,挑高的眼角流转着仿若纯真的媚态,她嘻嘻地笑了起来:“……血……美味……”

    她深红色的瞳孔猛然一缩,四肢一用力,身形如同某种大型野兽,觅食般朝着盯紧的猎物扑了过去,速度快到留下串串残影。

    “该死!”阿加雷斯愤懑道:“到底是谁留下来的试验品?这种涉及到了创造,尤其是创造出一个截然不同习性的新物种,没有一定的位阶可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他咬了咬牙:“这种由人类本身转换而来的异类,在这人间居然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压制,可怜我这一身实力,在这个位面最多只能发挥出五成!该死的排斥力!”

    “……不要跑……”公爵小姐面上露出贪婪的*。

    “……可惜你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理智与智慧,看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更应该收敛的是谁?”阿加雷斯冷笑道,他右手一用力,突增的指甲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原本已经痊愈的伤口,浓稠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

    彻底疯狂的公爵小姐尖叫着怒吼一声,冲着急速遁逃的阿加雷斯紧紧追赶了上去。

    灯火通明的古堡大厅中,衣冠楚楚的贵族们相互敬着酒,贵妇与少女们打开了各色的扇子,遮在面前,挡住了唇边的微笑,波光流转间是一种心知肚明的默契,低暗到刻意的温暖灯光下,场上的舞伴们肢体交缠,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哐当——”一声激烈的重响传来,旋转楼梯之上咕噜噜滚下来一副装饰骑士铠甲头盔,一道鲜血淋漓的身影又跌跌撞撞扑在了栏杆上,他低下头,冲着尖叫声响起的宾客群中惊恐大喊:“快逃!快逃……公爵小姐她疯了!她成了想要吸人血的魔怪!”

    一片大哗声中,胖胖的公爵大人拨开人群,大声怒吼:“哪里来的贱民,敢在此胡言乱语,抹黑杜克家族的荣誉?”

    但还没等他招来家族骑士,将这位明显已经昏过去的人拖走,一道熟悉的身影便从上一跃而下,在惊叫声中清空了一大片空地。失去了神志如同饲食野兽般环顾四周的她,仿佛最为凶猛的兽类般口中流下了涎水,在她猩红色的视野里,在场诸位,全是餐点。

    “这……这……”公爵瞠目结舌。

    人类在遭遇到不可抗力危险时的劣根性在此一览无余,拥挤纷乱的人潮中,阿加雷斯深藏身与名,垂下头,趁乱离去。

    但就在他踏出城堡的下一刻,一股庞大的压力自未知的半空中落下,一瞬间的冷汗布满了阿加雷斯的脊背。

    一道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嗡嗡响起:“哦呀,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就是你打扰了我新眷属的生成么?”

    阿加雷斯前所未有的冷静,他先是极为礼貌地恭敬行礼,才语言极为简明地说道:“此事是个误会,我受命而来,并不知晓此处是大人您的眷属地。”

    “受命?这地狱里还会有谁的命令可以打扰我的……”这道声音染上了不喜的薄怒。

    “安静,别西卜。”一道阿加雷斯万分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低沉冷漠地说道,带着孤高的漠然。

    “……”阿加雷斯心情激动地等待了一会,等到再无回应,才终于行了一礼,走出了杜克城堡,他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冷清清的明月,和身前黑巍巍的峰峦轮廓,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苏玄率领着军队,竖起了斯莫尔的旗帜,在一座山丘上立下了行营。这支军队行走是如此的迅疾轻巧,除开律律的马蹄声,没有一个人发出丝毫的声音,领头的白国王苏玄停下了战马,他居于山坡之上,抬眼望去,杜克城堡中在寒风中,屹立于远方平原,他收回了视线,凝视着最近的小村落。

    “陛下,您召唤来的那位恶魔真的能够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将这位女士的领地扰乱?”小红帽双手背在脑后懒洋洋地说道:“如果他使出了魔鬼的手段,那还不如我们去强行攻打城堡,虽然骑士团会有所伤亡,但那样的话,陛下您的威名也不至于被抹黑!”

    “他会有所分寸的。”苏玄沉声道,唇角勾起了一个讥诮的弧度:“他似乎将我错认成为了某位可怕的人物,恶魔都是俯首在强大力量下的聪明人,阿加雷斯可不是蠢货,现在这片大地之上,上帝的信仰遍布,各地仍有天使活动的传言,他会乖乖地缩住脑袋的。”

    “那您派他过去能有什么作用呢?”小红帽疑惑道。

    “废物利用下吧。”苏玄轻笑道。

    副团长艾洛恩则站在苏玄身后另一方,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他知道,在陛下与团长二人没有避讳他谈起这些隐秘的话之时,便代表了他已经彻底成为了陛下所信任的心腹。这一事实的冲击,令他听闻到恶魔与天使都无法产生丝毫的戒怖!

    他下了马,往前踏了一步,语气难掩住兴奋的波动:“陛下,请让我为您奉上这一场胜利!”

    苏玄抽出了腰间长剑,剑尖搭在艾洛恩左肩,他淡淡地说道:“我允诺。”

    “我将给你全军的一万骑,让你统率,相信你会为我带来好消息。”

    艾洛恩惶恐道:“还请陛下珍重自身安危,留下人手随身侍奉,我只需要五千骑,便可以将杜克城堡的大门为您打开!”

    他跨上了坐骑,率领着军队离去。

    苏玄目送他远去,转向了小红帽:“你不是期待已久了么?”

    小红帽笑嘻嘻道:“可是我更愿意陪着你啊!”

    于是陛下便揉了揉她的脑袋。

    艾洛恩率军疾驰,终于到达杜克城堡前时,他以为他会看到已经收到消息守备森严的防卫,最起码也会是结成了防护的城堡防军,但他非常惊讶地发现,守在城堡大门前的是一位穿着如烈火般铠甲的红色骑士。

    是已经恢复了清醒的公爵小姐。

    她身后站立的是杜克家族最为精锐的杜兰朵部队,他们银色的铠甲胸前,别着朵美丽的兰花,阵势沉稳静谧,似是等待已久。

    在他们身后,城堡大门紧紧闭合,整座堡垒森冷若坟墓。

    “抛弃了战略堡垒,反而亲自来此冲锋迎击?”艾洛恩抬手止住了骑兵,眯着眼睛看向公爵小姐:“与其说是来对付我们,还不如说是为了杀死你。这位小姐,你是被杜克家族和他麾下的贵族团体们推出来消耗我们军力的替死鬼么?”

    “……没有贵族了。”那红色铠甲的小姐死气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才慢慢吐出这么一句话。

    艾洛恩悚然而惊,如果没有在临行前听到陛下与团长那番话的他恐怕还理解不了公爵小姐的这句话,但正因为理解了,所以才有所担心,他担心的是那位不知轻重的魔鬼做出了什么不适当的事。

    所以他内心忐忑强作镇定地嘲笑道:“怎么?都恐惧到闻讯而逃了么?”

    公爵小姐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趁我还在清醒的时候……”

    她挥剑而下,两道洪流瞬间撞击到了一起。

    没人能看到手持长剑冲锋而下的公爵小姐目光中的缱绻温柔:“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将我带离此地,我会一直等待在这里,直到我所爱的人啊,你再一次的拜访……”
章节目录 第61章 白马王子(二十四)
    爱丽丝自始至终都是一张懵逼脸,自从她一时慌张,从那未婚夫求婚的亭台前无视所有的客人和惊讶的母亲跑开后,她便跟随着一位穿着精致的蓝色小西服,奔跑中也不忘抬起手来,时时看下怀表的白兔子钻进了那棵大树的树洞中。本文由 。。 首发

    但很快,她便为自己无尽的好奇心付出了代价,那仿佛无底深渊般的洞穴,她毫无止境地坠落着,路过了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壁橱、书架、图画、橘子酱……甚至是一架漆色钢琴!这趟旅程的起点太过漫长,漫长到她都小小地睡过去了一会,还没有到达终点,直到她从梦境中醒来,才堪堪落到了一堆树叶上。

    她想要赶紧追上飞奔中的兔子,却只能在经历了变小变大这样极为奇幻的经历过后,才出的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到达的第一个大厅。

    而在这之后的旅程,只能说是比平日里做的白日梦更为精彩,最起码在爱丽丝的小脑袋瓜里,她最多也就抬头望望蓝色的天空,幻想着自己可以长出白色的翅膀,可以飞到天上去,摸摸飞翔的小鸟,和那去留无拘的白色云朵嬉戏,这是每一个小女孩都有过的最为普通不过的幻想。但在这个奇妙的世界里,她见识到了许多会说话的动物,因为她不慎谈论了自家猫戴娜,而气冲冲离去的老鼠,进行赛跑比赛的渡渡鸟、小鹰、鹦鹉,她甚至作为女仆为公爵夫人照看一只最后变成了猪的婴儿,她和毛毛虫交谈,经受一只微笑的柴郡猫指引,去参加三月兔、睡鼠和疯帽匠的下午茶会。

    最后她来到了红桃皇后所在的格莱姆城堡,进行了一场荒唐的、使用火烈鸟击打活刺猬的槌球比赛之后,开始参观一场因为红桃皇后馅饼被窃的审判案,那些可以互相交流的动物此时已经完全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啦,红桃皇后之前也曾经见过,哪怕是她那奇怪的桃心形大脑袋也不过如此,博去了她所有注意力的却是那闲适就坐的国王。

    在一个审美怪异,奇装异服的怪异世界里,能够碰到一位无比正常的人类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啊,更令人惊喜的是,这位国王大人还有着一张十分俊美的脸,他穿着一件类似长风衣的黑色大礼服,右手肘靠在王座扶手上,撑着微微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两条大长腿交叠,极黑的双眸中流露出些微的意趣,乌黑细碎的短发下,浓密的眉毛末梢稍稍扬起,薄薄的嘴唇极细微地勾起,爱丽丝从他这番舒缓的动作中看出的是他百无聊赖的观赏态度。

    那只熟悉的白兔换上了大红色的宫廷侍卫装,拿起了手中的喇叭,使劲吹了三声,才高声喊道:“恭迎国王陛下,皇后陛下和王子殿下就位!”

    等等,这里还有王子么?

    爱丽丝满怀期待地踮脚四望,但很快,她的两只眼睛就要蹦出眼眶啦!若是这位王子继承了红桃皇后那颇具艺术性的大脑袋她也不会如此惊讶,但现在这位坐在华丽高背椅上的“王子”却让她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

    那哪里是为王子,分明是一个穿着蓝白色王子装的布偶!

    爱丽丝眼睁睁地看着红桃皇后小心翼翼地抱起王子装的布偶,又忍不住在它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三口,才怀抱着这位特殊的王子重新坐上了自己的王后之位!

    天啦噜!爱丽丝内心的小剧场已经来来回回脑补了无数回国王与王后之间的悲剧过去,以及无法接受悲剧事实的红桃皇后日益恍惚,将那位布偶当做了自己可怜孩子的替身的可悲可泣的故事!

    你没看到在座的所有人都对这一超级奇怪的事视若无睹么,甚至是超级自然地向王后与玩偶行礼,尊敬且谦卑。

    脑内剧场循环播放的爱丽丝现在再看之前特别不顺眼、喜欢砍人脑袋的红皇后的目光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水润的同情之色。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同样沉浸在悲伤中的国王是如何心疼心伤若死的王后,最终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让她的哀思寄托到和王子殿下一模一样的人偶身上!

    “看你这模样,总觉得你在想些大不敬的事呢~”一只灰色毛皮的柴郡猫突兀地显现在空气中,它轻轻巧巧地甩了下柔软的长尾巴,肥滚滚的身子缩成一团,咧开微笑的猫嘴咧成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它碧绿色的眼睛嘲笑地审视着爱丽丝。

    “呃……”想要说些什么的爱丽丝哽咽着打了个嗝。

    “你该不会看穿了王子殿下的伪装吧?”它狐疑地问道,这只柴郡猫隐去了身形,只剩下一颗圆圆的脑袋,这颗毛茸茸的猫脑袋在半空中倒吊着,极具惊悚效果。

    但早已看过了柴郡猫搞怪的爱丽丝并不惧怕,她只是有些尴尬地开口道:“我不是故意触及他人的伤口的……”

    “什么伤口?”这只狡猾的猫瞪大了眼,突然它好似反应过来,现出了身形,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它在空中圆润地打着滚,猫脸旁的两抹胡须也一翘一翘地抖动起来。

    “你该不会以为王子殿下已经……噗~”猫猫伸出两只爪子捂住了弧度弯弯的嘴,但还是不能遮掩住它抑制不住的笑声:“噗……噗……噗!”

    爱丽丝开始察觉到自己脑补的方向完全错了,她的小脸红扑扑一片,蓬松的头顶几乎要冒烟了。

    在爱丽丝恼恨的目光中,柴郡猫笑了好久才放下双手,万分得意道:“虽然王子殿下实在是太过调皮了,总爱逃出宫去玩耍,但好歹也是我柴郡猫好不容易才选好的饲主,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不会遇到任何的困难的!”

    “喵喵~”这只猫忍不住舔了舔爪子,示意了一下安然端坐在王后怀里的软乎乎的大玩偶:“看到没,那熟悉的线条,正是出自我柴郡猫之手,除了我,你何曾见过这美妙的弧度?”

    说完,它拉开了嘴角的弧度,露出一个比之夜晚天上高悬的弯月更为灿烂的笑脸,和玩偶脸上描绘出的微笑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结束了杜克城堡前战争的艾洛恩率领军队凯旋而归之时,却被小红帽阴森恐怖的表情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艾洛恩惊叫道,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压低了嗓音低低吼道:“陛下不见了?陛下怎么会不见了?”

    小红帽露出一个森冷的表情,皮笑肉不笑道:“而且最值得放心也是最让我担心的是……从掌管情报部门的多萝茜那里,我也得知道了,黑国王也是在同一时间消失在了夜之王宫里!”

    “这是黑国王的阴谋?!”艾洛恩惊怒道。自从他们攻向了杜克城堡,也就彻底撕掉了伪装,斯莫尔王国也光明正大地站到了夜之王国的对立面,从暗处走向了明处,由不得夜之王国采取手段!

    只是艾洛恩没想到他们的手段会这么快这么急,这么一剑正中红心,一下子就拿捏到了斯莫尔最重要的红心!

    “铿锵——”因为消息实在是太惊人,艾洛恩还没来得及卸下的骑士铠甲便被召到了这里,此时,他下意识地便想要抽出骑士剑,却被更快一步的小红帽按压住了剑柄。

    “等等!”她制止住了方寸大乱的艾洛恩,示意他安静下来:“等一下!”

    之后,她才轻轻拍了拍手,喊道:“出来吧,伯尼·格纳!”

    一名英俊的青年人神色尴尬地掀开帘子从后方走了出来,他有着顺直的铂金色长发和蔚蓝色的双眼,正是之前森林城堡中的野兽王子,他现在已经彻底恢复了人身,拜谢于他现任的王后贝儿王后。

    “他怎么会在这里?”艾洛恩皱紧了眉,语气中隐隐带上了丝丝杀气:“陛下失踪的事这么严重的事他也知道了么?”

    眼看艾洛恩脸色不善,伯尼格纳立刻摇摆着双手,惶急道:“我……我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才来像陛下示警的,谁知道……”

    “好了!”小红帽淡淡道,她已经收敛了所有可以表露出情绪的神情,颇具团长威严地挥下了手:“伯尼,把你发现的都说出来,告诉艾洛恩!”

    伯尼·格纳在艾洛恩利剑般的目光注视下微微苦笑了一声说道:“其实,如果你们都没能有任何的察觉,我又能有什么发现呢?”

    “只是……”在艾洛恩的怒视下,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阴霾起来:“唯独只有一个人,她身上的那种道貌岸然的臭气,哪怕是过去了这么久,我也无法忘记一丝一毫!”

    “在那个雪夜,将我变成了野兽的仙女!”他恨声道:“那个惯会装腔作势的虚伪女人!”
章节目录 第62章 白马王子(二十五)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去找到陛下!”小红帽挥了挥手,冷静道:“现下我们和夜之王国一样群龙无首,但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国家内的人才济济,哪怕黑国王一时不在,也完全不用担心,但我们则不同,斯莫尔太过于依赖陛下,没有了他,就相当于失去了主心骨,所以我们不仅不能乱,还得将这一消息隐瞒起来,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艾洛恩,去信国内,让伊利亚担起陛下赐予他的职责,大贤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担当起来的位置,他也该发挥出自己的价值了!”小红帽一派镇定:“骑士团继续前进,我们已经退无可退,獠牙已经露了出来,由不得我们半路收手!”

    “其实我们与夜之王国一般,失去了国王,其实内里都挺虚的,但越虚就越要虚张声势。我们一开始打的本就是闪电袭击,从南方杜克城堡攻进夜之王国首都……”小红帽分析地井井有条:“所以决不能露怯,艾洛恩,之后的行程不变,大军开拔,明日照常行军!”

    “是!”艾洛恩行礼道。

    “同时加派人手去寻找陛下的踪迹!”小红帽沉下脸:“我会让那个该死的婊|子,知道动了不该动的人的,会受到怎样的惩处!”

    另一个世界里,爱丽丝小心翼翼地问着柴郡猫:“你的意思是,王子殿下其实是跑出去玩耍,故意扔了一个玩偶在这里,让大家以为那就是他?”

    柴郡猫懒洋洋地甩甩长尾巴,又露出了那十分有特色的笑脸:“你看看红皇后~”

    它圆溜溜的眼睛挣的老大,爱丽丝甚至能看到那碧绿色的猫瞳里明晃晃的嫌弃:“啧啧~”柴郡猫咂咂嘴。

    爱丽丝顺着它的示意,转过脸庞,看向了高台,只见红皇后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分给这场审判一丝一毫,相反的是,她怀里抱着“小王子”,一刻不离手,并且不时地摸摸蹭蹭,爱丽丝看得出来,若是可以,她愿意就这样度过一整天!

    爱丽丝想想自己的妈妈,若是她也想要将自己栓在身上二十四个小时……真可怕,她连一刻钟都会受不了!颇为感同身受的爱丽丝打了个寒颤,颇为惊惶道:“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小王子去哪了呢?”爱丽丝好奇地问道。

    “他在白王后那。”柴郡猫回答道。

    “白王后?”爱丽丝惊奇道:“这里还有一个王后吗?她在哪?”

    “她在另一个方向,在北方的霜雪领地,那里有她的忠心的独角马族群和白扑克士兵~”柴郡猫嘻嘻笑道,压低了嗓音,如同在说一个悄悄话:“虽然白王后和红桃皇后是死敌,但是她们都对小王子非常好,大家都在私下里悄悄地说,白王后才是国王陛下的真爱,若不是当年红桃皇后使用武力逼走了白王后,恐怕现在坐在王后之位上的,是那位仁慈善良的白王后,而且……”

    它的声音更加的低沉了:“更有小道消息说,白王后才是小王子真正的母亲!大家都悄悄地称呼他为白王子!”

    “吓!”爱丽丝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她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小女孩热爱八卦的天性让她的双眼亮晶晶的:“难道说,小王子也会更喜欢白王后一些么?”

    你太天真了,小姑娘~

    柴郡猫内心阴测测地笑道,但它表面上只是将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了一些:“不对哟~”

    小姑娘努力让它看到自己眼中求知的闪亮光芒。

    “王子殿下最爱的人……”猫猫甩了甩尾巴,遮住了眼睛,羞涩道:“……是我啊!”

    它“砰——”的一声,青烟般散去了身形,留下目瞪口呆的爱丽丝傻傻地站在原地。

    而在另一个方向,苏玄正坐在冰雪制成的高背椅上,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红茶,细细地抿了一口,随手将茶杯放在了身边侍从捧着的托盘上,他神色冰冷地环视了一圈这冰雪砌成的华美宫殿,目光停留在身旁一脸笑意温柔的白皇后身上。

    白王后眨了眨眼,歪着头继续柔和地看着他。

    她无法不柔和,因为苏玄现在又重新缩水,比之他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更加幼小,好歹那时候他还是有着十三岁的年龄,但现在看他的模样,顶多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哪怕是他板着的冷漠脸庞,也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可爱感。

    白王后抚了抚自己白金色的微卷长发,她头上戴着银白色小巧王冠,穿着一件洁白的蕾丝长裙,整个人显得高挑纤细,和这霜雪雕琢的白色宫殿相得益彰。她轻柔地启唇问道:“怎么了,是红茶不和你口味么?”

    她转过头去,狠狠地瞪视了一眼站在小王子身后的独眼侍卫索维斯,但重新转过头来时又是一副娴雅的温柔微笑:“如果要是他侍奉的不好,我也可以替你换掉他~”

    一直偷偷四处扫视,幻想着自己可以有一天率领军队打进来的将军兼职王子侍卫的索维斯闻言,用充满杀气的另一只眼睛剐了一眼白王后。

    “不用。”苏玄他掩下眉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汪汪!”索维斯下意识地捂住嘴,但很快他便发现声音是从他脚下发出来的,他低头看去,从冰桌子的桌布下爬出了一只已经上了些年龄的棕色大狗,这只大狗边爬边嘟囔着:“这年头生活不易,连做狗都有人争着抢着,这让我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索维斯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但始终没有拔出腰间的骑士剑,因为上一个没有得到王子殿下准许却敢在白王后宫殿中这么做的士兵已经被王子殿下厌弃,被厌弃的下场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被残忍的红桃皇后砍去了脑袋!索维斯相信,哪怕是自己,也不会有第二种下场!

    他可以看到,白王后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烂了一些。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不是么?”苏玄紧紧盯着白王后,蓦然一笑道。

    “什么?”白王后目光流转,手指微微翘起。

    “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不过是谁的梦境,可不论是谁的梦境,也不应该将我困住了那么久。”苏玄挑高了眉眼,虽然现在的形象翻新,但他的气势依旧从容,神情依旧淡漠,他晃了晃脚丫,跳下椅子,面向白王后,质问道:“你在这其中做了些什么手脚?”

    “什么?”白王后再一次疑问道。

    苏玄轻轻一笑,他背负着双手,往前踏了一步,略略歪了下头,眨了眨眼,乖巧笑道:“告诉我啊好不好?”

    白王后一愣,但很快颈间的冰凉唤回了她的神志,在她身后,举起长剑的索维斯正狰狞地笑得猖狂,作为红桃皇后最为倚重的心腹的索维斯,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可以俘虏敌方的最高女王白王后!

    白王后撇了撇嘴,目光嫌弃道:“嘁,蠢狗!”

    “你说什么?”索维斯惊讶道。

    “不,没什么?”白王后一秒钟切换表情,重新回复了温柔如水般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苏玄并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说道:“同时将我和黑国王一起掳过来,你还真是不担心在童话大陆上的生路呢?”

    “还是说……”他若有所思:“你是准备一辈子待在上帝的游戏中,不准备回返过来?”

    “所谓的……sr级,愿望仙女。”

    白王后笑容不变,她轻轻一挥手,无数的星光环绕,下一刻她便脱离了索维斯的桎梏,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

    她也不再假做无知,哀怨地看了苏玄一眼,淡淡嗔道:“那也比不得你啊,ssr级别的白王子。不……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白国王了吧?也许,当你攻打下来夜之王国,到了那时,恐怕还得再一次更新称谓~在这游戏世界里,许多人自始至终都只会有一个名号,像你这样变动的,倒是少有,不愧是ssr~”

    索维斯表示完全听不懂王子与白王后之间的对话!他转了转眼珠子,还是打算全部记下来,等会到了王国之后,再一五一十地告诉红桃皇后。

    “那么告诉我,你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呢?”苏玄饶有兴致地问道,他对于所有人都将他的特异归结于ssr已经习以为常。

    白王后非常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完全不理解他为何有此一问:“当然是为了和平啊!”

    苏玄沉默了。

    “那你准备如何实现你说的和平?”但他很快便突兀地笑了起来。

    “当然是爱啦~”白皇后捧起脸颊,双眼憧憬地望着开阔的夜空,呻|吟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用爱解决不了的问题!”
章节目录 第63章 白马王子(二十六)
    她就像一位纯然天真的少女,憧憬着世上所有的纯洁与美好,并且愿意为此奉献牺牲!白王后回过神来,望着苏玄吃吃笑了起来:“再说了,你和他,若非当年爆发出来的那件宫廷丑闻,说不定到了现在还是以父子之间的关系相处呢~”

    “真可惜……”她略微有些遗憾地说道:“其实我是从一开始就准备将进入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的记忆全部封印起来,这样一来,未来会走向何种发展,那才真的是,未知到令人战栗!”

    苏玄冷眼看着她,神色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仿佛自始至终站在局外的旁人,哪怕白王后所说的那种可能真的发生,那之后的诸多红尘滚滚,贪嗔痴恨,予他而言,皆如微尘,他心如高远苍穹,一羽不落,一尘不染。

    “呵呵呵呵呵~”白皇后笑得花枝乱颤,她伸出双手虚虚捧起苏玄的脸颊,意味深长道:“所以说,我啊,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幅淡漠的姿态,只有这样,当你跌落在九天之下,轮回在爱恨纠缠之间,沾染在罪孽之花中间,那该是何等的令人愉悦啊~”

    “呵。”苏玄轻轻吐出这么一句,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要被凡人的愿望彻底污染了么?”

    “不,并没有。”白王后收回了那副亢奋的表情,重新回复了那副温柔的模样:“咳,只是一时激动了些……可惜,虽然我设想得挺好,但是很显然,除了我那位愚蠢的姐姐之外,你和那位黑国王居然都没有中招,真是遗憾~”

    “倒是让我奇怪的是……”她纤长的食指抚上了唇瓣,目光轻柔,笑意盈盈:“他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认出你的真实身份,真不知是该赞叹你,哪怕是登上了斯莫尔的王座之后都能够如此隐忍,还是该埋怨他,当初在夜之王宫之中,恐怕也根本就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心力在仍然年幼的你身上吧?”

    原本还未逃亡之前的小王子,其实是一位天性柔软,极为天真善良的性子,但现在又重新退化为幼龄状态的苏玄,相对来说于他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这种不同,体现在外的便是更加靠近苏玄第一世之时的相貌和更为锋利的眉眼,和那毫不掩饰的孤高仪态。这种精气神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别说是毫不关心他的黑国王,哪怕是他的亲生母亲红皇后复生,恐怕都要犹豫一番,才敢相认!

    但这些就不用说给眼前这位极为腹黑的仙女来听了,所以苏玄只是轻哼一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虽然我并不着急,可是也不介意现在就给予你一些小惩罚。”

    “别呀~”白王后虽然这么说着,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惶的姿态,她悠悠然说道:“也许是你自那次离开了游戏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去过的关系,也对,相较于斯莫尔来说,显然夜之王国在这个世界里的根脚更为深厚,每一个ssr在那里就像是最为闪亮的明灯一般,在你还没有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实在没必要独自一人和那种大势力斗智斗勇,像是吟游诗人传唱的所谓勇者一般,追杀、逃脱、再追杀……从你一贯的做派来看,显然你更加喜欢在幕后操纵一切,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再携纵全局,以势杀人!”

    “正因为如此,你对于上帝所创造的这个世界实在是了解得太少!”白王后侃侃而谈:“当年这位尊贵的大人,从那位天外之人……唔,我想想,他们都是自称为‘穿越者’,对,他从那位穿越者那里,得到了创造这个游戏的灵感,在他还对这个亲手创造的新游戏兴趣正浓之时,几乎所有的ssr都是由他亲手召唤而出,但等他将所有的框架都建设完毕之后,他很快便对这失去了兴致,开始稍稍放开了些权限,所以自那以后,这所游戏不仅仅是所有位面的唯一连接点和传送点,玩家自己也被赐予了可以独自建造小世界的权利,虽然条件苛刻到极为可怕,但毕竟……我还是成功地达成了……然后我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试一试了~”

    白王后轻轻眨了眨眼:“既然是玩游戏,那就要好好遵守规则哦~”

    “我的规则便是……”她挑起的手指微微翘起:“你们在这个世界里……要相亲相爱哦~”

    “等到你们成为了父子?亦或者是朋友?随便什么都行~”白王后轻轻在半空中点了点手指,最后摇了摇头,挥下了手:“那么,那即将到来的战争必定会在还未开启之时便会消弭无踪,不要否认哦,我相信,你们两个人,都是有着那样才能的~”

    “所以说,”苏玄静静地听完,才开口道:“你其实只不过得到了一件新的玩具,想要找些人来陪你玩耍,正好在现实的世界中,我的军队即将开拔,准备去攻下夜之王国,这几乎是当时最为重大的事情了,所以你稍稍去了解了下这场战争发动的渊源,然后便决定将双方的王棋一起拉到一起,陪你一起来玩这场游戏?”

    白王后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然后才貌似不好意思道:“哎呀,你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呢~”

    她跺了跺脚,哀怨地看了苏玄一眼,身化星光,消失在原地。

    索维斯等待了一会,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向着小王子单膝跪下:“殿下,要不要我……”他做了个狠辣的割喉动作,颇有些期待地看着苏玄。

    部下太蠢也是种新奇的经历。苏玄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也许可以试试一脚把这张长得还不错的脸碾压在尘土里,或许可以让他稍稍长点智商?

    但他最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道:“刚才的一切,你都记下来了?”

    索维斯转了转眼珠子,方才大惊失色地整个身子伏在地上:“殿下赎罪,我绝没有将那些去告诉红桃皇后的想法,若是将来我这么干了,就让我……”

    “好了。”苏玄轻轻嘲讽道:“因为一时间知道得太超出了你的眼界,你感觉到了恐惧,所以连你自己真正效忠的主人也抛弃了么?”

    索维斯吓得额上布满了汗珠,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将脑袋伏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倒真的像极了一只颤颤微微的蠢狗。

    “所以你也忘记了……”苏玄轻轻嘲讽道:“哪怕白王后再怎么厉害……但,红桃皇后,也不会那么简单……因为,她亲口承认了,红桃皇后不仅仅在这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也是她的……姐姐啊。”

    索维斯狂喜地抬起头来,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记住……”苏玄认真叮嘱道:“今天这里的事,你可要一五一十,完完本本地去告诉红桃皇后……只有最为熟悉的敌人,才能够把握的住对方最致命的弱点!”

    “是!”索维斯低头答道。

    另外一个方向的爱丽丝,正小心翼翼地躲过王宫之内巡查的侍卫,她搂抱着一柄挂在墙壁上用来装饰的剑,仿佛这样可以增加些许的勇气,她有些慌张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贼一般地摸进来啊?”

    她冲着半空中显化出一个毛茸茸脑袋的柴郡猫,用一种带上了哭腔的口气问道:“你不是王子殿下的猫么?只要你大摇大摆地完完整整地走在路上,相信没有那个侍卫敢拦着你吧?”

    “这个……”柴郡猫咕噜噜地转着眼睛,但它很快便理直气壮道:“嘘~我们是要去偷偷摸进国王的房间,这样要是被别人牵扯到了王子,这样不就是会连累到他了么?”

    “你的意思是……等我们被抓住了……你就会丢下我逃跑对么?”爱丽丝幽幽地说:“因为你是王子殿下的猫啊!”

    柴郡猫感觉到了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它尴尬地笑了起来,尾巴一甩,消失在了空气里,但转瞬间,它又重新出现在爱丽丝的脸庞边:“爱丽丝你不是说想要回家么?你要相信我……”

    它再一次消失,出现在少女的另一侧,碧绿色的猫眼里满是狡黠,露出了它的招牌笑脸:“国王陛下的房间里,绝对有可以让你回家的线索!”

    爱丽丝看着它,握了握拳头:“好吧,让我就相信你这最后一次!”

    一人一猫再一次闪过巡逻的侍卫,最终,他们悄悄地摸进了国王华丽舒适的寝宫。

    爱丽丝一眼便看到了收藏在玻璃柜中的那个精巧美观的鼻烟壶,因为这鼻烟壶上正明晃晃地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打开我!

    柴郡猫疑惑地看着她目的明确的行动,打量了这没什么特殊的鼻烟壶半晌,才道:“你确定是这个?”

    “当然!”爱丽丝得意道:“这里是我的梦境游戏,不会有错的,在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我就按照这上面的指示吃掉了可以让我变大的糕点,喝掉了可以让我缩小的水,虽然让我挺狼狈的,但那都让我摆脱了当时困难的处境,这不会有错的!”

    她飞快地撕掉了封印着瓶口的锡纸,拔掉了鼻烟壶上木塞。

    一股青烟冒了出来,飘飘荡荡升到了空中,慢慢的又聚成了一团,在柴郡猫和爱丽丝惊骇的目光中,变成了一个身材臃肿高大、头顶到了天花板之上的恐怖的魔鬼!
章节目录 第64章 白马王子(二十七)
    这个魔鬼有着青面獠牙的可怖脸孔,一身青色的外皮,大脑袋上长着根短短的角,他咧开大大的嘴,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被封印了……对了,今年是哪一年?”

    他垂下脑袋,盯着房间里的另外两个活物。

    柴郡猫两只前爪捧在胸前,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一看就超恐怖的魔鬼道:“……喵喵……喵~”

    “一只猫……算了……”他转向爱丽丝:“小女孩,你来告诉我时间,距离所罗门王登位过去了多久?”

    “所罗门王?”来不及狠狠瞪一眼临时抛弃队友无赖猫的爱丽丝心惊胆战道:“所罗门王……那不是一千多年前的人吗?”

    “是吗?已经千多年了……”魔鬼仰天怒吼:“我被封印了一千年!所罗门!”

    他似乎是想要发出恶毒的诅咒,但他最终炸了一会气,才叽里咕噜地吐出一句话:“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然后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向试图偷偷后退溜走的二人组,不怀好意地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快要哭出来的爱丽丝嘤嘤说道:“我们只是偷偷溜进的国王房间的小偷,您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肯定已经惊动了守卫,我们势单力薄,要不想被砍掉脑袋的话,就得要赶紧溜走才是!”

    “国王?所罗门的继任者?”魔鬼摸了摸下巴,很快便下了个决定:“等下,我和你们一起走!”

    欲哭无泪的爱丽丝小心翼翼地尝试道:“可是您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要不,您再缩回到鼻烟壶里,然后我再把你带走?”

    魔鬼喷了一个响亮的鼻音,一股浓烈的硫磺味道散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人一猫:“你在小看我的智商么,人类的小女孩?恐怕只要我返回到那个可恶的容器里,你下一个动作便是抡着手臂将它甩得越远越好吧?”

    不,我只会把它重新放回到玻璃橱里,爱丽丝默默地在心里说道。

    “不过你说的也确实是个问题。”魔鬼不屑道:“人类啊,总是一群热衷看脸的浅薄生物!”

    他若有所思般摸了摸下巴,身体开始急剧缩小,又一阵青烟过后,他缩水成了一个一米左右大小的……魔鬼。

    依然是青色的外皮和额上尖尖的小角,手里拿着一根比之身高高出一个头的铁叉,一双橙黄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爱丽丝,微微昂起了下巴,高傲道:“带路!”

    爱丽丝和柴郡猫走在前方,那只狡猾的猫咪此刻就真的像是一只家养宠物被爱丽丝抱在怀里,它伸出后爪,撒娇般挠了挠脑袋,然后猫舌开始舔舔舔,但暗中一股细微的声音传了过去:“爱丽丝,等到下一个转弯,等看到了巡逻侍卫的第一眼便用你最快的速度逃跑!虽然魔鬼很可怕,但希望那两对交错而来的侍卫可以拖得一时半会!”

    柴郡猫的两眼中,冰冷的光芒闪过。

    “不行!”爱丽丝嚅嚅嘴唇,极小声回道。

    “为什么?”柴郡猫问道。

    “那个魔鬼在说谎!”爱丽丝斩钉截铁道:“那个魔鬼,从一开始到最后,所说的话,全部都是谎言!”

    “什么?”柴郡猫的尾巴一瞬间翘得笔直,但下一刻便又回复了柔软,轻轻摆动起来。

    “怎么回事?”它有些急促地问道。

    “那个鼻烟壶!”爱丽丝咬咬牙:“那个鼻烟壶……是我爸爸的作品,他喜欢荆棘花,所以他的作品上都会缠绕着一圈又一圈荆棘藤蔓!”

    “我小时候曾经看到过一模一样的鼻烟壶,爸爸告诉我……”爱丽丝抽了抽鼻子,哽咽道:“那是他年轻时候的作品,是他最得意的出道之作,他在成为比兹尼兹城商会会长之前,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手艺人,就连国王也曾听闻过他的名声!”

    “虽然爸爸现在已经不在了……但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爱丽丝有些黯然,但很快又重新抬起头来:“所以说,那个魔鬼,说过的被封印一千年,都是欺骗!”

    皇宫外,法庭中,叽叽喳喳荒唐的审判仍然在进行着,两位红扑克士兵押上来一位面上抹满了油彩、带着高高长筒帽的男人,十二只鸟兽坐在陪审员的坐席上伸长了脖子观望着他,三月兔拿起手中的喇叭吹响了三声:“请第一位证人,疯帽匠,入席!”

    “凶手!就是你谋杀了我的馅饼!”红桃皇后照例站立起来,跳着脚怒气冲冲高喊道:“砍了他的脑袋,索维斯!索维斯?”

    国王似乎已经习惯了红桃皇后无理取闹的疯癫状态,相较于眼前这一幕颇为搞笑的审判,他更加感兴趣的是……皇宫中被触动的封印,和逃出了封印之中的人!

    “终于出来了么?”他低低笑道,却没有丝毫急迫的动作,他仅仅是侧过身,用一种更为舒适的仪态观赏着面前这滑稽的戏剧,自始至终都未变的,只是他嘴角擒着的那抹饱含深意的微笑。

    “殿下!殿下!”独眼的可怜将军索维斯紧紧跟随着白王子离开了冰雪雕琢而成的美丽王宫,小王子拥有着可以自由来去红白两座王宫的特殊优待,他索维斯可没有,不仅仅是他处于这座宫殿时想要从开头屠杀到尾,那些守卫着这座宫殿的侍卫们,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也都是想要冲上来直接捅上一剑的模样!

    如果王子殿下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还好说,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玄手下温顺着的庞然大物,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殿下,可不可以……”

    但王子殿下并没有想要直接进攻白王宫的打算,虽然他直接骑着红桃皇后手下最强的武力——炸脖龙来到了敌人的宫殿前,但这条老龙却前所未有的安静沉稳,他就那样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说实话,这条龙可真是丑陋,蜥蜴般暗灰色的身体,张开的翅膀就如同排排肋骨之上渡上了一层膜皮,仿佛昆虫的薄翼,身上覆盖着灰色的鳞片,脑袋两侧张开的翼扇,一呼一吸之间,黏腻地翕动着。

    “你说她们两个到底是谁与龙族有仇,居然在这个世界中幻想出这样一个物种~”苏玄轻笑道,掌下一用力,轻巧地跃上了龙背,他整个人站立在这庞大怪物的身体上,闭上了双眼:“起飞吧。”

    “殿下!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的!殿下啊啊啊啊啊啊!”索维斯再度尖叫起来。炸脖龙嘶嘶叫着,伸出了长而尖锐的爪子,一把把眼前这小人儿捞在了手里,振翼起飞,飞向了渺远苍穹,

    留下一连串惊惶尖叫,经久不息。

    “难道我们就拎着他在皇宫里一路转圈?”柴郡猫喵喵叫道:“首先说好,虽然我对于皇宫的布局了如指掌,但是再下去的话,我就不得不带着你绕原路了,我可没把握他看不出来!”

    爱丽丝瞧了一眼跟随着他们几步远的小魔鬼,额上沁出了细汗:“再等等,他现在在皇宫中不敢动手,但谁知道一旦我们走出了皇宫,对他毫无作用的我们不会被卸磨杀驴?”

    “其实我刚才提到的趁乱逃走的提议挺好的……”柴郡猫嘟囔道,撇了撇嘴,就在它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轰!”一声巨响打断了它的抱怨,这声音,如同一件巨物从天而降的震撼响动,这庞大的力量下,附近的大地微微摇晃起来,就连爱丽丝和柴郡猫所在的宫殿城堡也簌簌落下灰尘来。

    “昂——”极具穿透力的吼叫。

    “怎么回事?”爱丽丝扶住了身边的柱子,有些茫然:“……有怪兽入侵这个世界了么?”

    从小就听父亲讲了各色故事的爱丽丝忍不住脑洞大开,既然连魔鬼都是真的,其他故事的真实性也在她心里大大提高。

    “……是龙!”柴郡猫站直了身子,肃穆道。

    “什么龙?”那提着铁叉的小魔鬼走了过来,柴郡猫身体一抖,蹭在爱丽丝腿边,抖抖耳朵,掩饰般轻轻地细微叫唤一声道:“喵~”

    “对……对……是龙!”爱丽丝张口结舌,但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开始胡说八道:“肯定是国王陛下察觉到了你的逃跑,所以召唤了强大的神龙来对付你,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们……我们给你断后,肯定能把那条龙拖上一……一小会!”

    她诚挚地看向眼前青色的小魔鬼,想要让他看到自己最最真诚的心灵。

    魔鬼大受感动,橙黄色的眼睛居然有些湿润,他在爱丽丝抽搐的眼角中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们的!”他意气风发道:“一条大蜥蜴又算得了什么,我们一起去对付它!”
章节目录 第65章 白马王子(二十八)
    “这就是龙么?”爱丽丝从转角墙根处探出头来,盯着体型庞大的炸脖龙喃喃自语道:“好大!”

    “好丑!”又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爱丽丝无语地回过头望望同样如她那般探头望去的青色皮肤的小魔鬼,又重新转回了目光,看向那位明显地位尊贵的苏玄。

    “那是谁?”爱丽丝问道。

    “是王子殿下!”柴郡猫惊喜地叫了起来,但下一刻它便看到了小魔鬼看向它颇为感兴趣的目光。

    “喵!”柴郡猫浑身炸毛,下意识地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它便出现在广场红桃皇后雕像的背面,它碧绿色的眼珠子转了转,一副懒洋洋地姿态走了出来。

    “哪里来的野猫!”索维斯刚刚恭候着小王子走下龙背,就被这突然窜出来的柴郡猫吓了一跳,连骑士剑都被抽了出来。

    这只有些胖乎乎的猫咪一双大眼睛透亮灵活,在苏玄看过去的时候,一双猫眼晶莹透亮,湿润讨好地看着苏玄,它歪着头,眨眨眼,挠了挠脸,笑容弯弯。

    “骗子!”爱丽丝看着前方,一手打在墙壁上,恨恨道:“这狡猾的坏东西,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说什么是王子殿下养的猫……”爱丽丝简直要气坏啦,但还没等她继续谴责下去,就听到那魔鬼满脸古怪道:“你说他是王子?”

    爱丽丝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是啊……”

    “你们刚才是把我从国王的房间里偷出来的?”魔鬼脸色更加怪异了。

    不,我们想偷的不是你。

    “没……没错。”爱丽丝有些不明白。

    “你知道……”魔鬼犹豫道:“这位王子……真的是国王陛下的亲生孩子么?”

    他盯着红桃皇后的精美雕像,已经察觉到了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的不同。

    “吓!”被吓了一跳的爱丽丝瞪圆了眼睛,哆嗦道:“你……你……什么意思?”

    不要来问我啊,我才刚来到这个新世界没多久!

    “我只是听说……王子殿下的母亲有所争议,大家都在谈论他可能并不是红桃皇后的孩子,很可能是白王后之子……”爱丽丝吞吐道。

    “红桃皇后?”魔鬼皱眉道:“这什么鬼称谓?”

    他想了想,身形在爱丽丝惊恐的目光中逐渐拉长,一阵眼熟的青烟散去,他变成了一位身材极为高挑的英俊男子,顺直的黑色长发被绑成一缕,极黑的眼眸前戴着一片精巧的单片镜,细细的金色链子绕过耳廓,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马甲,外披着一件同样颜色的礼服,一双桃花眼微微笑起,他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食指,放在唇前,做禁声状。

    “聪明的孩子,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他意味声长道。

    爱丽丝疯狂点头。

    于是魔鬼所化成的男子便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他在索维斯警惕的眼神中,恭敬地行了一礼,才满怀歉意道:“抱歉,殿下,这是我的猫。”

    他有些苦恼地抱起有些不明所以的柴郡猫,逗弄了下猫下巴,在柴郡猫不自觉眯眼笑起来时,才略带宠溺道:“只不过它也实在是太贪玩了,经常在我忙碌之时跑出去,对于它的惊扰,我很抱歉!”

    爱丽丝趴在墙角边,看着一个两个跑上台去的演技帝,半晌,才幸灾乐祸地看了眼魔鬼怀里逃跑不能的柴郡猫笑道:“你也有今天?”

    这男子表现得相当友善,他彬彬有礼地站在距离小王子十几米之外的地方,开始自我介绍:“我是一名居无定所的巡游商人,这一次是恰巧到达此地,听闻了红桃皇后的威名,想要在此地盘旋数日,一直想要给红桃皇后献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可惜却一直没有机会得见尊面……”

    他看着苏玄看不出情绪的脸惊喜道:“谁知道居然会在此碰上了王子殿下……”

    在他怀里的柴郡猫非常生气,它甚至想要暴露自己可以说话的能力,只为了戳穿这不知从何而来,用自己做踏板,搭上了王子殿下的坏人!但它喵喵喵了老一会才垂头丧气地发现,它现在就如同一只最为普通不过的家猫,除了身材有些肥硕,它连能够随时消失显形的能力都不知何时再也无用!

    这样的它,又该如何去完成白王后交代下来的任务呢?

    它有些垂头丧气地看向角落里的爱丽丝,看到她指着男子,比划着不知何意的手势和焦急的神情,歪了歪头,表示自己完全看不懂。

    “能够碰上拥有尊贵王室血统……”自称巡游商人的男子稍稍加大了音量,勾起唇角:“尊贵的……所罗门王的子嗣啊……”

    他单膝跪下,双手迎上,笑容无比灿烂:“实在是令我感到十二万分的荣幸!”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站在一旁的索维斯厉声喝道:“连我们国王的王号都可以搅浑的愚辈,居然还敢来到王子殿下面前卖弄你浅薄的伎俩,你是想要被砍掉脑袋吗?”

    “诶?”男子无比疑惑道:“难道我感觉错误了吗?”

    “殿下您身上难道没有带着所罗门王赐予的钥匙吗?”他万分不解道:“这样珍贵的宝物,怎么会流入卑贱血脉人之手?”

    “混蛋!”索维斯终于忍耐不了突然冒出来的这家伙,大步向前,想要驱赶走这不速之客。

    “站住,索维斯。”苏玄淡淡地说道。

    “让他过来。”小王子这么说。

    “嗨嗨~”这不知名的男子轻柔地应声道,路过紧迫盯人的索维斯,几步走上前去。

    苏玄伸出手掌,掌中正是埃德加为他带过来、召唤过阿加雷斯的银色钥匙:“你说的是这个?”

    “正是此物!”男子眼睛一亮。

    “看得出你非常想要得到这把钥匙。”苏玄收回了手,极轻地笑道:“那么,你又能够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呢?”

    男子愣了愣,满脸苦笑道:“抱歉,我……刚刚从一位因为小瞧了他所以被他困住了许久的敌人手中逃出来,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了。虽然以前做巡游商人之时积攒过一些财富,但是……”

    他轻巧地眨了眨右眼:“您不觉得……我自己本身,本来就是最为珍贵的宝物了么?”

    好无赖!柴郡猫和爱丽丝心理活动第一次同步了。

    “而且……”男子做悄悄的模样:“虽然其他人并不知晓,可是您自己能不知道么?虽然离开了您之前的那个世界,但是您最大的敌人,不也是来到了这里么?”

    “我可不觉得,那个家伙,有可能会放过你啊……”他低低声说道:“既然您处在了如此危险的情况下,我又怎么能够拿走你护身的依仗呢?正好,我和那个家伙,还有一笔账要算,跟随在您身边这不是最稳妥的选择么?”

    “巧言令色的家伙。”苏玄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继续。”

    “诶,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好打发~”男子叹息了一声,笑眯眯道:“整天这么严肃做什么?”

    他伸出爪子,想要扯扯小王子的脸蛋。

    但苏玄轻轻退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神冷彻入骨。

    “好吧好吧~”但这似乎对这神秘的男子毫无作用,他面不该色微笑道:“想必您一直都非常想要知道当初那件事情的始末……你听说过,上帝的游戏么?”

    “某一日,上帝得到灵感创造了这个游戏,自那之后,人间便拥有了连通天堂与地狱的通道,在那个游戏世界里,只要满足了条件,便可以传送入上界或者下界,如此一来,进入其中的被召唤者,便可以见到或许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天使和魔鬼,乃至于是传说中的英雄和神明……就像是深藏闺阁之中的大小姐们,一旦得到了这个机会,也可以……爱慕上原本便憧憬许久、却早已消逝在史书中的伟大人物!”

    “游戏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玩法~”男子说。

    “就像您的母亲……红皇后……”他暧昧地笑道:“……不就和传说中的所罗门王,生下了小王子您嘛?”

    “我至今还记得……他们初遇之时,年轻红皇后的纯洁美丽……和之后,被迫嫁给黑国王时的哀戚与悲伤……”

    还有最后故意怀上孩子的怨恨与野心……当然,这些他是不会给面前这位小王子说的,他只是温柔地说道:“不论她最初生下您的因由为何,但你要相信,从始至终她都是如此地爱着你。”

    并不知晓红皇后最后遭遇与想法的男子下意识地安慰着面前的小王子。

    “哦?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是这么一位好母亲?”国王的声音传来,他踏着皮靴,大步走了过来,带着极度凌人的威势。

    二人目光交接中,气氛一刹那间绷紧起来。
章节目录 第66章 白马王子(二十九)
    二人对视之间,在场的氛围紧张到令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爱丽丝悄悄地缩回了脑袋,这两个人的气场过于强大,让她有些胆怯忐忑。

    “陛下!”索维斯第一时间便跪了下去。

    虽然王国之中看上去是红桃皇后稳掌大权,但是不知为何,索维斯却从不敢在国王面前有任何的不敬,每当他被那一双黝黑色的双眼注视着,索维斯总会有一种被极为可怕的危险之物注意到的战栗感,就像是一只餍足的凶兽,收起了他锋锐的爪牙,懒洋洋地端坐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这让索维斯忍不住为之恐惧。

    而现在这凶兽站了起来,他从入口处大步走来,面上带上的是近乎傲慢的残酷:“真没想到,我居然还有可以再见到你的那一天!”

    他轻蔑地一笑,漆黑的眸子像是夜空中寒星,冷峻逼人,他慢条斯理道,语音如柔腻的丝语:“丧家之犬,居然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所罗门!”

    躲在暗处的爱丽丝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她没有想到那刚出了鼻烟壶封印便开始谎言连篇、甚至陪着他们将王宫逛了一路的小魔鬼居然会是史册上也鼎鼎大名的所罗门王……而且,根据自己所听到,方才他对小王子说过的那番话,显然,所罗门王与现任的国王之间,因为一位被称作红皇后的女人,而极为不睦,甚至反目为敌!

    从所罗门王被封印的结果看来,他们之间恐怕也有过一段相当凶险的交锋……但最后居然是这位国王取得了优势!这真是令人难以想象!也难怪所罗门陛下在刚出场时假以魔鬼的姿态伪装,大概是太过丢脸了吧~爱丽丝漫无目的地思忖着。

    “这实在是太劳驾你惦记了~”相反,那位所罗门王则有着极佳的风度,哪怕是在遇到了仇敌的第一面,也依旧笑容温雅,风度翩翩,看不出有丝毫的怨愤,他甚至有些愉快地笑了起来:“本以为要再轮到我出场,恐怕还得要千多年,在我刚出来之时,甚至想要和释放我的小朋友们开开玩笑,唔,就比如说,我会告诉他们,我发下过四个誓言,若是你们在第一个一百年来救我,我会让你们终身享受荣华富贵,若是在第二个世纪,我会告诉他们全世界的宝库,要是在第三个世纪,我会满足他们三个愿望……最后我会告诉他们,在第四百年的时候,我实在太生气了,曾经一气之下发誓,谁要来解救我,我便赐予他们死亡,不过看在他们的恩情上,我可以让他们选择死亡的方式……这样一来,看到他们扭曲的表情,想必会非常有趣!你说对么?我的小王子?”

    他冲着苏玄眨眨眼,目光中透露出始终未能实施的遗憾。

    好……好黑!柴郡猫和爱丽丝再次满脸黑线。

    所罗门这一番插科打诨,将黑国王方才仿若天成降临的气势毫无烟火气般打压而下,手段之轻巧,言语之浑然,无不令人为之惊叹。

    “呵!”国王极轻极轻嘲讽笑道,他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目光:“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所罗门!”

    他甚至带上了些微的聊赖:“一个居然会被我这个sr封印住的ssr……我可从不愿同我的手下败将再有什么牵扯。”

    他讥诮道:“就像是已经翻过一遍的书,我又何须再去翻第二遍?”

    黑国王甚至没有将封印了所罗门的魔器好好藏起来,虽然他暂时并不知晓自己为何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但他从不为此有过任何的慌乱。不论是夜之王国,还是如今的这个国家,其实对于他来说,都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曾经如同最普通的国王般作息,在灿烂的晨光中醒来,去欣赏花园中的每一朵娇艳的花朵,聆听源远流长的古老乐器,观看潸然泪下的动人歌剧,去游览所有未曾踏入的历史胜迹,尝试着,让自己去体验那永被歌颂着的美妙情感……

    但他最终发现这些其实都对他毫无意义。

    他喜欢战争,喜欢澎湃的铁与火的交锋,可是他的夜之王国已经是童话大陆最强大的国家,那些弱小的邻国不堪一击;他喜欢战斗,喜欢血与剑的交舞,可是哪怕他故意挑衅魔神,生死间奇妙错觉逝去后,剩下的也只是寂然的无趣;他同样喜欢智慧火花相撞而出的璀璨光芒,他与全大陆的顶尖智者赌开棋局,然后,他将大陆旋转在指尖,诡计阴谋轮番上演,但这一番天倾地覆之后,这庞大的棋盘之上,散落着零碎的棋子,无人敢再来。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为何不肯停止脚步?

    全部的过去,都如同早春的轻柔之风,它轻轻地掠过心湖面上,细微的波纹漾开,再无所动。

    于是,他便开始宽恕自己所有的荣耀,又重新做回了最初的黑国王,将视线开始放在了另一个世界上,就在这时,他发现了红皇后对他的背叛。

    她对他的恐惧由来已久,她对他的怨恨也逐日发酵,这最终酿造出来的酒液不仅仅是那个并非夜之王国皇室血脉的黑发黑眸的婴儿,也还有来自所罗门王与他之间的对立。

    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与神明,有些他遇见过,但更多的是从未晤面。那么这些所谓的上帝游戏中,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极少数的ssr,会不会……稍稍更有趣一些呢?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真正把这所谓的上帝评级从未放进过眼里,恐怕也只会有两个人——黑与白的国王。

    然后,如你所见,他成功地封印住了所罗门王。

    继而,另一个惊喜接踵而来,那位被自己抛弃的孩子,始一出现在召唤阵台上,居然是以ssr级的评级被招募!

    从那小王子逃脱之后,他便几乎可以预料到之后的发展!无非是一幕狗血的王子复仇记,给他无趣的生活添上点点波澜。但这一切在得知他的级别之后轰然倒塌,没有人知道,他在封印了所罗门之时付出了多少?他从不迷信于上帝的评级,但他也从不否认他的睿智,那些游吟诗人所歌颂的传奇英雄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得此殊荣,他既受此评价,必定会成最顶端的传说。上帝掌控着所有人的未来,所以不要轻易……忤逆他!

    那个天真愚蠢的小孩子,居然会有如此光辉的未来么?

    上帝认为我会在这场复仇战中失败么?

    这可真是……太值得期待了啊!

    黑国王这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苏玄,自从来到这个新世界里,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再一次成为自己名义上孩子的小家伙,他逡巡的目光从小王子微微翘起的黑色发梢中落入他的眼眸里,不论是所罗门还是自己谈话中流露出多么惊人的讯息,他从开头到现在……都毫无波动。

    苏玄抬起眼帘,黑国王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这个孩子对他,没有理所当然的仇恨、没有无比复杂的爱怨、没有本应当有的畏惧,他就像是路过这个世界,从始至终都未曾踏入其中的旁观者,用一种比之神明更为高远淡漠的眼神,轻轻地、一沾即走地、无所谓地瞟了他一眼。

    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何是现在这副模样,但黑国王可以看到,这幼年般矮小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孤矜灿烂的身影。

    这让他忍不住……欣喜地微笑起来。

    但下一刻,一道黑色的身形挡住了他的视线。

    所罗门扶了扶鼻梁上架起的单片金丝眼镜,镜片下的目光中闪过锐利的流光,这是种显而易见的警告。

    “怎么?”黑国王满怀讥诮道:“现在想起来作为父亲的责任了么?你可真是越来越可笑了啊,所罗门!”

    所罗门王不可自制地浮现了些许尴尬。

    正在这时,从后方又传过来一道声线:“怎么回事?国王,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但还没等到回答,这高亢的声音便开始尖叫道:“honey!我的宝贝,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红色的身影急速奔了过来,紧接着一道黑影弧线般落在了黑国王的怀里,这位红桃皇后提起华丽的裙装,冲这苏玄扑了过去。

    黑国王手里抱着一个布偶,呆呆地站在那里。

    所罗门王一时失守,被红桃皇后绕了过去。

    苏玄闪现在另一个方向,红桃皇后怀里抱着又一个崭新的布偶,蹭了又蹭,满脸宠溺地亲了又亲:“你又跑到白……王后那里去了是么?我都告诉你,那个女人坏到了骨子里……你有带着龙龙过去么?”

    “不,我和她闹翻了。”布偶开始一张一合地说话:“她太讨厌了,你可以帮我杀死她么?”

    “好~”红桃皇后十分感动道。
章节目录 第67章 白马王子(三十)
    仙境开始了一场历日旷久的战争,红桃皇后悍然率领兵士们攻向了白王后的领地,她最大的武力炸脖龙翱翔在天空之中,跟随着军队启程。% し

    而这起因只是因为小王子的一句话。

    其实红桃皇后与白王后本身就有着难以纾解的仇恨历史,她们之间,除去过去的仇怨不谈,近些年来,不再有过过大的爆发,其实也是归功于王子殿下,虽然仙境中各种流言蜚语不少,但至少有一点却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不论是红桃皇后,还是白王后,都对于王子殿下,十分喜爱。

    苏玄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并不短,他与黑国王,其实倒是同一时间降临,但是不同于黑国王的懒散,他对于此地的来历有所猜测,所以才会去往白王后的王宫,揭破她的真面目,并借此探听一切由来。

    为了避免红桃皇后过于热情的亲近,这一手以布偶迷惑他人耳目的术法倒也是使得越发流畅起来。

    也因为此因,这次与黑国王的见面,却是第一次。

    红与白的扑克兵手持着兵器不断交战,炸脖龙庞大的体型压下,挥动着嶙峋的翅膀,做足了大杀器的功用。白王后头戴着精巧的银色王冠,站在战场中央,所有的扑克士兵如同水流,掠过她的身边,在这激烈的战场上,硬生生地空下了一大片空白之地,她的对面站着的正是依旧一副盛装打扮的红皇后。

    “真是好久不见了,姐姐~”白王后手持着白色的法杖,温柔笑道。

    她轻声叹息道:“我还以为他回去之后,会与那位国王大人暂停对峙,说不定还会虚与委蛇,二人结成暂定的同盟,再来与我这位幕后黑手做上一番较量,若真能如此,倒是可以给予他们一番同进共退的机会……人与人之间,最为奇妙的不就是心灵之变么,尤其是两个极为优秀的人类……”

    她手中的法杖转了转,有些怅惘:“若真是如此,我在这其中做些微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为了那些战争之下的无辜生命……”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想吐。”红桃皇后沉默了一会,冷冷说道。

    “诶,姐姐,你居然恢复了清醒么?”白王后惊讶道。

    “一看到你那张恶心的脸,我就像是被臭气逼人的污秽熏到,又怎么能不清醒呢?”红桃皇后嫌恶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白王后委屈道:“分明是姐姐你的那面魔镜使出了最后的余力,来唤醒姐姐你的神志……利用敌人的魔器来设局就是这点不好,变数实在是太多,但是没办法,谁叫你的魔镜是我唯一可以找到的空间道具呢?”

    红桃皇后视线冰冷地看着她,如果目光也可以杀人的话,白王后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这可不怪我哦~”白王后无辜道:“我可是好不容易夺来了姐姐你的宝物,又将器灵禁锢在一位倒霉的王子城堡中的镜子里,让姐姐你以为我不敢将之带在身边。没办法,谁让他刚好拒绝了我的请求呢,面对那么可怜的老妇人,都不愿让出一个房间,来让她度过一个寒冷的雪夜,想必也不是位多么善良的人……”

    “你还是如此任性自我。”红桃皇后冷静道,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在王宫之中的疯癫:“你所做的这一切,只要我取回了镜灵,就必然会堕入你加诸于其上的陷阱,我也不得不来陪你玩这场游戏……”

    “这场游戏中,只有你与我是生死相搏的对手……那些意外卷入进来的其他人,都不过是被冠上了‘观众’这一名义的旁观者,他们不能杀人也不会被杀死,呵~”红桃皇后笑得很冷:“能够来做你的观众,想来身份与能力都会是整个大陆上最顶尖的人物!说不定你还会在他们身上有所祈求!”

    “我虚伪的妹妹啊……”红桃皇后的语气里满含着冷冽的杀意:“你依旧如过往一般,骄纵且唯我,伪善的外表下掩藏着高高在上的心,你真的有看得起谁么?”

    她往前踏了一步,讥诮道:“虚高的心境……你从始至终都在自欺欺人地忽视,你说到底……也不过一介sr而已!”

    白王后的笑脸有一瞬间的僵硬。

    “你一直一直在费尽了心力去探讨上帝游戏的所有,它的由来、它的运转、它的评级标准……既然如此,你,最后也应该知道了……sr与ssr之间那巨大的鸿沟吧?”红桃皇后有些激动地说着:“ssr之所以如此稀少高贵,不过是他们比之其他所有人多了那么一丝……成神的可能性!”

    “上帝的眼中,众生未来命运之河清晰可见。”红皇后又恢复了淡然,说道:“不论你的未来有多少的可能性,你所做不同选择给你的命运之河分开了多少条支流,这些繁杂的支线中,哪怕只有其中任一一个有你成神的映像,你便是……ssr!”

    “你想更近一步,成为上帝游戏中真正意义上的玩家!简而言之……”红皇后嘲讽道:“你想成神!”

    “真不愧是于我同一天降生于世的姐姐啊!”白王后温婉笑道,但语气里却蕴含了责怪:“你也不要这么说我啊,难道你自己不是如此么?守在召唤台上,不停地召唤,不停地召唤,为了召唤出一位ssr,不惜花费那么高昂的代价去请动预言女巫,在好不容易得知了下一位ssr会是一位王子位格时,才会处心积虑地限定了召唤范围,甚至为了些许虚无缥缈的运气之说,而捏造了睡美人的传说,让那些王子们自动送上门来……大概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你的疯魔吧,才可怜可怜你,赐下了那位尊贵的小王子……哈!”白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谁知道在下一刻,到手的ssr,居然会被那头极恶之龙生生劫走?”

    “说实话……”白王后难以抑制自己的嘲笑:“我在得知到这一消息时,忍不住乐了一个月!”

    “你为了搭上一位ssr……啊,毕竟你这样的人物,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ssr呢!”白王后昂起头,蔑视道:“你相信神所下的断言也只有另一位神可以打破,命运之河这种东西,对于那个阶层来说,也并非是什么无可更改的东西……你希望能够与之结下善缘,让他能够在那渺小的可能性中成为神灵之后,能够像你伸出手……我数数,你在那召唤台边呆了多久?”白王后回想道:“一百年,整整一百年,哈哈,一百年的时光,姐姐你还好么?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么?你还记得我这位生死之敌的妹妹么?”

    她意味声长道:“这也难怪你一激动就昏过去了……”

    红桃皇后气得脸色发红,这简直就是她一生中最为悔恨的时刻了!她怒吼一声:“住口!”

    红桃皇后伸出手,无数光洁的剑光突现,将白王后所战的位置扎满。仔细一看,那些剑形的武器倒更像是一面面残破的镜片!

    白王后身上星光流转,她出现在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抬手拢了拢耳边秀发:“既然姐姐你已经出手了,那就不要怪妹妹回敬了~”

    且不说这两位姐妹之间狠辣的对战,另一方位的三位倒是悠闲自在。

    所罗门依旧怀里抱着柴郡猫,这只欲哭无泪的猫咪眼泪汪汪地看着一身女仆服饰的爱丽丝,她正在满脸温顺地给这三位深不可测的人物倒茶。

    柴郡猫颓丧地想到,看来白王后给自己的任务完全失败了,红桃皇后亲自上场,攻向北方……也不知白王后她在爱丽丝身上有何想法,如今来看这些准备全都无用,人都没法过去,什么算计都落空了!

    倒是这位所罗门王颇是大气,面对将他封印了十多年,将他ssr的面子踩上一脚,再次见面之后又碾了碾的黑国王,他居然能够像是面对多年未见的朋友,再次与之谈笑风生!

    柴郡猫想不到的是,现在在这里的,除了它和爱丽丝,都是心思深沉莫测的人物,如果真的是要处理一个人,必然会是要将之打落到尘埃里,一次解决的枭雄。

    但现在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以他们的实力也早早看出了这个世界的诸多限制,还有限制在他们身上的些许桎梏。

    在局势未明之前,便轻启战端,与实力相差仿佛之辈打生打死,在场诸位,无人是此愚者。

    红桃皇后与白王后的这番交谈,无不出现在在场的投影术式之中,就连爱丽丝听完后都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颇为惊吓。

    “呵。”黑国王首先出声,他撇过了视线,目光睥睨:“负犬的痴妄!”
章节目录 第68章 白马王子(三十一)
    “那你不还是被着两只负犬卷进了这个世界,还连累着我一破开封印就出现在这个怪异的世界里?”所罗门轻嘲道。

    “呵。”黑国王睨了他一眼,连回话都懒得答。

    “既然在这个世界里还有观众这一说法……”苏玄抿了一口杯中茶,淡淡地说道:“我们都没办法给予其他人伤害,那还是好好看戏吧~”

    “当然,你说什么都对~”所罗门抬了抬单片眼睛,笑眯眯地、颇为宠溺道。

    在这个上帝游戏所建造的小世界里,各种前因际会下,且不论他与小王子之间本应极为亲密的血脉联系,单就红皇后与黑国王之间那生死之仇……虽然他已经被封印在鼻烟壶魔器中十多年,但情报却一点都没有落下,这仇恨,就不是能够缓解的。更何况,他方才刚从封印中出来,力量并非处在最巅峰,否则他又何必对往日里根本不怎么看重的二级召唤物,那把银色的小钥匙有所渴求?面对着全然无损的敌人,首先得加强己方筹码,比如说,那位一直都从无慌乱的、己身后裔、从始至终都看不透的王子殿下。

    他轻轻勾起唇角,抚了抚怀中猫咪的背。

    投影里战场依旧一片混乱,白王后与红桃皇后之间你来我往,这对本应是亲生姐妹的两位女子,不仅仅是在修炼之路上走上了相反的方向,也更是这个世界上最想要对方死在自己手里的最大敌人。

    “废话那么多,关于如何解除这个小世界的讯息,却一丝一毫也未透露。”黑国王眸子里满是阴霾,他双手叠起,讽刺道:“让我不得不和手下败将站在一起。”他紧绷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狰狞:“真是找死!”

    所罗门王脸色不变,笑意温柔。

    苏玄垂下眼帘,他倒是从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白王后口中得知了她那荒唐的爱与和平的理论,可是他为什么要将这些说出来呢?陷入他人设下的埋伏之中,见招拆招、且行且进,那是弱小之人应对的最好的措施,但是苏玄从不需如此。

    更何况那套说辞谁知真假?就算真的是真话,苏玄也从不受此胁迫!

    在场三人,谁愿受此侮辱?

    “那么,你们可知童话大陆上她为何独独选择了你们二人来做她游戏的观众?”所罗门王疑惑道:“如果像是红桃皇后所言,哪怕是观战之人,也得是最尊贵最顶尖的人物,选择了黑国王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是童话大陆上最庞大国家的国王,那么殿下你呢?”所罗门右手抚摸着下巴,看着苏玄,意味深长道:“难道她喜欢看尔等恩怨仇杀?”

    “若是能够弄清楚她选人的原因,那么……”所罗门王道:“说不定也就可以得知她想要从你们身上得到些什么,事件的缺口打开了,接下来的一切也便可以顺利成章地加以分析。”

    “一个人,若是可以从一开始便剖析出他的目的。”所罗门王扬起长眉,目光睿智:“那么,他所有的筹谋都必将无可隐藏。”

    “还有你自己……”苏玄冷淡道,他瞥了一眼所罗门王怀里的柴郡猫:“别忘了你是被谁放出来的。”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爱丽丝有些惊慌地连连摆手:“我不是故意的……”

    “喵,是我喵~”柴郡猫垂头丧气道。

    “……是白王后让你去动我的东西?”黑国王嗤笑道:“她的胆子……挺大的么~”

    “喵喵!”柴郡猫浑身炸毛,尖叫着往所罗门王怀里钻,钻了一会才想起来抱着自己的这位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它又僵住了身子。

    “看来她倒是挺看重爱丽丝你的……”苏玄沉思道:“主动自己揽下罪责,也不想让我们把目光放在爱丽丝你的身上……”

    “那么,爱丽丝?”所罗门王倾过身去,笑意柔软:“你是怎么进来这个世界的呢?”

    “我……我……”爱丽丝忐忑不安地将自己的所有经历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虽然她的话语磕磕绊绊,但是她所认为非常恐怖的三位大人却没有一位打断过她的话,这让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眉眼,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了会三位。

    在几十年后的岁月里,老年爱丽丝曾非常动情地在回忆录里写道:

    那是一段非常奇妙的旅程,在危险的旅途中蕴藏着令人惊羡的奇遇,但其中最令我难以忘怀的是,我曾有幸和三位非常伟大的人物相遇,他们是,在史书上留下了极重一笔的传说中最为智慧的国王——所罗门王、曾经盖压整片大陆的传奇帝国夜之王国、在他逝去后仍为人所敬仰的黑国王,还有……开创了晨曦帝国、君临魔法顶端、并一手掀开新时代篇章、传说中摘取了神明桂冠的晨曦大帝!

    我曾无数次回想,在那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有那么一个温暖华丽的小房间,他们就安静地坐在围桌前,在令人熏然的暖炉前思考、交流。无数的密辛被十分自然地说出、许多历史上的不解之谜被随口道出,那些立场上的争执,和与生俱来的仇恨都仿若从未存在,他们随手便可以远观万里之外的战争,当他们看到了、也听到了,那么这场针对他们的所谓陷阱,便只在寥寥数语间告破!

    谁又可以在他们的目光下隐藏下来任何的秘密呢?

    至少爱丽丝觉得自己完全不能,所以她一五一十地从开头说到了结尾。

    “是三月兔引你过来?”所罗门王思忖道:“还有那个古怪的树洞……”

    “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些许了然:“三月兔是红桃女皇的礼仪官,这只调皮的柴郡猫其实是白女王的猫,难道说,这两位现在正在打生打死的女仙和女巫,其实都是希望你来到这个世界?这可说不通啊~”

    “你的到来,一定会是对一方有所增益,对另外一方有所妨碍。”黑国王冷峻道:“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两全其美,尤其是对这两个互为仇敌的疯女人来说。”

    “所以,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有考虑到的。”苏玄沉静道:“……比如说那只三月兔……它服务于红桃女皇,却不一定忠诚于她。”

    “另外,既然白王后提到过魔镜,看情形,红桃皇后能够回复清醒,也是魔镜镜灵的功劳。”苏玄身子端正,眉目间始终笼绕着的是淡泊的冷漠,这让所有人都只能忽视他那张俊秀可爱的脸,冷冽的气势下,无人可以将之看作幼童。这世界上,总有人,从骨髓到灵魂,无不在叙写着磅礴的强大。

    “虽然这个小世界是由那有趣的游戏所造就。”所罗门王兴致盎然:“但是毕竟材料上还是借用了那一面r级魔镜……说实话,就算是r级的召唤物,用到了刀刃上,也是很有用的嘛~”

    “而那魔镜的镜灵在这之前可都是一直清醒着啊~”他轻轻笑道:“这个世界上,所有发生的一切,真的有可以瞒得过它的么?”

    “也许有吧。”苏玄平静道:“就像这个世界中的生灵……又有谁知道它可以指挥多少呢?”

    “你们是说,那只三月兔是镜灵的手下?”柴郡猫尖叫道:“那只弱小的、虚伪的兔子是那镜灵的手下?”

    “吵死了,蠢猫!”黑国王冷冷一笑:“怎么?接受不了自己所以为同伴的隐瞒?还是说,你也把自己效忠于白王后的事告诉过它?”

    他看着柴郡猫有些怔然的表情,讥讽道:“自己做不到的事,却要求别人能做到,你也就是这么点能耐了。你们所组建的茶话会,从一开始就是个四分五裂的伪物!”

    他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可想知道另外的成员中,疯帽匠和睡鼠又是效忠于谁的么?”

    柴郡猫耷拉下耳朵,伸爪捂住,表明了一副不愿听的态度。

    “呵呵。”黑国王并不急着道出这最后问题的答案,他所欣赏的痛苦,并非是需要自己走上前去,向他人所赐予的伤害。被划开伤口若是一下子被撕开,说不定却能更快好转,只有日复一日的滋养下,从伤口处生出了腐肉,腐肉又吸引来贪婪的虫豸,到了最后才能烂到了骨子里,让人痛彻心扉、无药可医。

    此时拒绝了真相,却又在今后的日子里无法自控的怀疑、自责、怀疑……这便是世间绝大多数的生灵难以拒绝的循环,到了最后,什么友情亲情爱情,都终将会视之如敌寇!

    “那……那这镜灵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呢?”爱丽丝感觉自己鼓起了一辈子的勇气颤颤微微地问道,她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手脚都恐惧到僵硬。

    “它是在测试下一任的镜之女巫候选人。”苏玄看着她,静静地说道。
章节目录 第69章 白马王子(三十二)
    “我?女巫?”爱丽丝万分惊讶。

    “你有这个潜力。”苏玄淡淡地说道。

    倒是他身旁的所罗门笑意盎然:“如果在你离开了这里,还有第二次进来的机会的话,恐怕就不会是从树洞里落下来了……你可以从镜子外走进来。”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黑国王懒洋洋地说:“红桃皇后,前任的镜之女巫死去。”

    “诶?”爱丽丝瞪大了眼,她看了看投影中正与白王后交手的红桃皇后,有些紧张地犹豫道:“我……我可以拒绝么?”

    “我并不想去做这什么女巫……”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所有人的目光环视下说道:“也并不想为此杀人……虽然也许并不需要我亲自动手……”她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投影之中的白王后:“这并非是因为害怕胆怯,又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

    “我只是……只是不想这么做。”爱丽丝喃喃自语道:“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变成会因为某样极为珍贵的宝物而升起杀戮之心的人。”

    “我知道也许镜之女巫的称号很珍贵……其实我并不大了解它的具体价值……但是我现在只知道的是,如果我今天因为它而想要拿起自己的剑,未来也必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再次举剑……我不想让现在的我去否定未来的我,也许你们会认为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但是!但是,现在的我还不想长大!抱歉!”

    她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精致的红色小皮鞋,目露怀念:“我从小到大,最为崇拜的人便是我的父亲,他从比兹尼兹城之外的一个小村子走出来,凭借着自己卓绝的手艺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赚取了许多金币,盖了漂亮的房子,然后娶了我的妈妈,生下了我,最后在比兹尼兹城的商人公会中崭露头角,最后成为了商会会长。他去世之后,留下了许多的遗产,但是妈妈最后却没能保留下太多,我……我想成为的是爸爸那样的人,我希望能够帮助妈妈!”

    她绞起了手指,话语中带上了抑制不住的哽咽。

    “你并不需要道歉。”苏玄说,他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小姑娘垂下的脑袋上的发旋,声音缓缓如静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心中的决定,这就够了。

    “贪婪过度之人,所思所想的总会是不择手段地占据无尽的财富,小姑娘,我相信未来的你会是一位优秀的商人。”所罗门王微笑说道:“一样事物在每个人的心中都自有其价值,既然你觉得自己的原则在天平之上重于女巫之位,这便是一次成功的交易。”

    黑国王并没有和她说话,他只是嘲笑道:“这蠢货的筹谋虽然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但是也并非可以这样轻易否决!”

    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白王后。

    “你说得对。”所罗门王毫无芥蒂地赞同道:“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总是会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论她选择的是以温和的办法来逼迫,譬如说,宣扬红桃皇后残暴的统治,哦,这还真没办法否认,谁叫镜之女巫的脑子坏掉了呢~”

    “还是她以蛮力相逼,这是下下策,但谁也不可一口否决,这办法干净利落,可能性并非为零。不管是大义还是武力威胁,小姑娘,虽然你的心够坚定,但是力量还是太弱了!”

    “我……我会努力的!”爱丽丝眼泪汪汪地说。

    “可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但只要你站在这里,其实也算是一种无形中的削弱。”苏玄突然开口道:“白王后想要杀死的是现在的这位女巫,她的姐姐,并非是女巫的位格,而只要你在这里,镜灵便从始至终不会处于走投无路的境况里,它始终会有第二个选择。所以不论最终结果后,红桃皇后失败的多么惨烈,镜灵都不会选择同归于尽的惨烈方式……毕竟这个世界也是由魔镜延伸而来。”

    “看来我们出去这个世界的方法也添上了一个最坏的选择呢~”所罗门王笑眯眯道:“毁灭这个世界组建成的基石,比如说这位镜灵?诶,它隐藏得倒是挺深的,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冒出头来,看来是知道自己是这关键一点了~”

    “动摇世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更何况是毁掉世界的基石?”所罗门王说道:“在还有其他的办法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那么做。”

    不同于所罗门王心心念念将思考放在了如何出得这个世界的问题上,黑国王只是阖上了双眼并不怎么讲话,他似乎对于现在的处境并没有丝毫的忧虑,在所罗门想要继续聒噪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朝着苏玄问道:“你是谁?”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黑国王慢条斯理道:“既然我是夜之王国的国王,那么你又是何人?难不成这所谓的白狗,也只是想要看看我们之间见面而起的杀缪,还是说她看中的只是你ssr的评级?”

    所罗门王镜片下的眼睛眯起。

    黑国王瞟了一眼所罗门,讥诮道:“他从一开始就想要弄清楚‘观众’为什么会选上了我们,但直到夸夸其谈到了现在,也没有得出一个准确的概念。虽然他不过是我手下的败者,但好歹还算有点脑子,那么就只能说推断的条件还不完整。我所知道的关于你的一切,除却是红皇后的孩子外,必然还有所疏漏!”

    “更何况,你若是想要寻找我复仇,又怎么会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黑国王淡淡道。

    苏玄轻叹了一声:“其实你早就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我是斯莫尔的王。”苏玄漠然说道。

    “水淹联军,踏破了我夜之王国南部领地的斯莫尔?”黑国王笑了起来,薄唇微弯,带着极为冰冷的弧度:“你做的……真是不错啊!”

    “我有想过你是如何来复仇,无论是指责我才是杀害了红皇后的凶手,还是暗中纠结起贵族,颠覆夜之王国的政权,亦或者是亲自于王宫之中刺杀……都不及我听到你大军压境之时无与伦比的惊喜!”

    他倾过身来,目光如笔直的箭,锋锐犀利:“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我可以认定未来我最大的敌人会是被评为ssr的你,但是……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你成长的速度,快到令我都为之惊奇!”

    “在进入这个世界前得到有关斯莫尔的最后一份情报是杜克城堡传来的汇报,那位我曾颇为看好的公爵小姐字里行间已全是死意,想来杜克城堡应该完全落在了你的手里。”黑国王交叠起双腿,带着黑色手套的双手置于膝盖之上,脸上的神色不见丝毫紊乱,反倒是种棋逢敌手的欣悦:“你说原本理应一路驰骋到夜之王国首都的斯莫尔,在失去了国王之后,会作何反应呢?打乱了你行云流水般攻势的意外的白狗,你说该怎么惩罚她为好呢?”

    哪怕是被困在这个小世界中,他也傲慢到从不曾将白王后与红桃皇后放在眼里。

    “斯莫尔的白国王?嗯?”他轻哼一声,带上了些极淡极淡的笑意:“你戴上的面具过了五年,依然不肯主动揭开,是为了在最终决战之时,给我一个惊喜么?”

    不,虽然最初是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到了后来,只是习惯而已。苏玄漠然不语。

    “等下,你们在交战?”所罗门惊讶道。

    黑国王没理他。

    “将正在交战双方国家的国王掳过来,她还真是不怕死。”所罗门王摸了摸下巴,思考道:“还是说,她有着不惧你们秋后算账的底牌?”

    “呵。”黑国王轻笑道:“不是说,她想要成神么?”

    “估计是有把握在这场游戏之后成为神明?”苏玄漫不经心道,他甚至端起了茶杯,轻轻吹拂:“孤注一掷,不成功即求死。”

    “喂喂,你们还真是淡定啊!”所罗门一副坏了牙般的表情道。

    “她不会成功的。”苏玄貌似笃定道。

    “上帝不是早就翻阅过她的未来么?”黑国王嘲讽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句话由你们说出来充满了违和感。”所罗门满脸古怪地说道:“既然她想要成神,那么制止战争,又请来国王,是为了……传播她的功绩,便于之后发展信徒?”

    “更有可能是埋下失败后复活的伏笔。”苏玄道:“女巫靠天赋与传承,仙女靠的则是传说度。”

    “又有什么比得上制止了这近千年来影响力最大的战争来的闻名?”黑国王讥笑道。

    苏玄垂下眼帘,清浅的思绪若流光划过,无人可见。

    投影之中,白王后掷出手中法杖,捅入红桃皇后心脏中,这场战争,胜负已定。
章节目录 第70章 白马王子(三十三)
    “居然这么快便分出了胜负?”所罗门皱眉道。

    战场之上,白王后正抱着红桃皇后的身体,有些快意又有些茫然的没有动作,散落了一地的红白扑克士兵的尸体,剩下活着的数量少了一大半兵士俱都停止了兵戈,分开成为两排,安静地对峙着、等待着、看着中间的两位女王。

    红桃女王最强的依仗,那只嚣张庞大的炸脖龙奄奄一息地抬了抬它长长的脖子,它自一出场便被白王后手下一位无名的强者缠住了行动,虽然一开始便横扫了战场,给红桃皇后创造了极佳的战场优势,但很快地便被白王后找来的后手止住了攻势。

    “要结束了吗?”爱白王后身体上忽然发出丽丝满面复杂地望着这局势,喃喃自语道。

    “不,虽然说这场战争开始了,但对于白王后来说,另一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苏玄淡淡地说道。

    投影之中白王后的身体忽然散发出一阵强烈的白色光芒,这光芒太热烈也太纯粹,爱丽丝忍不住伸手挡住了这过于强力的光芒,等她再转过头来时,看到的便是白王后伸出了一直抱着红桃皇后的右手,她的手上血迹斑驳,血液顺着洁白的手臂流下,白王后的表情不再是之前那仿佛了结仇敌加亲人之后的空茫,反倒是种难以自制的兴奋与欣喜。

    “这……这是怎么回事?”爱丽丝不解道。

    “……想不到……”所罗门摇摇头叹气道:“她们俩人居然会是来源于同一个灵魂……什么姐妹之间的仇恨,还不如说是希望能够补全自己的最为原始的*。”

    “这光芒……是过于强大灵魂愈合之时散发出的纯粹能量。”苏玄道:“她不仅仅是在*上杀死了红桃皇后,更是硬生生地将滞留其中的魂魄抓了出来,供自己融合。”

    这样么,爱丽丝怔怔地看着白王后,不论二人之前是因何因素而分开,造成了现在这种势态,但这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白王后费劲了心机,最终,终于能够得偿所愿,完成了自我复原。

    大概是从最初的目标便与之不同,爱丽丝并不能够理解白王后的所作所为,但是她其实并没有和她处在过相同的境地,所以她虽然在心底里并不赞同,但也没有冒然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而且眼看着这三位大神完全没有任何的动作,反而对此颇为冷淡的模样,她也只能明智地心无旁骛地随侍一旁。

    很快,白王后满足得意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完全不负她一贯柔和温软的气场也开始剧烈波动起来:“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像是完全接受不能的模样,她仰望着天际,双手挥动:“为什么我还是sr?我都已经补全了自己的灵魂,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这该死的sr?”

    “上帝!你出来,你出来!”她有些疯狂地叫嚣道,但天空始终沉默一片,无人应答。

    “因为结果脱离了她的设想,所以连自己惯常的风度都丢掉了么?”黑国王的眼眸幽深,似是鄙薄般说道。

    另一面,白王后的脸色青青白白一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闭上了双眼。

    “哦?”所罗门兴趣被提起的模样:“……这是,她还藏有后手么?”

    白王后身体升起,漂浮在半空之中,她双手在胸前捧起,修长白皙的手掌中间捧着的,是一颗耀眼的多面棱体石,伴随着这奇妙的棱体石出现,无数道无形的气流沸腾扬起,白王后无比坚决且虔诚地将之按进了眉心窍穴。

    “这个是……”所罗门十分惊讶地站起身来。

    “是神格。”黑国王嗤笑道:“准备得还真是充分啊,说实话,现在我倒是挺想看到她成功的。”

    大地开始震荡起来,群山移位,海水倒悬,在场的扑克士兵多诺牌般纷纷匍匐倒下,就连远在此地的王宫宫殿也开始震颤不稳起来,爱丽丝需得扶住身旁的柱梁才能稳住身形。这地震般的场景令她不由自主地惊慌起来,但看到始终不曾起身的小王子、黑国王和再次安然落座的所罗门王,爱丽丝也在柴郡猫的目光示意下站直了身姿,垂下眼帘,安然不动。

    “不仅仅是神格,连神国都准备好了么?”所罗门王恍然大悟:“连成神之后那短短时日的虚弱期都考虑好了,她是想要将这个小世界直接转化成为她的神国!”

    “想得还真是周到啊。”黑国王话语里辨不清情绪:“可惜,棋差一着,哪怕杀死了红桃皇后,她也仍然只是个sr。”

    上空之中的白王后似乎听到了这边的谈话,那一瞬间力量的拔高似乎让她的感应加强了许多,但还没等她使出手段,一口鲜血便不由自主地喷了出来,白王后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她笑得惨然:“到底哪里不对?不是ssr就注定连成神都没有一丝的可能么?我怎么可能就此认命?”

    但更多的鲜血涌出,像是与那珍贵的神格并不相容一般,白王后身体急速坏死,她眼中的神光渐渐消退,脑海中记忆如流水倒逝,许久之前回忆中的影像开始与眼前之人的面容重叠起来:“是……是你?”

    那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赫然是所罗门王。

    被放下的柴郡猫喵呜一声,飞扑入了爱丽丝的怀中。爱丽丝吓了一大跳,她偷偷抬起头看了看另外两位,依旧淡然的王子殿下,和面色冷凝的黑国王。

    “那个ssr的故事是你讲给我听的?”白王后颓丧地问道,目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所罗门也是你的名号?”

    “不错!”不同于在宫殿内始终微笑着的表情,出现在这里的所罗门王黑发飞扬,瘦削颀长的身体,黑色的礼服在风中猎猎作响,看着白王后的眼神里带着无比平静的光:“多年前给你讲过那位将自己分魂成两人的ssr的公主的故事的是我,让你升起与你的另一道灵魂合为一体得到更进一步钥匙的人是我,和你一起合谋设下此局的神秘人也是我,因为之前仍然处在封印中,所以无法亲身来见你,导致你落入现下这种地步,真的是非常的抱歉啊。”

    他叹息了一声。

    “不愧……不愧是以智慧著称的所罗门王,从始至终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你真是好手段!”白王后口中溢出鲜血:“你觊觎的是我意外奇遇得到的这颗神格?”

    “无论谁得到了神格,都会难以自制地兴起成神的野望。”白王后道:“就算是sr的位格都无法阻止我的野心,所以你给我描绘出了野心实现的、我可以看到终点的道路,你亲自扮演了一位数百年游荡大陆的吟游诗人,给我讲述了那个真实无比的故事……”

    “这不是当时的你最为迫切听到的故事么?”所罗门轻笑道:“人类在听到自己最希望听到的话时,总是会下意识的自己将自己的判断力放下,这世间所有的骗局不都是由此而来么?”

    白王后冷冷地看着他:“你还没有笑到最后呢,虽然斯莫尔的白国王如你所想的一般隐瞒了自己是由红桃皇后邀请而来的事实,这令黑国王无法摆脱与他之间的联系,以为我邀请的是白国王和他自己,这样就始终忽略了我真正想要邀请的人是你,是你答应了我会在这场成神的进程里会帮助我抵挡红桃皇后邀请而来的‘观众’兼帮手,如果不是已经确定了她真的召唤出来过ssr,并且很有可能会选择邀请他,你以为我会费尽了这么多的波折,只为了将你带到这里,你……和我可是签订了最高等级的契约……”

    “所以我才会在你彻底失败了之后才来动手啊~”所罗门王笑道。

    “可是你却在那么多年以前便开始用那个故事来欺骗我!”白王后低低吼道,声音丧失了气力。

    “我并没有在骗你。”所罗门王叹道:“确实有一位……唔,他这么做过,你们也确实是来源于同一道灵魂,只不过你不同于他,哪怕是重新融合了灵魂,你也还是sr!你以为灵魂是什么?拼拼凑凑之后,会恢复如初么?”

    “你知道为何哪怕你得到了神格也无法成神么?”所罗门道:“因为我就站在你前进之路的中间,我会在此截断你的未来,这才是上帝评级时考虑的最多的因素,我……是你渡不过的劫难。”

    “呵。”两人的交谈传了过来,黑国王只是兀自轻笑一声,深深地看了眼安然端坐、仿若无事般的苏玄,身形一闪,离开了座椅,出现在了二人旁边。

    “就像这位黑色的国王。”仿佛早已料到一般,所罗门伸手示意道:“他也会有他的白色劫难。”
章节目录 第71章 白马王子(完)
    “欢迎~”所罗门欢欣道:“我就知道黑国王陛下您,是绝对不肯放任一个真正能够了结我性命的机会的!”

    “这次我顺利的逃脱很难说没有您有意无意放水的缘故,真的是……非常感谢啊~”所罗门低下头去,目光中是一种带着笑意的凛冽。% し

    黑国王并没有丝毫的动怒,他只是用一种绝然的傲慢似笑非笑道:“那你还不赶紧给我跪下发自内心地表示心怀感恩?”

    所罗门苦笑起来:“您还真是……”

    他似乎有些苦恼,但很快便又想通了似的,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突然冲着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着的白王后说道:“原本我啊,是不敢对此有过多的言语,但是看到了你,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他眨了眨眼:“还记得我刚才和你说过的,另一位和你一样的存在么?”

    所罗门转过头来,目视前方,看向远方,但爱丽丝知道,他是在和坐在投影面前的王子殿下说话:“所以说,喜欢玩这一手的,都是无赖,也许你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地走到了终点,取下了他的性命,待他一死去,反倒是回归了本源,重新出场的就会是更加强大的魔王,这是何等的不公!”

    “住口!”黑国王冷声道:“所罗门,别以为你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羞辱我,我现在是夜之王国的黑国王,也从始至终只会是黑国王,不论是谁,能够真真正正打败我,我又何妨承认自己的败绩?”

    “更何况……”他嘲讽一笑:“我和这位自始至终被你糊弄的团团转的白狗可是全然不同,你以为我会如同她一般,连自己的本源都是要从你那里得知么?竟然会因此被你利用到这个地步,我啊,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非常清晰地知晓,我原本该是何等的模样,但那又如何?”

    “我既不是如她一般无知地分裂自己的灵魂,也不是在自己独有的意识外重新创造一个意志,因为我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忍受的便是成为附庸,哪怕是另一个自己,所以,我便是他,他便是我,唯一不同的便是,我失去了所有他所经历过的记忆,从一开始的成长到现在,这条路都是我自己走了过来。”

    “但不论是哪个我,都不是你可以轻易评定的,别忘了,所罗门,哪怕是在现在的我的手上,你也曾一败涂地。”黑国王说着天经地义的话:“现在,就让我来完成十几年前,未竟全功的诛灭!”

    “他们要打起来了么?”投影这边的爱丽丝忧虑地问道,还没有接触过神秘力量的她不可自抑地有些惶然不知所措,她怀里的柴郡猫颇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瞧了她一眼,咬了咬她的袖口,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着横过去,示意她看向这房间里,依然端坐着的最后一位大神。

    现成的金大腿不知道抱上去,你是有多迟钝啊?

    “你看这里。”苏玄突然出声说道,他指了指已然失去了气息的白王后,不知何时,那位曾力敌炸脖龙的无名强者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被黑国王与所罗门王吸引去注意力的爱丽丝这才惊讶道:“诶,他还在啊?”

    “他倒是将自己隐藏的挺好。”苏玄道:“但若不是黑国王被所罗门王牵制住,恐怕也难以逃脱。”

    “他……是要抢神格么?”爱丽丝疑惑地问:“他怎么敢?另外两人都要比他强得多啊,哪怕是想要渔翁得利,那也得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啊?”

    “这很简单。”苏玄淡淡道:“既然所罗门自白王后许多年前便给她下了套,这场局,从一开始就有他插手其中,那么多出这么一个战力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果然,那位无名强者伸出手去,试图触摸白王后的眉心。

    “你敢!”黑国王厉声喝道。

    无名强者伸出去的手僵硬了,他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他又为何不敢?”所罗门叹息道:“巴尔,莫非你忘记了贝利亚陛下在和我签订契约时说过的话么?”

    所罗门七十二柱神排行第一位的魔神巴尔!

    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继而又重新探出了手,青色的手指落在了白王后的额头。

    所罗门举起了右手,手掌中握着的,正是属于苏玄的那把小巧的银色钥匙。

    爱丽丝有些愕然地转过头来,看向交叠起双手、面色漠然的苏玄:“什……什么时候?”

    柴郡猫默默翻了个白眼:“要是被你看出来了那还得了?”

    “好了。”苏玄跳下了长背椅,挥手散去了投影术法,面向爱丽丝,将一个散发着幽幽光芒的浑圆球体扔给了她。

    “这……这是什么?”

    “是我答应过红桃女皇,若是白王后失败,就在最后将她的那部分灵魂剥离开来……她邀请了我过来,但请求我来做的只有这件事。”苏玄笑道:“和她姐姐截然不同的想法。”

    “她所思所想的完全都是……如何摆脱那甩不掉的另一半灵魂。”苏玄回忆道:“她在好不容易清醒的那段时间里,不停地在宫殿里跳着脚,她说她讨厌另一个自己,讨厌她说话的方式、讨厌她的衣着、讨厌她矫揉造作的举止、讨厌她故作清高的理想……讨厌她的所有一切,红桃皇后简直恨不得这世界有自己没她,她为了斩断与之之间不解的孽缘,宁愿从头开始、重新来过。”

    苏玄微微示意道:“所以我便按照她所拜托的请求,将她的魂魄摄了过来……不过既然是你继承了她镜之女巫的名号,那么将她交给你照看,那也是理所应当。”

    这见鬼的理所应当。柴郡猫磨了磨牙,不敢说话。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爱丽丝小姑娘非常严肃地保证道。

    “那么,我们也该离开了。”解决了一个小小麻烦的苏玄满意道。

    一个微笑着的布偶王子出现在高背椅上。

    “诶诶?离开?”爱丽丝歪着头,脑门上升起了个小问号。

    “离开。”苏玄抬起头,望着窗外碧绿苍穹:“离开这个世界。”

    “这……这可以么?”爱丽丝惊喜道。

    “他们不可以,但是我可以。”苏玄说道:“虽然他们一个是sr,一个是ssr,但是始终还是属于被召唤出的一类,而我……我已经超脱了这一阶层,介于被召唤物与那些真正的玩家之间。”

    虽然完全听不懂,但是好厉害的样子。爱丽丝星星眼,不管了,只要知道王子殿下是比他们两个看起来超厉害的人都要强就行了。

    “他们都以为我也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数次去往白王后的宫殿,才会在白王后露出了幕后黑手的真面目后鼓动红桃皇后去发动战争,才会做出了这么多来终结这荒谬的小世界。”苏玄踏步而行:“所罗门王以为我是因为仇恨而帮助他,黑国王也以为我是因为仇恨而敌对他,可是他们始终不明白的,我最初也是最终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也不是畅快痛意的复仇……而仅仅是他们都想不到的……夜之王国,这个国家而已。

    其他所有的因果纠缠、所有的爱恨纠葛、所有的*野望……都不过是他指尖拂过去的一点尘埃,他一身白衣从上个世界走过来,也终将孑然一身独自离去。

    他一步踏出,恍如另一个新的世界缓缓展开,爱丽丝紧紧地跟着他,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柴郡猫。她看到潺潺流动的河,不知起初,不知终末,河岸边灿然燃烧着的艳色花朵,如同匹练的火,河中央静立的小船之上,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只露出了他短须的下巴,他放下了手中划动的桨,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何等的恭敬。

    但苏玄始终目视前方,不急不缓,不发一言。

    直到可以看到现实世界熟悉的景物之时,在这最后一刻的爱丽丝回过头去,也依然可以看到,那个孤独的摆渡人,始终未曾抬起腰,他静立如一轮静默永恒的雕像。

    他们出现在另一个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将领,纵马驰骋的骑士,挥舞着手中兵戈的士兵,恢弘宫殿的上方,临空而立的是一位威仪深重的苍老贤者,在他的面前,士兵如臂挥指,他吟诵着星辰赐予的咒语,漫天的陨石如火球般落下,战场中,披着狰狞黑色铠甲的将军挥斥方遒,屠敌若割草。

    但他们依旧难以退敌。

    小红帽纵马挥砍,一路撕开了敌方的包围圈,迎上了那勇猛的黑色将军,哪怕是在这激烈的战场之上,她也不忘披上自己那身鲜红色的斗篷,这一方的军队上,伊利亚浮空而立,他大笑着给己方士兵加上了一层魔法防护,双手如抱弓般,凝聚出一只蓝色的魔法箭矢:“老师啊老师,你也有今天,当初做下将我驱逐出贤者之塔的决定时,你可有想到,你会死在我的手下?”

    这就是我所想要的局面啊。苏玄想到,被缠住了的黑国王,他可曾来得及返回这硝烟中的王国?失去了最重要主心骨的夜之王国,你又能付偶顽抗到几时?

    他转过头去,一声龙吟从天而降,红色的巨龙吐出岩浆般的龙息,它振振双翼,停留在苏玄身旁,柔顺地垂下了脑袋。

    苏玄站了上去。

    史载,在这一场决定了关键胜负的战争中,是晨曦大帝率先返回了故土,虽然我们都已经从爱丽丝女士撰写的回忆录里知晓了两位国王战争之时所在的特殊地方,但是战斗中的双方当时都并不清楚这一点,晨曦大帝的降临不仅带来了传说中的巨龙,也带来了晨曦帝*队前所未有的高昂气势,彼消此涨之下,纵然夜之王国拒不投降的坚定态度也激发了许多军士牺牲了性命的惨烈尽忠,但最终仍然扭转不了溃败的局势。

    自此,晨曦帝国在原夜之王国的旧都之上建立,教廷第一时间开始歌颂他天命所归的宿命,在登基的大典上,有圣光的天使从天而降,为他带上了至高无上的冠冕,整片大陆一齐欢唱晨曦大帝的威名,大帝终于取得了他应有的桂冠。

    ——《晨曦大帝》,唐纳德·请将我的骨灰葬在供奉大帝雕像的宫殿旁·怀特著。

    “陛下陛下!”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爱丽丝小心翼翼地坐在魔镜前,有些着急地呼喊道:“您还记得红桃女巫么?”

    “她怎么了?”穿着笔挺骑士装的苏玄扬了扬眉,他正准备骑马出门,去巡视帝国麾下的军队方阵。

    “她也到了要嫁人的年龄了,但她却看上了一位鳏夫。”爱丽丝忧愁道:“那个小王国的国王已经有了一位开始记事的女儿,她的前妻曾经在冬日里许下过一个愿望,她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窗框的女儿,然后她如愿了。”

    “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我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愿望女仙的手笔。”爱丽丝咬了咬唇,揪了一把怀里的柴郡猫:“她前生之时就一直希望和愿望女仙断绝一切关系,我……我挺担心她的。”

    “她自己做的决定,当然也要是她自己承受后果。”苏玄不在意道,他已经修复了白马王子的主角光环,至于之后的白雪公主?他并没有想要与之结婚的想法,所谓的维修光环,只要是将人物最重要的优势补齐,然后保持住人设不崩溃就已经足够了,至于维护剧情?在穿越者随时都有可能出场的情况下,他并没有此义务。

    这是他从两个世界里摸索出来的规则。

    爱丽丝恹恹地转过身去:“好吧,我觉得……我还是再去劝劝她为好。”

    苏玄骑着白色的马匹,身后跟随着十数名晨曦骑士团骨干,他们从国都里最宽敞繁华的大道上列队而过,去视察郊外刚刚结束了一场小型战役的士兵。

    一辆华丽的马车与之擦肩而过,马车上一双妩媚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这少女放下了窗帘,有些急促地喘息着问道:“他是谁?”

    另一边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子一脸敬仰道:“我曾经参加过他的登基典礼,那无与伦比的壮观场面……他是这个伟大帝国的开国君主,晨曦大帝!”

    少女目光流转,默默不语,任凭那中年男子不停地叮嘱,要她与自己那名叫白雪的乖巧女儿好好相处,方才仍然觉得还能忍受的聒噪声音如今就像是枯燥的锯木声。

    “擦擦擦擦——”

    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掀开了马车门上的门帘,推开驾驭着马匹的侍从,纵身跳了下去,她穿着的深红色的裙摆,如同最生动的娇艳的花朵,热烈盛开。

    她追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72章 花无缺(一)
    这是一片鲜花盛开的唯美之地,姹紫嫣红的花海,温暖煦和的阳光,微风拂动,一道精致的鹅软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前行。

    小鱼儿自小生活在恶人谷这等穷恶之地,哪里见过这等仿若人间仙境般的景色。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球,有些搞不明白为何他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他记忆里最后一个片段,正是不苟言笑的杜杀叔叔递给了自己一把小刀,将他扔进了一间锁有一只饥饿恶犬的房间,在没有杀死这条恶犬之前,铁石心肠的杜杀,是绝不会打开紧锁着的门,小鱼儿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他不想死,但他想要活着的话,那条狗就必然要死,所以他还是握着刀,惊险且艰难地杀了那条狗,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的声音,他终于能松了一口气,彻底昏迷了过去reads;。

    所以这是在自己的梦里?

    想通了这一点,这无法无天的孩子高声欢呼一声,举起双手蹦了起来,忍不住在这漂亮的花海中打了一个滚,这本来就是一个梦,当然是随自己高兴怎么来啦!

    他揪了一把多彩的花朵,也不管这些花里有些是多么名贵的品种,反正他一种也不认识,恶人谷里出来的孩子,哪里会有机会接触到这种纤弱美好的生物?他扬手一撒,花朵纷纷扬扬落下,就像一场欢盛的舞会,他笑着闹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在这个梦里,他不用担心杜杀打他的板子、笑伯伯逼迫着他笑、阴叔叔发冷的寒气、李叔叔嗅着他陶醉的表情,还有屠姑姑时男时女的变装……

    这暖和的阳光下,玩耍得有些疲惫的小鱼儿眼皮子有些沉重,他有些担心从这温柔的梦里再度睡过去,便会回到那沉重的现实,去面对那鲜血淋漓的恶犬。

    但他最终还是要醒来,梦境美好但虚妄,只有现实是永恒不变。小鱼儿虽然只在现实中活了短短几年,但他从来就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他跟随着这几位恶人学会了许多古怪的恶毒点子,但从没有学会的就是逃避。

    就在他在内心里默默与梦境告别之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响动,这让他一下子竖起耳朵,窜了起来,疲意尽消。他悄悄地潜伏着前进,哪怕是在梦里面,他也狡猾地像只小狐狸,绝不肯轻易地暴露了自己的身形。

    他扒开簇拥着的花团,一眼瞧见的是一个约莫与他同样大小的小孩子,这小孩子穿着一身洁白的短衣,正舞着一柄银光闪闪的宝剑,一招一式虽然青涩,却显得颇有章法,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坚定,他不知疲倦地舞了一遍又一遍,小鱼儿都要将这枯燥的剑法完全记了下来。

    感到无聊的小鱼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谁?”这白衣的小孩厉声喝道,一剑就要刺来。

    这练剑的孩子却正是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几年了的苏玄,他起初倒是对这场穿越适应良好,他在地球上之时,本就是个淡漠的性情,哪怕是突然转换了一个世界,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换了一副的突变,也无法让他慌乱到失去了所有的分寸,从而无法接受,胡言乱语。若真是百无禁忌地大呼小叫,少不得就要被移花宫那两位宫主一番严惩。

    倒是自己被命名为花无缺这一点,让他颇为苦恼。虽然在地球上并没有熟读古大师的书籍,他也可以大致地说出花无缺这个人之后将要经历的所有的跌宕起伏,他并没有自虐的爱好,花无缺所要经历的一切欺骗、诡计、伤痛、情仇,他完完全全不想让自己也同样走一遭,让自己也感同身受一番!

    而在这完全接触不到外界的移花宫里,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练功、练功、练功!他完全不需要邀月与怜星的任何鞭策,从太阳朝起,到月上中天,他所做的就只有练功!

    “为什么要如此努力呢?”那目带清愁的怜星宫主曾经这么问过他。

    他将自己逼迫成一张拉满了弦的弓,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不断地追赶他,这让怜星几乎以为这个孩子知晓了有关自己身世的一切……若不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秘密本就只有她和她的姐姐邀月宫主两个人才清楚,而她从这孩子的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仇恨。

    “大概是因为喜欢吧。”他歪着头,如是回答道。对于武功的痴迷本就瞒不过移花宫的两位宫主,更别说,武功的修习还得这两位高手传授,还不如坦坦荡荡地表现出来,这完全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反倒是遮遮掩掩才会令人生疑。

    他确实喜欢武功这种奇妙的东西,前世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内功和招式,这一世居然能有机遇得以修习,而且还是内功中也是极上层次的明玉功reads;。还有一直便非常心慕的剑法,要知道,他之前最为喜欢的武侠人物里,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便是最为领先的两个人物。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不自禁地弯起了唇角,一双极黑的瞳孔里清澈纯粹,怜星宫主可以非常轻易地从中看出,他此一语,绝对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单纯的感情,没有掺杂一丝一毫其他的情绪。

    这让怜星宫主竟一时呐呐不能语,因为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因为这种最为简单的原因而心生欢喜?她已经忘了在最初的时光里,因为功力的每一丝增长而满足喜悦,因为武功的每一次进步而欢欣雀跃。她抚摸上自己的心脏,喃喃自语道:“可是,我的心啊,它总是静不下来,它总是被那失去的痛苦与悔恨纠缠,枉费我修习明玉功快三十年,却在这最后的关头,竟比不过一位刚刚踏上武途的孩子……姐姐,你说,你是不是也是如此?”

    屋内水墨屏风后,一袭锦绣衣角掠过,一声熟悉的冷哼声响起。

    自那以后,怜星宫主倒是在授艺后多呆了一会,给他更多的指点,知道他喜欢剑法,便为他搜集了几套江湖上极有名气的顶尖剑法,甚至为他量身定做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小剑。

    便是这哪怕在自己的梦境里,也从不忘练剑的苏玄手里舞着的那柄剑。

    他一剑刺去,剑势大盛,拨开了那团簇着的花丛,露出了一副惊吓模样跌坐在地的小鱼儿。他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之前从未见过的小孩子,目光在他面上那浅浅的刀痕一闪而过,心里已经完全知晓了这未曾谋面之人是何来历。

    正是这具身体的另一位兄弟,如今应当生长在恶人谷的江小鱼。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这一点,他只是警惕着剑指敌人,大声问道:“你是谁,居然敢擅闯我移花宫?”

    原著里古老并没有写过花无缺与江小鱼在童年时有过交集,哪怕是在这虚无缥缈的梦境里,自己作为花无缺却能够在此见到小鱼儿,这只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穿越带来的影响。苏玄在心里沉吟到,毕竟在改编过的电视剧里,就有过小鱼儿受伤,但花无缺也同一时间在同一部位上感觉到疼痛的事情……无论是灵魂还是精神力之类的说法,他现在所需要考虑的便是,这一事件,能够给无法离开移花宫的自己带来怎样的机遇?

    “移花宫?”小鱼儿挠了挠头,疑惑道:“移花宫是哪里?”

    “我不是在……”他咽下了“恶人谷”的名号,装作满脑袋不解道:“我不是在自己的梦里面吗?”

    苏玄愣了愣,手里的剑也往下落了落。

    小鱼儿眼神一亮,他立马再接再厉道:“你既然认为此地是你所生活的移花宫,那你何不看看周围,和你平日里的场景有何不同?”

    苏玄望了望四周,有些疑惑道:“那边远处的宫殿好像不见了,还有一直会在那边垂首等待着的侍女姐姐也不见了,难道说……”

    “这就是你的梦啊!”小鱼儿满脸兴奋地跳了起来:“不,不对,是我们俩的梦!”

    他想要大步走上前去,揽住苏玄的肩膀狠狠地拍一拍,但苏玄下意识地便退后了两步,紧紧地盯着他,他只好讪讪地笑了起来:“你说这世界上有无数个人,他们也有无数个梦,但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梦境连到了一起,这岂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我们便是上天注定了要做兄弟朋友的人啊!”小鱼儿看起来非常的高兴,他暗暗瞥见眼前这白衣小子手里的剑更往下低了几分,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

    若不是我小鱼儿打不过你,我又何必和你这小子扯来扯去?

    但他却忽略了自己随身所带着的诸多“小玩意”,还有他内心深处不自禁泛起的喜悦。
章节目录 第73章 花无缺(二)
    这等煽情的话一出,小鱼儿惊奇地发现,面前这小男孩抿了抿嘴,虽然一闪而逝,但竟似有些羞涩,他欢快地拍了拍手,惊喜道:“看来你也挺同意我的话嘛~”

    “怎么样,兄弟?”他挑挑眉眼,示意道:“你可是我平生以来交的第一个兄弟,看你练剑练得挺累的,停下来和我玩玩?”

    苏玄目光有些惊奇地望着他,非常迅速地摇了摇头:“不,我并没有觉得累,我很喜欢练剑。”

    小鱼儿心里有些怜悯,现在的他还没能见到太多的人与事,在现今大小的小鱼儿看来,玩乐岂非是这世界上唯一能让他感到开心的事,其他的不论万春流伯伯为他配的药浴,还是那些恶人教授他练习的武功,都是如此的痛苦与无聊,他知道某些事,其实是他们为了他好,但这世上,为你好的事,也通常都是无法使你感到开心的,这岂非都是这世上的常态?

    但他也不反驳,只是笑嘻嘻地哀求道:“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见这一次面啊,我都活了这么多年,才第一次进入这个梦,也第一次认识了你这个朋友……往日里在谷里,都是叔叔阿姨们在戏弄我,你……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这说话半遮半掩着的调皮小子说得其实都对,恶人谷里除了他这条滑溜的小鱼,哪能有另一个小朋友可以安然快乐地活下来?虽然那些恶人谷里的恶人们确实喜欢捉弄他,但他已经在心底里想出了几百上千条恶毒的点子,保证能够让他们暴跳如雷,从谷里一路咆哮到谷外reads;!

    小鱼儿心里思绪一闪而过,他抬起头来,颇有些可怜地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

    苏玄静静地看着他,神色里流露出一些挣扎。

    小鱼儿心里磨了磨牙,小爷都已经如此卖力地表演“真情流露”这一剧目,你居然还在犹豫?不就是你那把破剑么,你该是走火入魔到了何种地步,就连在梦里都不忘时时刻刻练武?

    他倒是真的有些委屈,从小到大碰到的第一个同龄玩伴居然不肯将他放在第一位,他眨了眨眼,眼珠子一转,又表现出一副黯然失落的模样丧气道:“你真的不愿意陪我玩么?哪怕这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个美梦?”

    他偷偷抬起眼皮子,果然看见面前这小孩子大受震动。

    苏玄震惊道:“你怎么了?”

    小鱼儿立马添油加醋地将血手杜杀对他做的一切细细讲来,唯一没有说的,却是,那条和他同处一屋的恶犬,已经被他杀死的事实。

    “你叔叔怎么如此对你?”苏玄颇为生气道,俊逸的双眉皱了起来,小鱼儿趁机踏上前去,拉了拉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了花丛之间,一屁股坐了下去,才仰头笑道:“就算现在我一出去,面对的还会是那条可怕的狗,你我兄弟一场,你何不在此多陪我一会?”

    打蛇随棍上,已然开始称兄道弟的小鱼儿也不待苏玄的回答,开始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解自己这些年来在恶人谷的诸多常事,但这常事也被他说得精彩惊险,小鱼儿当然知道,自己的成长经历与谷外所有人的经历都不相同,因为那些谷内的恶人们从不避讳这一点,他们甚至很高兴地反复在小鱼儿面前描绘这一点,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看到小鱼儿嫉恨不平的表情,就足够他们乐上一整天。

    可惜小鱼儿一点也不愿如他们的意。

    可这也不妨碍他此时此刻在这里,和另外一位谷外的“傻白甜”大谈其谈,他既然认为自己的遭遇并不算什么,那么此番的夸夸其谈也就没有了任何的诉苦之意,这只是一种拉近二者之间关系的手段,偶尔的示弱不过是为了之后能够获得的更多。

    在说完自己的经历之后,他才仿佛意犹未尽地问道:“那你呢,你的叔叔阿姨们是怎样对你的呢?”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小鱼儿虽然说不出这句文绉绉的话,但这道理他可是懂得非常透彻。虽然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可是最为重要的谷内恶人的名号乃至于他自己的姓名,他却一个字也没有透露。谁知道这所谓的移花宫会不会是那种高喊着除恶务尽的正义人士,刷刷刷几刀就将自己这个未来的小魔星送到地狱里去继续浪呢?

    “我没有叔叔阿姨。”苏玄也不负他所望,非常自然地接下了话茬,开始说道:“宫里只有两位宫主师傅,还有很多的侍女姐姐,就再没有了其他人。宫主师傅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每天从不间断的习武,就是为了要赶快地追赶上她们,这才不会浪费了她们在我身上所花的精力。”

    “我不会让他们失望,也不让我自己失望的。”苏玄非常认真的说道,小鱼儿可以从这句话中听出,那种竭尽全力也要去做的强大信念。

    “那你也没有朋友么?既然你们宫里都是女孩子,那么有没有……比如说小侍女小女孩之类的,可以和你一起玩耍的朋友?”小鱼儿挤挤眼,调侃道。

    “没有。”苏玄非常严肃地说道:“移花宫里是不能有笑声的。”

    他认真地叮嘱道:“如果你到了移花宫里,你要记住,绝对不可以笑reads;。曾经有位小姐姐不慎笑了一下,后来我就再也没看到她了。”

    小鱼儿呆呆地看着他无比郑重的脸,一时竟突然感到了一股极深的寒意漫上了心头,一个居然不可以有笑容的地方?这世间居然有比恶人谷更加荒唐的地方?甚至于,在小鱼儿的心里,连一贯狰狞险恶的恶人谷在这一刻都无比可爱起来。

    他打了个寒颤,又看了一眼苏玄,然后他才发现这白衣的小子居然一点也没有为之恐惧。他这才察觉到,恶人谷之于自己,便是自己的家,移花宫之于他,也便是他的家,不论他们各自的家在其他人眼里如何的可怕恐怖,在他们自己的心里,都是可爱宝贵的地方。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才笑嘻嘻地说道:“反正我们现在是在自己的梦里面,笑一笑也不会有人拿我们怎么样啦!”

    他才不会去那劳什子花花宫呢!他是一尾遨游世间的小鱼,才不会一头撞上那张渔网呢!

    他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你长这么大,就一直生活在这移花宫里,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其他的外人?也从来就没有见过除你之外的一名男子,也从来都没有开心的笑过一场?”

    小鱼儿虽然打定了主意要移花宫远远的,但耐不住好奇心升起,又问了起来。

    “为什么要见到其他的男人呢?”苏玄歪了歪头,纯然疑惑道:“这世间的女子已经被他们伤透了心,难道连一处可以保护安稳她们的宫殿都无法给出么?”

    这什么歪理?小鱼儿目瞪口呆,他挥舞着双手大声咧咧道:“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就算被否决,苏玄也只是非常好脾气地询问道。

    “屠姑姑和我说过,这世间的女子都是最为狡猾,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毒辣,她们就像蜷曲着的蛇,忍耐着,伪装着,在你不留意的时候,就会如电一般射出去,死死咬住不松口,然后等你被她的毒液迷倒,你就会成为她口中的餐点,随她怎么摆弄都无法反抗,甚至还会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乐意之极、荣幸之极!”

    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为这截然相反的思路而一时哑口无言。

    虽然现在的苏玄还没能长成未来的花无缺,但他也不介意用未来花无缺的论调来刷刷小鱼儿的三观:“你这话有些太过了,不论如何,身为男人,也总该让着些女人,就算……就算……”

    被绕进小鱼儿话里的苏玄皱着眉。

    小鱼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就算她们真得想要咬你一口,你也应该是非常温柔地伸出自己的手臂,还要担心她们吃多了会胀着肚子?”

    他看着面前这白衣小子一脸赞同的模样,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身上背负着的沉重担子,他仿佛已经可以看到这孩子在未来会被那些女人坑害成何等悲惨的模样,这让他忍不住又长长叹了口气:“看来我们都错了!”

    感谢我吧孩子,我会将你从那悲惨的未来中解救出来,他一脸悲悯地想到。

    “我们都错了?”苏玄讶异道。

    “你看,告诉你那番话的必定会是个女人对不对?”小鱼儿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苏玄想了想,点点头。

    “可是告诉我这番话的屠姑姑,她也是个女人啊!”小鱼儿直接隐瞒了她半男半女的事实。

    苏玄一副噎住了的模样。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小鱼儿感觉自己此时分外机智:“那就是她们都在骗我们。”
章节目录 第74章 花无缺(三)
    这就是小鱼儿的聪明之处了,他不会过于急促地反驳对方的意见,反而将自己与他,一棍子全打翻,这让对方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你……你怎么会这么说?”苏玄惊讶道。

    “这很难理解么?”小鱼儿也眨眨眼,疑惑道,他沉吟了几秒,小心思迅速地绕了几绕,开始不负责任地信口开河起来:“那这样吧,我来举一个例子,宋朝之时,有一名女子,被诱哄着失了身,生下了一名男婴,但这男婴却在他百日生日的时候,被这孩子父亲的仇家掳了过去,自此不知所踪,而这位母亲便独自一人开始寻找自己的孩子,整整找了他二十四年……你说这名女子是不是非常的可怜,是不是非常的令人同情?”

    苏玄的目光中溢出了怜悯的光,他点了点头,叹道:“当然,她是一名非常伟大的母亲reads;。”

    小鱼儿眯起了眼,唇角不动声色地向上弯了弯,他懒洋洋地又往下砸了个大雷:“那……如果我说,这名女子因为实在是思念自己的儿子过甚,开始抱走其他人家的孩子,二十四年来,每天夜里她都会去寻找一名婴孩,若是孩子的父母阻挡,她便杀死父母,若是有路人阻止,她便杀死路人,但她带走了婴孩之后却又不会教养他们,在第二日的黄昏时,她便会掐死怀中白日里百般疼爱的婴儿,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小鱼儿眼神一厉,语音低沉:“二十四年来,日日如此,夜夜如此,只要细细数下这死去婴孩的数目,去计算下因此破碎的家庭夫妻,便会得出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你说,这女子可不可恨?可不可恨!”

    苏玄瞪大了眼,他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右手紧了紧手中的银剑剑柄。

    小鱼儿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在心底里哈哈大笑起来,但在面上却越发肃穆:“你说这名女子,她该不该死?该不该死!该不该死!!”

    他一连问了三遍,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但好似仍不满足一般,小鱼儿紧接着又讥诮道:“难道说,你还准备亲自动手,去掳来无辜的婴孩,去交给她来,让她‘咬’一口?”

    伴随着这分外质疑的声音,苏玄也随之再次后退了几步,他闭上了眼睛,脸色有些苍白,薄薄的唇瓣细微地颤动着,良久,才吐出好似碾磨了许久的四个字:“不,她该死。”

    干的真是漂亮!小鱼儿!果然不愧是未来的天下第一聪明人,随便编的一个故事,就让面前这倔强的小子主动认错!江小鱼在心里抱着肚子打滚,笑得极为得意。

    诶?你问那个故事?嘁,不过是我小鱼儿随口乱编出的胡言乱语罢了,就连说的什么宋朝,也不过是希望让这个故事听起来有那么些的依据,让它不至于假的一眼便可以看的出来罢了。我小鱼儿又不是什么好读书的书呆子,那种从前前朝传下来的故事本谁稀罕去看?更别说,自己生活的恶人谷,又哪里会有书籍流传?至于口述?你居然会寄希望恶人们会给你讲故事?别让人笑话了好吗?

    虽然说,这是我小鱼儿这些年来讲过的最精彩的谎言,但是说实话……谁信谁是傻子!

    他暗搓搓地瞥了一眼面前这真的相信了的颇为颓丧的傻子,轻轻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试了几次,才将总是忍不住翘起来的嘴角拉平,他志得意满得紧接着自己的论调,又强调了一遍:“所以我说,告诉我们那些话的人,都是在骗我们。”

    苏玄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略微垂下头,似乎仍然没有从之前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小鱼儿也不管他,他只顾着滔滔不绝地说道:“如果只听到那名女子前十几年的人生,无疑她正是被渣男欺骗,正是你所认为的悲惨的弱女子,你是该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去帮助她、去保护她,这岂不是完全符合了你方才所言的论调?但是……如果又从二十四年后来看她……”

    他冷笑一声,声音颇大:“她岂不是这世间排在最头号的恶人!这世上,哪里会有人比她更该死?!”

    小鱼儿嘴巴上放开了门拴,开始满嘴跑火车,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不缺,也许还会有比他编得这名女子更该杀的人物,但此时此刻,小鱼儿正气凛然,义正言辞,糊弄下面前这小子倒是绰绰有余的,嗯,我小鱼儿果然天生聪慧,不愧是将来的要去江湖上随便浪的人!

    “所以说,她们告诉你和我的说法,既是对的,也是不对的。”小鱼儿下一刻又笑意盈盈起来:“她们认为的,只是她们所看到的的,那你呢?你现在又看到了多少的人与事?你又有何资格去怜悯这世上的所有人?如果你所同情的只是一个矫揉造作的伪装者,你又置那些真正可怜的人于何地?”

    好绕口!小鱼儿在心里吐了吐舌,他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所以,她们告诉我们的,不能说是错误的,只能归结于都是些片面的观点而已……还不如这么说,我们都是被她们那真实的情感所欺骗了,因为那是她们所经历过、或者亲眼所见过的遭遇,也正是因此才显得格外令人震动reads;。”

    小鱼儿又不着痕迹地为对方那将这小子教育成如今这副模样不知名姓的女子说好话,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拒绝的了这轻轻巧巧的吹捧呢?可是一旦他接受了这种话,岂不是间接承认了那观点过于狭隘的说法?

    我果然是又帅又机智的小鱼儿!

    江小鱼乐道。

    苏玄面色冷凝地看了过来,一副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模样,他非常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你的话,有道理。我会去劝劝宫主姑姑的……”

    “诶,别!”小鱼儿大惊失色。

    “为什么不要?”苏玄疑惑道。

    “……因为大人们不仅仅眼珠子是偏的,就连耳朵也是偏的。”小鱼儿一脸沉重道:“他们从来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和她心里不同的意见的,否则的话你以为这么明明白白的道理她们会想不通吗?因为她们的心,也是偏的!”

    让你把这与你那移花宫格格不入的道理讲出去,你自己受到责问打骂都无所谓,要是你这傻白甜一下子就把我给抖了出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虽然从始至终,小鱼儿都没有说出关键性的名字又或者地名,但他从来就不愿小看其他人的智商。他才不会为了眼前这第一次见面的小子担上一丁点的风险呢,能够矫正他那离谱的思想就已经是小鱼儿大爷百年难得一见的善心了,我小鱼儿可是要做未来大、大、大恶魔的人,做好事这种黑历史,还是让它就此消散在风里吧!

    “非但如此,”小鱼儿满脸郑重道:“你不仅要将我今天的这番话死死地埋在心底,还要如同往日那般赞同她们话。”

    “这是为何?”苏玄诧异道。

    “因为那是她们希望你认为的。”小鱼儿大声道:“你以为她们真的不懂我说的这些道理么?”

    谁知道她们懂不懂,小鱼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但她们希望你不懂,那你就要不懂。”小鱼儿说道:“否则的话,她们就要生气,她们把你抚养长大可不是为了让你惹她们生气的,难道你不希望因为自己让她们开心么?那么,你就要赞同她们的话!”

    哼哼,怀疑这种东西,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接下来的无数次,你这次打破了“她们说什么都是对的”定律,在下一次她们再教导你些道理时,你就会下意识地开始质疑、开始思考、开始寻找漏洞、开始反驳,这岂非是再自然而然不过的事情?

    这世上也就只有我小鱼儿,还没有踏出恶人谷一步,便可以在大名鼎鼎的移花宫里策反她们未来的徒弟!

    这回他很不要脸地承认了移花宫在武林中的赫赫威名,虽然他其实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恶人谷里的恶人连避开这个名字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给他讲?但这所谓的移花宫越是有名气,那岂不是说,他小鱼儿今日做的事,就越是不可思议,越是惊天动地?

    这让他都忍不住翘起了自己那洋洋得意的小尾巴。

    苏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笑道:“好。”

    这一眼瞧得小鱼儿有些莫名的心慌,但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就感觉到了眼前一阵刺目的金光,他整个人如同被甩到了岸上的咸鱼,忍不住皱起了眉眼,伸出手揉揉眼球,想要翻个身。

    他醒了。

    只留下苏玄独自一人立于花丛中,他面上终于带上了高深莫测的表情:“既然你是这样告诫我的,那么……希望你在来日见面之时,要好好地接受这后果才是。”
章节目录 第75章 花无缺(四)
    小鱼儿倏然睁开眼,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流泻过窗口,照在床榻间,温暖熏然,小鱼儿咕噜一下翻起身,看见大开的窗幔下万春流几年如一日的瘦削身影,他系好布幔,听见声响,看过来的面貌在阳光下有些模糊。

    他看见小鱼儿醒了过来,也并不说话,只是走到一张长桌前,给一排排药材翻了个身,这些草木金贵的很,若不定时给它们晒晒太阳,药效就要下降一大截。

    在他身后的小床上,端坐着一个高大且嶙峋的身影,今天是个好天气,就连始终毫无动静的活死人也被万春流伯伯从他特制的既没有门也没有窗的“病房”中搬了出来,也许是想要让他和这些娇气的药材般去去湿……看来,万伯伯确实是已经用尽了办法,但结果却未必有所成效,否则也不会连晒太阳这等方式也不愿放过。

    他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这始终不醒的汉子疏朗的眉目,暗暗猜测这人的身份是谁,能够令其他的所有恶人支支吾吾、谈之色变。

    他转了转眼珠子,首先嬉笑着和万春流搭话:“万伯伯,你可曾听过移花宫?”

    万春流细长的手指间,一株草药断开,他不动声色地放下,又捻起另外一株,声音沙哑且低沉地问道:“你从哪听来的这个名字?”

    “这个么……”小鱼儿笑着挠了挠脸:“我不想对万伯伯说谎呢~”

    “哼!”万春流不屑地冷哼一声,说道:“往日里谎话从来都顺溜无比,如今到了我这里就是不想说谎……”

    “那当然是因为万伯伯是这恶人谷里唯一的好人呢~”小鱼儿笑容更加灿烂了。

    “你是在讽刺我么?”万春流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气愤,在恶人谷里对一位恶人说他是好人,那岂非是对他最大的嘲笑,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被杜杀折腾坏了脑袋么?”

    小鱼儿眯了眯眼,也不介意:“虽然其他的恶人们告诉我,万伯伯你只是想要在这个人身上试药,但我却知道你是真心想要把他治好的reads;。”

    万春流浑身一颤,倏然转过身来,目光前所未有的锐利。

    “没有哪一个大夫,会关心一个药人是不是需要点阳光。”小鱼儿得意道:“不论您说得多么恶毒,但最终要得出结论,还得看你的所有作为。要知道言语是最容易骗人的!”

    就像他,刚刚在那个梦里,就将那小子耍得透透的~

    万春流沉默了,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

    “如果说,这武林之上,还有一个比之恶人谷更为凶险的地方,那便是秀玉谷移花宫。”万春流也不再盘根问底,冷冷地说:“在许多人的眼里,他们对这武林禁地秀玉谷移花宫畏惧之心更甚,据说移花宫中的两位宫主,邀月和怜星,不仅仅拥有天人之姿,就连武功也是空前绝后、冠绝当代……如果你不慎得罪了她们,还是干脆自杀来得利落,反正最后都还是一个死字,这么做还省下了提心吊胆的等待过程!”

    “这么厉害啊!”小鱼儿受惊似的吐了吐舌头,双眼却开始熠熠发光起来,他居然已经开始想象未来的自己与那白衣小子再次相见,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这让他不禁生出了跃跃欲试的期待感。

    在这样的幻想中,接下来的日子开始乏善可陈,与谷内恶人们斗智斗勇,将诸多“恶毒”的恶作剧用在他们身上,来寻找万春流伯伯聊天……这其中,最为有趣的一件事是,居然有人能够在恶人谷里将我小鱼儿半夜带走!

    沁凉的夜风吹过他的手臂,很显然,这位将自己抱走的不知名人士对待自己其实没有多大的耐心,一个人对待另一个人的态度从日常生活中的一举一动就都可以看得出来。虽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小鱼儿却完全不着急,他甚至在那人一阵腾云驾雾的疾行后方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不自觉地蹭了蹭。

    但下一刻他便被甩开来,摔倒了地上。

    还真是一个一点都不温柔的女人,肯定是到了现在都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小鱼儿暗搓搓地想。

    虽然在心里这么腹诽,并且相当机智地从来人的举止中猜到了她身为女儿身的事实,但是小鱼儿还是在那人蒙面下又冷又亮的冷冽眼神中在心里不断地叫着苦,暗暗思索着,自己这条又乖又巧的小鱼儿是从哪里撞上了这根又臭又硬的老鱼竿?

    “你姓什么?”那人的声音嘶哑难辨,比之今夜的夜风更寒凉。

    “不知道。”小鱼儿很生气,无端端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抱走,就是为了问自己这恶人谷里人人皆知的问题,谁不知道我小鱼儿天生地养,出生的方式在各位恶人的嘴里千奇百怪?

    “只有畜牲才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那人平平淡淡地说着,但小鱼儿硬是从她那话语中听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小鱼儿没有说话,虽然他暗地里气炸了肺,但从有一半女性姿态的屠姑姑屠娇儿那里得来的经验,女人,她有些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你应当姓江。”那人见他没有回答,却也并不以为意,兀自说道:“你爹叫做江枫。”

    他只是极为简洁地提了一下,然后说道:“……是死在了移花宫的手里。”

    小鱼儿首次听到有关自己父母的话题而沸腾的心蓦然冷却下来,这是他第二次听到移花宫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从梦里那位天真的小伙伴那里听得。

    “身为人子,你绝对不能忘记这仇恨。”那人话语里带上了笑,那笑也如同她那人一般,狰狞冷酷:“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去找到移花宫中人复仇reads;!”

    喵喵喵?骤然被这一道惊天大雷砸下来的小鱼儿表面上一副伤心仇恨的模样,但内心深处却早就划拉开来,等我长大了再去复仇……那我要对上的,岂不就是前段时间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傻白甜?

    不知为何,就连明知这蒙面人挑衅也不禁升起淡淡不忿的心,一下子就颓丧无力起来,

    如果现在是在一部动漫之中的话,估计小鱼儿如今就应该是一副死鱼眼的表情来面对这怀抱着毒计跑过来挑拨的神秘人。

    真奇怪,你要让我去复仇,岂不是应该说出亲手杀死我父母之人的名字?就像是邀月啊怜星啊,再不济也要提下移花宫主的称谓,就这样贸贸然地让我去对上整个移花宫,我第一个要对付的,岂非那连自己的人生道路都要我小鱼儿指点的小伙伴?看他那模样,他今年才几岁,能和我父亲之死扯得上什么联系?

    但他还是慷慨激昂地咬牙切齿回复道:“我会的。”

    敷衍谁不会啊?

    小鱼儿以为他会在今后的岁月里,还会有机会和那小伙伴在梦里相会,这样的话,他也可以和他坐下来聊聊天,说不定也可以从他那里撬到一些移花宫主的独家消息,但谁知道这日子接连过了十多年,就连他包袱款款地踏出了恶人谷,也从来就没有过一次,再次进入过那奇异的、与另一个人相连的梦境。

    也对,这世界上如此离奇的事发生过一次就已经是上天的奇迹了,还要奢望第二次那也未免太贪婪了,我小鱼儿从来都不会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他是在一个星辉漫天的寒凉夜晚中走出了山谷,天高风冷,草原茫茫,他雀跃的内心在这苍凉的天地间开阔沉静了许多,但由此他也无法自制地升起了脱缰般的期待感,他期待着去遇见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人、坏人、恶人、奸人、聪明人和蠢蛋,这世间的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新鲜且有趣的,更何况还有那位经受了他小鱼儿□□过的移花宫未来传人,说不定在这江湖上,也会有机会和他在现实中见上一面,然后哥俩再好好地聊上一聊。

    也不知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还是那许多年前的傻白甜么?在我小鱼儿大爷教导过之后,好歹也要更聪明一些吧?

    小鱼儿有些说不准,但这岂非就像是个包裹了十多年的“惊喜”?不论最终揭开的礼物是什么模样,小鱼儿相信自己都会非常高兴。若将这芸芸众生比作瑰丽的玫瑰花丛,但只有他那一株是自己精心侍奉过的,不论他开出何等颜色的花来,小鱼儿觉得自己都会为之欢欣鼓舞。

    就在他以为二人会在这江湖中重逢时,他却第二次进入了这半梦半醒的朦胧梦里,他将慕容九所有珍藏的药物吃了个遍,在那她那藏冰的石屋里运功进入了人我两忘的境界。

    他以为他已经完全忘记了的小伙伴的脸,此刻却又格外鲜活起来。他环顾了下四周,不同于上次那姹紫嫣红的花毯,他这次出现的是在一弯山明水净的峡湾中,两岸重岩叠嶂,毫无阙处,但这岸中的河面却平静地如同银白的镜面。

    他举目望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镜面中央的白衣人,他颀长的身影静静地站立着,手中不出所料正握着一柄华丽的宝剑,他略略低着头,鸦羽色的发丝柔顺地披散下来,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小鱼儿比他自己所预料过的更加开心,他跑了过去,惊喜的呼喊眼看就要蹦出喉咙,就看到这白衣人微微侧过头来,一双霜星冷月般的双眸如同远极最深处蕴藏着的亿万年冰雪,小鱼儿感觉到他就像突兀闯进了天山之巅的山顶,漫天风雪声中,他的身体竟然无法自控地下意识颤动起来。

    白衣人一剑刺了过来,剑光冷彻,席卷着这整个天地的雪花,小鱼儿感觉自己就像面对着酷寒苍天的刍狗,苍天降下的深寒雪灾之下,他的思绪仿若瞬间冰结,这一时间,他的身体仿佛死去般竟无法动弹分毫!
章节目录 第76章 花无缺(五)
    剑尖停留在小鱼儿喉间,森冷的锋芒激起了他皮肤上的细小绒毛,泛起诸多的鸡皮疙瘩,让他恍然间有一种即将被洞穿的错觉。

    “……是你啊。”那白衣人也就是苏玄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收剑回鞘。

    一口气哽在胸口处吐不出来的小鱼儿愤愤然,他阴阳怪气道:“除了我还会有其他人么?”

    苏玄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啊啊,感觉这小破孩长大了以后更难搞了怎么回事?小鱼儿在心里两手揪头发。

    他眼看着苏玄又重新变回方才那副模样,暗地里磨了磨牙,又忍不住凑了过去嬉皮笑脸道:“诶诶,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怎么把自己变成了这幅冰块的样子,来和我说说呗?”

    苏玄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脚下的镜面,孤独又寂寥地站立着,仿佛他可以独自一人在此于天荒地老一般。但小鱼儿一点也没有被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打击到,他简直就如同这人世间最为泼皮的无赖般纠缠道:“和我说说嘛~我们都已经十几年没见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么?”

    小鱼儿心里委屈啊,这么多年没见过面的小伙伴,一上来就要给他一剑,虽然到底这一剑还是没有刺下去,但受到的惊吓都足以让他滚回去多吃几条鱼给自己压压惊了!

    “和我说说话嘛~”如果可以,他简直可以在这镜面上来回滚上一圈,只要这样可以让面前这冰块变回原来的傻白甜!

    “好吵。”苏玄这么说着,他伸出手,将手中带鞘长剑搭在了小鱼儿的右肩上,手掌微微一用力,小鱼儿便顺势坐了下去,仰着头看着他,于是他便顺手揉了揉这条鱼毛茸茸的脑袋。

    “能有什么事呢?”苏玄抬起眼帘,平静说着:“不过是……日复一日的练剑罢了。”

    “你就抱着你这把破剑这么过了十多年?”小鱼儿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

    “嘘~”苏玄伸出食指放在唇边,轻笑道:“不要说它坏话,否则我会生气的!”

    小鱼儿咬了咬牙,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了转,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质询道:“你刚才刺了我一剑reads;!”

    苏玄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了他一小会,才慢条斯理道:“你知道弈棋么?”

    “下棋?”小鱼儿问道:“听说过。”

    “弈棋是两个人的博弈,这项游戏最重要的是能够找到一位和你旗鼓相当的对手。”苏玄说道:“但是在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弈棋也还有另外一种玩法。”

    “一人分饰两角,自己与自己对弈。”苏玄握起手中剑,神情专注而真挚,带着一种决然的纯粹:“而比剑岂不就是最像弈棋的战斗?”

    “如果没有对手,我就创造出一位对手。”他放下手臂,目光看向前方,带上了渺远的怅惘:“而这里,就是我的战场,只要我想要,随时都可以出现另外一个我的化身,他也许并没有清晰的眉目,但他必然有着我所了解的所有剑道。”

    “当我站在他的立场上之时,便会绞尽脑汁去破解自己的剑法,但当我回归了自己,便会去弥补这一缺陷。”苏玄的语气毫无波澜,说着这些颇为骇人的话,仿佛这是一件所有人都能够做到的最为简单的事。

    “而现在,我只是想让我的剑快一点、更快一点。”苏玄说道。

    “所以那时你是在练剑,不过只是把我当做了下一个对手?”小鱼儿闷声说道:“……你何苦如此逼迫自己?”

    苏玄安静地看着他,轻笑一声:“你和我二师傅还真是像,都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所以我也能把同样的回答来给你复述一遍。”他目光轻柔如澈水,言语也前所未有的温软:“因为我已将之看做了我之一生所求。”

    当他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小鱼儿便已经知道了,这世上早已没有了任何一个人、一件事,可以动摇他那坚如磐石的决心,他已经踏上了一条不知有多么寂寞、又多么孤独的路途,这条遥远的看不到终点的道路上,他已经把所有的世人都甩开来,不论是移花宫的众人,还是仅与他有过一次奇妙见面的自己。

    这让小鱼儿的心,就像泡在了酸涩的温水里,他既欣喜于自己的这位朋友已经找到了他自己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也欢喜于他已经强大如斯,再也没有人可以轻易地给予他伤害,但与此同时,他也为了他在这条道路上必然会跟随着的孑立与孤寂而产生了莫大的担忧。

    这让他不自禁的心脏悄悄收缩,一瞬间涌上心尖的情感莫名,他想要给自己狠狠地扇上一耳光,骂上自己一句,你连自己的武功都只是七零八落的半吊子,别人一剑刺过来时,你连动弹一下都难,现在居然不自量力地为别人想那么多,真是闲得慌!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注重一下眼前,趁着面前这人还没有察觉到移花宫与自己之间的仇恨,多多旁敲侧击,也许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讯息。否则的话,要真是和这家伙面对面决斗,任他再聪明百倍,别人只是一剑便可以将你了账,那才真真是死得冤枉!

    这么一想,小鱼儿便觉得自己也真是命苦,摊上了这么一个打不过也不愿打的混蛋敌人,他在心里埋怨般地瞟了苏玄一眼,面上反而更加灿烂起来:“看来,你的二师傅也是非常疼爱你的啊……我在江湖上也常常听说过移花宫两位宫主莫大的威名,也不知她们的武功厉害到了何种程度?”

    他站起身来,装模作样般地敬仰道,但很快又开始忧愁起来:“但是越是实力强大,也会有更厉害的敌人,不知道你二师傅是否有和你说过,当你走出移花宫,进入江湖之中时,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人?”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那个……我也是刚刚离开家门,对于这个江湖也不大了解呢……担心会不小心惹上了连你都得罪不起的敌人。”

    你的意思是说,反正你有我看着,所以只要我可以解决的敌人,你都可以去随便浪?苏玄歪了歪头,觉得自己应该是理解错了这句话的意思,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鱼儿估计很少示弱,手段实在有些拙劣?还是说,这是他舔着脸凑上来表亲近的手段?

    苏玄垂下眼,淡淡地回道:“没有,她说过,得罪过我移花宫的人,都死了reads;。”

    小鱼儿笑容僵硬了一瞬。

    “不过,也还是有需要特别注意的人。”苏玄说出那个名字时,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光:“燕、南、天!”

    “虽然他已经失踪了十多年,”苏玄说:“但是他的声名直到现在都可以震慑这整个江湖,江湖上传说,他是一位上不愧天、下不愧地的英雄,他之平生从未做过一件违背侠义道的事……但这并不是我所关心的,我所看重的是,他是一名被称为‘天下第一神剑’的剑客!”

    小鱼儿若有所思,那位大叔的从前居然如此厉害……

    “另外,她还嘱咐过我的,去到江湖上,杀掉一名叫做江小鱼的少年人。”苏玄一副仿佛才想起来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小鱼儿“啪”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他极为迅速地爬了起来,相当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失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抱怨道:“这湖面也太滑了……你刚才说得是谁?”

    苏玄默默地看着他:“江小鱼。”

    “这人是谁?”小鱼儿惊讶道,他摸了摸下巴:“没听说过啊……他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烧杀抢掠,奸|淫掳捋?”

    “不知道。”苏玄淡淡地说。

    “你这样可不行啊。”小鱼儿皱眉道:“如果这个江小鱼是一位济弱扶倾、博施济众、侠气凛然、路见不平,便可拔刀相助的江湖美少年,你这样做岂不是会错杀好人?”

    他在心里暗暗决定,等回去之后再去江湖上广撒银钱,什么都可以不管,等他先赚得一个好名声再说。

    “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么?”小鱼儿苦口婆心道:“就算是你的两位师傅,也会有被蒙蔽而误会人的那么一咪咪的可能性,俗话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连你都承认了对此人并不了解,你又怎么可以贸贸然就这样去杀掉他呢?”

    “如果你什么都不了解,就去杀掉了江湖上未来的英雄豪杰,等到日后,那岂不是再来后悔也晚了?”小鱼儿一副为你着想的担忧模样。

    “所以我会在在确定这一点前稍稍留手,只出五分力,如果他连这都接不下来,我看他也没有成长为豪杰侠士的可能了。”苏玄静静地说道,话语中带上了些许的漠然。

    “不不!”小鱼儿急忙道:“你实在是没有认清你自己的实力!你这样的低估自己实在是太过谦虚了。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江湖中人都有你这样妙诀巅峰的剑术,身为一名虔诚的剑客,你如此地低看自己岂不是对你手中剑的最大侮辱?你要相信,凭借你现在的实力,在燕南天没有重出江湖之时,已经没人能够阻挡你了……所以,三分!”他竖起三根手指:“你只要出三分力,我保证你可以将那狗屁不是的江小鱼吓得屁滚尿流,连面都不敢露!”

    “这样啊……”苏玄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说道:“我对这江湖实在是没有多大了解,既然你这样说,那想必就是这样了。”

    松了一口气的小鱼儿还没彻底放下心来,就听到苏玄接着说道:“希望那江小鱼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大宫主师傅要我必须杀掉他,否则的话,放水的次数太多了,就瞒不过去了……”

    小鱼儿便是在这样生无可恋的心态中被一阵阵热浪给热醒的,他摸了摸自己滴汗的额头,嘟囔了一句:“真是可怕的噩梦,哈哈哈……”
章节目录 第77章 花无缺(六)
    “看来我小鱼儿到底还是命不该绝!”小鱼儿摇头晃脑地听着这石屋铜门外叮叮的敲打声,就连在方才那个梦里得到分外不好的消息后微微沮丧的心情都悄悄明媚起来。小鱼儿任由石屋冰块化成的水流带着他冲着出去,他冲着这两个特点极其鲜明的“十二星相”中的“白羊黄牛”露出一个分外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就是吃了她一些草药么?……当然还有撕了她的化石神功,小鱼儿一点也不为此感到尴尬,那样非人般的功法可不怎么适合一名女孩子去学的啊reads;!慕容九想要将我这条小鱼儿冻死饿死的险恶用心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特地送来了这两个自以为聪明的笨蛋来为我解围……当然,在我江小鱼这天下第一的聪明人面前,又有谁不是笨蛋蠢蛋呢?小鱼儿得意地想,顺便把从梦境中得到的那个大难题给踢得远远的……

    他以为他还会要等过一段时间才会真正见到移花宫的当代传人,自己那只见过两面,却已经可以称兄道弟的小伙伴……话说,自己这位小伙伴叫做什么来着?啧,当初为了忽悠他,在讲到关于自己的事情时,不仅仅没提过恶人谷分毫,就连自己的名姓都没有告诉他……也幸好没有告诉他,否则昨晚那一剑就不会只停留在喉前,只怕依他如今冷如霜雪的性子,会直接将自己一剑刺死,极其干脆利落。

    不过这样一来,他似乎也没有告诉我他到底是叫做什么?小鱼儿思忖着,不过算了,现在在这现实世界里,我连躲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凑上前去,小鱼儿暗暗想到。

    但如果世事皆能如他所料一般进行,这个世界又该是多么的无聊啊?接下来的走势就完全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虽然白羊黄牛这两位十二星相之二的突然翻脸确实在小鱼儿的预料之中,但在他解决了他们二人之后突然翻窗进来的碧蛇神君就真的是个意外了。也正因为他,已经打消了根据铁心兰提供的那张藏宝图去寻找燕南天宝藏的小鱼儿不得不摆出顶着几条鲜艳毒蛇的新潮造型被威逼着进入了藏宝图上所示的山洞。

    不不不,我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去找什么燕南天的宝藏!燕叔叔他整个人都在万春流伯伯的医馆里待着好么?他这整个人岂不是比这虚无缥缈的宝藏更要宝贵的多?更重要的是!燕南天这个名号一出,就那晚那个梦境里,鲜少拥有情绪波动的小伙伴颇为期待兴奋的语气,他百分百会亲自跑过来,查看一下是否可以找得到燕南天些微的踪迹!

    终于要见面了么?想一想还是有些小期待。

    不不,小鱼儿你醒醒,别忘了移花宫大宫主交给他的任务!不想死就快快滚走!

    可惜他滚不走,就算他再怎么大喊这个藏宝图有问题,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将他的话听进耳里。就在他被因为祖师埋葬禁地被人闯入而生气的峨眉派道人剑光扑刺之时,数十点墨色梅花状的暗器隔空撒来,如同飘摇落花,又带着落花绝不会有的凛冽,它们击打在在场众人手腕处神门穴上,一时间山洞里“哐当”之声接连作响,地上落满了所有人的兵器。

    一片森然的寂静声中,峨眉派当代掌门神锡道长语带颤抖地抱拳问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在场?”

    这峨眉派的禁地本就带着些飘摇的昏暗,哪怕是四周石壁上镶满了十几盏的灯火烛光,也似乎被来人嫌弃少了些光亮。

    两位白衣的少女身若翩跹,姿若浮花,轻巧地飞了进来。她们一身雪白的衣裳,看上去就像是误闯而入的仙家少女,但她们又分明只是为了自家主人开路的侍女,她们手里提着精美的雕花灯笼,照亮了来时之路,但就算是在做着这卑微之事,她们略略低下的面容上也满是漠然的傲慢姿态,从始至终,她们连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瞧上过一眼,这种与生俱来理所当然的摄人傲气,竟一时让山洞中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发一言。

    但这其实也根本不算什么,在这所谓的主人家出场之后,大概这全天下所有人,只要有眼睛的,都会下意识地觉得她们的骄傲与卑微都来得天经地义。苏玄从山洞之外缓缓走入,一身洁白的长衫,乌黑色长发簪起,两屡发丝从耳侧轻柔垂下,他一步步走来,就像是走在最为华贵的玉石铺就的道路上,这阴暗潮湿的洞穴竟仿佛一刹那间便通体明亮起来。

    他就像是天上人间独有的最为尊贵的君王,他的身份也似乎让他早已不用向别人展示他的矜傲,因为不论是谁,看了他一眼,便恨不得他能够更加的孤矜一点,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够不负他这世所无双的天人风姿。

    他站定下来,竟然朝着大家微微笑了起来。

    所有人俱都一齐升起受宠若惊的恐慌感reads;。

    小鱼儿早已目瞪口呆。

    但苏玄就像两只眼睛都没有看到他一般,温文尔雅般说道:“在下花无缺,来自秀玉谷移花宫,这次乃是奉师命初次出谷,若是有哪些失礼冒犯之处,还请诸位多加包涵。”

    等一下!我一定是碰到了一个假的小伙伴!小鱼儿内心纠结起来,我那一次在梦境里遇到的犹如站在天山之巅般霜寒的花无缺呢?他仔仔细细、恨不得凑上前去亲自打量一番,但无论是那极为俊逸的轮廓,还是那优雅完美的五官,这确确实实是他那位梦中的小伙伴,除了他那身华贵温文的气度,温柔雅致的风采。

    小鱼儿这才想起来,上一次见面时,自己这位名叫花无缺的小伙伴通身的气势太冷也太盛,他手持着那柄银亮的长剑之时,太超然也太寂寞,整个人恍似已经接近了无情的仙道。但现在的他,就好像收敛了所有的剑势,就如同此刻他身上所悬挂着的那柄轻巧的华丽细剑一般,深深地、深深地将自己藏在了剑鞘里,硬生生地让自己染上了红尘俗世的人气。

    但这人气也太淡太飘渺,这让他好似俯视整个人世间的君子谪仙,就连此时此刻,他对众人笑得平和亲切,也没有一个人不手足无措,从内心深处升起诚惶诚恐的拘束感。

    “这次在下冒昧出手,请大家宽恕在下的无礼。”苏玄从容含笑道:“在下此来,并非是为了藏宝图一事,只是为了寻找燕南天燕大侠的踪迹,我听闻了燕大侠无数的侠义之举,神交已久,恨不能与之生于同一时代,能够与之相交为友,切磋武功,想必会让我有所感悟。”

    他叹了一口气,神色颇为失落。

    没有人认为他在说谎话,就连小鱼儿遥想起二人风采,竟也为了看不到他们比剑为友的画面而心生遗憾,这让他内心深处颇为不是滋味。

    “但谁想到在下来到此处,见到的居然会是诸位在此大打出手。”苏玄环视众人,就连峨眉派掌门神锡道长也面色尴尬,稍稍低下头去。

    “燕大侠是何等光明磊落的一个人,莫不说他胸怀坦荡,会不会有藏宝是一回事,就算他真得留有遗泽,又怎么会将之放入他人门派祖师埋骨之所?”苏玄温润的双眼中带上了冷静智慧的光:“藏宝图一事,必然属于子虚乌有之说,若往更深处想想,也恐怕会有奸人作计,诓得诸位在此打斗,白白丢掉了性命,何等不值?”

    “公子慈悲。”有僧人动容道,就在方才,他也是动手最不留情之一,但此刻倒似幡然悔悟。

    “公子的话真真有礼。”其他人也纷纷赞同道。

    小鱼儿冷眼旁观这群人与对自己说出话时截然不同的态度,就更加的生气,但这怒气也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其实是对这些被宝藏迷去了心性的人不怎么在意的,但此刻却怎么也按耐不住这蓦然升腾而起的情绪。他以为他是为了自己与花无缺这天翻地覆的差距而心生怨气,但他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眨眼间他便想通了,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从来就没有过为花无缺如今的待遇而有所不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小伙伴登上了如今这步高度,是付出了何等的代价!他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的孤独寂寞,十数年如一日的修习剑法,他甚至怀疑,在这十多年来,他那柄长剑都没有一秒钟离开过他的身体,小鱼儿知道,他是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的……因为他就连在做梦之时,也不会让自己有过片刻的放松,这岂不是说,这本就天资绝世人物,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永永远远都在进步?

    这甚至让他有过一瞬间的惊骇,但随之而起的便是前所未有的敬服,他是他唯一一个甘拜下风的同辈之人,这心悦诚服的拜服让他深藏着的高傲心灵受到了刺痛!因为他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所以他在生自己的气。

    但这其实也不是全部,因为他突然有些意识到了,花无缺这截然不同的两面,倒似乎和他小鱼儿有所关系!
章节目录 第78章 花无缺(七)
    移花宫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继承人呢?

    “不论如何,身为男人,总该让着些女人才是……”

    能够让当年仍然没有长大的花无缺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最充分地说明了,移花宫里的女人,除了更冷一些、更傲一些、更漂亮一些、武功更高一些之外,和宫外其他的所有女人没什么两样。

    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女人不希望男人在面对她们之时,能够毫无底线地包容、能够如初阳熏染般温柔、能够对她们的所有痛苦感同身受、能够迁就她们所有的坏脾气与小任性……不论他真实的、对外的性格如何,到了她们面前,都会是温柔而宠溺着的。

    原本的花无缺就该长成她们希望中的那般模样。

    但是偏偏小鱼儿教导了他去怀疑,去质疑他以前从来都奉若神明般的移花宫的两位宫主。信任是用来打破的,而怀疑则是用来衍生的,等到它叠加到了难以忽略的程度,量变就要引起质变,生出猜疑的怪物,这世上绝大多数的感情便是拜倒在这怪物脚下。等到你借此赶走了环绕在周身的所有情感,你便可以感受到人类在这世上最初始也最冰冷的情感,自你出生之日起便永远伴随着你直到死亡的永恒孤独。

    小鱼儿并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那番话最后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想必花无缺如今显现于人前的这番作态,很有可能可以归结于那次在最后叮嘱过他的话,如果你希望让她们开心,那你要如往日般赞同她们的话……

    这样一来,恐怕连移花宫中的所有人都没能够察觉到,这个在她们一手抚养下长大的孩子,早在那么小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思考,因为他是那么顺利地长成了如此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绝世少年,他从来都是从容优雅的微笑着,看着你的眼神就好似将你放在了心里,就连和你说起话来也是轻柔如斯,他已经如她们所愿一般,成为了她们最佳的理想型,也如此,他几乎可以说是可以用来治疗这世界上所有女子的药,没有人能不为他目眩神迷,心摇神驰reads;。

    但幸好他内里还有着另外的一面。

    想起花无缺上次见面时的姿态,小鱼儿也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双手下意识地搂住了身子,整个人往后缩了缩,想要就此偷偷溜走。虽然面对面相见是必定会发生的事,但是现在还是容自己先缩一缩吧,花无缺的武力值太犯规了,任凭自己现在有着千方妙计、万番谋划,他真的要一剑刺来,什么都是空。

    “小鱼儿!”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铁心兰从花无缺身后跑了出来。

    啊,姑娘你的存在感呢?我怎么方才根本就没看到你?小鱼儿生无可恋般地吐槽道。你没看到连花无缺都装作没发现我,眼看我就要悄悄退场了,你突然来这么一出,一下子就把全场的目光吸引到我的身上来了。

    哦,对了,你不知道我和他已经在梦中结交过了,小鱼儿偷偷瞥了他一眼,看到他仿佛遗憾般轻轻叹了口气,冰冷的凉意一下子就从小鱼儿脚板处窜了上来,一阵战栗。

    “小鱼儿你去了哪里?我怎么到处都寻不到你?”铁心兰委屈道:“我在那荒山上到处找你,但怎么也找不到你……”

    她的脸上红了红,不好意思道:“后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幸好有这位花无缺花公子相救,我便跟随着他们来到了这里……我就知道,小鱼儿你既已有了藏宝图的地图,这样有趣的事,你一定会来瞧一瞧的!”

    说到花公子时,面前这姿态明艳的少女忍不住避开了小鱼儿的目光,眼神闪躲,面相羞涩。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的小鱼儿龇了龇牙,但好歹这位姑娘也是担心他才这番……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道清朗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这位兄台,方才这位姑娘称呼你为‘小鱼儿’,容无缺冒昧,不知可否得知你的姓名?”

    “当然可以,他是叫做江……”铁心兰想要兴高采烈地介绍道,这世界上岂会有介绍自己的两位朋友相识更令此刻这单纯的小姑娘感到开心的事了么?但她却不自觉地悄悄心虚起来,这让她语速有了些微的缓慢。

    “江鲤!”小鱼儿急急忙忙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铁心兰奇怪地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但这聪慧的姑娘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任何的反驳的话来,她虽然并不清楚小鱼儿为什么要掩藏自己的真实名姓,但她已经察觉到了这其中必然有她不懂的地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往往还是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叫做江鲤。”小鱼儿一副十分自然地姿态说着,就好像他从出生到现在就真的只有江鲤这一个名字:“因为名字是‘鲤鱼’的‘鲤’,所以亲近的人都喜欢称呼我为‘小鱼儿’,花兄若是乐意,也可以叫我一声小鱼儿~”

    “原来是这样,”花无缺也就是苏玄歉意道:“请江兄恕我一时情急,这其实是因为我已经寻找了一位名唤‘江小鱼’之人已久,方才听到了这位姑娘叫你‘小鱼儿’,不敢就此放过,所以才贸然相询。”

    “你找江小鱼有什么事呢?”铁心兰忍不住奇怪道。

    苏玄轻叹一声:“虽然我并不认识那位江兄,但我还是对他感到万分的抱歉,可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要去杀了他的,虽然这芸芸众生,攘攘天下,但也只有他一个是我必须杀死的reads;。”

    “为什么?”铁心兰急切道。

    “因为这是我大师傅在我离开移花宫之时,唯一吩咐我去做的事。”苏玄道。

    “你师傅……你师傅为什么要你杀了他?为什么?”铁心兰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颤抖,但她好歹还能够抑制住自己忍不住想要拉着小鱼儿飞速离开的动作,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万分不容易了。

    因为她在这一路来,已经知道了花无缺的武功是如何的出神入化,他的武功也如他这个人一般,几可类仙。

    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向小鱼儿,虽然听到了这样可怖的话,可小鱼儿却面不改色,他甚至“哈哈”大笑起来:“虽然这江湖颇大,可我相信依照花兄你的手段,这叫做江小鱼的人,哪怕是钻进了臭水沟里的泥鳅,也一定会被花兄你揪出来的。到时候你可就要先好好请他喝上一杯,和他聊上一聊,这样也不枉他劳费花兄你寻找了这些时日的辛苦!想必有花兄你这样气度卓绝的人相送这最后一程,他也会是如我今日这般‘哈哈’大笑着离去的!”

    苏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十分轻易地便回了他一个字:“好。”

    小鱼儿蓦然放松了全身。

    他终于可以确定了,虽然花无缺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此刻却并没有对他出手的意思。或者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过去履行他大师傅命令的意思。

    虽然小鱼儿认为自己给自己取得名字很赞,但无奈铁心兰实在不是一位好的演员。虽然她看上去很想为自己隐瞒,但她实在是露出了太多的疑点,要知道,即使小鱼儿一直在心里称呼花无缺为“傻白甜”,可这并不意味着花无缺真的是连这些太过光明正大的不对之处都看不出来的傻子,相反,小鱼儿其实一直都认为,花无缺绝对是仅仅排在自己之下的聪明人……

    否则的话,他又为何要在这里说出自己的任务?那岂不是明明白白地给铁心兰提醒?让她认清事情的紧急。

    他只是站的太高,自身的光芒也太耀眼,而他的智慧就如同潜藏在江河底床下的暗流,总为人轻易忽视。

    既然危机解除,那么尾巴又重新翘起来的小鱼儿几步走上前去,在身后两位侍女恨不得瞪出火焰来的目光中,想要搂过苏玄的肩膀,一副哥俩好般模样。

    但他忘了他如今这番缠绕着七彩毒蛇的怪异模样。

    但更怪的却是,就在他靠近花无缺几步远之时,这些毒蛇就好似遇上了什么难以抵挡的敌人,居然纷纷僵硬着身子,落到了地上,开始装死。

    小鱼儿忍不住给了它们几脚,又凑过去洋洋得意地开始前行。

    铁心兰紧紧地跟在他的身侧。

    这种被偷偷放过的感觉实在是太苏爽,如果花无缺还是上次时那番冷冽如极冰的模样,小鱼儿也只能磨磨蹭蹭凑过去求抚摸,但他现在还是这番君子如兰的作态,小鱼儿便总觉得不上前去蹭一蹭就感觉吃亏一般浑身不舒服。

    就在小鱼儿以为今天就这么顺利度过去的时候,山洞外的山道上,突然转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身红衫如烈火的小仙女和一身清冷素衫的慕容九!

    小鱼儿大呼不妙!

    “江小鱼,你居然还没死!”

    果然,慕容九后退一步,风度全无般惊声尖叫起来。
章节目录 第79章 花无缺(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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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仙儿是如此的慌张,就连她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也被她抛到不知道那个旮旯里,她怀里还抱着的长而扁的黝黑铁盒子,盒子里是游龙生送予他的“鱼肠剑”,这是她一开始就准备好去交换金丝甲的物品。

    她应该嘲讽他,应该用词激烈地反驳他,戳穿他拙劣的谎言,应该用最恶毒的言语去攻击他,看他被羞辱之后的恼怒,看他自始至终平静无波的情绪因她而波动起伏。

    然后,她才可以万分得意地讽刺他,看!你也不过如此!

    甚至于,她应该在最后离开前,再用力地搅动他内心深处最深的那道伤口……只要提起那个叫做林诗音的女人,和他那表面上义薄云天的义兄龙啸云,绝对能让这个男人痛苦到失去仪态!

    但她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她一直以来都太低估了那个男人,也太高估了自己!

    另一边,苏玄虽然任由自己中了妙郎君花蜂的“寒鸡散”,但他和李寻欢不同的地方在于,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随时随地解去这可以要了李寻欢性命的□□。

    并非是他解毒的能力已经出神入化,原著中除了另一位“七妙人”中的“妙郎中”梅二先生之外,无人能解的绝毒都可以被他随手化解。虽然怜花公子留下的“怜花宝鉴”之中,制毒解毒都有很详细的讲解,苏玄吩咐天枢特意去搜集的武功秘笈中,也不乏一些奇诡的毒功,但他下毒的功夫其实非常一般,解毒的手段也泛泛。

    而是因为,那部神明不死功。

    这部功法既然是以不寻求外物供养为目的,来确切地提高自己的生存率。那么它对于人体本身,就已是达到了入微级别的掌控度。病菌风邪不可近身,毒液秽气难以入体。

    “寒鸡散”岂能例外?

    虽然这篇功法脱胎于武侠世界,这让它过于粗糙,甚至有些功效现在还只是处于设想之中,但苏玄也在它身上付出了几乎全部的心力,而这之中,也有魔教和青龙会地牢中诸多武林人士的功劳,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作为这篇功法的创始人,苏玄可以很肯定地说,在这个武侠世界里,神明不死功已经可以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了,甚至于它的玄妙,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人所能认知的极限。

    数千米之外,一只苍白色的蝴蝶在梅林之中飞上飞下,倏忽左右,它轻巧地停在一朵微微绽开的梅花上,收拢了翅膀,静默不动。

    一阵风吹过,花瓣颤抖,花枝轻摇,但那只蝴蝶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犹如一幅失真的画,哪怕落脚的树枝被落下的深雪压弯了腰,它也如同竖着的干枯叶片,没有任何凭依地停留在半空中,许久,才缓缓散去了身形。

    与此同时,正在酒馆中和铁传甲大口饮酒,妄图一醉方休的苏玄像是被呛住了一般,不停地咳嗽,他咳得如此用力,声嘶力竭,犹如想要将心肝脾肾肺一齐咳出来,这让人怀疑,会不会下一刻,他捂住嘴的手掌心,就会留下他咳出的殷红鲜血。

    这让坐在酒桌对面的铁传甲立刻失手摔了手中的酒坛,心神慌乱,手足无措,严寒冬日里,这铁打的大汉,额上竟然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看他的模样,恨不能让他家少爷身上正在发生的所有痛苦伤害,俱都转移到他自己的身上!

    还是太过勉强了吗?因为太想要将完善功法,所以操之过急,损害到了这幅身体?

    不过虽然有着让他人试功的经验,但又怎么能比得上自身亲身修炼得来的心得?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结束之后,除了自己的灵魂,苏玄什么也带不走。这既是他愿意倾尽资源、几年如一日不离地牢一步来创建功法的原因,也是他此刻能够冷静到冷酷地压榨这自己的身体,来适应这生涩功法的最大依仗。

    人生若苦海,肉身作舟,魂灵为楫。苏玄的精神质量太过庞大,压得身体难以维系。如果他真的只是这个世界的普通武人的话,倒也真应了沈浪在见他第一面时说过的“慧极必伤”之语,但苏玄不是。

    所以他能够做的只会是更多。

    那只单薄的蝴蝶伴随着北风呼啸而来,它在大风中摇摇晃晃,竭力抖动着双翅,却无力反抗严酷的寒风。风席卷着这瘦弱的苍白小生灵掠过无数景色,最终它停在了一间石屋之上。

    三三两两的石屋散立,红花白屋,风景如画。

    石屋下,苏玄正拍出轻轻一掌,拍在了一个十来岁、粉装玉琢的红孩儿的胸膛上。

    一声焦急的呼声姗姗来迟:“李大侠,手下留情!”

    在苏玄下手之后,才怀着恶毒的笑意走出来的“铁胆震八方”秦孝仪,比起扑地拜倒的巴英,就显得格外悠闲冷漠。他绕了几个弯子,才将这红孩儿乃是龙啸云之子的事情说出来,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苏玄突变的脸色。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目光不离苏玄脸上之时,原本应该同样被这个事实惊呆的红孩儿早已停止了哭泣,这孩子就像感觉不到自己被废去全部的武功的悲哀,反而咧开了嘴,无声地朝着苏玄的方向做着口型:“青龙会二月十三分舵座下,代龙首冕下,向小李探花阁下问好!”

    他另一只手摊开又合拢,一只珍珠发簪一闪而逝。

    这是林诗音失踪时的发饰。

    苏玄脸色突变,他的目光有一瞬间比最锋锐的刀剑更冷彻,但这就像是幻觉,秦孝仪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眼中的李寻欢木然地坐在那里,唇色苍白,双目黯然,仿佛在为伤了兄长之子而悔恨。但他完全忽略的是,站在李寻欢身后,清楚林诗音早已失踪的铁传甲惨变的面色和狂怒的燥气。

    还有刚为红孩儿把完脉搏,收回袖中双手止不住颤抖的“妙郎中”梅二先生。他眼神躲闪畏惧,不敢与红孩儿目光相接,看向苏玄之时,又是遮掩不住的同情与愧疚。

    这位梅二先生踟蹰良久,在苏玄即将离去的前一刻,才吞吞吐吐犹豫道:“李探花,你此一去……必定阻碍层层,艰险重重……请你务必要保重自己……最好……最好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话……”

    苏玄怔然,旋即轻笑,笑容里是一种欣慰的感激:“寻欢知晓了,还请先生一同珍重。”

    林仙儿再见到苏玄之时,却是在原来被称作李园的冷香小筑之中,这对二人是一场心知肚明的相会,但林仙儿就像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苏玄一般,数日前,那家小酒家里带着一双铁质青魔手,易容成阴渗渗模样的她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而那日她狼狈不堪的逃离,当然也尽化为虚无。

    李寻欢在此之前已经见过了阔别十余年未见的龙啸云,比起原著中的相貌堂堂,颌下微须,一身锦衣的中年人,这个龙啸云似乎愁苦太多,他坐拥着李园诸多财富,却失去了他本该有的美丽妻子和聪明机灵的儿子,但这些苦难还不够,这江湖上不知何时却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这个叫做青龙会,本应高居九天之上的可怕组织,又不知为何,始终不肯放过他!

    他们掳走了林诗音,迫走了李寻欢,却又在他继承了李园之后,送过来一名名叫龙小云的义子。他战战兢兢地生活着,不论看着谁,都像是在看着监视着自己的探子,他昨晚睡觉前自言自语的一句话,第二天早晨,龙小云就会满面天真地询问那句话的涵义。

    所以,当他看到苏玄那熟悉的面容之时,他是真的是万分激动,未语泪先流。他拥着他往兴云庄走去,满眶热泪,语声哽咽,翻来覆去地说着一句话:“兄弟,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但早已被告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且也将由他亲手导致的龙啸云,对于他这兄弟接下来的遭遇,却始终不曾旁敲侧击般提醒过哪怕一句话。

    是因为他早已对青龙会惧怕到了骨子里,还是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呢?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冷香小筑里,林仙儿一一抚过与十年前毫无二致的摆设,一桌一几,笔墨书籍,她歪着头,半晌无语,良久才嫣然一笑:“你可知,我应该在此地用我的一切来诱惑你,这不仅是我想做的,也是我必须做的。”

    “那你为什么不做?”苏玄目光凝注着她,问道。

    但林仙儿却避开了她的目光,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

    “他们谁都不知道,我曾经伴着你一共七日七夜,但你却始终都不曾转过头来看我哪怕一眼。”林仙儿恨意难平:“自那以后,我的自信,在面对你时,不比浮水鹅毛更重一分!”

    “哐当!”窗外乍响,林仙儿转头冷喝:“是谁?”

    林诗音推开屋门走出去的时候,正当子时,月光如水,她手持着一盏描花宫灯,穿着一袭浅紫色纱衣,腰间被一条白色软烟罗轻轻挽住。夜色深寒,她给自己披上了件淡蓝色的软裘,颈侧松软的绒毛柔软蓬松,倒称得她身子有些过于单薄,脸色过于苍白。

    这个清丽高贵的女子有一双比天上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但这份明亮却怎么也遮不住她淡淡的幽怨情丝。

    她走到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眺望,她知道表哥一定又是在和他那位义兄饮酒畅谈,他救了他的命,他们二人义结金兰,称兄道弟,表哥本就是重情重义的人物,更何况是救命之恩、结拜之情?这般热情本就是理所应当。

    灯火恍惚下,这给人感觉稍显冷漠的清华女子却始终不能拂去她眉间淡淡的清愁,大底天下间的女子对于一些事物就有着天生的感觉,她始终忘不了初见时那名为龙啸云的男人那一瞬间过于炙热眼神。
章节目录 第80章 花无缺(九)
    慕容九确实曾经在人前自夸过,狂言若是她踏入江湖,当属第一,这其中当然也会有医药炼丹之术。@樂@文@小@说|

    “你……你就算如此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杀了小鱼儿么?”铁心兰哀求道:“你就不能放过他这一回么?你放过他……好么?”

    慕容九已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她没有再看铁心兰一眼,转身就循着小鱼儿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小仙女也跺跺脚,跟了上去。

    “花公子……”铁心兰紧紧握住苏玄抱着她的手臂,哀戚恳求道:“你……你去救救小鱼儿,去救救他!”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对。”铁心兰整个人似乎都有些恍惚起来:“是我太过蠢笨了,以为若是让我自己中了慕容九的毒,这样就可以牵绊住花公子的脚步,只要我能够重伤了慕容九,这样就没人能够再去追杀小鱼儿啦,是我想得太好了……”

    “但是,花公子,”铁心兰不知从哪里又重新唤来神采,她朦胧的双目仍紧紧盯着苏玄:“你还要和他去喝一杯酒水,这是你亲口答应过他的,你还要亲手杀了他,这是你答应过你大师傅的,你不能让他死在慕容九手里,你得去救救他!”

    “我会去的。”苏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轻轻说道:“荷露,你服侍铁姑娘服下*丹,再点上仙子香,在我回来之前,照顾好她。”

    慕容九再次见到小鱼儿之时,他正在山花夹列的小径上,在山中薄雾云烟缭绕中站定,天色已近昏暗,慕容九看到的只是他背过身来的背影,他听见脚步声,这才转过身来,面色愁苦道:“你已经把我逼死了一次,居然还不肯放过我么?”

    慕容九面色骇然,硬生生地停下了往前踏出的一步,然后她便听到面前这有着小鱼儿模样的鬼魂控诉道:“慕容九啊慕容九,你把我害得何等之苦,待我去到地狱之时,判官问起来,我不仅得告诉他,我是个淹死鬼,还是个烫死鬼……慕容九,连判官都同情我的遭遇,特许我上来报仇,慕容九,你还我命来!”

    慕容九被吓得大叫起来,她抱起头,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起发抖来。

    “九妹!九妹!慕容九,你怎么了?”晚了一步的小仙女终于赶了上来,她眼见慕容九怪异的举止,疑惑道。

    “江……江小鱼……”慕容九断断续续地说道。

    “江小鱼?”小仙女不解道:“他在哪里?”

    慕容九终于抬起头来,她惊悸般环顾四周,除了寂静的森林与缱绻的山花,这个地方,除了她和小仙女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慕容九终于开始癫狂起来,她神经质般喊叫起来:“他说的是真的,他早就死了,他是来找我复仇的鬼……”

    “九妹你清醒一点!”小仙女开始头疼起来。

    慕容九甩开她的手臂,奔向小径路上:“你出来啊,你出来!你不是说来找我复仇吗?你……”

    “啊!”长长的一声尖叫,慕容九一脚踏空,整个人后仰而下,双手舞动中,她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在她身后居然是一道悬崖,崖山巨石青苔,崖下云烟氤氲凄冷,一眼望去,让人顿生头晕目眩之感,深不可测。慕容九看着就要坠落而下,小仙女眼睁睁地看着,却毫无办法。

    一道极淡的白影掠过,带起的风擦过小仙女的脸庞,她呆呆地抬眼望去,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拉住了慕容九的手。

    “是……是花公子?”小仙女惊讶道,声音哽咽:“他……他怎么会……”

    但他其实还是来晚了一步,与其说他救了慕容九,还不如说是在那最后的时刻抓住了她的手,并且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仿佛险之又险般没能攀附住崖壁,把自己赔了进去。

    白的衣与绿的衣在寒凉山风中如翩跹飘落的蝶,轻盈且迅疾,如同一道唯美悲切的挽歌。

    慕容九的双眼前所未有的明亮,她怔然而专注地看着花无缺,痴痴的模样,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的潋滟。

    只留下一个人的小仙女内心茫然空荡,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快速,也太过不可思议,小仙女简直不敢相信这些都是在她眼前就这样上演了!她软下了手脚,瘫倒下来,冷风扫过,她感觉到脸上一片湿漉漉的,一摸上去,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一道犹如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仙女身旁,一声略微带上了些茫然的声音传来:“怎么会如此?”

    但这些软弱的情绪也更像是种一闪而逝的错觉:“哈!哈!不愧是移花宫教导出来的好弟子,居然可以为了一位素昧平生的女子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也确实是你可以做得出来的事!花无缺!花无缺!”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般吼道,到了后来这人的声音里便满含了切齿的愤怒与悲怨:“……那我这么多年殷殷切切的仇恨与谋划岂不就成了一场空气,一场笑话?那我岂非成了这天地间最为可笑、最为滑稽的小丑?”

    “你是谁?”小仙女震惊道,但还没等她戒备起来,一道无形的气劲射出,她脑后一痛,整个人就昏倒了下去。

    来人一袭空荡的白色袍服,面上带着一张狰狞丑陋的青铜色的面具,一双眼睛鬼气森森,她的身形并不显的高大,却更显孤傲,这阴冷森然的寒夜里,这道突兀出现的人影却给人感觉比这冷夜更寒凉,她可以是冰、是剑、是鬼、是魔、是神,但绝不该是活生生的人!

    她背负着双手,手掌却在身后微微颤抖起来,语调空茫漠然,仿佛天生便带上了无情的雍容淡漠,优雅缥缈,她说:“你还不出来么?江小鱼?”

    她已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嗓音,因为在方才的情绪激荡中,她早已忘了遮掩这一点。

    江小鱼眼珠子转了转,知道自己再也躲藏不下去了,便也干脆利落地从崖下爬了出来。原来这道悬崖峭壁是向内陡斜,而他早在慕容九追上来之前,就已经快速而准确地巡视了这里的地势,在他说完那番吓人的恐怖话语之后,便滑了下去,如同一只壁虎一般一手抓着一柄□□壁石中的尖刀,一手拉住山藤,整个人完美地潜藏在这崖下,造成了忽然消失的诡异事件。

    他早已看出慕容九神经方面的薄弱紊乱,能够众目睽睽下指着自己说是鬼的家伙也清醒冷静不到哪里去,她早就被自己没有死去这一反转给折腾的衰弱无比。

    那么自己又何妨敲定这一事实?小鱼儿冷笑着想,让你把我追杀得像条狗!我江小鱼来这江湖上浪,可不是为了变成一条咸鱼干后送回给恶人谷的恶人们嘲笑一辈子的!

    既然他躲在了这悬崖之下,那么很显然,方才这里所发生的的一切变故他都应该听在耳里,甚至看在眼里,但他现在的模样除了被夜晚的寒气浸染的有些苍白以外,竟没有任何的不妥。

    就好像他从来就没有与苏玄有过任何的交结一般。

    也对,在外人眼里,他们二人确实是从未有过会晤,又何来相识?

    所以,当他甚至笑嘻嘻地朝着面前这好久不见的蒙面人打招呼道:“你好呀!”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突兀,自然无比。

    他简直冷静镇定的可怕。

    但这白衣蒙面人竟瞧也不瞧他,她负手望向苍茫天际,像是在思考一个无比纠结、无法确定、甚至期待否定的问题,她问道:“你说他真的死了么?”

    小鱼儿恍然大悟道:“嘿,美女你跟在我无缺兄弟身后,难道是对他一见钟情,之后却求而不得,可你无法离开他,所以情不自禁地暗中尾随?”

    若是平日里,这样的口花花必然会让这白衣蒙面人恼羞成怒,说不得便会给他一掌作为惩戒,但在现在这一特殊时刻,她就像所有的情感一瞬间冰结起来,恍惚中,她竟感觉到这种感情莫名的熟悉,似曾相识,就如同十多年前,那位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枫,自杀死在她面前的时候……

    这让她内心苍凉一片,她用着不似人间般极度冷漠的声音平平仄仄地说道:“他真的死了。”

    小鱼儿一瞬间汗毛倒竖。

    “他既然死掉了。那我要你有何用?”她转过头来,目光比之天上的孤月更薄凉。

    她举手一掌,掌势如风,铺天盖地袭来,在这攻势下似乎连呼吸都要稀薄起来,哪里又逃脱的了?

    小鱼儿内心苦笑道:“这种杀我的理由还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在这杀招来临之前,小鱼儿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后退一步,让自己这一次真正地落下这万丈的悬崖。

    一片失重中,四山围绕之间回荡着他不断的惊呼声:“啊啊——无缺兄弟我来找你了——”
章节目录 第81章 花无缺(十)
    “所以这就是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苏玄淡淡地说道,虽然他不久前就是从这万丈悬崖上一跃而下,但如今依旧一袭白衣如雪,风姿从容,小鱼儿一眼望去,竟觉他从始至终冷静镇定如初,甚至连根发丝都没有任何的紊乱。

    小鱼儿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花无缺是如何怀抱着慕容九安然无恙地落下,又是如何救下紧接在后坠落而下的自己。虽然在看到他落下悬崖之时,小鱼儿便有种奇异的直觉,花无缺是不会就此轻易失去性命的,他……是不会做出任何失去了掌控的冒险之举。也是因为这种感觉,才会让小鱼儿在后来那戴着丑陋狰狞青铜面具的神秘人开口道出了他躲藏之处之时,方能镇静自若地调侃应对,到了连他自己都惊讶非常的地步。

    而后来那神秘人明显情绪失去了控制,她突下杀手想要一举杀死小鱼儿之时,他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选择了背后那深不可见的无底深渊……既然花无缺能够让他自己和慕容九一起活下来,那么……多添上一条小鱼儿应该也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了吧?而若是那奇异的直觉不过是他自己眼见唯一的小伙伴从自己身边落下却无能为力的自我抚慰,那么就让他们哥俩前一脚后一脚一起踏入地府,说不定还能够在奈何桥前遇上,彼此聊个痛快!

    想起这些,他又忍不住向着苏玄抱怨道:“你是从哪招惹上了那疯婆娘,一言不合就想要我这条小鱼命……凭你的武功,应该不会发现不了她吧?”小鱼儿忍不住怀疑道:“你该不会是为了摆脱那武功奇高,但一点道理也不讲的疯婆娘才会主动跳下悬崖,以此断了她的念想吧?”

    小鱼儿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苏玄这般丰神俊朗的模样,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脑洞竟说得过去,连连点头道:“咦,我这想法还是很有道理的。”

    苏玄无甚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笑意微乎其微般掠过,他也不反驳,只是用一种深沉的语气不慌不忙地打断了小鱼儿天马横空的臆想:“她是邀月。”

    小鱼儿一下子便卡壳了。

    但他还是相当艰难地继续接道:“既然她是你的大师傅……那她为什么要跟踪你?她总不会是随便逛逛,就恰好在那时逛到了那里,而你又恰好在那时为了救慕容九跳下了悬崖?”

    苏玄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地说道:“我其实一直以来都知道,她收我为徒,恐怕原因并非那么单纯……”

    从穿越前就已经知道了,古老的著作哪怕并未亲自拜读,但诸多的电视剧也曾翻拍过许多回,虽然说不出细致的细节,但大致的框架走向还是能够道的清的。

    “否则的话,你以为方才慕容九对你突起发难,到后来铁心兰为了你接过她的攻势,”苏玄漠然说道:“这一连串的事情中,我那两位移花宫的侍女为何却一丁点反应也无?”

    “……那你家邀月宫主为何一定要你杀了我,还必须要你亲自动手,假借他人都不允许?”小鱼儿困惑道。

    “找出这其中的原因,那就是你的游戏了。”苏玄垂下眼帘,语气里是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等你揭开了这块谜题,恐怕也就到了她们游戏的最后关卡了,图穷则匕现,我并不惧怕对上邀月,可是邀月她还有一个妹妹,怜星宫主……”

    他看了一眼小鱼儿,这平平淡淡的目光中,小鱼儿硬是从中脑补出了一种嫌弃来。

    他尴尬地笑了起来,开始圆润地滚开来,极其自然地另起话题:“对了,我方才就一直没有问,你是怎么让你自己和我们全都跳下了悬崖,却一丁点伤也没有受?”

    这简直就是比邀月为什么要杀他更让他好奇,那件事还可以摸得到头绪,还可以猜测,还可以有得到结果的一天,但这个问题,小鱼儿感觉得到,如果不从苏玄这里得到答案,恐怕他永远也不会有弄清楚的时候。

    小鱼儿简直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但既然想不通他也不再去想,他干脆直接开口问了出来,他确实已将花无缺看做了自己可以交心的朋友,朋友之间,又有什么是问不出口的呢?

    “……你还记得你我二人最初的两次见面么?”苏玄问道。

    自从来到这悬崖底,苏玄便恢复了小鱼儿曾在梦境中见到之时的冷然淡漠,如果说,那温文优雅的苏玄是一举一动浑然天成、无可挑剔的贵公子,那么,重新变回一名剑客的苏玄,便是这天地间最为孤傲最为寂寞的求道者。他在这二者间来回变换,竟是如此地顺畅自然,毫无烟火气。

    如果换了一个人来,小鱼儿恐怕便会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对方,在他表面那侠义的面皮下,又躲藏着何等模样的丑陋面庞?就像在这之后,他对于江别鹤所做的一般。但是当这人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苏玄之时,他却一直都觉得,这截然不同的两面其实都可以说是苏玄的一部分,人类本身的性格就是如此复杂,不论你是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世人,但其实总有一点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你深藏在最深处的心——就像苏玄,他便拥有着这世界上最为骄傲的心灵。

    “当然啦~”小鱼儿笑嘻嘻地回答道:“那两次会面的奇妙,恐怕可以说是冥冥中的奇迹了,这世上除了你,又有谁能比我小鱼儿更幸运呢?”

    “既然都能有那等梦境,那么又多一次梦中旅行又算得了什么呢?”苏玄淡淡地说道,他说着这等荒诞不经的话,面上却是仿若无事,视之如石般的平静。

    “什么?”小鱼儿惊叫起来,看他的这番模样,竟是在苏玄还未讲述那番梦境旅行之前便已经下意识地相信了他的话。

    “这世上,既有过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之说。”苏玄语气缥缈,他就站在那里,淡淡讲述道:“那我此世之身,又何尝不能算作我自己的一场梦境呢?”

    他并没有去看小鱼儿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在那另一个与我等现在完全不同的梦境世界里,我是一位被那片大陆上最大王国所通缉着的王子……换成我们这个世界上的话来说,我便是被那里最大的朝廷所追捕着的皇子,这一切,只因为我并非皇帝的亲生孩子……”

    他用着最为简练的话语,十分简洁地将自己从逃亡到最后登上帝位这番经历,寥寥几语道完,便继续解释道:“那个世界和我们这方世界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他们那里并没有内力武功之说,他们有的是魔法、仙术、神灵、魔鬼……在我们这个世界,九死一生的跳崖,对于他们来讲,很可能只是一个十分简单的小法术便可以轻巧从容降下,飞行,对于他们而言,并非多么罕见之事……”

    小鱼儿感觉自己就像“唰”的一声,便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大门的莽撞小子,他浑浑噩噩地接受了这巨大的、不羁的、荒谬的、来自一个新世界的讯息,但他最为自傲的脑子却以他自己也为之称奇的速度飞速地整理消化了这新奇的一切。

    既然都有了梦境相连的奇妙事件,那么梦到另一个世界又算的了什么呢?小鱼儿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东西“duang~duang~duang~”地狂降而下,到底是所谓的san值,还是那所谓的三观节操,小鱼儿都用他自己那强大的心灵将之挽救了回来。

    他揉了揉自己那僵硬的面庞,有些叹息道:“如果你把这些话说给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其他的人听,恐怕没有谁会将之当真,他们只会认为你已经疯了!”

    “对于我来说,凡事无不可对人言。”苏玄漫不经心道:“既然你问了,我又何妨回答你?但是我并不认为其他人有此资格听到我的答案,就像你说的,他们也没有能够接受的心胸与眼光。所以,我只将它们讲给你听。”

    小鱼儿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副感动莫名的模样。

    “我要你知道,”苏玄平静到冷酷地说道:“既然这世界的我可能只是真正的我的一个梦境,也可能是我的一趟短暂的旅途,那么……若是有一天我的踪迹从这世界上消失之时……”

    “那我便会在那日里痛饮三百杯,并为之通宵畅饮、高歌纵舞!”小鱼儿斩钉截铁道。

    “为何?”

    “既然你这一趟旅程结束了。”小鱼儿黑色的眸子里全然一片柔软,他轻轻笑道:“那岂不是说,你即将回到的是你的真正的家?”

    “我的至交好友能够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家里,我这做兄弟的,又岂能不为之感同身受,并为之欢欣鼓舞?”小鱼儿微笑着说道。
章节目录 第82章 花无缺(十一)
    “你还不出来么?”苏玄淡淡地说道。小说し

    他正独自一人站在崖底的草地上,柔软清脆的碧草,冷清婆娑的月,水银一般的光流泻而下,空气中氤氲着轻纱般微茫的雾光,四面生长茂盛的树林里,斑驳的月泽透过枝丫,漏下了一地的碎银,整幅图画像是夜晚笼罩在如水月光下的绝美画卷。慕容九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从丛林里走了出来,她颤抖着、瑟缩着、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低着头,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无。

    她刚醒过来时,记忆仍然停留在自己失足坠崖的前一刻,她以为那会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世人都说,生死间有大恐怖,她只感觉到整个人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醒来,她在不慎踩空坠下悬崖之时,就已经看到了如同一只壁虎一般,一手抓着一柄插|进壁石中的尖刀,一手拉住山藤的江小鱼正惊讶万分地看着她……所有的一切全都不攻自破。

    原来他是真的还活着啊……

    可是我却是要死了。

    在这将死之际,慕容九仿佛思考了许多,又仿佛其实什么也没想。她之前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冰冷刺骨的石屋中度过,她研习医术丹药,修习化石神功……就是为了配得上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傲,她不允许自己的宿命就是如同姐姐一般,嫁给一个家族安排的男人,为了另一个人收敛起自己所有的锋芒,活成了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

    但,果然,一旦面对死亡,之前所有曾坚持过的一切,都像是失去了从前应有的重量。

    但是,任凭她怎样思绪缥缈如云,她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一时刻,有人来抓住了自己的手。

    在那一瞬间,交握的双手处,竟似有电流生成,一刹那间便流遍了她的全身,让她浑身酥麻,醉酒般熏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那个男人的怀里,柔软的不像话。

    “你都听到了。”苏玄平静地说道,他这句话并非问句,仅仅只是早已知晓般的叙说。慕容九的身体又大幅度抖动了一下。

    苏玄并没有转过身来,慕容九只能看到他一袭雪色白衣,冷月凄风下,整个人好似月中仙,带上了苍凉的寂寞和孤高的淡泊,仿佛下一刻便会凭虚御风而起,自此羽化登仙。

    “仙……帝君……”慕容九磕磕绊绊地说道。她并不知晓应该怎样称呼眼前之人。

    他们第一次见面之时,慕容九全部的神经都被死而复生的江小鱼占据,她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到小鱼儿身边的花无缺,准确来说,在那个时候,她的眼里容不下第二个人。哪怕是后来,苏玄那一招“移花接木”,神乎其神般卸去了小仙女那最少有八成力道的一鞭,慕容九也不曾多看过他一眼。

    尤其是,她依稀记得,那时的他,竟不似如今这般,如仙般不可接近,而那时,她也从未听闻过,方才他所告诉过小鱼儿那般,来历奇诡且尊贵……

    这在慕容九看来,她仍然有些恍惚的脑子里,那难以理解的另一个世界,恐怕就像是传说中的仙界,也只有这样的说法她才可以稍稍接受的了。她想要尊称苏玄为“仙君”,但一想到,在苏玄告诉小鱼儿那简短的自我介绍般的经历中,最后,他竟挫败了上一届最强大的“国王”,登上了帝位……这声“仙君”的称呼,在她嘴边转悠了一下,出来就成为了“帝君”。

    在现在的慕容九看来,降临于此世的苏玄,便如同神话传说中的,类似于“真武大帝”之类的崇高且伟大的不可思议般的存在……

    苏玄并不想去揣摩慕容九是以怎样的脑回路思考,居然让他得到这样一个仙侠气息浓厚的称呼。从前一贯心高气傲、将自己置于全天下所有人之上,却在有一天,被打破了这漂浮泡泡般薄弱的傲慢,慕容九大概会走入了另一个极端。她意识到了自己无能为力蝼蚁般的弱小,意识到了这天地的浩大无边际,也意识到了哪怕是这芸芸众生之中,她也并非是最为厉害的那只刍狗。

    她在内心里,自己给自己塑造的雕像被这残酷的现实碾碎成了渣渣。

    她从来都不坚强,否则也不会被小鱼儿扮鬼吓成了鹌鹑。她崇拜且爱护着的慕容九雕像突然间倒了下来,她迫切地需要另一位伟大的指引者,才能延缓她破碎的心灵。而就在这时,她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听到了苏玄告诉小鱼儿的那番交谈。

    慕容九将之看作了曙光。

    遥远且浩大的光。

    就连那一刻坠下悬崖间被握住了手时,那温软如水般的柔软心情,也被她视作了,光明居然降临于我身时的,无可比拟的激动与荣幸。

    她敬畏他。

    她思慕他。

    嘘,这第二点只是个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小秘密,大家都装作没看到好了,女孩子这样的小秘密,大家都要笑着包容下才是。

    “……帝君”她低低喃喃道,在面对苏玄之时,这个往日里孤僻到尖锐的女子,眼波流转间,如梦似幻,就连唤着他的称谓之时,也语调轻柔如暖绒,她苍白冷漠的面颊上首次添起一抹红晕。

    但她还没等到苏玄说些什么,就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沙沙沙——”鞋底与翠草之间的摩擦声,在这无比死寂的崖底,也好似被放大了无数倍。

    有谁要过来了。

    不可能是小鱼儿,他刚刚才自告奋勇地去打探这陌生之地,这脚步声也太犹疑太轻柔,不会是小鱼儿活泼泼的性子……

    但这岂不是说,这本该空无一人的崖底,居然会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慕容九站在了苏玄身前,面色一派警惕的戒备。她知道也许苏玄并不需要她如此的保护,但这种举动,只是她下意识对他做出的维护……这前日里还为小鱼儿所扮之鬼,吓到肝胆俱裂的女子,居然前所未有般强大起来。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另一边的树林中走了出来,他畏畏缩缩的缩着脖子,背部佝偻着驼起,他有一张颇为眉目清秀的脸,但这丝优点却又被他面上带着的惊慌谄媚破坏殆尽。他就像一个发育不全导致面黄肌瘦的可怜小子,连看到本应没有一个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表情也不是被触犯了领地的质疑与愤怒,倒更像是种讶异与忧虑。

    “小鬼?小鬼!”不远处传来一道娇媚入骨般的呼喊声,这女声轻铃铃地笑起来“小色鬼,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千方百计地恳求我出了宫殿,难不成是终于有了攀爬这万丈悬崖的野心?”

    “你……”这可怜小子看了一眼苏玄,愣了愣,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面上的表情反倒更加担忧,他用一种着急万分的语气说道:“你们……你们还是赶快躲起来吧!别被那女魔头找到!”

    他又扫了一眼楚楚动人的慕容九:“这崖底谷里,是不允许有她之外的任何其他的女人活着的,而且……而且……”他抬起头,飞快地瞄了一眼苏玄,又结结巴巴地说道:“对于长得好看的男子,她就更……”

    “哟~”一道温柔而甜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这小调皮,居然在客人面前说我的坏话,真是该打!”

    一只纤细柔美的玉手从后面轻轻伸了出来,拍在了那小子的脑袋上。

    但那小子却在这撒娇般打情骂俏的话语中抖抖索索地吓得厉害。

    一个披着绿裙轻衫,在鬓边斜斜插上一朵露水未干娇艳山茶的少妇从他身后婀娜娉婷地走了出来,她腰肢柔软轻盈,面上的微笑又是妩媚般的甜美,她这整个人,就像是那朵娇艳山茶,美如花,甜如蜜。

    她若有所思道:“你今日倒是分外胆小……”

    但她很快便不再关注这小子分毫。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一直垂目不语的苏玄,一双顾盼妩媚的双眼简直就像生出了勾子,恨不得悄悄地勾上这男人任何一处,她脉脉秋波之中,流光溢彩闪现。

    她就像此时方才注意到怠慢了客人的失礼主人,盈盈楚腰一折,嫣然笑道:“奴家今日方才发现有贵客临门……让客人在此蹉跎,可真是奴家的不是。”

    但不论她再如何的柔声细语、体贴入微,在慕容九眼里,她都像是一只嗅到了腥味的骚狐狸、披上了人皮的饿死鬼,她简直恨不得将这不慎露出了觊觎之意的女人一脚提到天边,离得自家帝君越远越好!

    她露出一个厌恶挑衅的笑,昂起了下巴,颇有些睥睨道:“老太婆,管好你的眼睛,再乱看乱瞄,小心我给你挖出来!”
章节目录 第83章 花无缺(十二)
    这比花更娇,比蜜更甜的美貌少妇闻言脸色微微僵硬了一瞬,但这更像是故作出来的不悦,她秋水般的明亮双瞳里,如今却是擒住了两汪泉,神色里平白添上了一抹清愁。

    “唉,妹妹你何其残忍!”这绿裙少妇颦起细细的柳叶眉,忧郁长叹一声:“你又岂不知道,这年龄啊,可是这全天下所有女人共同的大敌。”

    美人感伤,本就是尤为惹人怜爱的美景,更何况她叹息的是时光无情似流水,就难免使人感同身受、更为伤怀。

    但她这一番炉火纯青的表演,却没办法使面前这两人有过一丝的动容。慕容九的冷漠由来已久,她的性子本就孤傲冷淡,更何况这突然冒出来的老女人,在她眼里看来,就像是在肖想永远都不该属于她的天上星辰,简直是不知死活到了极点!

    而苏玄简直就是更加懒得理会她,自她甫一登场,知晓原著的他便已经将这女妖怪的底摸了个底朝天,这风韵无双的少妇,看上去模样温柔美丽,但心性却是自私狠辣,行事淫|邪阴毒,正是古老原著中十大恶人之一,号称“迷死人不赔命”的萧咪咪。她擅长风月,好男色,精通床弟之间私事,虽不喜亲自动手杀人,却总能将人迷到六亲不认,心甘情愿为她摆布,为她动起屠刀。

    而这崖底之下,有当世人杰欧阳亭为诱使天地五绝创建五绝神功而建造的地下宫殿,萧咪咪有幸找到了这地灵宫的外围,自那以后,她便在此地圈养了诸多的男子成为她的妃嫔,过起了她女王般的生活。

    萧咪咪她一点也没有为这二人的不为所动而生气,她水漾般的双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一身白衣的苏玄,素手抚住了胸脯,心在扑通扑通加快跳动,她感觉到,现如今已然三十七岁的自己,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十多岁那年,刚刚陷入了甜蜜初恋般的年龄,她在这江湖上闯荡了许多年,见过的男人,从上到名门大派,下到贩夫走卒,从浪子到情圣,从掌门、长老、刺客、杀手、书生……到王爷,乃至于皇帝,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人,能比得上今日所见之人,气势之盛!

    她忽然就读懂了,那些史上的帝王中,为何会有,愿为一心人,散尽三千后宫的傻子!因为她现在,就想做那前一刻还被她鄙视到死的前所未有的大傻瓜!

    但苏玄甚至都不曾看过她一眼!

    他右手握着那柄从不离身的宝剑,漆黑的双眸里是目下无尘的冷漠无情,不,不,他简直就是要更傲慢太多,他就像是罗袜生尘的谪仙人,这整个红尘人世,都像是从不曾映入他的眼中!

    这让萧咪咪不自禁谨慎了许多,能够有这样气势的人,又怎么会是个普通人?

    她自然能够看得出这两人对于她的冷漠,那与自己同为绿衣的女子,对自己的敌意,只要有眼睛的,都可以看得出,简直恨不得下一刻就可以戳死自己。

    但她并不怕她,她从来都不怕女子的嫉恨,还不如说她早已习惯了这些,她死死地告诫住自己,不急,不急,还不能急……

    她轻轻一笑,犹如花瓣颤抖,露珠滑落般明艳无双:“看来,两位贵客的戒备心也实在是太浓厚了一些……”

    她又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不被信任的失落:“奴家可从来都没什么坏心……只是见这崖底湿冷,若是呆久了,担忧二位的身体,想着邀请二位去奴家家里做客,这样一来,奴家也正好为两位贵客煮上一杯热茶,铺好一床温被,备好一桌佳肴而已……唉唉唉,奴家这一片好心肠,换来的竟是一片猜疑,看来,也是时辰未到,古人有云,日久见人心,相信你们迟早都会相信我这片赤诚之心……”

    “也是缘分未到,我看这天色已晚,奴家也该回家了。”萧咪咪依依惜别,一步三回头:“不论你什么时候改变了心意,都可以随时……”

    慕容九冰冷着脸,只是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滚!”

    萧咪咪娇笑着离去,她身后紧紧跟随着那瘦小的小子,他走时侧过头来的眼神中,带着的是哀哀的乞求。

    但二人均对此视之不见。

    萧咪咪带着那可怜的小子回到了地灵宫,一片堂皇华丽的厅堂中,陈设既雅致又大方,她侧躺在厚厚的被褥上,一身单薄的绿裙被撕开褪下来,一双丰腴的长腿白晃晃地裸|露在空气中,细细地、难耐地摩擦着,她白玉般的五指顺着大腿往下抚摸而去,松松垮垮的肩带落下,白皙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里,饱满丰莹的双胸大幅度地起伏颤抖着,两粒珠玉胀大,她似痛苦又似欢愉般□□道:“……你看看我,看我一眼啊,啊啊啊~”

    她哭泣般控诉道:“你为什么不肯转过来看我一眼?”她盈满泪水的双眸突然转过去看向了一直低着头的那小子:“你……你不想来抱抱我……亲亲我么?”

    那小子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唉,你怕什么?”萧咪咪轻叹一声,这一声简直就像是在人心上挠上一挠,犹如鹅毛反复拂过般瘙痒,那瘦弱的小子突然大吼一声,涨红了脸,猛地扑了上去,双手急不可耐地揉动抚摸。

    “噗通!”下一刻,他便被一脚踹下了床榻,萧咪咪伸长了光洁如玉般的长腿,怅惘般道:“唉,要是往日里,你要亲近我也就依了你,谁让你是我疼宠过多日的贵妃呢?”

    “可是,今时今日里,你就像是馊掉了的剩饭菜,就像是明月星辰下的臭水沟……又怎么让我舍得给你触碰我的机会呢?”

    “唉,江玉郎啊江玉郎,你又怎么能够称得上如玉郎君呢?”萧咪咪轻蔑道:“你简直连他的一根发丝也比不过!”

    江玉郎低下的脸庞上,满是阴狠的恨意,和磅礴的杀机。但他重新抬起头来时,又是一副谄媚讨好的神情,这往日里能让萧咪咪兴致盎然的隐忍,却仿佛在今日里失去了效力,她就像是陷入了恋爱中不可自拔的怀春少女般喃喃自语道:“这世上又有谁能比他更高洁更出尘……我简直不忍心想象,将他拉下到这红尘俗世之中,让他染上这贪嗔痴恨的情|欲之时那巨大的快感……”

    她痴痴地笑了起来。

    但很快,一道笑嘻嘻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外敲响了“门扉”,并且搞怪般问道:“有人在家么?”

    小鱼儿在这崖底晃荡了并没有太久,他怀里抱着七八个果子,他倒是给它们擦了又擦,咽了好几回口水,但就是没有下口。并不是他不想自己先尝上几个,而是这悬崖底下生长出的树木,长出的果子,他竟然有好几个没认出来,亏得他在万春流的医馆里稍稍学过几回,在这里竟是无一丝用武之地。

    但他一丁点的担心也没有,且不说这里还有一位医药大师慕容九,就连他的好兄弟好朋友花无缺,他都怀疑他在这医药之途上绝对涉猎甚深。

    他在树林里寻找了许久,眼见天色暗下,他才发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那是一株比其他所有树都要粗、要大、要绿的大树,这棵大树的上半截树皮与下半截树皮截然不同,一半粗糙,一半光滑,简直就像是人为地指出了通道大门。

    他并没有一时冲动就上前去敲门,而是回转了过去,回到了出发的地点,又重新见到了苏玄与慕容九,从他们那里,他得知了方才来过这里的两位意外访客。

    他颇有感触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带上了些许不解道:“难道现如今,在女孩子和女人那里,都是你这样的冰块男人更加受欢迎一些么?”

    “你想一想……”小鱼儿摸了摸下巴,感慨道:“就连前日里,在悬崖之上,你那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都没能引得多少姑娘为你倾心,但到了这里,你这高傲霜冷的姿态一摆出来,就让女人们为你要生要死……”

    他瞥了一眼慕容九,慕容九方才还在死死瞪着他的双眼游移开来,面上羞红一片。

    “还有那位……听你的描述,很有可能便是十大恶人中近年来销声匿迹的‘迷死人不赔命’的萧咪咪……”

    他长叹一声,妥协道:“看来这探寻敌窟的任务又要落到我身上了。”

    他摇了摇头道:“你既然现在没有杀死她,也就是说,你留着她,还有价值。那么,为了避免她贼心不死,色胆包天,做出不雅的举止,让你一剑刺死她,还不如让我小鱼儿身先士卒,深入敌阵,从内部瓦解敌方的布局与后手……”
章节目录 第84章 花无缺(十三)
    如果出来的是假的更新章节,那么就再等一个小时后再来刷新吧~

    看来他真的非常看好这位“王守仁”。

    苏玄握住酒杯的手停住了。

    “这……这是要将王大人赶尽杀绝啊!”一名衣着朴素,面带悲怆的寒门士子恨声道:“朝堂之上,奸贼弄权……”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他身旁的好友一把捂住嘴巴,摁住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刚才还一片喧嚣的酒楼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所有人就像聋了一般,听不到,哑了一样,不说话。

    “哐当——”

    那寒门士子推开桌椅,怒发冲冠。

    “不过是一祸国贼子,尔等堂堂圣人门生,居然在此做那妇人之态,唇枪舌剑不能发,笔诛墨伐不敢提!我金陵黎润生,羞与尔等为伍!”

    他甩脱开友人之手,负气而去。

    众皆愕然,不久,诸多学子纷纷掩面离去。

    那说书的老儿也叹了口气,失望欲走。

    “请暂且留步,老先生。”

    一道清朗的声音喊住了他。

    正是苏玄。

    那老者也不惊讶,他笑呵呵地转身就坐,轻轻嗅着空中酒香,赞道:“好酒!我一进这酒楼就闻到了,不愧是榜首前三才有幸得赠的好酒,往日里有人价出千两都无法哄得掌柜松口,今日,老头子我也跟着探花郎沾沾酒气!”

    “你知道我?”苏玄也不吝啬,他笑着给这说书的老者倒了一杯,语气不急不缓,如溪水韵韵流淌:“也对,老先生消息如此灵通,又怎么会不知道我?”

    “不敢不敢。”老者抱拳愧领:“不过是些吃饭的本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那小姑娘跟在自己爷爷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苏玄。

    苏玄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白衣舒和,优雅温柔,公子如玉,如琢如磨。

    小姑娘一下子脸就红了,揪着爷爷的衣角,躲到了老爷子身后去了。

    “既然老爷子有这份本事,那不妨来和我说一说,这王大人如今已至何处,那刘瑾派遣而去的杀手又在江湖上有何声名?”

    “不远不远。”老头子笑呵呵地样子:“他刚走不久,看着时间估计也就快到长沙府,你快马加鞭只需两三天的功夫就可以赶上。”

    “老爷子知道我要去做什么?”苏玄再次给白发老头满上酒杯,似有深意地试探道。

    “我知道我知道。”说书的老人高深莫测地抚了抚胡须:“我不仅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沈浪为了你,特地推迟了出海的时间,在李园多呆了三个月……”

    你可知晓有些人死亡的原因就只是一句话?你知道的太多了。

    当然李寻欢不会这样想。

    所以苏玄只是愣了愣,才万分佩服道:“老爷子手腕通天……所以您这趟讲书其实是冲着我来的吧?”

    “呵呵。”老人有些尴尬,但人老成精,他非常自然地转换了个话题:“你可知道刘瑾重金延请的杀手?”

    “愿闻其详。”苏玄宽容地微笑,一起忽视了方才的不自然。

    “这杀手,名为鬼影。”

    “那他的身手一定很快。”

    “当然很快,他不仅身法快,杀人的刀也很快。”老爷子敲敲烟斗,神情严肃:“他自出道以来,接了六十四趟单子,杀了六十四的人,没一个人逃过他的刀。”

    “这六十四个人一定都不是普通人。”

    “确实不是普通人,这六十四人包含了黑白两道诸多武林高手,他们用生命铸就了鬼影令人闻风丧胆的杀名。”

    “那我得加快速度找到王大人了,否则他恐怕难逃一死。”

    “你就不怀疑我是在编造一个谎言来骗你的么?”老人难以置信:“要知道在这个关头离京,对你的仕途可不是个好选择。你就不再多问问?”

    “不,不用了。”苏玄轻轻笑起来,他的微笑像是微风拂过宁静的湖面,暖阳照进旧日的窗棂,让人有种醺然的醉意。

    “如果你是在对我说谎,那就说明了王大人并没有危险,那岂不是很好?”他晃了晃酒壶,遗憾地发现酒水已然不多:“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王大人若真有一丝一毫的危险,我去了这一趟,岂不万分必要?”

    “你以前认识王大人?”老人问。

    “我与他并无交集。”

    “你读过他的文章?”

    “不曾有幸。”

    “那你认同他的心学?”

    “心学为何?”

    “那你怎愿千里奔驰,只为一个不确定的人给你的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老人不肯放松,咄咄逼人,整个身子俯过来,吐出一口烟气。

    “救人性命,岂不理所应当?”苏玄疑惑地问。

    这是他的真心话,所以老人紧紧地逼视,能看到的全为真实。

    “好!”老头子猛地一拍桌面,却没有震起任何酒水。

    他看到了小姑娘从老人身后探出的半张脸上无法自制的崇拜与痴迷。

    “不愧是沈大侠选择的人。果然侠骨天生,正气浩然!”老人喟叹道:“江湖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未来必定又可安稳百年!”

    他早已看出李寻欢在官场呆不了长久。

    他猛地拉出在他身后躲躲藏藏的小姑娘,诙谐道:“李小子,你看看我这孙女,春心萌动,可还配得上你?”

    小姑娘双手捂住通红的脸颊,“嘤咛”一声,却又偷偷从指缝里窥视苏玄。

    果然是主角的待遇么?

    苏玄苦笑着摇摇头:“老爷子你又何苦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呢?”

    他似乎想起了某位佳人,唇边溢出柔软,眉目笼上柔情:“我已经有了未婚妻,我与诗音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已互许终生。”

    这温柔,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子轻许芳心。

    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小姑娘盈满泪水的双眼,郑重道:“抱歉。”

    小姑娘泪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不肯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他。

    苏玄无法,看向皱着脸的老人,告辞道:“我该动身了。”

    这世上唯有女子的真情可以令他轻易退却。

    “老人家也请帮忙注意一下刚才那位慷慨直言的书生,他赤子心性,恐怕仕途多舛。”

    “你想得倒是挺周全。”老人没好声气道,对弄哭孙女的臭小子看不大顺眼:“我会看着他的。话说,你真的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我只用知道,你是个好心人就行了。”

    老人翻了个白眼,敲了敲小姑娘的头:“人都走远了,再看也没用了。”

    酒楼之外,苏玄回首微笑。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苏玄长身玉立,阳光下,折扇扬开,遮住舒朗的眉目,风流雅致:“未来兵器谱排行榜第一,天机老人。”

    一代旧人离去,总会有一代新人崛起。

    沈浪和王怜花走后,平静已久的江湖终于被打破。

    “百晓生”与“兵器谱”二词甚嚣尘上,掀起了武林新一轮的浪潮。

    这平湖百晓生是一个文采翩翩,特立独行,恃才傲物并且通晓江湖万千事的书生。他有感江湖纷扰,诸多徒有虚名之辈自称豪杰,太多虚伪之辈妄称英雄,意图编写《兵器谱》,宣告武林,通过列出武林中人的兵器、武功的排名来定下排位。

    江湖中人汲汲营营,刀尖舔血,生死相搏,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名,为的是利!

    为的是名利带来的高人一等的地位,舒适享受的生活,娇艳美丽的女人,用之不尽的钱财!

    而这一切,“兵器谱”都可以给他们。

    整个江湖都轰动了,不祥的血腥味笼罩着武林。

    为了争夺这个排名,也不知道有多少名侠武徒丢掉了宝贵的生命。

    明面上的决斗,暗地里的手段,光明的,龌龊的……

    哈,虽然排名上下由武功决定,但是,死人又怎么可以上“兵器谱”的排位?

    这真是个绝妙的残忍计谋不是么?

    这一番血腥清洗下来,能够留名“兵器谱”的,无一不是武力智慧超群的绝顶高手。其中数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乃是剧情开始之时仍雄踞排名榜前十之上的巨擘。

    而李寻欢也因为这次出手诛杀杀手鬼影,而榜上有名。

    “那么,可有上官金虹的名字?”

    苏玄褪去李寻欢的白衣,再一次带上人|皮面具,穿上一身绣有暗色金纹的玄衣宽裾,长长的乌发极为简洁地被绑在脑后,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额边垂下几缕发丝,遮住他开阖间过于锐利的目光。

    他双手收拢在宽大的袖口中,右手紧紧握住长剑,渊渟岳峙,如同孤高冷漠的剑客,丝毫不见前日里,千里奔波,在江水边,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缥缈洒脱,任侠之气。

    他新收下的下属天枢闻得此言,默默想了一会,才谨慎回答道:“并无此人。”

    “那此时的‘兵器谱’便毫无价值了。”苏玄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些寂寥的落寞:“花一份心思关注着就行了,不用太费精力。”

    “是,属下知道了。”天枢单膝跪在几步外,低着头,毫不迟疑地回道。

    “另外,怜花公子之前留下来的势力,有没有皇宫之中的人手?”苏玄思索着什么,蓦然问道。他心里的一个想法渐渐成形,蠢蠢欲动。

    “这……”天枢睁大眼睛,有些为难地回答道:“地方官员上,以金银动之,曾有数位与我们有过合作,哪怕是府台大员也曾有过交集。但是……皇宫之中,属下惭愧,并未与之有过接触。”

    他心中惊骇莫名,不知公子今日问起皇宫所欲为何,一时间,各种猜测在脑海里浮浮沉沉,竟将自己给吓住了,冷汗骤起。
章节目录 第85章 花无缺(十四)
    小鱼儿远远地望着这面黄肌瘦的小个子抖抖索索地离去。

    “好了,你这冒昧上门来的小客人,你难道不应该把关注力都放在我身上么?”萧咪咪轻声嗔怒道,她的声音又娇又媚,简直能激发出所有男人最深处的*:“还是说,我已经老到失去了自己的魅力呢?”

    “就在方才,在这崖下的草地上,我都遇上了一位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萧咪咪叹息道:“她柔韧如柳枝的身姿,青春秀美的面庞……这一番对比下来,我就像是日薄西山的明日黄花,哪里还有什么姿色可言呢?”

    她玉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喃喃自语道,语气里,居然前所未有的开始不自信起来。

    “怎么会?”没人能够看着这一位尤物妄自菲薄却无动于衷,就连小鱼儿也忍不住挺了挺胸膛,故作成熟道:“如果连你这位十大恶人之一的‘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都开始怀疑你的美貌,那这全天下的女人们又有几个敢出门呢?”

    萧咪咪笑了起来:“你这嘴甜的小家伙~”

    “牙尖嘴利~”她眯起眼睛,如同颤抖的花枝般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当然。”小鱼儿笑嘻嘻道:“因为我是来自恶人谷啊!”

    如果说江小鱼想要讨好某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示好,哪怕那个人是世上传说中的十大恶人也逃不过,不论是恶人谷里的几位抚养他长大的那几位、还是藏身在峨眉山崖底的萧咪咪。

    就在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相谈甚欢,其实都是想要从对方嘴里掏出更多信息时,江玉郎终于又捧着盘子,发着抖,给他们端上了美酒。

    他掀开密封着酒坛的盖子,想要给两位满上琉璃杯,但萧咪咪却失去了刚才的随意调侃的兴致,她轻轻地嗅了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冷凝。

    小鱼儿也郑重起来,他皱眉问道:“你做了什么?”

    空气里从这小个子回返开始,便浸染着浓重的血腥味。

    萧咪咪直起身来,周身杀机环绕。

    江玉郎一脸惊讶,他惊恐地往后大退了一步,就像是害怕萧咪咪下一刻便会出手惩罚他一般,这样的动作在他脖子上未散去的淤青映照下,犹有说服力。

    “我……我只是按照您的吩咐,去把您所有的妃子贵人都杀掉了!”江玉郎带着哭腔道:“我知道您看上了刚才遇见的那位风姿绝伦的白衣剑客,不想让他知道您过去的黑历史……可是您一开始便已经答应过我,只要我承受住了除掉您所有旧账的罪责,您便不会杀我,会给我一条活路的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萧咪咪简直要气炸了,她其实一直都怀疑这突然闯进来的小鱼儿和现在仍然在宫殿之外的那两个人有所关联,她对于那一男一女的来历、功法、武功等等全都一无所知,她之所以那么快退走,甚至没有顺着内心蠢蠢欲动的春心而贸然行动,也是因为察觉到了江玉郎今日动作的反常。

    江玉郎有一个普天之下,最为阴险毒辣的爹爹,他自己,也是这武林,最为隐忍、最为狠毒的小畜生。

    而江玉郎和她不同的在于,他知道,面前这个名叫江小鱼的可恶的小子,便是未来拥有莫大声誉的花无缺的兄弟朋友……他知道他们二人其实不仅仅只是挚友关系,他也知道移花宫在他们二人身上布下的多么可怕的阴谋,可惜,他完全不想说出来。那阴谋,牵涉到了上一辈之间无数的爱恨情仇,就连他的老子,江别鹤,也在那段历史中,抹下了尤为深厚的精彩一笔。

    这一笔,让他的处境就像是悬挂在断头铡下的囚犯,从先天上,他就和这两个亲兄弟处于最敌对的立场。

    可花无缺的存在就像是这老天给他们开的bug,所有的谋划诡算,他自是一剑斩去,什么也留不下。

    其实在最开始的移花宫少宫主,还是一副非常好说话的谦谦公子模样,他气质脱俗、温文尔雅,却并不怀疑自己的父亲江别鹤的伪装,虽极少搅进这江湖的纷争里,但也从不插手他们的诡计阴谋,虽然小鱼儿一直认为他是有着深藏智慧的聪明人,但江玉郎和他的父亲江别鹤一般,从不曾惧怕他,因为花无缺是真君子,而君子,可欺之以方。

    但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才证明了,从始至终,他在他眼里是多么的渺小而不值一提……

    江玉郎一副害怕到了极点的模样,他结结巴巴地颤抖道:“是……是您说过让我去解决掉您所有的妃子情人,因为您担心这位找上门来的小郎君,是和你瞧中的那名男子有所关系的人。你看上了他,愿意为了他散尽你这些年来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后宫,害怕他不接受你,想除掉他们,又担心他嫌弃你残忍,所以让我去杀光了他们……你答应过我的,会放过我!”

    江玉郎满脸涕泪道:“我也……我也很害怕啊,但是我不得不杀光他们,因为我不想死……我怕死,我想活着,苟且偷生也要活着……”

    江小鱼看看怒气横生的萧咪咪,又看看简直就要瘫倒在地的江玉郎。虽然他从内心最深处觉得眼前这小个子全是在胡说八道,但他表现得如此不堪,竟也让他下意识地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真是可怕啊,小鱼儿深深地吸了口气。

    萧咪咪气得浑身发抖,但她却并不是为了自己那曾宠爱过多时的“妃子”们而惋惜,她是如此的天性凉薄,她在生气的是,这江玉郎,其实从一开始,目标就只是她而已!

    因为在这一年之后,他终于有了信心可以杀掉自己么?萧咪咪回想起方才他的出手,竟感觉到了锋芒在背,她以为眼前这条毒蛇,只能如虫豸一般隐忍着、隐忍着,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居然拥有了决然动手的魄力……尤其是在他武功大进,却其实根本就没有十分的把握杀掉自己之时。

    方才的交手,他只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才轻易地伤了她。

    其实他也想再等待更多的时日才动手……江玉郎有些遗憾,但谁让他醒来的太晚,这些时日以来,他拼命地压榨着自己,不浪费任何一点自由的时间,却也只能将五绝神功练到这样的程度。

    他来得太晚,之前的自己在粪坑下挖掘的求生之路早已功成,但那已毫无意义,因为那藏宝之中最重要的五绝神功全部都在他的记忆中。

    萧咪咪悍然出手。

    小鱼儿几步退回到了通道之中,他眨了眨眼,觉得这种狗咬狗的场面颇为滑稽,但和他小鱼儿却没有丝毫的关系。他抛下刚才和他谈天谈地的萧咪咪,整个人一溜烟的,竟是直接跑掉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个悬崖底下,除了我们三人,和那场战斗的胜利者,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位活着的人?”苏玄淡淡地问道。

    小鱼儿点点头。

    苏玄叹了口气:“你准备在这接下来的两年里,啃完树皮后,渴死饿死么?”

    小鱼儿悚然而惊。

    “邀月既然已经亲眼看到我们三个人摔下了悬崖。”苏玄漫不经心道:“那么我们三人,不论是谁,都不能出现在江湖上,哪怕是你易容,也逃脱不了她的眼睛。这悬崖底是一个隐藏着的秘境,她没办法找出通道来搜寻,但如果她不死心,守在峨眉山上,除非我已经决定了亲自对上她,否则你们都出不去。我原本想要留下萧咪咪,因为她虽不是此地的主人,但好歹也在此住了许多的时日,必然有着自己的来去方法。”

    “我想,大概两年的时间,也足够你成长成为一位可以自保的高手。”

    也足够燕南天真正醒来,并且恢复所有的战力,或者说,嫁衣神功足以让他在这段时日里,更上一层楼。

    若是邀月在这段时间里,不论是放弃了搜寻自己与小鱼儿,还是对那仇恨始终锲而不舍,在心境影响下,还能够就此突破明玉功第九层那就更好了。苏玄饶有兴致地想着。

    “但是,看来已经有人帮助我选择好了人选。”苏玄冷笑道:“那场战斗,谁活了下来,谁就是今后负责你们伺候你们吃食的人,因为已经别无选择。”

    为了防止和萧咪咪战斗后,受到重伤,竟然让那些苟活着的“名门正派”的“妃子”得利,江玉郎不惜在方才与萧咪咪的对峙中服软,为的仅仅只是让他有机会先去除掉那所有的意外。

    在原来的经历中,在那两年的时光里,萧咪咪变本加厉,简直把他真真正正当做了一条狗来训导。江玉郎躺在地面上,手臂遮住了眼睛,无人看得出他面上神色。
章节目录 第86章 花无缺(十五)
    “就是你么?”苏玄看了一眼被提溜到跟前的江玉郎,并不怎么奇怪地问道。

    “是……是我……”江玉郎在萧咪咪手下心惊胆战过了将近一年,哪怕后来的他重生回来,也没有办法在一瞬间提高自己的武功,那些多出来的记忆,不过是让他的眼界更为开阔、让他惶惶然的心中有了底,让他更有把握……让那个该死的贱婢死的更快、更痛苦、更后悔!

    但这就像野史传说中才有的奇遇,一旦撞上了他江玉郎,其实也没能够让他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他不混官场,不知道接下来会有谁更为深受圣眷,官道亨通;他也不是商人,不知道接下来的长进跌出,供需比例;他只是一个江湖人,有着一个伪君子的爹,养成了心内藏奸、口蜜腹剑、坏到了骨子里的性子,这性子就算是重生也改变不了他。他知道的只是,未来的几十年里,这个江湖是属于花无缺登顶的江湖,就连作为他双生子另一位的江小鱼也逊色他太多!

    这种出色并非是指在年轻一代之中称雄,花无缺,他是踩着整个江湖,踏着昔日里诸多的绝顶高手的身躯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纵横数代,无人能敌,塑造了可以流传后世的绝代传说的人物。

    在他君临江湖的那一刻,在那之前,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不论是十几年前还是十几年后,那些无论多么叵测、多么恶毒、多么惊奇的阴谋与诡计,都成为了衬托他背影的酒间笑谈。

    而现在距离那一日,只差两年多……这让人心生绝望的差距!竟让他,心生千结的江玉郎,连愤恨的情绪都难以生出!

    他开启一个剑客风流的时代,从此百兵之器,尽皆俯首。

    “我……我是江玉郎,在一年以前被萧咪咪掳来……”其实是被诱惑着、哄骗着、威逼着落入网中,但这样说莫名有些丢脸。

    “她在这地下的宫殿里,圈养了诸多的面首,其中甚至有很多名门大派、世家宗门的子弟……”江玉郎面上流露出羞愧:“当时的我,实在不是她的对手,只好在此忍辱负重……”

    小鱼儿嗤笑一声。

    江玉郎涨红了脸,他并没有去瞪突然发声的小鱼儿,反而是低下头去,仿佛丧失了反抗辩驳的勇气,他跪坐在地上,缩手缩脚,整个人带上了一股悲凉的气息。

    但在场的另外三人简直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铁石心肠的人一般不为所动,小鱼儿已经看过了他的装疯卖傻,那些狗屁不通的理由由他说出来也简直就像是真有那么回事,这个名叫江玉郎的小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他眼里,全都不可相信。

    而在慕容九看来,这天下间所有的男人,除了苏玄,全都不名一文!

    江玉郎攒紧了双手,他直到真正站到了苏玄面前之后,才发现,他对于面前这人其实一点也不了解,除了知道他是来自移花宫之外,竟毫无其他。

    他知道江小鱼机灵古怪、自诩为天下第一聪明人,虽然是在恶人谷中由十大恶人中的几位一起抚养长大,却神奇的在内心深处,拥有着善良温柔的正派品质……

    但是花无缺,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这个江湖,在上一世的记忆中,哪怕是他从移花宫里走出,来到这江湖之上,他也鲜少卷入江湖纷争之中,他似乎对这世上所有的名利恩怨都不在意,哪怕是被他的师父,移花宫大宫主,邀月,要求着他去杀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本应是他双生兄弟的江小鱼之时,他也似乎没有任何的*,想要去探索这一要求的离奇与缘由,他更像是百无聊赖着,拨动着江小鱼在这谋划里蹦上蹦下,到了最后,方才真正飒然登场。

    这江湖、这人世,都是阻碍他武道登顶的浮尘,他始终不变的,只是无时无刻都在锤炼着的剑意,但这也是江玉郎在修习五绝神功日深之后才突兀地发现了这一点,他的周身,气机深藏,剑气蕴敛,这才给了人温润如玉的假象。

    而当他发现了这一点,花无缺这整个人在他的眼里看来,便是煌煌冷光摄人、锋锐寒意逼人,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时,都给人一种被刺伤的错觉,江玉郎能感觉得到,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拔剑出鞘,一剑光寒,一剑便可以取自己的命!

    这让他更为谦恭地低下头去,做足了臣服的姿态。

    “既然萧咪咪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上,而这座地宫里也只剩下你一个人选,那么看来我也只能选择你了。”苏玄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的声音就像他这个人,从骨子里流露出一股从容漠然的姿态:“可是你应当不知道,我有这样一个挑剔的性子,宁缺毋滥,如果你有做的不如人意的地方,哪怕会打乱我的计划,我也不会再留下你……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到这种地步。”

    “不……当然不会!”江玉郎狂喜道,他激动的连话都结巴起来:“不论……不论您有什么吩咐,小子都会竭尽所能、肝脑涂地地完成任务!”

    “对了!”他就像是突然想起来,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本淡黄绢册,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金光灿灿的小圆筒,从另一个袖口中掏出一个不起眼的黑黝黝的竹筒。

    “这座地宫其实并非是萧咪咪建造而成……”江玉郎就像真的推心置腹般将自己所发现的有关这所地宫所有讯息悉数告知:“……这就是那当世人杰欧阳亭聚集天地五绝创建而出的五绝神功……”

    他示意了一下那卷淡黄绢册,又像献宝一般介绍道:“这另外两个分别是,天下第一歹毒的暗器,天绝地灭透骨针,针细如虻,跗骨而入,毒入骨髓,无药可医;还有昔年‘白水宫’独有的五毒天水,沾上一点点,半个时辰内,就会立马周身溃烂而死,谁也救不了!”

    小鱼儿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江玉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子、白痴。慕容九往前踏出一步,衣袖下,五指蓄势待发,如临大敌。

    “……这地宫之下,八面墙,金银铜铁锡土石木,除开土墙之后,其他墙后,深藏着的,是富可敌国的金银、削铁如泥的神兵、高深莫测的秘笈、效用各异的毒|药……”江玉郎侃侃而谈,丝毫看不出将这些宝藏交出来的心痛,倒真的似有为了新主人而奉献的喜悦。

    苏玄垂目而下,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沉默不语。

    小鱼儿倒是被吓了一跳,他忍不住环绕着江玉郎走上了一圈,摸着下巴,万分不解道:“……你居然没有先试用下这些暗器的想法?”

    “说不定,你一发便可以解决了我们,到时候,这天大的宝藏,还不是随你挥霍?”小鱼儿怂恿道,他没有说动江玉郎,反倒是他自己,面上带上了些许的跃跃欲试:“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其实也都不知道,那地下宝藏中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你偷偷昧下几样珍稀之物,在日后留给自己使用,这也是完全可行的嘛~”

    江玉郎讶异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所谓的“当世人杰”欧阳亭又算得了什么?就算再加上天地五绝,到了现在,又有谁还听闻过他们的名字?就算把他们所有人都打包起来称量,也比不过一位“剑君”花无缺来得更重!

    既然我的父亲江别鹤可以暗地里投靠移花宫,那我江玉郎又如何不能选择未来注定会凌驾九天之上的“剑君”?

    “这样可不妙啊……”小鱼儿摸了摸下巴,他思索般看向江玉郎:“就你这小子毒蛇般隐忍的心性,现在居然舍得放弃这泼天般的富贵,你说……”

    他凑近来,低低声问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跟随着大人的未来了!”江玉郎满面潮红,高声道:“大人神功盖世,未来势必横扫武林,盖压当代,功成千秋,无人能敌!”

    “我以为我已经够不要脸了……”小鱼儿喃喃自语道:“但谁知道今天就遇到了对手,你简直就是不知道脸是什么东西……我江小鱼甘拜下风!”

    他甚至还微微弯下了腰,以示敬意,但下一刻,他便轻轻一闪,落在了慕容九身边,状似谨慎小心,但实际上用着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夸张地说道:“看紧他,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包藏祸心,肯定对花兄有所图谋,你务必要将之隔离在千丈之外,最好想个法子弄死他!”

    江玉郎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鱼兄你是不是对我有所误解……算了,日久见人心,相信随着时间的考验,大人必定可以看到我这一颗真心的!”

    他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苏玄。
章节目录 第87章 花无缺(十六)
    两年后。

    崖下林中,落花如雨,苏玄一身白衣如雪,渊渟岳峙,风仪脱俗,一眼观之,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超然离尘之感。

    他缓缓地将手中如银光流动般的长剑收入鞘中,身后一阵轻轻的、仿佛怕惊动了什么的脚步声传来,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了。”

    江玉郎知晓,此地正是花无缺两年来每日每夜的练剑之处,在上一世里,他被萧咪咪压榨地太厉害,居然连接近此处都不能,所以他在终于逃脱这个“魔窟”之后,竟然一时间没办法把离开了这里的花无缺,那温文雅致的贵公子,和现今这位雍容孤傲的白衣剑客想到一起……

    如果不是他主动表现出来,恐怕没有人能够将他们二人联系起来……

    哪怕就是抚养了他十几年的邀月与怜星,也办不到!

    就这一点,江玉郎便从来不敢看低花无缺的智慧。如果一个人,可以将世人的眼睛都给蒙上黑布,让他们都成为瞎子、聋子,也始终不能知晓他自身的面貌,将这整个武林都当做轮下的泥球般把玩、碾碎,那岂非只有最绝顶的智慧者,才能够做得到?

    他的剑,天下无双。

    他的人,天下无双。

    江玉郎不敢抬头,他只是低低地汇报道:“自从峨眉派的掌门铜符被峨眉当代掌门神锡道长打赌输给了十大恶人中的‘烂赌鬼’轩辕三光之后,他便脱下掌门道袍,自请退位,闭死关于峨眉后山,自此再不履江湖。但那轩辕三光本就是个滚刀肉的性子,这烂赌鬼身上又怎么会有可以保留下一刻钟的物品?他转头便将那掌门铜符输了出去,峨眉派弟子长老大股出山,追杀轩辕三光,追查铜符下落,甚至有传言说,峨眉派内部商定,谁要是找回了这枚铜符,谁便会是下一任的掌门候选!这江湖的水也在这之后愈发的浑浊起来……”

    他说到这里,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一枚灰色的铜制符令,恭声道:“这就是那枚峨眉派祖传的掌门铜符。”

    “你也是好手段。”苏玄并没有接过来,对这引起了整个江湖动荡的符令竟看也不看一眼:“既然那是你找到的,那你就自己留着吧。”

    “是。”江玉郎低声应道。

    果然,最后能成为江湖传说的“剑君”花无缺,又怎么会在意这种东西?他一心唯剑,能被他看在眼里的本就少之又少,这江湖无数人争抢着的符令,在他看来,也就值一块废铜烂铁的价值罢了!

    但是这对于我江玉郎来说又不一样了!他心思一转,倏然间便想出了几十条毒计,条条都能让这武林中传承了千年的大派,峨眉派,落入掌中!

    “另一件较为轰动的事,便是绿林中颇有声名的‘两河联镖’与‘三湘镖联’的总镖头‘铜拳铁掌’赵全海与‘衡山鹰’厉峰,在商谈大财阀段合肥镖银归属,正僵持不下之时,双双中毒身亡。这趟镖银,最后落入了第三家‘双狮镖局’之手,只剩下在场的公证人,三湘武林盟主,“爱才如命”铁无双,他须发怒张,暴跳如雷,势要找出幕后黑手。”

    讲到这里,江玉郎停了停,像是在收拾了一下措辞之后,才缓慢却坚定地说道:“其实,这位铁老爷子想要找出的下毒人,正是我江玉郎。”

    “哦?”苏玄的声音并没有多少的起伏,他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些跌宕起伏的江湖局势,他只是静静地说道:“继续。”

    江玉郎惭愧道:“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正是家父,‘江南大侠’江别鹤!”

    “虽然家父一直以来都以仁义之名著称,他姿态淡定从容,自称与世无争,但实际上却是心机深沉、阴险毒辣,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地陷害忠良、铲除异己!”江玉郎话语涩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就这一次的中毒事件,其实就是家父吩咐我去做的。段合肥这一次托运的镖银数目巨大,他贪婪之心一起,便想出了这一条狠毒的计谋,让镖银被‘双狮镖局’接下,派人深夜劫镖,然后让我去找回镖银,为了让这一切更可信,原本雇佣的劫镖之人首级也会一并带回,这样一来,不仅宣扬了侠名,也让人联想不到,这接下来的第二次抢劫,会是我江玉郎所为!”

    他沉默了一会,才接着继续说道:“为了将这一切栽赃给铁无双,他从一开始便布好局,让铁无双从毒死了两位总镖头的酒宴下幸存,会在第二次动手时,将之前就被收买过的‘双狮镖局’灭门,死无对证中,只留下一位早已安排好的老马夫,让他指正铁无双为真凶,甚至为了这一点,事先便给铁无双运去几大车的珍贵药材,因为会有人因为他送去的食物被灭口……最后,为了不给他留下侥幸逃脱的可能,早在最初,家父便已策反了铁无双的大徒弟……如此连番算计之下,铁无双焉有不死之理!”

    “而这,仅仅只是家父最普通不过的手段罢了!”江玉郎沉声道。

    “你就这样全部都告诉我?”苏玄似笑非笑道。

    江玉郎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看了眼苏玄,方才提高了声调,郑重道:“以前我都是听从我的父亲来行动,他教导我、吩咐我、命令我……但是,自从两年前那一天起,我就已经选择了效忠于公子您,既然加入了公子麾下,那么,我的所作所为,便不应该对公子您有所隐瞒……如果您有所不满,只要吩咐一句,我便可以亲自站出来,揭开家父的真面目……”

    他从未掩饰过自身满腹的诡计阴谋,这悬崖下的所有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这其中,江小鱼简直就是带上了有色眼镜,不论他江玉郎做了什么,都可以在他的眼里,解读出无数的意味;而慕容九就如同那天江小鱼吩咐过的那般,将他看做了病毒细菌……就连现在,她都站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身影!这所有人里,居然也就花无缺对待自己的态度淡泊、一视同仁!

    苏玄并没有对他的这番剖白有所感动,反倒是从他的身侧,一只手掌悄悄地拍上了他的肩膀,江玉郎吓得浑身一哆嗦。

    小鱼儿欢快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可真是大义灭亲啊,反手就把自己的父亲卖了出来,就为了给自己新的主子卖忠心?”

    江小鱼的武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虽然有因为自己正处于花无缺面前,高度紧张,忽视了周围环境的缘故,但就算如此,能够不惊动自己来到自己身边,这也说明了……这两年里,江小鱼对于五绝神功上的武功绝对精研甚深,甚至已经有了一定的境界,到了能够威胁自己的地步!

    江玉郎面上大义凛然,话语里却带上了些微的苦涩道:“虽然他是我的亲身父亲,但是有些时候,父亲所做的事,是不能套在儿子身上的,我又怎么知道,在我出生之前,他又陷害过多少人?”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说了出来,但是被他暗示着的江小鱼却什么也听不明白,反倒是苏玄转了过来,轻轻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他心里缩了缩,竟有种完全被看透的感觉。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要回到我出生之前,只要能够制止家父做出的错事,让他改变行事的规则,让我和他从此一起做个好人,我也是情愿的!”

    江玉郎满嘴跑火车,他只对于江别鹤昔年做过的唯一一件事有所悔恨,若非他当日里没能斩草除根,到了后来,他们父子二人何至于落到那样的境地?当然他其实也知道,在移花宫两位宫主的手下,江别鹤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至于后来的做好人声明,纯粹是用来恶心江小鱼的。他江玉郎会是个好人?开什么玩笑?

    果然,小鱼儿龇了龇牙,有些牙酸地说道:“你够了啊,江玉郎!”

    他没有再理会他,径直走到苏玄面前热情地招呼着,仿佛没有被苏玄周身的寒气影响到一毫:“那什么,无缺兄……你看我们也在这悬崖下面呆上了两年,就算这地灵宫再怎么舒适,也不能掩盖它的无聊,我也已经把那高大上的五绝神功修行完成,接下来的都是水磨工夫,老是待在这一个地方,能有什么乐趣呢?说不定,等我出去到了江湖上浪上几番,就能够有所顿悟呢?”

    小鱼儿本就是个待不住的性子,能够在这崖底乖乖地呆上两年已经很是勉强,虽然他从未表现出来,但苏玄却看得出来。

    江小鱼不怀好意地看向了江玉郎:“更何况,不是还有你这忠心耿耿的手下在么?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让我有生命危险的,你说是么,玉郎兄?”

    江玉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
章节目录 第88章 花无缺(十七)
    江玉郎和小鱼儿哥俩好一般,勾肩搭背地路过慕容九之时,他非常愉快地发现,这姑娘其实并非只是单单针对自己,她仿佛对一切可以说话、可以行动的生物,都抱有着极为高度的警惕,他丝毫不怀疑,花无缺已经成为了她心目中的神明……

    而只要她这神明对她说出一句“滚”字,她便会最为彻底地崩溃开来,再难收回。

    而江小鱼很显然并不在这位姑娘放行的选择之中。

    于是他便好心情对这位姑娘搭话道:“话说,慕容姑娘,你一直待在这悬崖底,不想和我们一起出去走走么?要知道……慕容家的另外八位大小姐和她们的夫君,可都找你找疯了……她们开出的价码可一点都不低,这江湖上,有一半人在寻找着峨眉派的祖传铜符……”

    他挑高了眉,颠了颠手中的符令,故意在小鱼儿眼前晃了一圈:“另一半人,在寻找的可就是你啊!”

    慕容九漠然地看着他,她身姿单薄,体态轻盈,一身绿衣,清丽脱俗,她看过来的神情清冷,一双大的眼睛里,弥漫着朦胧的烟雾。

    小鱼儿不待她回答,便嘲笑道:“怎么?拿到了峨眉派的七寸,现在连慕容世家也不愿意放过么?”

    “怎么会?”江玉郎假笑道。

    小鱼儿转过头去,语重心长地对着慕容九劝诫道:“你别看现在他这条小毒蛇乖乖地翻过身来,露出了自己的肚皮,讨好着,任由揉捏,任由逗弄……”

    “可他这是被吓怕了,你等着看吧,只要我们一流露出虚弱的内质,保证第一个窜出来,亮出獠牙,狠狠地往你致命处就是咬上一口的就是他这条小毒蛇!”

    江玉郎绷着脸,依旧笑道:“江兄你还真是热衷于污蔑我,慕容姑娘可不要被他蛊惑住,他这条咸鱼,最擅长的就是巧言令色,胡说一气,你可不要忘了,他可是从恶人谷里出来的小魔星……”

    “你也不差,”小鱼儿磨磨牙:“不愧是现在江湖上最大的伪君子教养出来的小毒蛇!”

    他们二人相视而笑,又不约而同的在内心深处将对方拳打脚踢一顿。

    慕容九看着这两个针锋相对的蠢货,只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于是二人便继续勾肩搭背着笑着离开。

    “我们也走吧。”淡淡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苏玄正站在她身边,背负着双手,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气度从容,慕容九急急后退一步,柔顺无比地低头应声道:“嗯……”

    常州城外,风景如画,山花竞放,溪流蜿蜒,盛开的花朵点缀着川流而过的如缎流水,阳光下,一切都像是在闪闪发光。

    一位穷汉正躺在溪流旁的草地上懒懒地晒着太阳,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色衣物,蹬着一双破旧的草鞋,正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流水旁的草地柔软地像是昂贵的地毯,虫声鸣叫,鸟雀扑棱,倏而又一飞冲天,好一副生机勃勃的画面。

    但直到走得更近了,才能感觉到这又懒又穷的汉子的不凡,他双手筋骨凸出,长至膝下,虽然浑身瘦骨嶙峋,面上极短的发须未剃,但自有一番摄人的魁梧气概,一眼看去,竟无法瞧出他具体的年龄。

    苏玄从更远处一步步走来,慕容九安静乖巧地跟随在他几步远之外,如同一道永远跟随着的沉默的影子。

    他一身白衣,如墨发丝束起,腰间悬挂着他那柄流银般的长剑。

    他一步一步走近来时,就如同带来了一道极冻的寒流,这春花暖阳般的景色一瞬间便失却了方才的所有色彩温度。那穷汉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他一跃而起,如同警戒的虎狼,右手已然搭上了腰间草绳上的生锈铁剑,浓眉竖起,一双厉目直直地看向停在了十几米远处的苏玄。

    苏玄漆黑的眼眸注视着这浑身紧绷着的穷汉,问道:“你就是燕南天?”

    “是我。”这穷汉肯定道。他其实从方才就已经意识到了有人过来,但直到这人走近,他才发现,他一直感应到的,只是那跟随在他其后女子的脚步。

    苏玄深深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方才淡淡地说道:“不,你不是燕南天。”

    这穷汉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他打了个哈哈,笑道:“这武林中有谁竟敢冒充燕南天呢?”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玄,目光中流露出赞叹,这才仿若劝诫道:“你这样的年轻人,总是喜欢挑战前辈高人,幻想着一朝击败名人侠客,自此扬名武林,可是却不知道,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并非是功名利禄,而是你自己的生命!”

    “我来,是想要找到燕南天。”苏玄并不以为意,他轻轻叹息道:“你不是燕南天,但是你可以是应他的请求而来,以他的名义来行动。”

    穷汉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再收敛自己的气势,站在那里,自有一股豪迈的气度,他大声喝道:“不论你找燕南天有何事,我现在就是燕南天,燕南天就是我,我都可以为他接下!”

    “可是,我想要挑战的只是燕南天本人。”苏玄抬起眼,并没有多少的情绪波动:“若你能够联系上燕南天,那么请你告诉他,我将会在移花宫邀月宫主,也就是我的大师傅的要求下,于三月之后,在玄武宫前,与江小鱼生死决斗……”

    “但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江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可堪为我的对手。”苏玄说出这等狂言,就像是说出一个早已既定的事实般淡然,对面的汉子居然也无法反驳一丝一毫。

    “更何况是,只能在年青一辈中称为佼佼者的江小鱼。”苏玄勾起了唇角,冷冷地说道:“你去告诉他,若是他不想看到昔日结拜兄弟之子落败而亡,那么就要先来找到我,如果他可以击败我,那么……”

    他缓缓地说道,声音讥诮:“我就此放过江小鱼一命又有何妨?”

    “……你还真是有信心,能够从他剑下活下来?”这穷汉也冷冷地说道,他的目光中燃起了火,是怒火,火焰熊熊,能够燃尽一切。

    “你错了。”苏玄轻轻说道,他甚至泛起了些微的笑意,他这一笑,四周的氛围也自然而然地柔和起来:“既然是挑战,那么我又为何不可胜利?”

    “那不如让我来试试你的斤两?”这穷汉“斤两”两个字一出口,便已拔出了腰畔上的锈剑,他这一剑已出了八分之力,其出手之快,挟势之强,寻遍现今整个武林,也无人能及!

    但苏玄却并没有往后退上一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随手挥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如同九天之外的银河之水,倾泻而下,冷冽璀璨。

    穷汉魁梧的身体晃了晃,他扬起了眉,眼神越发赞叹起来,喝声道:“好!”

    苏玄本可以用出移花接玉的功法来卸去剑势,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用这一剑,迎面而上,展现出了自身高深的内力与绝伦的剑道。

    这也让这穷汉沉默地收回了铁剑,熄灭了再度出手的*。

    他已不再如方才那般生气,只是长长叹息道:“现今的武林居然出了你这样的人!”

    “你的剑即是你的人。”大汉说道:“虽然我并不知道,邀月宫主为何要你杀掉小鱼儿,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又岂会随她摆布?”

    “我会将你的话告知燕南天。”穷汉郑重道:“记住,今天同你出手的人,是我‘南天大侠’路仲远!”

    而在另一边,江小鱼简直就像是衔住了蛇尾的小鱼,他跟随着江玉郎走出峨眉山,一路蹭吃蹭喝,夜晚也磨蹭着,让江玉郎又多开了一间房间……他们二人相看两厌,都不愿意同床而眠。

    但当他刚刚沉入了睡眠,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便让他从浅薄的梦里惊醒了过来。

    不同于上一次时的“温柔”举动,这一次他简直就是被提着衣领,拎出了不出一里便被扔到了地上。

    小鱼儿身手灵活地翻转个身,避免了再一次摔落到地面的窘境。

    他笑嘻嘻地抬头望去,果然看到的便是,那时隔两年的熟悉身影。一袭空荡荡的白色袍衣,面上带着的仍是那个眼熟的狰狞恐怖的青铜面罩,夜风吹过,说不出的森冷悚栗。

    “你还活着。”这个不速之客缓声道,她的声音沙哑而冷涩,眼中冷焰灼灼,像是重新爬出来的鬼:“那么他也还活着。”

    “你在说谁?”小鱼儿胆大包天道:“哦哦~我知道你说的是花无缺对吧?”

    “……他没有杀你。”这鬼魅般的来人叙述般静静说道。

    “当然没有!”小鱼儿像是讶异,又像是炫耀般说道:“花无缺可是我江小鱼最好的朋友,他又怎么会对朋友动手?”
章节目录 第89章 花无缺(十八)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江小鱼感觉到了冰冷刺骨的杀气穿透过他的皮肤,刺入骨髓,让人几乎以为,下一秒便会被眼前此人置于死地。

    他悄悄打了个寒颤,怕冷一般伸手环抱住自己,摸了摸冰凉的手臂。

    “是么……”这带着丑陋恐怖面具的神秘人低低喃喃道:“……是这样啊,你们已经是好朋友、好兄弟了啊……”

    意味深长。

    小鱼儿眼眸一缩,险之又险地整个人飘一般往左挪移了三寸,一道凛冽的掌风摧枯拉朽般,从他身旁擦身而过,击中了身后一棵高大的古树。

    这有几人怀抱粗的大树疯狂地摇晃起来,一时间树叶纷乱如雨,“擦擦——”树干竟被她这一掌打到裂开。

    “吱呀吱呀——”大树轰然倒塌而下,尘土飞扬中,小鱼儿震撼莫名地看着这白袍神秘人瘦削高挑的背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武功居然可以到达这样的程度!

    神秘人并没有再出手,她只是站在这里,撕心裂肺地笑开来:“哈哈哈,好!真好——”

    她倏然转过身来,恶鬼般的青铜面具几乎就要活过来:“你们越是情深义重、越是深情厚谊,我就会越痛快、越期待、越是忍不住……想要看看你们自相残杀、生死相斗的悲剧场面!”

    我这十多年来日日夜夜仇恨噬骨的痛苦,岂非只有你和花月奴两个优秀的儿子们之间的兄弟相残,才能够缓解的了一丝一毫?江枫——江枫——你在天之灵可曾看到!

    “……你,”小鱼儿眼神漂移了一瞬,有些犹疑地问道:“你真的是抚养了花无缺长大的移花宫主人,邀月宫主么?”

    神秘人的笑声突兀地停了下来,她一双冷如寒星般的双眸盯着他,冷漠地问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小鱼儿嬉笑道:“当然!不仅仅是我,其实这还是无缺兄首先发现了,之后才告诉的我……”

    “你既然抚养他长大,又为何要让他去做这件他不愿意做、简直毫无道理的事?”江小鱼大声质问道:“更何况在你的眼里,这场决定生死的决斗,不仅仅关乎着我的性命,也同样关乎着他的性命……你为何要如此做?为何如此狠的下心?”

    江小鱼的这声质问一瞬间竟似与多年前的那一幕重叠起来,邀月面前恍惚了一下,一时间怔然着没有说话。

    “……还有,”小鱼儿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真的了解过花无缺么?”

    “怎么?”邀月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抛开紊乱的思绪,尖锐而讥诮地问道:“你难道还寄希望于他会回护你?”

    “唉——”小鱼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皱着眉,有些忧郁道:“我是不会对花兄下手的。”

    邀月冷冷道:“那你就要死在他的手里。”

    小鱼儿复又长长叹息道:“花兄也不会伤害我的。”

    邀月沉默了一会,这一小会的时间简直让这月色中所有的寒冷都聚集到了一处,她用一种冒着寒气的声调,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那么,我便会亲自动手,将你们全部杀死——如果他真的想要违抗师命的话!”

    “你这简直就是暴力压迫!”小鱼儿忍不住控诉道:“用师命不管用,就用武力来赤|裸裸地逼迫?”

    “因为我比你们强。”邀月理所应当地说道:“强者天经地义便该随心所欲。

    “你简直就是不要脸!”小鱼儿气愤填膺,但他很快便又狡黠地笑了起来:“希望你能够记住你方才说的话,日后不要后悔了才好~”

    邀月弹指便是一道气劲,击中了江小鱼的睡穴。

    小鱼儿倒了下去。

    她拎着这条小咸鱼,就像拎着一件无足轻重的包裹,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了自己的栖身地。

    屋子里弥漫着奇异的花香,地板、衣橱、床底、桌椅,全都干干净净,犹如被清水涤洗过一番。她随手一扔,就将手上这百来斤的小鱼儿扔到了角落里,她转过身来,看向安安静静待在一旁不知等了多久的儒雅中年人。

    这中年人穿着一件朴素的青色衣衫,眉目清雅,笑容谦和,举止潇洒,自有一番不俗的气度。他就像根本没有看见这神秘人的所作所为,一眼都没有瞄向那躺着个活人的角落,万分恭敬地招呼道:“前辈。”

    “你等在这里有何事?”邀月淡淡地问道:“江别鹤。”

    原来这中年人便是那江南大侠、江玉郎的父亲、他口中的伪君子,江别鹤。

    这中年人恭恭敬敬地作揖道:“晚辈今日前来,实是因为这江湖中近日里奇事频发。”

    “什么事?”邀月问道,自从她回到了这间屋子,她仿佛又变回了之前那沙哑的、古怪的、难辨的声调,江小鱼是早已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江别鹤可不。

    “有传言说,消失了十多年的燕南天近日里再次出世。”江别鹤说着,他像是这个江湖上任何一个听到这个消息而吃惊的武林人,任谁也看不出他心底里有丝毫焦急慌乱的心绪。

    邀月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出来了也好,这江湖本就是一滩死水,这些年愈发的无聊了……”

    “更何况……”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上了愉悦的期待:“我还有一份准备了多时的厚礼……想要当面赠送给他,希望那时候他的表情能够更有趣一点!”

    江别鹤始终安分地低着头,他就像这世界上最规矩顺从的仆从,对于主人家的真正面貌从不曾有过一丁点的好奇。

    他只是等着这带着面具的神秘人话语落下,方才再次开口道:“除了燕南天,前辈您让我找寻已久的花无缺也现出了踪迹。”

    “哦?”邀月不以为意,她已经从小鱼儿口中得知了花无缺的消息,此刻反倒并不怎么惊奇:“他在哪里?”

    江别鹤面有难色,他好似犹豫着、好好收拾了一番措辞才慢慢说道:“他的行踪实在是难以搜寻,晚辈只知道,他唯一出现过的地方,只是前日里,那疑似燕……”

    “……他现在在哪里?”邀月闭了闭眼,打断了他的话,她感觉到胸中翻滚着难以平复的暗潮,这是被忤逆的怒火,是被原本以为完全掌握在掌中事物突变的无措,是脱离了她所有预想的混乱,她冷冰冰地开口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江别鹤只得压下花无缺能与燕南天对过一招的疑惑,诚惶诚恐地回答道:“……这……这……晚辈并不知晓……”

    “你自己应该最为清楚,”邀月呵斥道:“这普天之下,除我以外,没有谁能够保住你,如果我选择抛弃你,那你的‘江南大侠’这一名号就要成为明日黄花,你甚至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两说!”

    江别鹤默然答道:“是。”

    邀月继而又冷酷地说道:“那么,我需要知道的,便是花无缺的去处,我不希望得到任何否定,或者模糊的答案!你若有所差池,那不用等到姓燕的来取你性命,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江别鹤只好再次答道:“是!”

    “也许你可以去查查你的乖儿子。”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本应只有两个人的对话里插|进来了第三人。

    江小鱼用一种活泼泼的腔调说:“要知道,自从重新踏入江湖以来,我就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那小毒蛇身边……”

    他惋惜道:“原本我以为你能很快地察觉到他的不妥,但谁知道我鱼大爷的魅力也实在是太大,你竟然没办法看到除我之外的其他人……”

    邀月忍不住提高了音调:“你没有昏过去!”

    “当然!”小鱼儿得意洋洋地回答道:“我现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两年前,我搜索地形的时候,在那悬崖下面隐秘处发现了一卷前辈高人留下的武功秘籍,于是我便悄悄地收了下来,谁也没告诉。”

    “我知道,毕竟花无缺的师傅要求他要亲手杀死我,”小鱼儿脸上的表情简直恨不得让人一拳揍上去:“虽然我已经和他称兄道弟,但是在关乎性命的问题上,傻子也知道要留一手!”

    他晃了晃脑袋:“而那卷秘籍也不愧是绝世神功,我随随便便地修行了两年,就在今晚……”他挑衅地看了邀月一眼:“连你也可以被糊弄过去!”

    邀月气得浑身颤抖,屋子里的空气都开始紧绷起来。

    小鱼儿有恃无恐地拉长了声调:“诶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和他关系好的时候,你生气,我和他关系其实也不那么好的时候,你看上去居然更生气……幸好你日思夜想的,全都是要让他亲手杀掉我!”

    “所以你现在不仅不能杀我,你还要保护我……在你真正找到花无缺之前。”

    他抬起头,昂起下巴,轻蔑地说道。
章节目录 第90章 花无缺(十九)
    江别鹤此时已然走到了房门口,他努力平稳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合拢了木门,简直恨不得让自己无限缩小,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实在没办法想象这个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一个能够作死的人!

    他是在后退着、恭敬地低着头走出房门之时被那佯装昏迷的年轻人叫住,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二人之间的具体纠葛,但只要有眼睛有感觉有脑子的人都可以看得出,这带着恐怖面具的神秘人现在就像是个被点燃的炸药,眼见下一秒就要炸开来!

    他江别鹤可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聪明人,不趁着现在赶紧离开难道还不知死活地赖在这里?那位作死的年轻人信誓旦旦地保证着神秘人不会杀他,可他江别鹤可没这个资格!

    而他也是在关上了门,匆匆离开之后,才能够放松下来,腾出了空闲,好好思索那年轻人给他留下的话。

    “你——你很好!”邀月简直就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她盯着小鱼儿的眼睛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她双手细微的颤抖着,感觉自己需要莫大的毅力,才能够压下一掌拍死面前这条咸鱼的*!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不住一再地告诫自己:再等等、再等等……等到那已经盼望了不知道多久的一天到来……

    但小鱼儿并不愿就此消停,他甚至跳了起来,跃到了邀月身前,将他那张俊脸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诶,真可怜,你现在是想要打死我吧?”

    他故作苦恼道:“可是你却是连打伤我都不能!否则的话,我又岂不是可以认为,你是为了你那一手促成的决斗的胜负,事先暗中下黑手?”

    “这样一来……”他直起身体,背负着双手,在邀月面前慢悠悠地来回踱步:“一旦我擦着了、碰着了、伤着了……我岂非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将那场决斗推脱下去?”

    他狡黠地笑了起来:“是你告诉的我,我的父母仇人是移花宫,按照时间上来看,我更应该找的人其实正是两位移花宫宫主……我才不想和花无缺去做决斗呢!”

    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自己往他的剑上撞去寻死!

    “想必要是一开始就不公平……”小鱼儿摸了摸下巴,另一只手托住了手肘,思虑道:“那么燕伯伯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一场比斗的吧……毕竟他是那么讲究光明正大的一个人……嘻嘻,我也是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才知道燕伯伯已经重现江湖的消息,多谢啦~”

    其实这样说不定无缺兄会更高兴一点,毕竟他才不想和我比斗,他想要的对手是燕南天那一类型的!

    小鱼儿偷偷地撇了撇嘴,继而一拍巴掌,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果然,我江小鱼是这天下第一的聪明人!”

    “呵呵呵呵……”邀月气急而笑,她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自己也会有被纯粹的怒火冲昏了头脑的一天:“你怎么敢?怎么敢……”

    她脚下的地板寸寸迸裂,缝隙如丝蜿蜒开来,宽大的白袍无风自起,她看向小鱼儿的目光简直就像是最为尖锐寒冷的霜刀,似乎下一刻便会从小鱼儿身上刮下来一层层肉来。

    但她却不能出手。

    小鱼儿笑吟吟地看着,他简直一点都不曾害怕,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瞪大眼瞧着。

    这局面居然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直到一声轻柔的语声响了起来,虽然这语气也是一样冰冰冷冷,和邀月同一副腔调,但在场二人竟也感觉气氛一下子舒缓了下来。

    “这就是江小鱼么?”这声音轻轻地问道。

    小鱼儿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位黑袍女子静静地站在另一边的窗前,她乌黑的长发披肩,脸上戴着一个沉香木制的死板面具,她的声音和邀月一般的冷漠,但目光却更为灵活,也更为温暖,她流转的眼波中,智慧之光闪现,这是一个无人能够猜得她心事的女子。

    他滴溜了一下眼睛,几乎下一秒便已经知道了来的人是谁。

    “想必这位便是移花宫的二宫主,也是我无缺兄弟的小师傅,怜星宫主吧?”小鱼儿微笑着说。

    怜星因为那“兄弟”二字,近乎是下意识地便看向了已经收敛了气势的邀月。

    邀月冷笑一声:“不过是廉价脆弱的友情,也就无缺如此天真轻易地相信了你,才会连师门的事都告诉了你!”

    小鱼儿却没有听出不对来,他只是以为怜星是为了自己一出现便被猜出了身份而惊愕。

    怜星宫主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她轻轻地说道,语气有些缥缈:“我以为,依照无缺那孩子的性子,他是不会有任何朋友的,谁知道……这也许是你们二人之间斩不断的宿命吧……”

    她最后的一句话简直就像是呓语,就连小鱼儿如今这等灵敏的听力竟也听不清她的呢喃。

    但她很快便收起了自己的思绪,有些疑惑道:“你们刚才那是……”

    小鱼儿眼睛一亮,他欢快地答道:“我们刚才在聊天呢~”

    “邀月宫主对我真好~”他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有些时候我的言语过于……犀利,但是她一点也不为我的冒犯而生气……你别看她方才那副要剐了我的样子,但是若是这房间真的在她的脚下踩塌了下来,我保证她第一个要救的人就是我!”

    怜星有些好笑地眨眨眼。

    “但是我实在是太担心她,她总是那么容易就生气,简直就是个炸药桶……跟随在她身边简直就是要担心下一秒便会被炸伤,就算我相信,她就是自己受伤了也不会让我伤到,但总是提心吊胆的也是不好……不如小师傅你带着我,让她一个人消消气?”

    “呵呵……”邀月感觉自己居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她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极为干脆利落地一个手刀打在了小鱼儿的脖颈后,任由他昏过去的身体瘫倒在地上。

    “你说他和谁在一起?”另一边,立马派遣了手下去搜查的江别鹤震惊道。

    他发现直到今天,他居然已经失败到,连自己的儿子都握不住的地步。

    “花无缺和……燕南天!”江别鹤神色复杂道:“你居然混到了……花无缺和燕南天的身边!”

    此时苏玄他正静静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之上,这里本来只是一家普通的小店,但却被知晓了地点的江玉郎给精心地布置过。

    他并没有挂上些不合时宜的装饰品,只是提前了一个时辰,派遣了诸多的人手,里里外外、来来回回,将这家店面清洗打扫了几遍,直到能够保证没有任何的肮脏污秽、虫蟊鼠豸方才放手。

    也许苏玄并不需要他如此做,但是有些时候,下位者靠的不是吩咐,而是自觉。

    就像现在,他便安静地站立在苏玄身后,低垂着眉目,塑像般静立,好似最为忠心的仆从。

    良久,从街道的远处远远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来人身穿着一袭蓝色的短布袍,骨架虽大,却瘦若柴禾。等到他走得更近了,才能发现他一脸的病容,仿佛久未痊愈的伤患。他的脸上没有胡子、也没有眉毛,面黄肌瘦,眼眶凹陷而下,显得特别大。但他全身最为出彩岂非正是这双眼睛?他看过来的目光凛凛有神,犀利入骨,一时间,竟任谁也无法掠其锋芒。

    他终于走到了桌椅前,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方才嘶哑般说道:“便是你这少年人想要见我?”

    他不仅人空荡如纸,嗓音也仿若撕裂,像是从过窄的缝隙中挤出来的声调。

    苏玄并不以为意,他脊背挺直,仿若从不曾弯下的剑,看过去的眼神也是平静而漠然,如同秋日旷野刮过的风。

    他甚至轻执起酒壶,给燕南天满上了酒,却不曾给自己同样斟上一杯。

    燕南天这才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过于年轻的挑战者。

    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容,让他想起了他曾经结义过的好兄弟。但这一身白衣的剑客,却和他是完完全全两种不同的人,他面容俊朗如神,但却有一副太冷漠的眉目,他身姿挺拔如松,却有一番太孤傲的气度,他可以是永镇远极的冰雪、是冷寂宇宙的孤星,却不应该是个温暖的人。

    “移花宫的人。”燕南天微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以为除了邀月和怜星,你们遇上了我都应该会绕道走。”

    “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来。”苏玄淡淡地说道:“我想要见识一番你的神剑诀。”

    燕南天有些惊异:“我之前认为你是为了移花宫与我之间的恩怨纠葛而来,毕竟是你告诉我,我若不来,你便会杀死小鱼儿。”

    “那与我何干?”苏玄冷冷地说。

    燕南天沉默了一瞬,方才叹息道:“少年人,你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些!”
章节目录 第91章 花无缺(二十)
    “人生在世,本就短短几十年。爱玩爱看就来网 。。”苏玄用一种淡漠到近乎冷酷的话说道:“又哪里来得如许的时间,来给你喜怒嗔怨,爱恨纠葛?”

    他这一生,本就是个奇迹。红尘烘炉中并非没有走过,前世的世界本就是个无所不包、无所不有的人间,但既然已经跳了出来,又何必让自己再次堕落?在他选择了剑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他未来所要走得路。

    “……如果是十几年前的我,”燕南天低低咳嗽道:“一定会用我最激烈的话语来反驳你。”

    他抬起锐利的眼,看了看苏玄:“因为你和我是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的人,你是一个追寻天心的剑客,而我……则是孜孜不倦,在人心之中历练的武者。”

    “可现在的我,”他这么说道:“……枯坐病榻十几年,一朝醒来,竟也感觉到这人间,岁月沧桑,世事迁移,人情变幻,老天爷和人世间,是一般的残酷。”

    “所以我不会否定你。”燕南天虽然如此说,但他病容嶙峋的脸上却浮出一种执着的从容:“可是我也更不会否定我自己。”

    “我燕南天,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俯仰之间,亦无愧于人世。”这瘦削的汉子铮铮然说道,他的语言就仿佛他这个人,坚定如铁,有着磅礴的气势。

    “所以你我之间,”苏玄淡淡地说道:“只有用剑来说话!”

    他话音刚落,一道极端锋锐的气机便已刺出,燕南天抖震衣袖,后退几步,拂去了这危险的试探。

    原本在一旁静立不动的江玉郎急急后退,飞速地离开这针锋相对的战场。

    苏玄一身雪白的衣裳,一手提着从未离过身的长剑,脚尖轻点,离开了原地,当他再落下之时,出手的是一道恢弘冷冽的剑光,带着透入骨髓的霜冷,犹如惊鸿掣电,犹如冬夜里最孤冷的流星。

    “好!”燕南天眼神一亮,一声长笑。他于武道一途中,早已孤独寂寞的太久,哪怕是十多年前的燕南天,也已然没多少人能够接下他一剑。他经此次大难,明舍得之道,嫁衣神功破而后立,在原本的基础上更上曾楼,武学之道行于此处,犹如独立于群山之巅,原以为举目四望,必然是说不出的孤寂孑立,但谁知,这世上居然还会有一个苏玄!

    也幸好,还有一个苏玄!

    燕南天剑光飞掠,剑势连绵,他运剑而立,剑招平平实实,看上去竟是无一丝花样,但他出剑却奇快,纵横开阖间,他屹然不动,将招式舞成了泰山上的磐石,千万年不朽!

    二人交锋间,剑气来回,桌椅撕碎,碎片纷飞,隔着不短的距离,江玉郎仍然能够感觉到,剑光森冷,劲气威猛。一道宣泄而出的剑气掠过,他只觉得脸上一寒,疼痛骤起,他伸手一摸,指腹处一点殷红。

    苏玄身如清风,剑如流云,呼吸间,他凭虚而立,一剑刺出,犹如仙人举剑下击,说不出的辉煌迅急、灿烂夺目!

    但好一个燕南天,他剑势奇猛,动如雷霆闪电,撼天动地,却稳如中流砥柱,海中礁石,泼墨不进!

    这一场武林中空前灿烂的决斗,竟是在这无名的街道中发生!江玉郎屏住了呼吸,暗觉这江湖历史,放眼望去,上数百年,竟无一战能与之交相辉映!他死死地盯着惊艳至极的剑光,目眩神迷,却一瞬不瞬,唯恐错失一丁点变幻,若非他前世今生从不忘刻苦修炼五绝神功,今日这一战,他便是有幸得观,也会如同个睁眼瞎,错失精彩,日后定当说不出的遗憾悔恨!

    两道剑光划破夜空,金铁交鸣声中,燕南天重重一跺脚,整个人倏然间跃上了屋檐。屋檐上,苏玄白衣如云,他的剑也如他的人,高居云端,一剑凌空,不带丁点烟火气。

    “痛快!”燕南天狂啸,他再度出剑,剑式古拙厚重、化繁为简,如滚滚浪涛,势可逼人。

    劲气互冲,气爆声不断,二人脚下,片片瓦砾惊起,如掀起的幕布。一白一蓝的两道身影腾转挪移,双剑交接处,火光不息,天空之上,犹如声光交织的雷霆闪电,辉煌雪亮。

    眼见二人就要且战且走,江玉郎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要追了上去,但他下一秒便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他并非痴迷武功剑法的痴人,轻功也并非绝顶,武功对于他来说更像是能够帮助他获得更高地位、更多利益的工具,他现在已经自承花无缺的属下,属下便要有属下的自觉,这等的比武决斗,本就只是两人之间的事,最终的输赢,难道会希望有第三人知晓?

    更何况,他就算此刻追了上去,又岂能追的上那轻功也同样高绝的两人?他犹豫着没有动作,他上一世所能知道的,只是花无缺与邀月宫主之间的论武,对于这一场与燕南天之间的交手,他竟完全一无所知!

    江玉郎抬起头来,望着那寂寂的冷月,既然第一时间没有追上去,现在再追也无用。他只能独自一人,在这阴凉的冷风中,等待着二人的归来……也许是一人?他也说不定,前一世,他确实在那最后一切揭晓的那一天,听闻过有燕南天的出现,但如今一切未定,今日这一场比斗,也不知那一世是否同样发生过,一时间他竟陷入了思绪的紊乱中。

    等待永远是漫长而焦虑的,尤其是关乎日后前途生死抉择的等候。江玉郎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像是今天这般难捱过,这漫长且单调的等候简直就是磨去了他从始至终引以为傲的忍耐与承受的极限!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三个时辰?江玉郎也说不准,天色比之前亮了许多……也许没有?他还是拿不准。但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苏玄那道雪白的身影,如缥缈云雾般凭风而下。

    江玉郎一脸欣喜地迎了上去,他刚刚吐出“恭喜……”两个字,便看到了紧随在其后,燕南天那高大形销的身影,他的脸僵住了。

    反倒是燕南天不以为意,他洒脱地一摆手,不以为意道:“这场比武,是我输了……”

    “不,你并没有败。”苏玄淡淡地说。

    “如果是分武功高低,你我二人生死相搏,当然没有结果。”燕南天面无颓色,反倒微微笑道:“但是后来,我不仅出了剑,也出了拳……这样一来,你我论剑之争,岂不正是我输了?”

    “反倒是你……”燕南天皱起了眉:“你的武功,好像并非移花宫的明玉功法?”

    在这一场战斗之后,燕南天与苏玄之间的距离竟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就连这样涉及到了*的问题,他也能如此堂皇地问出……燕南天本就是一位堂皇磊落之人,若非苏玄涉及到了移花宫,而移花宫又是他定要征讨的江湖势力,他绝对是连提都不会提。

    “这有何可疑?”苏玄淡然负手而立:“神剑诀既然是你燕南天的神剑诀,我所修炼的自然也是我自己的功法。”

    此世一开始,他的确修炼的是明玉功,但伴随着他回忆起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从前的自己苦心编造而出神明不死功,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地开始转换功法。不仅如此,这个新世界里的诸多顶尖秘籍,也同样为完善这门不死功付出了不少的功劳。

    燕南天目露异色,他抚掌而笑道,话语里满是说不出的赞赏:“好!好!没想到我燕南天十数年不出武林,一朝再出江湖,竟然能够见到像你这样的剑客,这世间于我而言,总算还谈不上寂寞孤绝!”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处,小鱼儿也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闻到了与方才同样醉人的香气,他以为自己仍然还在上一个的房间里,但等到他睁开了眼睛之后,他立马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是一件华丽的屋子,被褥芬芳,睡床也温暖而柔软。床头边站立着两个美丽的少女,她们穿着轻柔的纱衣,面上却仿佛带上了没有表情的面具,她们就像是冰雪雕成的雕塑,毫无一丝人气。

    小鱼儿叹了口气,原本依照他的性子,看到了这样无趣的女孩子,定然要使出浑身的气力来逗笑她们。但奈何他已经知道了移花宫中特有的怪癖,若是她们真的笑上一笑,估计自己就永远再也看不到她们了。所以他只能叹气。

    他不仅叹着气,他还又重新滚回了床上,将双手放到了脑后,翘起了双腿,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他咕噜咕噜转着眼珠子,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等待了许久,也不见邀月或者怜星再过来看他。“难道她们终于知道我小鱼儿的厉害,把我关在这里,避而不见?”小鱼儿摸了摸下巴。

    他翻下身来,围着这两名一动不动的少女转了几圈,突然闪电般伸出了手,点晕了左边那个圆脸的少女。

    他咧嘴一笑,冲着另一位万分惊讶的女孩子龇牙道:“我知道你是无缺兄的手下,快快带我逃走!”
章节目录 第92章 花无缺(二十一)
    “你在说些什么呀?”这少女低低地叫了起来,她看了看身边被小鱼儿点晕过去的圆脸侍女,转过头来,有些惊奇又有些疑惑地问道。网

    小鱼儿仔细地看了她一会,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诶……我居然猜错了么?”

    “那这样好了!”他一拍手道:“如果你不肯带我离开这里,我就不会给你的小姐妹解毒,等到一时半会后,她毒性发作,烂穿了肚肠……那就都是你的锅了~”

    “你……你给她下了毒?”少女瞪大了眼睛瞧着他,想不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等无赖又恶毒的人!

    “难道你们的两位宫主没有告诉过你,”小鱼儿得意道:“我江小鱼是来自这全天下最凶险的恶人谷,下毒之类的小手段,简直就是随手搞定~”

    “你,你怎么知道,我会通晓这里的逃生之路?”少女犹豫地问道。

    “……居然真的有啊!”小鱼儿眨眨眼,一派欢乐道。

    少女愣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她攒紧了手指,感觉整个人就要气炸了,一时间,脸色都涨红了起来。

    “这样的你看上去才真实了很多么~”小鱼儿点了点头:“其实嘛,我只是在你们二人之间随便选了一个试探下……至于到底能不能找到逃离这里的方法……”

    “人生嘛,”他恶劣地笑开来:“……是要勇于尝试的~”

    小鱼儿嘀嘀咕咕:“反正就算失败了也不打紧,邀月又不能杀死我~”

    这少女突然感觉自己第一次能够理解两位宫主为什么将他拘禁在这里,却根本就不来探望一下的原因。

    她胸口起起伏伏了好一会,才能够让自己不至于失态。她磨了磨牙,冷声道:“我将你带出去,你就会给我解药?”

    “当然。”小鱼儿扬眉道:“就这么点信誉,我江小鱼还是能够保障的!”

    少女又再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方才走上前来,将床移开了半尺,摸索了片刻,墙壁上探出了一道窄门。

    门后是一条阴冷潮湿的地道,也不知这地道存在了多久,迎面而来的气息带着股不见天日的腐朽味道。

    二人行走在阴森黑暗的通道中,少女手中举着火折子,走在前方,哪怕是这样未明的道路中,她的脚步也一如既往地平稳从容。

    一片沉默中……也许是想要打破这沉寂的黑暗,也许是觉得已经是时候,少女突然开口说道:“其实在我们两位移花宫侍女中,你不管选择谁都是一样的结果。”

    小鱼儿惊异道:“你的意思是……”

    “不论是我,还是她,最后都会让你踏进这条地道。”少女的眸子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因为这是无缺公子的吩咐!”

    “哈?”小鱼儿愣了好一会,才叹服道:“我就知道……”

    “所以你刚才在房间里的表现都是故意的?”既然已经知道了是友方,小鱼儿也就毫不客气地拉近了距离,凑过去问道:“你已经知道我说的下毒都是骗你的?”

    少女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我在离去之前,已经将公子赐给我的最后一粒*丹给她服下了,在房间中点燃着的仙子香辅佐下,万毒俱都可解……”

    “哈哈……”小鱼儿打了个哈哈,不动声色地又拉开了两分距离,才讪笑着转移了话题:“话说,你知道这条通道是通往哪里的么?”

    少女静默着没有说话。

    小鱼儿额上滴落了一滴汗:“……哈哈,你别告诉我,你其实也不知道!”

    “……你怎么那么多话?”少女恼羞成怒道:“公子这么安排自有其道理,你只要跟紧我别掉队就可以了!”

    于是小鱼儿乖乖闭上了嘴。

    但这条不知终点的道路终于也越走越窄,到了这时,在前方举起火折子的人反倒变成了小鱼儿。

    “我们……我们真的走得出去么?”女孩子也是更怕黑一些,少女此时也终于开始打破了镇定的表象,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我们进来的路上也许还会有别的通道……说不定,我们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小鱼儿叹了口气,他第一次用一种奇异的温柔语调笃定地说道:“既然这是无缺兄为我选择的路,那么我相信我一定可以走到最后。”

    少女惊异地看着他,呐呐道:“你……我终于开始相信,你真的会是公子的好朋友……”

    小鱼儿有些黑线,我在你眼里形象是怎样啊?

    他们最后还是走出了那条仿若永无边际的黑暗地道,当他们钻出洞口之时,看到的便是一箱箱堆积在一起的金银财宝和另两个身影。

    慕容九正独自一人站在一旁,她依旧是那副清丽脱俗的模样,雾蒙蒙的双眼中漾着淡淡的忧郁,她气质如幽菊,面上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孤傲。

    另一位却是一个蓬头满面,大敞着衣襟,露出毛茸茸胸膛的大汉。这大汉手边放着一个特大号的酒葫芦,整个人的全副精神早已被面前一锅煮着的浓汤吸引了过去,就连这洞窟中多出了两个不速之客也没能让他多投过去一个眼神!

    能够在堆满了金银财宝的宝藏中煮一锅鱼汤的人又岂能不是一个妙人?

    小鱼儿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终于明白了在那黑暗通道的最后一程中,那熟悉美妙的香气是来自何处!

    “你就是铁萍姑?”慕容九走上前来,冲着那陪伴了小鱼儿一路的少女冷冷地问道。

    名为铁萍姑的少女惊喜道:“您是公子派来的人?”

    慕容九点了点头:“你跟我走吧。”

    她几乎是将小鱼儿从头忽视到尾,带着不住回头的铁萍姑兀自离去。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他一屁股做到了大汉的对面,抱怨道:“女人啊,女人……”

    那邋遢大汉冷笑一声,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如果不是她,你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出来!”

    这大汉双眼不离鱼汤,大声笑道:“我一开始还挺奇怪,她一个女人来到这里,还拎着一条鱼作甚,我越奇怪就越想和她赌上一赌,看看如果把鱼赢过来会怎样。但谁知道,其实不论是谁,只要将鱼给煮了,都可以达到她的目的!”

    小鱼儿苦恼道:“我叹气是因为我的名字就是江小鱼……”

    这大汉终于抬起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里也是怔然:“哈哈,难怪……难怪她会选择这么麻烦的方法……这世上最为麻烦的一件事,便是得罪了一个女人,尤其是像她那样不好说话的女人……她那么想要煮了你,竟然没有一见你便出手,这倒是件怪事!”

    小鱼儿又忍不住得意洋洋道:“可没办法,谁让她喜欢着我的好兄弟、好朋友呢?”

    大汉又愣了愣:“格老子的,你们的关系还真是复杂!”

    小鱼儿已经隐隐对面前这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他仿若不经意般问道:“倒是你,你出现在这里倒真是让我觉得奇怪。”

    大汉打了个哈哈:“老子在外面被人撵的跟条狗一样……”

    “因为峨眉派的掌门铜符?”小鱼儿微笑道。

    大汉大笑道:“这段时日,我轩辕三光的名声在这江湖上,已经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就算没那门子事,你‘恶赌鬼’轩辕三光的声名又何曾落寞!”小鱼儿赞道:“你来到这里,恐怕也是为了追回那令你东躲西藏的罪魁祸首,那枚峨眉的符令吧?”

    “你怎么知道?”轩辕三光也不管那锅鱼汤,紧紧地盯着小鱼儿。

    “因为我知道这座宝藏是属于谁的!”自从一出洞口,他便看到了宝藏箱子箱盖上贴着的红纸,纸上写有的“段合肥”这个名字让他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那日里,江玉郎向花无缺汇报的那趟被江别鹤劫走的镖银。

    “你也没有追错。”他慢吞吞地说道:“那枚害你到处跑路的掌门符令也确实在这些宝藏的拥有人身上!”

    “你知道他是谁!”轩辕三光眼睛亮了,他恍然大悟般喃喃自语道:“怪不得那女娃子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地方,她也一开始就知道你会从哪里出来,所以才会一开始就等在这里,这么说……你和那个铜符拥有人也是有关系的!”

    小鱼儿急忙制止道:“诶,别!别激动!我确实和那人有那么丁点关系,但是这却是相互看不顺眼,想要趁人不注意怼死对方的关系……这样吧,我才刚出来,又累又渴,只要你将这鱼汤让给我,我就带你去找他麻烦如何?”

    另一边,慕容九带领着铁萍姑踏上了一间装饰简约古朴的酒楼,在空荡荡的二楼靠窗席位上,铁萍姑欣喜地看到了自家公子熟悉的身影。

    自从那日和苏玄交手完毕,燕南天也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去,武道之途越往上就越孤独寂寞,能够碰的上一位可以交流的同类,那该是多么值得欣喜的事?更何况,他还想要从这里得到一些有关小鱼儿的消息……
章节目录 第93章 花无缺(二十二)
    “公子。》し(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铁萍姑急急上前,低头恭敬执礼道。

    苏玄此时正端坐在酒楼窗边,从铁萍姑这里偷偷看去,正好看到他冷峻漠然的侧脸,听得她的见礼声,苏玄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眸锐利冰冷,这让她下意识地收回了目光,脸颊泛起红晕,心跳如擂鼓。

    “是你啊。”苏玄淡淡地说,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高大嶙峋,正大碗畅饮的燕南天,但他却好似没有任何的介怀般漫不经心地问道:“移花宫里出了什么事么?”

    燕南天饮酒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幸好公子您早有安排!”铁萍姑似乎一点也不为苏玄如今这幅与移花宫中生活时截然不同的性情有所惊讶,她面上浮现出深深的敬服:“前日里,十二星相之首魏无牙门下,魏青衣与魏黄衣驱赶着成千上百只有猫那般大的老鼠……”

    铁萍姑虽然没有亲眼瞧见这一幕,但现在她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们驱赶着这些老鼠流窜进入了移花宫……但好在在他们给移花宫造成不可修复的毁损前,公子您留下的后手启动,将他们二人的性命尽数留下……”

    “十二星相……”燕南天放下酒杯,面色冷凝。

    “恶人谷里的那五位恶人已经出谷了?”苏玄不置可否,面色淡然,让人一时间摸不清想法。他头也不回地突然问出了这句话,这让铁萍姑有些惊慌,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问得并非是她。

    一直静默站立着的江玉郎,这才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那五位恶人前段时日里便已经出谷,据说他们是想要找到在许多年前,退隐入谷之前,特意被他们藏起来的几箱子财宝。”

    “可是被他们选定为财宝保管人的欧阳兄弟,却开始翻脸不认人,为了逃脱恶人们的追捕,甚至不惜让自己吃成一副肥猪的模样……”江玉郎仔仔细细、一丝不漏地款款说来,竟好似当日里,他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

    铁萍姑这才注意到,这个站在苏玄身后,存在感薄弱、几乎就要被她忽略过去的男子。

    “哼!”燕南天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是听闻了我醒过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从恶人谷里逃出来罢了!”

    江玉郎恭敬道:“正是如此!”

    江玉郎恭维一句,面上满是理所应当的敬佩,只此一幕,若是他的老子江别鹤前来,恐怕也不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虽然你看不过他们的所作所为,但是你不可否认的是,”苏玄叹息道:“江小鱼却正是由他们抚养长大,并且在他进入江湖前的十多年里,都是与他们日日生活在一起,甚至于,若是没有他们的教导庇护,他恐怕也不能长成如今的这幅模样。”

    燕南天沉默着没有说话。

    “也许你认为,一个人做错了事,便理所应当受到处罚。”苏玄漠然说道:“可是江小鱼却一定会为他们求情。”

    “而只要他想要这么做,那么他就一定会说服你。”苏玄缓缓说道:“不仅仅因为他有着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好口才,也因为你不会轻易拒绝他!”

    燕南天面上流露出欣慰的神色,长叹道:“虽然我迄今为止,仍然没有见到过小鱼儿,但是我从你的这番话中,便已经能够听出……即便他自幼生长在恶人谷,却仍然成为了一个心地善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好好!”燕南天拊掌长笑:“我燕南天能见到义弟有这么一位儿子,也正是平生快事!当浮一大白!”

    说完,他真的仰头畅饮一番,豪迈之气大盛。

    但苏玄却一点也没有为此所动,他反倒冷冷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带上了说不出的讥嘲:“……那么,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江玉郎立即回答道:“欧阳兄弟被那五位恶人们捉住折磨得奄奄一息之后,方才告诉了他们,那批财宝,被他们兄弟二人藏在了龟山之巅的一个洞穴里……”

    燕南天僵住了动作。

    “……为了取信那些恶人,这欧阳兄弟二人甚至亲手给他们绘出了一副详细的地图。”江玉郎轻叹一声,缓缓道:“但是实际上,他们所说的地点不过是一个陷阱,他们真正的藏宝地,其实是在汉口城,八宝里,巷子到头右边的第三栋黄色木门的小屋子里……”

    铁萍姑面色骇然地望向这一派平静模样的江玉郎,能够让十大恶人中“宁死不吃亏”欧阳丁和“拼命占便宜”欧阳当两兄弟选择的藏宝地,岂不是既危险又隐秘的阴私场所?但就算是这等的秘密之地也没能逃得出这人的耳目,这个江湖上还能有多少他所不知道的隐密?

    就连燕南天也忍不住第一次瞅了他一眼。

    “……告诉我,如果你是杜杀他们,你会怎么做?”苏玄冷冷地问道。

    江玉郎怔愣了一下,方才敛下眉目,极为恭顺道:“就算是敌人的临终之言,也是不可尽信,更何况这两个敌人还是与他们同为十大恶人之一的欧阳兄弟,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在没有查清龟山概况之前轻易出动。”

    江玉郎仿若理清了一下思绪,才十分顺畅地说道:“龟山中隐藏着一位昔日里名动江湖的危险人物……”他转过头来,轻轻地冲着铁萍姑笑了笑:“正是这位姑娘方才所提到的,十二星相之首的魏无牙!”

    “十二星相的赫赫威名,其实都是来自于这位鼠相魏无牙,他不仅内功深厚,招式诡异狠毒,在机关一道上更是登峰造极,令人防不胜防。”江玉郎说道:“这样的一位可怕人物居住了十几载的大本营,就算他们五位恶人联手,也绝不敢轻言来去……所以他们会需要一位为他们探路的前锋!”

    江玉郎惋惜道:“而这位前锋不仅要够聪明够机灵,武功够高,更重要的是会顺着他们的指引,自动前去探险……而如果这位前锋又正好是他们想要除去,又不愿亲自动手杀死的人,那就简直是太好了!”

    “而恰巧,”他抬起眼来,看向已勃然变色、怒气冲冠的燕南天,轻轻说道:“燕大侠您在此时醒来,他们害怕小鱼儿在知道他的身世之后会选择报复回去,必然会先下手为强,那么此时,有这样一个简单方便的方法,岂不美哉?”

    “竖子尔敢!”

    燕南天随手抛下手中酒坛,对着苏玄双手抱拳行礼道:“今日里燕某有此要事,不得不提前离去。经此一别,再会之期未定,若能与小友重逢江湖,我燕南天必会为今日里的唐突离场,痛饮三百杯,以作歉意……”

    他翻身而出,一跃而起,下一瞬便鸿飞冥冥,不见踪影,只余下话音渺渺,渐渐止息。

    “真不愧是燕南天燕大侠!”铁萍姑敬慕道:“当真是雷厉风行,说走就走!”

    她感叹完,才发现现在酒楼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一片寂静中,苏玄缓缓开口道:“你很怕我?”

    江玉郎强笑道:“怎么会?”

    但他其实早已经冷汗津津、汗流浃背,莫多的猜测在脑海里盘旋不去……那些猜测让他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头晕目眩中,有种心惊胆战、想要彻底昏死过去的惊怖感!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我将这些未来即将发生的所有就这样一五一十地道出来,可有不妥?

    可是若我不这么做,他又是想要我说出些什么话来?如果他看出了些什么,而我却有所隐瞒,那么我之前所做的所有妥协,为了求得这位未来“剑君”信任所做出所有努力,是不是会全部打了水漂?这样一来,我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那我的重生还有何意义?

    江玉郎的思绪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的紊乱,他的心里其实也有那么点小小的侥幸与挣扎,也许、也许他也只是想要听听我的意见,其实并没有更多的深意?

    但他不敢赌,一丁点也不想赌!竟然会奢望未来的“剑君”花无缺有所疏漏,这该是怎样的大胆与妄想?

    在未来的江湖上,“剑君”花无缺始终是所有人都读不懂的最大的一个谜团,不知他的喜好、不知他的善恶、不知他的所思所想……不论是曾经抚养他长大的邀月怜星,还是曾与他距离最近的江小鱼,到了最后,都才发现,他已经站到了太遥远的天上!

    人们提起他时,会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就连周围氛围也都仿佛一下子冰冷下来。江湖人敬畏他、敬慕他,还有那么一部分人疯狂地痴迷他、模仿他,从他之后,仿佛不穿白衣的剑客,便不能称作真正的剑客!

    但从来没有人能够望其项背!

    他和他的剑,都一般寂寞。
章节目录 第94章 花无缺(二十三)
    苏玄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的目光穿过酒楼之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投到城门之外刚刚入城的一群人身上。

    领头的是几位除了衣服的颜色不同之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就连走路的步子都一样的美貌少妇,她们身后跟随着的那位文文静静的大姑娘,看她又俏皮又灵活的大眼睛,岂不正是两年前那日里飒爽甩鞭的小仙女?

    江玉郎乖觉地上前来解释道:“这几位都是慕容世家的成员,‘人间九秀’中的慕容珊珊和慕容双,那跟在小仙女张菁身侧的少年,正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玉面神拳’顾人玉……也是与九姑娘有过婚约的未婚夫。”

    慕容九雾蒙蒙的眼睛看了过来,她竟瞧也不瞧一眼那正与小仙女争辩到害臊脸红,不敢抬头的顾人玉,只是定定地看着苏玄。

    “看来,他们是得知你在这里出现过的消息了。”苏玄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下去见见他们吧。你知道之后在哪里能找到我。”

    慕容九依言下楼。

    江玉郎恭维道:“不愧是公子,三个月后玄武宫前那一战,慕容世家也勉勉强强可以入得场中,这江湖也该知晓公子您的威名了!”

    苏玄并没有理会他,他站起身来,飒然离去。

    几天后,一片浓密的树林中,小鱼儿正鬼鬼祟祟地躲在草丛中,他的身旁,同样蹲着的正是被他忽悠而来的‘恶赌鬼’轩辕三光。

    这身材高大的汉子缩手缩脚地躲在他的身旁,低低声埋怨道:“老子为什么要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瓮声瓮气道:“你这傻小子一开始还真的相信那恶人谷的恶人们留下来的标记?老子同样也是十大恶人之一,老子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还会相信他们?你居然还会如此天真!”

    小鱼儿并没有理会他的叨叨。

    突然,他举起手来,按在轩辕三光的肩膀上,用力下压,警戒道:“噤声!”

    轩辕三光立马闭起了嘴,他们二人闭住了呼吸,缩下了脑袋。

    两道衣袂翩飞的身影掠过,停留在一片茂密山藤前。

    移花宫的两位宫主今日里已然褪去了往日见面时经常带着的可怖面具,衣着鲜艳夺目,姿态高贵无比,气质绝尘,风华绝代。

    怜星轻轻甩过衣袖,气劲横扫,山藤断裂,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就是这里?”邀月冷冰冰地问道。

    “根据线索,江小鱼确实是流落至此,被恶人谷恶人诳到此处,看样子,如无意外,应该是陷入了魏无牙的手中。”怜星细细分析道。

    “江小鱼绝对不能死!”邀月目中似有冷焰燃起:“除了花无缺,他不能死在任何的其他人手里!否则的话,我这近二十年的痛苦折磨,又算什么?”

    怜星宫主的目光似乎也随着她的话语摇动起来:“你……你忍受了二十年的痛苦,难道这二十年来,我也很快活么?”

    她转而看向这没有一丝光亮的洞口,喃喃自语道:“不论结局如何,最起码,他是不能在这里死去,死在一个汲汲营营的老鼠手中……”

    她们进入了洞穴。

    小鱼儿跳了起来,恨声道:“可恶!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说什么二十年痛苦,却连原因提都不提……”

    眼球几乎要被瞪脱眶的轩辕三光也跳了出来,他大声嚷嚷道:“格老子的,这就是你那么慷慨地传授我什么五绝神功里龟息功法的原因?你居然招惹上了移花宫两位宫主?”

    “你以为你这条鱼……”

    他还没说完,就被小鱼儿捂住了嘴,两个人身一缩,又重新藏了下去。

    一位昂扬大汉大踏步走了过来,他虽然身材高大瘦削,面上带上了些许的病容,但骨架高大,双肩宽阔,天生就有着一种威猛摄人的气度。

    他也不停顿,哪怕看出了这洞穴之前似有何人来过,也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江小鱼正觉这汉子竟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就发觉到他手下的轩辕三光正不住地瑟瑟发抖。

    哪怕是在刚才看到了移花宫两位宫主之时,他也没有这等的失态!

    仿若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小鱼儿惊声叫了起来:“燕南天!他是燕南天,燕伯伯!”

    “哈哈!”轩辕三光笑了起来,但他的笑简直就像是苦涩的宣泄:“这下子,不管那十二星相之首的魏无牙有多么聪明狡猾、又有多么的狠辣阴毒,他都逃不掉啦!”

    “这世界上又有谁能够在移花宫主和燕南天的共同追捕下逃掉呢?”他幽幽地转向江小鱼,目光中竟满是幽怨之意。

    但小鱼儿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咬了咬牙,身形跃起,竟然也想要进入洞中!

    轩辕三光大骇,他忍不住拉住了小鱼儿的手臂,大声喝道:“你想做什么?”

    小鱼儿转过头来,神情严肃:“魏无牙在这个老鼠洞里躲了二十多年,他的机关术已然登峰造极,天下无双,必然拥有着可以与人同归于尽的终极手段,我不能让燕伯伯独自一人冒险!”

    “那你进去又有什么用呢?”一声冷清清的话语传来,从树林外袅袅走入一位身形窈窕的少女,这少女眉目如画,眼如秋月,虽唇显稍大,额显过高,生的并不十分美貌,但她一身的风华,却如同霓裳羽衣的仙子、初初绽放的莲花,盈盈玉立,令人神魂俱醉。

    轩辕三光一见她便松了口气,笑了起来,他见识过这位少女的绝顶智慧,认为她必然能够将脑子热过了头的江小鱼给劝下来。

    这次的行动其实并不能算得多么高妙,虽然五大恶人想要让江小鱼傻乎乎地去替他们涉险,但谁知道,江小鱼这小子竟然把魏无牙的义女苏樱给勾引得神魂颠倒,一见到这条小鱼就死缠烂打地决定一辈子都跟定他了,就连自家养父的洞穴机关、各种机密,都一股脑儿掏了出来!

    江小鱼脑瓜子一转,一眨眼便想出了这顺水推舟,将一直在紧紧追踪他的邀月与怜星给套进去的妙计!

    苏樱笑了起来,她眼波流转,柔声道:“你就这样贸然进去,除了给你燕伯伯添乱,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小鱼儿沉默了。

    苏樱又淡淡地说道:“我想,不论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和燕南天燕大侠,之所以会进入这洞穴,并非是想要找魏无牙的麻烦,其实都是为了找到你……也许,他们发现找不到你,顶多转了一圈就重新回来了呢?你呀,可不要太小瞧了魏无牙的心计,他可不是等闲便要与人拼命之人!”

    “如果你实在是担心你的燕伯伯,”苏樱叹息道:“那我们就在这入口处等着,既然有了燕大侠的撑腰,我们也不必太担心移花宫主的发难……”

    她说的话实在是有道理,轩辕三光几乎都要为她这一番精彩发言喝起彩来。

    小鱼儿其实并非没有思考到这一层,只是太久没有见到的燕南天让他忍不住关心则乱,一时之间竟失了方寸。

    然而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他们脚下的大地突然就开始微微摇晃起来,地面上的石子乱弹、树枝颤抖,竟似一番地龙翻身的预兆。

    但很快地,大地的震颤停止,一切停息。可江小鱼的脸色却一片铁青,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苏樱也首次失去了方才的镇定,有些惊疑。

    轩辕三光的脸色也突然变了,他面色犹豫,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我早年曾经听闻过一个小道消息,魏无牙曾经在二十多年前,专程赶到移花宫中去,向移花宫的两位宫主求亲,却被打断了腿给扔了出来……”

    他哭丧着脸说道:“这消息实在是太荒唐了,虽然传了出来,但是根本就没人相信啊!”

    苏樱面色冷凝:“恐怕是真的……他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这天下间最最聪明之人!”

    “所以他在这世间最恨的人,恐怕就会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因为她们把他的自尊碾碎到了泥地里。”小鱼儿闷闷地说道:“如果只是燕伯伯一人,恐怕他会放弃了所有,只想要保住自己的一条命,因为他活下来是为了看到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坠落尘埃、生不如死……但是进去的不仅仅只是燕伯伯……”

    “所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发动了自己深藏了二十多年的准备手段,刚才那番动静,恐怕便是机关发动的声音!”他长长叹息道:“这是何人给我出得这等难题?”

    “如果只是邀月和怜星,那我们就可以任由她们被锁死在里面……”苏樱看了小鱼儿一眼。

    小鱼儿沉默着没有说话,其实他并没有多么想要邀月和怜星死去,虽然她们也许用心不纯,但好歹也抚养了花无缺长大,就像是恶人谷的五位恶人,也许他们一开始用心不良,但小鱼儿其实已经决定了,在遇见燕伯伯的第一面,就去帮他们求求情。

    苏樱咬了咬唇:“依照他的武功,其实是远远敌不过移花宫的两位宫主,所以他能依靠的只有他引以为豪的机关术。”

    “燕南天可以说是个意外变数,但这个变数却并不为他所忧虑。”苏樱缓缓分析道:“能够让他有这等自信的机关……”

    “只有这依托了地利而建造起的密室。”小鱼儿从未有过这般冷静道:“在这掏空的山腹中,降下千斤巨石堵住了出去的门路,任你的武功何等的厉害,也只能含恨而死……”

    “不仅如此,他还能够在外偷偷看到两位移花宫主死前的丑态,继而嘲笑她们、讥讽她们……这对他来说,”苏樱闭了闭眼:“是二十年来最大的梦想吧……”

    与此同时,群山环抱的玄武宫外,苏玄长身玉立,负手望天,猎猎冷风吹起了他的衣襟,在这云雾环绕的山峰之上,他突然开口问道:“你说燕南天和邀月动起手来,谁胜谁负?”

    江玉郎垂首站立在他身后,听得此言,面色犹豫道:“这个……高手相争,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属下不能确定。”

    “但这一次之后,大概就可以知晓了。”苏玄轻笑一声:“希望这一次的劫难,足够让大师傅进入明玉功第九层……”

    江玉郎心中一凛,面上愈发恭敬起来。
章节目录 第95章 花无缺(完)
    江小鱼伴着燕南天走入山巅之时,他实在没办法想象,有一天,他竟可以与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在青天白日里和睦相处,因为似乎他们每一次见面之时,都是在夜色深沉的夜晚,他们每一次相处,伴随着的都是你来我往的试探、讥诮、挑衅、嘲讽……

    更何况,这一次居然还有一位燕南天!还有一位与移花宫早有冤仇的燕南天!

    江小鱼连想都不用想,当燕南天遇上了邀月宫主,则必然是一场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大战,他现在还不知道,在他还在努力逃脱邀月的掌控之时,他的好兄弟、好朋友花无缺,已经和燕南天交过了手,他只是在担忧着燕伯伯,绝顶高手之间的相争,岂不正是要以性命来决胜负?

    当他聚集了人手,带齐了利斧铁锹,不间断地开山凿石,花费了不短的时间,攻破了十道坚固的石闸,将山腹打通之时,他见到了从未有过狼狈的移花宫主。

    可即使她们沦落到了这一辈子也不曾遭遇过的低谷,她们也不肯说出为何一定要花无缺与小鱼儿生死决斗的因由,她们简直是把这个秘密,看做了比她们的命还要重要的宝物,死死地捂着,一丁点也不肯透露!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算是燕南天也看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劲。若是按照他的性子,他一定会将这场比武看作一场荣誉之争,江湖男儿当一往无前,怎可做出临阵脱逃之事?但是这场本该公正公平的决斗从一开始出现了一个绝对绕不过去的大问题……

    那是花无缺。

    他的武功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小鱼儿所在的层次。只要他想,这场决斗,他只要出一剑,一切皆休。这已经不是场战斗,这是一次送死!

    所以他前所未有地对邀月坚持这场决斗的因由感兴趣起来。

    若是能够从源头上取消这次比武,那岂不是最快也最好的办法?

    但若是一个人死活也不肯说出来的秘密,算是燕南天在江湖上威名赫赫、说一不二,他也没办法撬开她的嘴,更何况,掌握着这份秘密的正是武功威势并不差他多少的移花宫宫主!

    “谁也不能阻止你们二人之间这一战!”

    小鱼儿仍然记得,说这句话时,邀月的脸色冷若冰霜:“谁要是敢来多事,我会立刻杀了谁!”

    江小鱼的目光转向怜星宫主,但还没等她说话,邀月便已经冰冷地说道:“她若是敢擅自插手,我要她的命!”

    “那你自己呢?”站在一旁的苏樱忍不住道。

    “那我要我自己的命!”

    但江小鱼简直一点也没有为她恐怖的气势给惊吓到,他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一种分外古怪的表情:“那若是我与花无缺二人都不愿动手呢?”

    “他敢!”邀月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冷酷:“若是如此,那我便会亲手取你二人的性命,你们谁都活不下来!”

    此言一出,在这一瞬间,小鱼儿与燕南天神情都颇为奇异,燕南天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而小鱼儿简直是毫不掩饰地跃跃欲试,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快去和无缺兄汇合吧!”

    但等他们爬上了群山山坳,在林木掩映下,找到露出红墙一角的“玄武宫”之时,邀月突然感觉自己终于能够理解得了最后燕南天的欲言又止,和江小鱼过分怪异的情绪……

    这“玄武宫”多年前也曾是一间香火旺盛的庙宇,但现今却信者寥寥,颇显衰败。在它空旷宽敞的庙宇前,此时正早等待着数十人,小鱼儿能够辨认的出的,不仅仅有跟在慕容九身边的慕容家几位姐妹和她们的姑爷,甚至也还有两年未曾见过的铁心兰,她依旧是那么的温柔美丽,但神色却萎靡恍惚,看向花无缺的面色痴然,在她身边,一位满脸络腮胡子,势态威猛的老人正摇头叹息,看模样,应该是她找寻已久的爹爹“狂狮”铁战。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些不知名姓的老人,他们有男有女,头发苍白,弯腰驼背,带着各异的乐器,甚至有一位高瘦的老头子背负着形状奇异却相当精致的大鼓,但却俱都神情怡然,模样竟比许多的年轻人更加的自得,算是那位齿摇疏落,失去了青春美貌的老婆婆,也是说不出的快活!

    但这群一看都是深不可测的江湖前辈们,此刻却也都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待在一边,这场上站上了这么多人,却连一丝的动静都没有发出,而当小鱼儿他们一行人来到这里时,所有人全都一齐转过头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一起看了过来,把他吓了一跳!

    “你们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小鱼儿抬头望去,看到的正是苏玄一身如雪白衣,正独自一人站立在众人前方,他身姿挺拔修长,看过来的眼神淡漠霜冷,他看着你,像从遥远九天之外的剑仙居高临下的冰冷审视。

    他面容里是最深切的寂寥,周身始终萦绕不去的是最缥缈的孤独。

    他竟以一人之力,势压全场,令众人不敢言、不敢动……只是唯恐会惊扰了他。

    这玄武宫前的山巅之上,竟似连这冷冽的山风中都带上了他如霜雪般的冷冷剑意。

    邀月正死死地盯着他,好似在盯着一头从未理解过的鬼怪。

    怜星宫主甚至失声叫道:“无……无缺,你是无缺吧?”

    苏玄冲着她点头,轻轻道:“是我。”

    “你、你……”她想要问,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但当她看到了苏玄眼底从未曾变过的恍若亿万年冻结冰山般的冷漠,她止住了声音,忍不住恍惚道:“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而这其中反应最快的,便是早已知晓的小鱼儿,他甚至大大咧咧地往前迈步、豪气大发道:“无缺兄,我江小鱼今日里来,便是为了履行贵师长邀月宫主强行为我们定下的决斗约定……来来来,我们划拉开架子,比划比划,早点打完早点收工……”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个天底下第一字号的大傻瓜!

    “不,”苏玄缓缓说道:“你太弱了。”

    场外的苏樱长长地松了口气,咽下了几乎跳出了嗓子眼的心。

    “花、无、缺!”邀月一字一句冷声喝道,她从来、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怒火冲霄过,自从在石室里练了明玉功第九层之后便一直晶莹柔润的面上浮起了一丝奇异的潮红,她简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般声声质问道:“你一直以来都把我们当做傻子耍么?”

    她的目光中燃起了火,那是九幽下最冰冷的怒火!

    玄依然是一副平静如初的模样,他甚至轻轻地笑了起来,怜星居然还能从他这个笑容里恍然看到,当初在移花宫中长成的少年那副温柔模样。他像是回忆起了许久许久之前的记忆,慨然叹道:“当初的我是我,现在的我也是我,既然都是我,那又有何不同呢?”

    他重新看过来的目光里带上了冰冷的讥诮:“更何况……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对你,移花宫的大宫主邀月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邀月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又再次变回了最初那副高贵无双的姿态,她冷冷地说道:“不错,你花无缺到底是个什么人,与我何干!”

    但她依旧不肯放弃那场被她惦念了二十年的最终决斗:“只要你去杀了江小鱼……”

    苏玄叹息了一声,他颇为孤寂地摇了摇头:“你不懂……你还是不懂……”

    他转过身去,抬头看向渺远的苍穹,白衣猎猎,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腰间长剑:“我从来没有过丝毫的好奇,对你执着于让我与江小鱼生死相搏这件事的因由,因为,不论那原因是什么,又到底蕴藏了多少的恨情仇、贪嗔痴恨,都挟裹不了我的剑心。”

    “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命令我出剑,”苏玄的声音像是极北之地锻造了千万年的寒剑之鸣:“我的剑,出入皆由我心!”

    邀月的身躯竟然微微颤抖起来,怜星急忙拉住了她的衣袖,柔声问道:“你……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和江小鱼之间的关系么?”

    苏玄伸出手来,山中的雾气从他五指中穿过,他没有回答,但场上却蓦然想起了小鱼儿得意洋洋的声音:“什么什么关系?我和无缺兄……岂不正是这天底下最最要好的朋友、最最亲密的兄弟?”

    他摇头晃脑般高声道:“无缺兄弟说得对,过去的事让它过去,我从今日起,也不再想要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干的原因啦!”

    苏樱也叹道:“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秘密,谁也不稀罕它的话,那它是一个笑话!”

    这岂非正是对移花宫宫主持续忍耐了二十年痛苦最为犀利的嘲讽!

    “那你等在这里,又是想要做什么呢?”怜星宫主叹息道,但小鱼儿却仿佛看到她忧郁温柔的目光下,那一闪而逝的欣慰光芒。

    苏玄看向了邀月,眼神中闪过了淡淡的可惜道:“你花费了二十年的时间,来为你的嫉恨痛苦悲伤……”

    他的目光太通透,有那么一瞬,邀月竟觉着,他似乎早将一切都看了明白!

    “可这世事如流水,白云若苍狗。”苏玄缓缓说道:“这世间,又岂会再给你另一个二十年?”

    “你居然在为我惋惜?”邀月面色奇异道。

    苏玄淡淡道:“你的武道不该只到这里……这世界武林中人如许之多,可最终能让我出剑的有几人?”

    “这世间,最令我痛苦难耐之事,岂非正是如此?”苏玄垂下眼帘,冷冷道:“当我举剑四望,却无法发现,能有一人可堪令我拔剑,这人间,便是前所未有的孤独寂寞,寒冷入骨。”

    江玉郎站在众人身后,看向苏玄的目光带上了不自知的狂热。是这等超然的孤寂,是自他之后,所有的剑客,无有一人,可以模仿出来的气度!

    “你在向我邀战?”邀月愣住了:“不是为了江小鱼,也不是为了你自己……只是为了你的剑道?”

    “不错。”苏玄淡淡说道。

    “哈哈哈!花无缺啊花无缺……”邀月仰天长笑道:“你和我比起来,简直更不像个人!当年江枫对我说过的那番话,岂不正该送给你?”

    她冷冷地说道:“你可以是块冰、是柄剑,甚至是神、是仙,但你绝不是人!”

    “而我邀月,从不惧战!”

    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后狂退,那满脸络腮胡子的“狂狮”正语重心长地对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铁心兰劝道:“你也看到了,那个小子简直不是个人,不是人又怎么能够结婚生子呢?况且你老爹我当初还想要把你看上的男人直接强掳过来,可是现在,我算有一百条命,也带他不过来,你还是放弃吧……”

    铁心兰红了眼眶,只知摇头哭泣。

    小鱼儿则忍不住冲着燕南天忧虑道:“燕伯伯,你说花无缺和邀月两个人打起来,最后谁会胜利?”

    燕南天叹息道:“若是几天前的邀月,那恐怕可能还及不上那位小兄弟,可是自从她在魏无牙的石室里突破了明玉功第九层,便胜负难料,我也说不准……”

    “当然是公子会胜了!”江玉郎不知何时摸到了附近,听得此言,忍不住说道。

    小鱼儿转转眼珠子,将他拉到了更偏僻的地方,威胁道:“你似乎知道很多东西?从一开始你遇到我们的时候……”

    江玉郎神色莫名:“这场战斗流传出去之后,花公子便被江湖中人尊称为‘剑君’,即是为了纪念他在刚出道时,君子如玉的风度,也是赞叹他在剑道一途中,无人能及的君王之誉,自今日后,习剑之人,莫不以白衣为荣,所有剑客,莫不以追求剑道极致为己任!”

    “但偌大江湖,又怎会有第二个‘剑君’?”江玉郎提高了音调,双眼熠熠生辉:“他的境界日复一日地提高,最终达到了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层次!如同方才他自己所说的一般,这个武林、这个世间,竟没有一个可堪令他为敌的对手,这该是何等的孤独寂寞!”

    他长长叹息一声:“到了最后,他竟好似离开了红尘,有人说曾在雪山之巅见过他孤绝的身影,也有人说他正徜徉于深海,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亲眼见到剑君身化孤蝶,翩飞间离开了人间……”

    他转过头去,冲着一脸震惊的江小鱼嗤笑道:“他是传奇、是神话、是江湖永传后世的传说……”

    他悄悄地凑近了江小鱼的耳廓,悄声笑道:“他也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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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96章 哈利波特
    手中的记忆球发出鲜红色的光。

    纳威·隆巴顿掀开床边悬挂着的深红色法兰绒幔帐,面无表情地穿戴好霍格沃兹长袍,一只丑陋的蟾蜍正趴在他的墙头柜上,腹部鼓胀,但异乎寻常的安静。

    昨天是霍格沃兹的开学日,纳威·隆巴顿已经记不清他这是第几次被分院帽分入了格兰芬多。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太多的记忆,记忆球在他的手里永远都不会有第二种颜色。

    作为一个穿越者,能够混到自己这样程度的也算是丢尽了穿越者的脸,但是这也其实不能怪他,因为他陷入的,是一个仿佛永无尽头的轮回。

    像是一只衔住了自己尾巴的蛇,循环往复,无所止境。

    一旦他死去,这个世界便会倒带重来,他会重新生长,度过又一遍的童年,直到又一次的十一岁生日,收到霍格沃兹的录取信,然后踏入这光怪陆离的魔法界。

    他收拾好今日课上要用到的书本,袖子里藏好了魔杖,他的另一位室友罗恩,似乎并不能太看得出他的心不在焉,一直在试图和他搭着话,内容从抱怨着双胞胎兄长弗雷德与乔治对他的捉弄,到从家里带过来的老鼠斑斑的颓废,他的眼睛里闪烁的,是真正孩子才有的、喜悦忐忑的光。

    这和他完全不一样。

    当他走出了寝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他的脸上。

    “那边,快看!”

    “那个红头发男生旁边……你看到他的那道伤疤了么?”

    “是……是神秘人留下的痕迹!”窃窃私语的学生们倒吸了口凉气,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某样不可思议的奇迹。

    是的,他,纳威·隆巴顿,连自己前世的名字都已经忘记的苦逼穿越者,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中,永远都是取代了原著主角哈利·波特,被冠上了“大难不死的男孩”这一称号,是为魔法界的唯一“救世主”!

    冷漠.jpg。

    也许从一开始,他还有过许许多多的幻想,做过了许许多多不切实际的幼稚之举,但一次又一次鲜血淋漓的现实让他心力交瘁,如今他满心麻木,但回首望去,却发现自己早已经遗失了自己前世绝大部分的记忆。

    曾经的自己应该是个外国人,德国、美国……也许是中国,他对黑发黑眼的人总是会有种特殊的好感,他的名字……不,早在前几次的重置中已经记不起来了,他还有哪些亲人?父母?兄弟?姐妹?

    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个世界所在的电影里又讲了些什么?

    记忆仿佛碎成了片,然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不着痕迹地从脑海中清扫出去。

    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他之前轮回中的所有经历……这个世界正在同化他,等他忘记了一切,他便与原著中的纳威·隆巴顿毫无区别,连差劲的记忆力也可以推到小时候的那场变故上去。

    这让他毛骨悚然。

    却根本无能为力。

    等他踏出了格兰芬多的休息室,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波澜,他安安静静地上课,规规矩矩地听讲,看着赫敏·格兰杰表现优异积极地给格兰芬多学院加分……他迫切地想要找到这个故事的原主角,但他举目望去,却并没有看到昨日里,分院之时,特意关注过的,名为哈利·波特的男孩。然后他才记起来,那个男孩子,似乎并没有加入格兰芬多……

    他除了这个名字,早已忘了主角的长相。

    直到开学宴会后的第一节魔药课,他被魔药教授斯内普留了下来。

    罗恩挺担心这位斯莱特林的院长是想要私底下弄死格兰芬多的救世主,算弄不死也要好好的惩戒一番,他甚至悄悄地说要去找到邓布利多,但纳威劝住了他。

    他虽然已经失去了对于剧情的绝大多数记忆,但之前的轮回模糊地告诉他,在霍格沃兹的第一学年中,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这所学校,从来都在白巫师邓布利多的注视之下。

    斯莱特林的院长办公室潮湿阴冷,纳威跟在斯内普的滚滚黑袍身后,踏入了这昏暗的房间,房间靠墙的架子上摆放着装有许多奇形怪状、令人反胃的不明物的玻璃罐,桌上与墙边燃烧着几盏蜡烛,壁炉里黑乎乎的,没有一丝火焰。

    斯内普似乎一点也不想与他交谈,他只是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浅浅的石盆,盆口雕塑着一些纳威看不懂的文字与符号,斯内普伸出了魔杖,杖尖抵在太阳**上,一道如银丝般的线被他拉了出来,他将它放入了盆中。

    一些不知是气体还是液体的物质在盆中流动,它轻柔如风、飘逸如云,像在不停流动的水银。

    这是属于邓布利多的冥想盆。

    “这……”纳威有些不明白。

    但斯内普并不需要他明白,他看向纳威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着一只带着触角的大鼻涕虫,他用一种冰凉的、丝滑般的语音低低地说道:“你不需要用你那塞满了芨芨草一样的脑袋去愚蠢的思考,闭上你的嘴……”

    “现在,低下头!”

    纳威微微涨红了脸,他咬了咬牙,看了斯内普一眼,将脑袋放入了盆中,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仿佛进入了置身事外的另一个场景。

    等他再度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时,他听到的便是斯内普冰冷讥嘲的话语:“怎么,看到你几十种各样不同的死法而害怕地说不出话来了?”

    “也对,这对你来说实在是太过可怕了,”斯内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像是最冰冷的黑湖之水,混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毕竟你从一开始,只会烦恼着,如何让格兰杰与秋·张都接受你,并且和睦相处……”

    “哦哦~”斯内普昂起了下巴,在左手心上敲了敲魔杖:“我都忘了,你已经记不清了,毕竟这是你不知道多少世之前的经历……可是你现在到底还是记起来了,怎么样?”

    “那一次死前的钻心剜骨滋味如何?”斯内普轻柔道:“到底也是你轮回了这么久,都没能打败的黑魔王……”

    “他一向擅长这些折磨人的黑魔法。”

    纳威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面上的具体神情,他声音低哑道:“你为什么可以保留住自己的记忆?”

    斯内普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他漠然道:“这不是你可以触碰的问题!”

    纳威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那你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他抬起头来,面上终于带上了疯狂:“啊啊,我知道了,你是为了这个故事里真正的主角——哈利·波特而来,对吧?”

    “只要我这故事里不该出现的异数被抹去……也对,只要再过几次轮回,我该彻彻底底变成纳威·隆巴顿应该有的模样。”

    “到了那时,这所谓的救世主称谓,”纳威咧嘴道:“该重新回到了哈利·波特的身上,要面对着黑魔王的勇者,也轮到了他!”

    “毕竟在最初的轮回中,你从我这里套去了不少的消息。”纳威冷笑道:“你应该知道了,从一开始,这‘大难不死的男孩’、‘邓布利多的黄金救世主’,这所有的荣耀都应该是属于哈利·波特!”

    “可是你又怎么能够让他面对这危险呢?”纳威苦恼道:“啊,抱歉抱歉,我连你想要保护他的原因都忘光了。”

    “但是随着我的记忆流失愈发的严重,我身上的特异愈来愈淡薄……”纳威道:“你也开始急了,因为我是如此的无能,这么多次的尝试中,我这废物,居然连一次都没能够打败黑魔王,你也终于忍不住了么?”

    “你为什么不这样想呢?”斯内普缓缓诱惑道:“或许……只要你能打败过一次黑魔王,这永无止境的一次次的轮回重置,会至此,戛然而止?”

    纳威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良久,他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喃喃道:“连我还拥有着全部剧情记忆的第一世,结果都是如此凄惨的死去,你还想要指望现在的我去做些什么?”

    他倏然抬起头来,面上带上了期盼的光:“教授……教授,我们去让哈利也参与进来怎么样?”

    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斯内普举起了魔杖,杖尖指向着纳威,汹涌爆发出的魔力洪流一下子便把这可怜的穿越者甩到了石墙上,纳威甚至感觉到了自己腹腔中强烈的震动,他受到了内伤。

    斯内普低着头,黑色的发丝垂下,他穿着一身漆黑的袍服,站在湿冷的石室中,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孤独冷漠的幽灵,他的嗓音格外的阴沉冷酷,话语中犹有如蛇般嘶嘶的尾音:“我不准你,永远都不准你……把主意打到哈利·波特的身上!”(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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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97章 哈利波特(二)
    苏玄抬手,接过那只翩飞进入的黑翼蝴蝶之时,他正坐在晨曦帝国的宫殿中,最中间的华丽王座上,宫殿外,一列列穿着银亮铠甲的士兵秩序井然地站岗巡逻,宫殿内,他正孤身一人,右手手肘倚在座椅扶手上,侧过头,在透过穹顶穿过来的温暖阳光中,闭上了双眼,状似沉思,那只瑰丽的蝴蝶停在他指尖处,收拢了纤弱的双翅,渐渐化为荧光,融入了他的身体中。

    “你做了什么?”在他的脑海里,小黄球疑惑着问道。

    “只是做了一个,孤独的、寂寞的,却十分美妙的梦罢了。”苏玄轻轻笑道。

    那梦中纯粹又执着的剑意、单纯又一往无前的精神,岂不像是一份无上的馈赠,令他这一觉醒来,也不觉会心一笑?

    他仍未睁开的眼眸中,极度锐利的剑芒一闪而逝。

    “算了,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我也不想理会。”小黄球哼了一声:“我可不是别人家小说里那种,什么都要掌控在手里的控制狂鸡蛋光球!”

    可你却是什么都不管,连最基本的常识规则都懒得说的最顶级的坑货!

    苏玄也不反驳,他只是轻轻地、温柔地勾唇一笑。

    “既然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主角光环已经修理完毕,那么你是选择继续留下来,直到死亡的到来……唔,我看看,”小黄球停顿了片刻,才慢条斯理道:“如果你选择留下来……你现在的境界已经让死亡无限推后,说不定也可以永远活下去,这样也算是另类地摆脱了我……”

    苏玄并没有理会它。

    “好吧好吧~”小黄球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欢快说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那么,按照上一次的惯例,”小黄球萌萌地说道:“你的‘小小’要求呢?”

    苏玄叹了一口气:“我既想问你,我身上的死亡神性是怎么回事,也想要问你所谓的信徒转世是不是你搞出的鬼,同时也还想知道这个世界与未来我的联系,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全部都告诉我。”

    “你知道好~”小黄球嘟囔道。

    “那么请你为我选择一个最适合我的世界吧。”苏玄这么说着。

    “咦——”小黄球拉长了声调,诧异道:“虽然说,你们这些试炼者穿越到哪个世界,真真全部都是随机而来,但你还真是信任我呀,让我帮你选择……我在你们的心里面,不已经是神级坑货了么?”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

    “你知道的,”苏玄这么说着:“我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好吧好吧~”小黄球故作无奈道:“那么,下一个世界,走起~”

    苏玄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中,手中握着一只羽毛笔,面前正摊开着一本《近代魔法史》,羊皮卷上论文正写到一半。

    这舒适的圆形房间里,摆满了软绵绵的棕色扶手椅,壁炉里橙色的火焰燃烧得正旺,壁炉上挂着一道绘有鬓毛飞扬、威武雄壮雄狮的挂毯,茶几上摆放着一副黑白色的西洋棋,两道螺旋梯旋转向上,它们通向得正是格兰芬多的学生宿舍。

    他伸出右手,抚在额上,纷乱的记忆被他灵魂本身便携带着的强大精神力捋顺,如同细流般缓缓翻阅开来。

    这具身体名为哈利·波特,正应该是罗琳故事中的绝对男主角,但是很可惜,小黄球送过来的剧本却并非是原版的作品,而是一位以穿越者为第一视觉的故事……

    这个故事从一开始颠覆了原著的剧情,原主角哈利·波特不再是被伏地魔留下闪电疤痕的未来救世主,反倒是提前了一天出生的纳威·隆巴顿,他取代了哈利,成为了“大难不死”的“黄金男孩”。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位穿越成为纳威·隆巴顿的穿越者,正在赫敏·格兰杰的身旁高谈阔论,虽然隆巴顿的家族在伏地魔的残酷镇压下,只剩下寥寥几位成员,但好歹也算是巫师界少数仅存的纯血家族,这位穿越者又并不像原著里胆小懦弱的纳威,看他现在的模样,想必也从家族中搜索出了不少的存货,最起码糊弄一下刚刚踏入巫师界、父母都只是麻瓜牙医的赫敏·格兰杰,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这位纳威·隆巴顿的成长经历和学习生涯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虽然苏玄也想看到他和点点家的男主一般,给这凋零的巫师界引进各种奇妙的力量体系,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位纳威,似乎在穿越之前,忘记了携带自己的金手指,虽然在后来的剧情中,看他的模样,确实是非常努力地想要提高自己的实力,但是很显然,像是邓布利多和伏地魔这样的传奇大巫师,并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最起码,他做不到。

    所以苏玄非常惊讶地发现,在被伏地魔几轮钻心剜骨折磨后,再一发阿瓦达索命被解决掉的穿越者一闭眼、一睁眼,居然又一次重生了!

    而在这一次重生之后,仿佛一直以来都沉默寡言的主角光环终于被点亮,纳威·隆巴顿终于开启了他一路飞扬跋扈的救世之路!

    一次重生不行再来一次么?

    苏玄饶有兴致地思索道,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这样毫无代价的好事?

    但这与他其实并无关系,他好奇的只是,如果更改了剧本,纳威·隆巴顿又一次没能打败黑魔王,反倒再次死去,那么这个世界……是不是会不断地重新开启,逐渐成为一个犹如无限轮回般的牢笼?

    时间线拉长,让我们回到无数次轮回之后的时空中……

    西弗勒斯·斯内普狠狠地警告了一番已经在这不断的重启中迷失的纳威,气势汹汹地甩开了办公室的大门,他在心里其实已经对这怪异的轮回有所猜测,但那涉及到的人物实在是太恐怖,他实在不敢在这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妄加定论!

    他仍然还记得,在某一个轻盈来临的夜晚中,他从一阵浸入骨髓中的寒意中惊醒,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在他的身旁,不知不觉中,正站着一位披着漆黑斗篷的人影!

    来不及思索,霍格沃兹居然会被入侵这一恐怖的事实,他下意识地便举起了魔杖,想要施展“呼神护卫”咒语,但魔杖尖爆发出一蓬银白色的絮光,像是被什么粗暴地阻拦住,他的守护神并没有出来。

    “你似乎弄错了什么。”这个黑色的人影抬起头来,他的声音阴冷干涩,像枯朽的铁器摩擦。直到这时,斯内普才反应过来,这个斗篷下,并非是摄魂怪那没有五官的脸,但也绝非友善的拜访者。

    他看过来的眼里散发着不详的血色光芒。

    斯内普从刺骨的阴冷中竭力稳定思绪,他扫过一眼这不速之客左手中握着的长长的漆黑色镰刀,弯月形刀锋上寒光闪过,斯内普竟似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这让他谨慎地偏移开了目光。

    这样的装扮……一个荒诞透顶的猜测浮上了他的心间。

    “阁下……”斯内普说道:“阁下难道是……”

    直到话说出了口,他才意识到了话语中细小的颤抖。

    昨日里批改完学生的作业,时间已经太晚,他便留在了斯莱特林的院长办公室并未离去。而现在他悄悄地环顾四周,才发现办公室里像是披上了苍白色的纱衣,蜡烛的焰光停滞,一切都仿佛是在另一个不同的时空中,在这里,时光戛然而止。

    “阁下,难道是传说中的……死神?”与生俱来的恐惧漫上的心头,那是人类自出生以来,根植于血脉最源头,对于死亡的敬畏。

    死神敲了敲手中的镰刀,刀柄与地板沉闷地撞击,壁炉里“腾”地燃起幽蓝色的火焰,这让斯内普周身的寒意稍稍被驱散了些,但更深的冷意从他的身体里、从他的骨子里,弥漫开来。

    “不知大人来此有何吩咐?”斯内普竭力保持了自己的镇定,这完全不能用自己已经掌握的魔法知识来解释的一切,让他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惊悚的真实。

    “我的教子……”死神沙哑着声音说道,斯内普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极细微的柔和。

    “我的教子,他来到了这个荒芜的魔法界。”死神低低说道:“我曾经在这个世界里留下过的宝藏,将会是我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他看向了斯内普:“虽然也许他并不需要,但是我还是想要给他留下一个照看者……”

    “为此,我可以赐予你,”死神张开了细长枯瘦的手,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上了斯内普躲闪不及的眉心:“在世界置换中保留记忆的权利!”

    浑浑噩噩中的斯内普保持着最后一点的清明,眼见死神要转身离去,不由呼喊道:“他是谁?”

    但死神并没有回答他。(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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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98章 哈利波特(三)
    斯内普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大踏步地走出地窖,他掠过霍格沃兹地下室里的潮湿阴冷的石质走廊时,像极了一只在暗夜里无声飞过的、大型的漆黑蝙蝠。

    不论是哪所学院,哪怕是斯莱特林本院的学生们,在经过他之时都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交谈的声音,加快了脚步。

    直到迎面走来一位抱着宽大书本的男孩,斯内普一眼看到的便是他那双明澈的碧色双眼,正冲着他腼腆微笑,他系着蓝色的领结,袍服胸前是一只展飞的鹰,头发漆黑蓬乱,发梢微微翘起。

    “波特——”斯内普停下了脚步,他神色严厉,语调低滑嘲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拉文克劳的学生今天似乎并没有魔药课!”

    魔药教室位于霍格沃兹城堡的地下,毗邻于斯莱特林的院长办公室,而拉文克劳塔却是位于城堡西边最高处的塔楼中。

    “下午好,教授。”名为哈利·波特的主角似乎有些紧张的模样,他有些羞涩地回答道:“我是专程来找您的。”

    斯内普的眼神一瞬间空洞漠然起来,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的声音:“哦?你这拉文克劳的明日之星来找你可怜巴巴的魔药教授做什么呢?”

    已经扮演过许多次哈利·波特的苏玄驾轻熟道:“是邓布利多校长……他让我来你这里取回被你借走的冥想盆,他说他已经开始想念自己年轻时,曾经看过一次的精彩的莎士比亚歌剧……”

    “我从来不知道……”斯内普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皱起了眉,目光锐利:“波特,我从来不知道,邓布利多和你……在私底下,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关系?”

    苏玄也有些疑惑的模样:“邓布利多教授问我听没听说过隶属于拉文克劳的魔术结社,我觉得,他似乎怀疑拉文克劳里的学生们秘密组成了某一个团体……”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斯内普冷冰冰地说:“任何不敢公诸于众的魔法组织,都不可避免地会带上一定的危险性,如果你那被弗立维夸赞过的生锈脑袋瓜还能够稍微运转一下的话,你应该让自己距离这些危险远远的……”

    斯内普带着一直微笑倾听的苏玄重新返回了院长办公室,在这个时候,之前被狠狠警告过一番的纳威·隆巴顿早已离去,纷乱的房间在斯内普的一个魔法下恢复如初,他伸出魔杖,挥动一个巧妙的弧度,在靠近壁炉墙边的一个玻璃柜自动打开,柜里摆放的,正是不久前才刚刚使用过的石盆,他将它取了出来,苏玄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它。

    “波特!”在苏玄完成了任务,即将踏出办公室之时,斯内普叫住了他。

    “什么?教授?”苏玄回过身。

    斯内普深深地看着他,漆黑的双眸如同两道深邃的古老泉眼。

    他想要问起,多年前的詹姆斯·波特仗以夜游的利器是否是传说中的死亡圣器隐形衣?他也还想问道,他对这不尽的轮回是否有所察觉,是否从一开始便与他有所关联?他甚至想要直接开口质问,他是否便是传说中死神的教子……

    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看着他,低低地、低低地嘱咐道:“记住,不要夜游。”

    苏玄愣了愣,笑道:“好的,教授。”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能够让死神不用点出、不需要嘱托,便相信可以让他西弗勒斯·斯内普拼尽一切、哪怕是生命都要保护的人……那便只会是莉莉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哈利·波特!

    某些事,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问。

    苏玄一路踏上了霍格沃兹的八楼,虽然这座城堡的楼梯总共有一百四十二处之多,甚至在某些时候会傲娇地移来移去,但他从来都不担心会踏错一步。

    他对这座城堡已经足够熟悉。

    当他路过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之前,那位有着高亢嗓音的胖夫人给了他一个媚眼。他并没有理会她,转向了边上的角塔中,一只巨大的石兽拦住了他的去路。

    “柠檬糖。”苏玄说出邓布利多事先便告诉过他的口令。

    石头怪兽跳了起来,躲到了一遍,他身后墙壁裂开,露出了一道通道口,通道中,一道螺旋形的楼梯不断运动旋转着。

    他踏了上去,楼梯自动将他送到了大门处。

    敲了敲那扇带有黄铜门环的门,邓布利多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请进。”

    “哦,下午好,哈利。”邓布利多从桌案后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打招呼道:“我想你一定已经见过了你的魔药教授,西弗勒斯·斯内普……”

    苏玄将那绘有如尼文字的冥想盆放到了桌面上,在它旁边,许多精致的银器在缓慢地旋转着,间断地喷出小股小股的白色烟雾,一只火红色的凤凰栖在后面的短枝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圆形房间的墙壁上挂着历届校长的肖像画,虽然他们都是一副打着瞌睡的模样,但苏玄很肯定,在他走进这间房间之时,他看到了某一位老年的男性来不及闭上的眼。

    邓布利多正坐在办公桌后,他个子高瘦,银色的头发和胡须都有齐腰长,扭断的鹰钩鼻,半月形的镜片后,湛蓝色的眼睛既锐利又明亮,闪闪发光。

    他穿着一件淡金色的魔法长袍,长袍上绣着许多的星星与月亮,他双手倚在桌案上,十指指尖相对,他看向苏玄的目光里有种静默安稳的审视,极具穿透力。

    “下午好,邓布利多教授。”苏玄静静笑道:“虽然斯内普教授的脾气很坏,但我相信他会是一位很好的老师的。”

    “当然当然。”邓布利多笑道:“我信任他,如同此刻我信任着你一样……”

    “那么让我们一同来聊一聊上一次未尽的话题。”邓布利多缓缓说道:“哈利,你对于麻瓜与巫师,是怎样看待的?”

    苏玄有些讶异,他表现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疑惑,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番,才慢慢说道:“这个……教授,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空泛了,如果一定要我回答的话,我只能说,在我眼里,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邓布利多沉默了,银器喷出的烟雾缭绕,遮住了他掩下思绪的双眼。

    良久,苏玄才听到邓布利多轻轻的声音,“哈利,”他这么问道:“你说,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巫师,不再是靠着血脉来传承,那么未来会走向何方呢?”

    “什么?”苏玄惊讶道。

    “在这个时光如静水的世界中,有一个人,”他慢吞吞地说道:“在这个世界外面,不可名状的外界,妄图编制出一片**于时间之外的、浩瀚磅礴的魔法之。”

    “当这个卓越伟大的奇迹完成之日,魔法的历程便如同被宏伟的力量强行翻过了属于这老旧时代的一页。”邓布利多揭下雾气朦胧的眼镜,掏出一片紫兰绒的布片擦拭:“到时候,衡量一个孩子是否会成为巫师的标准,便不再仅仅会是来自于血脉之中的莫名之力,而也会是来自这张席卷了这整个世界的魔法络……”

    “当你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你便可以得到来自它的馈赠,从此便可以开启你的超凡之路。”邓布利多静静说道:“巫师之道上,你便可以遇到更多、更多的同行者……无论是现在你所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师生们,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原本该属于麻瓜种的普通人……”

    “这样不是很好么?”苏玄歪着头道。

    “我已经老啦。”邓布利多叹息道:“老到快要被扫到这个旧时代的尾巴尖里。”

    “而在很多的时候,老人通常都是懦弱的胆小鬼。”邓布利多轻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固守陈规,惧怕于新奇的变化,更何况是这等前所未有、将整个世界的定义都重新翻滚过一遍的大手笔呢?”

    “那你要阻止他么?”苏玄淡淡地问道。

    “不论是何等的变革,”邓布利多还是摇头道:“都免不了反抗与冲突。魔法与科技、血脉与魔……在这之间的矛盾与融合。而我想要的,仅仅只是……将这些即将发生的激烈抗争中,尽我全部的努力,将它们安抚平稳下去,让损失与牺牲减损到最少。”

    “这也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事。”邓布利多看向苏玄,眸子里是一片平静的睿智和通透的慈悲:“毕竟……在这个徘徊在时之咒中的世界,连我……也是要寄托在那张仍未完成的魔中,才能够一次又一次地‘觉醒’!”(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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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99章 哈利波特(四)
    自那日的谈话之后,邓布利多也没有再与他说得更多,他像是重新沉浸入了自己培养救世主的养成游戏中去,尽管依照他在那场谈话中对苏玄说过的话,这样的勇者斗魔王游戏他似乎并没有成功过一次,但是他现在看起来还是一副屡败屡战、并且为之乐此不疲的俏皮模样。

    有些时候,千万不要小看了老人家们的耐心。这种在岁月之中沉淀下的悠然心境,是时光所赠予的宝贵经验和珍贵的财富。

    尽管邓布利多突如其来的谈话颇有些突兀,但其实他并没有弄错。虽然从一开始,苏玄也并没有想要过太过隐瞒他的身份,但老实说,直到这样的轮回持续了这么久,邓布利多才来找到自己摊开牌面,也还是令他有那么些惊讶。

    也许邓布利多也曾经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旁观了许久,想要确认苏玄用意的善恶,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能够确定,这一切的走势已然不可更改,大势已成,所以他才想要在这场变革中尽到自己所能尽到的所有贡献。

    夜晚,霍格沃兹中万籁俱静,阴森森的走廊,空荡的大厅,窗户外星月满天,空气凉爽幽沉,清冷的月夜微光下,这座古老的城堡更显迷幻朦胧。

    “喵~”一只骨瘦如柴、毛发灰暗的猫细细地叫唤着,它那双灯泡似的眼睛鼓起,在黑暗里发着光,它从过道外轻轻走过来,长长的柔软的尾巴崩的笔直。它在原地徘徊了好一会,才在吭哧吭哧、连吁带喘跑了过来的霍格沃兹管理员阿格斯·费尔奇的呼唤下离去。

    原地里,空气一阵细微的波动,似乎有一道透明的人影快步离去。

    位于城堡西边的拉文克劳塔中,作为拉文克劳学院的公共休息室里,天花板的穹顶上,无数的星星缀在其中,闪闪发亮,抬头望去,犹如无边无际的星空,安静浩瀚、广阔神秘。穹顶边缘,蓝色和青铜色丝绸布幔垂下,下方的圆形墙壁凹处,两道石柱顶上雕刻着展翅雄鹰的中间,是一座摆满了密密麻麻书籍的书架,书架上是拉文克劳千年来的智慧珍藏。

    一座拉文克劳的半身大理石雕像静静屹立在书架前方,雕像旁边的一扇门中,便是通往上面宿舍的木制楼梯。

    这所圆形的屋子里,同样缀有星星的深蓝色地毯上,随意摆放着数张桌椅。若是白天从墙上那扇拱形的窗户往下看,便可以看到学校的花园,湖,禁林,魁地奇球场,还有草药课的温室。

    但现在你能看到的只会是夜色苍茫中的星斗阵列。

    苏玄此刻便静静地坐在最里面那张长背椅上,他依旧是白日里的那套拉文克劳的校服,除了给他自己披上一件定制的漆黑斗篷,让兜帽遮住了面容之外,甚至于并没有更多其他的掩饰。

    休息室的大门无声地打开,来人脱下隐形衣,当然,这只是暂时性施展了幻身咒的普通货色。隐形衣下同样是一副华丽的贵族斗篷,面容被遮挡,只能看见他袍服外露出的绿色内衬里看得出,这位闯入的来客,显然是属于斯莱特林的成员。

    “应魔的召唤而来,晚上好,冕下。”这位未知的斯莱特林恭敬地弯下腰,左手扶住右胸,行了个贵族礼。

    苏玄并没有回答,他似乎正陷入了安静的沉思。

    “晚上好!”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另一侧的门打开,一位同样装扮的拉文克劳女生从宿舍之外的楼梯下走下,她轻轻笑了起来,笑声空灵:“不管多少次的聚会,你永远都是最快的一位呢~”

    这有着苍白尖尖下巴的斯莱特林矜持地颔首道:“你好。”

    他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那位拉文克劳的女生向着苏玄躬身道:“遵照魔的召唤而来,祝您安好,尊贵的魔创建者阁下,很荣幸能够参加这一届的星空密会魔法结社首次聚会。”

    苏玄点了点头。

    拉文克劳的女生和那第一位前来的斯莱特林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再行了一礼,沉默着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中的成员越来越多,但不论是谁,无不对那安然端坐着的身影恭恭敬敬、敬畏莫名。

    房间里安静的恍若无人,不知何时,房间穹顶之上的夜幕深邃悠远起来,一轮皎洁的弯月悄无声息地便挂在了天幕中,星月交辉,一种宁谧而空灵的气息缓缓流淌。

    直到一道紧握着魔杖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在场中,唯一坐着的苏玄身上,她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感觉到了那张,哦,真是不可思议地奇迹……”

    “它实在真是太璀璨、太美丽、太浩瀚了……”她有些激动地说道,但很快地便感受到了四周肃穆的气氛,讪讪一笑道:“抱歉,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形容出它的伟大……”

    “魔已经将所有的基本信息都投入了我的脑子里。”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弯下腰,双眼里流露出崇拜与孺慕,十分尊敬道:“很荣幸能够加入星空密会结社,会长大人!”

    她胸前的金红色雄狮徽章表明了,这位是属于格兰芬多的成员。

    “看来我们迎来了一位新会员。”苏玄淡淡地说道,他冲着新来的女孩点点头,安抚道:“你不用太过担心,虽然这里的布局是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但是当你们走进来时,踏入的是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这另一处的空间,如同霍格沃兹八楼中的有求必应室一般原理,我只不过是把场景完全固化,所以你们才会来到的是同一处所在。”

    格兰芬多的新会员暗暗记住八楼有求必应室这个名词。

    “当然,这里并不止一个通道,若等你日后从霍格沃兹毕业,会议的入口也不会再是拉文克劳的大门。”

    他稍稍解释了一番,才站了起来,重新环视众人,颇为怅惘道:“我很高兴在这里能够重新看到你们。”

    “看来在这一次的轮回中,能够再一次连接上魔,接收到魔中寄存的所有记忆,从而觉醒之人,只有在场的诸位了。”

    “抱歉,冕下。”那第一位到来的斯莱特林男生惭愧地低头,并非每一次的轮回,他都能取回前世的记忆,魔的眷顾似乎并没有什么规律,虽然会长大人曾经告诉过他们,这已经是他这位魔的创造者将触碰魔的入门条件放到了最低,但在场的诸多成员,却并没有多少,能够在每一次的重置中,寻回记忆。

    在场众人纷纷低下头。

    “不,这并没有什么。”苏玄轻描淡写地说道:“魔法络从一开始只是我的一次小小尝试,将我自己的设想逐步变为现实,本有着诸多的障碍与难处,难免有所不足之处。”

    “若非这个世界里,还会有那一把,能够将世界进程一次又一次推到重来的钥匙。”苏玄漠然说道:“也不会有足够的时间,让我能够有机会能够真正实行一番。”

    也许他人理解的是,这样浩大的工程,人类所拥有的的寿命又怎么能够支持到成功?但只有苏玄自己才知道,他被小黄球送过来的任务,只是修理出了问题的主角光环,其他所有的动作,都是属于他自己的摸索。

    而他所经历过的所有世界,都不过是他漫长旅途中的一次短暂停歇。一旦任务完成,他必定会选择离去。

    准确来说,他简直是把穿越者纳威·隆巴顿当做了此世的重启键,让他能够有充足的宽裕,试图去创造一张高悬于时光洪流之外的魔。而本来应当在第二次重生后,主角光环彻底发动,最终走上人生赢家的点点家男主,则彻底沦为了人生败犬!

    甚至不需要他再多做些什么,穿越者灵魂上所携带的不同世界的相异规则,眼见便要被此世以重生为剥离解读手段,一点一点吞噬完毕,像突入人体的细菌病毒被吸收消灭完成。而在那以后的纳威,要完完全全成为原著所属剧情人物,又怎么会,在世界重置中,相比较于其他所有人,拥有保留记忆的特权?

    也因此,原本便不属于他的主角光环,终于快要熄灭,只剩最后一点余晖,脱离在即。

    “更何况,魔最大的作用不过是将所有的魔法转换成定式,从它建成之日起,所有魔的眷属,在它的牵引之下,都能够体会到外界中的游离魔力……”

    定式加魔力,一种全新的施法手段。

    而在座的所有密会成员,都可以说是他的试验品。

    其实更重要的是,魔是一张横亘在此世界之上的转换器,将这枯竭世界外的狂躁魔力反哺而入……这张最初设想来自费伦大陆的魔,经过苏玄之手,已经有了太多不同。

    但只有最适合的,才是最好的。(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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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0章 哈利波特(五)
    “而这所有的一切,无不是对现今巫师界的最大冲击。”苏玄淡淡地说。

    “从一开始,我没想过要加入黑魔王与白巫师之间的纷争。”苏玄缓缓说道:“当然,我也知道,现在在场的诸位里,有不少的人,是属于坚持纯血、拥有着悠久历史的巫师贵族……”

    那位第一位进来的斯莱特林的成员凛然不动。

    “但也有不少人,是出自麻瓜家庭。”苏玄稍稍提高了下音调,这让这个房间里的有些人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他的话语里带上了轻微的笑意:“甚至于还有些与凤凰社渊源甚深……”

    “当然,当然,你们其实根本不用在意。”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犹如跃动指挥般的轻点:“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你们之间任一的真实身份,但是在今日里,稍微安抚一下你们又有何妨……”

    他几乎是漫不经心般地指向了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某一位成员:“比如说,他也许可能是你们凤凰社的创建者,阿不思·邓布利多……”

    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方向。

    那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站在他旁边的密会新成员,格兰芬多的女孩好奇而兴奋地注视着他。

    苏玄眨眨眼:“在今日的白天里,校长大人亲自出手试探了一番我的真正身份……”

    所以你便想要礼尚往来下么?虽然苏玄这样做,简直是直接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但那人被遮掩的面容下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下。

    “唔,今天的我大概有一些小小的开心。”他微微笑了起来:“所以忍不住和他开了个小玩笑,为了避免邓布利多教授有所困扰,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好了。”

    “毕竟,魔已经要完成了。”他轻轻地说着这对大家而言几乎是宛如惊天劈地的消息。。

    众人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他,某位激动到浑身颤抖的成员哆哆嗦嗦地开口道:“终于……终于……我有幸能够成为参与到这辉煌灿烂必将被载入史诗中去的一员……”

    “这该是何等的荣耀?”他瘫倒在地上,语音哽咽,匍匐不起。

    但其实其他人也没有比他表现得更好,若非苏玄此刻仍在此间,大概他们便可以欢呼着跳起来,痉挛般吼叫,兴奋到泪流满面。

    “所以,这也大概是轮回的终末了……”苏玄恍若叹息轻轻感叹道。

    他看向那位露出了苍白色尖尖下巴的斯莱特林:“这一次的纳威·隆巴顿便交给你了……”

    “必然不会辜负冕下所托。”那人强自按耐住满腔激荡的心绪,极为慎重地躬身行礼,他弯下身,斗篷中灰色的眼睛里闪过锐利的光。

    “冕下,”这位斯莱特林犹豫了一下,才忍不住悄悄开口道:“也许下一次分院,您可以稍稍考虑下斯莱特林……”

    当所有人全部都离开,那位在这一次才刚刚加入的格兰芬多少女紧紧地追随着那早已被他盯紧了的人影:“邓布利多教授,请等一下!”

    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阴暗无光的走廊里,她似乎听到了有谁在自己身边轻声嗤笑了一声,她犹豫地扫视着周身,却没办法看见任何的人影。

    只感觉到一阵清风掠过。

    是魔法的手段么?刚入学没几天的格兰芬多新生咬了咬唇,没有理会,急匆匆地跑上前去,有些紧张道:“教授,晚上好。”

    她颇有些忐忑不安地轻声说道:“我是今年刚刚入学的格兰芬多新生,赫敏·格兰杰。”

    “晚上好,赫敏。”这人轻柔地说道,舒缓的语气,很大程度上缓和了赫敏绷成一条弦的神经:“也许,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我的办公室里聊一聊?”

    他略略有些俏皮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所珍藏的滋滋蜂蜜糖。”

    赫敏激动地点点头。

    霍格沃兹的校长室里。

    “教授,我是说……我想说的是,我实在是感到太惊讶、太荣幸了,我……”这个掀下了黑色斗篷的女孩子,有着一头浓密的棕色头发和一对大门牙,她不停地在校长室里转着圈,情绪难以平复,连新奇精密的银器、历任校长挂在墙上的画像、甚至是被惊醒的火红色的凤凰福克斯也被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我完全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选中我……”赫敏有些语无伦次:“像当初霍格沃兹居然会给我送去入学信一般……”

    她眼神明亮地看向静静聆听着的邓布利多:“您知道吗,教授?当我接到霍格沃兹猫头鹰给我送来的信件时,有那么一小段的时间我一直在怀疑它的真假,幸好最后我还是决定回信试试看……但是,但是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它,也是那奇妙的魔,这样突兀地给我的脑袋里塞去了那么多的信息。”她抚了抚额头:“但是我却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异样,那些凭空出现在我这小脑袋里的信息,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如同我本来应该知道的一般。”

    “最神奇的是,我居然从内心深处认为,”她蓦然抬起头来,双眼炯炯有神:“它是真的!”

    “它是真的存在。”

    “在我们所有人的上方,在比天空更遥远的彼方,在我们谁都触摸不及的莫名之所。”

    “您知道么,”赫敏看着他,静静地说道:“我从前是从来都不相信魔法的,直到霍格沃兹改变了我;我从前也是从来不相信神明的,直到魔眷顾了我!”

    邓布利多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弯起的双眼在半月形的眼镜后闪闪发光,他并没有对赫敏这些过激的发言妄下评论,他只是眨了眨眼,轻声道:“但巫师是相信神灵的,比如说……梅林!”

    赫敏感觉像是胸中藏下了澎湃的大海,良久,那翻卷着的浪花才拍上了沙滩。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已经知道了星空密会的会长、至高魔的创建者,他的真实身份?”

    邓布利多忍不住苦笑道:“也许你应该自己去发现,看他的衣着与我们的聚会之所,很显然,他这一次进入的学院是拉文克劳。”

    邓布利多叹息道:“不论哪一次的见面,所有人都要披上斗篷,遮掩自己的身份,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人的立场……我从这一点上,便可以看出,他从一开始便不想让星空密会在我与汤姆……也是黑魔王之间的战争中,偏向任何一方,准备来说,他并不愿意理会我们。”

    “赫敏,你应该知道黑魔王所宣扬的纯血理论。”邓布利多的目光有些倦怠。

    “血统至上,处决麻瓜。”赫敏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甚至没办法像之前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一般,露出肃穆与惊怖的表情来。

    如果赫敏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话,她肯定会忍不住叹息道:“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这是属于格局与眼界上的绝对碾压。

    邓布利多也失声笑了起来:“那些昔日里,需要我殆精竭虑去维护的和平,如今看来……”

    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没有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你也许并不知道,伏地魔,”邓布利多回忆道:“是我仍然还是霍格沃兹变形课教授之时,曾经教导过的学生,但是最终他还是走上了歧路……所以一直以来,我对于星空密会这个团体抱有过于审视的态度,尤其是在这个团体还有一位极富魅力、同时也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与潜力的首领……”

    “你知道后来改变了我这种想法的原因是什么么?”

    赫敏摇了摇头。

    “连我也不得不为魔感到惊叹,那绝对是给我们这个世界、或者说是给所有的巫师们打开的一条新的……生路。”

    “但我之所以会始终参与其中,却是因为,”邓布利多缓缓说道:“刚才那所有的星空密会成员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麻瓜!”

    赫敏震惊地瞪大了眼。

    “他用那一张魔,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全部未来。”

    邓布利多叹息道:“也许在很多年的以后,人们再一次地说到我时,便不会翻来覆去地提起我那几件陈年旧事……”

    赫敏曾经见过,购买巧克力蛙时赠送的画片,属于邓布利多那一张的背后,提到的是,他曾经在145年击败过黑巫师盖勒特·格林德沃,发现了龙血的十二种用途,与尼可勒梅在炼金术方面有所成。

    “也许日后,他们谈起我来,”邓布利多扬了杨眉:“只会说,我是魔创建者在霍格沃兹学习时期的校长?”

    “能够因为自己的学生被记起,”他欣悦道:“那岂不是对于一位老师最高的赞赏?”(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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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1章 哈利波特(六)
    霍格沃兹的大礼堂。

    成千上万只蜡烛飘荡在半空,将这美妙奇幻的地方照得透彻明亮。学院里的学生们都已围坐在四张长桌旁,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金盆与剔透的高脚酒杯,教师们坐在这餐厅的上首,烛光摇曳中,幽灵们穿梭在学生中,淡淡的、白色的透明身体上闪烁着朦胧的银光。而抬眼望去,便可以看到,礼堂上方,天鹅绒般漆黑的穹顶上繁星璀璨。

    纳威心神不宁地坐在格兰芬多的长桌旁,这金红色学院的学生们一如既往地吵吵嚷嚷、活力四射,罗恩坐在他的身旁,这孩子又瘦又高,满脸雀斑,鼻子挺长,有些笨手笨脚的模样,此刻他正满脸激动地比划着,大声宣扬着,他曾经偷偷骑过自家哥哥查理的破扫帚,因为飞翔得太高也太快,差一点撞上一架悬挂式滑翔机,竟也引起了几声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纳威心不在焉地拿起了餐刀,刀具与食盆之间的碰撞摩擦,拉出了一道刺耳的长长的尖锐声响。这让罗恩终于从满脸通红的夸耀中回过神来,他有些犹豫地凑了过来,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让纳威也讲一讲他的魁地奇史。

    但纳威并不想理会他,他只是冷着脸,淡淡地说道:“我奶奶从不让我接近飞天扫帚。”

    罗恩被噎住了。

    但还没等他说出些什么来,听到一个拖着长腔的傲慢的声音讥嘲道:“因为怕你被扫帚甩下来,魔法界的救世主也会被摔成一团死肉么?”

    “这简直是能让我笑上整整三年的笑话!”一个脸色苍白,有着尖细下巴和浅金色头发的小少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高昂起脑袋,灰色的眼眸里满是得意的轻蔑,他转过头去,冲着身后一高一胖的两个跟班点头示意:“克拉布、高尔,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两只狗腿子极力附和。

    “马尔福!”罗恩差点要跳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他刚才正看到这该死的、神秘人头号手下的孩子正得意洋洋地坐在斯莱特林地长桌旁拆着猫头鹰给他送过来的大包小包的糖果。

    “马尔福,走开!”罗恩挥挥手,满脸警惕,大声道:“这里是格兰芬多!”

    德拉科·马尔福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慢慢吞吞道:“我知道你是谁,红头发、雀斑、傻呆呆的样子……我的父亲告诉我,韦莱斯家族的人,孩子多得养不起。”

    罗恩涨红了脸,他的头上几乎都要冒出生气的白烟,若不是高台的席位上坐着教师们,连巫师界最厉害的邓布利多校长也正在最中央的大金椅上,他肯定会猛地扑上前去,狠狠地教训一下这目中无人的小白脸!

    “怎么,想要动手?”德拉科嗤笑道:“我随时都可以单独较量。”

    他转而看向一直都没有动作的纳威:“……和这巫师界的未来救世主!”

    “在今晚,只用魔杖——巫师界的正式决斗。”他挑衅着,看向对方的目光里满是怀疑:“怎么啦?你该不会是没有那个胆子吧?纳威·隆巴顿?”

    “不要太小瞧人了!”罗恩大声道:“决斗决斗!我将会是他的助手,你的助手是谁?”

    眼前这一幕给了他似曾相识的即视感,纳威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克拉布会充当我的助手。”德拉科说道:“今晚午夜,我在奖品陈列室等着你们,那间教室从来都不会锁门……胆小鬼们,怕死的话不要出门!”

    德拉科·马尔福趾高气昂地带着他的两个跟班离去。

    “该死的混蛋!”罗恩怒骂一声,气哼哼地恨声道:“神秘人失踪了之后,马尔福像是被风吹倒的墙头草,说什么被夺魂咒操纵……我爸爸从来都不肯相信这一套,但他们最后居然还是能够从被关进阿兹卡班的处罚中逃脱……”

    他咕咕囔囔地说着,又重新开始吃他面前完全冷掉了的芝士馅饼,但似乎有些担心纳威会感觉不安,他忍不住安抚道:“你不用太担心,只有真正成年巫师们的正式决斗才会有人死亡,你和马尔福现在的水准,开学还没几天呢,课程都没上多少,你们充其量也互相发发火花。”

    “我敢和你打赌,”他吞咽下嘴里的食物,转过头来,冲着纳威说道:“他根本想不到我们居然会真的答应!”

    “我发誓!如果到了最后,魔法没办法的话……”罗恩嘿嘿笑道:“我扔掉手里的魔杖,冲上前去,直接给他的鼻子来上一拳!”

    罗恩似乎对这即将发生的战斗十分兴奋,他拉着纳威给他出谋划策,他们另外的两位室友迪安和西莫早已进入了梦乡,纳威木木呆呆地任由罗恩拉扯着他,叮嘱着他到时候要记住躲开咒语,原因是因为他并不懂得怎么阻挡。

    纳威却一丁点的担心都没有。

    虽然他的之前轮回的记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这被困在不断重启的牢笼中的急迫与恐惧感,让他在这之前的几年里,简直是疯了一般,不择手段地提高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那个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连能不能抵挡自己随手一道魔咒都难说……

    他之前所说的,有关于魁地奇,是隆巴顿老夫人不让自己触碰的话,其实不过是个搪塞罢了!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他都恨不得全部花在力量上,哪里来的空闲去玩耍?

    这种区区低等级的决斗游戏……他又有何惧怕?

    “十一点半了。”罗恩的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穿上早已准备好的长袍,他们拿上魔杖,在室友的呼噜声中蹑手蹑脚地穿过其他人的宿舍,走下螺旋楼梯,进入格兰芬多的休息室。

    如果纳威还拥有穿越之前的剧情记忆的话,他便应该知道,赫敏·格兰杰此时理应坐在这黑乎乎的扶手椅上,来制止他们夜游,阻止他们给格兰芬多扣分。

    但这里其实并没有人。

    在生命与自由都无法保障的情况下,穿越者纳威又怎么会有丝毫的闲情逸致去勾搭女生呢?或者说,若不是剧情的因素,他又怎么会想要得到她们呢?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赫敏·格兰杰今天一天过于反常的激动情绪!

    他们小心翼翼地钻出胖夫人看守的大门,月光从高高的窗口中倾洒进来,苍白色的光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道的黑色投影,这是霍格沃兹建筑的影子。

    眼见他们要真的到达四楼的奖品陈列室,纳威突然听到一声细细小小的催促声,“我嗅到了那些该被吊起来抽打一番的坏学生的气味……我亲的,去找到他们!”

    “是费尔奇和它的猫!”罗恩急促地、悄悄地说道,他拉紧了纳威的手,朝着反方向的回路后退。

    五楼里是霍格沃兹庞大的图书馆,他们穿过一排排书架,似乎这样与费尔奇捉迷藏能让他们升起了虚假的安心感。

    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在不远处响起。

    罗恩跳了起来,随手便打开了左手边的一道门。

    他们快速地挤了进去,罗恩无声地弯腰急促**,等他调整好情绪,直起身来,才略有些奇怪地冲着纳威道:“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纳威如今的心绪十分古怪,他既然不想随着罗恩去走他也记不清的剧情,但也不想一下子鲁莽地跳出邓布利多的预估……在这几乎对打破监牢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只能随波逐流。

    在他在这思索的时候,罗恩早已经被这房间中,最显眼的那样东西吸引去了心神。

    这废弃的教室里,格格不入地放置着一座华丽气派的镜子。

    镜子的顶部几乎要碰到天花板,金色的镜框,镜架是两只爪子的形状,它的顶部刻着的是一行英文字母。

    纳威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他们倒过来读:它呈现的将是你内心最渴望的事物。

    罗恩在他旁边开心叫了起来:“我看到了我自己——我带着比尔以前那样的徽章,我当上了男生学生会主席,手里还举着学院杯和魁地奇杯!”

    但纳威却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几乎是着迷般看到镜中的自己,一身华丽昂贵的法师袍,三位美丽的女巫围着自己撒娇,他左拥右抱着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人们看着自己——哪怕是苍老的邓布利多,还是那个没了鼻子的丑陋魔王,全部都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敬畏地看着他……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大力,纳威几乎是愕然地想要回过头去,但直到他跌进镜中之后,他也没能看到是谁!

    这不是那面镜子!

    但他可悲地仍然想不起来他所以为的那面镜子的名字!

    德拉科·马尔福从镜框后走了出来,他冷冷地看向低着头、静静站在镜面前的罗恩·韦莱斯。

    “我真没想到……连你也会是密会的一员!”(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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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2章 哈利波特(七)
    在这个废弃不用的教室里,德拉科缓缓地从这座高大华丽的镜子背后走出来,他轻声嗤笑道:“罗恩啊罗恩,说实话,当我接到冕下的吩咐,正准备实施,却被你找上门来之时,我当时是真的、真的相当惊讶呢!”

    罗恩静静地站在这虚假的厄里斯魔镜之前,他只是看着已然恢复了平静的镜面,一时之间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良久。

    “这镜子里面是通向哪里?”罗恩突然开口问道。

    纵然一时没有得到回应的德拉科也不在意,他环抱着双手,斜倚在镜框上,一派悠然道:“禁林。”

    “在这个时间段里……禁林里有着什么,”德拉科讥讽地笑道:“你我都应该很清楚吧?”

    罗恩没有理会他,他抬起手来,低低喃喃道:“金妮……”

    他似乎是想要抚摸镜中人的脸颊,那个和他有着一样红色头发的女孩在站在纳威身后微笑……但他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下了手,用一种深重难言的声音说道:“看来你真得是抓住了他内心深处最卑劣肮脏的*……在这个假的厄里斯魔镜中描绘出了他所想要拥有的一切……”

    只有这样才能够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让他放松了所有的警惕。

    “这些一点也不难猜到……”德拉科深深地看了一眼罗恩:“既然你也是星空密会中的一员,那么你也应该有很大的可能,拥有着那一世的记忆……”

    “你别看他如今这番颓丧无措的样子,那个时候……”德拉科从对面走了过来,站在罗恩的身旁,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镜面中的画面:“他是这种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不管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罗恩攒紧了拳头,面上是一种深沉的哀痛,蓝色的眼睛里是难以宣泄的仇恨,他咬牙道:“他唯一不该做的,是去伤害我唯一的妹妹——金妮·韦莱斯!”

    “金妮从小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她是那么真挚地崇拜着他,想要见到他,却在见到他第一面时害羞地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罗恩悲痛哽咽道:“这像种对于传说中英雄的憧憬崇拜……但他却走近她、欺骗她、蛊惑她、隐瞒她,在一切都暴露开来后,在她还怀着他的孩子的时候,让她与他其他的女人和睦相处……”

    “这对她该是何等的绝望?”罗恩痛苦道。

    德拉科沉默不语。

    “她是所有韦莱斯们的珍宝。”罗恩面色阴郁,话语坚定:“谁也不能伤害她!”

    “我发自内心地感激着会长大人……因为我不知道,纳威如果在那一次成功的话,这个世界还会不会重启,我也不知道……”罗恩扯起一个哭泣般的微笑来:“在那个没有陷入轮回的世界里,我还能不能再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欢乐无忧的金妮……还有,没有被突如其来巨大的悲伤与痛苦击垮下的妈妈……”

    “虽然他们现在都没有丝毫那一世的记忆……但是没关系,”罗恩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的表情:“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从来都不会觉得孤独……我会始终无所畏惧地守护在他们身边,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来伤害他们!”

    “哼,格兰芬多的蠢狮子!”德拉科冷哼一声,他不屑笑道:“要是以前的我,恐怕从来都想不到,我竟然能够和你在这同一个地方里安安静静地呆着……”

    但紧接着他却少见地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挑起眉,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他可以坚持多久?禁林深处有的可不仅仅是追猎着独角兽的伏地魔,那座毗邻着霍格沃兹的林子,历史可以追溯到千年前这古堡还未被改造成魔法学校之时,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厉害魔兽……也许他最后连伏地魔都没有见到,会丧生在不知名的怪物嘴下~”

    罗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蓦然降临的深邃黑暗夺取了他全部的意识。

    居来连这么一小会都没能坚持下来么?德拉科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居然是感叹纳威的废物程度!

    看来他连自己暗中埋伏下的后手都不需要启动了!

    整个世界如同倒带重来,在时间的洪流中逆流而上,时钟的指针急速后退,一切旧的事物得以从老朽中脱得身来,覆上了崭新的面貌……

    万物静寂。

    唯有一张磅礴的、浩瀚的银色丝织而成的至高之,孤独而亘古地**在这个小小的世界之外,在这无垠的混沌,广漠的宇宙,浩渺的未知之所中,它仿若披上了一层朦胧缥缈,如水雾般的清辉,而这辉光也太静谧,直给人一种如梦幻般的恍惚错觉。

    晶莹的流光在魔中星星点点般闪烁,这奇幻伟大的神奇造物,似乎自它从苏玄手中织而成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它的清冷与孤高,永恒而不朽。

    世界再一次运转,灰色调的人世间重新染上了斑斓的色彩,被逆转了时光的人们毫无所查,他们仿佛被抹去了全部的未来,重新读取到过去的节点,再一次地踏上了被命名为命运的路途,曾经已然做过的相同选择题又一次被摆上了他们的桌案。

    英国西南部,戈德里克山谷。

    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澄澈如碧玉,明净若水色。

    一只黄褐色的猫头鹰跌跌撞撞地飞进了山谷中的波特庄园。

    庄园里繁花盛开,绿树成荫,优美而宁静,井然而有序。

    苏玄再一次接到了霍格沃兹的录取通知书。

    一封厚厚的羊皮纸,翡绿色墨水的字迹,盾牌模样的纹章,大写的“h”字母周围圈着四个学院的代表性动物。

    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地将穿越者纳威·隆巴顿消化完毕,纵然从灵魂上来说,他们始终都是同一个人,但是,完全失去了所有不该有的记忆的纳威,他现在和原著中的纳威·隆巴顿,并没有两样。

    虽然说,“救世主”这一称号重新回到了哈利·波特,也是苏玄身上,但是不同于原著故事中的开场,邓布利多既然已经加入了“星空密会”魔法结社,知晓了“哈利波特”这一人物的特异与辉煌……这个聪敏的老人十分睿智地没有插手苏玄的童年。

    波特夫妇居住和安葬都是在这戈德里克山谷中,这个半巫师居住地和平而静谧,有几家店铺、一个邮局、一家酒吧、甚至还有一个小教堂,因为苏玄的“魔创建者”这一身份始终没有泄露出去,倒是无人前来打扰,只除了邓布利多。他倒是时不时地返回此处,在看望过母亲与妹妹的坟墓后,常常寻到波特庄园里,和苏玄聊聊魔法、谈谈人生,打发下时间。

    自从将对抗伏地魔这一重责从身上卸了下来之后,这位传奇巫师似乎一下子便轻松了太多。魔既然已经建成,伏地魔那一套纯血理论的大旗简直是一下子被击中要害……更何况,这里不还是有着一位魔的创始者么?若是汤姆……好吧,他其实还是更喜欢称呼伏地魔为汤姆,这老小孩呵呵笑了起来,若是他不经过深思熟虑,便凶蛮而莽撞地撞上来,那不愁没人收拾他了~

    毕竟,将自己的灵魂切割掉的他,已经再也无法保持理智了。

    苏玄拆开那封厚重的羊皮信纸,颇为漫不经心地回了封措辞妥帖的回信。

    他在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穿成的便是即将接到霍格沃兹录取通知书的哈利·波特。从上两个世界中,他已经摸透了,维修“主角光环”这一任务,对于剧情并没有任何的要求,它要求的是人设上面的一致,而这也是在他没能弄清“主角光环”这东西具体的面貌之前,他所尽量要维持的事。

    哈利·波特最终能够打败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派伏地魔,依靠的是他“救世主”的声望?闪电伤疤中的魂片?邓布利多的培养与布局?还是罗琳极力宣扬的与勇气?

    像原著中的伏地魔可以有很多次机会杀掉哈利·波特一样,苏玄现在也有很多种方法来解决掉伏地魔……除开“救世主”这一名号之外,他又何须其他所有?

    如果可以,甚至如同在第一个世界里那般,让所有人都来陪自己演上一场勇者斗魔王的剧本,那又何妨?

    所以,当他降临此世的第一刻,他便毫无顾忌地直接碾碎了伏地魔在十一年前无意中留下,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第七枚的灵魂碎片。

    对于苏玄来说,灵魂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他从来都不需要为了强大自己的灵魂而去融合他人的魂魄,纯粹坚定而璀璨,而他的灵魂,岂容玷污?(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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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3章 哈利波特(八)
    “该死!”斯内普手腕轻微一抖,手中的玻璃试管微微颤了颤,管中棕色的液体药剂比预期地多加了一滴,坩埚中开始冒出大股的白烟,锅里的药汁翻腾起来,色泽灰绿的汁水不停地冒着气泡,与此同时,伴随着响起尖锐的嘶嘶鸣叫声。

    他随手一挥魔杖,将这锅制作失败的魔药清理一新,再在空中轻点,一行幽绿色的数字突兀浮现——这是现在的具体时间。

    时间线又一次被拉回。

    他再一次回到了过去!

    “该死的——纳威·隆巴顿!”西弗勒斯·斯内普低声咆哮道:“居然这么快……让自己丢掉了小命!”

    他在斯莱特林的院长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黑色的袍角翻滚,阴沉的眼睛里像是刮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但还没等他将自己翻涌的思绪平复下来,一只苍白色的大鸟便优雅地飞进了这昏暗的地下房间,它有着长长的、尖利的喙,银色的羽毛流光溢彩,它摇动着颀长的尾羽,转过头来,看向了焦躁不安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这是邓布利多的守护神!

    “请来一趟校长办公室,口令是蟑螂堆。”老巫师熟悉的声音传来。

    斯内普面色冷凝,他有些犹疑不定地思考着邓布利多在此时来寻找他的用意。这实在不能怪他想得太多,刚刚从上一个轮回中回过神来,斯内普得接受纳威·隆巴顿比之以往死亡得更早这一事实。之前的所有进程中,从来没有哪一次,这所谓的“救世主”不是死在黑魔王的手里……但是这一次,故事刚刚起了个头,连邓布利多的“黄金男孩”培养计划都没有启动,纳威便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丢掉了小命,更何况是在他已经通过冥想盆给予了他提醒的前提下……这让他一时间思绪纷呈,难以平复。

    但斯内普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去进行无意义的思考,最起码他得先去看看白巫师此时来找他是有何用意。

    校长室里,邓布利多正端坐在办公桌后,他今天穿着一件布满了银色星星的深紫色长袍,长长的、飘逸的银白色胡子被扎成一束,斯内普踏进校长办公室时,他正在看着这一期的霍格沃兹录取名单。

    “你来了,西弗勒斯。”他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说,蓝色的眼睛在半月形的镜片下闪闪发光。

    斯内普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邓布利多的不同,但他却说不出来这种不同之处在哪里。

    “你要来些甘草果糖么?”邓布利多从办公桌下掏出一些花花绿绿的糖果,推到了斯内普面前。

    斯内普的脸色更加僵硬了些,虽然邓布利多从来都非常喜欢向不同学院的学生们推荐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好,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在自己面前干过……这样疯疯癫癫的事!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斯内普干巴巴地问道。

    “哈哈,放松放松,西弗勒斯~”邓布利多伸出双手,掌心向下压,柔和地安抚道:“你看今天外面天气那么好,我们都应该干些让自己感到轻松愉快的事对么?”

    太阳斜斜**房间里,午后的阳光像是温暖的橘黄色毯子,轻柔地铺满了办公室窗前的一大片地板。

    但斯内普一点也不为之所动,常年生活在地窖中的他简直像是个黑漆漆、油腻腻的大蝙蝠。

    “如果你将我叫过来是为了向我讲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斯内普交叠着双手,垂在身前,他毫不客气地低声嘲讽道。

    看他一副作势欲走的模样,邓布利多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色镜架,重新看了一眼手中厚厚的羊皮纸,慢慢吞吞地说道:“你应该知道,再过不久,是又一届新生入学的日子了。”

    斯内普从鼻孔中哼了一声。

    “西弗勒斯,我想和你说的是,”邓布利多交叉叠起手指,手肘倚在办公桌上:“哈利·波特也在其中……”

    他那双锐利而明亮的双眼深深地看着他。

    斯内普没有说话,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次世界轮回后的不同,这是邓布利多第一次和他谈起哈利·波特,他从来关注的……都只会是他的未来“救世主”!

    “他的身份……只会让他更容易陷入到更加危险的境地中去,”邓布利多缓缓地说道:“十一年前的那一夜,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人死了,巫师界的黑暗消弭无踪,但他,伏地魔其实不过只是失踪了……”

    “也许他正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养伤,等待着再一次席卷巫师界的时机的降临……”他看向了斯内普手臂处:“你我都很清楚这一点。”

    斯内普黑色的眼睛有些空洞,他一直以来所担心的终于成为了现实。

    “还是来了么?”斯内普嘶哑着声音说道:“这一天?”

    他冷冰冰地看向邓布利多,脸色比之往常更加的苍白,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光:“我会保护好他的,像那一天我对你承诺过的一样……”

    邓布利多疲倦地闭了闭眼:“我当然相信你,西弗勒斯。但我今天找你来,并不是想要你说这些……”

    “你应该知道,哈利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次新生入学,需要购买的东西很多,我希望你可以去作为他的接引教师,带领他去对角巷购买入学所必需的的一系列物品。”

    “……我以为你更应该去找你的猎场看守、钥匙管理员,那个傻乎乎的巨人一定会在你的男孩面前大力夸赞格兰芬多的优秀。”斯内普嘲讽地勾起了薄薄的唇角:“毕竟,他最擅长这些了不是么?”

    “不,”邓布利多摇了摇头,但他并没有解释更多,他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缓缓说道:“不一样,一切都不一样了……自从魔开放以来,许多之前你所以为的、你所打算的,全都开始与众不同起来……”

    斯内普瘦削的脸庞极细微地抖动了一下,他木着脸,听着邓布利多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他根本没有听懂的话,但他却没有冒然发问,因为依照邓布利多的表情,他似乎是在说一些根本理所当然的话……

    好像他理所当然应该知道“魔”这一词的真正含义!

    不!他根本不知道“魔”是个什么鬼!

    “哈利他住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波特庄园里,”邓布利多注视着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轻微地叹息道:“西弗勒斯……”

    斯内普走出邓布利多的校长室时,正撞见费尔奇哭着抱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天文塔上跑了下来,他举起手,遮着脸,稀疏的长发披散,他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长袍,看样子,似乎在哪里滚了几圈回来。他蓄养的那只瘦骨嶙峋的名叫“洛丽丝夫人”的猫正紧紧地跟随在他身后,一人一猫,一路撞倒了许多名来不及躲闪的学生。

    学生们抱着课本,遮掩着嘀嘀咕咕地幸灾乐祸道:“看样子,他又失败了!”

    “这已经是他第几次这么干了?”

    “他以为魔是待在更高的地方,更容易受到青睐吗?”

    …………

    “可怜的费尔奇!”一道尖细的声音在斯内普身旁响起,他转过身去,看到的便是魔咒课教授,同时也是拉文克劳学院院长的菲利乌斯·弗利维。

    这个小个子正温和而同情地看着费尔奇离去的方向,意识到了斯内普的视线,他抬起头来,微笑说道:“但即使如此,魔对于他来说也可以算得上奇迹般的惊喜了,不仅仅是像他那样的哑炮,也还有无数幸运的麻瓜们……虽然我也不知道魔会不会喜欢那些他贡献出的奇怪的珍藏,但我相信,只要他能够坚持下去,总会有着得到眷顾的那一天的,你说是么,西弗勒斯教授?”

    内普干干地发出一个音节,他感觉自己简直像是霍格沃兹里随处可见的骑士盔甲般冰冷僵硬。

    “其实我觉得如果魔课开启之后,算让一些被眷顾的麻瓜们来上课也不是一件什么不可接受的事。”弗立维教授听到了赞同似乎很高兴,他试图继续和西弗勒斯讨论:“我觉得按照这个趋势下去,魔课绝对会是学生最多的一门学科……但是,和麻瓜们不一样,那些拥有着巫师资质的孩子们也应该不能放弃之前的传统课程,他们需要学习来梳理自己体内的魔力,这是他们的才能,不能轻易丢弃……但是这样一来,势必会耽搁他们对于魔的研究,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掉在了那些麻瓜的后面,那实在令人惋惜。教授,对于这个现在巫师界的最大争论,你有什么看法呢?”

    斯内普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极其不礼貌地大步走开了。

    一夕之间,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魔”,除了他自己。如同之前的轮回中,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无法保留住记忆。(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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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4章 哈利波特(九)
    斯内普幻影移形来到戈德里克山谷之时,他已经对自己无法知晓魔、感知魔这一点有了最基本的猜测。

    他,西弗勒斯·斯内普,不过是这个巫师世界最为普通的一员,不论他的个人经历多么坎坷、多么曲折,对于这整个世界来说,他也不过是最为平凡不过的一个人。

    如果说他真得有与其他所有人都不相同的地方,那也只有可能是,那被所谓的“死神”所赋予的,在轮回之中,让他得以保留之前所有记忆的“特权”。

    他并不清楚,“神明”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存在,但依照他与死神那仅有的一次会面,这位“神”留给他现在唯一的印象,那便是……

    他是死亡这一概念的本身!

    虽然他也不知晓死神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但细细想来,也唯有神明的手段,才能抵挡另一个神迹所施加的影响。

    魔?斯内普在离开校长室,结束弗立维教授单方面的谈话之后,他以自己最为快捷的手段……还能有比“摄魂取念”更快速的手段么?至于被施展魔咒的对象们,还会有比等待在翻倒巷入口处的贪婪的豺狗们更为合适的么?

    但从他们大脑里得来的信息,让西弗勒斯·斯内普悚然而惊。

    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魔便毫无预兆地降临于世,在那一刻,这个世界上不论是谁,不论是哪一个生灵,巫师还是麻瓜?在它看来其实并没有任何的不同……有些时候,某一个存在若是站得太高了,在它的眼里,所有的生物岂非都是毫无二致的墨点?这并非是有情无情的区别,不过是最为自然的从高处往下的眺望的效果罢了。

    所有的智慧生灵全部都在那一瞬间知道了魔,理解了它的存在,明白了它的效用……如同有一种浩大而神秘的力量,在那一天,将魔挤进了所有人的认知中,混入了世界的常识中,让它像这每日都高悬在天空之上的太阳、像永不熄灭的月亮和闪烁着的星星,是不需要触摸与质疑的存在。

    没有人会认为太阳是被谁塞进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人会认为在没有太阳的时候,人类也能够安然生存……如果以前我没能被魔所眷顾,那必然是我自己不够资格……

    它的存在仿佛从来都是如此理所当然!

    这种毫无痕迹便改变了人类思想的力量,如同最为可怕的夺魂咒一般,让西弗勒斯·斯内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这又怎么可能发生?

    算所有人全部都被这可怖的手段转换了思维,但是最起码……最起码邓布利多、还有一些魔法界最为精粹的那一批人中,难道真的对此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魔真正降临的具体时间?为何没有丝毫有关它的书籍记载?为何历史中从来都没有深入魔的先行者?

    斯内普绝不相信,这样一些最为基础的问题会没有人能够看出来!

    但既然到了现在都没有任何的质疑声出现……那只能说明,对于魔这一伟大之物,包括邓布利多在内,有那么一部分人……会比其他所有人都了解得更多一些!

    斯内普仔细地回想起邓布利多那日和他交谈的所有细节……

    但一阵细细的、从草丛里传来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斯内普收摄住心神,他举起魔杖,万分戒备地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他现在正站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外围,这山谷入口处的道路旁,团团杂草丛生,长长的、黑色的草叶纠结着、缠绕着在一起,肆无忌惮地疯长。

    “出来!”斯内普大声呵斥道:“如果你不想尝尝阿瓦达索命的滋味!”

    “悉悉索索”的声音更大了,一只纯黑色的大狗垂着脑袋走了出来,他浑身的毛发脏兮兮的,乱糟糟的脑袋上,两只耳朵直直地竖起,在斯内普如刀割般的眼神中,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斯内普无法自制地勾起了唇角,他什么话也没说,杖尖发亮,抬手是一道魔咒扔了过去。

    大狗极为机敏地侧身躲了过去。

    它伏下身,四肢肌肉紧绷,浑身蓄势待发,毛发耸立,褐色的眼睛里满是凶恶的光,它低声“呜呜呜呜”地叫着,锋利的牙齿闪着寒光,一副威慑的警戒模样。

    斯内普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慢条斯理地轻声说道:“真是一条再为愚蠢不过的蠢狗……你说是么,小天狼星·布莱克?”

    狗脸上僵硬了一瞬。

    这条大黑狗地一滚,再然后站起身来的,便是一位脸庞凹陷的男人,他长长的、肮脏的头发纠缠成缕,几乎都要垂到了他的手肘部位,他枯皱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这让他像是具脱水的干尸,但他深陷在黑色眼眶中的眼睛却又像在发着光,这才让他终于有了些人的生气。

    他咧开嘴,呲着一口黄牙,哑着嗓子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太久没有说过话般嘶哑。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眼睛里满是全然的厌恶,他看着小天狼星·布莱克,像在看着一件巨型的、脏污的垃圾:“小天狼星·布莱克,身为阿兹卡班的囚犯……摄魂怪居然没有给你一个吻么?”

    “我以为你的尸骨都早已被虫子啃光了呢!”

    复仇的滋味即使再甜蜜,也无法再次影响他的情绪,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中,斯内普早已看多了这只蠢狗各种不同的死法,虽然这只蠢狗一心一意地想要保护哈利·波特,但身为布莱克家族的唯一的继承人,在凤凰社与黑魔王之间日益疯狂的斗争中,他又怎么能够脱身而出?

    或者说,为了不波及到好友詹姆斯·波特和莉莉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小天狼星是完全不敢去寻找哈利·波特的,甚至在更多的时候,他只能变成只蠢兮兮的脏狗,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窥视着那个孩子。

    “你是来找哈利的?”小天狼星警戒地问道:“你来找他做什么?”

    “不不不!”斯内普恶意地笑了起来:“也许我刚才是来找他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比如说,身为霍格沃兹的教授,我应当有义务,将某一只逃狱的恶狗给逮捕下来,也许阿兹卡班的摄魂怪们在这一次后,会更加喜欢你这样不听话的犯人,在深思熟虑后收走你那罪恶的灵魂与他们为伴也说不定!”

    他挥了挥魔杖,一道比之方才更加强烈的光射了出去。

    小天狼星的瞳孔中金色的光芒闪过,锐利地如同鹰的眼睛。他极为敏捷地闪了过去,肢体柔软地不像人类的躯干。

    斯内普神色慎重地举起魔杖,他没有再继续攻击,只是脸色晦暗地开口问道:“这是魔的力量?”

    原本想要回过身直接扑过去的小天狼星愣了愣,他脸色有些怪异:“你该不会是没有连接上魔吧?”

    斯内普沉默不语。

    小天狼星瞪着眼瞧着他,瘦削的脸庞上表情有些古怪的扭曲:“我还以为你也是……”

    “也是什么?”斯内普疑声问道,目光锐利。

    “不,没什么。”小天狼星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明显的笑出来,如果是随便哪一个时候,他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嘲讽一番面前这黏糊糊的鼻涕精……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居然从来都不是密会中的一员!但是在这戈德里克山谷前,小天狼星觉得自己还是要保持住自己良好的风度为好。

    “你到底来找哈利做什么?”小天狼星轻轻咳嗽了一声,将话题转了回来,灰色的眼睛里满是戒备的光。

    斯内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如丝滑般轻声说道:“如果你这条蠢狗的脑子没有被阿兹卡班里的稻草填满的话,你应该知道,再过不久是霍格沃兹开学的日子了……”

    他露出一个阴暗的笑容来,话语轻柔地说道:“可怜的哈利·波特,他甚至还不知道,他还有一个活在阿兹卡班的教父,也许等他知道了以后,会认为从来都没有这样一个人会更好也说不定……不过这样一来,他更需要我这霍格沃兹的教授带领他去对角巷购买入学物品……”

    小天狼星的脸上流露出深入骨髓的痛苦。

    “怎么?这样迫不及待地从阿兹卡班里跳出来……”斯内普嘲讽道:“是认为你的罪责已经赎清了么?”

    “你有过哪一刻不是那么的自以为是呢?”

    “不!”小天狼星艰难地否认道。

    他只是从轮回中得知了小矮星彼得未死的真相,并且从哈利对魔过于的熟稔的运用中,颇为忐忑地猜测着……也许他也会是星空密会之中的一员!(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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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5章 哈利波特(十)
    “肆无忌惮地逃离了阿兹卡班,”斯内普讥诮道:“居然第一时间来寻找哈利·波特,小天狼星·布莱克……你是想要将十一年前没能擦干净的尾巴给抹除掉么?”

    “毕竟是你将他的父母出卖给了伏地魔,并且在之后炸掉了整整一条街的人。”斯内普油滑的语调如同一只嘶嘶吐信的蛇:“斩草要除根么,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西弗勒斯·斯内普故意忽视掉了小天狼星在无数次轮回中早已经被洗白的罪责,不论在什么时候,能够让对方感觉到痛苦的,能让他忍不住愉悦起来。

    布莱克脸上残存的最后一点血色也都消退得干干净净,他眼中过于明亮的光也渐渐黯淡下来,他面上带着些喘不过气来的痛苦与悔恨,这让他的胸膛像是破旧的风箱般起伏,他嘶哑着声音无力地争辩道:“不,不对,这其中……”

    “所有罪大恶极的犯人都会无师自通地叫嚣着自己的清白无辜。”斯内普脸上带上了压不住的胜利感:“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在一个霍格沃兹的未来教授和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凶恶逃犯之间,到底谁才更值得信任,如果哈利·波特在生下来时,没有忘记带上他的脑子的话!”

    还没能确认哈利是否同样是星空密会之中一员的小天狼星瞪着眼睛,怒视着斯内普,目光中重新燃起了炙热的火焰,他脸颊两侧越发突出的颧骨,让这个疲倦的男人看起来惊人的消瘦。

    “住口!”小天狼星怒吼道:“你这只……”

    但斯内普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快速地打断了他的话:“该闭嘴的是你!如果你不想让哈利·波特亲眼看到,他那脏兮兮的教父,在这里,戈德里克山谷的波特庄园前,被闻讯而来的摄魂怪……哈,算他们真的一时找不到,但只要我现在立刻发出一道魔法讯息,这些冰冷的、腐烂的怪物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填满了这整个山谷……”

    小天狼星神情阴郁,脸上散发出摄人的寒气,这让他更像一架披上了人皮的骷髅。

    他冷冰冰地盯着斯内普看了好一会,才默不作声地幻影移形,离开了此地。

    取得了交锋胜利的斯内普极为少有的心情高兴起来,连在敲响了波特庄园大门,见到哈利·波特那蓬松依旧的黑发之时,都没能让他多吐出一个讥讽的字眼。

    霍格沃兹对于麻瓜家庭和没有了父母亲人照看着的小巫师们的入学更为关照一些,为了让这些新生苗子们顺利进入学校,霍格沃兹很早之前有了让教授们给小巫师引路的传统,一直在轮回中隐逸的苏玄对此再为熟悉不过了。

    这不断重来的时间线中,苏玄并没有去做一些无用之举,反正到纳威·隆巴顿死亡后,世界会推翻重来,若不是连接上魔的星空密会的成员,那么他们连察觉到这个世界怪异重置的能力都没有,又有何能让他一遍又一遍地亲手布局?

    他的绝大多数注意力全都已经被自家的魔吸引过去,而在这编织魔的过程中,又有哪里能比得上霍格沃兹千年所珍藏的知识积累得更丰厚?

    既然这个故事从一开始便与那原著没有了一丁点的相像,那么,也省去了苏玄更多的时间,去陪着海格走一趟原版哈利所要走的路。最起码,波特夫妇留给他的遗产全部都在他自己的手里,古灵阁那抽风的地下小车从很久之前,便与他无缘了。

    “请稍等,教授。”苏玄礼貌得说。

    他让家养小精灵给斯内普教授上了一位热可可。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被西弗勒斯·斯内普引路,但是这也没有什么不同。相比较于思考邓布利多为何会派遣斯内普前来,他更加感兴趣的是,眼前这个斯莱特林的院长……他并没有被魔选中!

    在这最后一次轮回中,苏玄特意放大了几十倍魔的感知力,这样才能够达成让巫师界绝大多数人都可以感受到魔的最佳境况,但感觉到了却并不代表着能够得到魔的眷顾……可是,眼前这个明显可以称得上当代魔药大师与战斗大师的男人,却根本没有被魔所捕捉到……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

    苏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斯内普静默的黑袍,开始尝试着主动运起魔,让它那银色的丝线,去触碰斯内普的灵魂……但他这样的做法却失败了,因为斯内普的魂魄正却被一层令苏玄颇感熟悉的能量挡住了!

    这也是斯内普在没有接触魔的情况下仍然还能够保留记忆的原因么?可也正是因为这同一个原因,在魔在给世间所有的智慧生灵施加影响之时,西弗勒斯·斯内普恐怕只会是唯一的一位逃脱者。

    这样包含着死亡气息的纯粹的黑暗力量……苏玄有些惊讶地眨眨眼,他几乎是立刻便回想起来了,在上一个世界里,在斯莫尔老国王的宫殿里,他所遇见的第一个神灵,也是他作为晨曦帝王时的教父——死神!

    这样一个如此特殊的神明,哪怕是在在《哈利·波特》的剧情中,也曾经被多次提到过,在阿不思·邓布利多留给赫敏·格兰杰的一本名为《诗翁彼豆故事集》的书籍里。

    这本书里记载着许许多多的小故事,其中有一篇便提到了传说中的死神。在这个《三兄弟传说》的故事里,死神送给了三位巫师兄弟们三样奖品,用接骨木制作成的最强大的魔杖、能够让死者复生的魔石,还有能够躲避死神追踪的隐形衣……这件衣服如今躺在自己庄园的衣柜里。

    也不知是死神有着来到这个世界的通道,还是说这个世界和上一个世界有着莫名的联系……但这些其实并不重要,在这个只剩下了巫师这一支神秘力量的荒芜世界里,连教廷都已经没有了圣力的存在……也许它上古时期确实有过很长的一段辉煌时期,但现在算将那场黑白巫师的战争编写成书,这样的书也只能归类到儿童童话的的类别中去,这是一个前路已断的贫瘠的世界。

    当神秘与超凡腐朽成灰烬,科技便在它们的尸体上开出灿烂的花来!

    “波特,我假设你早应该知道了入学新生要做些什么?”斯内普并不理会苏玄礼貌的招待,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看向苏玄,意味深长地开口问道。

    既然“死神”能够给自己保留记忆的特权,那么,作为死神的教子,又怎么可能不会得到更多?虽然西弗勒斯·斯内普所关注到的哈利·波特,从来都是一派平静和漠然,他不关心时事与政事,不关心黑魔王与救世主,甚至有些时候,斯内普也会有一种,他对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毫无兴趣的恍惚感。

    但这其实也没什么,将所有的心力专注在魔法的路途上,不少巫师也做过相同的选择,斯内普下意识地忽略了哈利·波特本身稚嫩的年龄。

    而他答应了保护哈利·波特,这不仅仅是对邓布利多的允诺,同时也是他在内心深处对莉莉所作出过的最诚挚的承诺。

    他所要做的保护……和哈利·波特本人无关。

    苏玄掏出那份猫头鹰送过来的录取通知书,那卷厚厚的羊皮纸,微笑着回答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斯内普猛然间抬起头来,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苏玄,他蠕动了下嘴唇,但最后还是未发一言,仅仅只是抓住了苏玄的手臂:“幻影移形!”

    “噗——”一声轻微的爆炸声响起,苏玄突然出现在了对角巷入口处。

    对角巷中,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长街,将巷子隔成两边,近的一间堆满了罐装粉末、药草和成捆羽毛的药店里,传过来一股臭鸡蛋和烂蔬菜混合的难闻气味;“咿啦猫头鹰商店”中,各种不同色泽、不同品种的猫头鹰或扑棱着翅膀、或静静地站立,低沉轻柔的呜呜叫着;更远处有几个小男孩眼神渴望地盯着橱窗玻璃中的飞天扫帚……

    “也许你应该先去裁量一下学生长袍。”斯内普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甩开袍角,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句硬邦邦的话:“最后我们在奥利凡德魔杖店里会和!”

    独自一人的苏玄也不以为意,或者说对于这最后的一次轮回,他总是抱着一种悠然的心态来度过。

    但正当他想要往更远一点的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走去时,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突然走了过来,他戴着一条可笑的头巾,双眼微微颤搐,神情显得非常紧张。

    “你、你好,哈、哈、哈利、波、波特!”他结结巴巴地说。(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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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6章 哈利波特(十一)
    “在……这里能见到你,我……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他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不知道……你是多么有名,哈……魔法界的救、救世主对吧?”

    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一只眼睛在轻轻抽动:“见到你,我……我真的非常高兴,我、我听说你是在今年……今年入学,所以、所以特地在这里逛了几圈……没想到,居然、居然真的能够碰上你,波、波特!”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怪异的味道传来,让人不禁怀疑,在这人紫色的头巾里是否藏着些早已坏掉的大蒜……他算是找上前来搭话,也是低着脑袋,目光闪烁,像是始终在戒备着某些突如其来的危险。

    虽然已经将额头中伏地魔残留的灵魂碎片消灭殆尽,但是并没有消除额上闪电伤疤的苏玄,对于自己被认出来“救世主”的身份并不惊讶,他只是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温柔腼腆的笑容来:“你好,先生,你是?”

    这个奇怪的男人慌里慌张地反应过来,因为想要表现得激动,竟然一时间忘记了自我介绍:“奎里纳斯·奇洛,我的名字,同时我、我也是……霍格沃兹这一年的……教授。”

    “对付黑、黑、黑魔法的防、防御术。”他含糊不清地说,似乎并不怎么乐意提起:“当、当然,波、波特先生你、你大概是、是用不着学、学习了吧?哈、哈哈!”

    苏玄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语无伦次地结巴着说着话,奇洛开始向苏玄解释他自己身上那难闻的气味,说他曾经旅行到了黑暗森林,在那里他遇到了几个吸血鬼和女巫,不得不做些预防措施。

    虽然他并不介意陪着被伏地魔主魂附身的奇洛随意聊聊,听听他的夸夸其谈,毕竟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极力掩饰着做些滑稽的举动,倒也不是一件无聊的事……但是他这一次是过来购买霍格沃兹入学的必需用品,之前听斯内普的意思是,那些魔法物品与书籍的购买都可以交给他,但是这可不代表他可以有太多时间来逗弄奇洛,要是被有了轮回记忆的斯内普找了过来,那还不得炸了?

    所以他极为礼貌告辞离开了。

    在他走后,奇洛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但在他身上,突然发出一道尖利的嗓音,这嗓音低低呵斥道。“蠢货,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他的身体开始大幅度颤抖起来,脸色苍白惶恐,他像一只不敢见光般的鼹鼠般瑟瑟发抖道“对不起,主人,我只是以为……”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吸声,像是被吓坏后的瑟缩。

    “以为什么?以为他会让你当场发射黑魔标记?”一道冰冷优雅的声音传了过来。

    此时的奇洛已经回到了旅馆里租赁的房间中,听到这句话他吓得跪伏在地:“主、主人……”

    但分明那道优雅的话语同样也是来自他自己身体里。

    “也许他担心的是,他会收到直接在对角巷的大街上对哈利·波特动手的命令。”又一道明显年轻很多的少年声音漫不经心地说道。

    奇洛围在脑袋上的紫色围巾自动脱落开来,他裸|露出来的脑袋一眼看上去竟让人觉得小的出奇。他后脑勺上那张狰狞恐怖的脸,颜色像是石灰般惨淡苍白,红通通的眼珠子里流露出残忍的光色,下方的鼻子有着如蛇般细长的鼻孔。

    “住口住口!”那张脸扭曲起来,他用刺耳高亢的声音尖叫起来:“日记本!冠冕!”

    “该死的!该死的魔!”他尖厉地咒骂起来:“它居然可以把你们的思维都和我连接在一起!”

    “这也没什么不好。”一道冷酷傲慢的声音嘲讽道:“最起码我看到你如今沦落到这幅凄惨的模样,可以尽情地、畅快地嘲笑你几番!”

    “不要这样说嘛,挂坠盒。”那个少年的声音懒洋洋地开解道,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比嘲讽更加轻易地刺入了伏地魔的心脏:“毕竟那张是将我们七个视作同一个人,这可比主魂当年无情的抛弃要好得太多……我还以为我会独自一人在日记本里地老天荒地待下去呢~”

    “我不需要、不需要一切可以让我软弱的东西。”伏地魔喑哑着声音说道:“那些虚妄的期盼、荒诞的情感……都是阻止我变得更加强大的阻碍,只有将你们剥离开来,我才能够真正地飞离死亡!”

    “rt!”他狂笑起来。

    “所以你十年来隐藏在阿尔巴尼亚的森林中,用最后仅存的一点力量附身在动物,尤其是各种蛇类身上度日……这也是你成功前必然要经历的考验了?”又一道成熟磁性的声音缓缓开口道,他是赫奇帕奇的金杯。

    伏地魔噎住了。

    “嘶……voldy……嘶嘶……”如蛇般的嗓音撒娇般响起。

    “是纳吉尼?”日记本冷冷地说道:“你将纳吉尼也做成了魂器?既所有的死物之后,你居然还想在活物上动手?”

    但很快他便讽刺地笑了起来:“哈,看看他如今的样子,也许是在做这最后的魂器时你的灵魂也没剩多少,被分裂出去的更少,所以居然被纳吉尼那小姑娘影响成了现在的模样!”

    “那又如何?”伏地魔冷冰冰地说道:“哪怕我只剩下了现在的影子和蒸汽,只有和别人用着同一副身体时才能够拥有形体,但是总会有人乐意向我开放他们的头脑和内心,而你们……应该乖乖地待在我给你们选好的地方,看着我得到永生!”

    奇洛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只是无法抑制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听着“主人们”谈话时,内心里的恐慌与深入骨髓里的畏惧……哪怕此刻听到伏地魔提起他这位“乐意开放头脑与身体”的跟随者,他也只能露出万分荣幸的敬畏表情。

    估计魔法界的历史上也只有他,在同一个时间里,同时面对着整整七位“伏地魔”!

    哦,还有“被”遗忘的穿越者纳威·隆巴顿……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过这一点?

    “呵呵。”日记本轻轻笑了起来,他避开了伏地魔的锋芒,用一种圆滑的腔调极为自然地转移开话题:“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复活石戒指?”

    “……那个男孩,那个叫做哈利·波特的男孩……”复活石没有理会他们所有的发言,他只是用一种毫无人气的、极度冰寒的声音耳语般说道:“那个男孩……”

    “他怎么了?”日记本饶有兴致地问道,清朗的声音里兴趣盎然。

    但复活石却突然间沉默下来。他像突然离开了一般,任由日记本不断地追问也不再发出一言。

    而另一边,告别了和七个“伏地魔”加强版合体的奎里纳斯·奇洛后的苏玄,走进了一家招牌上写着“摩金夫人长袍专卖”的店铺,这家店正位于“丽痕书店”的隔壁,门扉的上方横躺着一把正在剪动的剪刀,透明的玻璃橱窗内可以看到几件漂亮的套衫与长袍,店内一位穿着紫衣,矮矮胖胖的女巫为一位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年轻人别起黑袍。

    “你也是要买霍格沃兹的校服么?亲的?”摩金夫人笑容可掬地开口说道:“请等一下。”

    她让这新来的小男孩站到了另一边的矮凳上,给他套上一件长袍,用别针别出他的身长。

    “喂,”那男孩有些犹疑地打招呼,虽然是他先开口,但他看上去比被搭讪的苏玄更为紧张:“你也是霍格沃兹的新生么?”

    “是的。”苏玄收回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爸爸在书店帮我买入学书本,妈妈去街上去为我找魔杖,但我更想要的是一把飞天扫帚,你……”你有自己的飞天扫帚么?德拉科慢慢吞吞地、用一种非常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贵族腔调说完,本来是还想要加上这样一个问题的,但因为他从前从来都没有在摩金夫人店里量制新生长袍时遇到过这个黑发的少年,所以他少见有了些胆怯。

    他有些飘忽的眼神,落到了苏玄额发遮掩下的伤疤上,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吞吐地问出了一句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话:“您……你这次会去那个学院?”

    苏玄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忐忑的德拉科一眼,才用一种非常随意的语气说道:“大概是斯莱特林吧,虽然哪一个都可以,但是毕竟被别人进言过……”

    德拉科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他垂下眼帘,用一种相当笃定的语气说道:“斯莱特林一定会令您会满意的!”(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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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07章 哈利波特(十二)
    因为在一直以来的轮回中从来就没有在摩金夫人长袍专卖见到过面前这个男孩,德拉科·马尔福下意识地多观察了好几眼,在看到额上的闪电伤疤时,才终于意识到,纳威·隆巴顿终于褪去了“救世主”的伟大光环,取而代之的是……哈利·波特。

    哈利·波特是谁?与纳威·隆巴顿出生的日期仅差一天,波特家比之隆巴顿家更为人脉凋零,听自己的爸爸说,波特家族在食死徒的冲击下,真真正正只剩下了哈利·波特一个人……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要是有一天,纳威·隆巴顿泯然众人之后,到底还能够有谁当得起“救世主”这一殊荣,但是几乎是下一刻,他便幡然醒悟,在他德拉科·马尔福的眼中,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够比得上星空密会的会长、魔网的初始创建人来得更为尊贵?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人都只能够被称为人类,因为他们就算再厉害,也还是待在能够被人稍稍理解的层次,但是能够创造出魔网这概念上便高于这整个世界的造物的会长冕下,严格上来说,他已经可以算得上“非人”的层次。如果有谁让你连仰望都做不到,那你除了发自内心的敬畏,还能够作何其他的想法?

    但这也只是他个人的思考,他并不是阿布思·邓布利多,作为霍格沃兹的校长,他可以掌握着所有学生的名单,冕下大人又喜欢在四个学院中来回选择,所以邓布利多可以从这么多次的轮回中,找出他最可能的身份,但是他德拉科很遗憾地发现自己做不到reads;。因为除开一些倾向特别明显的人,比如说永远都是斯莱特林的马尔福、所有孩子都是格兰芬多的韦斯莱,其他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会有多个选择,某一个学生上一次是赫奇帕奇,下一个轮回又是格兰芬多,这一点也不以为奇。

    于是在见到这位波特之时,他其实是想要先行嘲讽一番,拖着长腔,慢慢吞吞地用他父亲常用的腔调和他来进行一些贵族之间的“友好”交谈,但是在苏玄安静的目光下,他却感觉到了一种万分熟悉的压力,本来就因为早已熟悉了所有轮回流程中突然出现的变数而有所猜疑的德拉科,在看到“救世主”特有的标志,闪电伤疤时,心中突然闪过的猜测才会让他情不自禁地小小试探了这一下。

    虽然上一个纳威·隆巴顿最后是以惨淡收场,但从始至终他都是被星空密会完美地掌握在手中……但是这最后一次轮回中的“救世主”会换人可是令谁都没想到的变故,可他始终都认为,不论发生了何等的突变,这一切,都不会逃脱会长冕下的布局!

    索性苏玄根本就没想去再多加隐瞒,非常干脆地借由那一晚他向冕下的进言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让他一时间受宠若惊、雀跃莫名!

    苏玄虽然让所有的密会成员给自己稍作掩饰,但这也是为了在这黑与白对立,斗争极为尖锐的巫师们在最初只能够以个人的身份来加入密会,成为密会最单纯的一员,不会因为立场的不同而当场爆发,即使他能够轻易将之镇压下来,但为了这些原因出手,或者说因为会员个人激烈的情绪,而增加了星空密会暴露出的几率,那也太过得不偿失。

    而当这一场场的轮回下来,不仅仅让密会成员们缓和下了对各自立场的敌视……就连这整个世界都已经无数次推到重来,又有什么是值得坚持而无法动摇的呢?或者说,除了这神秘莫测、高深浩瀚的魔网创始者麾下的星空密会,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更接近魔法的根源、更可能沾染上不朽的痕迹?

    相比较于密会成员,苏玄对于自己的身份倒是并没有太过严密的掩盖,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兴致,而将霍格沃兹的四个学院都尝试着加入过,但是就算如此,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靠自己的能力找出来了他真实身份的人,果然不出所料,只是阿布思·邓布利多!

    这样一来,苏玄其实是非常愉快地看着邓布利多在校长室里向他妥协,不同于伏地魔目无余子的傲慢和现今早已丢失了不知多久的理智,邓布利多显然看得更清楚、考虑得也繁琐一些。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一般,老人们所顾忌得也更多一些,而他苏玄也像非向伏地魔一样手段残忍冷酷、理想冷漠极端,或者说,他所想要创造的世界,简直就是将整个魔法界从倾颓的边缘重新拉上了一条通往魔法彼端的加速列车,只要对魔法怀有热忱与期盼的巫师,又有谁真得能够拒绝踏上这条康庄大道?

    国王十字车站,9又3/4站台。

    原本应该是检票口的地方现在是一条锻铁拱道。

    只有上个世纪才会使用的老式蒸汽机车喷出的浓烟在嘈杂的人群上方缭绕不息,猫咪喵喵地叫唤着,各色的猫头鹰停在学生们的肩上,啾啾叫着相呼应。

    火车头几节车厢里早就挤满了学生,罗恩看到他们从车窗中探出头来与家人告别,或者与同个车窗的同伴交谈嬉闹,就在罗恩的妈妈,莫莉·韦斯莱逮着双胞胎弗雷德和乔治反反复复叮嘱,让他们在霍格沃兹收敛自己的行径之时,他看到了纳威·隆巴顿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啊,奶奶,”那个圆脸的男孩苦恼地抱怨着:“我把蟾蜍又弄丢了!”

    隆巴顿老妇人叹了口气。

    罗恩转过头去,没有再去看那曾经连傲慢也隐藏不好的脸,他与他之间的纠葛,在上一个轮回里,在那天夜晚虚假的厄里斯魔镜前,就已经自此了结reads;。

    他现在只是个傻乎乎的懦弱的纳威·隆巴顿,不论他之后会变成何等模样,都已经与他罗恩·韦斯莱无关!

    罗恩在妈妈转过身前下意识地擦了擦鼻子尖,他因为鼻子上的那一点灰尘,被乔治与弗雷德嘲笑了好几个轮回……

    “妈妈,我能上车去看一看吗?”金妮背负着双手,踮着右脚,有些羞涩,也有些兴奋地问道。

    “好了,金妮,你还没到十一岁……”莫莉安抚道:“你还要再等几年呢~”

    金妮咬了咬唇,低声说道:“我……我听说哈利·波特也是在今年入学……”

    罗恩一下子便绷紧了神经,他几乎是有些恼火地吼道:“金妮·韦斯莱!!”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就连穿着霍格沃兹黑色长袍正走过来的珀西也是有些惊疑地看着他。

    罗恩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按压住那躁动的心绪,放缓了声音柔声道:“金妮,你要知道,哈利·波特的救世主身份必定会让人趋之若鹜……但是也许这一荣誉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真正想要的东西……因为那是由他仅有的家人用生命换来的……如果我们仅凭着好奇心,而一次又一次地上前去揭开他的伤疤,那对于他来说该是怎样的痛苦啊?”

    他将手搭在了金妮的肩膀上,认真严肃地看着她的双眼:“所以说,就一次,就我们这一次,不要去打扰他好么?”

    不论救世主是谁,哈利·波特也好,纳威·隆巴顿也好……都不能也不应该再与金妮扯上任何的联系!

    金妮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或者说,她被自家小哥哥突然爆发的脾气给吓到了。

    “哟~想不到我们的小弟弟也终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突然,双胞胎之一的坏笑道。

    “也许我们应该告诉他~”孪生兄弟的另一个也笑了起来。

    “对,你快去告诉他,乔治!”

    “不,我不是乔治,我是弗雷德!”

    “好吧,谁管你是谁呢?”他嘀嘀咕咕地说道。

    气氛又缓和下来,那靠近的一位凑了过来,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悄悄地对着罗恩的耳朵,得意地说:“我们看到了哦,哈利·波特,就在火车最末尾的房间里~”

    汽笛声响起。

    苏玄正坐在车厢的座位上闭着双眼,他的心神有一半正徜徉在银色魔网的脉络中,他只在每一个节点中稍作停留,然后再一次探出……

    车厢的隔间门突然被拉开。

    一个火红头发的男孩将脑袋伸了进来,他有些高瘦,满脸雀斑,笑起来的样子挺笨拙:“你好,这里有人吗?其他的地方都满了。”

    苏玄摇了摇头。

    于是他便挠了挠脑袋,拖着施加了缩小咒的行李走了进来。

    “我是罗恩·韦斯莱,霍格沃兹今年的新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道。

    苏玄将目光收了回来,他倒是有些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我是哈利·波特。”
章节目录 第108章 哈利波特(十三)
    “你真的是哈利·波特?”罗恩一副相当惊讶的模样:“传说中打败了神秘人的哈利·波特?魔法界的救世主?”

    苏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罗恩心里一突,开始觉得有些不妙起来。

    就在他面上笑容越来越勉强的时候,车厢的拉门再次被打开,走进来的是上次那位在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里见过的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孩——德拉科·马尔福。

    看见苏玄,他正想激动地上问好,但当他瞥见罗恩·韦斯莱之时,他脸上的笑容一冷,咄咄质问道:“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虽然在上一个轮回中,他们俩合作默契地一起将纳威给坑进了禁林,甚至于让那个倒霉的穿越者在临死前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想要对付他,但是从最开始,从家族里流传下来的、父母灌输下来的所有的教育,都让他们彼此二人怎么看对方怎么不对眼reads;!

    “马尔福你不在你专门的车厢里呆着,就这样四处乱跑,连你那两个矮胖墩跟班也不带着,就不怕我在这里直接揍你一顿?”罗恩狞笑道,都过了这么多的轮回,罗恩对于自己的这位“敌人”也有了太多的了解,马尔福家族的人尤为注重自己的贵族风度,像是卢修斯·马尔福那一次和自己的父亲亚瑟·韦斯莱在对角巷大打出手,如果不是为了将伏地魔留下的日记本偷偷塞给金妮,他是绝对做不出来这样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如此掉价的事!

    因为得知了会长在这里,所以急匆匆地跑来,还特地支开多余的克拉布和高尔……可谁知道,到了这里,却发现硬生生地多了一个红头发的搅局者,这让德拉科气得咬牙。

    他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魔杖,遗憾于不能在会长面前给罗恩一个教训,转而低下头恭敬地朝着苏玄问好:“午安,冕下!”

    “您那日吩咐下来的事……”

    “等下!你叫他什么?”罗恩大惊失色道,他猛地站了起来,被他藏在胸前口袋里的灰老鼠斑斑吱吱地叫着被摔落下来。

    “你不知道!”德拉科惊讶道,面上甚至带上了惶恐。

    就在他们二人面面相觑之时,车厢拉门第三次被打开,一个有着一头蓬松浓密棕色头发和一对大门牙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你们有人看见纳威丢得蟾蜍了么?”

    她已经换上了霍格沃兹的新校服,语气里有着强装的高傲,作为一位星空密会的最新成员,赫敏被邓布利多叮嘱过尽量不要做出和自己最初表现不符的行为与表情,因为谁也不知道现在正在和你对话的人,是不是也是属于密会之中的一员。

    其实,当这轮回走到了这最后的一步,魔网已经完全被创造而出,高居于世界之上,犹如日月星辰般浩瀚永恒,成为了所有人概念里理所当然的常识……星空密会的保密传统已经不再像是以前那般严格,苏玄已然将自己的设想完全实现,哪怕现在被邓布利多和伏地魔全都知晓了魔网创始人的身份,也不用再担心会有人不时地过来骚扰一番,干扰他的进程……

    但赫敏不知道,所以她微微昂起头,有些严厉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韦斯莱和马尔福待在一个车厢里,他们刚才那样子是要打起来么?虽然在她仅有的上一世的轮回记忆中,她只在霍格沃兹呆了没多久,但学校里这两个不时就要撕逼一番的两个家伙她还是清楚的。

    “好了。”苏玄扣起食指,轻轻地敲击了一下桌子,轻描淡写地命令道:“都坐下。”

    罗恩直挺挺地坐了下去,面上一片紧张,德拉科恹恹地垂下脑袋,他左右看了看,坐到了罗恩的身边。

    肥老鼠斑斑趴在桌面上,直起上身,蹲坐在地,长尾巴翘起……啊咧,我在做什么?它心虚地立马重新四肢趴地。

    一句话能让这两个对头乖乖坐在一起的男孩子让赫敏非常惊讶,她悄悄叮嘱了一番跟在她身后的纳威,让他自己去寻找蟾蜍,眨了眨眼,上前几步,坐到了苏玄的身边,她甜甜地笑了起来,亮出了两个酒窝:“你好,我叫赫敏·格兰杰。”

    罗恩和德拉科瞪着她。

    已经介绍过自己的苏玄叹了口气,又一次说道:“我是哈利·波特。”

    “真的是你吗?”赫敏眼睛亮了,身为一个未来的学霸,她同上一次一样,在入学之前,额外多买了更多的参考书,然后她奇怪地发现,这一次的轮回和上一次不同,救世主居然换了一个人。

    这让她的好奇心大起,她非常流利地报出了好几本一听就非常高深的书名,罗恩的眼睛都随之转起了圈圈reads;。“这几本书里都提到了你……”赫敏说完,才相当惊讶地发现,坐在她对面的两个小子都收好了双手,规规矩矩地坐在那,一个字都不说。

    这气氛让她感到有些尴尬,她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话说你们知道你们将会被分到那个学院么?我已经到处和别人打听过了,我希望我会去拉文克劳……据说那里有不知道哪位前辈留下的有关魔网的书籍和笔记。”

    “说实话,我的爸爸妈妈认为我不来霍格沃兹也是不要紧的。”赫敏有些苦恼地说:“因为听说国家也快要建立教授魔网的学校,但是后来麦格教授亲自登门拜访说服了我的父母,霍格沃兹毕竟是一所有着千年历史的魔法学校,她认为对于魔网的解析,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哪所学校能够及的上霍格沃兹……更何况,这里还有着当代第一的白巫师邓布利多。但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有很多的孩子们拒绝了邀请,这让麦格教授挺伤心的……哦,这不是她说的,是我看出来的,但是她还是愿意一个一个按照霍格沃兹的录取名单去拜访,希望可以劝他们改变想法……”

    “其实我觉得,如果真的对于魔网非常好奇的话,还是更加应该选择进入魔法界!”赫敏得意地说:“魔网既然是与魔法有关,那么开辟它的那位伟大之人肯定也是来自魔法界,说不定还会与霍格沃兹有所关联……毕竟它是全英国唯一一所魔法学校了!”

    她从长袍下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彩色画片,罗恩认了出来,这是购买巧克力蛙时附赠的卡片,她几乎是炫耀般扬了扬手中的卡片:“虽然没有人知道魔网的创造者到底是谁,那位存在也实在是太低调了一点……”

    德拉科偷偷地看了一眼正微笑倾听着的苏玄,又悄悄地收回了眼神。

    “但是大家都对他既憧憬又好奇。就连巧克力蛙的卡片都在今年新增加了一张人物卡……”赫敏有些可惜道:“因为没人知道他的模样和名字,所以这张卡片上只是一张流光溢彩的梦幻般的织网……大家想象中的魔网大概就是这样吧……就连姓名的那一栏都是三个问号……”

    她将画片翻了过来,背面上仅仅只有四个字:“魔网之主。”

    “这可是现在最稀少流行的一张卡片了……我怀疑制作它的公司绝对就没做几张~”赫敏脸上的笑容根本就停不下来:“我一路询问过来,大家都只有莫佳娜、汉吉斯、阿博瑞克、瑟斯、帕拉瑟、梅林,还有邓布利多……”

    德拉科的眼睛几乎就要黏在那张小小的卡片上了。

    赫敏十分满意他的这幅模样,她笑嘻嘻地收回了卡片,才轻飘飘地加上一句:“你们还是快去换上长袍吧,我刚刚听到高年级的学姐们交谈,这趟火车就快要到站了……”

    再然后她便更加轻飘飘地走出了车厢,看她的样子几乎都要哼出歌来。

    “我敢和你打赌,”罗恩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她肯定每一个车厢都去炫耀了一番……”

    窗外天色渐黑,山峦和树林都只能看清一点轮廓,星星点点的星微微闪烁,火车似乎真的开始放慢了速度,列车员使用魔法扩音后的声音在列车上回荡,他让所有人准备好,列车就要靠站,请大家留下行礼,会有人帮助他们送到学校……

    苏玄收起了摊开的厚厚书籍,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已经换上了黑色长袍的德拉科和罗恩相互对视一眼,紧紧跟了上去。

    苏玄走出这又黑又小的站台时,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流水般自然地分开,一个相当高大的巨人提着一盏提灯在高喊:“一年级新生!新生来这边!”

    这蓄了一脸大胡子的巨人正是邓布利多的最坚定的拥趸——混血巨人,鲁伯·海格。

    远处,霍格沃兹屹立在湖对岸的高高山坡上,塔尖林立,古老巍峨,灯火明亮。
章节目录 第109章 哈利波特(十四)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位于霍格沃兹的地下室中,穿过湿冷的石墙之后,便可以看到一座由粗石堆砌而成的室厅,圆圆的绿色魔法灯被铁链拴住,从黑色的天花板上吊下来reads;。

    斯莱特林的代表色是绿色和银色,燃烧着火焰的壁炉上方,盘起身体的蛇形雕塑露出獠牙、吐出细长的信子,蛇眼处,祖母绿色的宝石熠熠闪光。

    从休息室的窗户往外望去外,看到的便是霍格沃兹的黑湖,学生们经常可以看到黑湖里那只巨型的章鱼舞动着触手游动,甚至还有一些更加新奇的水下生物,湖水轻柔地拍打着舒缓的波浪,这倒令他们有一种湖底观光的体验感。

    苏玄并不是第一次选择了斯莱特林,或者说,他总可以让分院帽喊出他所想要的学院的名字……既然能够思考,拥有自己的思维,格兰芬多留下来的分院帽又何尝不能将之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格?

    “嘿,又见到你了,”分院帽抖动了下帽檐,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过大幅度的扭动,它在苏玄特意为他空出的大脑里细细絮絮地说话:“伟大的魔网之主,开创了一个崭新时代的奇迹巫师……”

    它喋喋不休地恭维道:“自从这个世界因为那个外来的灵魂出了问题以来,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的轮回,但这一次的不同,是说明了这将会是你最后一次进入霍格沃兹了是么?”

    “我已经快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苏玄淡漠地说道,他垂下眼帘,在灯火通明的霍格沃兹大厅中,与分院帽在脑海中静静交流。

    “真可惜,”分院帽轻轻地叹了口气,它有些惆怅地说道:“千年前的霍格沃兹创始人们,千年后的魔网创建者,我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传奇诞生与离去……虽然我仅仅只是一顶有思想的帽子,可是也难免感觉到了疲惫与苍老……”

    “但今后的岁月对于你来说应该会更加有趣一些。”苏玄淡淡地笑了起来:“你可是我星空密会的第一位成员啊……密会之中的一些在最后期纠集起来的格兰芬多成员们,联合了不少密会之中的麻瓜,虽然每一次聚会都会让他们隐藏身份,但是到了最后来,我对这一条要求的松动也被不少人看了出来,他们联合了起来……以你为蓝本,将变化术集合魔网,探索出了独属于他们的‘活化术’,能够将普通的物品活化出生命与思想来,我记得……你们是把那称之为……‘总动员计划’?”

    “是的是的!”分院帽兴奋地叫了起来,黑色的帽檐战栗般抖动:“玩具总动员、汽车总动员、机器人总动员……噢噢噢噢~~~”

    “真是令帽子我超~期待啊!”分院帽哆哆嗦嗦道:“就算格兰芬多授予我的职责便是在每年入学时替小巫师们分院,但是在这一年的其他的时间里,帽子我也是想要有我自己的时光的嘛~”

    “我记得当你被邓布利多带去那里时,你与那些同样拥有了思维的玩具们聊得很起劲,甚至与它们胡乱打闹了一通。”苏玄语带笑意地说道。

    分院帽老脸一红。

    “本来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像帽子我这样既智慧又独特的生命,为了不去吓到那些胆小的凡人,我只好屈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分院日,就天天待在霍格沃兹校长室里打瞌睡,但是呢……谁知道在魔网出现后会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你知道么?我整整在校长室里唱了一个星期的歌,就连邓布利多都非常愉快地夸我歌声悦耳!”分院帽说着说着,又得意起来。

    苏玄微微侧过脸,看向教师席中间坐着的邓布利多,正好看见这白胡子的老头子俏皮地冲他眨眨眼。

    分院帽虽然还想要说得更多,但是它很快便在邓布利多的眨眼中反应过来,现在还是处于众目睽睽地分院中,它砸吧了下嘴,有些恹恹地询问道:“好吧好吧,分院是我的职责……那么尊敬的魔网之主,哈利·波特阁下,您这一次是想要进入哪一个学院呢?”

    “斯莱特林。”苏玄慢条斯理地说。

    分院帽扭了扭,它嘀嘀咕咕地抱怨道:“格兰芬多的‘总动员计划’那么有趣,斯莱特林那边……好吧好吧,您的意志便是我的意志,斯莱特林reads;!”

    最后的四个字被它高亢洪亮地叫出声来。

    斯莱特林的长桌上响起一大片的掌声,德拉科·马尔福甚至站起身来欢迎,给他让出了最前面的尊位。

    这铂金发色小子高傲又得意地瞧了格兰芬多一眼,正好看到罗恩·韦斯莱正狠狠地瞪着他,德拉科脸上便不由地升起了胜利后的轻蔑笑容。

    分院帽对于斯莱特林有所异议并非难以理解的事,或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一句话不论在哪个世界都可以能够适宜。相比较于掺杂了不少凤凰社、甚至凤凰社头领白巫师邓布利多都在其中的格兰芬多的密会成员和他们的麻瓜朋友们一起建立的“总动员计划”,另一些包含了不少食死徒在内的斯莱特林们则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画风……

    因为魔网的存在不得不在这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中顺应时事,贵族们在某些时候顽固高傲的过分,但是却又在另一些时候油滑狡诈地令人惊叹。既然这大势就要翻天覆地袭来,那么作为侥幸预先得到魔网青睐的幸运儿,为了在这新时代中得到更多的、更大的优势,原本那些古老腐朽的坚持,他们又可以扔得比谁都要快!

    他们几乎是以一种和格兰芬多不相上下的速度搭上了密会中的另一些麻瓜成员们,但是,能够被他们看上的麻瓜又岂会是像格兰芬多所青睐的那些热情善良的普通人,毒蛇也只会和毒蛇窝在一起……这番交流之后,相比较于格兰芬多为了研究魔网而弄出来的“总动员”计划,他们一致更倾向于在这个世界不断的轮回这一点上钻研,甚至为了这课题,就算是魔法部里也非常珍贵稀少的时间转换器也被他们偷偷地弄了出来。

    这只小小的、被一条很长很精细的金链子拴住的闪闪发亮的金色计时器,被他们毫无顾忌地使用了起来,哪怕是曾经流传下来的警告,不能让不同时间段的一个人相互见面这一点,也被他们置之脑后,有时候不得不感叹无所顾忌的人类的可怕。

    他们最初是尝试着在一所游轮中,使用时间转换器,结合着一忘皆空的魔法,让一些被选中的普通人陷入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的绝望境地中,让被击垮了的选中者们互相残杀,但最后的幸存者见到的却只是又一个相同的自己和相同的朋友们到来的身影,如此循环往复,就如同是缩小版的这个世界……

    他们想要在这个试验中捕捉时间的痕迹,并以此写下魔法的公式……

    他们想给这个在依托着魔网重新编写而出的时间转换术命名为“时间沙漏”,但最后他们却发现这道魔法所需要的聚集的魔力实在是太过浩瀚,而他们却又不像邓布利多一般,手里拥有着神秘的魔法石和更加神秘的炼金术大师尼可·勒梅的帮助,所以他们失败地发现,他们费尽了心血写出来的魔法公式,却没有一人能够可以使用出来验证一下成功与否……

    虽然这次的尝试失败,但是斯莱特林的巫师们并非没有任何的收获,那些眼高于顶、哪怕是自认为折节下交的巫师贵族们,对于麻瓜们那疯狂恶意的策划感到了深深的戒怖,就连自以为经历过黑魔王考验的德拉科·马尔福,也会在某些时刻感觉到了刻骨的寒意,并因此由而升起森然的戒备。

    巫师们开始尝试将这项研究成果简化,将公式刻画在蕴含了庞大魔力的秘银上,施展了无痕伸展咒,将这被塑造成了银色衔尾蛇的戒指奉给了苏玄,让他拥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储物戒指,一个储物空间里时间放缓了五十倍的储物戒指。

    一直沉迷在魔网制作中不可自拔的苏玄在收到这个礼物之时,倒真的是有一些小小的惊喜,这也是他在德拉科向他进言之时只是略微考虑了一下便在这一次轮回之中选择了斯莱特林的原因……

    苏玄初初建立起的魔网,只是给这个世界提供了一个成为魔幻大世界的空白的底子,不论是格兰芬多的“活化术”还是斯莱特林的“时间沙漏”,都是魔网探索者们为这一片空白的魔法之网添上的自己的痕迹……苏玄可以想象,或许等到无数个纪元后,背负着这整片世界智慧结晶的魔网,将会是多么光辉灿烂的模样!
章节目录 第110章 哈利波特(十五)
    “他居然去了斯莱特林?!”

    奇洛裹着紫色的大围巾,正转过头去试图和他身侧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说话,他的后脑勺正对着分院帽的方向,就在分院帽以一种洪亮的声音说出哈利·波特的分院结果之时,六道同样惊讶的声音一齐在他的脑海里震惊道!

    奇洛眼睛的抽搐幅度愈发厉害,他语无伦次地和斯内普说着一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意义的废话,斯内普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只是脸色更为苍白,若不是这次的宴会,是霍格沃兹全体师生都要参加的分院仪式,他恐怕是会更希望自己还是一走了之。

    毕竟现场再也没有谁比他更加烦恼于这一次轮回的微妙了……和在座的像是邓布利多、德拉科、罗恩之类的星空密会成员不同,也和更多的完全不知情的老师与学生不一样,被死神赋予了特权,却因为这特权而被魔网所忽视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发生,与哈利·波特这个小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相比较于在依据校长职权对比应证新生分院名单后,才注意到了苏玄的邓布利多,斯内普绝对是从始至终都不曾让莉莉这唯一的孩子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哈利·波特每一次进入的学院根本就是毫无规律,这种兴起而至的随意选择让斯内普几乎以为霍格沃兹千年前四巨头留下的分院规律早已被他摸透……但不论是哪一次,在哈利·波特进入斯莱特林之时,就算波特家族也算是纯血一脉,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现在这样恭敬的迎接……德拉科·马尔福哪怕年龄再小,也不会连自己家族的位置都摆不正reads;!

    斯内普想起了与小天狼星那条脏兮兮的蠢狗的一番交流中,布莱克所不慎表露出的信息,终于可以确切地认定,在这个令他感到愈发陌生的世界,绝对有一些他完全不清楚的人、或者完全不清楚的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交流、缓慢而坚定地发生,而这些人与事……很显然,便与现今神秘浩瀚的魔网有着密切的关联,他抬眼瞧了瞧毫无异状的邓布利多……甚至于创建出这样将整个世界无声无息便篡改了基本常识的魔网的人,能够在这轮回的世界中如同自己这般保留住全部的记忆也说不定,死神的手段他看不懂,魔网的虚实他握不住……那他又为何不能认定,还有人仅仅依靠着自己就能抗拒得了轮回时的记忆清洗?

    而若是有一个人拥有着全部的记忆,只要他想,就像是自己放在冥想盆中展示给纳威·隆巴顿所看的记忆银丝,让其他人得知世界的真相又有何不可?

    如此一来……斯内普抬起眼,快速扫视了一下教师席,又默默地观察了下学生席上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一时间,竟感觉,在这毫无异常的脸庞下,说不定还潜藏着另外的其他表情……那是时光流水纵横波澜之后勾勒出的成熟姿态。

    而另一位正竭力让自己不要表露出异样的奇洛,颤颤巍巍地让自己不要在这霍格沃兹的大厅里流露出求饶的丑态,因为在他的脑子里,伏地魔的主魂和他的另外六个魂器……是的,他已经知道了,只有在魔法界里也堪称是黑暗的禁术的魂器制作,才能够将一个人分成那么多份……

    奇洛他也许是被伏地魔给蛊惑了,可他的知识还在,他并不傻。

    “邓布利多怎么可能允许他的‘黄金男孩’进入斯莱特林?”伏地魔咆哮道。

    “就算他是校长,可他也并不能操纵分院帽。”挂坠盒冷静优雅地说:“霍格沃兹不会允许。”

    “可是他可以在这个孩子分院之前影响他。”冠冕若有所思道:“比如说派遣去一位有格兰芬多倾向的老师,这个老师要是发自真心地关爱他,并且能够直白且真诚地表达自己的喜恶……并非那种虚假且刻意的引导,而是单纯的渲染,就算小孩子有些时候直觉再敏锐,他也没办法逃过对他善意之人的潜移默化。”

    “可是……哈利·波特的接引老师是西弗勒斯·斯内普。”金杯悠悠地说道。

    “哈哈!”日记本夸张地笑了起来:“也许这是反作用的引导呢?你们也知道,西弗勒斯那个人对于波特到底是有多么不友好!”

    “可是那个女人,那个叫做莉莉的女人……”挂坠盒犹豫地说:“主魂……我记得你似乎说过,为了这个女人,西弗勒斯·斯内普是如何地恳求你?”

    “所以当他看到莉莉和波特的孩子时,才会更加地痛恨,”日记本冷笑道:“你以为一名斯莱特林还会有那种虚伪的宽容么?”

    “但他最后还是进入了斯莱特林。”金杯慢吞吞地说。

    “那是因为斯莱特林是最好的!”日记本恼羞成怒道:“他也还算有点眼光!”

    “够了!”伏地魔尖利地大声吼道,大厅里端坐着的奇洛也大幅度地颤抖了一下,但由于他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抖抖索索的模样,所以几乎没有人去关注他。

    “哈利·波特!”伏地魔阴冷地喊着这个名字:“他只不过是侥幸从我手中逃脱了性命,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让他迎接死亡……重要的是邓布利多reads;!”

    “他很奇怪!非常、非常的奇怪”伏地魔轻柔地说道:“在那个晚上,在我企图杀掉这个孩子的晚上,他的母亲为了拯救他,给他提供了一种保护,在他身上留下了她牺牲的印记……是的是的,我后来记起来了,那是一种古老的魔法……但是邓布利多却没有那样做,他没有将那种剥夺了我力量的魔法运用起来,他任由哈利·波特住在了波特家的庄园里,而并非可以让那保护力量起效的血缘亲人身边……他几乎就没有去安排过那个男孩的未来,他就那样让他未来的魔法界的救世主,孤独且单薄地成长,他把我当做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以为在那一晚之后,我就完全死去了么?”伏地魔的声音又再一次尖锐起来:“他竟然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做!”

    “他要把我无视到什么程度?”

    奇洛的脑海里一时间竟然沉默一片。

    但这种沉默简直比之方才更让这可怜的家伙心惊胆战,他简直恨不得就这样直接昏睡过去,这样他就可以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不对。”一道声音缓缓响起,冠冕的嗓音低沉磁性:“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加了解邓布利多了,了解他的伪善、虚假、冷酷和控制欲……当初他整整戒备了我们七年,不论我们如何地伪装隐藏,他始终都不肯像其他的霍格沃兹师生们一般放下防备。”

    “他知道伏地魔没有死,”冠冕说道:“是的,这是很简单就可以得出的结论,毕竟有那么多的食死徒们在你消失后站到了敌人那方,而没有去寻找你,他们的手臂上都有着没有消失的黑魔标记……”

    “哼哼哼哼~”伏地魔残忍地笑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会将我的仆人们重新召集起来,让他们统统尝尝钻心剜骨的滋味……”

    冠冕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分析道:“他不可能会在这么多年后,在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后却开始不再戒备我们,要知道,除了他自己以外,现在这个魔法界,没有人能够在伏地魔的手下存活!”

    “魔网。”金杯静静地说。

    “你是说,”伏地魔嘶嘶声低语道:“你是说,哈利·波特是在魔网的护佑下?”

    “……否则还会有怎样的可能?”挂坠盒讥诮道:“邓布利多这一辈子都改不了他的性格,但能够让他万分笃定可以保护住哈利·波特的,不只能是这神秘叵测的魔网么?”

    “你别忘了,魔网那种直接修改世界规则,让所有人一瞬间接受的磅礴力量!”挂坠盒冷冷地说道:“可就算是这样,它再怎么传奇再怎么不可思议,它也只是一样物品……”

    “你是说它有主人?”伏地魔惊疑道。

    “或者说它有自己的思想?”挂坠盒冷笑道:“但不论是哪个可能,这个腐朽的魔法界,除了邓布利多,除了这莫测的魔网,还有谁能威胁到伏地魔?”

    “可是你们说了那么多……也都不过是依据从前对于邓布利多的了解而来的诸多猜测。”日记本这时候突然插|进话来。

    “但不论如何,魔网都是我们绕不过的坎。”冠冕说:“我们对它一点了解都没有,如果他倾向了邓布利多的话……”

    “那就让我去试一试好了!”日记本不耐烦地说:“去试一试你们猜测的、被魔网保护着的哈利·波特!”

    “你在说什么?”伏地魔惊怒道。

    “还有什么可说的?”日记本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你是将我寄宿在马尔福家……可是现在我可是在霍格沃兹,就在小马尔福的手里!”
章节目录 第111章 哈利波特(十六)
    “马尔福……”伏地魔喃喃道:“卢修斯·马尔福……我以为他只是穿上了伪装,糊弄下巫师世界的最高法庭,威森加摩的陪审员们……”

    “但是从现在看来,他的胆子可不小,”日记本讥诮道:“就连你当年吩咐他收藏好的赐予他如今都敢打坏主意……我不得不说,主魂,你沦落到这种地步……就连原本的属下都敢不把你放在眼里,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啊!”

    伏地魔用一种刺耳冷酷地声音缓缓说道:“不要再试图激怒我,日记本……那后果不是你想看到的!”

    虽然他并没有表露出暴怒的情绪,但恰恰是这种低低的警告威胁……才说明了他心中,翻滚汹涌的……杀意!

    “好了好了,两位。”挂坠盒懒洋洋地说:“日记本,现在你与其在这里尽情地讽刺主魂的落魄,还不如想一想待会你该怎样接近那个男孩?”

    “我还不需要你来教导我!!”被冰冷的杀气洗礼过一番的日记本尖声叫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他阴郁乖戾的情绪起伏,但紧接着的长长的沉寂,让他们都知道了年轻的里德尔已经断开了魔网的连接,缩回了日记本里。

    “我需要魔法石。”伏地魔并不理会已经离开的日记本,对于他来说,早已被抛弃的少年时代,是如此地软弱且愚蠢,他阴渗渗地说:“是的是的,我需要魔法石去为我自己塑造一副新的身体……然后再去阿兹卡班解救我忠实的仆从,让他们知道,伟大的伏地魔大人从来都没有抛弃他们……”

    “马尔福家族的人从来都是如此狡猾,从阿布拉克萨斯到卢修斯,我看现在在上学的那位小马尔福反倒还是最嫩的……”伏地魔冷冷地说:“你们要相信,那些贪婪胆怯的贵族们,只要一得到我归来的消息……绝对会迫不及待地抛下一切赶过来……是的,我知道他们都害怕我……而马尔福家族就是属于贵族中的贵族……我只要稍稍想一想,就知道他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而你们……你们这些聒噪的、不驯的魂器们,”他静静地说:“我清楚你们的所思所想……毕竟,从一开始,你们就是从我的身上剥离下来的……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们呢?”

    “诶?”挂坠盒故作惊讶地叹息道:“我还以为你还能够再隐忍更久呢……看来撕裂灵魂对你的影响还真是巨大……”

    “我们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冠冕这么说。

    “住口!”伏地魔尖利地拒绝道:“只有我……只有剥离了所有情感的我……才是唯一的、唯一的rt!”

    “但是,”金杯冷淡地说:“魔网也认为我们是同一个人。”

    “我还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这一点!”伏地魔静静地说道,如果现在可以看到他的脸,那张狰狞恐怖的脸上一定是带上了扭曲的怒火:“真是该死的魔网啊……你们这些作为魂器存在的魂片们,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待在我给你们选择的藏身处不好么?”

    “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伏地魔……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它们就像黑夜里的星光一般闪亮!”伏地魔冰冷地说道:“只要我还在……你们就不会有一丁点夺得伏地魔这个名字的机会!”

    “嘶嘶……voldy,我才没……嘶……没想要……取代你!”一道细小的声音轻轻说道,是纳吉尼身上的魂片。

    “我不是让你不要说话么?”被打乱了氛围的伏地魔冷声喝道。

    于是那个声音只好委屈地闭上了嘴。

    “呵呵。”挂坠盒假惺惺地调笑道:“你还是和以前那样,如此多疑……”

    “你说的不错。”但金杯只是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这一点,可随后他却是静静地说:“可是你别忘了,你现在的敌人……可还轮不到我们!”

    而在另一边,分院仪式结束后。

    穿过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踏上旋转走廊,在最里面的单间寝室里。

    传统的四柱床,绿色的丝绸帷幔垂挂落下,寝室墙壁上挂着中世纪的风景画,银色的魔法灯笼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吊下来,整个房间里是不够明亮的光,德拉科·马尔福垂下头,小心翼翼走进来的时,看到的便是苏玄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房间的窗户前。

    “晚上好,冕下。”德拉科弯腰,他的语气谦卑而诚挚:“我的父亲,让我代他像您问好!”

    他一挥魔杖,一本小小的、薄薄的书出现在他的手上,破破烂烂的黑色封皮,封皮上已经褪色的日期……这日期,表明了它已经有了五十年的历史。

    但就是这样一本普通的日记,德拉科的脸色却非常的慎重。

    他知道这是怎样一件黑暗的物品,也知道他的主人是属于谁……也许苏玄并不需要惧怕那个名字也不能说出的人……当然,现在经历过了太多的德拉科已经并非那些惧怕伏地魔的可悲巫师的一员,但他从来不能否定的是,伏地魔与邓布利多……谁也不允许被他轻视。

    苏玄没有回头,他随手便将它接了过来,翻开它,在第一页上,有一个用墨水写就的模糊不清的名字:……里德尔。

    “你的父亲,”苏玄侧过头,绿色的眼睛深邃莫名:“卢修斯·马尔福……”

    德拉科将头垂得更低了。

    “我记得他,”苏玄回过头去,目光看向窗外黑色的湖水,轻柔的水浪一波又一波抚过霍格沃兹古老的石墙,传来舒缓低沉的沙沙声,他的声音在这样静默的环境中响起,就像是带上了不可思议的魔力,让人有一种渺远的错觉。

    “我记得,他是比你要更早加入星空密会的成员,”苏玄听不清情绪的话语缓缓传来:“他在那时也是如同现在的你这般,是最接近我的斯莱特林,我不得不说,所有的马尔福,永远都是最善于审时度势的贵族……而只要你们想,你们便可以做到最好。”

    德拉科脸上漾起矜持的、骄傲的笑容。

    “他现在还在和其他人研究时间转换器?”苏玄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记得要让他保护好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的重演了,这个世界,我啊,是不可能为了他再去重开一次轮回了……”

    德拉科悚然而惊,无数次的世界重来,让他早已得知了这一切发生的缘由,都是来自于纳威·隆巴顿的特异,而只要纳威死去,轮回便会开启,所有的一切都会倒带重来,就连死亡,也都会在这世界的伟力下被驱散开来……

    但是现在,纳威·隆巴顿已经彻底地褪去了自身的异常,和所有在巫师界生长起来的小巫师们没有任何的区别……还不如说,他在记忆的方面比之常人更为薄弱,不过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因为他在一岁时,为了避免因为目睹父母受到食死徒的折磨,而被施放的一忘皆空造成的后果。

    多么合理的猜想!

    但是,德拉科从苏玄的这番话中,却可以听得出……哪怕现在已经没有了重启世界的“钥匙”,让世界再一次轮回,对于他来说,似乎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

    这让他脑袋忍不住晕眩了一瞬。

    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人呢?

    神明吗?

    魔网的创成,让他德拉科·马尔福犹如跳出了逼仄井底的青蛙,窥得了他这一辈子原本不应窥得的景色,这让他发自内心地崇拜着魔网之主……他甚至异常坚定地认为,哪怕是邓布利多,还是黑魔王,甚至是千年前被尊崇的霍格沃兹四巨头,也不值得冕下大人低下头去,稍稍看过他们一眼!

    也许只有传说中的梅林……不,就连梅林也一定不及他!

    如果在这无数的轮回中,他始终都是踏在了成神的路上,那么现在的他肯定就快要接近目标了吧……德拉科无比幸福地想。

    正在这时,苏玄突然歪了歪头,伸出手,敲了敲面前莹莹绿光的拱形窗,德拉科睁眼一瞧,看到的便是一张龇牙咧嘴的狗脸在窗外咕噜咕噜吐着气泡。

    这只黑色的大狗熟练地摆动着四肢,漆黑的毛发在湖水中飘摇,黑色的鼻尖碰在斯莱特林寝室的玻璃窗上,双眼湿润润地看来,似乎是在蠢萌的讨好。

    “这……”德拉科感觉内心一片不明物呼啸而过,一时间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好。

    “不用管它。”苏玄淡淡地说。

    德拉科只好垂下头,离开了寝室。

    苏玄不再去看小天狼星·布莱克的蠢样,他想了想,伸出从袖口中滑下的冬青木魔杖,杖尖在日记本的页面上轻点。

    一阵时空变幻。

    等他再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房间。
章节目录 第112章 哈利波特(十七)
    房间里,绿墙红毯,壁灯泛着朦胧的白色的光,影影绰绰地映照在墙边的高大的书架上,雕绘了花式纹路的书架之上,繁多的书籍整齐地摆列,众多珍贵的孤本历历在目。书架旁,莨苕叶饰的古典柱式外的墙面上,装饰着一副冷色调的森林油画,而本应是格子窗的窗口处,悬挂着深绿色的褶皱窗帘……在这个房间里,静谧中自有一种羊皮纸的斑驳和古旧的气息。

    书房中央,一张深色书桌后,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坐在高背椅上,正优雅地翻阅着手中的黑皮书籍,蘸着墨水的鹅毛笔被放在他的右手边,摊在桌面上的羊皮卷上的字迹华丽优美,而一旁格调高雅的精美烛台则微微发着光。这个少年,他有着一头黑玉般的头发,英俊瘦削的脸,穿着一身斯莱特林的绿色领结学院的长袍,面上是一副平静漠然的表情。

    在这个被时光所遗忘的世界里,他永远都只会是孤独一人。

    但,当苏玄甫一出现时,这个空间的主人……少年他猛然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里,一道暗沉红色的光芒急速闪过,等他快速地站起身来时,他细长的手指已经握住了魔杖熟悉的杖身……

    他已经五十年没有见到另一个人了……然而当他在这自己的房间里终于见到了另外的人,他的第一反应仍然还是无比的戒备。

    这是属于伏地魔与生俱来的天性……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从不信任任何一个人。

    而这一点,从无更改。

    “这间书房便是你记忆里最舒适的场景么?”苏玄对他的警惕不以为意,他甚至若有所思般环视了一圈这在时光的冲刷下,也从不曾有过一丝变化的书房。

    他同样也穿着斯莱特林的学院长袍……若是不知道在这个房间里两人各自的身份,和互相所间隔的悠长时间,恐怕不论谁都只会认为,这是一场在同个学院里同学之间的“友好”交流……

    “是你?哈利·波特!”这少年仅仅是看了苏玄一眼,便从那标志性的闪电伤疤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他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算德拉科·马尔福不慎将日记本,又或是特意将日记本落到了“救世主”的手里……但没有他这个灵魂的操作,他人又怎么可能进入的了属于他的房间?!

    “你是说这个魂器么?”苏玄略略歪头问道。

    原本还想着应该如何去接触敌人哈利·波特,并且想好了一番相当具有说服力的说辞的少年版伏地魔,或者也可以称呼他为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他沉下脸色,目光阴戾,相当冷静地说道:“看来出问题的不是邓布利多……而是你……”

    “你是怎么做到的,哈利·波特?”里德尔少年注视着这突兀闯入的侵略者,伸出了魔杖,杖尖指着苏玄,他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庞,沙哑着声音沉声问道:“你来到这里,又是想要做什么?”

    “不是你想要见我么?”苏玄看了一眼里德尔正指着他的魔杖,淡淡地说道。

    里德尔神色一凝,他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其他人之间的谈话……难道……”

    他心里升起一个严峻的猜想。

    苏玄叹了一口气道:“如果真得要说的话,我也只能说……你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你还不出来么?”他冷声道。

    一大蓬黑色的烟雾从他手指上的黑色戒指里蜂拥而出,一道高瘦的人影显形,他往前踏出一步,漆黑如墨、浓淡不一的雾气在他的身后渐渐凝实,给他披上了一件犹如夜色织就的衣袍,里德尔几乎是颤抖地发现,这个人,有着和他如初一辙的脸部轮廓,他缓缓地睁开眼,浓稠如血的红色眼瞳极度冰冷地看了一眼少年里德尔。

    “你好,日记本。”他低低声轻柔地说道:“我是复活石戒指。”

    成年后的里德尔有着高大瘦削的身材,脸庞比之少年时更加窄了些,黑色的额发稍显卷曲地落在眉间,他锋利的眼角扬起,鼻梁高挺,唇淡而薄,注视着日记本的目光森冷而无情,就像注视着一件最为普通不过的东西。

    “是你告诉他的?”日记本咬牙问道:“在上一次的对话中,我说要去试探他的话?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复活石戒指反问道,他黑色的长袍下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衣领微微打开,他迈开颀长的双腿,再次往前踏出一步,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气势便铺天盖地而去:“将所有魂器的所在地都找出来……我还能做什么?”

    “你想要吸收掉我们,然后你就可以成为唯一的rt,”日记本嘲笑道:“是的是的,我们哪一个会没有这样的野心呢?只不过你的动作太快了一些……居然能够在主魂还没有死亡之前,便直接找到了哈利·波特合作……”

    “不对。”复活石戒指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合作。”

    “那是什么?”日记本讥讽道:“我看那个小子可不像是会臣服别人的人……”

    也许是同类之间的感应,在见到苏玄的第一眼,日记本便知道,眼前那个名为哈利·波特的男孩,简直就和最初的自己一模一样,那无与伦比的傲慢之心……

    哈!这样的救世主……也不知道邓布利多到底发了什么疯……这真的不会是将来的第三代黑魔王么?

    “你错了。”复活石戒指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流光,无波无澜地说道:“我是属于他的。”

    日记本茫然了一瞬,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眉头死死地皱起:“你什么意思?”

    “因为复活石承认了他为主人。”复活石戒指淡淡地说道:“从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我就注意到了复活石的异动……”

    “所以你才会说那个男孩有问题。”日记本阴郁道,他狠狠地看着面前成年的自己:“可是就算复活石认他为主,可你不同……你不属于复活石,你是来自伏地魔灵魂中的魂片……你已经被复活石影响得太深了!”

    戒指君轻轻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毫无所动的神情简直就像是比之深海之下的坚冰更为冷漠,虽然他现在就站在这里,但他苍白陡峭的额头下,暗红色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他更像是从死神手中逃出的幽魂,和这人间隔着一层薄而坚韧的纱幕。

    这和传说中讲述了死亡三圣器与佩弗利尔三兄弟的故事中,由复活石所复活的老二的恋人有何不同?

    “你低估了它的威能。”这时的苏玄静静地叹息道,他就站在二人的不远处,看着这原本是同一灵魂的二人对峙:“和传承自霍格沃兹四巨头的遗物不一样,死亡三圣器是沾染上了不属于人间的更高层性质的物品……说实话,在我接到这份礼物之时,还真的是……令我吓了一大跳呢。”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苏玄的表情仍然是一种淡淡的漠然,既然已经察觉到了西弗勒斯·斯内普与自己上个世界见过的死神有关,那么,从斯内普那里得到这一份跨界而来的礼物的信息并不难……或者说,应该首先出手试探的更应当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在魔网还未成就的上一个世界,在他还没有察觉到魔网对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忽视,和造成这一切缘由的斯内普灵魂上的死亡神力……西弗勒斯·斯内普在那次,在和纳威·隆巴顿交流完后,对苏玄的欲言又止,就很有可能是与此有关……

    复活石戒指当年被伏地魔藏在了小汉格顿斯莱特林最后的血脉,冈特家的老宅里。只要知道了这一点,原著中能让邓布利多就此逝去的诅咒,对于现在的魔网之主来说,并不需要花费他太大的精力。

    他就站在那里,就像是和这毫无关联的旁观者般静静说道:“制作魂器最重要的一点并非是它的残忍与繁琐,而是置放魂器地址的隐蔽性。”

    他低下头,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左手上的复活石戒指,用一种极端冷然的声音缓缓说道:“可如今,日记本和复活石都是在我的手中……但很可惜,我已经决定了,当你们决出胜负之时,我将会销毁掉日记的本体。”

    “不论你们谁输谁赢,又或者你们并不想要就此融合……”苏玄勾起唇角:“但是,不管你们的选择为何,结果又如何,最终都只能回到复活石的戒指中来……”

    里德尔目光阴冷地看着他。

    但复活石戒指中的灵魂却只是稍稍欠了欠身,轻声应道:“一切都将会如您所愿,尊贵的阁下。”
章节目录 第113章 哈利波特(十八)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么?”日记本不可置信地冷声道:“你可是伏地魔的一部分……但是居然会臣服他人?”

    苏玄在说完那些话后便毫不在意地退场,离开了里德尔的书房,对于他来说,其实就算是伏地魔,也只要有一个,能够勉勉强强陪他走上一遍大致的剧情就行……至于其他的……如果在魔网的眷顾之下,这整个世界,巫师界和麻瓜界一起加起来,还是连一个伏地魔也抵御不了,那还能够指望他们干什么呢?

    复活石戒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你既然知道这一点,那就应该可以轻易得出一个结论……”

    “他并非这世上任何一个的普通的巫师……”

    他敛下眉眼,红瞳之中是一种无波无澜的淡漠。

    “哈!”日记本短促地笑了,他用一种讥嘲的语气轻声道:“这世界上还有谁能让我们将他放在眼里?第一代的黑魔王盖勒特·格林德沃?他现在只是一个被囚禁在纽蒙迦德之中的老家伙,只要我出手,他又怎么能够留下性命来?阿布思·邓布利多?哈,他现在连自己的‘救世主’都管不了,他的布局从开始就坏掉了,还想来对付我?又或者是尼克·勒梅?也对,我还需要他神奇的魔法石,不过除此以外他也就是个懦弱逃避的糟老头子,我从来就不信奉什么避世隐居……只要有了实力,我就能够让这个世界在我的麾下颤抖!”

    “那么魔网的主人呢?”复活石冷冰冰地说道。

    “你说什么?”愕然的日记本惊讶道。

    但突如其来的似陌生似熟悉的记忆涌上了他的脑海,无数的记忆洪流洗刷而过,天旋地转中,炸裂般的痛苦让他不由得抚住了额头,右手撑在了书桌边沿:“你……”

    他终于从这些突如其来的记忆中窥得了这个世界的一丝真实……

    “你……”他咬紧了下唇,微微喘着气,再抬起头来时,瞪大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这成年的自己:“这个世界……居然是处在这样的轮回之中!”

    微微的苦涩辗转在心尖……这不断重启的残酷真相,简直就是对他最严酷的嘲讽,他所追求的、他所渴望的、他所努力的……这一切,都抵不过一次世界轮回!

    “是你将这些记忆都截留了下来……”日记本以一种叵测的平静冷冷地说道:“魔网有着可以寄存记忆的力量,而这力量对于所有星空密会成员来说,都是一种入会之时便可以得到的馈赠……但你将他们隐藏了下来,你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主魂……是我小看了死亡圣器……你独占了魔网之中本应属于伏地魔的记忆……”

    复活石刚才所给予他的记忆不仅仅是这个世界之前所有轮回中发生过的一切……和这一次的进程不同,从前的“救世主”并非是现在这个连他都看不大透的“哈利波特”,而是一个思维浅薄、毫无自知之明、无端傲慢的名为纳威·隆巴顿的小鬼,这小鬼承接了“救世主”的称号,一次又一次地冲上来对付自己,但是他又怎么知道,他一次性对付的会是一连七个“伏地魔”?

    更何况,以主魂冷酷的心性,哪怕是牺牲一两个魂器,只要能够让这世上最大的敌人死去,那就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他咬了咬牙,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冷锐。

    这记忆里,也同样还有,属于复活石戒指本身的经历……他从戒指中脱离开来,附身上了随便哪一个麻瓜,并以此为身体,前去参加魔网之主所组织的每一次星空密会魔法结社的聚会……他就静静地靠在角落里,注视着密会之主的一言一行……

    看到这里,他哪里还不能明白,他站直了身体,一字一句地吐露道:“魔、网、之、主……就是‘哈利·波特’!”

    复活石戒指沉默着没有反驳。

    “好手段、好作为!”日记本异乎寻常地冷静,但他按在桌面上的手指收紧:“他此一举简直就是居高临下般从源头上否定了我所申张的‘纯血主义’,并且还是轻描淡写地、毫不在意地、仿若尘埃般将伏地魔扫到了历史的角落里……日后的人们谈起来,绝对会是轻蔑不屑地一句话提过,人们只会看到他犹如神明般拉开了奇迹的魔网,自此踏上至高……而我,就连作为他的绊脚石就不够资格……谁可以对抗这全世界所有的巫师?”

    “原本的巫师界只配在我脚下瑟瑟发抖,但是一旦蝼蚁多了起来,也不是不能啃噬得了大象……”日记本平静地说道:“你将这被你封存的记忆给我看……是告诉我,我只有最后这一个选择了么?”

    “和我融合,开始吧!”复活石戒指终于开口,低声说道。

    两团犹如水墨般的黑色气体从空无一人的原地飞速窜出,在空中撞到了一起,至此融为一体。

    苏玄从日记本中出来时,斯莱特林寝室仍然还是他未离开时的模样,绿色的丝绸帷幔,四柱床上铺着绣有银线的床罩,风景画中碧水映月,魔法灯笼里微茫的光投下,窗外湖水脉脉静流而过。

    他正待转身离开窗前,想要坐下等待复活石与日记本之间魂片之战的结果,但他很快便发现了窗外另一番“生死存亡”的紧急情况。

    小天狼星·布莱克阿尼马格斯所化成的大黑狗,正被一条粗壮的、柔软的、坚韧的触手紧紧卷起,触手后,是一道黑色的、巨大的身影,球形的大脑袋,脑袋两侧一双发达的眼睛,十条膨大的触手在黑色的湖水里波浪般舞动……

    之前还在不停靠在窗外卖萌的黑色的大狗便被其中一条触手卷住了整个身体,它四肢不停地挥动着,吐着泡泡一口咬在了这条巨型乌贼的触手之上,眼中凶光大盛,死不松口……

    苏玄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一幕,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心神一动,冥冥中高居苍穹混沌之中的银色魔网中一点流光一瞬间顺着某一条银线流下,湖水中痛得胡乱抽搐的大乌贼浑身一僵,目光中闪过敬畏膜拜,它小心翼翼地松开了缠住了黑狗的触手,小天狼星下意识地松开了狗嘴,他看着大乌贼静静地退后了几步,再然后收缩起触腕,整只乌贼一窜而出,消失无踪。

    他有些疑惑又有些茫然地冲着斯莱特林边的窗内看去,然后他便看到了站在窗前正冷冷地看着他的苏玄,小天狼星吓了一跳,他下一刻便试图“汪汪”叫出声来,但钻进嘴里的湖水让他只能“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冰凉的黑湖水。

    糟糕……魔法的力量消失了,再呆下去就要淹死在这里了……小天狼星正要狗爬式游出水下,便看到苏玄无声地冲他开口道:“……来见我。”

    小天狼星狼狈地爬出黑湖,他甩了甩脑袋,抖了抖身体,有些想不明白苏玄的意思,但想不明白就先不用想,不论哈利·波特是否和他一样是属于星空密会结社的成员,但既然他想要见他,那么不管他身在何处,他需要做的,只是向他走过去……

    略略思索了下,小天狼星并没有解除阿尼马格斯变形,它凭借着昔日四人组在霍格沃兹里探索而出的数条密道,躲躲闪闪、万分谨慎地掩住自己的身形,避开了费尔奇和他的猫,来到了暗色的地下室中。它穿过湿冷阴稠的石墙,在墙壁上燃烧火把的火光下,他看到了湿乎乎的石墙中隐藏的石门,但非常奇怪的是……这石门,居然是微微打开着一条不小的缝隙!

    没办法得到入门口令,所以才不得不跳进冰凉的黑湖水中的小天狼星·布莱克微微仰起头,步伐有些轻盈地钻入了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对于自己的教子哈利·波特进入的居然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小天狼星只是惊讶了一瞬,便将之抛到了脑后……且不说在星空密会里还有像是会长那样强大无匹的存在,换学院就像是每一次聚会之时换学院长袍一般轻易,就算没有这一点,小天狼星对于自家有所亏欠的教子,想当然地便认为,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理所当然般的事情……

    就算他进入了斯莱特林,那斯莱特林也应该是无比自豪地收下他!

    小天狼星穿过空无一人的公共休息室,休息室中的壁炉早已熄灭了火焰,蛇形雕像中碧绿色的宝石正幽幽地注视着这一切……他龇了龇牙,走入宿舍区,蹲下身子,抬了抬爪子,轻轻敲了敲心中早有定数的房间的门扉。

    房门无声地打开,小天狼星忐忑不安地走进去……但还没等他收拾好心绪,他便相当惊讶地发现,在这个方才只有苏玄一人的房间里,此时却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熟悉到令人恐慌的人!

    他静静地倚在墙边,一身黑色的长袍披在他高大瘦削的身体上,黑色翎羽般的短发,英俊锋锐的脸,暗红色的眼瞳深邃如渊。

    他可以令人联想到夜,联想到地狱、联想到深渊,联想到一切危险莫测的存在……小天狼星浑身炸起,猛然扑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114章 哈利波特(十九)
    它猛地扑了上去,横亘在这个危险的男人和苏玄之间,整个身体在奔跑中就地一滚,再起身来时,便是一位惊人消瘦的男人,他的血肉就像是消失尽了一般,只剩下枯皱的皮肤抱在骨头上,眼窝深陷,颧骨愈加高起来,比起上次在戈德里克山谷里和西弗勒斯·斯内普见面的那一次,显然他将自己稍稍打理了些,没有了杂乱脏污的胡须,和褶皱陈旧的衣服,小天狼星披上了一件宽大的西装,这件未曾系上纽扣的服装穿在他的身上,又宽又松,简直就像是从其他人那里借穿的一件并不合身的衣服。

    倚在一旁的复活石戒指轻蔑地弯了弯唇角,淡淡吐出一句话:“蠢狗。”

    自从融合了日记本中的魂片,他比之片刻前冰冷漠然的模样倒似多了一缕缥缈的人气,就像现在,若是之前的他,恐怕会连多说这么一句话的力气都欠奉……

    小天狼星置若罔闻,他过于明亮的褐色眼睛瞪视着他,就像是黑夜之中燃烧的烈焰,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懦,他咬着牙,微微弯下身,因为太过警惕的缘故,这让他倒更像是一匹荒野中孤身狩猎中的狼,野性而凶残。

    他并没有随身带着一柄魔杖,属于他自己的十二英寸长的那根魔杖早在进入阿兹卡班之时便已经被魔法部收缴,若非施展阿尼马格斯变化术并不需要魔杖,恐怕他到现在也是没办法逃出那阴冷的海边监牢……

    所以他现在只能紧绷着身体,心念一动,嶙峋骨架上闪过氤氲的黄色光芒,他呲着锋利的牙,高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食死徒的主人、暴徒们的首领……伏地魔?”

    “你想要对哈利做什么?”

    但复活石戒指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轻轻地挑起眉梢,有些意外地回应道:“哦?没想到你现在就已经可以这么熟练地运用起魔网的力量……”

    他有些懒散地曲起一侧的长腿,细长羸白的手指间拈起一根紫衫木的魔杖,如同拈着一只长茎的水润玫瑰。

    他似乎每一个举动都更加优雅了很多。

    但依旧不变的是他眼底最深处冰冷漠然的心。

    “还是说,”他低沉轻柔地说道:“你也是属于星空密会魔法结社的先行者之一?”

    小天狼星浑身僵硬了一瞬,他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地喃喃自语道:“你……你也是密会成员?”

    “……也对,就连凤凰社的组织者白巫师邓布利多也可以加入其中,那么作为黑魔王的伏地魔就算也是之一,那又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呢?”小天狼星有些轻嘲地笑了笑。

    但他很快便收回了心神,望向一派悠然的复活石,冷声道:“既然你也是密会成员之一,那么你就应该知道……自从魔网覆盖这天地以来,你所坚持的‘纯血主义’已经成为了太过时的、老掉牙的笑话……而只要魔网之主他想,你那狂妄的、残忍的理论,和麾下苟延残喘着的食死徒们,都已经是明日黄花,随手可折……”

    这是从大势上毫无疑问的碾压横扫……就像那一晚密会聚会后的赫敏·格兰杰在谈论起黑魔王的主张之时,在这对比之下,再也无法感受到一丁点的恐惧与畏怖。

    虽然已经得到了魔网力量的加持,但谁知道一眨眼间,面前这恐怖的敌人居然也同样是魔网的眷顾者,小天狼星虽然从来都无比自负,但他却十分有自知之明地知道……在魔法的钻研与学习之上,不论是邓布利多还是伏地魔,他们都要比他走得更远……

    但是哪怕明知道如此,他也不能不坚持着站在这里,面对着这强大到可怕的敌人……因为在这个房间里的最后一人,正是他十一年未曾见面的教子、詹姆斯与莉莉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哈利·波特。

    他选择性地无视了在他到来之前,黑魔王与救世主是如何和睦安然地相处在一起……或者说,不论有什么原因、有什么变故、有什么他并不知晓的因由……在他看来,伏地魔永远都是个极端危险的恐怖分子,让他和哈利·波特待在一个房间里,这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一件事!

    他现在才能够理解到密会会长的睿智与前瞻,只要是魔网的选择,他就有足够宽阔的心胸,不论身份立场,将之纳入密会结社……但又有谁能够想到,正是因此,现今魔法界最为敌对的两位传奇巫师,居然会一同加入另一个魔法结社,并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睦相处了这么久?

    复活石面上笑容不变,不同于日记本中里德尔尚还稚嫩的俊秀容颜,岁月在他的身上打磨出了深沉的气度,这并非是贵族式千篇一律的华丽,而是每一丝弧度都似在讲述着不尽绵延故事的深邃。

    而当他微微笑起来时,就像揭开了一坛深藏的美酒,空气里都仿佛充盈着熏然的气息。他拉长了声调,用一种带着笑意的磁性嗓音轻声说道:“诶,你似乎是弄错了什么……”

    “在这个房间里,最应该戒备的……不是你,也不是他,而应该是我啊。”他虽然这么说着,但神情之中却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他没有投给小天狼星哪怕一个眼神,反而直直地看向他的后方,用一种带着尊敬的口吻说道:“您说是这样的么?尊贵的密会会长、魔网之主阁下?”

    小天狼星有些迷茫,那两个头衔太尊崇,他的脑子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这过大的信息……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苏玄淡淡的声音便从他的身后响起:“好久不见了,布莱克叔叔。”

    他往前踏出几步,站在了小天狼星的身前,用一种平静无波的声调安抚道:“你并不需要如此紧张,在你眼前的这个人,并非是你以为的伏地魔……或者说,他现在还并不是完整的伏地魔。”

    “既然你也随着轮回觉醒了记忆,那么你应该知晓,伏地魔给自己制作了数个魂器。”他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澄澈的碧绿双眼犹如通透的翡翠。

    小天狼星的心一瞬间提起,他有些怔然道:“他只是其中一个魂器?”

    在纳威·隆巴顿仍然还是“救世主”的世界里,虽然他已经将“魂器”这种邪恶的黑暗魔法给揭露了出来,但是由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半途中败在了黑魔王的手里,无法走到最后,这使得所有依随着他一起轮转的密会成员们,到了现在,也不清楚,黑魔王所制作的所有魂器,数量为何、凭依为何、所藏之地又在哪里?

    但也还有一些最初出过场的魂器,比如说放出了斯莱特林密室中千年蛇怪的“日记本”,小天狼星还是能够知道的……他瞥见了在这间斯莱特林寝室的地面上,那本已经摊开的、空无一字的黑皮笔记本……

    他很想倒吸一口凉气,但是,被复活石戒指所说出的那两个称呼所惊起的讶异与慌乱,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根本无法激起更多其他的情绪。

    “不,”苏玄看到了他的视线所及的方向,但他只是瞥了一眼那已经失去了魂片的日记本,黑色的火焰便凭空燃起,几乎是眨眼间便将之燃尽,连一丝灰烬都不曾留下。

    “与其说他是‘日记本’,”苏玄垂下眼帘,小天狼星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看到的便是戴在了他修长手指上,镶有黑色宝石的戒指。

    “还不如说他是戒指魂器吞噬了日记本中魂片之后所产生的灵魂。”苏玄淡淡地说道。

    小天狼星愣愣地没有说话。

    “而抛弃了所有魂片的主魂现在就在今年刚刚进入霍格沃兹教师席位,教授黑魔法防御课的奇洛身上,”苏玄轻轻地叹了口气:“六个魂器再加上一个主魂,虽然威胁不到我,但还是挺麻烦的不是么?”

    “更何况,已经全面苏醒了的魂器,作为伏地魔的一部分,真的能够忍受自己只是作为被抛下的一部分而静默在世人不知的角落?伏地魔本身的性格便注定了不会如此。”苏玄冷冷地说道:“既然这样,让可以被我掌控的之一去融合、吞噬、消灭其他的部分岂不是更加轻松的选择?”

    他淡漠的目光看向复活石戒指,这第一眼看上去竟似有些单薄文弱的男人在他的目光下弯下腰,右手抚胸,微微含笑的薄唇轻启:“我的荣幸!”

    “伏地魔到最后必定只会剩下我一个人。”等他再抬起头来时,他暗红色的眼瞳看向了小天狼星,像是在叙说一件既定的事实一般从容:“而rt……这个名字从今以后也只会属于我。”
章节目录 第115章 哈利波特(二十)
    阿兹卡班位于北海水域,是一所魔法世界里中囚禁犯人的监狱,是魔法法律执行司在这所远离人群的孤岛上建立起的堡垒,看守者们是一群靠吸取他人灵魂为生的摄魂怪。

    摄魂怪能够夺走人类的所有希望和一切快乐的情感,小天狼星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呆了十二年,摄魂怪的邪恶、和给予他人的绝望,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清楚,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光明,黑暗卷走了你全身的勇气和明亮的希望,留给你的是弥漫无际的虚无。它们披着一身破烂腐朽的黑色斗篷,腐烂般的身体,结痂的手掌,没有五官,只能通过嗅觉、气味来摄取他们的“食物”,这也是小天狼星·布莱克能够通过阿尼马格斯变形逃离阿兹卡班的原因。

    他没有想到,他居然还能够有再一次主动回去的那一天,轮回之中他也曾多次地离开这个地方,但不论哪一次,他所设想过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捉到行踪,迎来“摄魂怪之吻”,但从来都不会有如今的这番境况。

    阿兹卡班中的犯人们在不断地经历着黑暗可怕的回忆,他们的精神在这仿若永无归途的反复伤害中萎缩虚弥,最终大多数都会失去理智,精神失常,要么死去、要么疯狂。

    小天狼星·布莱克现在就站在一所冰冷的牢笼前,监牢里,贝拉特里克斯被粗大的铁链拴住了四肢,窄小的窗户投来稀薄的月光,照在她蓬乱脏污的黑色发丝上,但却没法照进她疯狂癫乱的眼眸中。

    小天狼星静静地看着她憔悴的面庞,黑色的摄魂怪从他的身后飘荡着游了过去,冰凉的气息渐渐远去,贝拉特里克斯这时才注意到了牢笼外平静站立的人影。

    “是谁?”她眯起眼睛,看了过来,阿兹卡班外海风大作,风雨交加,雷鸣乍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涌上孤岛,潮水之声,回荡在整个阿兹卡班。她在闪雷之光中,终于得以看清小天狼星瘦削的脸。

    “是你?布莱克家的叛徒!”贝拉特里克斯厌恶地说道:“你不是已经逃出了这里么?”

    小天狼星沉默着没有说话,又一只摄魂怪在他身后的通道中、在贝拉特里克斯惊悚的眼神中飘移着离开。

    “怎么回事?”贝拉特里克斯惊讶地问道:“为什么它们就像没看到你?你这个阿兹卡班的逃犯?”

    “因为摄魂怪们已经臣服于伏地魔。”小天狼星冷冷地说道。

    直至方才仍然不动的贝拉特里克斯这才猛地扑了过来,但坚硬锁链的拉扯止住了她的动作,她仰头狂笑道:“我就知道!我知道的,他会回来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杀死他!”

    但几乎是下一刻她便收敛了狂热的表情,冷厉地看着小天狼星:“那你呢,你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终于在为你心中的负罪感渡过了这十多年的牢狱之灾后,才迟迟意识到你之前所有行为的愚蠢与叛逆!”

    “现在才来投靠主人也太晚了!”

    巫师界都认为小天狼星·布莱克背叛了波特夫妇,但只有他们的敌人食死徒才知道他们所下结论的错误。

    “他要见到你们,”小天狼星没有理会她这个问题,只是冷漠地说道:“现在、立刻、马上!”

    他手指上微光闪亮。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锁链凭空而落,贝拉特里克斯惊疑地走出了森冷的监牢,更多的食死徒们离开了那阴冷窄小的牢笼,围聚过来……贝拉特里克斯目光中冷光乍现,但紧接着手臂处黑魔标记传来如燃烧般的疼痛却越来越清晰……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天狼星,大声喝道:“主人在召唤他忠诚的仆人们,我们走……”

    贝拉特里克斯再次踏上地面上之时,阿兹卡班湿冷的气息和绵绵不尽的潮水声就此离她而去,她现在正站在一处山丘之上,举目望去,右边的高大杉木后隐隐绰绰是一所小教堂的轮廓,山丘之上,一所老宅子清晰可见。

    “这里是哪里?”

    “伟大的主人在哪里?”

    食死徒们嘈杂不断。

    贝拉特里克斯不耐烦地喝声道:“都闭嘴!”

    她首先往前走去,但并没有多久,她就看到了一道穿着黑色长袍的颀长高大的身影,她看到了他夜色里暗红色粘稠如血的眼眸,俊美瘦削的脸,还有他周身围绕着的带着兜帽、蒙着面孔的黑色身影组成的圈子。

    他是如此的英俊迷人,在贝拉特里克斯的眼里充满了令人着迷的魅力,就像是时光恰好在他的身上倒流而过,在他失踪前数年里容貌上愈发苍白怪异的变化一下子便完全消失不见,回到了他最为巅峰的时代。

    “欢迎回来,”就连更为疯癫的精神也似乎从未有过的安宁冷静,他微微笑了起来,带着奇异的温柔与亲切:“我历经磨难的仆人们……我来履行我从前就说过的诺言。”

    “没有什么能够杀死我,”他轻柔地说道:“我终将归来。”

    贝拉特里克斯泪盈于眶,她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快速迎了上去,临得近了,她才止住汹涌的情感,跪倒在地,爬到他的跟前,亲吻他黑袍的下摆。

    “主人……”她低声唤道。

    复活石戒指并没有制止。

    所有阿兹卡班中逃出的囚犯们全都狂热地奔了过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亲吻他的黑袍,在他们之前便已经在此地的所有黑袍人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小天狼星此刻也正站在复活石戒指的身后,他并没有遮掩住自己的外表,表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你一定会杀死……伏地魔的主魂?”前日里,在那间斯莱特林的寝室里,他认真而严肃地询问着眼前这表现得十分温顺的魂片。

    “当然。”戒指君温和的说道,他回答得是如此坚定和快速,但小天狼星知道,这份迅速并非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就在自己身前的哈利·波特,令他现在都恍如梦中,难以相信的……魔网的主人。

    也许之前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就像是世界和他开得玩笑,但哈利·波特居然会是魔网的创始人、星空密会结社的会长这一点对他来说仍然是一个难以接受的……奇迹!

    他已经准备好了未来即将到来的诸多劫难,但不论这些困难是如何的艰难与困苦,他都拥有着可以牺牲一切来保护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唯一的教子的信念,但是……今日里发生的这一切让他感受到了就像是一拳用尽了力气却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

    但这无力却不能让他有过一丝沮丧,反倒让他有了些微的茫然后,激荡的喜悦开始翻涌在他的心间。

    这一刻,什么轮回、什么劫难、什么牺牲……都让他扔到了不知何处的尽头,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肯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一次又一次的重启,世界的轨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但这原因他却一丁点也不想知道。

    他只要能够确认……

    哈利·波特是安全的。

    这一点便能够让他忽略其他所有的一切。

    而这安全并非是来自他人,而是来自于哈利·波特自身……小天狼星仍然想不明白他是怎样让自己强大如斯……但这也完全不重要。

    这种自身的强大反而能够让他处于绝对安全的境地,这就更让他欣喜若狂。既然他已经如此不负责任地缺席了他人生之中最初的十一年,那么又为何要纠结他努力长成如今的这幅太过优秀的模样?

    在所有的轮回中,他无数次地逃离阿兹卡班,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一个人——哈利·波特。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附在奇洛身上的主魂,”小天狼星皱眉道:“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他在这一年里想要的是在邓布利多手中的魔法石,为了他的复活。”戒指君沉静地说:“但魔法石却根本就不在霍格沃兹……他被愚弄了。”

    “怎么会?”小天狼星震惊道。

    “怎么不会?”复活石戒指轻蔑道,他垂下眼帘,看向了苏玄,在得到他无声的应允后方才轻声说道:“邓布利多已经把他的全部的精力抽离开了这已经玩过无数次的勇者斗魔王的游戏……而放在了格兰芬多的‘总动员计划’之中,就像是斯莱特林的‘游轮计划’、拉文克劳的‘纳尼亚计划’……是的,那群书呆子们相信在这个世界之外还会有一个魔法不需要隐匿的魔幻世界,并且擅自给它命名为‘纳尼亚’,来自于一本麻瓜书籍,他们沉浸于消失柜和魔法部中帷幕的彼方、沉浸于‘幻影移形’的空间转换……甚至于个中的极端者们相信,传说中的精灵、矮人、兽人、树人等等还有些他们并不知道的物种会在另一个世界里安然生存……”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哈利波特(二十一)
    “他们相信魔网这一伟大的造物不应该被限制在如今这么一个小世界里,”复活石戒指悠然不迫地说:“当然,这也是他们唯一把握住了的真理……”

    他谦卑恭敬地向着苏玄轻轻低头,然后继续兴致盎然地说道:“但相比较于格兰芬多、斯莱特林……甚至是赫奇帕奇……”

    他微微停顿了一秒:“拉文克劳简直就像是被麻瓜们浅薄的幻想所蛊惑住的空想者,他们不仅仅相信会有纳尼亚,也相信还会有说不定更加庞大的其他的世界……当中那些极端的狂热者们甚至疯狂地认为,魔网所笼罩的眷顾之所应当可以绵延到永无边际的无尽之界……”

    小天狼星整个人都有些懵逼,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他们也还真敢想……”

    他偷偷瞧了一眼苏玄,苏玄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也对,霍格沃兹四大学院的星空密会成员们对于一片空白的初生魔网疯魔般的探索,又有哪一个不是在他这位魔网之主的注视下进行的呢?

    而对于他们各自的研究,苏玄从来都没有擅自随意地插手,不论是格兰芬多已经成功的“活化术”,还是斯莱特林失败的“时间沙漏”,又或者是拉文克劳的“异世界猜想”,还是赫奇帕奇如今慢慢吞吞地毫无进度……都是试图在魔网上画下痕迹的先行者的足迹,这样的尝试不仅仅是现在,哪怕是在不尽的将来,也会有无数的前仆后继者,穷尽了智慧与时光,只为了点亮魔网之上的一点星光……

    苏玄给他们铺就了一张无限可能的网,而终有一日它会载满了时间长河中所有的灵光。

    “他们为了在魔网上的探索几乎可以付出一切……”复活石戒指平心静气地说:“就算是邓布利多也不可例外……还不如说,越是在魔法之中有所建树的巫师们,就越是容易在它之上不顾所有……否则的话,你以为格兰芬多的‘总动员计划’为何会如此容易成功?”

    “邓布利多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魔法石扔了进去,连带着尼可·勒梅,他也不急着放弃冗长的生命,将六百多年得来的所有收藏都投入其中。”他缓缓说道:“而那些麻瓜们就更是毫无保留地支持奉献……”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复活石真心实意般说道:“因为有着魔网之主尚在人间,这世间的一切贪欲与私念,都被压缩到了极致,所有人都在为了魔法的研究而奔走。但若是有朝一日,您登临神位,成为史书之中最伟大的传说,到了那时,这些蝇营狗苟,才终会得到喘息的机会……”

    他简直就是无比地确信苏玄的光辉未来,小天狼星·布莱克目瞪口呆地听着眼前之人的极力夸赞,感觉自己就像陷在了一个无比荒诞却美妙的梦,到了现在都无法醒来。

    可若是伏地魔真正地想要讨好一个人,又有谁能够抵挡呢?就像是他曾经在霍格沃兹被他蒙蔽的教师同学,将拉文克劳冠冕信息透露给他的幽灵格蕾女士,被他夺走斯莱特林挂坠盒的赫普兹巴·史密斯夫人……

    但苏玄却仿若未闻,他几乎是从眼角眉梢到嘴角,都没有一丝的触动。

    “所以说,”复活石终于将话题转了回去,冷酷地嘲笑道:“主魂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复活的方式,魔法石已经不在了,他在这一年霍格沃兹里的时光完全都是蹉跎。”

    小天狼星这才看出,方才他如此慢条斯理地娓娓而谈,全部都是要说给苏玄听,而当他谈到了伏地魔的主魂之时,他才显露出了属于他侵入肌骨的凛冽寒冷,就算那非人般的复活石魂片融和了日记本中的魂魄,其实也不过是在他那令人战栗的本相之外披上了一层温和优雅的伪装。

    “你想怎么做?”小天狼星冷涩道。

    “这也还需要你的帮助。”复活石戒指彬彬有礼地说道。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小天狼星看了一眼苏玄,转过头来问道。

    “我相信这世上不会有比你这位在阿兹卡班呆了十二年的逃亡者更加清楚那座监牢的弱点。”复活石微笑道:“虽然我早已将摄魂怪收至麾下,但你仍然还是可以帮助被囚禁的食死徒们逃狱的最佳人选……”

    “当然,”他没有错过小天狼星面上皱起的眉:“我既然可以将主魂的属下夺过来,断了他的臂膀,那么我也可以将那些桀骜的狂徒们收拾地妥妥帖帖,不会让他们在不应该出场的时候胡乱作为。”

    虽然苏玄从始至终只是静静地在一侧聆听,但是没有人可以忽视他的存在,他就站在那里,但却是在场这一切所发生的基石。小天狼星下意识地去看自家教子的表情,在他默然微笑的情况下,他同意了这个要求。

    这也是他此时此刻站在这次食死徒们聚会的场所中的原因,不论是出自监视,还是防备,又怎么会有亲自打入敌对方来得有效直接?

    即使哈利·波特其实也许并不需要他这么做,但这并非是他不去做的理由。

    等到阿兹卡班中的食死徒们全部都表达完对于伏地魔的敬仰,复活石才以一副轻柔的语气说道:“上一次的食死徒们聚会似乎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但现今想起来,还是仿如昨日般生动。”

    贝拉特里克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想我应该先在和大家欢聚之前,先为大家介绍一番我身后的这位……布莱克家的成员。”他漫不经心地介绍道:“是的,这位将你们救出来的……小天狼星·布莱克,炸掉了一整条街道,杀掉了十二位麻瓜的小天狼星……一名优秀的食死徒……”

    躲在黑袍人圈子最外围的一个矮小的身影瑟缩了一下,像是被惊吓过度。

    所有知道当年背叛戏码真相的食死徒们都不敢出声。

    “主人……”贝拉特里克斯似乎想要说话。

    “你想说什么?”复活石轻声道:“要想好了再说,贝拉特里克斯。”

    他手中的魔杖杖尖仿若无意般对准了她。

    几乎是下一刻便会扔出一个“钻心剜骨”!

    伏地魔是不需要质疑的暴君,小天狼星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可以在上一刻向你表达欢迎归来的欣慰,却在下一刻因为你的忤逆而大肆惩罚。

    在贝拉特里克斯沉默下去之后,他才冷漠地说道:“今天我们又重新在黑魔标记的召唤下重聚……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一直都认为我失败了、消失了、死去了,所以悄悄地溜到我的敌人身边,向他们摇尾乞怜,宣称自己的无辜……”

    “当然……”他轻笑一声:“还有一些被幸运所青睐的人,被魔网所选中,不仅能够洞彻这个世界的本质,甚至能够变相地从这场黑白巫师之战中脱身……卢修斯!”

    一个黑色兜袍的身影震动了一下,但很快便回复了平静,他周围的人退开了步伐,他从一片空地中间走了出来,恭敬道:“主人。”

    一缕铂金色的发丝从兜帽中流泻出来。

    “你的‘游轮’还好么?”复活石似笑非笑地问道。

    卢修斯镇定自若道:“它失败了。”

    “失败过后我便没有再去关注它。”卢修斯沉着地回答道:“不过我听说仍然有人不肯放弃,在独自实验……据说他们曾经不慎将一位婴儿的时间掉转过来,让他从老年形象降生,之后却越活越年轻,开始倒着成长……谁知道呢,也许他们的所作所为对于魔网还是有些作用的……”

    “当然会有作用。”复活石温柔地回答道:“就算你们这些愚者们失败了成千上万次,但只要有一次成功都是值得嘉奖的伟绩。”

    “怎么了,卢修斯?”他慢条斯理道:“你就没有想到么?就连邓布利多都可以是其中一员,那我又为什么不可以在其之中?”

    卢修斯沉默不语。

    “你不用担心,卢修斯。”复活石安抚道:“就在这次的聚会中,便不止你一人是密会的成员……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密会会长告诉我的!”

    卢修斯静默不动,但这早在阿兹卡班的食死徒们回归之前便包围着的圈子开始隐隐骚动起来。

    “我并不会动你们。”复活石叹息道:“邓布利多简直恨不得他所有的凤凰社成员全部都加入星空密会,我又怎么会责怪你们呢?”

    “你们要知道,魔网就像是这天空之上的太阳,又怎么会因为太阳底下两个小儿的争吵而降下惩罚?”复活石看向另一个方向询问道:“你说是这样么,西弗勒斯·斯内普?”
章节目录 第117章 哈利波特(二十二)
    “当然,”西弗勒斯·斯内普干巴巴地说:“是这样没错。”

    不,我伟大的黑魔王,您可怜巴巴的魔药教授现在的表情其实和你身边那位迷茫的贝拉特里克斯没什么两样。

    西弗勒斯·斯内普在内心深处嘲讽地想到。

    复活石满意地笑了笑。

    他和他的食死徒们站在山冈上,周围树林密布,身后一间快要塌了的房屋门上钉着一条呈s形的死蛇,这是冈特家的老宅,当年伏地魔的母亲梅洛普·冈特便是生活在这里,另带着也见证了少年伏地魔夺去莫芬·冈特的魔杖,借此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老汤姆·里德尔的往事。

    但既然rt这个名字只会属于他,那么来到这里,将主魂无法得到魔法石之后的复活选择就此堵去,那也是个不错的先手。复活石注视着这间老宅,就像是在注视着他痛苦绝望的过去,曾经年轻时有过的期盼与希望,在此死去。但如今的复活石回想起来,更多的却是被主魂制作成魂器后,被放置在老宅中的那段漫长的岁月,像是黑暗里永无止境的暗流,时光与思考都一起缓慢下来。

    他知道,他已经被复活石中的神秘能量所影响,曾经刚刚被剥离开来时的痛苦在戒指中被抚平,憎恶与恨意被一点一点抹去……但这些并不能说明他对于巫师界比之从前会更安全一些,他的残忍与冷酷丝毫没能被减弱,相反,倒是那些狂躁与狰狞被剔去,这让他前所未有的冷静……一种冰冷漠然的冷寂。

    夜色苍茫,溯风凛冽,天幕之中的冷月苍白如霜。

    而在另一边,霍格沃兹里的时间平缓如滴答的钟摆,安静流逝。

    万圣节。

    霍格沃兹大厅里,穹顶之上悬挂下来无数高低不一的南瓜灯,灯里的蜡烛火苗扑闪不停,几千只黑色的蝙蝠在墙壁和天花板上飞舞,团团如黑色的云,在餐桌与学生的头顶盘旋不定,节日的气氛浓郁,四大学院的所有学生们都在交流庆贺,各种各样的美食突兀地出现在餐桌上的金色的盘子里,这和开学宴会时一样,是来自于属于霍格沃兹的家养小精灵的功劳。

    教师席上,奎里纳斯·奇洛坐立不安地待在教师席上,他已经在霍格沃兹学校里任职了快一年,但是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有关魔法石的讯息。他的主子很肯定魔法石已经被尼可·勒梅送到了邓布利多的手里,但是这个已经愈发疯癫的老校长却像是根本就没有收到一般,在这个学年里,居然没有做出任何的保护措施……这让奇洛愈发的不安起来。

    一旦没有完成主人的吩咐,那后果并非他可以承受的。

    因为邓布利多的单方面弃玩,原本应当在这场万圣节晚会被奇洛放出来的巨怪也彻底地没了踪影,霍格沃兹的师生们倒是其乐融融地享受了一番节日的氛围。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目光在奇洛紫色围巾包裹着的后脑勺上一闪而过,他可以肯定,在这个结结巴巴的、有些神经质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身上的伏地魔主魂并没有离开……但是那晚的小汉格顿的山丘上,被黑魔标记所召集,他所见到的伏地魔也确实是真实不虚的存在……那么,斯内普便可以非常轻易地得出了一个结论——魂器。

    已经拥有了自己身体的魂器。

    他的目光在热闹嘈杂的四个学院的长桌上扫过,伏地魔所制作出来的魂器,无一例外,不是被藏在无人可置的隐蔽之所,没有他人的帮助,被禁锢在魂器中的魂片是没有办法独自复活的……在之前的轮回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这等变故,他黑色如邃的眼眸掠过众人欢笑的脸……是有人给予他帮助了么?

    他注视着斯莱特林的长桌,苏玄正靠在学院的长椅上,修长的手指中端着一杯高脚的玻璃杯,杯中红柚的汁液微微摇晃,德拉科·马尔福正坐在他的身旁,微笑着说着话。

    他注意到了斯内普投过来的目光,姿态闲适地举起玻璃杯,轻轻点头示意。

    “冕下。”德拉科小小声称呼道。

    “嗯?”苏玄轻哼一声。

    德拉科有些紧张,但他掩饰得很好,面上的笑容既矜持又有礼:“我的父亲本来想要亲自来向您觐见,不知道……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

    “卢修斯?”苏玄沉吟道:“他不是在伏地魔身边为他效力么?”

    得到了苏玄承认的德拉科松了口气,卢修斯·马尔福一直都不能确认,让现在这位黑魔王大人重新回到人间的,是否真是如他所透露的一般,是在密会会长的操纵之下……马尔福一家早在这轮回的起初便决心投向了魔网之主……有些时候,忠诚这种东西,是需要你时时向着投效的主人擦拭着来证明的,这不是必须要做的,但却是身为一个臣子的生存之道。

    “马尔福想要邀请您参加圣诞日的斯莱特林密会成员的聚会……”德拉科微笑道:“不知您是否有那个兴致?”

    “唔……”苏玄略略思考了一小会,才缓缓答道:“也是时候了……在这最终的轮回中……我会发下通知,不仅仅是斯莱特林,而是所有的密会成员……这一次的聚会,我将会亲自参加,以我的真实身份与容貌……想必所有人都有了在这次的宴会中,看到敌人与朋友的心理准备吧?”

    他轻轻摇晃手中的杯液,剔透的杯托碰在了另一只高脚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并不希望看到一场因为冲突而无疾而终的圣诞宴会,不尽的轮回下,我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有了沉淀下来的思绪与风度,不至于让我遗憾恼怒……”

    “德拉科,”他转过头来,翡翠色的眼睛如同斯莱特林千年来沉淀下的美玉,深邃冷冽:“我相信,卢修斯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德拉科咽了咽口水:“那邓布利多和黑魔王……”

    苏玄有些疑惑地歪歪头:“他们之间最根本的矛盾不是已经不在了么?”

    “伏地魔崇尚纯血至高,邓布利多想要阻止他清洗麻瓜。”苏玄有些含蓄地笑道:“但是,我的魔网对于他们俱都一视同仁……伏地魔不会自大到对抗整个世界,邓布利多也不用再过于担心无法施法的麻瓜。”

    “德拉科,”苏玄意味深长道:“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顶尖的聪明人,而聪明人从来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才是最好的结果……”

    “您的意志,将会得到最彻底的贯彻!”德拉科·马尔福低下头恭敬行礼道。

    苏玄感觉到了,在教师席上,西弗勒斯·斯内普一瞬间锐利起来的目光。

    他并没有再去再抬头去看他,但德拉科展现出的顺从姿态也同时落到了另一个人的眼里。

    “马尔福!”奇洛的脑海里,主魂的声音嘶哑冷厉:“狡猾的马尔福,在世人面前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我现在还能够想象到,在威森加摩的审判席上,他是如何信誓旦旦地哭诉着被黑魔法控制的身不由己……是的,我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

    “没有人……十一年来,没有人会想到去寻找他们可怜的主人!”主魂阴冷地说道:“在我消失后,马尔福也迫不及待地向着‘救世主’示好,卢修斯有着一个好儿子!”

    但他的这番话却没能得到其他人的赞同。

    挂坠盒只是冷冷地说道:“主魂……你还没有注意到么?”

    “日记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冠冕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道。”主魂安静了一会,才沉沉地说道:“他已经不存在了……”

    “你说什么?”几个声音一起惊呼道。

    主魂冷笑一声:“要么被销毁了,要么被融合了,不会有其他的结果……我在魂器上所下的禁锢,足以让我感觉到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存状态!”

    “难道是邓布利多发现了他?”挂坠盒猜测道。

    “要是碰到了邓布利多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们。”金杯沉稳地说:“你们别忘了,他在那最后一次说过的话,是想要去试探谁?”

    “哈利·波特!”主魂咬牙切齿道。

    “那男孩有大问题,就算马尔福家真的要投靠所谓的‘正义’一方,那也不应该是那种太过恭敬臣服的态度,那些所谓的贵族,从骨子里就是一番腐朽的高傲。”挂坠盒冷静地分析道,到了最后,他才仿若无意般询问道:“你说是这样么,戒指?”

    “也许吧……”一道沙哑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就像是森冷地狱万年寂静的寒风。

    “你一直这样沉默着不说话,我还挺担心你也步上了日记本的后尘呢!”挂坠盒带着笑意说道。

    “呵。”复活石戒指再一次沉寂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118章 哈利波特(二十三)
    霍格沃兹的年终宴会后,天空开始落下纷扬的雪花,像漫天扇动着翅膀的白色蝴蝶,簌簌落落地飘飞下来,蓬松轻盈的雪花给这座千年的古堡盖上了皑皑的银装,高大的杉树参天而立,积雪堆积,冬日的风静谧冷冽,结合了风雪的画笔,将天与地绘成了幽静悦目的名画……想必在那白色的夜里,也一定可以听到,厚重的积雪从树枝上不慎摔落的声音。m 乐文移动网

    马尔福庄园作为马尔福家族千年传承下来的宅邸,坐落于英格兰的威尔特郡。庄园外是一条宽阔的鹅软石铺就的通道,一尘不染,道路的两旁是修建整齐的苍翠草坪,草坪外屹立着塔型的松柏。

    在庄园的所被赋予的古老魔法影响下,漫天侵袭的雪花俱都无从落下。

    拉车的白色马匹张开着洁白的翅膀,滑翔着从暗色调的天空中落下,漆色的马车落到了庄园前的石子路上,一阵轱辘的车轮声后,白色的天马收拢了翅膀,踢踏了下马蹄,停在了马尔福庄园精致的锻铁大门前,抖落的细细冰雪融化在地面上。

    卢修斯·马尔福早早地就站在了府邸之外等候,他手里提着银色的蛇头手杖,淡金色的长发披肩而下,冰冷的灰蓝色双眼、苍白的尖脸,他有着和贵族相匹配的、与生俱来的英俊外表与雍容气度。

    “冕下。”卢修斯往前踏出几步,低头恭迎道:“您的莅临,马尔福不胜荣幸!”

    德拉科跳下了马车,在这场宴会的开始,他便自告奋勇地想要亲自驾车前去迎接最尊贵的客人……考虑到在这之前,魔网之主的真实身份仍然是一个迷,又有着举办宴会的地利之故,这份殊荣倒是没有人与他争抢。

    他打开了马车的车门,苏玄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披上了一件有着暖绒内衬的暗红色斗篷,银绿色的领结,亮金色的袖扣,碧色的眼睛冷峻沉静。他并没有试图使用增龄剂来使他变得更年长些,但这并不能有丝毫的掩盖他深沉非凡的气场。

    庄园里是一间精心设置的花园,喷泉中央是一座白皙细腻的人鱼雕像,足下的草地如同一张巨大的苍绿色的织锦,几只白色孔雀自由地漫步其中,苏玄看过去时,正好有一只打开了它洁白轻薄的羽屏,映衬着后方星点的花丛,倒也算得几分美丽。

    卢修斯引领着他们,走过宽阔的石阶,进入了两边挂着肖像画的门厅。肖像画中的人或年老年少,全都有着如出一辙的铂金发色和灰蓝色的眼睛,他们显然已经被事先吩咐叮嘱过,全部都垂下了眼帘,保持着恭敬的安静,不发一言。

    走过门厅,宽敞的客厅里如今正等待着许许多多的宾客。客厅中,天花板上吊下水晶制成的枝形吊灯,深紫色的墙壁,华贵的家具,大理石壁炉和镀金镜子,石头的地砖上,覆盖着华丽的地毯,精致的壁炉里,温暖的火光燃烧,一室如春。

    客厅里早已到来了无数衣着华贵的客人们,恐怕连当初建立起马尔福庄园的初始人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马尔福的宴会里,出现了如此之多的其他三学院的巫师,会有那么多的格兰芬多的蠢狮子们……甚至是格兰芬多的代表人——白巫师邓布利多,他也正坐在壁炉旁边的柔软沙发上,瞧见苏玄走进来的身影后,他躲在半月形眼镜后的眼睛眨了眨,流露出极为明显的笑意。

    这明显惊动了正懒洋洋端坐在他对面的拥有着暗红色眼眸的男人,他抬眼看了过来,面上慵懒的笑容顿了顿,就想要站起身来。

    但苏玄用目光制止了他。

    虽然参加了这场宴会的所有宾客,都是来自于能够让成员们保留了轮回之中所有记忆的星空密会,但是拥有了这些规格外记忆的他们,依然还是下意识地远离了那两位黑白巫师所在的小空间,他们觥筹交错,微笑着谈着话,却把一大半的精力放在了宴会入口的通道处。

    舒缓高雅的音乐缓缓流淌,当卢修斯尊崇而恭顺地为苏玄让开道路时,私语声不断的宴会大厅里一瞬间寂静下来,苏玄环视着在场众人,分明并没有泄露出一丝的魔压,但所有人却俱都同一时间里感觉到了难以呼吸的窒梏。

    这并非是一切有形之物可以描述的力量,倒更像是一种高居位格之上神圣所沾染落下的光辉,一瞬间,他们似乎感觉到了冥冥之中,那璀璨浩大神秘之网的磅礴呼吸,更多的流光如同清夜星辰般繁多而闪烁,除开霍格沃兹之外,他们终于是在第二个地点里感受到了,空气里粘稠如浆的魔力海洋!

    这种感觉,和每一次、每一次面见星空密会的会长、那传说中的魔网之主之时一模一样!

    他所在之地,即可称圣!这种非凡的伟力,让他还未走过的通道前,所有人便早已深深抚胸弯腰,从内心的最深处发出臣服信仰的呢喃!

    苏玄来到了邓布利多与复活石的身边,随意地坐在了舒适的长沙发上,邓布利多取下了眼镜,细细地擦拭了镜片后才乐呵呵地说道:“真是令人感动啊……”

    他湛蓝色的眼睛澄澈而温和:“这种被魔法包裹住的熟悉的感觉,特别是习惯了霍格沃兹里那充沛如渊海的魔力之海,乍一离开了那么久,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就像被按下了静止键,原本还有些切切私语的宴会里竟然不可思议般的宁静。

    苏玄并没有理会这些,他只是轻轻地倚靠在沙发上,略带些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十一英寸的冬青木魔杖。

    但复活石接下了话茬,他有些轻蔑地笑道:“你还是那么虚伪呢,邓布利多……不知道你们格兰芬多在麻瓜界的‘总动员计划’耗去了你多少的时光呢?”

    “哦,对了!”他恶劣地一笑:“也不知道没有了轮回重启,你这人生之中的最后旅途还能够支持你走多久呢?”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汤姆……好吧……”他在复活石冷厉的目光中改掉了称呼:“rt……”

    他尤为喜欢这样的调侃,故作无奈道:“你知道么……赫奇帕奇,他们一直都没有进度的研究……”

    “是因为,他们想要结合我们格兰芬多成功后的成果,”这位老人微笑道:“创造出一种类似于家养小精灵的种族……”

    “是的是的,所有的赫奇帕奇们都喜欢忠诚、正直、诚实、不畏艰险的品质……”他调皮地眨眨眼:“当然……还有各种美味的食物!”

    复活石冷着脸。

    “他们选择了一种水果——香蕉。”邓布利多惊叹道:“将‘活化术’用在这种水果之上,却又不想再创造出另外一种‘家养小精灵’,他们之前的默默无闻其实都是花费在了另一番的研究上,因为他们希望自己创造出来的物种能够有着更美好的品质和更为有意义的用处……”

    “譬如说,”邓布利多意味深长道:“选择一位坏蛋做主人,却又能在潜移默化中让他感受到世间的真善美……”

    复活石的表情简直就是冰天雪地般寒冷。

    “他们的想法真是有趣对不对?”邓布利多笑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不愧是赫奇帕奇,这么一想来,我们格兰芬多的‘总动员计划’还是欠缺了点正面意义……他们将取名权让给了我,因为我慷慨无私地将格兰芬多的成果交给了他们,所以我给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取名为‘小黄人’……”

    “当然当然,你不用这样冻着我老人家!”他假装瑟缩般搓了搓手,苏玄发现,自从卸下了重担,邓布利多似乎愈发地“调皮”了起来:“毕竟这还只是个设想,赫奇帕奇们的进度实在是太慢了,连一点的成功的曙光都还没有看到……”

    复活石沉默了一会,才轻柔地笑了起来,他并没有再看邓布利多的老脸,反倒是恭顺地冲着苏玄行礼道:“尊贵的密会会长、魔网之主阁下,请宽恕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向您介绍这次宴会中,另一位不可忽视的重要人物……因为那是他自己的请求……他并不想要和霍格沃兹的校长、伟大的白巫师面对面相见……”

    “但是,就在这一小段的时间里,我想了想后觉得,”他轻飘飘地看了邓布利多一眼,冷笑道:“在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可以容许你一直逃避的劫难?”

    邓布利多微微皱起了眉,感觉到牙齿有些隐隐作痛。

    “所以,我认为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推手。”复活石轻笑道:“也许是将近五十年的离别让他有些情怯,但我并不介意给予他一些帮助。”

    一个熟悉的名字在邓布利多的心底渐渐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