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永乐
作者:云逸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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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章 初入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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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贵是生长在骨髓里,流淌在血脉里的孤独,它每时每刻都在驱使着与身俱来的孤傲与桀驯,当它瞬息之间沉降在更高贵的眼神下,被践踏的不止是自己微渺的自尊,而是一个国家与民族的颜面。

    我谦卑而小心翼翼的扶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女子走下轿撵,这个在我重生之前被朝鲜皇族及宫人们笃定的说是我主子的女子。我浑浑噩噩的陪嫁到了这个富庶丰饶的天朝,来不及思考我是谁。

    “千儿,这便是柔仪殿吗?”女子恬静安闲中略带悲沉的声音让我更加相信这是一个梦境,她凝滞的眼神无视着眼前一切富丽堂皇与流光溢彩,在她岁稚嫩的脸上看不到兴奋与新奇,更或者是对一切陌生的惊恐惶惑。

    我恭敬道:“回小姐,这里应该是永福宫,咱们从西华门进来之后,一直沿北边的长廊过来,柔仪殿应该在永福宫东面吧。”

    永福宫前亭台阁榭,廊腰缦回,别致高大的屋脊高傲的仰着头,与朝鲜皇宫狭促的宫殿相比更让人心驰神怡。燕京年初的天空阴郁而高远,吹面的寒风惊扰不了玉顺平静得近乎死水的脸庞。廊前一湾浅水长满了期期艾艾的枝梗,错落的山石越发显得孤寂,身后喧闹的人群也被冰冷的空气冻得如隔世的场景。

    玉顺小姐换下了头上单调却又象征朝鲜尊贵身份的加髢及珠光宝气的凤首。按照天朝的礼数盘起了复杂精致的发髻,我惊叹着地大物博的天朝妇女能用同样的双手盘来绕去攒织出如此奇妙惊人的形状,她们的生活显得多么丰富多彩。玉顺小姐发髻上其势巍巍的紫玉金冠夺目的映衬着她如雪的肌肤,脑后柔顺的发丝瀑流而下,在偶尔卷过的微风中飞舞,带动着华美的金簪步摇铃铃作响。

    颀长玉润的脖颈敛在针脚致密高高立起的宽领下,长长的水袖和淡雅胭脂红及地长裙厚重的抵御着将雪未雪的寒冷,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如随风的长柳,在肆意飞扬中显示着皇家的高贵神圣。与拘谨的朝鲜服饰相较,这一身淡淡华彩真是风雅至极。

    她脸上略施脂粉,眉黛烟青,悲入眼角,朱唇微合,芳容丽质盈盈,瞬间暗淡了天地。

    同行而来的也都是朝鲜千挑万选出的美貌女子,在天朝皇帝的威慑下,太宗李芳远不得不下令举国上下禁止婚嫁长达半年之久。在这半年之中,对于一些人来说,可以发生足以灌满一生仇恨与伤痛的事情,需要用生命与荣辱来修补伤痕。

    朝鲜国君命艺文馆大提学李文和作为两国邦交特使,不辱使命的以进贡纸札为名,掩饰了天朝皇帝搜罗朝鲜美女的荒唐暴戾行径。

    “皇上有旨,贵国诸位佳丽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请先到柔仪殿偏阁梳洗歇息两日,静候皇上召见。”一行人按照礼制打了个躬,“有劳公公了!”“哈哈,此等小事不用客气,这也是老臣分内之事,此话留待日后说也无妨。”抬眼瞥了一眼这位声音尖细的公公,他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弥留很久方才散去。

    本以为宦臣都应卑躬屈膝、满脸谄媚,眼前这位公公却是器宇轩昂,深海蓝锦服上盘踞着一条气势霸然的巨蟒,袖口绯色大花纹样精美无比,腰间一块通透无暇的美玉点缀着他略微圆润的腹部,脸上初现的皱纹彰显着他‘伴君如伴虎’的睿智果断。

    “老臣亦失哈,今后还得仰仗各位,有用得着老臣的地方说一声,只要老臣能效劳的,定当竭尽所能。”说话间俯身低头极其谦逊,亦失哈手中拂尘一扬,他身后的宫女太监鱼贯而至,“这些是皇上赏赐于诸位佳丽的锦缎、首饰,皇上近日国事繁忙,无暇召见美人们。明日卯时王贵妃会在西宫坤德殿先行召见诸位美人,请美人们早些歇息”,亦失哈顿了一顿,谦顺的语气中却用了更高的声调:“贵妃娘娘素来仁厚,对宫规礼数却是极严的,明日可别误了时辰。”说罢,转身沿着南面的长廊小道离去。

    看着亦失哈远去的身影,一行人才缓缓起身。被选入京的五位美人早已在颠簸的路途中引为知交,此行远去千山万水,在万民悲戚夹道的“欢送”声中五位美人、十二名心思灵巧的奴婢、十二名善厨艺的太监竟是伤心涕下以至不能语。

    任尚清生得端庄娴雅,弯眉紧蹙,双目含愁,与玉顺小姐相比却逊了几分。此时李淑和、吕雪贞、崔玉容三位美人已相执而泣,唯有玉顺小姐望着东边奉天殿独自出神,是我耳力失辨还是风声太厉,微微听见了她的切齿声。

    尚清小姐回头安慰道:“三位妹妹别哭了,这天寒地冻的,别哭坏了身子,咱们还是先随特使大人到住处安顿好吧”,言语间含了几分哽咽,拉上玉顺的手道“玉顺姐姐,你是皇族世家,大家以后都还需姐姐多多照拂,你劝劝妹妹们,不至于失了母国颜面啊!”尚清小姐眸中蓄着一汪泪水倔强的不肯流下,坚定了她此刻的心意与高尚的品格,仿佛泪水在此时此刻流出代表着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屈辱软弱。我轻扯了一下失神的小姐,玉顺回过神:“劳烦内史大人带路。”黄俨便引着我等一行人往柔仪殿进去。

    柔仪殿偏殿题字曰‘天水阁’,耀眼的朱漆门柱顶端悬着一块红椿木匾额。踏入天水阁一阵暖意伴着香气扑面而来,天色已晚,殿内虽红烛通明却略显昏暗,殿顶负栋之柱鳞次栉比,檐牙飞腾的云螭栩栩如生,两侧珊瑚珠帘在香炉烟波缭绕下越发空灵虚幻,平添了几分隔世之情。

    “玉顺姐姐,你快看那些龙,像要飞起来一样!”崔玉容眨巴着眼睛道,若不是带着远踏他乡的悲伤,她对于如此精美图案的惊叹使她几乎要跳起来。

    “天朝真是富饶,和母国相比真是让人惊叹!”吕雪贞斜眼看了看玉顺和尚清,亦忍不住感叹起来。

    “你们这些没心肝儿的!这有什么好!我还是觉得母国最好,你们一个个见异思迁,这么快就忘了生养自己的地方!”李淑和一跺脚径直坐在了雕刻精美的小叶楠木座榻上,头一扭不禁潸然泪下。

    任尚清忙过去抚着淑和的背安慰道:“淑和妹妹不用伤心,女子出嫁再寻常不过,嫁得远与不远咱们终究都见不到娘家人的,在这里有姐妹们互相扶持,习惯了也就好了”。

    “尚清妹妹说的是,现下不是耍性子的时候,今晚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别误了时辰。今日不同往时,到了天朝就要守天朝的规矩,我虽年长各位妹妹,说话行事也需万分小心。”玉顺平静而含威的语气顿时安静了殿内的纷乱喧哗,她心里明白,在天朝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与母国朝鲜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招呼宫女、太监们把东西放下,“天黑了,你们且回去休息吧”,过去关上门回身替玉顺小姐取下肩上的霞帔,美人们陪嫁的侍女也开始忙碌着服侍自己的主子更衣梳洗,同时开始叨念着在朝鲜宫中所学的天朝礼仪。

    “小姐,明日见了贵妃要行见安礼”“切不可再唤闺名”“请安时,需步至殿外经通传方可入内不得喧哗吵闹”“要不然禁足三日呢!”“不可屈膝,打千儿.....”

    在暂时的祥和氛围中,我一面拆解下玉顺小姐复杂精美的头冠,一面轻声问道:“小姐,徐皇后病故已有两年,天朝后位虚置很久,未曾听说有什么王贵妃,难不成在我们朝进途中那段时日加封的?”

    “天朝皇帝坐拥天下,连朝鲜这样的边陲小国都俯首臣称进献美女,数月内别说多个王贵妃,再多个什么李贵妃、张贵妃也不稀奇。”

    我与玉顺小姐都轻笑着,“说的也是,天下都是皇帝的,想封谁便封谁,小姐生得美若天仙,保不定明日就封个权贵妃呢!”

    “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唯有心中有所依托才是所有女子最大的夙愿。但是,有的人生来就得不到这一切。”玉顺小姐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与怅然。

    “小姐不要悲观,之前种种都是黎明前的黑暗。”

    “千儿,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片刻忙碌之后,温香的暖阁中,大家都带着数月的疲惫沉沉睡去。

    睡梦中,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炙烤着我,我被汹涌的热浪冲击着,呛人的木炭烟气阻滞着我的呼吸,我拼命挣扎,门外的人们呼喊着,在火红的舌焰中逐渐消失,我惊得坐起来,这是一场梦却又如此真实,我复又躺下回顾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大火,连续好几个夜晚,我都在惊恐中醒来。我搂起袖子看着手臂的伤痕,玉顺小姐说是在不久前一场宫廷大火中烧伤的。

    我一直对自己的过去耿耿于怀,在与周围人的交谈中,偶尔我的语言似乎显得难以理解。大家都认为我大病一场之后脑子坏了,我也附和着认为我怪异的言谈是有违这个世界的,所以在四个月内,我努力学着与这个陌生的世界相处融洽。

    我带着浑身冷汗起身独自坐在寒凉的夜晚,记忆的片段不断闪现。窗外寒风卷地,时闻折竹之声,欲睡难寐便拿件披风披上,下床走到炭炉旁取暖。突然东阁的门吱哑一声打开了,我惊觉的站起身来,原来是任尚清小姐。

    “是谁在那边?”任尚清低声问道已行至我面前。她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宽松的睡袍在二月的冬末显得异常单薄。

    “尚清小姐也睡不着吗?”我矮身福了一下道。

    “原来是千儿,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好好歇息?你家主子可是金贵之身,你不惜养自己怎能好好照顾她呢?”说着便也拉了我坐下,在我眼中尚清小姐永远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举止,她总是能在最尴尬的时候把气氛缓和回暖。

    “我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半夜惊醒就再难入眠。尚清小姐,明日还要早起见王贵妃,再睡不着躺着养养精神也是好的呀!”我顺手把自己的披风取下搭在了任尚清的肩头。

    “难怪你主子非要带你来,你心细,做事也机灵”她用眼睛瞥了一眼肩上的披风,笑盈盈的说道。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我双手环臂摩挲着胳膊,看着噼啵作响的炭盆不禁怅然。

    “还在想这些啊,是不是谁又怎样?皇家女眷终究身不由己啊!”任尚清宽和的眼神看着我,让我释然了些许。

    “尚清小姐,你身上有股药草味,身体不舒服吗?”我轻轻靠近嗅了一下。

    任尚清愣了一下转而为笑,“我这里有合欢皮与夜交藤研磨制成的药丸,叫安神丸,对付心烦失眠很是受用呢!”

    我咕溜溜转着眼睛,“尚清小姐,我这里也有一味良药,专治各种想不通。尚清小姐要不然咱俩交换如何,也算两不亏欠了。”

    “你呀,就是精儿!说吧,什么药这么神奇。”

    “心灵鸡汤!”,我煞有介事的说,“世间一切烦恼皆源于痴嗔贪,放下一切执念便没有烦恼”说完我心里偷笑自己何时参禅悟道的。

    “没想到呀,你个小小的陪嫁婢女也有这般见识,这味良药我收下了。”任尚清扬起袖口罗衫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喏,这就是我的良药。”

    “这一瓶多少粒?”我疑惑了,一瓶都给我吗?

    “百来粒吧!”她大方宽和的态度一直讨婢女们喜欢。

    “尚清小姐是要奴婢也失眠百来天吗?”我伸手接住瓶子,打开置于鼻下嗅了嗅,一股浓郁的药香袭来。“才闻了一下就犯困了,看来这药可不简单,得供起来呢!”

    “千儿什么时候也学会打趣了,你且收着吧,咱们各自回房休息,明天还有正事。”任尚清起身顺手将披风解下给我,“天冷,赶快回被子里去,别弄着凉了。”

    我手里攥着药瓶,在噼剥作响的暖炉旁坐了一会儿,对于任尚清的无故出现疑惑了一会儿。她素来待人温和,不多想了,于是服下一粒安神丸便也歇息了。
章节目录 第二章 贵妃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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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德殿内的金漆雕凤葫芦脚蹬花卉绸缎宝座上,一个高髻凌风、蛾眉染黛、簪花插钗、明眸皓齿、莲脸生春的女子端坐在上,好生动人!粉色斜领牡丹花纹映衬着玫红设色淡雅长衫,檀香缭绕下无风却觉衣袂飘荡。

    黄公公躬身道:“启禀贵妃娘娘,朝鲜甄选的的佳丽觐见。”

    “黄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的如此不懂规矩,别一口一个贵妃的,皇上还未正式册封,教人听去还道我急不可耐没了分寸!”王贵妃雍容大度的娴雅中带着一丝不可让人迫视的威严,有那么一瞬间还真以为她就是凤座的不二人选,言语举止中流露出落落大方与母仪天下的气势,语气不缓不急,笑容不卑不亢,腰间桃红长绦带结在臂下,端庄而不失轻佻。

    “贵妃娘娘真是太过谨慎了,合宫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娘娘身份尊贵,独得皇上宠爱,如今这后宫能帮皇上分忧解难的就属娘娘了。贵妃之实已成,贵妃之名也就皇上一纸诏书了。”黄公公终于贴合了我心中对于宦臣的印象,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一副贱皮相!

    “好了,别把邦国佳丽们闲晾一边了。”王贵妃懒得听这些谄媚之言,下巴一扬便转了话锋。

    “是是,那老臣告退了”,说罢躬身后退出殿门方才直身正行而去。

    玉顺小姐以朝鲜皇族的身份,携身旁的四位妹妹行了见安礼:“见过贵妃娘娘”。王贵妃说道:“起来吧,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不要这么见外,今日我只是念及诸位妹妹远途跋山涉水才平安到达燕京,途中定是受了不少折磨劳顿,特地为你们接风洗尘。”她在婢女的搀扶下从容优雅的走下拾级,头一偏含笑对身边的婢女说:“婉宁,去把我准备的东西拿来。”

    不一会儿婉宁便怀抱一个外纹玫瑰雕花的木兰匣子出来,匣盒上缀之以珠玉,一股淡淡的桂椒之气暗暗袭来。匣子打开之后,里面尽是金灿灿的首饰玉器。

    “这些是我在宫中多年积攒下的一些金银首饰,还有皇上赏赐的手镯玉器什么的。都是些闺阁饰物,如今图个喜庆高兴,都拿出来赠予妹妹们,勿要嫌弃才是。”婉宁将匣子合上呈到玉顺小姐面前。

    玉顺小姐躬身道:“贵妃娘娘有心了,如此贵重之礼倒教妹妹们受之有愧了。路途遥远,本就没带什么母国贵重之礼,不巧又遇上几个打家劫舍的贼子,身边稍微能值几个钱的东西也被搜刮走了,平安到达燕京已是万幸,我们也没什么拿来孝敬娘娘的,贵妃娘娘如此厚待我们,以后自当回报。”我上前接过沉甸甸的匣子,心里美滋滋的,瞬间有种暴露我贪财的本质。

    王贵妃侧头打量着玉顺小姐,点点头道:“想来你们五人之中,你便是那朝鲜皇族世女吧!说话确实得体周到,生得也是千娇百媚啊!”我立于一旁,心里暗恨:谁要你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还没封贵妃就嚣张成这样,看来以后有得受了。

    王贵妃接着说道:“我朝自建国以来,部分旧朝残部遁至北方,时时侵扰大明边疆,与我大明形成南北对峙之势,这也是皇上心头痛事。

    现今成吉思汗后裔在蒙古已无政权势力,瓦剌、鞑靼势力却是日益膨胀威胁我大明边疆,皇上本欲与之彼此互不侵扰相安而处的。然而事与愿违,瓦剌、鞑靼数次在gs陇西、sx一带烧杀夺掠,不断索要封地与爵禄。皇上恩威并施,也算稍解了边塞百姓离乱之苦。

    近rb雅失里与鞑靼太师阿鲁台联手欲谋一统蒙古,对我大明构成严重威胁,皇上焦虑不安,已有两日未曾歇息,本宫亦有好几日不得见皇上了。你们得幸来到这里亦是促进大明与朝鲜两国的邦交友好,以后行兵打仗还得朝鲜从旁协助。

    看着皇上夜不能寐,我亦心焦啊!今日见见你们,也只不过是想尽点绵薄之力,后宫安宁有序皇上才能安心处理前朝政事。万望妹妹们多多体谅皇上,也别记恨我做姐姐的失了礼数分寸。”

    王贵妃对国家战事分析得甚是有理,不禁让人叹服她的胸襟与见识。对前朝政事的一番剖析,便将自己想耀武扬威的行迹掩饰得滴水不漏。

    “贵妃娘娘见识广博非常人能及,如今听了这一席话真教人惶恐,我们五人选送来到天朝为妃是无尚的荣耀,替皇上分忧解难应是分内之事。现下皇上为国事操劳费心,我等非但帮不上忙,还劳贵妃娘娘挂心,又岂敢什么记恨不记恨的。”玉顺小姐道。

    “还算你识大体,朝鲜自太祖爷建国以来已然俯首称臣,朝鲜二字还是当年太祖爷特赐的呢!四年前,李远芳亲自到燕京朝拜皇上以示衷心,感谢皇上当年所赐金印、诰命、冕服等物,大明着实是了却了朝鲜国王多年夙愿呢!我大明富庶丰饶,四方归心景从,民心思定。而今选送妹妹们来朝,已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气。”王贵妃目视前方,作为大明贵妃无上尊贵的身份以及对低贱朝鲜贵族的鄙视与不屑悄悄蔓延,一个未及加封的贵妃预支着她即将得到的尊荣与权力,并不露声色的践踏着一个附属国的尊严。

    “贵妃娘娘,我等今日言行有何冲撞之处还请明说。贵妃直呼母国国君名讳就是刮了母国的脸!还请贵妃收回方才之言!再说这世上有谁天生高贵?太祖皇帝当年不也是和尚乞丐出身吗?”李淑和快人快语,竟不假思索便拜服在地,语气铿锵。不过这几句话倒是甚合我的心意,众生平等,何况都是同类。

    此言一出真是众人大惊,婉宁上前就是一个响当当的耳刮子,“太祖也是你配提的吗?太祖乃真龙天子,此前种种经历皆是天授,既然上天让太祖爷主宰天下,那太祖爷就拥有至高无上的龙家血脉!”婉宁丝毫不给李淑和任何申辩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李淑和情知是自己言语有失,虽然气恼也不敢再吱声,伏地垂首咬牙,此刻恨不能嗜了婉宁的血。

    在场余下的人也都拜服在地,揭太祖皇帝的短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当今皇上夺位之时诛杀方孝孺十族天下皆知皆叹!公然说皇上老爸卑贱就是拐着弯儿说皇上卑贱,皇上要是一个不高兴,以其残暴作风分分钟灭了朝鲜也未可知。

    “高不高贵你我说了都不算,皇上金口玉言,想让谁尊贵谁就尊贵。看来妹妹是有福之人,叫我一声贵妃娘娘真是折煞我了。待我见了皇上,求他也赏你个贵妃便是。”王贵妃淡淡的回答,似乎没有恼怒,那种与身俱来对我等一行人的轻视袒露无疑。

    “都起来吧,今日之事我且压下了,皇上国事繁忙无暇睬这些小事。都是伺候皇上的,也不必互相气恼。李美人今日失言权当教训,以后得多长个心眼儿说话,要不然这长长的日子可不好过啊!”众人如临大赦,才收了魂起身。

    在我起身之际,许是怒火中烧,伸手去抱方才搁在一旁的匣子,不料竟一个踉跄栽倒在地,额头被匣子尖角扎了个正着,顿时血流一地。扎了我的匣子好像知错似的翻滚出两三尺,匣盖一开一地珠光宝气。

    心道:完了完了,要被杖毙了。

    对面的婢女公公忙着拾捡一地狼藉,玉顺小姐一边扶着我一边跪了下去。未及玉顺小姐开口,一个小公公被散落的珠子一滑,登时摔倒在地!火盆霎时打翻,滚烫的黍炭散落开去,火苗顺着鲜红的地毯腾窜,我拄着撞伤的头看着欢快的火苗跳跃闪烁。

    记忆的碎片不断闪现在脑海中,时而钢筋混泥土的工业现代化都市,抬头仰望到的天空被栋栋高楼大厦分割成棱角尖锐的形状;时而是古朴腐朽的古代宫阁,人们拱手作揖,长裙拂地;时而是杨柳湖畔,师父立于我身旁指点我坐忘心法诀窍;时而又是朝鲜宫殿,我和玉顺小姐彼此玩耍嬉戏;时而是各种红红绿绿的药水;时而又是朝鲜宫殿中燃烧的熊熊大火。

    那一瞬间,我想我恢复这个时空的出场设置了,看着忙碌救火的宫女太监,我呆立在原地。待火被扑灭之后,玉顺小姐拉我跪下,众人颤颤巍巍的静候发落。

    我扭头看着玉顺小姐,惊恐的指着她:“是你,是你,凶手,你是~~”

    啪啪,我左脸颊上顿时落下两记耳光,玉顺小姐低声吼道:“你疯魔了吗?我是你主子权玉顺!!”她的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我的胳膊,眼神恨不能把我剜下一个坑来。

    看着权玉顺额头沁出的汗珠,我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了威胁和惊惧,她此刻定是恐惧到了极点。迫于局势,我继续疯了一会儿:“你个凶手!”,但是我指向了王贵妃,又指向了崔玉容,接着把她们都指了个遍,还不时呵呵傻笑。

    “今日怎的如此晦气,才初次见面就血是血、火是火的。大家也都惊着了,都回去静养几日吧!”王贵妃娥眉微蹙,拂袖而去。

    最后我被悲剧的拖回柔仪殿。

    在被人搀扶回殿的途中我努力梳理着脑袋里所有信息,却同时对这个朝代的尊卑一并鄙弃了一遍:贵贱尊卑任由皇室权贵指定分割,就像美洲大陆那样需要看肤色,肆意而毫无道理。

    我确定我是练习坐忘心法入定太久,飘荡到古代了。不禁为自己鸣不平,难道我前世竟是个婢女?这个事实我明显接受不了,看来我自身对尊卑的界定也延续着千年的腐朽气息。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梅天自残换回项间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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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宁在王湘月殿中并没有一眼认出额剌特,待她仔细端详了一番才从眉眼间认出。额剌特高高的眉骨耸起,细长的单眼皮掩饰不住他内心的低沉,虽然王湘月给他换上了汉人的服饰,但依旧遮盖不了异族的气息。咸宁凝视着额剌特的眼睛,她确定这就是多年前的玩伴儿!

    “咸宁,他叫梅天,以后就寄养在我这里,今后你也多个玩伴儿。”王湘月对咸宁说道。

    “湘月庶母,我能和他去后院柳湖畔玩耍吗?”咸宁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帮桂姑姑好好整治一下这愣小子。

    当时梅天并没有认出她就是当初的明儿郡主,咸宁是朱棣当上皇帝后给朱智明赐的封号。梅天一直沉思在失去母亲的痛楚中,若不是宁国公主保他一命,他现在已经是锦衣卫刀下亡魂了。他亲眼看着母亲惨死锦衣卫刀下,这是何其残忍的事情!

    梅天恍恍惚惚的低头跟着咸宁往后院走去,行至柳湖岸边,咸宁立身回头道:“额剌特,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本公主饶你不死!”

    梅天愣住了,她何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莫不是谁走露了风声,那宁国公主可是要担大罪的啊!梅天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依然低头不语。

    咸宁一着急,伸手便要去抓他怀中隆起的事物。梅天自小从父亲那里习得些武艺,要躲过咸宁这一抓很是容易。只见梅天往后一步,身子向左一侧便闪开了咸宁这一抓。

    咸宁心道:“这愣小子,还有两下子,看来不拿出点真本事是不行了!”咸宁双手往前抓去,手未触到梅天时立马变抓为掌分开拍向梅天双肩,梅天手起双掌一翻将咸宁的纤纤玉手握在自己手中,两人登时脸红耳热。咸宁一把甩开,右手运力,左手从右手下穿过,右肘左掌往梅天胸前袭去,右手一掌反拍至胁下。梅天伸手阻挡不及往后倒退数步,咸宁正好臂及处一抓从梅天怀里抽出了一个香囊。

    咸宁拿到香囊喜滋滋的住手,拎着这个粉红色的小香囊招摇。梅天反复抢夺几次都被咸宁闪开了。梅天终于开口说话:“还我!”

    “我偏不给,你个贼小子,别以为做了湘月庶母的养子就和皇家攀上亲戚了,贼子就是贼子,快说从哪里偷得的香囊?小小年纪就没个正行,偷什么不好偷姑娘家的香囊。”咸宁得理不饶人。

    “还我!”

    “你除了说这两字还会说别的吗?我看这香囊小巧精致挺好看的,不如就送给我了,如何?”咸宁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粉扑扑的香囊,不看还好,一看就大事不妙了。这个香囊是自己的,是小时候在北平时母后亲手为自己缝制的。“这是我母后亲手缝制与我的香囊,你怎么会有的?是不是在郭伯伯家时你盗的!!”

    梅天愣住了,难道眼前这个青春貌美的大明公主便是当初的小郡主?那个骄纵蛮横的小郡主?梅天怔怔的看着咸宁,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点儿时的影子,他竟然在有生之年还能遇见她?

    梅天不答话,只是站在那里。

    咸宁见梅天不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使出纪纲教给她的“飞丹掌”,话不分说刷刷刷三掌连出直逼梅天,梅天愣怔了一会儿才还手。就这样两人又开始在湖畔打斗不止。咸宁的“飞丹掌”也算是一门极厉害的武功,男子习之融和阳刚之气,掌力霸气逼人,女子习之融和阴柔之气,看似无力,后劲儿极强。三掌连出,看来咸宁确实是生气了,毕竟香囊是女子闺阁之物,民间男女通常以私授香囊订立情好。这愣小子怎么会有自己的香囊,自己何曾赠予过他。他一个异族草莽之人怎配拥有自己的香囊,越想越是生气,不由掌掌力道充盈。

    梅天受掌登时倒地,咸宁走过去本想问他香囊之事,却看见他项间还有一物,转念一想:莫不是这臭小子又拿了我什么东西。伸手扯下了梅天项上之物,定睛一看顿觉好笑,一颗狗牙!咸宁哈哈大笑,真是俗不可耐,竟然把一颗狗牙戴在项上。

    梅天却好似疯了一般起身争抢,咸宁偏是不给。

    那狗牙对于梅天来说意义非凡。父亲将前军都督佥事谭深、锦衣卫指挥赵曦开肠破肚之后便自杀以谢梅殷生前之恩。母亲发现父亲遗体时悲戚交织,竟抱着父亲哭晕了过去,醒来后父亲遗体便不见了踪影。

    母亲带着梅天循着血迹一路朝后宅山上追去,却看到一只野狗正在啃食一具尸骸。一向温柔的母亲情急之下,抓着竹枝便朝野狗扎去,那野狗受了惊吓来不及躲避,眼睛生生被竹枝给扎穿了,野狗倒在一旁哀嚎不止。母亲壮着胆子走近一看,从血肉模糊的残躯辨认了很久,衣饰是粗布织制的,脸已经辨识不清,只余那蓝色麻布发巾,夫君向来都是以发冠束发的,确定不是夫君骨骸后才长长舒了口气,也知道自己误伤了那野狗。

    母亲看着一旁哀嚎的野狗,发现它是一只刚下了崽儿的母狗,看样子是在这觅食补充奶水回去喂崽儿呢。母亲生来慈悲,带上梅天在山中寻找多时才找到那窝狗崽儿。母亲看见狗崽儿不由分说便扯下身上的衣衫角盖住这群嗷嗷待哺的崽儿,回去将那只奄奄一息的母狗连抬带拖移至狗崽儿身边,让它们享受了最后一顿饱餐。

    正在这时一位山野老农经过,见状不禁对母子俩的慈悲大嘉赞赏。老农听了父亲的事迹亦是惊叹佩服,老农起身拔下母狗嘴里一颗牙齿交予母亲:“今日得见忠良之后,得闻将军事迹实乃老夫之幸,我身边并未带什么信物以示对将军及夫人的崇敬之心。若不是这只母狗,老夫也未能认识夫人。夫人高节,且将这颗狗牙收下,权当老夫一片心意。待来日老夫自会于危难时相助夫人,或可保犬子一命。”说罢老农轻飘飘的便下山去了。

    母亲跟随父亲风里来雨里去的,马背上闯荡多年,虽然柔弱,但还是经受过许多苦难也见过些世面。看那老农走路却不留痕迹,仙风道骨,定是一位世外高人,他日或许真可保儿子一命。

    梅天母亲如获至宝,领梅天回去后父亲骨骸却是完整无缺的躺在宁国公主准备的棺椁里,母亲更加相信是父亲显灵,指引高人护佑儿子,便将狗牙琢了孔与儿子戴上,并千叮万嘱一定不能遗失,这是父亲的亡魂庇护自己,遗失了这个狗牙就失去了父亲的庇佑。

    母亲被杀害时,临走前还交代梅天保管好这颗狗牙。其实母亲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就是儿子,如今夫君死去,自己也已经失去保护他的能力,长公主与皇上隔阂太深,连锦衣卫都不把公主府放在眼里,想依靠长公主护儿子周全亦是难之又难,闭目前最后一刻竟寄希望于这遥远的承诺。梅天记得母亲临死前的话,一定要保管好这颗狗牙。

    梅天见咸宁并不想还自己狗牙,拼了命的抢夺,越是这样咸宁越是觉得好玩儿。咸宁与梅天争夺一会儿之后觉得无趣,将狗牙攥在手里打算走人。梅天硬是不依不饶堵在咸宁前面。

    咸宁没办法随口说道:“那好,你既是如此看重这颗狗牙,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拿出来交换,否则我就拿走了。”

    梅天不说话还是堵在前面,咸宁无奈道:“你私下偷我香囊,若不是我发现还不知你竟私藏我的香囊这些年!现今让我发现,那就不能让你白拿,我也要拿你的东西,这样两不亏欠!”

    梅天被咸宁说得低下了头,他知道是自己理亏。

    咸宁没走几步,梅天喊道:“等等!”

    咸宁转身惊奇道:“我就说你身上肯定还藏着更值钱的东西,快拿出来。”

    梅天从腿上包衣中抽出一把小匕首,着实吓了咸宁一跳,这臭小子不会要杀人灭口吧,但是这里可是皇宫,他不至于如此放肆,再者自己一身武功又有何惧,咸宁壮着胆子说:“这匕首不值钱,我不跟你换!”

    只见梅天咬紧了牙,伸出左手,咔擦一声登时鲜血飞溅,梅天竟然削下了自己左手小手指!!咸宁吓得魂飞魄散,“疯了疯了!”扔下狗牙拔腿便跑。

    梅天身体里流淌着蒙古人的血液,也充满了蒙古人的血性与刚猛。他是忠烈之后性格自小亦刚烈,但是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失去两位至亲,那种灭裂的童年是谁也无法承受的。父亲曾是战功赫赫的大英雄,是自己心中的榜样,是自己长大后想成为的人。母亲温柔慈爱,却为了救自己勇敢的牺牲自己的性命而惨死锦衣卫刀下,若不是有长公主照拂,自己可能早已曝尸荒野,尸骨无存。如今连长公主都保护不了自己,需要将自己送进宫中寄养,让另外一个女人来庇护自己。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美好在瞬间化为了乌有。现今除了自己这条贱命什么都没有了,狗牙是母亲留与自己在这世上的唯一寄托,岂能随意让人拿走,拼了命也要取回这狗牙,可是自己武艺低微打不过咸宁,只能用自己的血肉来换取父亲母亲遗留的信物。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肖和风情动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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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宁跑回自己寝宫,心还突突的跳着。那臭小子定是疯怔了,为了颗狗牙竟剁下了自己的手指!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湘月庶母会不会因此责怪自己?

    彩云见公主一脸惊恐的表情,在旁问道:“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那臭小子剁了自己的手指,好多血,蒙古人太野蛮了!就一文钱还记心上,一颗狗牙便要剁手,太可怖了~~”咸宁语无伦次的说着,一面去把门窗关上。

    彩云被关在门外,怎么敲咸宁都不肯开门。咸宁虽然小时跟着父皇驻守北平,但因为咸宁年幼,带兵打仗的事父皇从不带咸宁。父皇登基后亦从未出宫半步,一直养在皇宫之中,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周围的嬷嬷、侍女个个环绕身边,生怕她出点差池,摔一跤也似跟天塌下来一般。那梅天竟然自断手指来交换一颗平平常常的狗牙,即便那狗牙再如何贵重,怎能用自己的手指来交换呢?咸宁觉得梅天真是个无法想象、毫无人性的草野蛮子!

    彩云见咸宁方才丢了魂似的,现下又不肯开门,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彩云从东宫出去直奔最近的玄武门,此时当值的锦衣卫正是肖和风,肖和风听闻后交代侍卫看管好玄武门,自己跟着彩云匆匆来到了东宫。

    肖和风来到殿外轻扣门扉道:“公主,我是肖和风,你把门打开,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肖和风英俊如刀刻的脸冷峻中透出担心,他深邃的眸子里满是着急。

    突然门吱哑一声开了,咸宁哭丧着便扑了肖和风一个满怀。肖和风来不及顾及这太多的礼数,轻抚着咸宁簌簌发抖的双肩,安慰道:“我在这里,不用害怕!”这简单的一句话却给咸宁满满的安全感。

    自从纪纲以查案为由不再教咸宁武功之后,咸宁那日见到肖和风非要拜他为师,肖和风知道咸宁乃金枝玉叶,皇上的掌上明珠,要是惹她不高兴或是教授中出点嫌隙,皇上怪罪下来徒生许多麻烦,故而一直没有答应教授咸宁武功。但还是阻止不了咸宁一见自己就喊师父。时间久了肖和风也不再纠正咸宁的这个刻意的“口误”。

    咸宁泪眼汪汪的说:“师父,湘月庶母收养了一个蒙古蛮子,他竟然为了一颗狗牙自断小指!”乍一听肖和风和彩云也是惊叹唏嘘,但以肖和风多年的办案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他觉得此间定是有什么蹊跷。能为一颗狗牙自断手指绝非一般人。

    肖和风不动声色,温柔的安慰着咸宁:“公主放心,那蒙古蛮子许是不敢伤害公主才自残小指的。公主千金之躯,天下之人谁人不护着公主。”

    “师父,你也护着我吗?”咸宁那股子机灵劲儿果断不受惊吓影响啊,这话接的恰到好处也~~

    肖和风愣了一会儿答道:“当然,保护公主是在下的职责!”

    咸宁一听登时生气了,将肖和风一推:“你就知道你的职责,你何时关心过我?你们眼里都只道我是大明公主,人人都怕我,我不要这样的关心。”咸宁嘟着嘴转过身背对着肖和风。

    肖和风霎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也许他懂咸宁的意思,也许是他自己一厢情愿领会错了。他站在咸宁身后,依然保持了一个锦衣卫佥事的严肃威风,心中却翻腾了许久。

    他伸手扭过咸宁的双肩,作为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不应该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而顾及太多,他喜欢咸宁永远快乐、无忧无虑的样子。无论咸宁是否钟意自己,男子汉立于天地之间,遮遮掩掩算什么?心里有话定是要说出来,即便咸宁不喜欢自己,被拒绝亦可彻底死心。

    之前一直躲着咸宁或许多少有些担心自己痴心错付!肖和风道:“明儿,我愿意一直保护你,一直护你周全,你可愿意?”

    “真的吗?师父,你愿收我为徒啦?”咸宁破涕为笑,开心的扯着肖和风的袖子。咸宁此刻分不清楚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她只知道她喜欢纠缠这个风雅俊朗的肖和风,一看见他心里就莫名的欢喜。只是咸宁尚未经历男女之间的情爱纠葛,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一种模糊的道不明的依赖,这就是咸宁此刻对肖和风的所有情感。

    肖和风嘴角微扬,点了点头。这个小丫头何时才懂自己的心意?

    肖和风走后,咸宁在殿内手舞足蹈了许久,她生平最开心和最恐怖的事情都在今日发生。但咸宁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她早已忘记了那血腥的一幕,但从此却对梅天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感。

    那边梅天小指断后血流如注,他没有叫喊,忍着痛楚撕下衣角将伤口包扎好便回去了。

    王湘月见到梅天时亦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好端端的和咸宁玩耍怎会断了一根手指,宁国公主将他交与自己时,可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定要护他周全的,王湘月急得大叫道:“快传太医!快!”。

    才一会儿功夫便断了根手指,莫说是自己已视为己出的梅天,光这血淋淋的手就让王湘月心里像针扎一般。只是梅天从进宫到现在都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断指之痛梅天亦是强忍不出声,即便王湘月如何询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咸宁向来古灵精怪却从没什么坏心眼儿,两人既是旧识该不会有什么差池。莫非是锦衣卫查访到了梅天的行踪!竟然这么快,锦衣卫向来行事独断、心狠手辣,没想到在西宫中竟然毫不顾忌自己颜面!好歹梅天也是皇上点头应允自己收养的孩子,再不顾及自己的颜面皇上的颜面总是要顾及的,锦衣卫嚣张至此,真是无法无天。

    只是为何只断了他一根小指,这却是不像锦衣卫行事风格,难不成是想杀鸡给猴看警示自己?王湘月本想立时找锦衣卫发作,或是到皇上面前对峙一番,转念想到册封大典就定在这几日,只要梅天的性命无虞就暂且忍一忍吧,待加封贵妃后收拾他们也方便些。若现在不忍耐,弄巧成拙误了册封,那才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王湘月咬咬牙忍下了。

    她对梅天说道:“天儿,本宫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你父母双亡无人照拂,今后就把本宫当做你的母亲,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有什么委屈也只管说来,有本宫为你做主,你什么都不用怕。今日这笔账本宫记下了,只是未到时候,时候到了本宫自会替你出头。”王湘月似一个慈母一般,轻抚着梅天的头。

    梅天听到‘出头’两个字含泪对着王湘月摇了摇头,今日是自己自断小指,不关咸宁的事,贵妃娘娘要是把此事算在咸宁头上可是要害苦咸宁了。本想开口说句:“是自己割伤的”,此时医官儿却来了。

    医官儿替梅天医治包扎好伤口之后交代了几句起身便要走。王湘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住了医官儿:“易大人请留步,本宫有几句话想说。”

    易正平立马回身伏地:“娘娘尽管吩咐。”

    “今日天儿断指之事万望易大人守口如瓶才是,小孩子家玩闹不小心伤了也是常事,只是他今日才进宫便受了这样的伤害,传出去还道我怎么苛待他似的。本宫膝下无子,就指着这孩子将来与本宫做个伴儿,为人父母的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磕磕碰碰的,况且这孩子与我并无血缘,知道的最多说本宫管教照顾不周,只怕不知道的又爱嚼舌根的听了去,说我将这一腔怨气撒到孩子身上。这西宫女人多,本就是是非之地,也算是本宫想图个耳畔清静,这事切勿传扬出去。还请易大人体谅。”自徐皇后仙逝,王湘月在宫中地位也是日益凸显,谁都看得出皇上甚是倚重王湘月,将来封后也是极有可能的。

    王湘月在宫中时日也算长了,行事说话拿捏得当,如今在后宫独大,说话亦是客套中带几分胁迫。

    易正平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是何种表情,许是看惯了宫前宫后这无止无休的争斗,“老臣定会严守此事,谢娘娘抬爱信得过老臣。老臣已是半百之人,做好老臣的本分问心无愧。只是此事若是还有旁的人知道,还需娘娘亦多加警示。”易正平弦外之音便是说以后此事抖露出去也与自己无关,他一个糟老头子不想趟这些浑水,真是一个狡诈的老狐狸!

    王湘月轻嗤了一声:“易大人真是个明事理的人,今后还得易大人多加照拂,时候不早了,本宫也想歇息了。”

    易正平走后,王湘月揽着梅天坐了一会儿,待梅天睡下后,伴着噼啵作响的黍炭之声王湘月陷入了思考。想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觉得脑仁疼得厉害,便唤婉宁取来一本诗集翻看。

    柔仪殿那边闹哄哄的好不热闹,因为刚才赵景中来传话说晚上皇上要召见朝鲜佳丽。王湘月心道,若不是上午求皇上让自己收下梅天为养子,找了朝鲜美人为托词,皇上也许现在还忙于朝政无暇召见她们吧。是自己给皇上提了个醒还有一群佳丽等着大明天子垂青。也罢,要发生的早一日迟一日又有什么关系呢?

    次日合宫上下便传开昨晚皇上召见朝鲜美人时,权玉顺奏笛时发生的奇异事情,王湘月只是笑笑,如果真的有凤凰降临也不会因一个异族女子降落。梳洗完毕后差人给权玉顺送去了贺礼。

    只是没有料到,皇上宠幸权美人之后竟迫不及待选择明日册封。这无疑给王湘月心里又是狠狠一刀。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紫极宫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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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湘月闲来无事便翻看着诗集,相比柔仪殿的热闹,西宫略显冷清,并不是宫里人此时攀高踩低,其实他们一向攀高踩低,只是因为王湘月加封贵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内务府算好就在朝鲜美女入宫这几日,早早儿的便把宫殿装饰一新,该备的都备下了,只待册封当日穿戴齐全便可。

    明日册封的还有一人——张娴张贵妃。不知张贵妃近来怎样,她一向不问世事,行事低调。也不愿与谁结好,总是一副安之若素之态,并时时称病不出宫门。但说来亦是奇怪,皇上却总爱往张贵妃那去。现下她还不是张贵妃,只是与王湘月一样,位份早就定了只差这一个形式而已。张娴虽然也被册封为贵妃,但她安闲不惹是非的性子对王湘月形成不了威胁,贵妃之名只是一个头衔,并无掌管后宫的实权,故而即便张娴位份极高,却总是被人轻易遗忘。

    王湘月放下手中的诗集,唤来婉宁想去西六宫走走看看,出门前吩咐了下人好生看护梅天,还让厨房给梅天熬了碗蕨麻乌鸡藕羹送去。

    西六宫分别为:紫极宫,舟旖宫,棠露宫,天霞宫,凤泉宫,坤羽宫。张娴贵妃住在西六宫的西南宫殿紫极宫。说来这紫极宫也是极配张娴贵妃淡雅闲定的性子,紫极本意是指仙家住所,据说是道家鼻祖老子仙居之所,因此坊间常将紫极代指为遥渺的天空。皇上当初想把西面的天霞宫让与张贵妃,但张贵妃觉得天霞太过显露旖旎,皇上拧不过便让她住进了紫极宫。

    梅香院落,孤寒枝头,一池涟漪,纵然这阴郁天,满眼芳草萋萋也是沁人心脾的风光景致。这紫极宫像一池永远吹不皱的池水,花开不错,燕飞又回。张娴即便再喜爱花草也从不让花匠为她培植不合时令的花木,紫极宫中一草一木都是下人们精心打理,春去秋来花开花谢,从不刻意增添景致。张娴素来宫门紧闭,以病谢客,这宫殿内确是一片蓬勃景致,哪里与她孱弱的体态有半点相干?

    王湘月来到紫极宫前,婉宁轻扣门扉,不一会儿莲春打开了宫门,见到是王湘月便低头扣身:“贵妃娘娘见安,娘娘可是有事寻我家主子吗?”

    王湘月道:“明日便是册封大典,坤德宫上下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本宫闲来无事,想着娴妹妹身体一直不好,特意过来看看。”王湘月语气温婉,毕竟张贵妃家世显赫,位份尊贵,只是她性子安静不爱理闲事,不然若要真与自己较个高下,王湘月未必争得过她。

    “多谢王贵妃挂念,我家主子昨个儿夜里受了凉,今早本想强撑下床走动走动,硬是起不来,明日便是册封大典,小的们担心主子身体,让主子卧床静养一日,明日精神或许能好些。”莲春有礼有节的回答,毕竟是张娴调教出来的婢女,与张娴那淡淡的语气竟有几分相似。

    “既是不方便见客,那本宫就不进去叨扰了,还望莲春姑姑通传一声,就说本宫十分挂念娴妹妹身体,今日特来看望。”王湘月紧了紧霞帔,“天寒地冻的,多在房里添些黍炭,娴妹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内务府要,超了的算到我头上,妹妹身体才是要紧的。”

    “多谢王贵妃照拂,莲春定会通传,今日我家主子不便见客,还望王贵妃见谅。”莲春扣了一下转身便关上了门。

    婉宁气不过道:“娘娘何必这样自讨没趣,她哥哥受皇上倚重也不致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娘娘亲自前来探望连门槛都不让踏!”

    “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儿?娴贵妃位份尊贵,家世显赫,岂容你随意置喙?”王湘月言辞严厉,语气却是极温和的。

    婉宁知道王湘月并未责怪自己,继而道:“娘娘,那咱们往哪里走?”

    “往哪里走?能往哪里走?回宫吧!”王湘月心里憋屈,不是因为莲春姑姑把她堵在了门口,而是皇上对权玉顺的垂青。王湘月只是想找一个倾吐的对象,张娴恩宠不衰,想来心中也是对皇上满含情爱的,找一个同道中人互诉衷肠相互慰藉罢了。或许是自己一时迷了心窍,找错了人,张娴根本不计较皇上钟情于谁,她要的只是一份独守的宁静。

    “娘娘,不得了了!”赵景中慌慌张张的跑来,跪地不起。

    “何事这么急急忙忙的?”王湘月看赵景中的神情知道定是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了。

    “肖佥事突然到访,把少主子带走了!”赵景中声音颤抖,锦衣卫带走的人哪个不是蜕了层皮才回来的。

    “快回宫,今日西华门、东华门、玄武门都是谁值守?纪指挥使现在何处?速速请来!婉宁你去柔仪殿把咸宁公主请来,赵景中你一会儿找个可靠的人出宫通知宁国公主。”王湘月急切的说道,锦衣卫行事向来心狠手辣,被锦衣卫带走非同小可,定是被查出了梅天的身世。宁国公主非常时刻出面和自己一起到皇上面前求情或许可以保天儿一命。锦衣卫果然办案神速,梅天才进宫一两天便被查访到。

    “西华门是安向华镇抚使,东华门是陆济镇抚使,玄武门是李霄云同知,纪纲大人此时应该在乾清宫主持明日册封事宜。”赵景中答道。

    “黄佥事在哪?把她也请来。”

    说完王湘月独自朝玄武门奔去,赵景中与婉宁亦各自离开。

    王湘月何曾这样急切的赶过路,没走一会儿脚腕处就酸痛不止,寒冷的冬日背心竟是沁出汗来。“李同知,你手下何故带走我孩儿?还请李大人明示!”终于奔至玄武门,李霄云看见王湘月筋疲力尽的走来匆忙迎了过去。

    李霄云拱手刚要问安,王湘月开口便让他一头雾水,“娘娘此话在下实在不明白,还请娘娘示下。”

    “皇上允我收养义子,昨日才接进宫中,今日便无故被肖和风带走,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他能犯什么王法?纵使犯了也还有我这个养母在,怎劳肖佥事大驾,不事先知会一声便自行主张抓人,眼里还有皇上吗?”王湘月说话间气喘吁吁,言辞却是毫不客气,人命关天,一味服软倒教他们敷衍了事了去。

    “贵妃娘娘切勿担心,锦衣卫行事除皇上外,其他人无权干涉,相信肖佥事也不会无缘无故带走一个孩子。事情未调查清楚,还请娘娘切勿急躁。”李霄云行事老练,锦衣卫在皇宫乃至大明朝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除了皇上其他人无权支配调遣。王湘月虽然统领后宫,但也不能对锦衣卫颐指气使。

    “李大人此话意思是不愿即刻放人了?”王湘月在宫中多年,跟随徐皇后也历练出些傲气与强硬。

    “娘娘哪里话,在下至今未见过肖佥事,那孩子也未在在下手里,何来放与不放?”李霄云说的是实话,却是与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但他心知肖和风不是胡乱行事之人,既是突然带走那孩子必定是与什么大案有关。

    “好,李大人管束不好自己的手下,现下还包庇袒护。今日这里守门的侍卫宫人都是见证,莫要等见了皇上还强词说不知道此事与己无关。”王湘月知道李霄云有意袒护肖和风。

    毕竟锦衣卫多年办案互相之间已经形成一种默契,更或许是一种生死之交,大家互不言说但这种出生入死的协作交情已逐渐把锦衣卫这个团体紧紧的融合在一起。

    “娘娘言重了,在下今日值守玄武门未曾见过肖佥事,他虽是我的手下,但办案时未必事事要汇报于我,在下今日公务在身不能替娘娘分忧,还请娘娘先行回宫,等调查清楚了肖佥事自会放还娘娘义子。”李霄云心里另有打算,不便与王湘月在此纠缠。

    “好,有李大人这句话,本宫便先行回宫静候肖佥事给本宫一个交代。若是到时候肖佥事说不明白,李大人只怕也脱不了干系。”王湘月拂袖而走。

    她此行并不是真的要李霄云帮她,只因除了纪纲只有李霄云和上官迟能调令肖和风,上官迟今日不在宫中,让李霄云知晓此事意在让他收敛手下之人行事嚣张之气,手下人办事跋扈身为上级脱不了干系。既然锦衣卫已然知晓天儿身份,那么把阵势挑到明处也未必不是好事。自己既是要保护那孩儿,那么无论他是谁的孩子,父母和锦衣卫有何过节,皇上应允的事情锦衣卫要干涉也休想!况且锦衣卫追杀那孩子也并不是出于对皇上的忠心。

    王湘月又急匆匆回宫,她着人通知宁国公主和咸宁其实是别有用意。宁国公主为了救梅天一命甘冒大险,此时梅天生死未卜,若是天儿在自己手里有个什么差池,那她与宁国公主便结下了一辈子的恩怨。她的生命中爱情已然成为幻梦,唯独这份纯洁美丽的友谊能让她觉得世界上还有一些温存。此时让宁国公主知道,保不准会自破永不面圣的誓言。皇上自小便惧怕宁国公主威仪,只要宁国公主肯出面,那么天儿算是自此不再有性命之忧了。

    若是宁国长公主不愿自毁誓言,坚持不肯见皇上,那么咸宁公主兴许能以柔克刚,从旁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至于那黄莺黄佥事,是锦衣卫中唯一的女子,传言她与肖和风两人互生情愫。黄莺和咸宁一向交好,她或许可以说上话让肖和风放了天儿。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梅天被捉
    王湘月转身离开玄武门没多远,李霄云便差手下之人去查访此事,以李霄云的智商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他或多或少嗅到了什么。那日追杀瓦剌灰妻子时侥幸让那小子逃脱,今日王湘月却突然多出一个养子,肖和风亦是对瓦剌灰一家恨之入骨,若真是那日逃脱的小子,肖和风绝不会手下留情的。赵曦大人死得冤屈、凄惨,怎能轻易放过那蒙古蛮子!许成一家灭口轻而易举,但是瓦剌灰一家有长公主庇护下手极难,此次未能斩草除根已是大憾,若是肖和风能料理了那蛮子真是大快人心。

    此时咸宁正在柔仪殿和朝鲜美人们嬉闹说笑,婉宁急匆匆找来硬是把咸宁叫走了,咸宁并不舍得走,她还有很多话要和崔玉容说呢。只是见婉宁姑姑神情急切,想是湘月庶母遇上什么难事了。明日就是册封大典了,不知道湘月庶母能有何事如此紧张,便跟了过来。

    王湘月赶回坤德殿时其他人均未到,她已经奔走得浑身燥热,脚踝也疼得厉害,但当时哪里顾得上这些,急得她在堂前来回踱步。

    “湘月庶母,发生什么事情了?”咸宁先声夺人。

    王湘月上前拉住咸宁的手道:“公主,你可算来了。且等一会儿,待宁国公主来了再说。”王湘月拉着咸宁的手就像抓住了稻草一般,但心底还是莫名的恐慌着,梅天那孩子也真是命苦,才进宫两天不到就出事。

    当初王湘月愿意兵行险招也是想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谁知锦衣卫行事竟如此狠辣,连后宫都严密布控。该来是命啊!弄巧成拙害了无辜的孩子,王湘月虽然与梅天只有两天的母子情分,但这也是王湘月打心眼儿里认定的孩子,且不说念及他的生世,就那乖巧懂事的样儿就招人喜欢,况且是棠姐姐全力保全的人,当初费了大力才得到皇上首肯,此刻怎能轻易放弃?哪怕惹祸上身也不顾了,定要赴全力救出天儿!

    宁国公主坐着轿撵摇摇晃晃的赶进宫来,刚下轿子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宁国公主也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情世故的冷暖已然尝遍,年纪长了也越发受不住打击了。王湘月忙过去扶着:“棠姐姐别急,这事得亏知道的及时,还有补救的机会。”

    咸宁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要不然怎么姑姑也进宫来了呢?“姑姑,慢些,我来扶你!”咸宁轻盈的上前扶住了宁国公主的另一只胳膊。

    “事情怎会如此,我本意是保护他,不曾想却是害了他,把他留在我身边或许还能多过几天安稳日子,把他强行送进宫来反倒是要了他的命啊!这让我如何去见过世的夫君?”宁国公主不禁哭泣着,宁国公主与夫君梅殷伉俪情深,夫唱妇随,真真是羡煞旁人,如今天各一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夫君保住这兄弟手足之后。

    三人进殿后,宁国公主拭干泪水安静了片刻道:“妹妹可有把握是肖和风那厮带走的天儿?”这整个大明朝也只有宁国公主敢公开指摘锦衣卫佥事,直呼‘那厮’。

    “下人亲眼所见,锦衣卫抓人谁敢阻拦,谁又有本事阻拦!”王湘月蹙眉说道。

    咸宁此时只是静静的在旁边听着,心想师父为何要抓那臭小子,难道是为自己报仇吗?不禁心生荡漾涟漪,师父心中竟是如此待我,我只是随口一说,他便记下了。与父皇母后对我的好是不一样的,师父对我好是低调温暖的。不禁咯咯笑出声。

    年轻人的爱情往往单纯而冲动,即便喜欢也无法掩饰得住,没有太多顾及和考虑。有过情爱经历,或是年纪少长的男女,他们的爱情隐晦婉约朦胧,喜欢却不说出来,或是羞于说出来。反而是春心初动的男女更加相信爱情可以永久,心上那个人便是自己此生不渝的伴侣。肖和风对咸宁便是如此。

    “咸宁,你为何发笑?”王湘月和宁国公主均是疑惑,两人以为事情或可有转机。

    “没有没有,只是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抓那小子,师父向来神武,抓他定是有理由的。”咸宁内心已经偏向了肖和风,不知不觉,或许她自己也未察觉。

    王湘月和宁国公主心里闪过一丝失落。

    “湘月妹妹,可有何良策?”宁国公主不及细思咸宁的微妙变化。

    “现下没人知道肖和风把天儿抓到何处,因此我通知了李霄云,其实也只是试探一番。看情形他并不知情,这样最好不过。到时不致抵赖包庇肖和风说是办公案。我差人去请了黄莺,她做事雷厉风行却不像其他锦衣卫不讲情面,听说她与肖和风之间颇有些情谊,还和咸宁交好,说服她便可事半功倍。”王湘月盘算着。

    “谢谢妹妹考虑周详。”宁国公主竟起身向王湘月盈盈一拜。她心中暗赞王湘月处理事情的手段,真是没有看错人,天儿交给她是对的,只是今日事发突然是谁也没料到的。

    王湘月哪里敢受这样的大礼,况且她与宁国公主的情谊匪浅,怎受得起她这一拜。“棠姐姐万万不可这般见外,快些请起,这可折煞妹妹了,天儿亦是我的孩子呀!”王湘月扶起宁国公主,饱含深情的凝视着朱棠,因为是朱棠给了童年的所有美好,在注定孤单的一生中还有个守望相助的人。

    在一旁的咸宁心里却是翻江倒海,黄莺姐姐和师父有情谊是真的吗?不觉便咬紧了嘴唇,心里泛起了伤心失落。

    “为何不请纪纲大人?”宁国公主起身问道。

    “纪纲大人此时在乾清宫准备明日册封大典事宜,我已差人去请了,不知得不得空来,姐姐别急。”王湘月递过茶水,“姐姐先喝点水。”

    “此事看来是惊动了不少人,天儿此劫怕是难躲,锦衣卫定是要赶尽杀绝方才罢休吗?纪纲是锦衣卫之首,此事定是要与他说个明白!”宁国公主抿了一口茶水,狠狠的将杯盏放到桌上。

    “棠姐姐,此事闹大了未必不是好事,最好是让皇上知道,这世上能镇得住锦衣卫的只有皇上一人!只是~”王湘月知道宁国公主的誓言,不便再说下去,宁国公主性格倔强刚正,自己多言怕是会惹恼她。

    宁国公主沉默着,她知道王湘月言语间的意思,只是非要走到那一步也罢,就见皇上一面保住忠良之后,夫君泉下有知也会理解自己的难处。

    此时,婉宁打起帘子道:“黄佥事到了。”

    “快请进来!”王湘月和宁国公主起身说道。

    咸宁更是一溜烟就奔至门口,黄莺刚进门,咸宁就上去拉住她:“黄姐姐,想死我了,你都多久不来看我了。”

    黄莺虽然是女子,但却有着与男子一样的英明果断与从容大气。她从小拜师学艺习得一身武功,更是不爱女孩子家那些穿针引线的活儿,说话亦是直接明了。她向来秉公办案,不插手私人恩怨,何况赵曦当初曾羞辱过她,想她不会参与其中。

    黄莺看向咸宁笑笑并没说话,走进里屋方拱手作揖道:“拜见娘娘、长公主!”

    “黄佥事快请进,今日确是有要事需黄佥事帮忙。”王湘月腾挪出地方让黄莺坐下。

    “娘娘但讲无妨。”黄莺英气逼人的眉毛轻扬,让人好不羡慕身为女子亦可以这般刚毅。

    王湘月将肖和风带走梅天的事情说与黄莺知晓后,黄莺道:“娘娘今日请我来,莫不是要我从中斡旋,放那孩子一条生路?”

    “黄佥事意下如何?”王湘月见黄莺也不推三阻四而是直言不讳,自己也不用遮遮掩掩,绕来绕去,开门见山的说也省了些口舌。

    “想必其中另有隐情,还请娘娘与长公主明示”黄莺何其聪明,肖和风不是冲动之人,更不会与一个毛孩子过不去,何况还是个受娘娘、长公主如此厚爱的孩子。这孩子必定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或是特殊身份,否则肖和风怎敢在天子眼皮下拿人!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若是王湘月与长公主不挑明了说,自己怎好一口就答应帮她,是非曲直总要有公论才是。

    王湘月回头看了看长公主,她也犯难不知道能否毫无保留的告诉黄莺梅天的身份。她看长公主是在征询公主的意见。

    长公主面露难色,思索片刻后方道:“湘月,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只要我出面便可保住那孩子,何须在这里耽误时间,倒把事情弄得复杂了。只是事已至此,也无需隐瞒,纸终是包不住火的。要想天儿此生免受追杀,只能把事往明面上挑。挑开了就没人敢动了!”说罢宁国公主起身便要出门面见皇上。

    王湘月拉住宁国公主,“棠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那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咸宁看着众人,越听越糊涂,这么神秘的事情怎地把自己给叫来了,她最烦这些你猜我忌的事儿了。想起那臭小子竟然自残换取一颗狗牙的事,咸宁不由得心里怵怵的,今日湘月庶母竟然未开口提及此事,看来湘月庶母还不知道那臭小子断指和自己多少有点关系。现在这样紧急的关口不知道当不当说,但是反念一想,是他自己弄伤自己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便也心安理得。

    王湘月和宁国公主、黄佥事、咸宁几人说着便往奉天殿去。此时赵景中回话说纪纲大人公务繁忙无暇抽身。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肖和风擒梅天
    那天在东宫向咸宁表达自己的心意后,肖和风顿觉沉闷无聊的生活多了许多阳光明媚,嘴角不经意间挂上了微微的弧度,回到玄武门手下人见了他均是疑惑,肖和风冷峻的脸上何曾如此温柔?

    肖和风得知咸宁是被梅天吓哭的,出于对咸宁的关心,他倒想看看是怎样的人能有这样的魄力自断小指。皇上子嗣绕膝,王贵妃为何却还要奏请皇上收养个义子?收养就罢了,却是一个性格如此偏激极端的蒙古孩子,其中的关节让肖和风疑窦顿生,换做平时也就听听便过了,后宫女人的事儿也不便掺和,此次却是与咸宁有关,以后再吓到咸宁如何是好?想到此处,肖和风决心今日值守结束后,晚间便去探访一番。此时敬事房传话说皇上晚间召见朝鲜佳丽,需要到柔仪殿护驾,肖和风便将计划推迟到了明日。

    次日肖和风素装潜入坤德宫,只因此事出于私心并不是办公事,随意进出后宫殿宇教人看见徒惹是非,他便悄悄的从飞龙殿潜入坤德宫后院。

    肖和风隐没于房脊后,远远看到一群侍从跟随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左手小指用缟素缠住,王湘月的义子定是那少年无疑了。只是人多嘴杂自己不便现身,肖和风就闲闲的伏在房上静待时机。

    没过多时,王湘月与婉宁姑姑便出门去了。那少年似是气恼那群人的跟随,把她们呵斥走了,肖和风心里高兴,真是天助我也!立马翻身下墙躲在湖边的山石后面,待那群侍从走远,肖和风从山石后面走出,梅天当时确是吓了一跳,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呼喊,只是害怕的看着自己严肃而略带杀气的脸。

    尽管如此,肖和风还是伸手便点了梅天的穴位。肖和风抓起梅天的左手看了看,开口问道:“这小指是你自己伤的吗?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胆魄,好好栽培日后或可成为个将才。”梅天狠狠的看着肖和风,他认得出肖和风,认得出那日追杀他与母亲的每一个人!

    倒是肖和风,那日追杀瓦剌灰一家时,锦衣卫是分两路行动的。只因额剌特与母亲分相邻的两房而卧,肖和风与李霄云先潜入的是额剌特母亲的卧房,纪纲与上官迟进入的是额剌特的卧房。待肖和风见到额剌特时,他满脸是血又是暗夜之中,后潜匿在长公主府设置的机关里未能将他斩草除根,因此肖和风并未一眼认出额剌特,也就是现在的梅天。

    肖和风看着梅天的眼睛,觉得这个少年眼睛里充满了嗜血的仇恨,看自己的眼神凶恶之极。肖和风并未在意,因为以现下的形势,这个少年是不能伤害自己半分的。肖和风见他不答话,只是凶狠的看着自己喘着愤怒的气息,像一头即将发起攻击的牛,肖和风顿觉好笑,这个少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初次见面便杀气腾腾,难不成是狼堆里长大的?

    “你为何在咸宁公主面前自断手指,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肖和风见梅天还是不说话,便接着说道:“男人不能在女人面前如此残暴,特别是像咸宁公主这样善良单纯的女孩儿。你小小年纪便这样嗜杀可不好~”

    肖和风并未想伤害梅天,他心里虽然对眼前这个孩子有关的事情产生很多怀疑,但他并不是多事之人,无论他们身上发生过什么都与自己无关,除非是威胁到皇上的事,或者是与赵曦大人有关的,现在多了一个咸宁。但是他相信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不是故意冒犯咸宁的,小小惩戒一番便可。

    正待说下去,一个白胡子老人从屋顶翻下,身手之敏捷令人咋舌!老人下落时竟是没有惊动一草一木,甚至连空气都是平静的。老人落下便开打,肖和风不及问清老人来路,两人便动手打上了。

    老人脚未落地,空中伸手向肖和风抓去,肖和风闪开后左手抓住老人右臂,老人左手掌力推来,肖和风腿上往老人腰间一踢,老人左手顺势下挡硬生生把肖和风振开一丈有余,那老人说也奇怪,以他的身手取肖和风的性命轻而易举,但此时却跳上房走了。

    肖和风跟着便要追去,即使自己武功低微,岂容你随意进出皇宫!正待上跃时,梅天过来便死死抱住自己的腿,张口就咬了下去,肖和风疼得反手便一掌下去,正要拍中梅天时却突然变掌为抓,一把提起梅天。肖和风不想伤害梅天,他小小年纪便如此嗜血或许是本性,伤害他便是伤了王贵妃与皇上之间的和气,皇上连赵指挥使那样忠肝义胆的人都舍得杀害,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佥事。因此只是将梅天提起,梅天一口咬下去当真是锥心刺骨,提起时梅天还满嘴是血!

    未及思索,肖和风提着梅天便朝老人奔走的方向追去。正在这时两个侍女端着刚熬制的蕨麻乌鸡藕羹从厢房出来往湖边走,看到肖和风抓着梅天腾跃而去,登时大惊失色,手中案几摔落,那碗热气藕羹洒了一地。

    追至大善殿时,老人已不见了踪迹。肖和风寻不见人,便抓着梅天往背面的飞龙殿后院去了。因为那里很少有人去,算是皇宫中较偏僻的地方,自己捉着一个小孩,两人身上都是血迹,教人看见多有不便。

    啪啪,肖和风抓着梅天刚落地就是两巴掌!真是个野孩子,不分好歹就咬人,误了自己的大事了!

    “我已点了你的穴道,你是如何解开的?看不出你还有点武功底子。”肖和风适才点住了梅天,才说话的功夫便自行解开,这小孩来路不明,倒是让自己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梅天受了两巴掌,站起来就要和肖和风拼命。肖和风懒得跟个毛孩子动手,刷刷刷双肩和右腿便是三下,梅天被点了穴顿时立住。肖和风刚才只是封住了他一条经脉,这次却是三条,量这小子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

    梅天今日误打误撞解开肖和风点的穴道也是得益于昨日晚间。白天为了拿回狗牙,梅天自断小指疼痛难忍,虽然医官儿给自己上了药,暂时止住了血,但伤口疼得无法入睡,困得勉强睡着一会儿也被疼醒来。

    隐约窗户被人推开,跳进来一个人,梅天念着父亲母亲心里悲伤,伤口又时时刺痛,觉得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了,也不起身,即使那黑衣人是来索命的又如何,还不如早早的去见父亲母亲,徒留自己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上做什么?

    那人走至梅天床前,将梅天轻轻扶起,梅天看不清那人的脸,单从他对自己的动作便知他不会伤害自己。便也任他扶将自己起身。

    “可怜的孩子,还记得老农吗?”说着抬起梅天的左手,从肩井穴沿着胳膊至曲池穴,劳宫穴,一路点点拍拍。也真是神奇,手指的疼痛大大减弱了。

    “你是那个农民伯伯吗?”梅天问道。

    “正是老夫,老夫真名农坤阳。”农坤阳也不避讳,直直将自己名字说与梅天。

    “谢谢农伯伯!”梅天话语并不多。

    农坤阳坐到梅天身后,盘起腿,双掌运气从梅天脊柱两侧缓缓输入真气。也不知过了多久,梅天顿觉全身轻盈,手指也不疼了,下床便拜下去。

    农坤阳扶起梅天道,“孩子,我在你体内输入了纯阳真气,世间万物阴极必阳,阳极必阴,至阴至阳之物少之又少,这纯阳真气是我修炼数十载凝练而成,输入你体内亦是天意。你要好生爱惜自己的身体,世上的磨难千千万万,老天既是让你承受这些,必定是另有所图!万不可自暴自弃!”

    梅天用力的点点头。

    “那天在山上遇见你们母子也是缘分,我料定你母子二人有难,但因要事缠身未能及时赶回,回来之时你母亲已然去了。哎,或许也是天意啊!于是我便一直暗中保护你,锦衣卫丧心病狂,屠杀忠良之后手段残忍,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今夜我输入你体内的纯阳之气还需你自己运化些时日才能收放自如,你有伤在身多加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农坤阳说完便走了。

    梅天再次伏地。

    今日遇到肖和风点穴将自己制住,自己也一眼认出那人便是追杀自己的人,一时怒火攻心只觉体内真气沸腾,像要燃烧了一般,但是又动弹不得,像无数火流顺着经脉奔腾,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会不会被烧死。突然出现一个白须老人,他招招都朝着肖和风去的,显然是在保护自己,梅天心知这位老人便是昨夜里替自己疗伤的农伯伯。眼看肖和风要追上农伯伯了,梅天其时暴热难当,死便死,就算此刻死了也要帮农伯伯一把,一急体内真气灌顶撞开穴道,梅天一把便抱住了肖和风。

    面对肖和风询问自己如何解开穴道的问题,梅天还是咬着牙不答话。肖和风知道这小子脾气倔,也不继续追问。梅天此时想自行冲开穴道,却是半点力都使不出来,肖和风心下气恼这小子,不给他点教训,日后难免会再见到咸宁,把咸宁伤到了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黄莺身世
    肖和风本是关心咸宁,却不料还是惹来了许多事。肖和风正想教训梅天这倔小子之时,只见刘官校出现在了飞龙殿,并大声叫道:“肖佥事且住手。”

    “肖大人,这位可是王贵妃昨日刚带进宫的养子?”刘瑜官校问道。

    “是,刘官校怎会出现在此处?”肖和风用一贯的孤傲与冷漠冷冷问道。

    “李大人着我来打探此事,王贵妃已经怪罪到李大人头上,非要告到皇上那里,此事还请肖大人知会一声,其中若是有什么缘由在下可立马转告李大人,到时候也好为肖大人说话。”刘瑜拱手道。

    “没什么,就是一个倔孩子,只是想教训一番,并不涉及什么大案。你回去告诉李大人,就说我已经毫发无损的把他送回坤德殿了。”肖和风不曾想会惊动王贵妃,只能把他暂且送回去。

    “好的,在下这就回去复命,还请肖大人速速把孩子送回去,闹到皇上那里怕是难收拾。”刘瑜虽然为肖和风手下,但锦衣卫早就是生死之交,明面上有官职高低,私下里喝酒吃肉办案,大家都是肩并肩的好兄弟。因此刘瑜特意交代把孩子送回去也是出于对肖和风的关心。

    肖和风点点头挟着梅天便走了。

    肖和风知道此时王贵妃定是去奉天殿的路上,便带着梅天往大善殿南面走,绕道乾清宫前,亲自将孩子交还王贵妃,以免有什么闪失。

    肖和风领着梅天与王湘月、长公主、咸宁、黄莺夹道相逢,王湘月和长公主看见梅天真是大喜过望。咸宁更是一个箭步飞奔过去,“师父,可算见到你了,你把他带哪去了?”说到‘他’字时,咸宁声音有点惧怕,有点微弱,还有点嫌弃,好似不愿提及这个人一般。

    肖和风笑笑没有回答咸宁,对着长公主和王湘月拱手道:“娘娘、长公主,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毫发无损。”

    王湘月和长公主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还了一礼才匆匆过去拉住梅天就心疼周身查看一番,长公主见梅天嘴角有血迹,还有梅天擦拭时抹在衣袖上的血痕,不由得回头大骂:“肖大人做下的好事,这叫毫发无损吗?这些血迹从何而来?!”

    肖和风将长衫掀开,一腿的血痕更是触目惊心,“在下的血迹不慎污了爱子的口手,还请赎罪”肖和风言语间不卑不亢,锦衣卫向来我行我素,谁人不惧怕三分。

    肖和风看到长公主时已经一切明了于心,这孩子能让王贵妃大发雷霆,还惊动了长公主,现下还要去禀报皇上,心下想这孩子定是瓦剌灰遗子无疑,只恨自己错失良机未能亲手宰了这小子。

    赵曦大人在时,对待手下如手足般,锦衣卫里的人哪个不是死里逃生的汉子,每次行动都是把头悬于腰间的,赵曦大人在数次行动中为了掩护属下甘愿自己犯险也从绝置兄弟们于险地,这种情谊常人无法理解,赵曦大人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饱含了兄弟之间肝胆相照的故事及日积月累中达成的彼此间休戚与共的深厚感情。

    许成诬陷赵曦大人死有余辜,瓦剌灰将赵曦大人手足剁下,开肠破肚,手段残忍,怎叫兄弟们不痛心疾首、咬牙切齿,恨不能活剐了瓦剌灰!虽然这孩子并未参与其中,但作为瓦剌灰的遗子就必须替父还了这笔血债。

    王湘月素来敬让锦衣卫,但是身为后宫之主也不能失了身份。“肖大人办案本宫不敢阻拦,坏了肖大人大事亦是坏了皇上大事。本宫向来敬佩锦衣卫行事断案风格及手腕儿,现今肖大人查案查到本宫头上,这孩子已是本宫孩儿,与本宫也是断然脱不了干系的。肖大人既是办案何不把本宫也带去审问一番,私下里带走一个孩子却是为何?难道作为一个皇家女人就被锦衣卫轻视至此?!”

    肖和风咬着牙,心里满是悔恨,但皇上的女人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今日是在下做事鲁莽了,还请娘娘赎罪,孩子已经送还娘娘,娘娘现下可宽心了。”

    “今日之事若是肖大人无意为之也没什么可追究的,若是肖大人听到什么风声或是出于什么别的目的,那下次只能是请皇上替我这个妇道人家做主了。”王湘月推断,李霄云不知晓此事,那么肖和风肯定也不会知道,若是知道也不会将天儿完璧归还。今日他或许不知,但总有一日是要知道的,把丑话说在前头也是给锦衣卫个警示。

    长公主拉着梅天站于一旁,长公主此时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多么尴尬,无疑是暴露了天儿的身份,只是一切都太出乎预料,此刻想躲亦是没处躲。那只能有一种办法,便是无论如何都去见一见皇上。得到皇上的庇护比任何人都来得实在。

    “娘娘说笑了,明日便是册封大典,还有劳娘娘大驾,真是不该。孩子已经归还,没什么事在下便告退。”说着拱手转身,黄莺亦是拱手,跟着肖和风走了。

    肖和风这简单几句话也不是跟王湘月客套,在这皇宫中行走的,谁不知道前朝需要有皇上的倚重才能飞黄腾达,后宫也是如此,没了宠爱和地位就什么都没有,明日的册封对于后宫女子来说意义非凡。王湘月空手去见皇上或许还能得到皇上垂怜,领着孩子再去叨扰皇上未必会有好结果。这句话意在提醒王湘月不要顾此失彼。

    咸宁杵在那里,看着二人远走的背景心里酸酸的,竟淌下泪来,原来师父和黄莺姐姐才是一对,只是现在没人有闲暇注意到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浅浅的心事。

    王湘月拉着天儿转身便要回去,长公主却叫住了王湘月:“湘月妹妹,此行必须面见皇上,不然天儿过了今儿这个坎儿,明日还会有。肖和风见了我定能推断天儿真实身份,今日皇上的面是见定了的。”

    “棠姐姐说的是,只是这事与皇上也有些关联,既然孩子已经归还,皇上未必会替咱们做主。”王湘月见天儿已经回来,心里也明了肖和风适才所言。等册封大典一过,自己有了贵妃的头衔才能更好的保护天儿,现今还不是把此事呈报皇上的最好时机。

    “那好吧,回去吧!”宁国公主知道王湘月在担心什么顾及什么,明日册封大典对王湘月来说极其重要,今日若是惹怒皇上,或者生出什么枝节,皇上随时可能改变主义。三人相挟便回去了。

    此时肖和风与黄莺并肩走着,但肖和风心里却惦记着咸宁。在王贵妃和长公主面前,他还是不能轻易表露出对咸宁的感情。纪纲大人曾经教训过,作为锦衣卫便不能有感情,即使有了也不能显露出来,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因为感情是人最柔软的肋骨,一旦被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对自己在意的人也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和不负责任。他想转身看一眼咸宁,但是不能,现在只能将她当作一个与己无关、高高在上的公主,仰望着便是幸福。

    “黄佥事怎么搅和进来了?”肖和风平静的问道。

    “我也是现在才弄清事情原委,王贵妃差人请我,我便来了。”黄莺亦是平静的答道。

    两人似陌生人一般声线平静理性。这便是锦衣卫向来的交流习惯,心里视之为兄弟手足,但在平时个个说话冷冷的,表情都是冷冷的。

    黄莺与肖和风被看作是锦衣卫中的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同为锦衣卫,大伙儿都在努力撮合两人,只有两人淡淡的,对别人的话置若罔闻,依旧各自行事,也没有难为情或是故意相避。

    两人性格如此相似,纵使黄莺对肖和风暗生情愫亦只能隐藏心底,一切来则来,不来也不必强求,这样才不会使自己深陷其中。母亲之所以死得凄凉,还不是因父亲的凉薄,所以感情不能太认真,即使有个相连两个生命的孩子又怎样?父亲还是舍弃了母亲和自己。

    黄莺母亲本是青楼女子,也是黄莺不愿提及的。黄莺本姓并不是黄,是随了母亲姓的。母亲原是官宦世家,爷爷就是赫赫有名的黄子澄,官拜太常寺卿,因不服现今皇上篡位登基而被灭族。朱棣起兵叛变也是打着清君侧——黄子澄、齐泰为名号的,篡位成功后黄子澄与齐泰必死无疑。黄莺父亲为了撇清与黄家关系,连夜弃家奔走不知踪迹。

    黄家家眷女子均被充入教坊做了官妓,母亲的三哥哥侥幸逃脱后更名换姓,母亲却身陷囹圄任人凌辱。爷爷当初勤奋苦读才得以考中状元,只因一时紧张答不出自己生于何年而被太祖爷降为探花,对几个子女的教育亦是严苛,母亲亦是千金小姐,知书达理,虽灭门后充为官妓却受到一些风雅之士垂青留恋,母亲偏是看中了一个将军与之相好,立下了生死契约,其实也只是想护住年幼的黄莺不被人辱,遂委身于有权有势的将军,希望得他照拂护黄莺周全。

    黄莺母亲唾恨夫君大难来时不顾念妻儿生死,为保自己一命而抛家弃子,遂将莺儿更姓为黄随了母亲。因为黄莺没有这样可耻狠心的父亲!

    无奈与母亲相好的那位将军原是有家室妻小的,终究是负了母亲,母亲冒死恳求那负心将军偷偷将年幼的黄莺送至栖霞山一道观中,信中详细记述了黄莺的家世,道长念及她是个女孩不便收养在道观中,便将她送至武当山拜师学艺。

    黄莺稍大些也习得些武艺后随一师兄下山采办东西,因初次下山贪玩儿而丢失在街市,她哭哭啼啼间被在湖北办案的纪纲驾马碰上,黄莺身手敏捷,一个骨碌便逃开了马蹄,纪纲下马查看时黄莺脸上还挂着泪珠,那时的纪纲还不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问她家住哪里,黄莺摇了摇头,纪纲便把黄莺带至南京府中收养,从此便和儿时所有有关武当山的记忆切断了。

    自己对于母亲、父亲、甚至爷爷都是淡漠的,无论他们背负什么,曾经多么显赫、多么凄惨都与自己无关了,有关的只是父母不负责任的给了自己生命,然后抛弃了自己,那些所谓的身世背景都是他们的,何曾牵绊过自己,孑然一人很好,只是这个姓氏偶尔还提醒着她是罪臣之后,是黄子澄的外孙女。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铜镜之谜
    黄莺没有由母亲抚养长大或许是人生最大的幸事,没有母亲自小灌注自己太多仇恨,不用从小身负报仇的重压,不用时时有人告诫自己身为黄家后人的使命。她从小便被割断了一切亲情,没有人告诉她长大了需要做什么,需要仇恨谁,她对于一切亲人的记忆都是空无的,她知道的仅仅是父亲母亲给予了她生命,狠心的父亲抛弃了母亲,她想过寻找母亲,可是天下昭昭到哪里去找?

    自己身上隐匿的身世好似与己无关一般封存在一封信里,依旧带着黄家的姓行走在刀尖上,自己尚且将生死置之度外,还能顾及自己以外素未谋面的人吗?

    黄莺和肖和风你一句我一句慢慢步行回去。长公主和王湘月带着天儿也回到宫中,咸宁也郁郁寡欢回到了东宫。

    咸宁的寝宫是徐皇后在世时亲自为她安排设计的,甚是清雅不俗。咸宁从未真正的欣赏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她的小心思都放在了贪玩儿上。

    咸宁回到寝宫,忧伤的踱步在园中。曾经无视多年的景致,此刻映入眼帘却也只是增添愁绪。对着一番美景感叹了句:若有情,天涯咫尺,若无情,咫尺天涯。一个小小的人儿突然变得忧伤起来,觉得心里难受得慌。

    我受玉顺小姐之命来送还咸宁公主方才落在柔仪殿的一面小铜镜,彩云领着我进到咸宁公主园中,见她峨眉紧蹙,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咸宁公主,我家玉顺主子让我来把这面铜镜还予公主,刚才公主走得急,镜子掉地上未察觉便匆匆离开了。”我小心翼翼的,她此刻心情不佳,公主病一犯我就死翘翘了。

    “哎呀,我的魔镜,得亏你拾了还我,这可是宝贝呢!”咸宁看见我手中的铜镜立刻从悠远的思考中回过神来,脸上天气顿时由多云转晴了。

    “是啊,这魔镜可不一般呢!公主的东西必定是极好的,这世上有几面这样透光性好的铜镜呀!原理都摸索了数千年。”我对其他的不在行,见风使舵察言观色必须得会点,没办法,习惯了。古代人喜欢把自己的才华隐藏起来,现代人没有那么多精力时间去了解你多优秀,所以只有积极的把自己的闪光点、优点主动告诉别人才能得到赏识,这是生活节奏导致的,也不能说哪个时代的节奏好或者坏。

    “千儿姑姑,你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大家都传你脑子坏了,原来是真的啊!”咸宁说话直接我喜欢,但是严重伤害到我就不喜欢了。能不能不要用‘坏了’两个字来形容我的脑子,不,是侮辱我的脑子。

    “公主,千儿脑子好着呢!那这么着吧,还请公主跟我说说这面镜子的特异之处。”其实怀疑我的脑子都忍了,叫我姑姑我就还是也忍了吧。

    “你看,这面铜镜背面是青铜琼花与一行小字,正面微微凸起,是不是很普通,乍一看有谁能知道其中关窍?”咸宁一边说着,我煞有介事的一边点头,凑近一看,那一行小字甚是模糊微小,无法看清楚。

    咸宁接着道:“嘿嘿,走咱们进屋去!”说着便跑进屋内,让彩云把烛台搬至桌上,待彩云出去时把门关上,咸宁打下帘子便将镜子对着烛光一挡,“看着啊,奇异之事就要发生了,你来看,它神奇之处就是可以变透明!你再看墙上是不是隐隐有铜镜背面的图案文字?”咸宁觉得这面镜子无比神奇,它的奇妙之处便在于此。

    “真的很神奇,但是千儿知道这其中关窍,公主可想听一听?”这面铜镜的透光原理说来也不难理解,只是在古代确实是一个奇特的存在。咸宁摇摇头。

    “难道你知道?快告诉我吧!”咸宁用新奇的眼神看着我,那种强烈的求知欲让我心中有所触动。要是在现代,老师就喜欢这样的学生,可惜大多数孩子生活在丰衣足食的时代,只是无奈的对这些积累千年的科学知识摇摇头,读书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件痛不欲生的事。

    我刚要开口那一瞬间又凌乱了,我难道跟她说曲面率?分子结构的内部应力?横在我们之间的鸿沟,不止是鸿沟,简直就是东非大裂谷让我深感这是一个科学知识匮乏,但智慧满天飞的时代,因为世外高人那是随处偶遇家常便饭也。

    “公主,简单说予你听吧,可能公主您听不懂。这铜镜是一次成型的,背面有图案的地方厚实,没有图案的地方当然就薄了,铜镜本就会反射光,所以背面折射到正面的光强弱不一样,正面再投射到墙上的光深浅亦不一样,图案和文字自然显现出来。”我已经尽最大努力,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跟这个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是数理化的大明公主解释着。

    咸宁听完我一席话,若有所思的样子。“原来你这般厉害!你的学问真多!千儿姑姑,收我为徒怎样!”咸宁也真是拜师成瘾了,见到比自己厉害的便要拜师。

    “公主,千儿姑姑知道的还很多呢,只是我每次说出来大家都认为是我脑子坏了了,只有公主愿意相信我说的话。”我内心是崩溃的,能找到一个懂科学的人难,好不容易有个我,却发现再找到一个听得懂科学的人更难,现在面前就有一个,我此刻绝对要感激涕零!

    “千儿姑姑,我愿意相信你,我相信你说的话,我是认真的。”咸宁认真了,她非要跟我学习现代数理化,真是勤勉的孩子。这徒弟我必须得收,这年头抱着“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念头的人太少,这么单纯的求知欲,我再拒绝就是我的不对了。

    “也罢,今日就答应以后多教授公主学问,但有一个条件便是不能再叫我姑姑了,叫千儿便好!”我也不推辞,脸皮厚的本质又暴露了。

    “但我昨日已拜了肖和风为师,你们两人和纪纲均是我师父,他俩是锦衣卫,而你是~~是~~~是个侍女”咸宁的担心不无道理的,身份门第的歧视已然是根深蒂固于每人心里,想要凭我一己之力是无法扭转的。不过这也不是咸宁的错,时代文化便是这样的,姑姑我忍了!

    “公主多虑了,纪纲大人和肖佥事教授公主的是武功,而我只是给公主讲些知识道理,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况且文武本就是分开的,文有文的师父,武有武的师父,各不相干。千儿也不想成为公主的师父,公主千金之躯岂可纡尊降贵于一个婢女做徒弟,公主依旧叫我千儿便是。”我很想简单粗暴的跟她解释在现代数学老师是数学老师,语文老师是语文老师。

    “不行不行,既然千儿姑姑博学便不该讲究这许多礼数规矩。今后千儿姑姑就是我的师父啦!”说着便要拜下去,我赶紧上去扶住她,开什么国际玩笑,虽然我也希望感受一下那种被人敬仰甚至是万人臣服的滋味,但是堂堂大明公主给一个婢女下跪确实有碍体面,姑姑我从进宫一直是跪这个娘娘、那个主子的,都有点奴性了,突然有个尊贵的公主向我下跪拜师是接受不了的。

    “公主别这样,真是不敢当,千儿何德何能受得起,你我心知便可。只是千儿今日还需与公主定个约定,以后切不能师徒相称,我还是玉顺主子的侍女,你还咸宁公主,私下里说笑也就是了,不必较真儿,就当闹着玩儿,可好?”正式收徒是要对她负责的,目前就以我自身的处境,还是真自身难保呀!

    “千儿师父想的真是周到,那就这么着吧。”咸宁爽快的答应了。

    “公主,你再把铜镜放到烛下我看看那行小字是什么?”我只是有点奇怪,那琼花图案清晰可见,为何字迹如此模糊,好像有意不让人看清似的。咸宁再次将铜镜置于烛下,我扭头仔细看着墙上的字,两人揣度了半天方才猜出个大概: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这是杜牧的诗句,扬州琼花举世无双,当真是诗景融和,只是元军攻入扬州时琼花便消失了。扬州月亦是独享盛名的景致,有花有月,多么雅致舒适,古城厚重的历史总是令人遐想。

    咸宁心思乖巧轻浅,对于铜镜背面的诗句和图案竟是半点兴致都没有。我表示很无奈了,作为资深理工女亦忍不住感叹一番,咸宁神经太大条了,绝对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主,这铜镜是从哪里得来的?”按理说身为公主,奇珍异宝应该司空见惯才是,一面特异的铜镜应该是不足以引起咸宁太多好奇的,咸宁也太宝贝这铜镜了吧!

    “千儿师父,现在换作你愿意相信我吗?这面铜镜是我梦里得来的,你相信吗?”咸宁嘟囔着嘴,显然是没人真心相信她,原来她也有和我一样的经历,真是不用上‘惺惺相惜’这个词就太可惜了。

    “我当然相信了,我已是公主的师父,定会相信徒弟的。”我坚定的回答道。

    “我做了一个美丽、色彩斑斓的梦,梦醒了怀里便有这面镜子。”咸宁天真的眼神告诉我,这确实是一件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