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今日微博热搜：

    #季衍乔明希#

    #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全世界最好的尹伊#

    #不喜欢听真话#

    #乔明希#

    #再见c.air#

    #沈嘉恩#

    #岳心悠蒹葭杀青花絮#

    ……

    周五晚上，已经解散大半年的c.air组合突然空降上了热搜，一段不到两分钟的视频被疯狂转发了上万次。

    视频是在前组合成员乔明希的生日会上拍的，现场粉丝声音很嘈杂，看得出来是在粉丝互动提问的环节。

    视频一开始的画面有些乱，能听见主持人提问的声音：“我们都知道明希之前刚拍完一部新剧，这个月才回来d市，那回来之后有和队友们联系吗？前段时间嘉恩还说等你回来吃麻辣烫呢。”

    随后在粉丝的笑声中镜头拉近了一些，能看清坐在独脚凳里的乔明希的脸，还是那副曾经被黑粉屠版喷没精神气的困顿样子：“啊……有和嘉恩联系。”

    “那那谁呢？”主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有粉丝开始叫出一个名字，“和季衍肯定有联系吧？”

    画面到这里开始抖了几下，粉丝的尖叫声也陡然高了起来。

    待画面再次平稳下来，却是乔明希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联系过。”

    粉丝的尖叫声渐渐被疑惑替代，主持人立刻打圆场：“看来衍少最近拍戏很忙啊。”

    紧接着让视频转上热搜的原因出现了，乔明希完全没有踩主持人给的台阶：“不是的，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他语气平静，现场粉丝的哗然之声却几乎冲出屏幕。随后一道带着哭腔的尖锐女声响起：“小殿下！”

    这是只有老粉才用的乔明希电视剧处女作的角色名，视频到这里再次拉远，一名穿着后援会t恤的女生冲到了台前。

    “你是说真的吗？虽然c.air解散了，但你这样说也太无情了吧！这么多年，你和衍少关系是最好的不是吗？”

    场面一时喧闹而尴尬，这时视频里的乔明希慢慢地转过头朝问话的女孩子看去，他不像过去那样画着浓厚的舞台妆，整张脸都显得过于清秀。一双眼极缓极缓地眨了一下，看起来非常无辜。

    “对不起。”视频里的他说，“我不知道你们不喜欢听真话。”

    画面到这里再次晃动起来，然后视频戛然而止。

    一开始视频由一个粉丝发出，还配了非常长的博文：

    作为c.air的八年老粉，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告别我的青春。

    半年前的告别演唱会我去了，和后援会的妹子们抱着灯牌大哭，我相信对于所有团粉来说那都是不想回忆的一天。直到今天之前我以为那是最伤心的一天了，没想到半年后还有这样的后续。

    我是团粉r的每一位哥哥我都用心喜欢，也许唯粉体会不到这样的心情，这种被一心喜欢的人亲手插刀的心情。过去媒体怎么捕风捉影、扭曲事实，黑粉如何黑我都觉得无所谓，能像一个勇敢的斗士一样捍卫哥哥们的感情r是什么？是过去八年看着哥哥们一点点变得更好的我们的青春啊……可是今天，在这个我们原本很开心的今天，我们曾经的青春青春亲手结束了这一切。

    此刻我才真的明白r是真的不在了。

    这位粉丝的博文被许多营销号截了图，与视频一同发表，一时间成了全转发的话题。几乎所有发布了这个话题的营销号微博下都是一片激烈的讨论。

    “解散的时候粉转路了，没想到还是猝然来了一刀。”

    “衍希cp粉哭晕在厕所。”

    “我觉得有些团粉不用戏太多吧，乔明希和季衍关系变淡是早能看出来的啊，他又没说和嘉恩易桓不是朋友。”

    “同意某热评，说白了以前也是同事关系，现在季衍都解约跳槽了更没关系了啊。”

    “看来我真的老了，评论很多人一看没经历过当年衍希盛世的时代。”

    “哎，我萌的四大国民cp已经崩了三对了……”

    “倒贴小王子终于肯说大实话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季衍和子宁才是好朋友吧。”

    “呵呵，我们小殿下是rio耿直，某个白眼狼还是早点滚吧。”

    “小殿下恁粉丝人设万年不倒。”

    “面瘫粉的脸是有多大？见到衍少要拿影帝了出来蹭热度。”

    “字母团现在发展得最好的是季衍了吧，乔明希和易桓不是都糊了吗。”

    “路人表示乔明希不是富二代吗，他不在乎糊不糊的吧？”

    “求不带我们桓哥哥出场。”

    “唉……不管怎么样，真的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字母团了，心疼真粉们。”

    ……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充分展现着主人的愤怒，卢娜对一路上向自己打招呼的同事视而不见，径直冲到走廊最里的休息室，“砰”的一声推开门，将手机往里一摔，怒喊道：“乔！明！希！”

    缩在沙发里玩手机的乔明希吓得一抖，屏幕上扭得开心的萝卜“嗷”的一声被怪物吃了。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见自己的经纪人已经冲到了面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他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一眼经纪人手机的页面，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卢娜一见他这副没睡醒的懵比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你是不是疯了？好好的生日会提季衍做什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想到什么说什么，要考虑要斟酌！我走开一天你给我捅娄子！小严干什么吃的？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看着你他跑哪儿去了？小严？小严？！”

    见她伸着脖子找人，乔明希好心地提醒道：“小严跟嘉恩录节目去了，在三楼……”

    卢娜瞪他，乔明希默默地起身帮她倒了杯水放到桌上：“娜姐你别激动……坐。”

    卢娜用手捂着胸口，一屁股在对面的沙发坐下，还不忘继续瞪着乔明希。

    她这天一大早出差去了临市，想着一个小小的生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便将乔明希交给了助理，没想到还是管不住这个小少爷的嘴。看到手机推送的热搜她疯了，打着夺命电话让同事把乔明希留在公司等她回来。

    乔明希慢吞吞地又缩回沙发里坐着，却不好意思继续玩游戏，视线放在给卢娜接水的那个咖啡杯上，盯着盯着发起了呆。

    卢娜虽然生气，见他这样表现，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连气都撒不出来，加上乔明希身份到底摆在那里，她只好大力地深呼吸几下，平复下来道：“这样，你先告诉我，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回答？”

    乔明希睫毛颤了颤，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拿起卢娜的手机又看了一眼微博热搜，无辜道：“叶哥问，我回了。”

    叶哥便是这次生日会的主持人，路娜万万没想到岔子会从他身上开始。

    “你可以说你和季衍各自在忙但时常会互相问候，可以说有空还会一起喝酒，或者说他最近在拍大ip剧暂时没有见过面都可以。”卢娜压住怒气道，“唯独不能说从来没有联系！不能说你们现在根本不是朋友！”

    乔明希被她吼得睫毛又颤了一下，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想撒谎。”

    卢娜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放平语气道：“小乔，这不叫撒谎。你在圈子里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粉丝喜欢听什么喜欢看什么吗？”

    “她们喜欢我，我不能骗她们。”乔明希皱着眉。

    卢娜深深叹了口气，她虽然因着和乔家当家关系好的缘故不像旁人那样畏惧乔明希，但到底不好直接发脾气，只好尽量耐心地劝道：“小乔，你下个月6岁了，我好歹也带了你7年，你姐姐让我照顾好你，我自问未负她所托，这几年的规划都尽量由着你来，可有些事……你心里憋着一口气，这几年对事业没那么上心，我都明白，也不勉强你，但这个事，只要你还想留着你的粉丝，不能这样说，你明白吗？”

    c.air曾经是她们公司的王牌组合，八年来带来的收益不计其数。当年很多粉丝是感动于五个大男孩共同奋斗的青春才入坑的，如今算解散了也还是各自支持着成员们。现在说出等同于推翻过去的话，是犯了大忌。

    卢娜看着低头不语的乔明希，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退了？”

    乔明希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良久才慢慢摇了摇头。

    卢娜呼出一口气，她是一手把c.air带到巅峰地位的，组合解散时她也难受了很久。

    整个团队里，综合素质最好的是队长季衍，走创作才艺路线的是个性温和的易桓，门面担当是被粉丝称为“盛世美颜”的林子宁，舞蹈担当则是团宠沈嘉恩。这四人在解散后要么转了幕后，要么去了别的领域大放光彩，依然有着无数的死忠粉。

    只有因为他才有了c.air的乔明希，这半年里几乎是沉寂的。

    卢娜的脑海里迅速闪过许多过去的事，她看着乔明希缓慢道：“那好，小乔，你听我说，既然你自己还不想退，想想自己的未来。我知道你过去都是因为什么而坚持在舞台上，之后的路可能会和以前不一样—r解散了，过去回不来，但只有你还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不要——不要放弃，好吗？”

    她其实想说破罐子破摔，斟酌一下还是改了词。对面的乔明希低头听着，然后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乔明希不会撒谎，自然也不会假装应和，见他点头卢娜便知道他听进去，这才松了口气。

    “你明白好，下次千万别这样说了。”见乔明希又点了点头，卢娜才暂时放心下来，“我等下要带万逸上个访谈，找个助理送你回去？”

    乔明希摇了摇头：“我去找嘉恩，和他一起吃晚饭。”

    娜点点头，“那我先走了，这件事公司会处理后续，你不要再发声行——微博也暂时不要发。”

    想了想又不放心：“不行，我得派个车带你们，等下别乱跑，我让小严开车送你们从侧门出去。”

    说完警告性地盯一眼乔明希的手机，踩着高跟鞋走了。

    乔明希又在沙发里发了一会儿呆，才站起身拉过卫衣上的帽子盖过头顶，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往三楼晃去。

    <

    </script>    沈嘉恩这天录的是一个脱口秀节目，作为特别环节的嘉宾和主持人互动。这个节目是公司合作电视台今年的后起之秀，大有扛收视的趋势，加上他自己也是收视率的代名词，想必这一期播出后效果会很不错。

    组合解散后沈嘉恩简直犹如解放了天性一般，录了两档人气很高并且很有趣的综艺节目，彻底成了综艺咖。曾经在组合时他是粉丝眼中的团宠开心果，如今更是如鱼得水，人气只增不降。

    乔明希走进演播厅的时候节目还没录完，以毒舌著称的女主持人正在逮着沈嘉恩问刚出道时的糗事，沈嘉恩哈哈大笑，很有分寸地应答了，爽朗又得体。乔明希缩在角落等他，旁边工作人员看到了他来问好，他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继续神游天外。

    不一会儿节目录完了，沈嘉恩和主持人握了手，一眼看见了角落里视线放空一脸懵比的乔明希，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三两下跳下没人的观众席，扑到乔明希身上勾住他肩膀。

    “走吧！吃饭去！我让小严去开车等我们了。”

    乔明希任他挂在自己身上，两个人避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晃悠悠地往外走。

    沈嘉恩个性和乔明希不同，两个人都是偏清秀的长相，沈嘉恩相比之下要更可一些，又开朗笑，很受姐姐粉的喜。乔明希却要显得更清冷，不说话的时候，眼里像是总有一丝愁绪，是小女生很喜欢的忧郁型。

    但是很多时候他其实只是在发呆——比如现在。

    沈嘉恩这么多年已经练了根据乔明希同一个表情辨认他不同心情的技能，见他脸上始终一副神游的表情，便关心道：“娜姐知道了？骂你了吗？”

    乔明希点点头：“骂了。”

    “还说什么了？”

    “还说……”乔明希语气还是慢吞吞的，“还问我是不是想退了。”

    沈嘉恩皱了皱眉，他五官生得太可，做这个表情时五官皱在一起像个包子：“你怎么说？”

    乔明希低下头：“我不想退。”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电梯，左右无人，沈嘉恩对乔明希道：“其实如果你不想混不混了嘛，三公主也不会让你饿死，再说你当初入圈本来是为了——”

    乔明希飞快地转头看过来，沈嘉恩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然你来和我一起录《少年去旅行吧》？陈导好像下下期准备搞个邀请好朋友的环节，来嘛来嘛，来当我的嘉宾嘛~”

    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停车场，乔明希没说话，抬腿走了出去，沈嘉恩快走两步又蹦到他身旁，噼里啪啦说起来：“怎么样，考虑一下嘛？这个节目很好玩的！节目组也很棒！哎，说起来你这恁粉丝的人设真是万年不倒啊，不过上那些话也不要在意，本来络上什么人都有，他们又不知道真相。”

    在乔明希上热搜的时候沈嘉恩看了粉丝录的生日会视频，也看到了粉丝的哭泣和黑子的讽刺。

    作为相伴七年的好友，沈嘉恩恰恰知道，乔明希其实说的都是真话，那反而是他和季衍最真实的过去。

    两人到的是靠近公司侧门的一个小停车场，只有一个出口和一个入口，出入都要刷公司员工卡，是公司专门用来带艺人躲狗仔的。

    小严已经在车里等着二人了，乔明希跟在沈嘉恩身后上了车，正要关门，突然一只手过来一把抓住了车门，车里的人都是一愣，乔明希转过头，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林子宁，你干嘛？”沈嘉恩见到人，立刻换上了不耐烦的表情。

    林子宁长了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笑起来好像能让整个昏暗的停车场都亮起来：“你们去哪儿呢？一起吃饭吗？”

    “吃饭也不带你。”沈嘉恩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半边身子越过乔明希要去关门，却被林子宁抢了先，钻进车来坐在了乔明希旁边。

    “你闲得慌啊？”沈嘉恩问。

    “阿希，往旁边挪挪。”林子宁轻轻推了推乔明希，自顾自地调整着舒服的坐姿，“我不闲啊，但是我饿，你们要去哪儿吃饭？”

    沈嘉恩悄悄看一眼乔明希的表情，皱着脸道：“关你什么事。”

    “你火气怎么这么大？”林子宁莫名其妙地看着沈嘉恩。

    沈嘉恩要发作，乔明希却慢慢地抬起头，一脸困顿的模样：“别吵了。”

    说完往后靠着坐垫闭上了眼，林子宁对沈嘉恩做了个鬼脸，沈嘉恩倒吸一口气，转过头气鼓鼓地看窗外去了。

    乔明希下午刚带着整个曾经的组合都上了热搜，到哪里都有记者跟着，几个人便干脆去了助理小严的家里。

    “吃外卖啊。”林子宁失望地趴在沙发里，“太没劲了。”

    “不想吃别吃。”沈嘉恩将外卖餐盒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吓得一旁小严连忙护住。

    乔明希像是闻不见两人之间的火药味，盘腿坐在地毯上，半眯着眼梦游一般把外卖的菜往嘴里送。沈嘉恩把汤往他面前送了送，转头和小严抢肉吃。

    林子宁见几人吃得香，便磨磨蹭蹭地从沙发里起来，也盘腿在地上坐了吃起饭来。

    以前组合没解散的时候，几个男生凑在一起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小严可能是觉得尴尬，随手开了电视缓和一下气氛，谁知道一开便是正在报道下午乔明希生日的娱乐新闻。

    林子宁转头看了一眼，吐掉嘴里的骨头笑起来：“阿希你真是敢说啊！”

    乔明希也转头看着电视，面上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林子宁见状问道：“你真跟衍哥没联系过啊？我听说你在影视城还扭到脚了，你没跟衍哥说过？说起来衍哥最近在拍……”

    “林子宁！”沈嘉恩忍无可忍，“你能不能闭嘴？！”

    “……”林子宁吓得一抖，“你这是干嘛啊？衍哥又没欠你钱，解散了也还是朋友嘛。”

    沈嘉恩的娃娃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你别忘了是因为谁我们才解散的。”

    见林子宁不说话，他又气道：“你和季衍勾搭像以前一样继续勾搭去，别来我面前气明希。”

    林子宁张了张口，一直没说话的乔明希终于缓缓将视线从电视前挪开了来，伸手拉了拉沈嘉恩的袖子：“别吵了，吃饭吧。”

    沈嘉恩瞪着眼睛看他，他低头将一块排骨夹进沈嘉恩碗里，又抬头笑了笑，沈嘉恩才作罢，将排骨丢进嘴里狠狠地嚼了几口。

    林子宁看看沈嘉恩，又看看乔明希，最后和缩着脖子努力当自己透明的小严对上了视线，他对小严笑笑，也低头安静吃起饭来。

    吃完饭没多久，沈嘉恩便被陆远开车来接走了，林子宁倒没有像之前那样赖着蹭车，因为他现在的经纪人追过来抓人了。

    乔明希自己晃悠悠地出了门，小严家里的空调吹得他头昏沉沉的，被冷风一吹才清醒了些。他也不在乎有没有记者狗仔，独自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才打电话给乔家的司机来接自己。

    上了车他又发了会儿呆，突然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让司机掉头换了方向，又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姐，我今天不回家里了。”

    那边的人也没多问，冷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乔明希挂了电话，头靠着车窗，即使窗外的风呼呼地吹在脸上，他还是觉得热，并且晕乎乎的。

    车在熟悉的居民区外停了下来，乔明希和司机道了别，摇摇晃晃地朝楼里去了。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倒还能清晰地辨认出正确的楼层，乘了电梯上楼，到了门口摸了摸包，却想起来没带钥匙。

    他愣在原地，抬头四下看了看，一时有些茫然。

    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乔明希一动不动地站着，走廊的灯悄声熄了他也没有反应，整个人淹没在黑暗中。

    这样静静地站了很久，他的唇轻轻动了动，整个人如迟暮老人那般缓慢地转了个身，靠着门一点一点地坐到了地上。

    这扇门后面有什么呢？

    有他亲手挑的沙发、他亲手放上去的抱枕，有他和那个人一起坐过的柔软的地毯，有他缠着他买的游戏机。

    他们曾经一人抱着一个抱枕一起打游戏，一个睡眼惺忪一个目光专致；他们也曾经窝在沙发里亲吻，他紧紧缩在他的怀里，他吻过他的眼睛、他的额发、他的脸和他的唇。

    当年乔明希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他同意搬进来住，他精心布置着这间房子里的一切，还留了不小的练功房和乐器间。那个人什么乐器都会，他窝在乐器间拨弄乐器的时候，乔明希抱个抱枕坐在地毯上看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那时候他觉得这扇门里面是他最温馨可的小日子。

    其实这套房的门口，也是他的脚边放了两盆小盆栽，一个的花盆是黑色的，一个是蓝色的，黑色的那个花盆底下放着备用的门钥匙，但乔明希不想去拿，他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或者说，他一点也不想触碰那个黑色的盆栽。

    他这样坐在黑暗的走廊里，想不起来时，也看不清明天。

    <

    </script>    对于又被绑着上了热搜的事，季衍是很多天之后才知道的。

    他是个做事很专注的人，只要进了剧组几乎不会上，有什么事助理会告诉他，他只会将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揣摩角色和剧本。

    他这次接的是一部大ip电视剧，从立案宣传开始备受瞩目，公司和剧组都是冲着明年开播大爆去的。

    这天天气有些热，季衍正在拍整部剧里很重要的一幕，助理去拿了冰水，等季衍休息时送过去。

    摄像机那头的季衍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披风，线条凌厉的下巴藏进领口光滑的皮毛里，披风下穿了一身深色军装，修长的双腿往军靴里一踏，端的是一名睥睨四方的军阀大少。

    此时他正坐在一把太师椅里，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一把□□。他五官生得凌厉俊逸，此时神色却恹恹的，像是很没精神，眼神里却透出冰冷的光。

    这是一个危险阴狠的男人，和原作小说里的男主角分毫不差。

    与他演对手戏的演员激动地说着台词，脸憋得通红，额边青筋暴起。而椅子里的季衍只是垂眸听着，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只在对方说完话后浮起一丝清浅的冷笑来，随后他抬起头，深邃的眸子看得人如坠冰窟。

    导演一声“咔”，满意地结束了这一幕戏，也结束了这一天的拍摄，季衍和其他演员互道了辛苦，便一边解披风一边朝助理走来。

    他一出了戏，周身那阴冷的气息瞬间便消散了，虽然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眸子里冰冷的光却收了起来，显得亲和了许多。

    “桓哥说他堵路上了，让季哥你可以慢慢过去不用急。”助理一边接过季衍脱下的披风一边说到。

    季衍点点头表示知道，径直进了他的休息间换衣服卸妆，出来时助理还在门口等着，季衍示意他将车钥匙还给自己，道：“我自己去好，你下班吧。”

    知道他是和易桓有约，况且季衍向来有分寸，助理便放心地点点头：“哎，季哥你开车慢点，桓哥说了不用急。”

    季衍独自到停车场开了车，行到影视城门口，看见有举着他名字的粉丝等在那里。

    他以前说过粉丝不要特意来探班或者蹲守，大多数粉丝知道他的个性，基本都遵守了，但还是有些粉丝会照做不误。

    季衍将车开到一边，摇下车窗对她们打了招呼，粉丝立刻兴奋地围了过来，他没什么架子，下车倚着车门给她们签名。

    “衍少辛苦了！好想快点看到衍少的少帅呀！”

    “衍少今天也很帅！”

    “衍少你怎么一个人啊？”

    “衍少这是我做的小饼干，一定要吃哦。”

    粉丝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季衍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他低头签名，一边嘴角习惯性地往上扬，有些不羁的模样。

    偶尔有一两句话飘进耳朵里，他爽朗地笑笑：“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签完最后一个粉丝，季衍将笔还给第一个递给他的女生，对方受宠若惊地接了，他笑着挥了挥手：“快回去吧，下次别大老远地过来了，天气这么热。”

    粉丝里有女生为他的体贴小声尖叫起来，倒也还是很听话地没有再跟着，季衍钻进车里和她们道了别，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离开了影视城和粉丝，他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便消失了，镀在周身的阳光像是啪地一下碎了，脸上的神情有些冷漠。

    这和其他人眼中的他是全然不一样的，但并没有第二个人看到。

    虽然易桓说了堵车，但影视城毕竟在城郊，季衍到达约定的餐厅时对方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

    他们有两个月没见了，易桓倒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见到季衍推门进来便笑了笑：“来了？新戏还顺利吗？”

    “还行。”在多年队友面前，季衍要言简意赅得多了，摘了墨镜在对面坐下，也没有多的言语。

    易桓约他吃饭本来也不是单纯的寒暄，点了菜便直入主题：“虽说我们的关系不用这些繁文缛节，但当天多半还是会有记者来，我和绾绾总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所以想着还是给你送张请柬来。”

    他说着便从包里掏出一样物件放到季衍面前：“赏光吗，大影帝？”

    季衍拿起设计精细的请柬，打开看了看时间，也勾起唇角笑了笑：“一定到。”

    易桓放心地笑了，组合解散后他转了幕后，没有了之前的偶像束缚，反而比计划更早成家了。也许是好事将近，整个人都显得很愉悦。他看着低头看请柬的季衍，犹豫了一下，道：“你今天刚下戏？明希的事你知道了吗？”

    季衍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闻言抬起头看向易桓，脸上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什么事？”

    易桓叹口气，拿出手机调出一个视频放到他面前。

    视频很短，结束后易桓仔细观察着季衍的表情，却见他连眉也不曾动一下，神色如常地将手机递回给他。

    “你和明希。”易桓思考再三，还是问道，“真的没联系过了？”

    季衍拿起桌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回答：“嗯。”

    易桓叹气道：“明希这孩子，是不懂得迂回，不然现在上也不会一边倒地骂他。”

    季衍扯了扯嘴角：“乔家不会任他被骂。”

    “这倒也是。”易桓笑了笑，见他不想多谈的样子，便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婚礼当天我肯定忙得脚不沾地的，到时候你直接来行，我请我原来的助理来带你，你认识的，那个戴眼镜的小陈。”

    季衍又应了一声表示知道，顿了顿又露出一抹有些真心的微笑：“我准时到，到时候给你和秦绾一份大礼。”

    “别这么客气。”易桓摆摆手，“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们人到了行。”

    他说你们，季衍自然知道指的是谁。他也没搭话，这时服务生敲门进来上菜，两人便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别的话题。

    季衍从浴室出来，突然觉得酒瘾上来了，便开了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正充着电的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微博的新闻推送。

    他不刷这些社交平台，但今天刚结束了一段拍摄，剧组放了两天假，他便难得有些放松，干脆盘腿在地毯上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刷起了动态。

    换个公司后他的微博号有团队在打理，不像以前乔明希总要逼着他自己发动态，或者转发他的微博。团队用季衍的号关注了公司自己培养的营销号，季衍一刷新首页上正好出现了新的消息，是关于易桓即将举行婚礼的。

    微博内容没什么特别，简单提到了婚礼的时间、新娘的大概背景，除此之外是对青春记忆的感慨。配图则是易桓和秦绾之前公开过的婚纱照，以及一张几年前的团队写真。

    季衍点进这条微博的评论，除了对易桓的祝福之外，几乎全是关于他和乔明希的。

    “衍少和小殿下都会出席的吧，所以我们cp粉还是有点念头的是吗？”

    小殿下是乔明希的粉丝给他的称。他们刚出道时公司给投资拍了一部小成本的古装偶像剧，是冲着角色吸粉捧红他们去的，因此五个人的角色几乎都是量身定做又放大了优点。乔明希当时饰演的是一个年轻孤僻的皇子，性格几乎与他自己没有二样，呆萌又忧愁的气质吸了不少粉，小殿下的称呼也一直保留了下来。

    “我说嘛，这么多年的cp怎么可能说拆拆［大哭］”

    “乔明希亲口承认的和季衍关系不好，怎一个尴尬了得。”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正常吗？说白了他们以前也是同一个公司的同事，你会跟每个同事都亲密无间？”

    “衍宁党喜大普奔，衍希粉洗洗睡吧，正主都亲手终结了。”

    “乔明希和季衍现在这样，是当初卖腐的反噬吧。”

    “呵呵，看来我果然是老了，现在的小朋友是没有见过当年的衍希盛世啊。”

    “一张图告诉喷子是不是我们腐眼看人基。唉，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滑到这条评论，季衍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图片。

    看图上的造型，照片是好几年前的了，那时候乔明希还染了头发，一头金发软软的，确实像个小王子。

    这好像是哪次活动拍的，两个人穿着同色的休闲外套，椅子挨着椅子坐在一起。大概是乔明希被点到回答问题，季衍手里拿着话筒放在他嘴边，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乔明希微笑地朝他这边倾斜，着话筒的位置在说话，两个人靠得太近，看起来像季衍把他搂在怀里一样。

    而季衍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张照片的关键在于，乔明希在看着提问的粉丝，季衍却在看着乔明希。

    那样的眼神，仿佛看着这世间唯一的珍宝。

    季衍看着照片许久，两道浓眉微微皱起来。良久他轻笑一声，神情复杂地摸了把脸。

    ——他那个时候演技已经这么好了？

    <

    </script>    今日微博热搜：

    #易桓婚礼#

    #易桓女友粉集体失恋#

    #急速向前#

    #季衍乔明希#

    ……

    c.air未解散前红的时候，粉丝里最多的是年轻的女孩子，原本偶像结婚是非常容易引起动荡的，然而易桓在组合解散后便退居了幕后，又一直是四人中最低调的，因此多数粉丝也只是理智地送了祝福。

    易桓的新婚妻子并非圈内人，婚礼尽她所愿地低调了，除了双方的亲朋好友之外，只请了一小部分关系较好的媒体。

    饶是如此，还是有部分没有被邀请到的媒体远远聚在酒店附近，也有一些粉丝遥遥等在一旁想看一眼偶像。

    乔明希一下车便听见有年轻女孩的声音叫着“小殿下”，他回过头去，脸上带着一丝茫然的表情。通往酒店花园的路都被保全人员拦着，女孩子们只能远远地站在后面，见他看过来便玩遥遥喊道道：“殿下今天睡醒了吗？”

    乔明希对她们笑了笑，见这会儿人也不多，便走近到她们面前，说话语气惯例没什么起伏的淡然：“抱歉啊，这会儿不能全都签名，婚礼马上开始了——不过你们要不要拍张照？”

    女生们没想到他会特意走过来还能拍照，全都连忙欣喜地点头：“要的要的！”

    乔明希摘了墨镜，配合地站进其中一个女生举起的手机镜头里，他个子不算太高，但为了照顾娇小的粉丝，还是自觉地弯了弯腿。女生们迅速地摆好表情拍了两张合影，兴奋地夸张乔明希。

    “小殿下皮肤太好了吧！”

    “小殿下你太高啦。”

    “好可啊这个表情哈哈哈。”

    乔明希看着她们，好脾气地笑了笑，打了招呼便要往里走。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阿希！”乔明希还没回过神便被一把勾住了肩膀，旁边的粉丝又尖叫起来。

    陆远面无表情地将沈嘉恩从乔明希身上扒拉下来，沈嘉恩对粉丝们挥挥手，也不理陆远，勾着乔明希的肩一起进了酒店。

    婚礼主场是在这间酒店的花园里，此时陆陆续续已经来了许多宾客了。易桓和秦绾在拱形的花架下接待客人，年轻的新娘披着洁白的定制婚纱，因为幸福而显得比平时更美。

    见到三人到来，她面上露出真心的微笑，拍了拍丈夫的手臂。

    易桓心情很好，尤其仔细地看了乔明希两眼：“状态不错，今天不困吧？”

    乔明希抬了抬眼帘，有气无力地道：“还行。”

    他天生一张困意脸，又不是外向的个性，总是看起来没睡醒的样子，不熟悉的人以为他是工作太忙碌休息不好，亲近的朋友却知道是天生这样，也不怎么在意，还时常开些类似的玩笑。

    易桓朝身后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道：“你们跟小陈进去吧，席位都安排好的。”他说完便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上前对三人打了招呼，沈嘉恩哈哈笑着给了易桓一个拥抱，陆远则淡淡地点点头道了声“恭喜”。

    乔明希自从和季衍分开后对这种犹豫习以为常了，带着他惯有的困意脸跟着小陈走了进去。

    花园里宾客都三三两两聊着天，参加的是婚礼，每个人面上都带着一丝喜悦。

    沈嘉恩一进会场挪到了餐桌旁，端着盘子一会儿夹一块蛋糕，一会儿又夹一片水果，吃得脸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陆远跟在他身后不让他多吃，乔明希无聊地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嘉恩说着话。进入娱乐圈好几年，他依然不喜应酬，而人人都知道他背后是堂堂乔家，也不敢过于招惹。

    很快到了婚礼仪式要开始的时候，所有宾客都需要按照安排入座，乔明希垂眸放下手中的酒杯，磨磨蹭蹭地往座位走去。

    出道三周年的时候，乔明希在一部电视剧里演了男二号，拿了一个“年度最具人气男配角”奖。

    虽然不过是电视台自己搞的鼓励式分猪肉典礼，但第一次以个人名义拿到了奖项，即使是没什么事业心的乔明希也忍不住略微兴奋了起来。

    他始终记得那天他和季衍穿着同色系的礼服，一个在颁奖台上，一个在嘉宾席里，他惯例言简意赅，甚至后来被粉丝戏称为“全程懵逼”；而季衍靠坐在椅子里，一手撑着额头，一手看着他笑。

    他握着奖杯从台上朝季衍走去，身后是万丈星光，身前却是他的心跳。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季衍，对方眼里的笑意无限放大，他突然紧张地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呆呆地在他面前站定，张了张口却没有任何言语。

    那时的季衍站起身，将他一把揽进了怀里。

    那一年，在所有的主流媒体的报道里，这个拥抱都是组合兄弟情义深厚的证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祝福和鼓励，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乔明希都将他看作属于自己独有的、带着季衍的意的拥抱——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如今乔明希已经多多少少感悟了季衍当时——以及之后无数次拥抱自己时内心真正的想法，再如同当年那样走向坐在席位里的季衍时，面上已经能做到波澜不惊。

    不知是巧合还是安排席位的人心细，出于多年组合队友，乔明希理论上是必须和季衍坐在一个区域的，甚至不能隔得太远。即使他语出惊人道出疑似分道扬镳的事实，但从多方面考虑，也不能给公众这样的印象。因此他和季衍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一边，而中间隔着两张椅子，贴着沈嘉恩和林子宁的名字。

    这样看来，组合依然是很和谐的样子。

    乔明希一步步朝座位走去，季衍也是在这时抬起了头。

    半年前的那场道别演唱会结束后，乔明希便再也没有见过季衍，这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四目相对。

    季衍的变化其实有些大了，以前组合还在的时候，走的是偏韩团的风格，每个人都染了头发画眼线，每一次演唱会都要画厚厚的舞台妆。乔明希自己和沈嘉恩是属于清秀类型的五官，粉丝眼中典型的花样美少年；易桓气质温和像韩剧里的男二号，林子宁最好看，模糊了性别的中心的好看，站在那里是聚光源。

    而季衍，一身线条流畅的肌肉，在舞台上一把脱掉外套露出背心外的矫健的手臂；跳完舞头发被汗水浸湿垂下额际，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浑身都是能将人击晕的荷尔蒙。

    那时候季衍是一个合格且耀眼的队长，粉丝心中整个c.air的大家长，英俊而爽朗。

    解散后季衍开始演戏了，成为一个演员，头发染回了黑色，擦掉了眼线和厚厚的舞台妆，露出原本英俊的五官，刘海也梳开露出了额头，整个人变成了更有侵略性的俊朗。

    周围的宾客见到乔明希几人朝季衍走去，都露出了不同情绪的神情，季衍自己倒是毫无察觉一般，视线淡淡地扫过乔明希。

    “阿衍！”林子宁这时从一旁冲了过来，一把在季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啊！总算是没迟到，堵死我了。”

    乔明希脚步一顿，沈嘉恩冷哼一声，走过去抓林子宁的衣服后领：“喂，这是我的位置。”

    林子宁扭头一看，果然是沈嘉恩的名字，便蹦起来坐到季衍的另一边。

    沈嘉恩转身对乔明希招手：“阿希快过来坐啊，站那儿充电呢？”

    乔明希只好又慢腾腾地走过去坐下。

    他曾经多少预想过两人四目相对的场面，但那并没有实现。而这又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如今的季衍如果愿意多看他一眼，母猪都能上树。

    因着极唬人的家事，即使是新人时期都没有受过冷待的乔明希，唯一的弱势全给了季衍。

    如今再想这些似乎都没有了意义，乔明希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来往的宾客，又进入了大脑放空的状态。

    他和季衍尴尬的关系让原本正好的座位被打乱，陆远坐到了乔明希的右边，乔明希左边隔开了他和季衍的沈嘉恩只能歪着身子和陆远说话，多少有些痛苦，乔明希陷入了放空状态没有察觉，一旁的季衍倒是一转头能在沈嘉恩错开身体时看见乔明希平静的侧脸。

    平心而论乔明希长得非常好看，是那种属于少年的秀气，即使在偶像圈已经算得上大龄前辈，他看起来依然像个刚进大学的小少年——干净、宁静、内敛。

    在人多的时候，乔明希的话非常少，总给人一种始终处于状况外的错觉，事实上他在某些事上反应确实非常慢，从前组合接受采访，刁钻的记者都知道抓着乔明希入手，因为太急太尖锐的问题他反应不过来；而有些时候公司让他和季衍一起开直播，他也总是忘记要说什么，多数时候都是季衍说，他在旁边听，然后慢好几拍地回复好几分钟前的粉丝留言。

    他像一只蜗牛，又像已入迟暮的猫。

    季衍看着乔明希没有焦点的双眼，隐秘地皱了皱眉。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易桓请了圈内同他关系很好的主持人来做司仪，其貌不扬的男人妙语连珠，时不时逗得宾客哈哈大笑，气氛甜蜜愉悦。说到高兴处，免不了请好朋友上台讲话，作为昔日队友，乔明希四人在起哄声中一起走上台站在了新郎身边。

    四人照惯例各自说了祝福的话，主持人见气氛正好，便玩笑道：“今天桓哥也成家了，三位呢？准备什么时候解决终身大事？”

    问完他将话筒递给季衍，季衍依然使用了官方回答：“我还是想先演好戏，其他的事，缘分到了自然有了。”

    他说话的时候，乔明希略略低了头，看不出神情的变化。

    轮到林子宁时这个漂亮的男生又扬起了让一切事物都瞬间失色的笑容：“我是万年单身狗啊，没有女孩子看得上我哎。”

    台下姐姐辈的女人们立刻笑了，有关系好的前辈向他叫道：“姐姐娶你啊小宁！”

    众人哈哈大笑，话筒又递到沈嘉恩面前，沈嘉恩不着痕迹地朝台下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说，“这个太早了吧，我还是个孩子呢黄老师。”

    大家发出善意的嘘声，主持人笑着调侃了两句，问到最后的乔明希：“我还是来问明希吧，还是明希最老实——明希计划什么时候找到另一半结婚？”

    乔明希接过话筒，像是在消化这个并不怎么困难的问题，思考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说着他又歪了歪头，“但是，我想和我的初恋结婚。”

    台下众人又再次起哄起来，主持人趁热打铁问起初恋，乔明希却仿佛有些羞涩般笑了笑，摇着手不肯再说。

    这个环节此过去，四个人依次下了台，季衍入座后看了一眼乔明希，对方正垂着眼帘拉开椅子，面上羞涩的微笑早已消散，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

    他坐在甜蜜的喧嚣里，无悲无喜。

    <

    </script>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雨滴打在树叶上发出落珠一般的滴答声。卢娜起身关上落地窗，风雨声瞬间被隔绝在屋外。

    桌上的刚接的热水还散着一丝热气，她弯腰拿起杯子捧在手里，看了一眼在沙发和地毯上坐着的几个男生。

    “本来大老板的意思是亲自和你们谈。”卢娜低声道，“但我想着，还是由我先来问问你们。季衍的解约手续已经在办了，c,air散不散，主要还是看你们的意愿。”

    她说着，朝客厅的角落看了一眼，那边的人却毫无动静。

    “还有什么好问的。”林子宁原本在房间睡觉，缩在沙发里一脸困顿地打着呵欠，“阿衍都走了，干脆散了嘛。”

    “林子宁你有病啊！”沈嘉恩猛地抬起头，甩开一旁过来拉自己的手，“凭什么季衍走了c.air要散？”

    林子宁一个呵欠没打完，手还举在嘴边：“我是无所谓咯，本来今年大家也是各做各的通告嘛。阿衍不在r也不是我想要的c.air。”

    “娜姐，公司的意思呢？”易桓伸手按住沈嘉恩，“公司不会让我们这么散了吧？我们四个继续，或者加一位新人进来重组，都比直接解散对公司更好，不是么？”

    卢娜闻言深深叹了口气：“原本上面几位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怕加新成员进来与你们磨合不成功，其实呢……公司还是会考虑你们的心情的。”

    说完她又不经意地看了客厅角落一眼，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这几位爷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先不说沈嘉恩天不怕地不怕，和林子宁经常互相闹别扭不配合，是角落里坐着的那位，完全不懂得如何隐藏情绪，曾经因为被林子宁惹得不高兴，整个直播中都对对方理不理，当晚c,air内部不和的消息上热搜了。若是这么重要的转折不来过问几位的意见，以后的麻烦可比利益来得快太多了。

    当然她还是要尽力把这几位留下来的，算组合散了，只要还是公司的艺人一切好说。

    “我无所谓。”沈嘉恩道，“加新人也可以r不能散。”

    他抿了抿唇，平日一直带笑的眼睛竟然有些红：“我要留在c.air。”

    易桓沉默几秒，也低声道：“我也是。”

    卢娜转头看把脸埋在抱枕里打瞌睡的林子宁，对方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埋着头懒洋洋道：“那不散吧，我随便啦。”

    他这样说，三人便算是统一了意见，与卢娜一起朝客厅角落看去。

    宿舍的客厅角落摆着一台游戏机，前面铺着造型和图案非常中二的地毯，一直沉默的少年盘腿坐在游戏机前，戴着耳机，将兜帽拉过头顶。屏幕上的游戏人物正在主人的操控下噼里啪啦地抬腿进攻，打游戏的人似乎并不能听见身后几人的对话。

    “明希？”卢娜抬高声音叫了一声。

    屏幕上的游戏人物还在进攻，卢娜见少年没有反应，起身准备向他走去。

    对手被一脚踢出擂台，一边的血条迅速空了下去。

    血红色的“ko”跳出屏幕。

    “算了。”许久，几人才听见少年冷淡的声音。

    “散了吧。”

    床头的手机响了好几次，被子里才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将它抓进手里划拉了几下，屋子里才恢复了寂静。

    厚重的窗帘将一切光线都隔绝在了屋外，乔明希关了手机又将被子拉过头顶闷了几分钟，才揉着头发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神色放空地坐了许久，才掀开被子下了地。刚走到门口手机又唱起了歌，他脚步一顿，转身回去拿起手机。

    “喂……”

    “还在睡觉？你昨天喝酒了？”卢娜一等电话接通噼里啪啦数落起来，“不是和你们说了别喝酒吗？嘉恩呢？算了我都不用问，那小子绝对喝了。”

    乔明希被她的声音震得一愣，揉着耳朵将电话拿远了一些。

    c.air解散后，易桓退居幕后，林子宁分出去换了经纪人，乔明希和沈嘉恩依然在卢娜手下，但除了他们之外卢娜还带了一个最近势头很大的新人，昨天新人有重要视镜，卢娜便没有跟去易桓的婚礼，只千叮咛万嘱咐了二人不许喝酒。

    “算了我不说你，反正最近也休息。沈嘉恩那小子真是皮厚了，今天还有一期节目看来是不想录了……”

    等那边絮絮叨叨渐渐没了声音，乔明希才再次把手机靠近耳边：“……娜姐，有事么？”

    “有空的话来公司一趟吧。”卢娜顿了一下才道，“本来想给你送剧本过来的，不过一会儿万逸有组硬照要拍，我得看着点，你来公司我具体和你说。”

    乔明希原本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开了卧室门往楼下走，闻言一愣：“剧本？”

    “嗯，具体等你过来说。”

    “娜姐……”乔明希有些犹豫，“我暂时不是很想演戏。”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才听卢娜继续道：“明希，我们那天说的话你忘了么？这个角色比较特殊，我还是希望你过来看看，看过你明白了。”

    乔明希张了张口，一抬头见到一楼落地窗边坐着的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知道了，娜姐，我等一下过来。”

    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放进居家服的口袋里，下了楼梯朝那人走去。

    这一天的光线不太亮，客厅里开了灯，窗边的人坐在轮椅里，腿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毛毯。听见脚步声她转过了头来，瀑布一样的乌黑长发下是一张苍白到有些阴郁的脸。

    “起来了？”女人有着天生显得冷淡的声线。

    厨房阿姨在听见楼上开关门声时热了早餐，放到客厅小几上示意乔明希吃。乔明希对她笑笑，端了牛奶走到窗边。

    对轮椅里的人，他不像在外那般懒散，要显得乖巧许多。

    乔明月对他点点头，也没有多说话，低头翻了一页膝盖上的书。

    乔明希干脆盘腿在地毯上坐下，坐在乔明月的腿边：“今天不出去吗？”

    明月低头应一声，“你要去公司？”

    乔明希点点头，孩子气地将唇边的牛奶舔了个干净，才有些低落地开口：“姐，我该继续演戏吗？”

    “为什么不？”乔明月头也没抬，语气听起来依然有些冷淡。

    “但是……”乔明希双眼放空地看着地毯，“我用了你和沣哥这么多资源，也没有达到过你的期望。”

    事实上，八年来他凭着乔明月弟弟的身份在娱乐圈我行我素，当初也是因为乔家的势力才有了c.air；更是因为他一句“散了吧”，公司也不强求他们继续组在一起。乔明月个性冷淡，却一直在支持他，可他却辜负了她的期望。

    乔明月清浅地笑了笑：“我记得前年的演艺收入排行不是我给你买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乔明希捧着牛奶杯放空道。

    两人沉默许久，乔明月将视线从书上挪开，伸出手摸了摸乔明希的头。她的声线冷淡，手心却很温暖：“想这些做什么？不要看不起自己。”

    乔明希却低着头不说话，良久才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乔明希到公司后直接去了三楼的摄影棚，卢娜正守在一边看摄影师给万逸拍照，见到他来后仔细嘱咐了助理几句，便带着乔明希来到角落的沙发边。

    “坐吧。”卢娜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到乔明希面前，“是这个剧本，你可以先大概看一下。”

    乔明希原本情绪不太高，拿起文件夹看到封面的剧名时愣了愣，他抬头看卢娜，对方也看着他。

    “往后看，角色名给你勾出来了。”

    乔明希于是低头往后翻，剧本前几页是全剧的人物小传，他翻到第二页看到了卢娜用荧光笔画出来的人名：“严少文？”

    卢娜点点头：“对，戏份不多，三集。”

    乔明希一贯懒懒的面上终于浮出一丝错愕来：“这个不是方涵的角色吗？我听说他已经进组了。”

    “你没看新闻？”卢娜也惊讶，“方涵前天拍骑马戏摔骨折了，剧组不想等，要换人。”

    乔明希闻言皱了皱眉，不过想到方涵确实背后没有人撑腰，人气也算不上高，剧组不愿意等也正常，只是这部剧……

    “我不想接。”乔明希道，却不说理由。

    他不需要说，卢娜明明应该知道他的理由。

    这部剧，是季衍正在拍的大ip电视剧，因为是大男主戏，所以身为男主角的季衍是绝对的中心。

    “《狼烟》这部剧……”卢娜看着乔明希分析道，“虽然是外戏，但我预测是会大爆的。严少文这个角色在原著粉里人气很高，你看过论坛吗？之前书粉让你演的呼声很高的。”

    “为什么要接这个？”乔明希道，“好的角色还有很多。”

    “只是刚好有这个机会。”卢娜叹口气，“公司之前在和皇耀谈合作你知道吧？这边剧组决定换人之后他们给了提议，先签一个角色磨合一下，不过他们要求必须是原来c.air的成员。”

    皇耀是业内非常有地位的影视制片公司，季衍解约后跳的是这家，成为了很多知名影帝影后的师弟。皇耀以前多专注于大屏幕，这部大ip是他们进攻电视圈的第一枪，因此也算是重视。

    见乔明希不说话，卢娜又道：“嘉恩最近好几档综艺，肯定是走不开的；阿桓不用说，所以如果你不接的话，只能给子宁了。”

    乔明希低着头，浓密的睫毛有些颤抖。卢娜盯着他看了几秒，叹气道：“行吧，其实子宁很想要这个角色，你如果不想接，我去跟alian说一声。”

    alian是林子宁现在的经纪人。

    卢娜伸手要将文件夹拿回来，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不用了。”乔明希低声道，“我要演。”

    <

    </script>    《狼烟》原作小说的背景是类似于民国时期的一个架空时代，处于军阀势力混战的时期。虽说是大男主戏，但具体从剧情上来说其实是以男主为中心的男子群戏，原作剧情精彩，几个少帅之间互动张力十足，有一批非常忠实的原作粉。

    故事中季衍饰演的少帅萧绝是北方军阀中非常有名的“狼之子”，以不输于父亲的狠辣冷酷闻名。在一次几乎撼动格局的动荡中，包括萧绝父亲在内的南北几名大帅都遇刺身亡，于是天下几天之内变为了几名年轻少帅的战场。

    萧绝在二十刚出头的年龄继承了父亲的军队，杀出一条血路统一了北方，最终同南方与自己齐名的少帅程玄进行了一场狼与虎的对决。

    乔明希要演的严少文这个角色戏份非常少，在原作正文中也出现不到一万字，他是南方军阀中严家的小少爷，是严大帅的私生子，与从小动刀动枪、完全按着父亲的模子刻出来的大哥严少武不同，严少文自小体弱多病，被当金丝雀一般养在别处，几乎不与外界接触，干净无知得像一张白纸。

    在剧情的后半段萧绝与程玄的对决中，二人都需要在南方影响极大的严少武成为自己的助力。程玄抢先一步抓走严少文作为人质，谁知离开了重要药材的严少文在半路中发病惨死，严少武于是决定与萧绝联手为弟弟报仇，成为了萧绝打败程玄路上的最后一位助力。

    严少文在正文中出现不多，一篇番外却让他成为了人气非常高的原作角色。

    番外主要讲述他与哥哥严少武的初次相遇及后来感情越来越好的过程。

    对于自小被严苛要求、几乎感受不到亲情的严少武来说，活泼单纯又话唠的弟弟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牵挂；而对于连父亲的面也很少见到的严少文，哥哥则几乎是他的全世界。整个番外将兄弟间的相处描写得非常有趣温馨，正文中弟弟的惨死与哥哥的悲痛则渲染得非常动人。

    不得不说这个角色受欢迎的很大程度原因其实是打了卖腐的擦边球，但单从角色来看，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气质，乔明希要驾驭起来都不算太难。并且仔细算下来，他几乎没有同季衍的对手戏，更多的是和饰演严少武的新晋小鲜肉薛峤的。

    《狼烟》这部戏在初宣时被媒体以“男色时代”为主题大肆报道了一番，除了原本人气极高、势头也越来越猛的季衍之外，几名少帅的饰演者也都是颜值与实力都非常拿得出手的年轻演员，配戏的更是圈内有名的戏骨。

    整部剧制作非常精良，造型与场景都是国内大师带领的团队，几名少帅不同风格的军装定妆照一出来，包括书粉在内的粉丝立刻都沸腾了，成为了本年期待度最高的ip改编作品。

    虽然这部剧比季衍年底冲影帝的那部电影后开拍，但业内的人都知道，这是皇耀送给季衍的见面礼。

    c.air解散之后的半年里，乔明希只拍了一部组合解散前签的偶像剧，除了前几日的生日会之外几乎没有接任何通告，整个人度假一般悠闲。这次猛然接了一个空降角色，又是出品公司指定的，，因此连试镜也省了，回家准备了一天被抓进了剧组。

    这部剧的制作团队以精细良心出名，为了拍摄出原汁原味的南方园林，团队花大价钱并托了许多人情才租借到了南方a市一个大世家的祖传宅院，分成好几个部分分别布置成程家、严家的本宅和严少武住的别院。

    除了园林外的场景需要在影视城等地拍摄之外，乔明希的所有戏份几乎都在这里完成。他连沈嘉恩也来不及见一面，便带着小严一起飞到了a市，只来得及在出机场后给沈嘉恩打了电话。

    “你真接了啊？”电话那头的沈嘉恩心情似乎很好，发出一连串招牌的哈哈大笑，“干得好！这角色不是林子宁想要嘛？不给他！”

    相比他的愉悦乔明希却十分平静，他在飞机上睡得不太好，头发还有些乱乱的。沈嘉恩似乎也听出他兴致不高，关心地问道：“那你现在去哪儿？直接进组了？”

    乔明希看了小严的手机一眼：“嗯，先去见编剧。”

    “这也太赶了吧。”沈嘉恩咋舌，“算了不能和你说了，我这边节目摄制组的人也快来了。阿希，加油啊。”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异常用力，乔明希沉默了几秒，轻轻勾起嘴角笑了：“嗯，我知道。”

    挂了电话没多久，车子开到了拍摄场地，公司同行的人带着乔明希的行李送去剧组准备的酒店，乔明希自己则只带了小严和公司的一位保镖，在早已等在门口的剧组助理的带领下进了园林。

    乔明希是半路进组，许多环节都要临时□□来，他们到时几组拍摄都正在进行，总导演林焕正在拍严少武和手下的对手戏，乔明希不好上前打招呼，剧组助理便去通知了编剧和主造型师。

    《狼烟》的主编剧也正是原作小说的作者，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生，见到乔明希后她友好地笑着与他握了手：“终于等到你了。”

    乔明希有些微愣，一旁剧组助理笑道：“烟姐最开始想让明希哥来演文弟，只是那时候没机会。”

    乔明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编剧真诚道：“我会加油的。”

    编剧也笑了笑，放乔明希被服装师和妆发师拉了过去。

    剧组的细致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服装和妆发都各自分了两组，一组主负责南方势力，从服装的风格、材质到演员的肤色、外貌气质都要与南方人贴合，无论演员本身气质贴近南方还是北方，至少妆发与服饰上要必须像个南方人。

    之前饰演严少文的方涵身形与乔明希差不多，服装组也还是连夜按照乔明希的身材尺寸修改了衣服，因此乔明希在试装时发现几套衣服几乎都十分适合自己。

    妆发组的化妆师来给乔明希试妆，乔明希一边闭着眼乖乖地让化妆师给自己上护肤品，一边听坐在一边的编剧讲戏。

    “文弟这个人，非常地干净单纯。”编剧的声音认真而轻柔，“这种单纯是因为对外面世界的一无所知而表现出来的无知无畏。他很活泼而且话唠，所谓的话唠是因为除了佣人之外几乎没有人可以说话，所以面对哥哥时有一股脑的话。同时他对哥哥是非常忠心并且依赖的，这也是单纯的表现。我希望你能体会到他由内而外的一种干净纯真，而不是浮于表面智障一般的傻白甜，能行吗？”

    单纯干净的人设，看起来简单，真正要演得让观众喜欢却是并不容易的。乔明希闭着眼想了想，趁着化妆师喷完喷雾的间隙睁开眼，看着编剧认真道：“我明白了，您放心吧。”

    虽然拍摄时间很紧张，但也并不需要乔明希一进组便下场拍摄，这一天主要是给乔明希试了几组造型，顺便由剧组的摄影师拍几张剧透照。

    乔明希这时穿的是剧里最常见的一套衣服，做工精良的白色衬衫和咖啡色背带长裤，寻常人穿在身上容易像街头的小报童，他却完美地变成了民国大世家矜贵的小少爷。

    小严趁他低头看剧本时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明希哥，你发个微博吧。”

    剧组在与乔明希签好合约后用官方放出了换角的消息，因为是方涵发生意外而换的人，加上乔明希咖位比方涵高了许多，因此对方的粉丝并没有太过于激烈的反应。

    倒是友的重点又放在了乔明希和男主季衍身上，有说乔明希打脸的，有阴谋论炒作的，当然也有cp粉和c.air团粉的狂欢。

    乔明希接过手机看着照片上的自己，他已经将头发染回黑色很久了，整个人都是一股毫无攻击性的柔和，垂眸安静的样子确实很像书粉心中的小少爷文弟。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编辑了一条微博和图片一起发了出去。

    于是这一天乔明希的粉丝一刷新首页便刷出了这样一条微博：

    乔明希v：

    进组了，新的角色，我不会输[加油]。

    [附图]

    微博发出不久，评论立刻上了四位数。

    “啊啊啊啊小殿下真好看！”

    “虽然来得措手不及，但这次的角色很棒啊，小殿下加油！”

    “所以之前生日会果然是炒作吧[再见]”

    “#乔明希狼烟严少文#小殿下简直不要更适合！加油打败白眼狼！”

    “书粉表示真的比方涵合适，期待。”

    “说炒作的带点智商好吗，跟这么讨厌的人一起演戏只能说明我们小殿下职业素养高[微笑]。”

    “呵呵没错，某些白眼狼粉真以为自家主子已经是影帝了？”

    “真是看不下去了，某巨婴倒贴我们衍少不要太过分好吧？”

    “团粉表示大家别吵啊……对比起隔壁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解散后还能看到团员一起演戏真是感动得哭出来啊。”

    “cp粉才是哇的一声哭出来啊！告诉我我萌的cp没有be！”

    “真是乔明希啊，那之前林子宁说很有可能会来a市拍戏是指哪部剧？我还以为是狼烟呢。”

    “抱走子宁宝宝不约，a市又不是只有狼烟一部剧，求淑芬别加戏。”

    ……

    乔明希大致看了些评论，又挑着回了一些认识的人的私信消息，才退出微博将手机递回给小严。

    他拿着剧本走到屋外，不远处的人造湖边正拍摄严少武的戏，乔明希走近想看一看，却在看清与严少武对戏的人时停下了脚步。

    薛峤是戏剧学院科班出身的新生代演员，生得高大俊朗，南方系的深绿色军装穿在身上显得身姿挺拔，又有着严少武这个角色标志性的俊俏与风流。

    而在他的身旁，一身北方系玄色军装的男人面色沉寂，凌厉的五官间神色冷酷而阴郁。他个子很高，比身高腿长的薛峤还要高出半个头来，环着手看着湖面，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一下下点着左手臂，整个人显得气定神闲又令人畏惧。

    是季衍，又不是季衍。

    乔明希远远看着二人，手指有些颤抖，心里却觉得有趣：并排站着的那两个人，其实都很像季衍，无论是幽默俊朗的严少武，还是冷漠阴郁的萧绝。

    一个像人前的季衍，一个，像他花了八年才看清的、真正的季衍。

    <

    </script>    第7章

    对于《狼烟》整个故事来说，萧绝与严少武在湖面的这场谈话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在这个时候，严少武刚经历了弟弟的去世，对程玄的仇恨让他逐渐偏向萧绝一方并在这场谈话中最终下了决定；而萧绝抓住机会对严少武步步紧逼，要将其纳入联盟。正是这一场谈话之后，几位少帅完成了结盟的最后一步。

    因此导演对这场戏的情绪细节要求非常高，光是严少武一个转头的眼神变化便已经不厌其烦地拍了许多次。

    乔明希不好上前打扰，便干脆站在一旁看这场戏的拍摄。现场有工作人员见到他来了，但由于这部剧是现场收音，都不敢在这时过来和他打招呼。

    一位做场务的女生见到他，轻手轻脚搬来一张凳子，乔明希对她笑笑，也不客气，干脆坐下来看他们拍戏。

    其实这不是乔明希第一次看季衍拍戏，以前他跟季衍跟得最紧的时候，公司给季衍单独接了戏，他只要没有通告会跟过来。

    刚开始有些剧组所有人都不大牌，身为乔家人的他便是最众星捧月的那一个，季衍会做人，还让助理给全剧组买水买饭，亲自给导演和助理道歉，抱歉他这个“朋友”打扰了大家。后来乔明希渐渐学会剧组里的那一套，每一次都带着水和礼物去“探班”，见到众人面对他时的笑脸，乔明希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那时候季衍拍戏他坐在一边看，季衍休息他凑过去和他说话，他从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刁钻胃口，也跟着季衍一起吃剧组的盒饭；甚至有些剧组吃杀青宴，都会算上他一份。

    他一步一步地跟着，跟得太紧，反而将季衍跟掉了。

    薛峤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回了多少次头，导演总算满意地让过了。接下来按照剧情严少武要突然出手试探萧绝的身手，导演这边一喊“咔”，另一边的武术指导过来给二人做起最后的指导来。

    化妆师过来给季衍整理头发，季衍一边任由她摆弄，一边听着武指给薛峤做指导，他无意中往不远处一看，竟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过去八年的形影不离，没有人比季衍更熟悉这个人的模样。其实他们早已不是刚出道时的样子，但他始终清秀得像个少年。组合解散到如今半年的时间，二人之间连一句话也未说过。那天婚礼时季衍便觉得他更瘦了，整个人都像困顿得毫无精神一般。似乎任何事也提不起他的兴趣。

    乔明希正在同导演说话，无意中也是一抬头，一眼撞进了季衍眼中。

    阳光时而从云层里漏出来，刺得他眼睛有些疼。乔明希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严少文部分的正式拍摄第二天才开始，乔明希在片场一直等到导演有空给自己又说了一遍戏，才带着小严回了酒店。

    “林导的团队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小严跟在乔明希身后道，“明希哥你合约上只有三集，都做得这么正式。”

    “皇耀一向这样。”乔明希在剧组卸过了妆，半天的折腾让他原本困顿的脸显得更加没精神，“你回去休息吧，我想睡会儿。”

    “明希哥你不吃饭啦？”小严问。

    明希从小严手上接过自己的背包，挥手打发走他，自己回了房间。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有些愣，后退两步抬头看一眼门牌号：“你怎么在这儿？”

    “你收工啦？”原本缩在沙发里啃苹果的人将果核往垃圾桶里一扔，“我来找你啊。”

    乔明希无甚情绪地看他一眼，径直走进房间将背包扔到地上。林子宁整个人摊在沙发里，长长的腿挡了去路，乔明希毫不在意地抬头跨过去。

    “阿希，我在和你说话。”林子宁不满，“我现在很生气哎，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乔明希打开助理一早送进来的行李箱，将东西一件件往外拿：“哦。”

    “哦？你说个‘哦’？”林子宁跳起来，漂亮的脸上五官夸张地伸展着，“你不知道这个角色我想演吗？你又不是真的喜欢演戏，干嘛和我抢角色？”

    “不知道啊。”乔明希语气平淡，像是看不见林子宁头顶冒出来的怒火。

    “……”林子宁一顿，一时竟找不到话说。

    乔明希将小严塞进他行李箱的护肤品和日常用品拿在手中往洗手间走去，林子宁像甩不掉的怨灵一般跟在他身后。

    “那你总知道这剧是衍哥主演吧？”林子宁絮絮叨叨，“你跟过来想做什么嘛？捣乱？不至于吧，这个角色又不重要，影响不了衍哥……监视衍哥？衍哥现在都跳槽了你怎么监视得了……”

    他倚在洗手间门口，见乔明希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把日常用品一件件往洗手台上放，他语气一顿，小心翼翼问道：“阿希，你该不会……”

    “是追过来和衍哥复合的吧？”

    啪！

    一道黑影向自己飞来，林子宁猛然往旁边一躲，价格昂贵的保湿水掉到地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冰凉的液体飞溅起来跳上林子宁的脸颊。

    乔明希扔了东西也是一愣：“对不起。”

    林子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正要开口，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乔明希。”

    乔明希几乎是被吓得一抖，颤抖着睫毛抬头朝门口看去，看那个男人站在房间门口，走廊橘黄的灯光将他的面容打得晦暗不明。

    但声音却是如此冷漠而清晰——

    “你在做什么？”

    刚才我为什么不关门呢？

    乔明希愣愣地想。

    乔明希站在岸边，举着手一边乖乖由服装师替自己整理衣领，一边认真地听着导演说戏。

    明明是有些炎热的天气，他却因剧情需要穿着厚厚的长袖长裤，还要裹上厚重的外出斗篷。

    他将要拍的是一场兄弟回忆杀，时间是严少武刚发现自己还有严少文这么一个弟弟之后不久，对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严少武还有一些排斥；严少文却对哥哥很有好感，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走过长长的竹桥。

    正是在这个竹桥上，严少武最后停下了脚步向严少文伸出了手拉他过竹桥，这是全剧兄弟二人感情升温的转折点。

    这场戏说简单，却又有一定难度：薛峤要演出严少武从排斥、犹豫到慢慢接受的转变，而乔明希则要一边走一边说一连串落珠一般噼里啪啦的台词，并且他还时刻谨记着编剧的嘱咐——要演得活泼纯真而不是智障。

    导演给二人说完戏，见乔明希点了点头，便一卷剧本道：“行，开始吧。”

    一旁的场记于是扬声对周围喊道：“第35集第十场准备了！”

    薛峤先几部走到竹桥上，乔明希则后退了几步站到导演指定的位置站好，各个工作人员都准备绪，场记看见导演手势，一打板，这一场正式开始。

    “哥！”严少文拖着厚重的披风，笨手笨脚地往竹桥上走，“你等等我！”

    严少武脚步一顿，却不理他，继续往前走。严少文上了竹桥，跟在他身后兴奋地问：“这里是大雁湖吗？一定是大雁湖对吧？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是第一次来这边！哥你是怎么发现的？今天你不用去营里吗？我们等下去哪里？我听说城里有家糕点特别好吃，哥……”

    “安静点行吗？”严少武头疼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神色有些无奈。

    严少文脚步一顿，愣愣地点点头：“行。”

    严少武翻个白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严少文一派孩子气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来，抬脚在不甚平整的竹桥上继续走。

    “哥，你喜欢吃洋人的蛋糕吗？”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看着乔明希越走越偏的路线，轻轻皱了皱眉。

    乔明希觉得自己渐渐进入了状态，整个人抛开了平日的放空神游的模样，完全进入了文弟的雀跃心情，他前一日将这段台词背得很熟了，越说越流利。一边说着一边踩着竹桥往前走。

    “哥，我们……”

    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走偏了线路，走到了竹桥的最边沿，口中台词还滚在嘴边，脚下却猛然一空——

    “啊！”

    岸边有女生惊呼起来，导演猛地从监视器后站了起来。

    乔明希自己却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体突然往下坠，离自己好几步远的薛峤也一脸意外地摇晃起来。

    没有人来得及来拉住他，乔明希猛然一头栽进了水里。

    剧组的披风质量很好，掉进水里立刻加重了重量，乔明希被一股大力拖着往下沉，连呼喊也没有办法。

    他不会游泳，甚至其实非常怕水。

    这一瞬间他没有思考为什么竹桥的边沿会突然断裂，也无法思考自己该怎么做。

    他只觉得刺骨一般地冷与窒息，明明是炎热的夏天，他却觉得寒意像是渗入了骨髓，痛得他无法呼救。

    大脑里茫茫然一片，只有一个名字在激烈地漂浮。

    季衍、季衍……

    在分开半年之后，在这个完全无法呼吸的时刻，内心里那个寂静了很久的人突然放声痛哭起来。

    八年、整整八年的光阴——

    季衍……

    原来，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你。

    <

    </script>    “沣哥，我到你公司楼下了。”

    “什么？我开会呢，你直接上来吧啊。”

    “哦。”

    挂了电话，乔明希握着手机站在东星娱乐的大门口，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是来这里找东星的老板楼沣的，楼沣与他的姐姐乔明月是当年一起打天下的朋友，跟他姐姐是过命的交情，因此也一直把他当弟弟看。

    对于东星的办公楼他已经不算陌生了，周围偶尔出现的几个记者倒是对他有些好奇，以为这个纤细清秀的少年是东星的新人。

    乔明希昨夜没睡好，梦游一般进了东星的大楼，对四周张张帅气美丽的面孔视而不见，径直进了电梯按下楼沣办公室在的楼层。

    电梯里还有人，隐隐有淡淡的香水味飘来，乔明希皱了皱眉，往一旁又站了一步。手机在卫衣口袋里震动了两下，他拿出来一看，是乔明月发来的短信。

    【出门了？】

    乔明希低头按手机回复。

    【嗯，到沣哥公司了。】

    短信回复过来的提示音几乎与电梯门开的叮咚声重叠着响起，乔明希一边看短信一边跟着出了电梯。

    【行，叫他开车慢点。】

    【知道了。】

    乔明希低着头回复了短信才关了手机塞进卫衣口袋，抬头一看却有些茫然。

    四周的摆设好像和之前来时不太一样。

    他退回电梯口看了一眼数字，发现自己走错了楼层，正要按电梯，又听叮的一声，旁边的电梯门再次开了，走出一群人来。

    那是一群与他相仿年龄的年轻男女，都不过十□□岁的模样，女孩子个个妆容精致，男生也都打扮入时，看起来像是未出道的艺人。

    他们说笑着从乔明希身边走过，有人无意间与乔明希对上视线，带着陌生人的淡淡探究，很快收了回去。

    乔明希看一眼他们路过的背影，往旁走了两步去看这层楼的led显示屏，见上面写着“11l艺人练习室”。

    他歪了歪头，鬼使神差地，也转身朝走廊走去。

    这整层楼都是练功房模样的房间，看来是未出道的艺人的日常聚集地。乔明希将脸藏在白色卫衣的兜帽里，混在来来往往的艺人里也并没有什么违和。

    每间练功房都没有太大不同，不是年轻男生动作整齐地练着舞曲，是身形修长的女孩子在镜子前伸展四肢，乔明希一路走到最里一间，看多了便觉得无趣。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双手塞在衣兜里，这里女孩子身上不同的香水味越来越浓烈，他打了个喷嚏，转身要离开。

    这一转身，却和身后正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他撞在那人结实的胸肌上，鼻尖擦过t恤柔软的布料，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小心。”

    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乔明希一抬头，撞进一双浅咖色的眼睛里。

    面前的是一个年轻高大的男生，又与乔明希或者他路上见到的韩系美少年很不相同，这个人的面容是时下并不主流的俊朗，五官比常人稍显立体，一头深棕色的头发略有些凌乱，整个人是散发着强烈荷尔蒙的帅气。

    “抱歉，没事吧？”

    原本是乔明希的不小心，来人却先道了歉，面上挂着谦逊的笑意。

    “……没事。”乔明希摇摇头，与他拉开距离。

    男生对他点点头，侧身进了练功房。

    乔明希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背影，这个男生很高，刚才撞在一起时乔明希的鼻尖只到他的胸口。他只简单地套着t恤和长裤，肩背处肌肉的线条却隐隐地显现出来。乔明希看见他走进去，和认识的人简单打了招呼，又摘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活动起手脚来。

    他站在窗边，屋外的阳光照进来，将他深棕色的头发打上了浅浅的暖暖的光。

    乔明希看着他，竟忘了移开眼。

    这世上人千千万万，你与某一个人的开端，也许不过是撞进眼中的那一眼。

    “嘿，站这儿干嘛呢？”

    肩上被大力一拍，乔明希吓得一抖，一转头对上一张陌生的笑眯眯的脸。

    “……”乔明希没有答话，往旁边让了一步。

    “你不进去？”来人圆圆的娃娃脸上挂着一双带笑的眼睛，“那你是来找人的么？找谁？虽然我也不一定认识，不过可以帮你叫一声。”

    乔明希摇摇头：“只是看看。”

    “哦——那你看吧，我得开始练功了。”热情的男孩子又拍拍他的肩，转身蹦进了练功房。

    乔明希歪头看一眼他跳跃的背影，又远远地看了窗边的男生一会儿，转身低着头走了。

    他上到顶楼时楼沣已经开完会了，正从会议室里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和身旁的公司高管说着什么。乔明希干脆站在电梯口等他，楼沣于是一转头便见到了将脸藏在兜帽里一脸梦游的少年。

    “站这儿干嘛呢。”楼沣向属下吩咐完最后的事，走到乔明希身边一把按在他头顶上。“走，这个点出城还不会堵车。”

    乔明希把他的手扒拉下去，跟着他进电梯：“沣哥，能不能别老摸我的头。”

    “怎么，怕长不高啊？”楼沣哈哈笑起来，“小伙子，身高都是天生的。”

    乔明希懒得理他，他原来只有乔明月一个沉默寡言的姐姐，认识楼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了这么一位取笑他的“兄长”。

    两人直接进地下停车场上了楼沣的车，这天是乔明月一位好朋友的生日会，地点在城郊，乔明月前几日去了邻市，便拖楼沣开车带乔明希一起。

    乔明希一上车便缩在后座打起瞌睡，他不坐副驾驶座，因为很快有人开了车门钻进去了。

    “你今天很早嘛。”钻进副驾驶座的女生对楼沣说了一句，转身将背包往后座一仍，便看见缩在后面的乔明希，“咦，阿希跟我们走呀？”

    “诗姐。”乔明希慢腾腾地睁开眼。

    女生对乔明希笑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扔给乔明希：“给，客户送的，还挺好吃的。”

    乔明希下意识地接了，剥开包装塞进手里，味道果然挺好的。

    他转头看着车窗外，东星娱乐高高的大楼远远落在了车后，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却莫名地扭头往11楼的位置看去。

    在那间练功房里看这外面，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生日会的主人在湖边架起了bbq，乔明希什么也不会，和楼沣的女朋友言诗一起待在一边只负责吃。乔明月没过多久也来了，坐在轮椅里和楼沣说话。

    “你最近气色不是太好。”乔明月淡淡道，“没睡好？”

    “别说了。”楼沣应景地打个呵欠，“娜娜和alian天天在我耳边吵，吵得我想离司出走。”

    乔明月道：“金牌经纪人总是都有些脾气的。”

    “那我也很难办啊。”楼沣耸耸肩，“和电视台的那个选秀，虽然说公司能操作一下，但冠军也只有那么一个，送谁去参赛是问题了咯。娜娜想送一个，alian又想送另一个，这种事她们自己决定好了，偏偏要我来做主——我这个大老板真是一点威信也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咬了一口言诗递过来的烤肉串，一点烦恼的样子也没有。

    “沣哥，你一点也没有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乔明希在一旁无情地揭穿。

    “对啊。”楼沣大咧咧地承认，“照我的意思都不送，另选一个过去。她们想推的那两个新人我想着揉一起组个组合，公司也该试着打造男团了。”

    一旁言诗很有兴趣地听着：“男团？有照片没，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哪有什么照片。”楼沣道，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娜娜刚才塞了个平板给我。”

    他转身从包里摸出一个平板电脑，打开了划了几下：“这是娜娜想推的那个，往后一个是alian中意的。”

    “易——桓——”言诗念着照片上的名字，“很帅啊，创作型？这种去选秀不是挺好的么？”

    她说着往后划了两页，突然发出一声惊叹：“哇——”

    乔明希好奇地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女生？”

    他疑惑地看着照片，言诗笑着揉揉他的头发：“男孩子啦！看来是走中性路线了。”

    她手指来回在两个人的照片上划着，喃喃分析道：“这个易桓如果是真才实学地走创作，去选秀倒是很合适，拿了冠军实力也拿得出手；但是林子宁这脸肯定碾压所有选手，光靠着颜都能吸很多粉丝进前三——还真是不好抉择啊。”

    “所以呢，你觉得这两个人组组合怎么样？”楼沣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言诗，“以你多年前三十六线的偶像经历估测估测？”

    言诗抬头白他一眼，又正经道：“选秀有一个积累人气的过程，而且能最快地让粉丝看到优点，不过选秀出身在路人观众看来总要lo一点是了。”

    “直接组男团让公司强推倒也是挺好的，但是两个人肯定不够吧？你有其他的人选吗？”

    “这个么。”楼沣将平板从她手中抽走，“让娜娜去挑好了，走，吃肉去。”

    <

    </script>    言诗从楼沣手中抢过一串烤鸡翅，一转头见乔明希还独自一人趴在桌子上划拉着楼沣留在那里的平板，便又抢了楼沣刚拿起的烤肉，走到乔明希身边。

    “阿希？看什么呢？”

    乔明希目光看着平板，伸手接了言诗递来的烤肉：“谢谢诗姐。”

    言诗揉了他的头发一把，也凑过去看屏幕：“你对这些艺人有兴趣？”

    “随便看看。”乔明希将照片一一划过，转头问走过来的楼沣：“沣哥，你们公司所有的新人都在这里么？”

    “嗯哼。”楼沣走到言诗身边，揉了一把她的脸。

    乔明希低头看着屏幕，不得不说东星在选新人上的原则真是看脸，这些照片上的新人任何一个拉出来都能算是长得好看的，而且各有各的特色。尤其是刚才被乔明希认作了女孩子的林子宁，一张脸除了漂亮之外找不到任何更贴切的形容词，但眉眼间的神色又很英气，令他虽然中性却不显得娘炮单薄。

    手指一页页划过，在一张俊朗的脸旁停了下来，乔明希盯着照片上的人，若有所思地出起神来。

    乔明希推着乔明月进了门，管家阿姨连忙递来了热毛巾给乔明月细细擦了手脸。乔明月身体不好，在湖边吹了风已经显得有些疲惫，乔明希拦住要来帮忙的管家，自己背着乔明月回了二楼她的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乔明月静静看着弟弟柔软的发顶，乔明希感受到她的视线，疑惑地抬起头：“姐姐，怎么了？”

    苍白到阴郁的脸上勾起一抹很清淡的微笑，乔明月的声音收了些冷淡，带着面对至亲之人时的柔和：“从小瘦，现在却都能背得起我了。”

    “当然啊。”乔明希走到窗边细细关好窗户，“我已经十八了。”

    姐弟两都不是话多的人，平日里一个沉默冷淡，另一个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此刻随意地话两句家常，倒显得有些亲近起来。

    事实上乔明希并不是乔明月的亲弟弟，从族谱上来说，乔明月是上任乔家当家的独生女儿，而乔明希是乔明月小叔的儿子，她的堂弟。

    乔家是百年黑道世家，内部关系盘根错节，即使亲兄弟之间也是刀光血影。乔明月的父母便是被几个兄弟暗中出手害死的，那时候他们的二伯企图将乔家握在手中，没想到尚未成年的乔明月完全继承了她父亲的城府和手段，联合外力将乔家几个兄弟一个个击破，除了乔明希的父亲之外，其他几个叔伯都在意外中丧生。

    乔明月用孱弱的肩膀扛着乔家，还和当初联手帮她的人结成了过命交情的朋友，她在几人中排行第三，如今除了乔家，整个北方圈子里的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三公主”。

    过去的事在成功后说起来是一段传奇，曾经却是一条凶险万分的血路，乔明月在此期间付出的除了双腿和健康，还有更多。

    这么多年过去，乔明希几乎是一步步地看着他的姐姐从曾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女，变成现在这个孱弱阴冷的女人。

    但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如今的乔家，都已只剩下姐弟两相依为命。

    “你不想要吗？”

    十六岁的乔明月将手中的童话画册递到乔明希面前。

    乔明希这一年还是个不满八岁的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画册，又抬头看看面上带着笑的姐姐，最终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要？”乔明月惊讶地问，“你不喜欢吗？我刚才见你一直在架子前面看它，以为你喜欢呢。”

    乔明希不舍地看一眼画册五彩缤纷的封面，轻声道：“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撒谎，你的眼神看起来很喜欢。”乔明月道。

    乔明希低着头，声音还是轻轻的：“只是看了一眼，不算喜欢，不能因为看中了要过来。”

    乔明月一愣，惊讶于他语气中不符合年龄的沉重：“怎么会这样想？谁教你的？”

    “……不对吗？”乔明希怯怯地抬起头。

    “当然不对啊！”乔明月道，“你是乔家的孩子，想要什么干嘛不开口要？一眼的喜欢难道不是喜欢了吗？你不要过来，谁知道会不会越来越喜欢呢？”

    乔明希小小的脑袋被这番话弄糊涂了，张着嘴看着已经是少女的堂姐。乔明月拉过他的手，将画册塞进他怀里：“拿着，这是我家的东西，我有权利给你。不要怕小婶骂你，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乔明希将画册抱在怀中，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静静地与乔明月对视。

    “真是的，小叔小婶怎么把你教成这样了？”乔明月揉揉他的头发，温柔笑道，“记住我的话哦，阿希。”

    乔明希看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从那时起至今都没有告诉过乔明月，他的父母其实从来不教他，他想要的一切也都不曾拥有过。只有乔明月那时笑着塞进他手里的画册，是他如愿以偿拿到的第一件礼物。

    只一眼的喜欢不能说不是喜欢，想要的开口要过来。

    那时乔明月教他的话，他一直都记得。

    乔明希慢吞吞地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到最里间的练功房往里看了两眼，却并没有见到人，他眨了眨眼睛，转身要往外走，却被迎面走来的年轻男孩叫住了。

    “又是你啊！”男生笑眯眯地蹦到乔明希面前，一张婴儿肥的脸上眼睛笑得弯弯的，“你都连着好几天来了，都只看两眼走，干嘛呢？”

    乔明希莫名有一点跟踪被发现的感觉，轻咳了一声：“你好。”

    “你也是练习生吗？”男生问，“之前没见过你，还是谁的朋友？”

    “练习生？”乔明希重复了一遍陌生的名词，“是什么？”

    男生惊讶地看着他：“这你都不知道？”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练功房里的年轻人，“……我们这样的啊。”

    见乔明希一脸茫然，他又问道：“那你不是练习生，每天来这边做什么？”

    “唔……”乔明希想了想，却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什么时候出道？”他突地问出一个问题。

    男生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这我怎么知道？都要看公司安排的。”

    说着他完了挽袖子，笑得露出了虎牙：“不过我应该很快可以了吧！我可是未来的天王巨星！”

    “哦……”乔明希点点头，看了眼练功房内，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些好奇，“这里所有人都会出道吗？”

    “当然不会啊。”男生道，“有些人可能要当好几年练习生，有些可能到合约终止都没法出道，很正常的。”

    乔明希有些不能理解：“不能出道的话，为什么要来这里？”

    男生脸上又露出了看外星人的神情：“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借过。”

    低沉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乔明希一抬头，对上来人英俊好看的脸。

    和乔明希说话的男生往旁边让了一步，见乔明希还站在原地，便拉了他一把。

    “……你好。”乔明希却还是站着不动，盯着来人突然蹦出来一句。

    来人也是一愣，却配合地对他点了点头：“你好。”

    乔明希面上带起一点笑来：“再见。”说着便侧身从旁边走过，直奔着电梯口跑了。

    留在原地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娃娃脸男生疑惑地揉了揉头发：“这人干嘛呢？”

    被问到话的人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进了练功房。

    乔明希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在客厅沙发里，双眼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长长的对“练习生”的科普文章看得他头晕。

    他看完文章，又在搜索引擎里打下“东星娱乐”，出来的信息更多。这些内容大多带着很多连乔明希都略有耳闻的国内巨星的名字。

    他盯着屏幕，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管家阿姨从他身后路过，有些好奇地探头看了两眼——小少爷看什么这么入神？真是少见。

    乔明月正在天台上浇花，风微微吹起她乌黑的长发，这画面的主角若是旁人，便会是宁静安好的气氛。但她坐在蓝天下，却莫名显得孤寂。

    明希推开天台门，听见声音的乔明月却没有回头，只轻轻回应一声表示听见了。

    “我想进沣哥的公司。”

    她听见乔明希在身后说，声音很轻，还是平日里慢吞吞的语速，她却敏感地从中听出一丝不同。

    乔明月停下手中动作：“怎么？”

    “只看了一眼的喜欢，也是喜欢。”乔明希慢慢道，“喜欢的东西可以开口要，对吗，姐姐？”

    乔明月回过头去，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来：“对。”

    卢娜敲门进了楼沣办公室，将手中的一沓文件放到他桌上：“关于男团的初步方案我做好了，您看看。”

    “效率挺快嘛。”楼沣拿起第一份文件翻了翻，“人选有了吗？”

    “除了易桓和林子宁之外，其余具体的还没有。”卢娜道，“我和alian商量决定的是成员要四个，剩下的两个根据练习生后两个月的考核成绩和综合表现来。”

    楼沣笑了笑：“这种死板的考核不像你们两的作风啊。”

    “没办法。”卢娜耸耸肩，“天生偶像不是遍地都有的，您得给我们一点时间，总能慢慢发掘到可塑之才。”

    “这没问题。”楼沣点点头，“你们放手去做好。”

    他放下手中文件，又道：“对了，我这儿有个新的练习生要交给你。”

    “练习生？”卢娜皱皱眉，“这不归我管。”

    她是东星的三大金牌经纪人之一，新签的后备役这种事还不需要她来管。

    楼沣却嘴角含着笑，从一旁拿出一份资料递到她面前：“我这是不好把走后门说得太明显嘛。”

    卢娜将信将疑地接过资料，看见第一页的名字便明白了过来：“姓乔？三公主的人？”

    “嗯哼。”楼沣的椅子往后一滑，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呵欠：“我三姐那个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罪臣之子弟弟。”

    “什么乱七八糟的。”卢娜悄悄翻个白眼，“需要我做什么？将他放男团里？”

    “这个再说吧。”楼沣道，“多照看一下行，他想做什么便让他做什么——反正玩么，小孩子。”

    <

    </script>    沈嘉恩从车上跳下来，回身拎起背包对驾驶座上的人打招呼：“我走啦。”

    “早餐记得吃。”陆远转头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晚上见。”沈嘉恩关上车门，把背包往肩上一扔，一步步跑进东星大厅。

    刚走到电梯口，迎面便走来一群年轻男女，见到沈嘉恩，都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哟！‘走读生’来了？”

    沈嘉恩懒得理他们，目不斜视地进了电梯。

    身后的练习生们也涌进电梯里，沈嘉恩站在最里面，之前叫他“走读生”的卷发男生却只当看不见人，故意往里挤，眼看要踩到沈嘉恩脚上。

    “你撞到我了。”

    低沉的声音传来，沈嘉恩一抬头，便见一个熟悉的人侧身挡在了自己面前。

    “我什么时候撞你了？”卷发男生抬头瞪着来人。

    “你再往后挤撞到我了。”来人语气平静，“电梯里挤，别乱动了。”

    “多管闲事。”电梯很快开了，男生随着人流走出去，背着手对他们比了个中指。

    “周昊源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沈嘉恩走出电梯，蹦起来拍了一把前面人的肩，“谢了啊季衍！”

    “小事。”季衍走在前面，他的腿长，沈嘉恩要加快了速度才能与他并肩。

    二人一起走到一间音乐教室前，门旁的液晶显示屏上写着两排字：“周三黎清老师声乐练习”。

    这时声乐老师还没来，教室里陆陆续续进了十几名练习生，都是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一眼看去只有季衍明显比周围的花样少年年龄要大一些，却也更显得帅气稳重。

    教室里摆着几排凳子，先进教室的周昊源等人已经占了前排中间的位置，见到沈嘉恩二人，故意伸了腿出来挡住二人的去路。

    周昊源原本是看不惯沈嘉恩这个可以不用住宿舍、一看有背景的“关系户”，刚才季衍明显帮了沈嘉恩，他便连他一起看不惯了起来。

    季衍走过周昊源身边，垂眼看着他伸出来的腿。周昊源对他挑衅地一笑，季衍收回视线，抬脚竟像是要直接踩到他脚腕上，一点也不迟疑。

    周昊源吓了一跳，猛地收回腿，跳起来吼道：“季衍你有病啊？”

    季衍却理也不理他，在靠窗的凳子上坐下，甚至像是嫌他太吵，将脖子上挂着的耳机拉起来戴在了耳旁。

    “你……！”周昊源作势要冲过去，被旁边的同伴一把拉住了。沈嘉恩笑嘻嘻地从他身旁走过，却不说话，只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便走到了季衍旁边坐下。

    周昊源一愣，回头去看门口，见教声乐的黎清走了进来。

    “在教室里吵什么？”

    黎清三十几岁，是乐界有名的音乐制作人，资历算得上很深了，面容看起来却像个二十几岁的男生。

    周昊源讷讷地张了张口，老实地坐下来。教室里的人都安静地看着黎清，以及跟在他身后一起进来的陌生男生。

    “找个位置坐吧。”黎清也不介绍来人，只对他淡淡吩咐一声，自己走到了钢琴后坐下。

    男生闻言便往这边走来，座位上的众人也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公司时不时地会来新人，他们对此并不感到稀奇，但这次来的这个男生却显得太淡定了些，不像刚进来的新人那样浑身带着进了东星的兴奋。反而像是几天没睡觉一般，垂着眼帘，慢吞吞地走近了，才抬眼像是寻找了一番，往窗边走去。

    “是你啊！”沈嘉恩压低声音兴奋地对男生招招手，“来坐这里！”

    乔明希见到这个眼熟的娃娃脸男生并不见意外，走到他面前礼貌地问：“能往旁边挪一个吗？”

    沈嘉恩一愣，下意识地照做了。然后他便见到乔明希在他原本的位置上坐下，转头对身旁的季衍伸出了手：“你好。”

    季衍转过头来，面色不似面对周昊源等人那般冷淡，也伸出手与乔明希轻轻一握：“你好，季衍。”

    “乔明希。”乔明希歪了歪头，面上竟带起了笑容来，“明天的明，希望的希。”

    “我叫沈嘉恩。”一双手大力拍上肩膀，乔明希回过头，便对上身后人笑眯眯的脸，“干嘛只跟季衍打招呼嘛？我叫沈嘉恩啊，嘉奖的嘉，感恩的恩！”

    “沈嘉恩啊……？”乔明希犹豫了一下，“你的名字很特别。”

    沈嘉恩：“……”

    卢娜与alian并肩走出电梯，一间间练功房挨个看了一会儿。alian低头翻了翻手中平板里的资料，一边走边对卢娜道：“初选名单的前十人都看过了，还有几个在楼上上课，我觉得目前看来没有特别出众的。”

    “上去看看。”卢娜道，“刚才的钟瑞和安凯还行。钟瑞对流行舞曲很在行，培养一下可以做舞蹈担当；安凯声线还不错，听黎老师说音域很广，可以看看培养高音。”

    “但他们五官都不是很有特色。”alian道，“缺少第一眼抓住粉丝的特点。”

    卢娜点点头：“对，所以做第二备选吧。”

    “boss怎么突然要推男团？”alian推了推眼镜，“目前的这一批后备役里，除了子宁和易桓，我是一眼看不出比较出众的。”

    “现在这个市场，打造一个男团确实会有前途。”卢娜笑笑，“人慢慢挑是了，要想造一个未来十年的第一天团，不能急于这一两天。”

    alian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能再自负一点吗？真是不明白boss干嘛让我来协助你。”

    “因为我们都相信你的眼光。”卢娜扬了扬眉，“剩下几个的情况说来听听。”

    “剩下还有五个人。”alian低头划了划屏幕。

    “一个是叶祁远，美国回来的，身高很有优势，唱歌比较擅长，舞蹈要弱一点，具体要再看后两个月的训练。”

    “十七岁的有一个沈嘉恩，年龄最小，外貌算是很出众了，可以主力吸引姐姐粉。不过——”

    卢娜伸手按下电梯按钮：“怎么？”

    “他是陆远牵线签进来的，进来时选拔考核只走了个过场，具体条件到底怎么样还得看到真人观察一下。”

    娜点点头，“其他人呢？”

    “周昊源。家里是演艺世家，基础比别人都要好，但是五官不是很有特色，帅是帅了，却没有记忆点。”

    “安子琦，可以走小清新一点的风格，但是和子宁有点撞型，长得却没有林子宁抓人眼球。”

    “剩下一个……”alian皱了皱眉，“我估计不行。”

    卢娜和她一起走出电梯，转头看了她一眼：“季衍，对吗？”

    “是他。”alian边走边道，“条件确实很棒，上半年的考核都是第一，而且相貌和气质也很有特点，不像大部分新人都是花美男风格；身材好，应该能吸到年龄段比较广的女粉丝。但是他签进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当时是考虑到以后做单人推的。对偶像团体来说年龄大了一点。不过如果推出来当队长，走成熟稳重的路线倒也行。”

    “队长易桓比较合适。”卢娜皱了皱眉，“既然有了易桓，剩下的还是都选年龄小一点的。”

    alian点点头：“有点可惜。”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音乐教室门口，alian往里看了一眼，正巧看见一脸神游的乔明希：“乔家那个小少爷你准备怎么办？”

    “他倒是很适合做偶像。”卢娜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是说外表——他如果是正经想进这个圈子，估计得改改性格才行。”

    “我看倒是还好。”alian笑起来，“你跟他谈过吗？他是认真的？”

    “谈倒是还没有。”卢娜道，“boss说先放进来由着他玩行，先不管他吧，我们多照看一下是，看起来也不像是来认真的。”

    alian又看一眼乔明希放空的双眼，认同地点了点头。

    一上午的声乐课很快便过去了，男生们站起身礼貌地送走黎清，便三三两两笑闹着出了教室去吃午饭。沈嘉恩一边低头收拾上课的材料一边招呼乔明希：“你中午哪儿吃饭呢？第一次来应该还没吃过公司的食堂吧？我带你去啊——”

    说了半天却不见乔明希回应，沈嘉恩疑惑地抬起头，教室里早已不见了乔明希的身影。

    沈嘉恩：“……？”

    季衍不紧不慢地穿过走廊，不时有路过的练习生和他打招呼，他面上挂着一丝笑，一一应了。

    迎面又做来几个女孩子，笑嘻嘻地朝他走来：“下课啦衍哥！”

    “刚下。”季衍勾起一点笑，有一点爽朗的样子，“你们去吃饭？”

    “不吃，再吃都跳不动了！”女孩子嘻嘻笑道，其中一个跳过来大胆地戳了戳季衍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手臂，“不行每次看见都想戳一戳，衍哥你肌肉太好看啦。”

    “好好吃饭才有力气多练习。”季衍稳重地笑着，不动声色地将女生的手轻拂开。

    女生们又嬉笑着开了几句玩笑，便热情地与他道了别。季衍微笑着挥挥手，却没有去等电梯，而是转身进了楼梯间。

    一转过门口，他便停了脚步，转身去看身后的人：“跟着我做什么？”

    乔明希停下脚步，面上一派理所当然：“我也想走楼梯。”

    “……这是衍挑挑眉。

    明希淡定地点点头，“所以呢？你想回去乘电梯了吗？”

    季衍盯着他怎么看怎么有些呆的脸，忍不住笑了，随后平常地收回了目光往楼梯下走去。

    乔明希跟在他身后也往下走，看着阳光从楼道高高的窗户外照进来，铺洒在季衍的头顶与肩膀，将他整个人勾勒出淡淡的光晕。

    迈出了第一步，乔明希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嘴角，看起来总是像没睡醒的脸上，渐渐迸发出一丝光彩来。

    季衍在这一批练习生、甚至整个东星的后备役里来说，都是有些特殊的存在。

    在许多经纪人和导师的眼中，他的资质与众人看好的易林二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外貌甚至比易桓更出众一些。练习生的各项考核他都能拿第一，人也刻苦有礼，几乎所有导师对他都是夸赞的。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来了东星快两年，公司始终没有让他出道。他自己也像是从来不着急，连一次主动找公司的谈话也没有。

    要知道，一般来公司一年以上的后备役，都会忍不住找各种机会向公司询问自己的规划，但他却一次也没有过。

    另一方面，他在练习生中——至少是大部分练习生中的人缘都非常好，女孩子对他的评价都是外表冷酷个性随和，并且稳重可靠。

    然而人缘极好的他却没有真正固定的朋友，每一天都是独来独往。

    然而在这一天，他的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跟在季衍身后的男生似乎是公司新签的练习生，看起来年龄还很小，完全是个纤细的少年。自从他来了之后便和季衍关系好了起来，季衍走到哪里他便走到哪里，大家于是猜测他是季衍进公司前认识的朋友。

    “他也不住宿舍？”

    安子琦远远看着乔明希上车的身影，不满地对旁边的周昊源道：“不会又是关系户吧？”

    周昊源看着车开走，也皱起了眉。

    东星对练习生的管理说不上严苛，但也算是严格的。为了集中管理，一般练习生都是需要听从公司安排住宿舍的，即使周昊源的父母都是资深演员，也老实地住着宿舍。但是沈嘉恩在宿舍的位置却永远都空着，公司也从不管他。事实上他刚来时，有传言他背后是有靠山的。

    如今又来一个可以不听从公司安排的，不知背后又是哪个金主。

    “我觉得不用担心啦。”叶祁远将手懒懒地搭在安子琦肩上，咬着饮料习惯道，“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怎么还会来做练习生？早出道让上面强推了。”

    “说得也是。”安子琦点点头，“不过我听说——”

    他顿了顿，招手让其他人靠近自己：“公司好像准备推一个组合出道了，想来想去应该是在我们这一批里选人。如果这新人背后真有靠山，我们可得小心一点。”

    “公司要推组合了？”周昊源有些兴奋，又有些怀疑地看着安子琦，“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那天在电梯里遇到卢娜姐身边那个胖胖的助理了，从他电话里猜出来的。”

    “如果你没听错，那应该是十有祁远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真好奇上面会选谁啊，组合——”

    “也该轮到我们了。”安子琦说到，伸手拍了拍周昊源的肩，“肯定有源哥啊！论成绩源哥次次都是第二的。”

    周昊源眼中漏出得意的笑意，嘴边却冷哼道：“也要真是看成绩。”

    “没办法，娱乐圈咯，本来靠关系的。”叶祁远打了个呵欠，“你也让你爸跟上面说一声不行了。”

    周昊源瞪一眼叶祁远，完全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心建议——他爹要是真有这个面子，他还需要在这里担心别人走关系？

    一旁安子琦冷笑一声：“别担心，算别人走关系真出道了又怎样？那个乔明希今天课上什么都不会，出道了也没有实力拿得出手。”

    “但他长得挺好看的啊。”叶祁远泼了盆冷水。

    “……一看是整的。”安子琦冷哼道，“隔壁房那个林子宁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周昊源皱着眉看叶祁远一眼：“你站哪边的？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说话？”

    叶祁远摸摸鼻子，无奈地耸了耸肩。

    “借过。”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几人下意识让开，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他们之间走过。

    周昊源瞪着季衍的背影，虽然他一直是压在他头上的那个第一，但是季衍进公司比他还早一年，公司却迟迟没有安排。日子久了在他心中季衍被划分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路人，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越看季衍越不顺眼。

    既然公司要推新人，那么这个组合的成员，必须有周昊源自己。

    <

    </script>    很多年之后的季衍回想起来，二十二岁那一年，他戴着耳机坐在音乐教室里时，并没有想到那个寻常走来的男生会在后来许久的时间里与自己纠缠不清。

    当乔明希只是像个安静的朋友一般闯入季衍的生活时，那年的季衍也并没有读出这个少年平静的眸子中隐藏着的、狂风暴雨般的执拗。

    乔明希在整个东星都并不是很有存在感的人，只因从到来的第一天开始跟在季衍身后，而让同期的练习生们有了一点印象，除此之外这个男生并不十分引人注意。

    在东星这个无数年轻人梦寐以求的造星工厂里，多的是抱着出道变红而每天在练功房里挥洒汗水的年轻人，跳舞不出挑、唱歌也只是ktv水平的乔明希在这些人当中显得过于平静悠闲，他的身上毫无急于出人头地的攻击性，也并没有人特意交代过他来自哪里，虽然有些神秘，但在公司最近的气氛下，倒没有太多的人有心情去关注他。

    在不久前，许多练习生几乎见不到的东星金牌经纪人卢娜和alian突然来到了后备役所在的楼层，正式宣布了公司要推男团的计划，并公布了初挑选出来的十七人名单。在之后的两个月里，这十七个练习生将在一起训练，最后选出四人出道。

    对于被选中的练习生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你不怕易桓最后拿不到名次吗？”站在练功房外，alian推了推眼镜，“光凭能写歌这一点可不好走到最后啊，我还是不明白为何要将他们两个加进来。”

    卢娜微微一笑：“我敢让他们一起选拔，当然是对他们有信心。我说你干嘛这么不看好易桓？我好像也没说林子宁除了脸一无是处吧？”

    “那是因为我眼光比你好。”alian翻了个白眼，“那我们等着看结果吧。走了，忙着呢。”

    卢娜笑着看了看练功房里的情景，转身踩着高跟鞋和alian并肩走了。

    宽阔的练功房内，一上午的舞蹈训练刚结束，十几个年轻的男生送走训练老师，迎来时间并不长的午休。

    早在集中训练的第一天开始，这十七个人的关系分布非常明显地表现了出来。演艺世家出来的周昊源与安子琦、叶祁远、安凯几人原本是一个小团体，尤其是基础比旁人都要好的周昊源并不太搭理其他人，别人便也不愿自找没趣。另一边个性比较平和的钟瑞和易桓，以及热情笑的沈嘉恩等人则相对走得比较近，剩下的一些人也各自有着小圈子。

    除此之外，也有季衍和林子宁这种更独来独往的存在。

    沈嘉恩将易桓的毛巾递给对方，等他擦去额头的薄汗，回头见到季衍还在镜子前练着舞步，便扬声道：“季衍！一起吃饭吗？”

    季衍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不用，你们先吃吧。”

    “你已经是阿瑞之外跳得最好的了。”沈嘉恩道，“记得吃饭啊。”

    说完便勾着易桓肩膀跑了出去，被他拖着的易桓回头对季衍友好地笑了笑，季衍勾了勾嘴角，对他轻轻挥了挥手。

    练功房里很快只剩了季衍一人，他一边拿过毛巾擦了把脸，一边去拿自己的手机，这个时间是大多练习生结束上午练习的节点，但他的手机里并没有如前几日那般的短信。

    自从他和其他十六人一起调到楼下集中训练之后，乔明希几乎每到休息时间会给他发一条短信，然后在练功房门口等着他一起吃饭。

    季衍并不是刻意做独行侠的人，只是和大多数人的来往都保持在一个界限之内，对于乔明希这个总要跟着他的人，他其实并不十分排斥，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这一天竟然没有收到乔明希的消息，走到门口也并不见人，季衍多少有些意外。

    他将单肩包甩到肩上朝电梯走去，依然有不少认识的后辈笑着同他打招呼，季衍唇边挂着滴水不漏的笑意一一回应了，刚走过隔壁练功房脚步却顿了顿，往后退几步从透明的玻璃外看过去。

    在对面的窗户下，一张张凳子排成了一排，一个穿着白色卫衣与黑色牛仔裤的男生正侧躺在凳子上睡得正熟，卫衣的兜帽拉过头顶盖过了半张脸，外面人来人往的声音一点也打扰不到他。

    季衍眯了眯眼，转身到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练功房的窗帘拉开着，正午的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男生背对着窗户，一只手还盖在眼前，像是不胜阳光的骚扰，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

    季衍此刻确定这个在这儿睡得安然的人的确是乔明希了，他在他面前蹲下，手搭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之间差了四岁，乔明希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少年，周身气质一看便是没有遇过太多挫折的孩子，在东星，人人都知道只有刻苦才有机会被选中，哪怕装也要装出努力的模样。只有这个少年，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大咧咧地睡觉。

    季衍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拉开乔明希卫衣的帽子。睡梦中的乔明希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本能地想要翻过身去。

    但他躺的是窄窄的椅子，一翻身便要朝地上滚去，季衍眉头一皱，伸出手去扶住他。

    乔明希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双眼无神地对着季衍呆呆地看了几秒，才揉着眼睛坐起身：“你练完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季衍站起身。

    “等你吃饭。”乔明希打了个呵欠，也站起身来，他软软的头发睡得翘了起来，发顶一戳黑发不听话地卷着，“你们好慢。”

    原来没有短信是睡着了，季衍叹口气，借着身高差揉了一把乔明希的额发：“走。”

    乔明希甩了甩头，连忙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并肩走出门去。

    另一边，楼梯间里。

    “为什么林子宁也能被选进来？”安子琦碾灭手中的烟，狠狠地将烟头扔进墙角的垃圾桶。

    周昊源吐出一口烟，皱眉道：“行了，你都抱怨了几天了，有什么用？”

    “源哥！”安子琦有些委屈，“你看看这十七个人，林子宁和我撞风格，这不明摆着要在我们里二选一吗？”

    叶祁远不抽烟，坐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台阶上，按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道：“不是吧，沈嘉恩跟你也挺一路的嘛，而且他两都长得比你好看。”

    “叶祁远你会不会说话啊！”安子琦气恼地瞪他一眼。

    “可以了，吵什么吵。”周昊源道，“真那么看不惯林子宁，争取把他刷下去啊。”

    安子琦张了张口，显然还压抑着一股愤恨：“之前有传言alian姐想捧他，既然要捧干嘛还过来组合和我们抢资源？”

    周昊源吸尽最后一口烟，低头碾灭了烟头，悠悠道：“放进来不是更好？只要你将他踩下去，以后出道他更不能和你争。”

    “……说得容易。”安子琦闷闷地轻踹着墙根，“你们说他是在哪里整的？技术也太好了吧。”

    叶祁远“噗嗤”一声笑了，再次被安子琦狠狠一瞪，他连忙摆手示意不要在意他，憋着笑低头继续按手机。

    安子琦盯着墙壁看了一会儿，幽幽道：“不过，脸有什么用？我不会让他挡我的道的，这个圈子里的手段，我又不是不会。”

    他声音很轻，却散着一股冷意，叶祁远抬头皱了皱眉，周昊源闻言却不见一丝异样，只抬脚轻轻踹向安子琦：“安凯去个洗手间去这么久？快去叫他，我都要饿死了。”

    安子琦静静占了几秒，转身出了楼梯间去叫人，周昊源起身扔了烟头，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晃着朝电梯口走去；叶祁远也起身跟在他身后，却在走到楼梯间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乔明希抬头去看季衍，却见对方面上神情淡淡，凌厉的双眉微微皱着。

    “圈子里的手段……是什么？”乔明希不解地问。

    方才说话的几人已经走了，季衍抬起长腿朝楼下走去：“你最好不要知道。”

    明希点点头，显然也并不十分在意，跟在季衍身后一起走楼梯下到一楼去。

    楼梯间里很安静，甚至能听见两人脚步的回声，自从认识的第一天乔明希跟着季衍走了趟楼梯之后，两人下楼几乎都不再乘电梯。从小在物质上养尊处优的乔小少爷还从来没有走过四楼以上的楼梯，却也没有一点不愉快的样子。

    “你们的竞争很激烈吗？”乔明希问。

    “十七个人，四个名额，出道是东星力捧，很有可能大红大紫；失败了继续回去做练习生，极有可能练到合约结束。”季衍道，“你觉得呢？”

    乔明希歪了歪头：“你也很想被选上吗？”

    季衍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下面，回头与几级台阶之上的乔明希平时：“你为什么来这里？”

    乔明希认真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说实话，只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季衍轻笑一声，转身继续下楼。

    半响，乔明希才听见他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和你不一样。”

    <

    </script>    东星的艺人餐厅供应的是自助餐，正值饭点，不少年轻的小艺人端了饭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事实上从餐厅中便能看出同属一个公司的艺人不同的状态：有些练习生行色匆匆，几乎连坐下来吃的时间也没有；有些则因为长期没有出道的希望，得过且过，人也松散下来，吃十分钟的饭便能聊上半小时的天。

    乔明希慢吞吞地将整个餐厅都转了一圈，最后才随便拿了几样小菜，当他端着餐盘在季衍对面坐下时，季衍已经快吃完了。

    “你不吃辣吗？”乔明希盯着季衍的餐盘问。

    衍道，“保护嗓子。”

    明希点点头，低头扒了一把白饭。

    该怎么聊天呢？他心里有些苦恼地想着。他十五之前被父母放养在家里，几乎从来没有交过朋友，也不知该如何和刚认识的朋友聊天；后来被乔明月接进乔家本宅，乔明月自己都是不与人交心的，更没有人教他该如何与人交往。

    交朋友尚且如此难，后来的路他跌跌撞撞走得更加辛苦，浑身是伤，却不愿回头。

    “站住！”

    一声怒叱突然传来，乔明希二人所在的区域也随着这一声安静了下来，乔明希起初没在意，季衍却不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安子琦“砰”地一声将手中的餐盘重重放到身旁的桌子上，对前方的人喊道：“林子宁！”

    被喊到的人转过身来，面上有些不耐烦：“干嘛？”

    林子宁个子不高，头发留得有些长，一张脸是那种放在人群里任谁都会一眼注意到的精致漂亮，若不仔细辨别，很容易被误会成女孩子。

    安子琦原本排斥林子宁，这下算是找到机会发作：“你聋了？我说你撞到我了。”

    “是你撞到我了吧？”林子宁一脸莫名其妙，猫一眼的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安子琦，“我都没在意，你吼什么？”

    安子琦冷笑一声：“明明是你走路不长眼睛，我衣服都脏了，怎么说？”

    “脏了洗啊。”林子宁不愿搭理他，转身要走。

    “站住！”安子琦上前一把抓住他，林子宁眉头一皱，转身挥开他的手。随着这一转身，他手上的餐盘没有端稳，碗盘掉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一顿脆响。

    餐厅里的人这下都被吸引了目光，纷纷向二人看来。原本坐在安子琦附近桌子旁的周昊源等人都有些不满安子琦的高调，叶祁远作势要起身，却被安凯拉了一把。

    乔明希原本安静吃着饭，这时也有些好奇地转头看去，却先看到对面的沈嘉恩也正咬着筷子歪头看着那二人。

    林子宁低头看看一地碎片，叹了口气，语气里也带了一些怒意：“你激动什么啊？精力那么旺盛去练舞呗。”

    餐厅的清洁阿姨已经听到声音过来了，安子琦看着四周，对林子宁道：“传言中资质最好的练习生是这个素质吗？撞到人还不道歉？”

    “我都说了是你撞到我了。”林子宁漂亮的眉头紧紧皱着，“公共场合，我不想和你吵，能适可而止吗？”

    “行啊，你道歉咯。”安子琦冷笑道。“一句话的事，这么怕麻烦怎么不道歉？”

    林子宁道：“我又没错啊。”

    安子琦还想纠缠下去，一只手却搭上林子宁的肩将他拉到了身后，随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到了安子琦面前。

    “行了，都是同期，各退一步。”他说着各退一步，却挡在林子宁身前，明显是偏帮的。

    安子琦不满地看着眼前人：“季衍，你管什么闲事？”

    季衍还未说话，一旁又有一道声音淡淡地□□来：“你太吵了。”

    安子琦回头，却是前几日新来的那个小子，他又要发作，却见整个餐厅的人都面色各异地看着这边，他忍了又忍，对林子宁道：“这样吧，你不想道歉也行，我衣服脏了你总得赔吧？”

    他早听说过林子宁家境不好，这件衣服不算便宜，想必对林子宁来说赔偿也不比道歉轻松。

    林子宁皱眉看着安子琦的衣服，对方脸上露出藏不住的得意笑容来，他张了张口想说话，旁边周昊源端着餐盘站起身，扭头不耐烦地喊安子琦：“别闹了，午休时间都要结束了。”

    安子琦还未说话，另一边坐着的沈嘉恩也突地跳了起来：“哎！下午是茜姐的形体课啊，阿桓快走！”

    他话音一落，原本看戏的一些练习生也站起来陆陆续续地要走，易桓端着盘子走到安子琦身边，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大家都是同事，算了吧。”

    他面上带着亲近的微笑，让安子琦想发作都发作不出来。

    季衍转头看了一眼餐厅墙上的挂钟，对乔明希道：“我走了。”

    乔明希连忙跟上他，将手中几乎没怎么动的午餐放回回收台。

    一场小冲突这样不了了之，安子琦忍着不甘跟着周昊源等人走了，林子宁一个人站在原地，对上前来打扫的阿姨歉意地笑了笑，蹲下身来小心地帮忙将碎片拾起来，才不紧不慢地朝回练习室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回事？”电梯里，周昊源踢了安子琦一脚，“没事找林子宁什么麻烦？”

    “打压一下他的气焰啊。”安子琦很理直气壮。

    “枪打出头鸟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事要是让上面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东星很看重艺人之间的纪律，更何况他们是男团的候选人，以后是要讲究“团魂”的。周昊源很烦安子琦沉不住气的样子，也不想再和他多说。

    一旁叶祁远却对安子琦道：“你别怕林子宁啊，还有两个月，努力练习嘛，你针对他也没好处。”

    安子琦有些不服气，突然道：“你说季衍什么意思？当前辈当上瘾了，要做东星的和平大使？”

    “也许他好心咯。”叶祁远耸耸肩。

    周昊源这时却冷笑了一下，对安子琦道：“那是他比你聪明。”

    安子琦一愣，还要说话，电梯却“叮”的一声开了门，门外的人涌进来，他便闭了嘴，几个人也安静下来结束了话题。

    乔明希跟在季衍身后慢悠悠地上楼，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却跟着季衍爬了好几天的楼梯。

    “喂！”清亮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乔明希回头，便见林子宁从楼下跑了上来，像猫一样跨几步台阶到了他身边。

    “刚才谢了。”他与乔明希并肩，话却是对着季衍说的。

    几级台阶上的季衍也停下脚步：“你得罪了人？”

    “没有啊。”林子宁摇摇头，“可能他有病吧。”

    季衍沉默几秒，道：“走吧，要上课了。”

    子宁应一声，又跨了几步台阶追上季衍，回头看一眼乔明希，“啊，刚才也谢谢你了，你是新来的吗？”

    乔明希点点头：“乔明希。”

    林子宁于是对他露出一抹笑来，乔明希才发现他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更像一只漂亮的猫了。

    他这一抹笑只持续了几秒，便转头去追季衍的步伐，他看起来和乔明希差不多的身形，体质却比长年不运动的乔明希好得多，跟着季衍的大长腿一点也不费劲，两个人并肩上楼，像认识了多年的好友。

    乔明希跟在二人身后，看他们进了练功房，才慢吞吞地朝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摸了摸几乎没进东西的肚子，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

    <

    </script>    乔明希回到乔家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管家一见他进门便迎了上来，招呼他入座。

    “小少爷总算是回来了。”管家摆着碗筷道，“中午又没吃好吧？快来，今天叫厨房炖了汤。”

    乔明希环视了一周，却没见到乔明月：“姐姐吃过了吗？”

    管家叹口气：“没呢，说没胃口，一回来关进房间里了。”

    乔明希刚坐下，闻言便又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姐姐，慧姨您把菜热着吧。”

    家应一声，又叹道，“少爷去劝小姐吃点东西吧，明天又是那个日子……怕她一天都没胃口。”

    “我知道。”乔明希点点头，接过管家递来的汤碗，上楼去找乔明月。

    乔家本宅很大，整个主楼的三楼只住了乔明月一个人，乔明希敲门进到房间里，整个房间黑暗一片，只有最里的阳台上开着不甚明亮的灯，映出一点点亮光。

    乔明希走近阳台，发现阳台门半开着，乔明月蜷在藤椅里浅浅地睡着，惯坐的轮椅摆在一旁。她肤色苍白，呼吸不太均匀，没有微微皱着，像是睡梦中也没有事能令她开颜。

    乔明希在藤椅旁蹲下，轻轻唤醒她：“姐。”

    他轻轻唤了好几声，乔明月才缓缓睁开了眼：“回来了？”

    明月点点头，“进房间睡吧，晚上好冷。”

    乔明月摇摇头，指了指另一张空着的椅子：“陪我坐会儿。”

    乔明希将手中的汤碗塞给乔明月，自己去了另一张椅子里坐下，只看着乔明月不说话。乔明月也捧着汤碗继续蜷在椅子里，目光淡淡地看着远处的夜色。

    “最近怎么样？”

    两人沉默了良久，乔明希才听见乔明月淡淡开了口，他想了想，慢慢答道：“挺好的，每天都有好多课。”

    明月应一声，“既然选了，好好去做。”

    乔明希点点头：“我知道。”

    “别管我了，去吃饭吧。”乔明月道。

    明希犹豫了一会儿，“你明天要去海边吗？我陪你去。”

    乔明月闻言面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来，拒绝道：“算了，如果你见到海晕过去，还得我拖你回来。”

    乔明希面上一红，低头道：“我不想你总是一个人去那边呆坐一天。”

    乔明月沉默地看着夜空，半晌才道：“不用操心我，坚持做好你自己的事。”

    “哦……”乔明希低着头，随后感到一只柔软的手覆上了自己头顶，在凉凉的夜风中却是温热的。

    “去吃饭吧。”乔明月淡淡道。

    乔明希见乔明月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好放弃了明天陪她的念头，站起身推开阳台门慢吞吞地走了。

    乔明月曾经有过一个恋人，却在三年前坠海身亡，从此每年的那一天乔明月都会独自一人去那片海边坐上一整天。偏偏乔明希自己怕水，她从不让他陪她。

    乔明月一路走到现在，失去的太多，因此无形中十分纵容着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乔明希。也正是这种纵容，让乔明希在未来的好几年都活在打不破的虚无童话中。

    “停一下。”

    练功房内，整齐练着舞步的年轻男生中突然走出一人，按下音响的暂停键，原本活泼的音乐便突兀地停了下来。

    男生擦了一把额头跳出的汗水，对队伍里道：“乔明希，你别老抢拍子。”

    一同练舞的男生都朝一个方向看过去，乔明希听见自己名字一愣，歉意道：“对不起。”

    “没事，注意一下好。”男生摆摆手，“来吧，大家再来最后一遍，时间也差不多了。”

    音乐倒回到开始，男生们走回最初的队形，又将舞跳了最后一遍，这才结束了一天的练习，收拾东西互相说笑着结伴走了。

    领舞的男生关了音响，正要将u盘收回口袋中，便听见身后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u盘能留给我一下吗？”

    男生转过身，身后站着还微微喘着气的乔明希。

    “明天还给你。”

    “你还要练？”男生笑起来，“行，明天早上给我吧。”

    “谢谢。”乔明希对他点点头。男生又说道：“其实你动作还不错，是不熟悉音乐，多练练好，加油。”

    明希点点头，又道了一声谢，男生拍拍他的肩膀，拎起自己的包走了。

    来到东星一个多月，楼下男团候选的考核都已经进行了一轮又一轮，楼上的乔明希倒也渐渐适应了新的身份。

    他经常去找季衍，也和热情的沈嘉恩等人熟悉了一些，一个月下来见到他们每日像开关坏了的电陀螺一般不停转着，沈嘉恩经常累得摊在练功房地板上装死，最后还是要艰难地站起来继续练习。

    十七个人，四个出道名额，哪怕松懈一秒也会被人甩在身后。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乔明希曾经问沈嘉恩，圆脸的男生听了只是随意地笑了笑，继续大口扒着饭。

    “辛苦这两个月，只要能选上，我赢了。”沈嘉恩道，“我和别人约好了，如果我出不了道，他会嘲笑我的。”

    乔明希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也没有问下去。

    他没事的时候也会看一看这批候选人的训练，即使是脸长得作弊一般好看的林子宁也在拼命练习，他们有的人是像林子宁这样有天资、因为家境不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急于出道；也有的人是沈嘉恩这样因为与别人的约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也在为此拼尽全力。

    出道？

    乔明希歪着头想了想，对于要什么有什么的乔家小少爷来说，这个词很近，又其实很远。

    新练的这首曲子节奏很快，乔明希从来都是慢吞吞的，跟节拍跟得吃力，他一边跳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不通为什么同样都是跳舞，他却差季衍这么多呢？

    他总是看季衍练习，季衍身量高，浑身覆着长期练舞和健身练出的薄薄的肌肉，他跳舞的时候唇会微微抿起，深邃的眼睛里会有平日没有的冷冷的光，整个人都是一台行走的荷尔蒙发射器。

    “错了。”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明希吓了一跳，转身见到季衍从门口走了进来，正站在自己身后。

    乔明希停下动作：“你下课了？”

    衍点点头，“刚才那段错了。”

    “啊……”乔明希皱了皱眉，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来，“好难。”

    “跟着我。”季衍将背包扔到地上，站到乔明希身边，“看镜子，别看我。”

    乔明希乖乖地转过头去看镜子，笨拙地跟着季衍的动作跳起来。

    季衍只带着他跳了一小段，便停下来关了音乐：“你动作不熟练，先跟着我来。”

    明希眨眨眼睛，季衍又走回他身边，放慢了速度将动作又跳了一遍。他跳一段乔明希便跟着跳一段，多少比之前顺畅了些。

    季衍不经意地转头看去，乔明希正专注地盯着镜子想着动作，柔软的头发被薄薄汗水浸得润润的，略嫌女孩子气的眉头微微皱着，有些苦恼的样子，微微鼓起的双颊有点像小孩子。

    乔明希出现在季衍生活里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没有对季衍说过自己是谁。但任谁都能看出这个完全没有出道压力、来东星像是来玩一样的男生并不会是普通人。季衍不排斥他的出现，事实上，他偶尔也会觉得总是慢半拍的乔明希有些可。

    大概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少爷，左右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乔明希原本吃力地想着动作，一转头却见季衍盯着自己：“怎么了？”

    季衍看着他，也学着他的语气慢慢道：“刚才那个动作，顺拐了。”

    乔明希一愣，白皙的脸上一点一点浮起一丝红晕来，他慢吞吞地转了转眼珠，尴尬地揉揉自己的头发。

    季衍见他这副模样，蓦地觉得有些好笑，面上也带出一点戏谑的笑意来，在他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揉了一把乔明希的头发。

    “我再慢一点，你仔细看。”

    头顶温热的触感好像还残留着，乔明希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浅浅的红退了又现出来。他歪头看着季衍，呆呆地点了点头。

    “哦……”

    之后很长很长的日子里，乔明希回想起来，也许是这日季衍面上露出的这抹笑容，也许是他轻轻揉着他头发的这双手，开启了他后来八年活在虚假的温暖里的时光。

    只要是他喜欢的，都能开口要过来。他却忘了问，那些被他抓在手里的东西，是否真的愿意趟进他的手心。

    <

    </script>    “明希，帮我拿着！”

    乔明希缩在观众席第一排里无聊得直打盹，突地从上方飞来一道黑影，盖了他一脸。他一脸懵比地睁开眼，将飞到头上的外套拉下来，一抬头便见沈嘉恩已经换了一身演出服，正站在舞台边看过来。

    “要开始了？”乔明希问。

    “嗯，我在第三个！”沈嘉恩原地蹦了两下，呼出一口，“我去后台了。”

    转身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够，干脆跳下舞台几步跨到沈嘉恩面前，举起手道：“不行，我还是有点紧张，你跟我击个掌吧。”

    明希乖乖地伸出手，沈嘉恩大力地拍了一下，对他露出一抹见牙不见眼的笑来，转身跨上舞台，朝后台跑了。

    乔明希一句“加油”还没说出口，沈嘉恩已经跑得没影了。他默默地放下手，将沈嘉恩的外套与旁边季衍的背包放在了一起。

    两个月的时间眨眼便过，东星给这批候选人定了最后亦是最关键的一场考核，地点在公司自己的演播厅里，除了公司的训练老师之外，卢娜和alian两位金牌经纪人都会来。整个考核是不对外的，但是公司的艺人可以来观看。

    季衍早已去了后台，乔明希守着他的背包和沈嘉恩的外套，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演播厅的化妆间在舞台下方的地下室里，易桓穿过整个走廊下了楼梯，推开门一眼在嘈杂的人群里看到了角落里戴着耳机闭目养神的季衍。

    “你动作挺快啊。”他拍一把季衍的肩，对方睁开眼，摘下耳机看着他。

    “我刚才路过观众席看到那小孩了。”易桓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名字，“乔明希？他过来看表演的？”

    衍点点头。

    易桓从自己包里拿了发蜡，走到镜子前将有些遮眼的刘海都抹了上去：“我发现他老是跟着你，你们以前认识？他也不是很和我们说话的样子。”

    “不认识。”季衍抬眼看一眼墙上的挂钟，站起身开始把多余的东西往储物柜里放。

    易桓对着镜子抓了把头发，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道：“那你也是挺厉害的，我不会太会应付这种小朋友。”

    季衍闻言没有立刻搭话，将耳机和手机都放进储物柜里，随手关了门，才露出一抹漫不经心地浅笑来：“你知道乔家吗？”

    “那个安子琦有点奇怪。”

    易桓还未答话，推门进来的钟瑞走了过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怎么了？”易桓问。

    “我刚才看到他在楼上和林子宁说话。”钟瑞皱眉道，“他最近老找林子宁的麻烦，我觉着有点不正常，马上开场了，可别出什么事。”

    “都这个点了，他们还不去后台？”易桓沉吟了一下，“以防万一，过去看看吧。”

    乔明希又一次等得昏昏欲睡，忽地听见演播室里有些骚动起来，他茫然地抬头，见到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朝一个方向奔去，不一会儿又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他只零星听见一些“送医院了”“延迟一小时”的话语。

    他心里觉得奇怪，摸出手机给季衍打了个电话，那边却一直没有接。他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又拨给沈嘉恩。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却没有立刻说话，像是从一个嘈杂的环境换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明希？我正要找你，你在哪儿？”

    “观众席。”乔明希道，“怎么了？”

    “出了点事，季衍送去医院了。”那边的沈嘉恩呼出口气，“我们几个都走不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乔明希一愣，呆呆地问：“哪家医院？”

    那边迅速报了地址，乔明希挂了电话愣了愣，才像是被按下开关一般，也顾不得那两人让自己看管的东西，握着手机出了演播厅，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人很多，乔明希找到急诊，一眼见到门口站了个眼熟的人，正被另一个人拉着往外走，被拉的那个挣扎得很厉害，看起来很生气。

    “林子宁？”乔明希叫了一声，对方闻言转过头，却没有心情顾他。

    “别拉我，我不回去。”林子宁道，声音有些嘶哑。

    一旁拉着他的明显是公司的工作人员，闻言好声好气地劝着：“你也看到了已经在包扎了，小丁他们会留在这边陪着，你在这儿耽误时间也没有意义。”

    “我一会儿跟季衍一起回去行吧？”林子宁坚持。

    工作人员却有些犹豫：“你顺序比较靠前，还是先走吧，要是耽误了事我承担不起啊。”

    林子宁沉默下来，明显坚持着不愿走，乔明希没有兴趣听他们说话，侧身从二人身边走过，进到诊室里，见到里面的景象皱起了眉。

    诊室里人不少，季衍脱了上衣，一名护士正坐在他面前往他肩膀处上东西。乔明希只看了一眼他肩膀呆了呆，那上面很深的两道伤口，他只是看着都觉得疼，季衍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微微皱着眉，认真听着护士说话。

    另一个角落里安子琦也受了伤，伤的是腿，已经快包扎好了。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嘴唇也颤抖得厉害，不像是痛，却像是害怕。

    “你怎么了？”乔明希几步走到季衍面前。

    季衍抬眼看到他有些意外：“没事，被砸了一下。”

    “哎哟，你这哪里是砸了一下。”年轻的护士插嘴道，“别人打架用刀用棍，你们这是用钢架呢吧？哎哟……这怎么处理。”

    乔明希闻言一愣，护士忙活一通，放下工具转头叫道：“张医生！我看这个得缝针了！”

    那边医生闻言走来，低头检查了一番：“处理好了过去缝针吧。”

    “这么严重？”守在季衍身边的工作人员连忙问，“医生，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赶时间啊？”医生瞥了一眼几人，转身走了，护士过去扶季衍起来，嘴里道：“伤口肯定要处理好才行，别着急啊。”

    “您先回去吧。”季衍对工作人员道，“我一个人行。”

    工作人员皱着眉，有些无奈地来回走了两步，一眼见到不远处的安子琦，便走过去对他旁边的同事道：“我看季衍来不及了，那边联系了没有？”

    “玲姐说延迟一小时。”他同事道，“再多不行了，娜姐他们都下来了。”

    两人沉默一会儿，都不约而同去看白色苍白的安子琦：“你们怎么回事？好好的机会不把握打什么架啊！会给我们找麻烦。”

    安子琦讷讷地不说话，门口被工作人员拉着的林子宁走过来冷哼道：“没打架，是他找我们麻烦。”

    “算了，不说这些。”其中一名工作人员挥手道，“大家都先回去吧，留两个人在这边看着。”

    “我可以回去了。”安子琦突然抬起头道，“我不会耽误的。”

    “安子琦！”林子宁怒吼一声，整个诊室的人都被这声震得安静了下来，工作人员连忙去拉住他。

    “别在医院里吵！”工作人员喝到，“没事的都回去！”

    这边的吵闹被乔明希扔在身后，他坐在帘子外，等着里间的医生给季衍缝针。刚才他见到季衍肩上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是怎么弄的？季衍怎么会和安子琦打架？

    他坐在椅子里发了许久的呆，季衍的伤口处理好了，但肩部的麻醉还没有过去，被医生要求留在医院里等待。

    乔明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估摸着那边的考核也开始了。他想了想，给沈嘉恩拨了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接通。

    “季衍怎么样了？”沈嘉恩一接起电话问，“安子琦都回来了，季衍是不是比他严重？”

    明希看一眼倚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季衍，低声道，“整个上身的右半边都不能动了，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安子琦真是神经病。”沈嘉恩骂一声，又听他低声道，“不过他也是得到报应了，伤在腿上，肯定不是没法跳舞的了——嘿，我给你说啊，可有意思了。”

    没等乔明希插话，他在那边绘声绘色地道：“他赶回来还坚持要上场，结果才跳了——我想想啊，也四个八拍吧——卢娜姐让音控师傅把音乐掐了，直接说安子琦被刷了。”

    “安子琦当然不肯干啊，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可以坚持，让卢娜姐给他一个机会，结果你猜卢娜姐怎么说？我觉得她冷笑了——对，肯定冷笑了，她说‘你以为带伤上台能感动我们？你觉得你特别不容易、精神可嘉？我只问你，作为一个艺人，不懂保护自己，如果以后每次都在临演出前受伤，公司的损失你怎么赔？有伤还硬要逞强，以后落下病根、人废了，公司培养你的成本怎么挽回？’把安子琦说得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卢娜姐还说了，安子琦是打架滋事，这根本是没把公司制度放在眼里。”

    听他说到这里，乔明希问：“她们知道是打架？那林子宁呢？”

    “他？我觉得他发挥得不是很好。”沈嘉恩道，“上台前还闹了脾气，不过我听阿桓说季衍是当时拉了他一把才受伤的，估计他心里内疚吧，这小子还挺有义气的。可能卢娜姐想要一视同仁吧，但我估计alian会保他。”

    明希点点头，“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啊，平常的发挥吧，我有信心啦！”沈嘉恩在那边笑了两声，“不过你问季衍了吗？他怎么办？”

    乔明希闻言去看季衍，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沈嘉恩在那边也没有追问，又说了两句便被工作人员叫走了。

    听见乔明希挂了电话，季衍睁开眼向他看来，乔明希慢慢地向他复述了一遍沈嘉恩的话，季衍只是听着，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乔明希讲完，看着他问：“你要怎么办呢？”

    季衍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抬了抬僵硬的手臂示意他看，淡淡道：“无所谓，不过一次选拔而已。”

    “不去的话，不能出道了吧。”乔明希道，“你不珍视这次机会吗？”

    “机会总会有。”季衍闲适地闭上眼，“卢娜的话你也听说了，我坚持回去没有意义，识时务者为俊杰而已。”

    乔明希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有些疑惑地止住了。

    他觉得季衍的反应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在他的认知里，季衍是非常努力的，似乎坚持带伤上台才应该是他应有的反应。

    况且看沈嘉恩的紧张、安子琦的坚持，以及林子宁最终还是选择了上台，能知道这一次终考的重要性，不然为什么人人都如临大敌呢？而且虽说出道的机会不止这一次，但东星又不是每天都会推新人，也不会都像这次的男团这样重视。

    季衍是这批练习生里年龄最大的，他真的觉得无所谓吗？

    看着季衍神色淡淡的脸，乔明希有些想不明白，脑海里不知怎地想起那日在楼梯间里，季衍下楼时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和你不一样。”

    <

    </script>    宽敞的房间内窗帘紧闭，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整个房间的寂静，床上的人却还沉沉睡着，完全不受音乐声的干扰。

    陆远推开门，走到床边轻轻拍了与被子裹成一团的人一把，床头手机还在响着，他拿起来接了，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很简洁，陆远面上却带出一点淡淡的笑来，应了几声表示知道了。挂了电话，他又拍了一把被子，睡着的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被他环过腋下捞了起来。

    “起床，你要迟到了。”

    “我不……”沈嘉恩头重重地垂下来搭在他肩上，嘴里还不满地嘟哝着，“我太累了……让我睡会儿……”

    “你公司来电话了。”陆远一手揽着随时要往床上倒的人，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让你十点去开会。”

    肩头的人静静的，一点反应也没有。陆远叹口气，将他从肩头拉开，有些冰凉的手直接捧上他的脸。

    “快起来，还想不想出道了？”

    突如其来的冰凉让沈嘉恩迷迷胧胧地睁开了眼，盯着眼前的人满脸茫然。

    “啊？”

    同宿舍的室友一早晨练去了，易桓接了一通电话，便慢条斯理地收拾起了书桌。男生的桌子上东西并不太多，一大半都是厚厚的纸稿。他大致翻了一遍，挑出一些锁进了抽屉里，另一些拿出来放进了包中。

    这些他在练习生时期写的歌，有些以后已经用不着了，而有些却极有可能能被东星一流的团队制作出来。以后，他能在更大的舞台上唱自己的歌。

    想到这里，易桓忍不住笑了笑，出了门朝公司走去。

    林子宁昨夜没有回宿舍，幸好公司最近管得有些松，大家又为男团的事紧张着，倒没有人来管他。

    他将一沓现金和早餐在老旧的桌子上放好，要开门离开，老房子唯一的一间卧室门却在这时被打开，里面的人走出来拿起桌上的钱数了数，不满道：“才这么点？”

    林子宁的脚步一顿，面无表情道：“要不要。”

    那人嗤笑一声，将钱收进包里。

    林子宁开了门要走，突地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冷冷地看着身后的人：“我被选上了，以后会赚钱给你，不要再去找小钰。”

    对方没有答话，林子宁不奢望他会真的答应，砰地甩上门走了。

    出了老旧的居民区，他将头上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低头慢慢地走在越来越热闹的街上。他路过公交车站，一群一群的上班族往公车上挤。他漠然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悠闲得怪异。

    卢娜原本要直接上到楼上的会议室去，电梯上到一半却改了主意，她来到男团候选常用的那间练功房前，驻足往里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见到空空荡荡的练功房里，有一人正盘腿坐在镜子便弹着吉他。

    说是弹，其实也只是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弦而已。卢娜知道这是因为他整个上半身的右半边都因伤动弹不得，只有左手能勉强活动自如。

    男团的选拔已经结束，专门为这批候选生准备的训练便也结束了，没选上的练习生又将回归到从前的练习中去，如周昊源之流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乖乖听公司的安排。

    季衍的名字是卢娜亲手在名单中划去的，其实她原本也算得上看好这个各方面都拔尖的男生，只是作为男团来说，她更中意在音乐方面称得上是天才的易桓，这两人相对来说有些撞型，季衍并不是剩下的成员中最好的人选。

    其实算季衍无法进男团，卢娜手上也还有一个选秀的名额，以季衍的条件加上公司的操作，拿个冠军也并非难事，偏偏季衍在这时受了伤，怕是赶不上选秀节目的录制。

    这大概便是命。卢娜在心里叹息一声，转身要上楼去。却见到电梯口的方向慢吞吞走来一个少年，他走到她面前，兜帽下的脸抬起来见到她，只礼貌地点了点头，便绕过她进了练功房。

    如果乔明希不是乔家的人的话，卢娜倒是很愿意试试捧他出道，现在的偶像圈里他这样气质的男生其实并不多。奈何乔明希这样的背景，一看便是来玩票的，她们也无法左右他的意愿。

    卢娜上了楼推开会议室的门，却发现她选中的四个人只到了三个。

    易桓和沈嘉恩坐在中间的沙发里，易桓气质很温和，即使知道自己要被公司力捧出道，面上也没有太明显的兴奋之色，是个非常稳得住的人。沈嘉恩坐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面色也比较平静，眼里带着亮亮的笑意。

    这两个年轻的男生身上都有着卢娜要的青春气，气质却又截然不同，这让她非常满意。而另一边，林子宁坐在靠窗的独脚凳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他生得过于漂亮，放在哪里都不容忽视，毫无疑问将成为组合的门面担当。

    “叶祁远还没到？”卢娜进了会议室，问早已等在里面的助手。

    对方被问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来。

    “怎么了？”卢娜问。

    “这个……”助手犹豫道，“叶祁远说他不出道了，要解约。”

    “什么？”

    叶祁远挂了电话，刚才被他抓了手腕的人又趁机挣开了去，抱着怀里的东西没头没脑地往前冲。他连忙迈开长腿追上去。

    “其其！”

    前面跑着的人个子很瘦小，叶祁远仗着腿长，几步追上他将他拉住，那人剧烈地挣扎着，被他一把抱进怀里，才全身僵硬地安静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都要累死了。”叶祁远在他耳边轻轻呼出一口，扶着他的肩与他四目相对。

    这是个看起来年纪格外小的男孩子，皮肤白得有些不正常，目光却很清澈。

    “我说，昨天果然没有看错。”叶祁远看着他，向来有点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来找我？看到我的演出了吗？”

    他语气很温柔，男孩却只是低下了头。叶祁远揉揉他的头发，想去拉他的手，一滴温柔的液体却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叶祁远一愣，随后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捧起男孩的脸，却见他紧紧闭着眼，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怎么了？”他有些慌乱地去擦他的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已经跟公司说了，我不出道了。”

    男孩闻言身体一僵，愣愣地睁开眼。叶祁远无奈地对他笑笑：“笨蛋，终于肯来找我了。”

    “我想清楚了，不会走到你到达不了的地方去，不会离开你，你别哭了，我和你一起回美国，好不好？”

    断断续续的吉他声有一下没一下地飘荡在宽敞的练功房内，乔明希学着季衍的姿势盘腿坐在他身边，双眼放空地发着呆。

    静谧的早晨已经过去，越来越多的后备役来到公司开始一天的工作。年轻的练习生们在走廊外走动笑闹着，隔壁练功房隐隐传来音乐的声音。突然像是有女声笑闹着跑过，留下了一串清脆的笑声，夹杂着其他人吊嗓子的声音。

    阳光铺进这间空荡的练功房里，热闹与他们不过一墙之隔。

    他早上来时，在楼下遇到了一个跟季衍同期的候选生，有些眼熟，却叫不上名字。他听见男生在打电话，几乎是在对着电话那边怒吼。

    “你知道说我没用，我次次拿第二怎么说！天天捧着奖杯擦，连一个名额都擦不出给我！”

    “努力？你凭什么说我没努力？是我没用还是你没用？”

    “对，我是不争气，连一个出道名额都争取不来！那你别说是我爹了，免得我丢你的脸！”

    他看见男生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狠狠踹向路旁的垃圾筒，剧烈的响声吓到不少路人。

    乔明希也被这声音震得呆了呆，那男生却突然回头与他对上了视线，乔明希一愣，却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原来失去这样一个机会，会让人这样愤怒吗？

    他想着早晨的那副场景，转头去看季衍。

    即使是在几乎没有“丑”这个字存在的东星里，季衍也绝对算得上是让人能一眼看中的英俊。他五官其实长得有些凌厉，只是平时不怎么吸引别人目光，因此看着并没有太大的攻击性。

    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了，乔明希歪头看着他，又想起那句“我们不一样”的话来。

    当真不一样吗？又有哪里不一样呢？

    乔明希并不能想明白，他只是隐隐觉得此刻自己距离季衍有些远。

    他见过季衍跳舞的样子，见过他唱歌的样子，只是没有见过他真正站上舞台的样子。

    他其实能看出来季衍对那片舞台的渴望，即使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一点也没有将之表现出来。但这一刻他却觉得他是懂他的。

    “喜欢的东西，要过来。”

    “你是乔家的人，没有什么得不到。”

    乔明月淡淡的话语又在耳边想起，乔明希盯着季衍，脑海里还没有想明白，已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季衍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乔明希静静地看着他，慢吞吞地道：“我们……”

    天边的云层缓缓挪开，原本细细的阳光倾泻而出，整个练功房蓦地更加明亮起来。

    乔明希慢慢地转开视线朝窗外看去，眼里倒映着云朵淡淡的影子。

    “你和我，一起出道吧。”

    <

    </script>    我们一起出道吧……我和你。

    你们都视如珍宝的机会，我给你。

    “明希哥……明希哥！”

    “乔明希！”

    乔明希猛地呛出一口水来。

    他吃力地睁开眼，看着围在眼前的一张张脸，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太好了！醒了醒了。”

    围成一团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剧组的随行医生上前又替乔明希简单检查了一番。

    “怎么样，小乔？没事吧？”导演也站在一旁，关切地问。

    乔明希咳嗽几声，摇了摇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行。”导演摆摆手，转头嘱咐一旁的助理，“今天小乔的部分不拍了，去改下通告。”

    小严连忙上前扶起乔明希，两人对导演道了谢，小严便要带乔明希回酒店休息。

    剧组里的女孩子有许多都曾经是c.air的粉丝，见乔明希衣服头发都湿漉漉的模样，全都心疼不已，凑在他身边关切地说着话。

    二十六岁的乔明希与十八岁的乔明希岁已有许多不同，却依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呆呆地回了几句话。小严非常有身为助理的自觉，扶着乔明希一一给她们道了谢。

    “你没事吧？”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把，乔明希转过头，正对上薛峤英俊的脸。

    不慎落水的是乔明希，薛峤却也是浑身湿透的模样，他已脱了深绿的军装外套，湿漉漉的衬衣贴在皮肤上，隐隐露出结实的肌肉轮廓。

    乔明希见他这模样不禁一愣，一旁小严道：“明希哥，刚才薛哥是第一个跳下去救你的呢。”

    说罢又向薛峤道谢，薛峤大咧咧地抹了一把湿润的头发，笑道：“都是应该的。”

    他转头看乔明希，关切道：“早点回去休息吧，这水也挺冷的。”

    “谢谢。”乔明希抬头看他，“你还要继续拍吗？”

    “对啊。”薛峤耸耸肩，“你哥我除了村口大黄，跟这剧百分之八十的角色都有对手戏。”

    乔明希慢吞吞地理解了他这句话，迟钝地露出一抹笑来。薛峤友善地又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快回去吧，记得喝点热水。”

    与薛峤道了别，小严陪着乔明希回了酒店。虽说天气比较炎热，人工湖里的水还是有些冰凉，乔明希唇色发白，面上带着挥不去的疲色。

    “明希哥，你先洗个澡吧？”小严开了房间门，将乔明希让进去，“我去给你买点热东西吃。”

    乔明希点点头，等小严转身走了便要关门。走廊那头的房间却突然开了门，跑出一人来。

    “阿希！”

    乔明希下意识要关门，那人却跑得飞快，冲到门口抵住门。

    “你今天不是有戏吗，回来这么早？吃饭了吗，陪我吃饭去啊。”他噼里啪啦说完，才见到乔明希的样子，也是一愣，“你这是怎么了？”

    乔明希冷淡地低下头，手上却加大了力气要关门。林子宁道：“你们剧组造雨了？你不用这么拼吧，喝了热水没？”

    他絮絮叨叨地问着，乔明希却没来由地一阵气闷。他自己也是我行我素的少爷脾气，却永远应付不来林子宁这自说自话的个性。

    对方漂亮的脸仿佛重重地捏着他的神经。

    “林子宁。”乔明希难得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扒开林子宁要来探他额头的手，“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说吧也不等林子宁反应，手上使了一把不大不小的力，将对方推出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的世界终于重归寂静。

    乔明希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寒冷和疲惫，他拖着步子进了浴室，放了热水整个人蜷进浴缸里。

    温热的水包围了全身，乔明希望着浴室上方后现代的装饰，整个人灵魂出窍了一般。

    他有时候怕水怕得几乎神经质，家里从来都不装浴缸，也从不游泳和泡温泉。刚出道时乔明月跟公司打了招呼，不拍海边写真，不拍入水戏。

    也曾经因为在一部偶像剧里要求删掉游泳戏，被剧组传出耍大牌。

    但他这时却像一个木偶，机械地放满了热水，机械地缩进浴缸里。他面色苍白，却固执地不愿意站起来。

    当年他不过是和乔明月说了一声，四人的组合便变成了五人；原本已经被划掉名字的季衍甚至成了队长。乔小少爷的一个小心愿，一句简单的话，便有了后来红极一时的c.air。

    他那时自然是抱了私心的，以东星的实力，若是全力去推一个男团，寿命绝短不到哪里去。只要组合在一日，他便和季衍在一日。

    出道的机会是他给季衍的。

    公司给他们准备了一套大二层的公寓作为宿舍，乔明希也从乔家搬了进去。没有了佣人和管家，他许多事都不会，一日三餐都不记得吃。季衍便只能每日提醒他，替他做好他不会的事。

    从一开始，他们便是比别人更亲近的关系。

    记得首张专辑打榜的那段时间，公司赶着热潮让他们开了一次两个小时的直播。最开始拿着手机镜头的是沈嘉恩，他在宿舍宽敞的客厅里跳来跳去，扬言要带粉丝去看各位成员的“秘密”。

    镜头里的易桓在厨房热没来得及吃的晚饭，向粉丝展示了他们“敷衍”的晚餐；镜头里的林子宁开了房间门蹦出来，对着镜头很有戏地跳了一段舞。

    粉丝看得激动，留言刷得人眼花。

    “现在我来到了明希的房间~让我们看看他在做什么~”镜头里的沈嘉恩故意压低声音，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却是穿着黑色衬衣的季衍。

    沈嘉恩还没有反应，观众已经留言刷起了“高能”。

    镜头进了房间，乱糟糟的床上趴着一坨不明生物，沈嘉恩举着手机凑近了一点，镜头里便出现了穿着小黄鸭睡衣、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乔明希。

    “喔，明希又在睡觉！”沈嘉恩压低了声音对镜头说了一句，又移动手机拍了拍房间，镜头拉到一边，又是蹲在行李箱旁边收拾东西的季衍。

    “这是他们的日常。”沈嘉恩夸张地动着嘴，“我们明天又要飞c市啦……我跟你们说哦，明希他不会折衣服！每次都是季衍帮忙的~”

    走廊外突地传来一阵动感的音乐，将他拖长的尾音淹没了下去。

    镜头里的沈嘉恩哈哈笑起来：“林子宁在发疯！”

    观众又纷纷留言要看子宁宝宝跳舞，沈嘉恩的镜头刚挪开一点，林子宁嘴里哼着歌跳了进来。镜头里两个男孩子闹成一团，被季衍一把拉开，比了个示意他们安静的手势。

    观众在留言里已经疯狂地笑了一片。

    “子宁宝宝这舞，疯了哈哈哈哈哈哈！”

    “嘉恩66666666~”

    “喂你们忘了小殿下在睡觉么[笑哭]”

    那次直播的最后，是趴在床上的少年一脸起床气地蹭了起来，顶着炸到天上去的刘海从镜头里飘过，还留下一句轻飘飘却怨气十足的话。

    “你们神经病啊……”

    那一次直播，让刚粉上c.air的粉丝发现了cp的新大陆。上开始出现不少的截图和视频剪辑，重点无非都是帮乔明希收拾行李的季衍。

    卢娜很快抓住了这一点，从那一天起，在公司的授意下、在乔明希的心照不宣和季衍的有意无意下、在粉丝强大的脑补能力下，乔明希与季衍的cp开始在后来的许多年里刷起了存在感。

    “小殿下最近又瘦了好多，衍少要照顾好小殿下啊><”

    “哈哈哈没有衍少在，小殿下果然不行啊。”

    “喂你们两个，这不是恋节目啊！”

    “也只有衍少才和小殿下这么默契吧~”

    “嘉恩你放弃吧，没看到衍少在你旁边站着么3333”

    “果然每次直播是小殿下发呆衍少翻译xd”

    ……

    那之后，无论是综艺还是直播，只要有乔明希和季衍同时出现的活动，便是cp粉们的狂欢时刻。

    乔明希曾经觉得她们过于入戏，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唯一一个沉迷进去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身体顺着光滑的浴缸慢慢往下滑，乔明希整个人没进水里，想象自己是一条不会游泳的鱼。

    永远，是怪异而孤独的那一个。

    林子宁被乔明希难得的恶劣态度吓住了，愣愣在关上的房门前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垂眸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要往回走，却捧上了提着外卖回来的小严。

    “林哥。”小严和他打了招呼，林子宁定定地看着他，问：“阿希他怎么了？”

    “明希哥啊……”小严道，“刚才拍戏掉水里了，没什么大碍，可能有点吓到了。”

    “掉水里？！”林子宁声音高了八度，随后又反应过来，低声道，“难怪这么反常。”

    小严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恭敬地道：“林哥，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明希哥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行，去吧。”林子宁对他挥挥手，转身朝电梯口走了。

    小严看着他的背影，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是后期才开始给c.air当助理的r解散之后他便跟着乔明希，乔明希沉寂了一段时间，他也没什么工作内容，偶尔便会去沈嘉恩那里帮忙。

    他也算是看着这几个男生一起走过来好几年的，连他这样的小人物都能看出乔明希对林子宁的日益冷淡，也隐隐能猜到原因，偏偏林子宁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还经常好朋友一般在乔明希身边蹦跶。

    这两个人，虽然性格和家世差了十万八千里，却一样奇怪得很。

    <

    </script>    风声簌簌，卷起满地落下来的竹。

    子弹深深打入胸口，男人唇角溢出腥红的鲜血，染红了灰色的军装。

    他这一生张狂傲慢，曾有死神之名，深色军用披风出现之处，令多少南方军民胆战心惊，这一世的对手不过北方的狼之子，多少步步惊心的筹谋，天下纷乱，不过也只是他二人悬崖峭壁上的一战。

    天生瑜亮，世上不可能容下二王，终有一人败入尘土。

    “萧……绝……”男人浴血而笑，“我输给你，不是我深军不敌你，是你……比我无情。”

    他无声大笑，一如从前那少年张狂的模样。

    至始至终，他面前的年轻男人只是冷眼看着，直至这一代将才猝然倒地，男人才提着抢漠然转身，军靴踩在满地竹叶上，像无声离去的死神。

    “咔！”

    导演高声一喊：“ok！这场过！”

    周围顿时欢声一片，工作人员连忙上前给演员递上水和小风扇。季衍转身走回刚才的位置，伸手将扮演程玄的丁向元拉起来。

    丁向元比季衍还要年长几岁，小时候童星出道，演了不少戏，长大后虽然沉寂了一段时间，演技却是十分拿得出手的。他唇边还挂着血浆的痕迹，一张口红色一片：“艾玛，好甜。”

    “我的元哥啊！”他的助理是个圆脸女生，听他这话猛地拍了他一把，“你又把血浆吞了？！”

    女生嗓门大，周围的工作人员听到都笑起来。

    “我看你元哥是饿得慌了。”连导演也远远地朝这边喊，“行了！休息一下，吃饭吧！”

    大家一阵欢呼，季衍接过助理递来的水走回休息处，他今天的场次已经拍完了，刚拿了盒饭准备随便扒两口去卸妆，却见场务拿着本子走了过来。

    “衍哥，辛苦了。”场务递过一张打着表格的纸来，“您今天加了几场戏，这是新的通告。”

    “加戏？”季衍的助理疑惑地凑过来看了一眼表格，“这几场戏我记得是明天的吧，而且薛哥不是还在b组拍？”

    “出了点意外，明希哥掉水里了。”场务道，“王导说把薛哥这几场提到今天来先拍了，要麻烦您了衍哥。”

    季衍看着通告的视线一顿：“谁？”

    场务微愣，面上带了点微妙的尴尬解释道：“明希哥，乔明希。布景组出了点纰漏，竹桥没搭好，踩断掉河里了。”

    季衍的助理也是大吃一惊：“严重吗？”

    “还好，没什么大事，王导让他回去休息了。”

    “衍哥？”助理心中升起一股不安，转头去看季衍。

    季衍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他又看了一眼通告的内容，礼貌地对场务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那衍哥您吃饭吧，我先过去了。”

    场务客气了一番便走了，转身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季衍和乔明希不和的传闻看来果然是真的。

    由于临时更改了安排，工作人员布置和准备都需要时间，季衍随便吃了几口剧组的盒饭跟着服装师过去换了衣服，然后一边温习剧本一边任造型师为自己重新抓头发。

    “还好提前的这几场都是比较简单的，不然也不好准备。”助理在一旁道，“怎么样，衍哥？要不要帮你对下词？”

    “不用了。”季衍道，“都背过的。”

    助理闻言便也没有多问，季衍每次接了戏一拿到剧本会开始琢磨，也会在进组前花大量的时间背台词，不像现在很多新人或者部分耍大牌的演员那样背一场拍一场，因此这种临时改安排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

    剧组忙中有序地准备了一番，那边原本在园林另一边拍摄的薛峤等人也重新做好造型来了这边，导演将几个演员聚集在一起大致又讲了一番戏，这天剩下的部分便开始拍了。

    由于多少耽误了时间，这一拍拍到了天色擦黑，直到光线实在达不到自然光的效果，导演才喊了收工。

    剧组这天晚上是还有夜戏的，不过季衍并没有戏份。助理刚收拾完东西准备陪季衍去找化妆师卸妆，却左右不见季衍的身影。

    “不好意思，看见衍哥了吗？”助理拉住一名路过的工作人员问。

    “小季走了啊。”工作人员疑惑道，“我刚才看见他急匆匆出去了，还在想你怎么没一起。”

    季衍沉默着一路回了酒店，他将戏服换了还给服装师后出了拍摄地，头上的发胶都还没有洗去。他其实走得不快，面上神色很沉静，也没有去想自己为何离开得这样匆忙。

    酒店走廊很安静，他往乔明希的房间走去，一路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到了门前，他抬手要敲门，手却突然在空中一顿，放轻了力道敲了三下。

    门的那边一片寂静，季衍又重复敲了三下，仍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在季衍的记忆中，乔明希并不是一个待在外的人，他既然落水回了酒店，人多半是在房间中的。

    “乔明希。”他沉声叫一声他的名字，走廊上一片寂静，似乎将所有的声音都远远地抛弃在外。

    季衍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气，他自己其实并未发觉，更不曾想这股怒气是为何而来。只是略微加重了力道，沉声道：“乔明希，开门。”

    仍然没有任何人回应。

    他莫名地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来。那时组合在外跑通告，无论去到哪里都是他和乔明希一间房间，有一次他先回了酒店，累得极了睡得也沉，乔明希从来不记得带放卡，在外敲了许久的门。当季衍醒来时，手机上也是一连串乔明希的未接来电，最后一个来电的时间到他醒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他那时心中也是一惊，打了电话回去，门外却传来乔明希的手机铃声。他连忙去开门，见到乔明希坐在门边发呆。

    那时候他见到他开门，还抬起头来对他笑，只平常地问：“你醒啦？一起去吃饭吗？”

    季衍也不知自己怎的想起这件事来，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眸中颜色一闪而过，随后放下手转身走了。

    乔明希听着门外渐渐静下来，慢慢地睁开了眼，随后动作迟缓地将方才蒙过头顶的被子拉下了下来。

    小严出去之前替他将窗帘管得严丝无缝，房间里漆黑一片，几乎一点光也不见。他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直到手机来电的音乐响起才回过神来。

    他将手机拿起来看一眼来电，却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前面还加着r国的前缀号，他心中一跳，下意识将电话挂断了，谁知那边却又再一次打了过来。

    乔明希犹豫许久，还是在最后一秒将电话接了，那边立刻传来一阵急切的声音：“小少爷！”

    “……什么事？”他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嘶哑。

    “少爷，夫人去找您了吗？”

    乔明希一愣，冷淡道：“我又不在r国，她去哪儿找我。”

    “夫人不在r国，她已经回国了！”

    “她连护照都办不了。”乔明希道，“怎么可能回来。”

    “是真的。”那边急道，“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回来的，但是查到她的定位确实在国内，她还没有来找您吗？”

    “没有。”乔明希淡淡说道，“没事的话我挂了。”

    “少爷，少爷您等等！如果夫人来找您，求您先收留她几天吧，再怎么说也是您的母亲……”

    乔明希果断挂了电话，那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然而只寂静了几秒，手机又再次大声响起来。乔明希猛地起身，一把抓起手机朝墙壁扔去。

    昂贵的手机砸在墙上，整个外壳都裂成了几块。

    室内重归寂静，他呆呆地坐在床上，觉得这样的寂静几乎能让他窒息。

    像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般久的从前，年幼的他跪在阁楼里拼命拍着门，明明哭得那么大声，整个世界却寂静得那样可怕。

    又像那时候他坐在酒店门边，听着电话那边无人接听的声音，电话的嘟嘟声剧烈得几乎敲碎他的心脏。

    没有人同他说话，没有人听他说话，没有人愿意给他开门。

    他发了许久的呆，才慢慢地蹭起来下了床，也不管地上手机的尸体，从背包中摸出一个平板电脑来，打开邮箱点到了发信页面。

    这个邮箱号里的常用联系人那一栏，只有一个地址。

    他像手脚迟钝的老人那一样一点点地打着字，不过寥寥几句话，他却打了很久。最后他点了发送，看见屏幕上对方自动回执的“邮件已收到”，伸手愣愣摸了摸眼角。

    乔明月这几日身体又不好，午睡后一直到天色黑下去才醒来，还是被窗外远远传来的吵闹声吵醒的。

    她伸手按了床头常年备着的呼叫铃，很快管家来开了门。

    管家的慧姨在季家已经许多年了，头上都已有了白发，见她醒来，管家笑道：“小姐醒了？”

    “在吵什么？这里都能听见。”

    慧姨面露犹豫之色：“是……四夫人来了，说要见小少爷。”

    乔明月眉头一皱，冷淡道：“赶出去。”

    姨点点头，又道，“我让阿磊他们拦着了，只是四夫人向来……向来有点疯狂，您知道的。”

    “不怪您。”乔明月面上带出一丝冷笑来，“不过我倒是好奇，是哪个胆肥的敢放她回来。”

    慧姨垂着手未说话，乔明月想起什么来，又问道：“阿希知道吗？”

    “这我也不知道。”慧姨道，“小少爷在剧组里，应该是不知道的。”

    乔明月点点头：“打电话问一下那边，乔启枫情况怎么样。”

    “前几日我倒是照例问过了。”慧姨低声道，“还是老样子，估计四夫人是自己跑回来的。”

    明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方向，冷冷笑道，“两张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令人厌恶。”

    “您又何须在意。”慧姨弯腰替她捏了捏背角，“现在这个家是您和少爷的，四夫人疯女子一个，无论如何也翻不起风浪来。”

    远处的吵闹声渐渐停了，整个乔家复又安静下来。乔明月笑笑，对慧姨道：“我有些饿了，让陈妈做点吃的吧。”

    姨应一声，“陈妈下午煲了汤热在厨房的，我先给您盛一碗垫垫肚子。”

    乔明月点点头，见慧姨开门出去了，她又坐了一会儿，想来似乎还是不放心，拿起手机给乔明希拨了电话，那边却是关了机。

    也许是剧组拍摄忙，乔明月没有放在心上，挂了电话拉过床边的轮椅，自己慢慢地挪动上去，摇着轮椅出了房间。

    <

    </script>    乔明希窝在房间里沉沉睡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未亮被小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叫了起来。

    “明希哥，你被抓走那场戏推到下午拍了。”小严一边帮乔明希收拾东西一边提醒道，“我刚才看通告说先拍和薛哥的那几场，把昨天的补了，明希哥你台词还记得吗？”

    明希梦游一般蹭起来，走进洗手间洗漱。

    小严收好了包，跟在他后面絮叨：“桥上那场肯定也要重拍，明希哥，你还行吗？”

    乔明希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什么：“我说不行难道能不拍吗。”

    “也许可以和导演商量一下再延后两天。”小严道，“先拍别的。”

    “不用了。”乔明希低头洗了把脸，“多麻烦别人。”

    他当真是成长了一些，放在十八岁的时候，从来不会想到会不会麻烦到别人。

    小严于是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如果你觉得不行，一定要跟我们说啊。”

    身为东星的员工，又一直跟在卢娜和乔明希身边，对于乔明希怕水这一点小严是知道的。

    明希点点头，难得安慰了他一把，“没事的。”

    街尾清净的院落内，青衣小丫鬟耍了懒，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昏昏欲睡，忽地屋内传来一阵急切的咳嗽声，小丫鬟猛地惊醒过来，连忙起身推开门。

    “少爷？”

    屋子里常年弥漫着一股药味，旧式的木床上，严少文半睁着眼咳得难受，小丫鬟连忙端起桌上水壶接了杯水送到他面前。

    严少文却轻轻将水杯推开了，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乌黑的：“我哥来了吗？”

    小丫鬟摇了摇头：“少帅没来。”

    严少文眼中的光暗下去，拉起床上被子重新躺了下去：“无趣。”

    小丫鬟识趣地出去了，严少文冰凉的手脚缩在被子中，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床幔。这间小院处在人烟稀少的小巷深处，终日不见人来。他每日待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眉眼间染着一层薄薄的孤寂。

    天气越来越热，导演一喊休息，众人立刻纷纷找了阴凉处待着。几乎每个助理手上都又是冰袋又是小风扇，演员都将能脱的戏服脱了，想尽了各种办法降温。

    摄像师一边拿着小扇子对着自己的脸猛吹，一边指着屏幕上的画面对导演道：“换个更好看的人是不一样，拍起来都轻松多了。”

    演凝神看着屏幕点了点，但不一会儿又皱起来眉，“不行。”

    “哪里？”摄像师问，“这不挺好的，光也合适。”

    导演也不说话，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突然对旁边的人一招手：“去把小乔叫来。”

    剧组定的午饭还没有送来，乔明希正和小严一起蹲在阴凉处发呆，听见工作人员说导演叫自己，便将降温冰贴从额头上扯下来，随手塞给了小严。

    “小乔啊，你来看。”导演坐在小凳子上，将手中手机递给他，“这一幕还有点问题。”

    乔明希接过手机，上面是不知谁之前录下的监视器的画面，正是他饰演的严少文问严少武来了没有的那一段。他仔细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所以然来，转头有点疑惑地看向导演。

    “我仔细琢磨了琢磨，你这眼神啊，还是有点不多。”导演道，“最后这个镜头，你眼神太悲凉了，过了。”

    乔明希一愣，又仔细看过去。导演耐心解释道：“严少文确实是个很孤独的人，但同时他是没有受过挫折的，他的眼睛里面必须是还有生机的。”

    “你这幕本来还不错，也好看，但是太死气沉沉了，不能行，要放点光彩出来。”

    见乔明希皱着眉想不明白的样子，导演又道：“这样，反正现在饭还没送来，给你十分钟想想，这几个镜头再来一遍。”

    “……好的。”乔明希点点头，导演转身将场务招呼过来，准备抓着这点时间重拍一遍。

    剧组的人对此都习以为常，化妆师过来帮乔明希补了补花掉的妆，又往他唇上涂了些东西，让唇色看起来和之前拍摄时一样苍白。

    编剧这时也刚好晃了过来，站在乔明希面前看着化妆师忙碌，看了半响突然道：“你刚才是本色出演了？”

    乔明希抬起头疑惑地看她，听编剧道：“你刚才发呆的眼神跟刚才差不多。”

    乔明希一顿，犹豫道：“我没有发呆。”

    “我知道。”编剧笑了，“眼神的习惯一时要改很难，但是你可以换一种理解方式，你知道导演为什么说你情绪太过了吗？”

    见乔明希摇了摇头，她又道：“文弟听见严少武没来应该是很失望的，但他只是失望他哥太忙没有时间来陪他而已；你刚才那个眼神有点偏向绝望了，像冷宫里面的妃子知道皇帝这辈子都不会来见她了一眼。”

    乔明希皱了皱眉，仔细去想她话中的意思。编剧笑道：“这是你故意演的还好，有点用力过猛而已；但是如果是你天生的有点麻烦了，不如你试着想点开心的事。”

    编剧拖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又详细分析了一遍便拍拍他的肩走了。乔明希脑袋里认真想着，不断变换着语气和眼神重复着台词：“我哥来了吗？”

    “你哥来嘞。”脸颊上蓦地一阵冰凉，乔明希想得入神，难得地被吓了一跳。

    旁边刚收走工具的化妆师一见叫起来：“粉底花了！我的小鲜肉哎！”说着拍了来人一把，虚捧着乔明希的脸细细看了两眼：“还好还好。”

    薛峤哈哈笑了两声，将手中冰凉的可乐递给乔明希，口中却对化妆师道：“不好意啊黄姐。”

    乔明希对他道了声谢，却没有去接可乐：“谢谢，不用了。”

    “喝点吧，这么热。”薛峤道，“有吸管，不会弄花。”

    “不用了。”乔明希还是摇了摇头。

    一旁小严解释道：“谢谢啊薛哥，明希哥他胃不太好，喝不了冰的。”

    薛峤闻言于是收回了手，在乔明希旁边坐下：“感觉你身体挺差的？昨天还掉水里，好点了吗？”

    乔明希摇摇头：“谢谢，我没事。”

    薛峤见他的眼神有些游离，猜想还在琢磨编剧的话，便也不打扰他，反倒和一边的小严聊得投机起来。

    薛峤是正儿八经的表演专业毕业的，同门都是些各项大奖拿到手软的师兄师姐，他一身专业功底扎实，行事作风也是典型从那个名校出来的外放随和，几乎所有与他合作过的剧组对他都是夸赞的。

    原本他与季衍算得上是“对家”，两人年龄相近、外貌同样高大俊逸，粉丝也曾经撕得天翻地覆。后来季衍签到皇耀后开始攻大屏幕，粉丝之间的硝烟才逐渐散下来。只是这次皇耀让季衍演电视剧，粉丝之间怕是又将不太平。

    乔明希自己琢磨了一番，再重拍时眼神便要生动了一些，导演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勉强让过了，众人这次便真的散开去吃午饭休息了。

    不过导演还是将乔明希叫了过去：“今天先这样过了，不过我先提前跟你说一声，还没有达到我最想要的程度，过几天再来试试，你记得回去继续琢磨一下。”

    “好的。”乔明希点点头，“导演您辛苦了。”

    导演摆摆手：“小乔啊，你还是很不错的，只是看得出来没找到自己的方向，这个不急。”

    乔明希认真听着，导演又同他聊了两句便放他回去吃饭。乔明希热得没有什么胃口，将小严递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半，饭却几乎没动。

    由于上午的拍摄比预计中慢，乔明希昨天那场竹桥戏也延迟到了下午，因此所有人的休息时间也被减少了许多，所谓午休，不过也只是让大家扒几口饭的时间。

    布景组一遍又一遍仔细检查了竹桥，确定再也不会出问题才给导演交了差。乔明希上午的戏下午那场有时间跨度，服装与化妆都要改改重做。一切工作都像按下了快进键，加上炎热的天气，让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浮躁起来。

    乔明希的演技算不少多好，但也不会出一些低级错误。除了饭前的那场重拍之外，上午的戏几乎都进行得很顺利。

    但到了下午却一开始出了问题。

    导演前一天已经给两人讲过了戏，薛峤的状态很好，眼神中的变化比前一日还更好些，按理说这场戏只要不像昨天一样出意外，是应该很容易过的。

    但乔明希却在第一句台词时ng了。

    他像是忘词了，开口的声音也有些抖，让导演一听便喊了咔。众人都以为他是暂时没进入状态，轻松地玩笑了几句。谁知随后几次他的台词都说得断断续续，往前走的步伐也不稳，原本一个雀跃活泼的文弟却被他演得虚弱怯懦。

    “咔！”

    导演又喊了停，从监视器后探出头来向乔明希喊道：“小乔？！”

    乔明希背对着导演，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导演抹了把眼角的汗水，拿起剧本随手扇了两下，有些不耐地道：“再来一遍！”

    “等等！”竹桥上的薛峤却突然喊道，众人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几步跨到了乔明希面前，“明希？你还好吧？”

    他伸手搭上乔明希的肩，立刻发现面前的少年抖得厉害。

    乔明希抬头看他，双唇苍白得毫无血色。

    <

    </script>    乔明希抬头看着薛峤，脑袋中一片空白。

    园林里的人造湖平静无波，他眼前却有漫天的水流朝他弥漫而来，涌入眼中、口鼻中，漫过他的头顶，将血液都浸得冰冷。

    这片人造湖面积并不太大，对寻常人来说也是几乎毫无危险的，乔明希在前一日拍摄时也并没有太多的不适。但他没想到当第二次踩上这段竹桥时，他却心悸得好像踩在深水中。

    昨日踩空落水的那一幕一遍又一遍，像幻影一般朝他扑来。

    还有……还有那个曾经让他整夜整夜深陷梦靥的声音。

    ——别动，乖孩子，求求你……

    ——求求你，放过妈妈，你别动，你别动！

    “明希！”

    乔明希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已经有工作人员围了过来，乔明希看着薛峤再次走到自己面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抱歉。”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薛峤关切地问，伸手来想要探他的额头。

    乔明希偏了偏头躲过他的手：“谢谢，我没事。”

    他转身同工作人员和导演道歉，连鞠了好几个躬。

    导演没有说什么，但一段简单的台词却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其实已经很不悦了。

    “小乔是不是有点中暑？”旁边的女生看着乔明希的脸，担心地问道，“脸色太苍白了。”

    剧组立刻有工作人员拿了解暑药过来，乔明希却礼貌地拒绝了：“谢谢，我没事。我……我只是有点晕水。”

    “晕水？”导演听后有些抓狂地卷着剧本拍了把自己的额头，“那你到底行不行？”

    乔明希这次是真的愧疚起来：“我……”

    “王导，算了吧。”薛峤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要不我们先拍别的吧，现在这样也拍不好，您觉得呢？”

    导演面露不悦，一旁的摄像师也过来与他商议了两句，他才烦躁地挥了挥手：“行吧，这段先跳过。”

    众人闻言便各自做准备去了，薛峤拍拍乔明希的肩：“还好吧？”

    “谢谢。”乔明希向他道了谢，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小严在一旁拿纸巾给他擦去额头的冷汗，有些担忧地问：“明希哥，要不要我给娜姐打个电话？”

    “不用了。”乔明希摇摇头，往服装组走去，“我没事。”

    他每遇到一个来关心自己的工作人员，都再向对方鞠躬道了歉，天气炎热，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层薄薄的汗。虽然耽误了许多时间，但大家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都连连告诉他不用在意。

    幸好稍作了休息之后，乔明希脸色便渐渐正常了，随后的拍摄也还算顺利。除了竹桥上兄弟二人的这场戏外，原定的拍摄计划倒都正常完成了。

    园林的另一边，季衍如往常一样看着助理刚才用手机翻录的监视器画面，认真思考着自己哪里演得还不够到位。等到这一段看完，他起身想找导演问些问题，却走了一圈也不见导演的踪影。

    “宋哥。”他问一旁的收音师，“看见陈导了吗？”

    收音师闻言答道：“刚才连哥来了，好像b组那边有点问题，可能过去找王导了吧。”

    他口中的连哥是这部剧的制片人之一，和两位导演也是十几年交情的好友。

    季衍闻言点点头，向收音师道了谢，转身便往外走去。

    他走过一段抄手回廊，正巧见到导演和制片三人正坐在一旁台阶上一边抽烟一边说着话。他不喜烟味，在不远处停下脚步，陈导却忽地转头看见了他，招手道：“小季？过来坐。”

    季衍闻言只好朝三人走过去，香烟的气息飘入口鼻，他面上却未表露出半分不适，与三人打了招呼便也在一旁坐下。

    “看着小季我羡慕你。”王导拍着陈导的肩道，“现在敬业的年轻人太少了，我说不如我们过两天换着来吧。”

    “你那边不也有薛峤和方林亦嘛。”陈导呼出口烟，“薛峤前年那座小金人，可是老韩亲自颁给他的。”

    王导叹口气，对制片说起季衍来之前的事：“反正我这边进度已经比预计的慢了，外形像有什么用，不敬业的演员是麻烦。”

    陈导倒是劝他：“有点个人原因也是正常的，前些年那个谁，拿了新人奖耍大牌的那个，不也拍过来了，别那么认真，说不定明天好了。”

    导碾灭了手中烟头，转头对制片道，“我看还不如换林子宁，要不是黎烟坚持要用乔明希……”

    季衍听见乔明希的名字，转头去看制片。却见制片拍了拍王导，口中劝道：“总要做些妥协的，你拍这么多年了还不明白吗？我这边也没办法。”

    “道具组前段时间是不是招了新人？”王导问，“最近怎么一直出问题，先是方涵的马，这下又是乔明希……”

    “王导。”季衍闻言问，“乔明希怎么了？”

    结束了这天的拍摄，季衍坐在椅子里任化妆师替自己擦去脸上的戏妆，他闭着眼，脑中还想着方才那场戏。化妆师手上一边动着一边与他说道：“衍哥刚才那场真是太帅了，汪老师的水平是不一样，最近这几场的衣服特别帅。”

    “那也得我们衍哥是衣架子，撑得起来啊。”一旁季衍的助理也笑着玩笑道，“菁姐你还看我们衍哥拍戏呢？”

    “哎哟，帅哥我当然要多看两眼嘛。”化妆师笑道，“连陈导都老夸你们衍哥，把王导羡慕得不得了呢。”

    她这样说着，季衍倒想起之前的事来，等化妆师收拾好工具离开，他却还坐在椅子里，像是在想着什么事。

    “衍哥？”助理见他坐着没动，上前叫了一声。

    季衍脑海中却莫名回响着王导的话。

    “我活这么久都没见人怕水怕成这样的。”

    “再说他这么怕水，签约的时候他团队怎么没和我们说一声？”

    化妆师遗留在桌上的小台钟滴答滴答走着，季衍转头叫住助理：“我的手机呢？”

    乔明希那日摔了手机，也没让小严去买新的，因此卢娜的电话只好打到了小严那里，找的当然是乔明希。

    “没什么问题吧？”卢娜在那边问道，“小严现在也是唯你是从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和你姐姐交代？”

    乔明希乖乖听着她数落，慢吞吞道：“我没事了，娜姐。”

    “最好是没事。”卢娜叹了口气，“怪我没认真看剧本，原本想在桥上你应该没有问题……”

    “本来是意外。”乔明希反过来安慰她，小严在一旁看着却有些担心，乔明希虽然本不是很活泼的个性，但以前并不会像这段时间一样消极抑郁。本来他肯接这个剧本大家都很为他高兴，进组前他看起来心情似乎也明朗了一些，结果这几天又变成了老样子。

    卢娜在那边道：“我刚才已经专门给王导和老连打了电话了，明天他们会早易烟改剧本，这场戏场景会改一下，其他的改动我猜应该不会太大，你不用太自责。”

    乔明希握着手机一愣：“要改了？”

    娜道，“你姐姐如果知道肯定也会要求改的，没关系，倒是你记得好好休息。”

    乔明希乖乖地听着，卢娜又嘱咐了几句，最后还是不放心道：“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电话，不许藏着掖着，要不是季衍……”

    她一时最快，刚出口便意识到不好，那头乔明希果然没有声音，她叹口气，装作无事地又嘱咐一番，便挂了电话。

    乔明希听着那边的忙音，将手机递回给小严。

    “我准备睡觉了。”乔明希道，“你回去吧，辛苦了。”

    “那明希哥你好好休息吧。”小严接了杯热水放到他床头，转身开了门，“我走了啊，明希哥晚安。”

    “晚安。”乔明希看着他关了门，伸手拧灭了床头的灯。

    又是一室的黑暗。

    他睁眼躺了许久，突地又坐起身来，将放在枕边的平板电脑打开，调出了熟悉的邮箱画面。

    发件列表里满满的都是新建，一串邮箱地址孤零零地躺在常用联系人里。

    他发了许久的呆，才像是同好友聊天一般，慢吞吞打下一行字来。

    ——关心人这件事，也是会成为习惯的吗？

    林子宁白天一个人乔装打扮在市中心疯转了一圈，差点被认出来引起骚动，本人倒是没心没肺地买了一堆衣服，还拿到季衍房间中炫耀。

    好容易才将他打发回了自己房间，季衍关上门，对着重归宁静的房间按了按眉头。

    季衍坐在床边又将助理拿给他的明天的通告看了一遍，剧本中萧绝除了和严少武、程玄等人的对手戏之外，在南方的戏份算不上太多，如果拍摄顺利，下周他会和a组的剧组人员一起回北方拍别的部分。

    随后他又将明天的台词过了一遍，闭上眼想着剧中的场景。

    “文弟，哥来了。”

    这是严少武的台词，剧中是萧绝最先找到被程玄的人丢弃在竹林中的严少文的尸体。他冷眼看着严少武赶来抱着严少文的尸体悲痛欲绝，萧绝没有兄弟姐妹，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严少武的痛苦，只是一个无情的局外人，脑中想的不过是如何利用这次机会说服严少武与自己合作。

    某些方面来说，萧绝这个角色与季衍本人十分相似。

    但此刻他闭着眼，严少武怀中的人变成了乔明希的脸，这个少年脸色苍白，孤独无助地死在满地落叶里。

    他缓缓睁开眼，枕边的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光。

    手机联系人中还存着那个少年的号码，最后一通通话记录却已是半年前。

    他拿起手机，看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许久，手指几乎要按下拨出键，最终却还是收回了手。

    双手撑住额头，他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

    <

    </script>    c.air成立之初，卢娜也曾担心过乔明希的加入是否会影响到之后的规划，毕竟一个从天而降、半路出家的富家少爷，还和大老板关系匪浅，某些程度上来说几乎是等同于“小祖宗”的存在了。

    然而事实上除了偶尔固执了一点、不懂人情世故了一点，乔明希大多数时候都非常听话，唯一需要大家顾及到他的一点便是怕水。

    关于乔明希怕水的程度之深，林子宁是c.air整个团队中第一个领会到的人。

    有一次组合出去赶通告住的是温泉酒店，正是淡季，天然温泉池里几乎没有其他住客。沈嘉恩和林子宁一忙完欢天喜地地吵着要泡水去，他们两虽然经常不对付，开心时倒也总是一起开心。

    那时候大家对乔明希怕水的理解也仅限于卢娜在接通告时会剔除泳池和海边这类场地的程度而已，都以为只要不让他下水好。乔明希自己也没有特意说，他们四个在水中泡着，他盘腿坐在岸边发呆，连脚都不愿意往水里放一放。

    那次林子宁并不是故意的，他中途与沈嘉恩上岸去拿饮料，两个年轻的少年打闹起来少了些顾忌，乔明希又全神贯注地发着呆，一不小心便被笑闹中的林子宁撞下了水。

    原本温泉水也不深，不过是一场笑闹中的小插曲，然而乔明希是直直栽下去的，没入水中后竟然全身僵硬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水中的季衍立刻一把将他拉起来送上了岸。

    上岸之后乔明希几乎整个人都瘫在季衍怀里，脸色也变得苍白，谁同他说话都没有回答。

    季衍干脆利落地用浴巾将人裹了，抱着人走出去好长一段才听他轻轻说了一声“我没事”。

    那一次林子宁吓得脸色发白，众人这才意识到所谓的怕水是什么概念。卢娜知道之后，林子宁和沈嘉恩被批评了一顿不说，连易桓和季衍都被责怪了几次。从此只要乔明希一靠近水，林子宁如临大敌，生怕他再栽进去。

    后来又有一次，季衍与乔明希外出时碰巧遇到公园湖中有人落水，季衍当机立断跳下去救人。拖着落水者上岸之后两人被认了出来，季衍见义勇为的事当天便上了头版头条，成为了后来粉丝骄傲了好几年的事件。但那次季衍上岸后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提问，立刻拉着乔明希走了。

    那时舆论都说季衍是低调行善，事实上c.air的人都知道，他只是需要第一时间将乔明希带走。

    八年来乔明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季衍身边，以至于在那几年中，连季衍去水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这一天是剧组开放日，一些组织有序的演员粉丝和部分口碑好的媒体被允许到剧组来探班，一大早便有不少穿着各种统一后援会t恤的粉丝等在了剧组门口。

    季衍这天很早有戏，从酒店出来到剧组门口时天才刚擦亮，后援会已经集合整齐等在门口了。他开始主攻演戏之后，粉丝构成渐渐由以前的年轻女生占大头变成男生也多起来。

    探班活动一般被允许的名额都是很少的，需要向后援会申请，这天季衍的后援会来了不到二十人，都是粉丝中的“大大”。

    他们穿着印有后会员logo的t恤，拉着后援会的横幅，每人手中都提了好几份包装精分统一的礼物和大份大份的零食，都是给剧组准备的。

    见到季衍来，粉丝立刻兴奋地叫起来，但始终组织有序。助理前一天便和会长联系过，季衍也知道这天粉丝要来，还让助理给每个人准备了一份早餐。粉丝们领了早餐，纷纷夸衍少是贴心。季衍耐心地给他们签了名，粉丝要求合影他也不在乎自己是素颜，配合地与每个人都拍了。

    事实上他天生一张俊逸的脸，上了妆反而会遮盖住硬朗的线条，粉丝拍下镜头中英气的季衍，不停感慨“衍少真是太苏了！”

    等所有粉丝都签到了名、合到了影，季衍便在助理和保镖的护送下带着粉丝进了剧组。季衍的粉丝说说笑笑，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尚小的女生看一眼不远处穿着另一款式t恤的粉丝队伍，故意用对方能听见的声音笑道：“我们衍少对粉丝是特别好，这么早来了，不像某些人耍大牌，粉丝还把他当大爷。”

    那边有人听见话不满地瞪过来，女生得意地扬起头，却被旁边的人拍了一把。

    另一支队伍中，有圆脸女生往前迈了两步，却被后援会长拉住了。

    “别理她们。”气质沉稳的女生说道，“她们不知道我们小殿下是亲自来群里说了时间的，我们自己要到这么早而已。”

    圆脸女生点点头，还有些不服气道：“我们乐意等，还希望小殿下起晚点睡好点呢！”

    “这样想对了。”会长笑着拍拍她，“好不容易小殿下来c市拍戏，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之前通知的注意事项还记得吗？”

    “记得！”大家齐声回答，还有人笑道：“姐姐，你都重复了好几遍了！”

    众人说笑着又等了一会儿，见一个穿得特别随意、连保镖都没带的男生在助理的陪同下慢吞吞地走来了，圆脸女生定睛一看，又低头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这来了？”

    大家也不在乎那么多，有序地迎了上去，一见到乔明希的样子有女生笑了。

    “小殿下，你睡醒了吗？”会长笑道。

    乔明希戴了墨镜，掩盖了一双睡意朦胧的眼，但是头发还乱蓬蓬的，刘海不服帖地翘了起来。

    他与这个c市后援会的会长是认识的，也是八年前开始喜欢他的老粉。见了粉丝，他便摘下墨镜：“不是和你们说不要来这么早么？”

    “你不也提早来了嘛。”会长笑道，“我猜你肯定又会像以前一样先来等我们，干脆让大家早点来。”

    旁边的女生笑着附和：“对啊对啊，我们一点也不辛苦！”

    “小殿下太体贴了！”

    乔明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刚出道时几乎从不和粉丝沟通，最初也有粉丝觉得他过于冷淡，甚至有过许多粉丝脱粉的情况。但时间久了大家便渐渐发现他只是不善交流，况且后来能与他联系上的粉丝回来都夸小殿下贴心、大暖男，便渐渐没有粉丝在意他的不善言辞了。

    她们甚至以乔明希耿直的个性为骄傲，认为她们小殿下有资本这样，是全世界独此一份的小王子。

    ——所以，粉丝也是很神奇的存在。

    剧组允许的粉丝探班时间只有不到半小时，很快便组织有序地离开了。乔明希的粉丝中有个女生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趁无人注意时快速地跑回乔明希面前。

    乔明希有些呆地看着她：“怎么了？”

    “小殿下。”女生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那个……本来我一直……都是你和衍少的cp粉。”

    乔明希闻言愣了愣，这种到正主面前刷cp的行为放到粉丝圈里都是会被鄙视的，女生却很有礼貌，只是认真地看着他。

    “小殿下你别生气。”女生一字一句道，“我这次来只是很想告诉你，我不会因为是cp粉、不会因为你说了想说的话脱粉，算再多的人离开你，我也会一直支持你的！”

    “我觉得……你最近好像不太开心，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作为你——作为乔明希的粉丝支持你，你一定要开心起来！”

    乔明希愣愣地看着她，良久才迟钝地道：“……谢谢。”

    女生弯弯眼睛笑了，那边走出去一段路的会长发现她没跟上，转身过来叫她，她将一个画着笑脸的橙子塞进乔明希手中，转身跑了。

    那头的后援会长和女生一起对乔明希挥了挥手，乔明希一手捧着笑嘻嘻的橙子，一手呆呆地挥了挥。

    “下次别这样了。”会长温柔地对女生道，“如果给别人添了麻烦，背锅的都是小殿下。”

    女生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我只想让小殿下知道我们会一直喜欢他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会长“噗”地一声笑了，拍了她的头一把：“好了好了，快走，回去修照片，后方战友还等着呢。”

    “嗯！走走走！”

    严少文被扔下时，身体重重地摔在满地竹叶上，他苍白的脸贴着凌乱的竹叶，几乎只有了出气没了进气。

    涣散的视线中缓缓走来一双黑色军靴，他用尽全身力气，极度吃力地试图伸出一只手。

    萧绝见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冰冷阴郁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情绪。那个少年瘦得几乎皮包骨，努力了半天也抬不起手来。一双眼睛却极缓极缓地向上看来，似乎努力地想要向他求救。

    他低头对上他的视线，少年有一双黝黑的眸子，眸中却弥漫着白茫茫一片大雾，让人一看便知大限将至。可他还拼命挣扎着，像是不愿意离开这个对他来说单调却不再孤独的世界。

    那眸中的雾气散着令人不忍的绝望，少年神色已经越发涣散，一只手却还徒劳无功地努力挣扎着想要抬起来，想要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

    最终他却认命了，他撑不住了。

    黑色的眸子中映着萧绝冷漠的脸，少年的手颓然落地。

    最后定格的镜头非常完美，季衍却突然走了神。

    半年前他在那间公寓里收拾行李，这双眼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一个字也未说。

    房间里安静得令人窒息，乔明希再没有了不久前的执拗和专横，这样抱着腿坐在沙发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收拾行李。

    最后他打开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少年也是这样看着他，黑色的眼睛中是他面无表情的脸。

    “咔！”

    陈导大喊一声，抬头对季衍道：“小季，最后的眼神错了！眼睛里不要有情绪！”

    “抱歉。”季衍道了声歉，“陈导，再来一遍吧。”

    “算了，不急。”陈导却挥了挥手，“也拍了这么久了，大家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再来一遍！”

    “谢谢导演！”

    众人纷纷叫道。小严跑上前去拉乔明希起来，季衍正巧在此时回了头。

    他在这一天内再次和乔明希对上视线，那双眼还是那样，不喜不悲。

    <

    </script>    《狼烟》整部剧中严少文的戏份并不多，之后几天将几场重要的戏拍完之后，导演又精益求精地补拍了一些镜头，乔明希便正式杀青了。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早给乔明希准备好了花束和礼物，乔明希接过来，看着对方的眼睛道了声谢，年轻的女孩子笑了，又张开双臂与他轻轻拥抱了一下。

    旁边的其他工作人员见状便也玩笑地要与乔明希拥抱，他虽不说话，但生得实在好看，二十几岁了也依然像个少年。除了落了一次水之外个性也不作妖，组里许多工作人员都十分喜欢他。

    乔明希配合地挨个轻轻抱了一下，微笑着给每个人都道了一句“辛苦了”。然后抱着花束转身，却见还穿着戏服的薛峤正站在身后。

    他犹豫了一下，薛峤见状却笑了：“我看起来也是来求抱抱的？”

    乔明希不知如何接话好，又见薛峤对着自己抬起了右手，他微微一愣，随后领悟过来，腾出左手与薛峤轻轻一拍。

    薛峤对他露出一抹英俊的笑来：“恭喜杀青。”

    “谢谢。”乔明希收回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加油。”

    严少武是整部剧后半段极其重要的角色，乔明希杀青了，薛峤却还有许多场戏要拍。薛峤闻言耸了耸肩，见其他工作人员正在一旁等着乔明希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便拍了拍他的肩，将他轻轻往前推了推。

    “去吧。”薛峤声音里带着笑，“改日见，文弟。”

    乔明希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再会。”

    薛峤看着他走远，唇边的笑意还未减下去，肩膀突然被人碰了碰。

    “老大，你不吃饭我吃了啊。”

    他一转身，见自己的助理正捧着份盒饭往嘴里扒。他曲起手指敲敲她的额头：“知道吃。”

    剧组开放日时乔明希的粉丝拍了许多拍摄时的照片，在剧组允许的情况下陆续出现了一些路透照，这些照片和乔明希进组时自己在微博上放的那张比起来，更能够看清戏中严少文的模样。虽然照片拍得不正式，乔明希的脸却已经足够让粉丝掀起一番讨论热潮了。

    乔明希从出道起，发展重心并不在影视方面，这些年拍的戏也不多，多数都是些偶像剧。他在粉丝心中最经典的角色便是出道时的小皇子和拿过奖的那个男二号，除此之外的角色都没有太大特点，尤其组合解散后他越发沉寂，因此这次有大ip加持的严少文让粉丝都充满了期待。

    他们给乔明希p了许多图，还有严少文的漫画形象、根据原作写的小段子，粉丝热烈地讨论着，甚至将乔明希演过的为数不多的所有角色列出来发起了投票，做了个人气大乱斗的活动。

    最后结果出来，粉丝最喜欢的还是他的第一个角色，那个内敛阴郁的小皇子。

    乔明希演小皇子时才十八岁，除了在公司做过一些基础训练之外，并没有做过表演方面的系统学习，虽然这个角色算得上本色出演，演技看起来不至于太差，但也十分青涩。但对许多粉丝来说，那个整夜坐在宫殿房顶上的华服少年都是她们“一见钟情的初恋”。

    乔明希幼时，坐在寂静的阁楼里捧着乔明月送他的画册一遍又一遍看着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主动走进聚光灯下，在舞台上蹦跳、在镜头前将所有情绪放大给粉丝看。

    他个性内敛，起初并不习惯做一个偶像，也并不知道如何演戏。他们拍第一部戏，是季衍从背台词开始，细细替他做好所有的备注，教他在哪里停顿、在哪里动作、与他对戏，他的剧本上，密密麻麻都是季衍好看的字迹。

    那时候c.air五个男生深夜拍完戏还会继续坐在酒店房间里互相对台词，林子宁饰演的是一个行事古怪的江湖神医，沈嘉恩则是季衍饰演的摄政王身边阳光活泼的小侍卫。林沈二人从现实中斗嘴到戏里，又从戏里互相嘲讽到现实，每每都要易桓出来分开二人，大家才能继续顺利地对台词。

    有时候沈嘉恩吵着要“小殿下”做主，缩在季衍旁边发呆的乔明希会幽幽地抬起头来，对林子宁做一个“杀无赦”的手势。林子宁不服气地扑过来要“谋杀皇室”，又会被季衍一把拉开。

    那时候乔明希懵懵懂懂地踏入娱乐圈，在这样吵吵闹闹的时间里，也渐渐不再被聚光灯照得手足无措。

    乔明希杀青当天请剧组出过饭后飞回了d市，他是凌晨下的飞机，依然有消息灵通的粉丝守在机场里接机，同他随行的工作人员手里抱满了粉丝送的礼物，乔明希停下来挨个给粉丝签了名，才在她们不舍的目光中上了乔家派来接人的车。

    小严送乔明希回了家，一个仔细地将粉丝送的礼物一一拆开，一个坐在地板上一封封读粉丝塞的信和卡片。

    “不是吧……”小严拆开一份礼物，从盒子中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瓶子，对乔明希笑道，“明希哥，居然还有送酒的。”

    乔明希闻言抬起头，伸手接过小严手中的小瓶子，只见上面还贴着一张纸，纸上是有些幼稚的字迹。

    ——to小殿下：知道你不会喝酒，虽然这个是酒但是度数很低哒！~主要是长得很可，希望小殿下看着他能开心~

    句末还画了一张笑着的美少女脸，乔明希捏着纸看了许久，面上难得的带出了笑来。

    他不会喝酒是粉丝都知道的事，曾经在综艺节目上玩游戏输了被罚喝啤酒，结果整个节目的后半部分他都晕晕沉沉，成了沈嘉恩他们所在的另一队的重点攻击目标。

    酒对乔明希来说，曾是人生一段重要转折的催化剂。

    他们刚出道时，在公司的大力推动下，出道专辑的首周打榜大获成功，卢娜和alian带着五个男生庆祝，多少都喝了些酒。那时连乔明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酒量到底如何，虽然只喝了一小杯，到了结束时，他已经默默地缩在角落半晕半醒很久了。

    平日里乔明希呆愣乖巧，喝醉后倒是执拗起来，嘟嘟嚷嚷着要季衍背。那天夜色很深了，回宿舍的路上，季衍背着他远远走在最后。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天，那一天的夜空亮成了漫天星河，他脑海中一幅又一幅画面走马灯一般地闪过，突然闹着从季衍背上滑下来，蹲在原地不肯走。

    季衍弯下腰来拉他，他抬头看他，像一只懵懂的小动物。

    两人默默地拉锯了许久，季衍叹口气，也在他身边蹲下。

    乔明希歪着头看他，突然问：“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季衍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静默了半响才摇了摇头。

    乔明希也许是不明白为何他会做出否定的回答，面上神情有些茫然，又有些疑惑。但他却突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眼里盛满了星光。

    “没关系，我帮你啊……我和你一起实现。”

    他凑近季衍面前，一抬头吻上他的唇。

    也许是那一晚夜色太好，也许是拂过的夜风过于温柔，季衍原本愣了愣，但唇上都是乔明希双唇柔软的温度，他只静默了稍许，便伸手将这个睫毛颤抖的少年圈进了怀里，温柔地主导着这个吻。

    那是二人一时的、亦是从此往后八年里的心照不宣。

    没有人教过乔明希如何谈恋，他只以为那个突然的吻是他和季衍恋关系的开端。事实上从那天之后，包括沈嘉恩在内的c.air整个团队的人都看出了两人之间关系的变化。

    沈嘉恩找到机会悄悄拉住乔明希，做贼一般地问：“明希……你、你和季衍，怎么回事？”

    乔明希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在沈嘉恩比手画脚挤眉弄眼了许久之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难得地笑起来，对着面前的好友露出灿烂的笑来。

    那笑出现在乔明希脸上，几乎是六月雪一般的罕见，以至于许久之后沈嘉恩看着后来的乔明希，都会想念他的这个笑容。

    乔明希十八岁之前，只有乔明月会对他表露出友好和善意，他不知道情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当他坐在餐桌对面，看季衍低头仔细地将晚饭在他面前摆好；当季衍将筷子放进他手中，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对他微微一笑、说“吃饭吧”时的神情，他想，季衍也如同他喜欢季衍一般喜欢着他吧。

    组合早几年经常要跑路演活动，粉丝见面会时总有许多提问环节，问到乔明希时，他认真想着如何回答，季衍每次都坐在他的身边，长臂环过他的肩膀替他拿着话筒，他看着粉丝，而季衍看着他。

    公司让两人开直播同粉丝聊天，经常便是季衍与粉丝聊，他坐在旁边认真地听。屏幕上粉丝的留言刷得太快，他总是在季衍已经开始回答下一个问题时才想起如何回答上一个。季衍对他这慢半拍的性格有些无奈，但也每次都会将他的回答又重复一遍，讲与粉丝听。

    c.air开过很多场演唱会，起初乔明希体力跟不上，季衍带着他跑步健身，他有时候难得脾气上来躺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季衍一句“还想不想和我一起开演唱会了？”能让他乖乖地从地上爬起来。

    乔明希曾经想过，其实是季衍督促着他成为了聚光灯下的那个小殿下。

    <

    </script>    c.air第九张专辑推出后的一周，乔明希捧着即将参加的综艺节目的台本，面色越来越凝重。

    沈嘉恩盘腿坐在一旁的沙发里打游戏，抬头一见他这模样笑了：“你不要这么紧张嘛，当出去玩了。”

    “这个……”乔明希用笔在台本上画了一下，抬头问沈嘉恩，“是什么意思？”

    “哪个？”沈嘉恩扔下手机凑到他身边，“哦，是到时候我们身上不能带钱包和手机，自己拦顺风车去目的地。”

    乔明希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组队吗？”

    “不是，一个人，我们应该会被打散吧。”沈嘉恩伸手去果盘里拿苹果，“别担心啦，我听说那边顺风车很好拦的。”

    乔明希面色纠结地低头看台本，沈嘉恩啃着苹果安慰他：“三天很快过去了，而且你英语那么好，肯定比我顺利多了。”

    他们两天后要出发去录制一档叫《有朋远方来》的综艺节目。这档节目和时下流行的户外冒险类综艺不同，主要内容是到世界各地吃吃玩玩。常驻卡司是有“国民妹妹”之称的流行乐坛小天后尹伊，每一期都由她担当导游，不同的嘉宾以尹伊朋友的身份与她在旅行地集合，进行为期三天的旅行。

    在c.air参加之前，已经录制过这档节目的嘉宾有三金影后岳心悠、一线综艺大咖沈初、十几年长盛不衰的民谣组合木野天池，以及国民度极高的少女组合37girl，都是各领域中称得上代表级的人物，整档节目人气也十分高，几乎每一期都是当周的收视冠军。

    “我听说尹伊有点闹，只要和她一起玩行了。”沈嘉恩道，“好啦别看了，到时候节目组早上要过来拍，娜姐让你头一晚回宿舍住。”

    “知道了。”乔明希点点头。

    沈嘉恩又问：“一起去吃饭吗？我跟阿桓定了川菜馆的位子。”

    “不去了。”乔明希摇摇头，“我等季衍回来吃饭。”

    沈嘉恩啃一口苹果：“你干脆长季衍身上得了，我看这次录节目对你来说最困难的应该是季衍不在吧。”

    这次录综艺c.air只去了三个人，乔明希此前对这个通告没有放在心上，一切都是卢娜在安排，直到拿到台本他才知道季衍和林子宁并不会去。

    “话说季衍去哪儿了？”沈嘉恩在乔明希的小公寓里待了半天才想起来问。

    乔明希翻着台本的手指一顿，垂眸道：“新主打第二版的舞林子宁还不会，他们练舞去了。”

    “那你有得等了。”沈嘉恩啃苹果啃得一边脸颊鼓鼓的，“林子宁那水平，得学到天亮去。”

    乔明希低着头没说话，沈嘉恩又问：“你怎么没一起去？”

    “不想去。”乔明希语气淡淡的，“五点了，你还不回去吗？”

    沈嘉恩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遭，再不走堵车了。”

    他将手中的苹果核往垃圾桶里一扔，拍了拍手起身：“我走了，你真不去吃饭？”

    “路上小心。”乔明希道，“别被跟车，娜姐会骂人。”

    “知道啦，陆远会过来接我的。”沈嘉恩三两下穿好鞋打开门，“我走了，拜！”

    说着还不等乔明希说话，出了门风风火火地走了。

    乔明希放下手上的台本，掏出手机预约了两人份的外卖，他觉得胃有些隐隐作痛，便自己热了一杯牛奶，缩在沙发里捧着牛奶杯发起呆来。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在寂静的屋中越来越大声。

    c.air新专辑主打曲的舞蹈有两个和演唱会两个版本，后者多了一段难度更大的齐舞，其中有一部分林子宁如何也跳不顺畅，在季衍的指导下练到天擦黑才勉强跟上。

    林子宁饿得饥肠辘辘，呈大字状躺在地板上，转头看季衍：“好饿啊，去吃饭吗？”

    “不去了。”季衍低头收拾着东西，“阿希在等我。”

    “啧啧。”林子宁翻个白眼，咸鱼一般半死不活地翻滚到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算了，我去嘉恩和桓哥那儿蹭饭好了。”

    他正按着手机发短信，突然练功房的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人来。

    “这么勤奋？难得啊阿宁。”

    两人齐齐回过头，林子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娜姐，你怎么来了？”

    “找你们有点事。”卢娜走进来，“听说你们在这儿，过来看看。”

    她随手将角落的椅子拖过来，对季衍道：“关于你的那个综艺。”

    季衍拉好背包拉链，干脆在地板上坐下，示意卢娜继续说。

    “之前都和你说过了，《变化吧，人生！》是国师第一次做综艺试水。”卢娜道，“你是他指名要的，其他的应该不用我多说了。”

    《变化吧，人生！》是有国师之称的大师级电影导演亲自操刀做的一档综艺，目前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正在接洽嘉宾的阶段。定下来的三个嘉宾中，唯有季衍是国师亲自点名要的，综艺只是试水，国师真正的重点是一部正在筹备的新电影，他有意让季衍来出演男主角，卢娜因此推了《有朋远方来》，给季衍接了这一档节目。

    “阿衍你我还是放心的。”卢娜道，转头看了一眼林子宁，“那边国师团队的意思是我们这边可以再出一个人，虽然不是常驻，也还是很不错了。我想的是阿宁去，我看了国师新片子的原著，有一个角色很适合阿宁，趁这个机会先去国师面前刷一下脸，剩下的我之后去谈。”

    “哎？”林子宁一愣，恍然大悟，“难怪娜姐你没让我一起签《有朋》呢，啊，我也想去玩——”

    “玩什么玩，国师的片子多少人挤破头了想进？”卢娜甩给他一个白眼，“是这样，阿衍的合同已经签了暂时没什么事了，我这边先准备着，阿宁你过两天跟我过去签合同。”

    “遵命！”林子宁一比手势，“辛苦了娜姐~”

    “机会难得，给我好好把握，不然剪了你头发。”卢娜揉一把林子宁软软的头发，“是这样，阿宁你先回去，我还有话和阿衍说。”

    林子宁闻言“哦”了一声，乖乖地起身三两下收拾了东西走了。

    卢娜看他开门走远，才转头对季衍道：“你跟明希说了你接这个综艺的事了吗？”

    季衍沉默了稍许才道：“还没有。”

    “我还是第一次玩先斩后奏。”卢娜叹口气，“我来是想和你说，你得跟明希谈谈。之前好几次好的资源都按他的意思推了，虽然暂时影响不大，但不能老这样下去。”

    见季衍不说话，她又道：“你俩的发展路线早不同了，你的资源不适合明希，明希的资源也不适合你。这几年下来，你是势头最好的，不能再停滞不前了。”

    “三公主是明希的姐姐，我只能听她的由着明希来，反正这事我说是不算了，只能你和明希谈。明希性格那么乖，会听你的。”

    季衍听她说到这里却突然笑了一下，良久才点点头：“我明白，娜姐。”

    季衍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推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按开灯，发现旁边餐厅里摆着一口没动的外卖。

    他顿了顿，换了鞋走进客厅，见到乔明希蜷在沙发里睡着了，桌上还放着喝了一半的牛奶，他走近摸了摸杯子，已经凉了。

    他弯下腰将睡得沉沉的少年抱起来，乔明希却在此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回床上睡。”季衍低声道。

    乔明希没说话，勾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间。季衍进了卧室将乔明希轻轻在床上放好，少年还紧紧环着他，不让他起身。

    季衍轻轻将乔明希的手拉开：“睡吧。”

    乔明希却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你接了国师的综艺。”

    季衍一顿，将乔明希的手塞进被子里盖好，他一起身，却见乔明希转了个身侧躺着，伸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

    “阿衍。”他没有看他，只是轻声叫着他的名字，“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季衍低头看着他的手，乔明希很白，手指也细长白嫩。他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将衣角从他手中拉出来，单膝跪在床边俯下身。

    他很短暂地吻了吻他的眼睛：“睡觉吧。”

    乔明希的手指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他一动也没动，看着季衍吻过他的眼睛后起身，看着他拉开门走出房间。

    良久乔明希才动了动，将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缩了进去。

    《有朋远方来》的摄制组出发当天要到嘉宾家里录制一段起床内容，卢娜提前交代了季衍和乔明希都回宿舍住，以免又传出组合内部不合的消息。

    乔明希第二天收拾了行李回宿舍，他还需要将收拾好的东西拿出来，到时候当着镜头再收拾一遍。

    摄制组天未亮来了，乔明希迷迷糊糊地被精神抖擞的沈嘉恩从被窝里拖起来，穿着小黄鸭睡衣去洗漱，摄像师一路跟着他，见到旁边已经穿戴整齐替他整理行李的季衍，连忙移过去给了个大特写。

    摄制组十几个人在宿舍里穿来穿去跟着三人，林子宁想睡觉也睡不成了，干脆也起了床，在沈嘉恩旁边捣乱，摄像师们经验丰富，知道哪些内容观众想看，跟着他们拍了一路。

    最后季衍和林子宁一直将一群人送到了楼下，摄制组陆陆续续都上了车之后，乔明希回头看了一眼，季衍早已经不在原地了。

    “你跟季衍关系真好啊。”副驾驶座上的跟组编导转头对乔明希笑道。

    乔明希也对他笑笑，却没有说话。

    一行人到机场上了专机，飞机上不方便录内容，实际上是真正的休息时间了，沈嘉恩精神奇好，坐在易桓和乔明希中间一边吃零食一边和他们说话。

    “林子宁人来疯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沈嘉恩含着话梅糖道，“我总共两块三明治，他一口给我吃掉一块，好气。”

    坐在靠近走道位置的易桓笑了，对他道：“小宁是闹的性格，你不是知道吗？而且他最近接了个很好的通告，心情好吧，很正常。”

    “什么通告？”沈嘉恩一边拆薯片一边问。

    易桓原本话说出口后有些后悔，他转头看了一眼靠窗的乔明希，对方面上戴着眼罩，整个人都缩在毯子里，头已经歪歪地像窗户靠去了。

    “你看明希做什么？”沈嘉恩问，“他睡着了，要叫他吗？”

    “不桓拦住他，顿了顿，凑近一些低声道，“阿衍接的那个综艺，娜姐让小宁一起去了。”

    乔明希在飞机落地前醒了，一下飞机开了手机，节目组一行人正站在空地上做整理，他坐在行李箱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等到那边清冷的女声传来，他沉默了稍许才开口道：“姐，我想和你说件事。”

    <

    </script>    卢娜推开楼沣办公室的门,几步跨到正闭目养神的人面前：“你说怎么办吧？”

    楼沣眼也未睁,唇边却笑道：“消息灵通啊，娜娜。”

    “这个名额是我争取来的。”卢娜阴着脸道,“我都已经和子宁说过明天去签约了,现在告诉我alian带着许烨去了,boss，没这个道理吧？”

    “许烨跳到东星之后，还没给过什么正经电影资源，这次正好让他试试。”楼沣道,“急什么，坐下说。”

    卢娜干脆拉了椅子过来坐下：“我手下艺人的资源没了,我还不能急了？”

    楼沣这时慢悠悠地睁开了眼,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卢娜面前：“看看这个。”

    卢娜看他一眼,低头拿起桌上文件,却是一份合同,她看一眼便愣了：“《画屏记》？”

    “怎么样？这个补偿还不错吧？”楼沣道，“男主实在不合适，男二林子宁还是能演的。”

    卢娜仔细将合同看了一番,这部《画屏记》是和国师齐名的大导筹备了两年的作品,原创剧本。虽说具体内容还不清楚，按照这位大导喜塑造个性配角的习惯来看，能演上男二号岂止是不错，事实上比在国师那里演个四五番的配角要好太多了。

    金鹤奖最年轻的影帝舒牧，当年是在演了五六年小配角之后，凭着这位导演一部武侠片中雌雄莫辩的反派一炮而红的。

    林子宁本生得好看，若是能有这位导演出了名的神级美术加成……

    楼沣见到卢娜表情变化，便知她对此已经很满意了，果然卢娜看完后将合同一合道：“谢谢boss，您总算做了件正事。”

    “都给你这么好的资源了还埋汰我。”楼沣挑挑眉。

    卢娜将合同塞进包里，起身道：“好吧，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还有得你忙的。”楼沣挥挥手，“我说我好歹也是大老板，你们一个赛一个的来欺负我。”

    卢娜对他摆摆手走了，楼沣轻松地吹了声口哨，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

    “行了，搞定了。”

    季衍前一次回宿舍时将一些东西忘在了房间，这日抽空回去拿，乔明希三人还在国外录节目，整个宿舍两层楼都静悄悄的。他在玄关换了鞋，正穿过客厅要上二楼，无意中往沙发瞥了一眼，便转身走过去拍了趴上面的人一把。

    “你怎么在这儿？”

    林子宁整个人趴在沙发里，抱了个巨大的抱枕将脸埋在里面，听见季衍问话他也没抬头，只闷在抱枕里问：“干嘛？”

    “娜姐在找你。”季衍干脆去饮水机旁给自己接了杯水，“死了？电话不接。”

    “……没听见。”林子宁的声音听着有些闷，“帮我接一杯，谢谢。”

    季衍于是拿了他的杯子又接了杯水，弯腰拍拍他的肩递到他手边。

    林子宁转过脸，伸手将被子接过去：“谢了。”

    他只露出半张脸来，季衍见到他的眼睛却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在如今户外冒险和农村生活类的主流综艺中，《有朋远方来》对嘉宾来说实在是一档非常轻松的节目，节目组的设计虽有些刁钻，参与其中倒也是十分有趣了——当然，是对于玩的人来说。

    乔明希出了机场和沈嘉恩一行人上了不同的车，直接回了自己的小公寓。这天季衍有个访谈，应该是不在的，乔明希开了门，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他一上飞机胃隐隐痛起来，飞机餐几乎一口没动，这时更觉得又饿又难受。刚进了门，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一般，换了鞋坐在玄关发起呆来。

    原本寂静的屋中却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乔明希转过头去，看着面前的人一愣：“你回来了？”

    季衍没说话，乔明希朝他伸出手去，季衍握了他的手将他拉起来，乔明希顺手搭上他的手臂，头靠上他的肩膀：“累……”

    季衍却不轻不重地将他推开了，乔明希愣了愣，抬头看他，却见到他面色冷漠，眼中满是平日察觉不到的淡漠。

    “乔明希。”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了，声音中的冷意几乎吓得乔明希一抖。

    乔明希愣愣看着季衍，却见他转身回了客厅，在沙发里慢慢坐下，俊朗的面上覆着一层寒霜。胃中的疼痛像是更严重了一些，乔明希靠在墙壁上，伸手揉了揉胃部。

    两人沉默了许久，他才听见季衍冷淡地问：“为什么要弄掉林子宁的名额？”

    乔明希眨了眨眼睛，良久才轻声道：“他还有《画屏记》的。”

    他想说他给过更好的补偿了，却没有听见季衍的声音，他抬头去看去，见到他一眼也没有看自己，侧脸英俊而冷漠。

    仿佛静了一个世纪，他才听见季衍缓声问：“推掉我的那些资源不够吗？林子宁从来没有招惹过你。”

    每一个字都敲着乔明希的神经，胃部的疼痛几乎让他伸展不开眉头。乔明希安静了许久，才歪了歪头看着季衍，低声平静地道：“你接国师的综艺，也不是第一次没有告诉我。”

    季衍却突地笑了一下，那声音又轻又快，像一把刀刺在乔明希身上。乔明希看了他许久，才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季衍……你的那些愿望……实现了吗？”

    所有的空气都沉默着，乔明希按着胃部，几乎直不起腰来。

    他始终没有得到过季衍的回答，唯有墙上的挂钟看不懂此刻的气氛，依然快乐地行走着。

    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

    乔明希从来没有见过情的样子，但独自一个人长大的他有着极为敏感的感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他渐渐地从那一年的那个吻带给他的幸福感中清醒过来。

    从认识沈嘉恩起，那个乔明希不认识的叫陆远的男人一直出现在沈嘉恩左右。他在所有能出现的时间里几乎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沈嘉恩，看他们的每一场演唱会，给他的每一部综艺、每一部影视剧捧场，出道这几年，有任何风风雨雨，他都会及时出现，替沈嘉恩挡去。

    陆远能对沈嘉恩做的事，季衍也能对乔明希做到。但有些时候乔明希无意中转头看清陆远看沈嘉恩的眼神，却不明白为什么同季衍的眼神不一眼。

    他并非真的不明白季衍的心思，但仍然忍不住终日沉浸于季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中，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和季衍一起站在聚光灯下，去帮他实现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他曾经在一个又一个夜晚中说服自己去忽略那些多次从季衍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漠，忽略季衍在镜头内外几乎无法察觉的差异。

    c.air几乎一直红着，在如今国内的组合中一骑绝尘，他以为季衍的愿望大概已经实现了吧？

    那么季衍还愿意留在他身边，也是他的坚持得到了回报才对。

    而这时乔明希却后知后觉地想……如果季衍的愿望，是到达他到不了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他无法再帮季衍实现愿望了，他该怎么办呢？

    国师的新片上映后的当年年底，季衍拿到了国内权威电影奖金鹤奖的最佳男主角提名。

    他是那一年的提名中最年轻的男演员，甚至是那年唯一一个非科班出身的提名演员，虽然最后奖项颁给了实力强劲的老戏骨前辈，但他的实力正式被圈内认可，国师对他的欣赏之情更是电影圈内人人皆知。

    颁奖典礼后的晚宴，季衍被穿着一身定制手工西装的陌生男人叫住，对方面上带着善意而胸有成竹的微笑，季衍觉得有些面熟，却叫不出对方的名字来。

    “你好，季衍。”对方叫出他的名字，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到他的面前，“我是皇耀的叶铭之，能和你聊几句吗？”

    <

    </script>    回到d市后,乔明希又在家中闲了几天r解散后他意志消沉,卢娜的全部重心都放在了带新人万逸上，想要将他捧成下一代的歌坛天王。现在乔明希又愿意跑通告了,卢娜倒需要一些时间慢慢为他思索之后的路,乔明希便一时又闲了下来。

    这天他正无聊浏览着自己的论坛,他这两年人气下滑得严重，但死忠粉还有很多，论坛虽人数不多，却也热闹。

    正看着粉丝剪辑的小视频接到了卢娜的电话。

    “今年的媒体之夜具体流程出来了,还是老规矩，我没给你谈礼服赞助,你穿自己的行。”卢娜开门见山道,“一会儿我发段文案给你,你去转发一个微博。”

    乔明希穿不惯品牌赞助的衣服,出道以来一直都穿的自己礼服,卢娜由着他，也不管是否影响品牌合作，几年来都已经成了习惯。只是后一句话却让乔明希弄不太明白。

    “发什么？”

    卢娜解释道：“今年多设了一个人气艺人的奖,虽然没什么含金量,但是是粉丝实打实地投的。你去转一下官博，粉丝看到了会给你投票。”

    乔明希皱了皱眉：“我觉得我不太需要。”

    “怎么不需要？”卢娜道，“你还当你是原来的天团成员呢？之前浪费太久时间了，有这个奖总要好一点，毕竟圈内都知道媒体之夜这个奖是不卖的。”

    奖项不卖，代表没有官方的幕后操作，看的是真人气。

    “我这边会做点操作，你去把粉丝积极性调动起来行，要让你的话题热闹起来。”卢娜嘱咐道，“总之我都给你写好了，你复制发送行。”

    明希应了，又听卢娜嘱咐了一番，那边便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卢娜发了一段转发文字过来，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将乔明希的风格模仿得十成像。借着又发了他一份文件，乔明希点开一看，是媒体之夜当晚晚会的流程。

    媒体之夜是传媒圈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晚会，和几乎在年底扎堆的其他媒体晚会不同，举行在夏天，是上半年很受关注的一个晚会。

    晚会也会设一些奖项，大多都是分猪肉性质的，被大家调侃成去了有奖。但因为它背后的势力，几乎每一次被邀请到的艺人都会出席，因此是被粉丝公认的能看到最多明星的媒体晚会；加上对女艺人来说又是一场比颜比气质的盛宴，哪位女星穿对了衣服、哪位成了红毯灾难，都会被大肆讨论一番，因此也是粉丝最喜欢看的晚会。

    乔明希按照卢娜的嘱咐转发了媒体之夜官方的微博，几乎是刚发出去便有了回复和转发的提示，他的后援会应该是早商量好了的，自动带了有关他的话题。

    他打开几乎要炸了的私信栏，随手挑了一些真粉丝的私信回复了，便关了微博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媒体之夜啊……

    他上一次参加媒体之夜，还是和整个c.air一起，拿了“最受欢迎音乐团队”和“最具商业价值艺人”两个将，但其实当时他们要解散的传言已经起来了，流失了一些粉丝，人气根本没有几年前第一次去媒体之夜时高了。

    而这一次，他已经不是c.air的成员了，他是乔明希，只有他自己而已。

    到了媒体之夜这天，小严下午带了熟悉的化妆师来给乔明希做造型。乔明希提前跟乔明月身边的助手打了招呼，买了一套新的礼服。他个子不算高，又有些瘦，穿西装其实在某些程度上会输给那些走高大荷尔蒙一挂的男星，便干脆穿了休闲礼服，低调却不简单，依然是粉丝心中那个干净矜持的小王子。

    他带着小严和乔明月派给他的保镖去了会场，照例要走红毯，刚一下车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尖叫与晃花眼的闪光灯。

    乔明希许久没有走过红毯了，一时竟有些措手不及，但红毯顺序和时间都是主办安排好了的，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耽误后面艺人的时间。便闭眼睛了几秒，然后睁开眼，面色平静地朝签到台走去。

    他的粉丝都喜欢他天然忧郁——实际上大多数时候是在发呆——的气质，因此他倒乐得轻松，不需要特意做出很高兴的样子。也不需要带一起走红毯的同伴，独自一人反而好像更符合粉丝对他的印象——当然，除了曾经的团粉。

    红毯部分的主持人是圈内有名的甜心小公主，见到他走过来一边玩笑着一边轻轻捏了他的脸一把，说是帮粉丝验证一下小殿下今天睡醒了没。乔明希在她手伸过来时起了鸡皮疙瘩，面上却没露出异样的神色来，还在她收回手时友好地笑了笑。

    签名后便进了场，会场里除了艺人和媒体之外，只有一小部分被严格筛选过的粉丝。乔明希进去后有两个带着非常完善的拍摄装备的女生跑了过来，口中开心地叫着“小殿下”。

    乔明希认得其中一个女生，是经常来给她拍照的，其实是所谓的“粉头”。

    “小殿下今天超帅啊！”女生笑道，二话不说举起了镜头，“别动，我给你拍几张。”

    乔明希和她们一起往旁边角落垮了几步，乖乖地由她们拍了许多照，艺人有安排好的座位，他让小严给两个女生带了两瓶水，便与她们告了别走到自己的位置去。而他知道两个女生一会儿会在不远处全程给他拍照。

    这样整完整完地待在镜头下，以前他是不习惯的，后来怎么习以为常了呢？

    乔明希有一点近视，但没有戴眼镜的习惯，虚着眼认真找着自己的名字，正找到位置要坐下，旁边座位上的人突地转过了头，见到他笑了。

    “哟，是你。”

    乔明希愣了愣，对着那张有些眼熟的脸和一双长腿思索了几秒，才想起对方的全名来：“叶祁远？”

    “好久不见。”叶祁远对他伸出手来，两人握了握手很快松开了，乔明希慢慢地在自己座位坐下。

    他上一次见叶祁远还是在两年前了，当年叶祁远放弃出道名额回了美国，许久都没有再出现过。很久以后他却听说对方在美国做了音乐制作人，还算小有名气。四年前他回了国，参加一档音乐节目做导师，才让人发现他在音乐上的造诣竟然很深。这两年他和易桓一样做着幕后，但一直是导师级别的他跟偶像出身的易桓比起来地位还要高上许多。

    想想以前他还和易桓是同一批练习生，命运也真是如此不可捉摸。

    叶祁远有一句每一句地和乔明希寒暄了一会儿，乔明希听他问什么便答什么，两人坐了一会儿，突然入口处又是一阵小骚动，想必又是哪个人气高的艺人进来了。

    乔明希等得也无聊，便随着叶祁远的目光一起回头看去，一眼便见到季衍和同为皇耀的艺人一起走了进来。

    乔明希静静地转回了头。

    季衍一进会场便见到了乔明希，也看到了对方在见到自己后立刻转过了头去，他便也当没看见，配合粉丝和媒体拍了照入了座。

    他们的座位隔了好几排椅子和一整个走廊，但此时人还未到齐，隔着空荡荡的椅子，他能远远地见到乔明希一小半侧脸。

    还是那样，安静而寂寞。

    沈嘉恩和林子宁、易桓三人很快也来了，他们的经纪约都还在东星，座位离乔明希不远。

    林子宁入座后左右看了看，见一时没有镜头对着自己，便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做贼一般掏出一小袋饼干来。

    前排的沈嘉恩无意间回了头，一见到他躲在一边偷吃饼干翻了个白眼：“你没吃饭啊？”

    “别翻白眼，你会被拍的。”林子宁口齿不清地道，还将饼干递给沈嘉恩，“吃吗？”

    “……算了，不忍心分你的。”沈嘉恩调整了一下表情，做出一番端庄的微笑来，嘴上却不客气，“alian几顿没给你饭吃了？”

    林子宁立刻叫苦：“别说了，我刚跑了个访谈，比预计时间迟了一个多小时，根本没有时间吃饭。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晚会的流程，要饿好几个小时呢。”

    沈嘉恩还未搭话，不远处的乔明希却听见两人的对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林子宁对上乔明希平静的视线愣了愣，想起前几日在南方的事来。

    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往前探了探身，将手中饼干递过去：“阿希，吃么？”

    乔明希其实也想起那日将林子宁关在门外的事了，他很少对人发脾气，此刻见到林子宁，其实还有一些愧疚。盯着对方修长的手指看了一会儿，还是伸出了手。

    “谢谢。”

    周围的闪光灯啪啪闪了几下，将这幅画面拍了下来。

    媒体之夜的内容做得非常丰富，主持人是刚才红毯处的甜心小公主和圈内德高望重的综艺主持一哥，除了长长的一系列奖项之外，每一个环节之间还有嘉宾表演。

    今年团体表演的代表是一年前出道的u-boy，是一支平均年龄只有16岁的养成系少年组合，人非常多，今晚来表演的只是其中一支小队，已经有十几个人了。

    他们今晚还拿了一个“最具潜力团队”奖，但实际上如今的娱乐圈中，偶像团队多如过江之鲫，真正能大红起来的已经很少了。短时间内，几乎没有偶像团队能复制c.air曾经的辉煌。

    整个晚会的奖项没有太大惊喜，“最受欢迎女演员”无非是天后尹伊、新生代小花段浅浅那几个；“最受欢迎男演员”给了最近势头很猛的薛峤。

    季衍倒是令人意外地拿了三个奖，他这日穿得很简单，但长腿往台上一迈，仍然英俊得令粉丝不住尖叫。

    主持人照例开着玩笑，乔明希看着台上的季衍，知道直播的摄像镜头一定会对准自己，他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

    以前c.air五个人一起领奖，他总是站在季衍的身边，季衍是队长，永远有最得体的发言；后来渐渐的季衍个人得的奖项多了，他像现在这样坐在台下看他，却也和现在不一样，至少那时候他的眼睛都是亮的，像会发光。

    他听季衍得体的发言，感受到镜头离开了自己，便收了目光，慢慢低下头去。

    <

    </script>    晚会进行到一半,一旁的叶祁远开始频繁地变换坐姿,乔明希转过头去，见他面上一副微笑看着舞台的模样,手上却躲着镜头悄悄按着手机。

    “你有事么？”乔明希问。

    叶祁远朝他偏了偏头,也问他：“你答谢词背熟了？”

    晚会奖项陆陆续续颁了出去,很快要轮到“人气艺人”了，照这几天的形势看，十有□□是乔明希了。

    乔明希点点头，这时到了休息环节,周围陆续有人开始起身，叶祁远友好地拍拍他的肩：“加油,我先走了。”

    末了还不等乔明希说话,唇边含笑补充道：“家里有人等。”

    乔明希：“……？”

    叶祁远迈着长腿晃悠悠地走了,沈嘉恩趁着休息时间蹭到乔明希旁边,看着叶祁远的背影道：“秀恩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见乔明希一脸茫然,沈嘉恩低声解释道：“叶祁远家有个小朋友你不知道么？”

    乔明希摇了摇头，沈嘉恩左右看看，干脆在刚才叶祁远的位置坐下：“你的生活怎么一点八卦都没有呢？”

    乔明希对别人的八卦向来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沈嘉恩便挑了几句有趣的话同他说。期间有摄影师过来拍照,两人都配合地让拍了。易桓也过来同乔明希说了几句话，在旁人看来，几人的感情依然很好的模样。

    休息时间结束后又宣布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奖项，很快到了“人气艺人”。

    像媒体之夜这种非权威性质的晚会，奖项设置大多都是分猪肉性质，也没有人在意“人气艺人”这种奖项和“最受欢迎男女演员”具体有什么差别，不过是图个各方高兴。

    听主持人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乔明希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感觉到各机位的摄像头都朝自己转了过来，他知道此刻自己任何一个微表情都会被放大到观众眼中，便微微垂了眼，面上认真地带起一点微笑，起身上了舞台。

    主持人惯例又寒暄了几句，甜心小公主趁机又捏了他的脸一把，台下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乔明希心中虽有些排斥她的自来熟，面上却只是抿了抿唇，轻轻地笑了笑，一如从前的腼腆模样。

    答谢词无非是惯听见的那些，乔明希说话速度慢，如何也改不了，卢娜大概也是不想听的人被急死，给他准备的答谢词比其他人的都要简短。

    乔明希照着卢娜准备的答谢词说完，垂眸思索了几秒，在场所有人都能通过大屏幕见到他平静腼腆的面容。

    “最后……”他慢慢地抬起眼来，眼中难得露出一点外放的情绪来，“想和我的粉丝说……我会加油，让你们能够……愉快地、骄傲地喜欢我。”

    他说到这里便笑了，为数不多进了场的粉丝混着掌声尖叫起来，隐隐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小殿下”。大屏幕的少年依然是她们喜欢了多年的小王子，他目光似乎投向了观众席，很快又转了方向，让人无法捉捕。

    乔明希其实看不清台下人的脸，从前他每一次单独站上领奖台，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朝一个人的方向看，几乎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想着那个人在，才让他能在无数闪光灯和摄像机镜头下变成意气风发的偶像，而不再是那个整日整日躲在小阁楼里发呆的小孩。

    他曾经因他而变得很好，也曾经因他再度沉寂。

    以后……

    发言时间结束，乔明希朝观众席微微鞠了个躬，又与两个主持人握了手，转身走下舞台。

    卢娜的话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过去已经回不来。

    以后这样无数镜头堆砌起来的路，便如此刻一般，一个人走吧。

    晚会结束后还有主办安排的餐会，乔明希在会场坐了一晚已经有些困了，便让小严去同主办打招呼，准备提前走。

    粉丝和媒体过来拍照，他昏昏欲睡，还是配合地站在背景板前拍了些握着奖杯的照片。

    “嗨。”

    头顶被谁轻轻拍了一下，乔明希转过头，却是同样也拿着奖杯的薛峤。

    薛峤这晚拿了两个奖，看样子是刚结束一轮媒体的采访。他规规矩矩地穿了西装，衬得高大俊朗，少了一些平日的跳脱。

    “恭喜啊，人气艺人。”薛峤笑道。

    乔明希歪了歪头：“你也恭喜。”

    媒体要给两人拍合影，薛峤向乔明希投去询问的眼神，乔明希点点头，配合地与他靠近了些。两人等周围的人都拍完了照，薛峤突然道：“你微博还没回粉我呢。”

    乔明希茫然地看他，他笑道：“你微博是自己上吧？我都关注你一周了，小殿下。”

    他说到最后三个时话里带了笑意，乔明希听他叫着粉丝的称呼，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外套口袋里拿手机。

    他的微博有一部分时间是小严在打理，大概是关了粉丝提醒。他点进搜索页面，头顶传来薛峤带笑的声音：“山乔峤。”

    他找到正确的字，嘴里下意识道：“我知道。”

    薛峤的微博id叫演员薛峤，简介也没有写他那些出名的代表作，只有四个字：“一个演员”。

    薛峤难得见到乔明希露出别的情绪，面上带着笑，低头看他对自己点了关注，屏幕上二人的关系变成了互相关注。

    “难得在这边见到。”他道，“合个影？”

    “不是拍过了吗？”乔明希慢慢道，却见薛峤拿出了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举到面前。他便明白过来，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

    薛峤正要按下拍摄键，看着镜头里规规矩矩捧着奖杯的乔明希笑了：“怎么跟奥运冠军似的。”

    乔明希闻言愣了愣，眨了眨眼睛调整出一抹官方的笑来。

    薛峤轻笑一声，干脆搭了他的肩按下拍照按钮，手机发出咔擦一声音效，淹没在会场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中。

    乔明希原本困得不行，与薛峤说了几句话便回了乔家，钻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却突然没了睡意，干脆缩进被窝里刷起微博。

    正好微信里卢娜噼里啪啦发来一串文字问他怎么还没发微博，他才想起险些忘了卢娜的嘱咐。赶紧将对方发来的精修过的会场图存了几张，编辑了一些简单的文字一起发了出去。

    晚会直播时他最后的发言已经让屏幕外的粉丝感动不已了，几乎都蹲守着等他发微博，果然刚发送成功手机不停地响起有新消息的声音。他点开评论看，无外乎都是“恭喜小殿下”、“小殿下你是我们的骄傲啊”之类的话。

    他点进#媒体之夜乔明希#的话题里，许多粉丝嗷嗷哭着笑着，乔明希越看越觉得她们可，不知不觉竟已经笑出声来。

    他愣了愣，摸了摸自己唇角，依然是上扬的弧度。

    小严之前帮他关掉了非关注对象的提醒，这时突然有关注对象的提示消息，他以为是沈嘉恩或者东星哪位艺人转了自己的微博，点进去一看却一愣。

    演员薛峤v：

    人气艺人，恭喜文弟乔明希

    只有八个字，配图却配够了满满九张，其中两张媒体拍的两人的合影，一张薛峤之前和他的自拍。

    自拍中乔明希捧着人气艺人的奖杯，唇边抿着腼腆的笑。薛峤哥俩好地搭着他的肩，笑得英俊，年轻的荷尔蒙几乎溢出屏幕来。

    评论里粉丝果然排队叫着“老公”。

    也有不少严氏兄弟的cp粉仿佛终于找到了糖吃，嗷嗷叫着来抢前排。

    “官方发糖啦！武少实力宠弟！”

    “女友粉们洗洗睡吧，看这cp感。”

    “大峤笑起来太英俊了[比心]乔明希好像班干部……”

    “大峤和小乔哈哈哈哈，我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文弟拿了奖比自己拿奖还高兴，武少真是够了。”

    评论中一片喜气洋洋，然而很快有了不和谐的声音。

    “真的不是在卖腐吗。”

    “乔明希有毒啊，薛峤难得有颜有演技的小鲜肉，皇耀也是品质保证，也要被他带着卖腐抓眼球了？”

    “你们对乔明希蹭热度抱大腿人设有什么误解？才抓着季衍捆绑了一把这么快忘了？”

    “真是醉了，当年靠着c.air混出来，解散了真实实力一下暴露了，没成绩也只能捆绑别人了。”

    “都不知道该同情季衍还是薛峤了。”

    “还是同情他的粉丝吧，年纪轻轻的瞎了。”

    “这家也是奇葩了，正主面瘫，一会儿炒天然呆人设一会儿炒忧郁小王子，粉丝成天装疯卖傻宛若智障。”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一点都不适合文弟吗？文弟明明是小太阳不是要死要活的面瘫好吧？”

    “小太阳1”

    “这剧连片花都还没出来，你们未卜先知知道不合适了？演技被你们吃了？”

    “演技？乔明希有吗？”

    ……

    评论中的用户id五花八门，乔明希唇边原有的笑意一点点淡去，他关了微博，调出熟悉的邮箱来。

    盯着界面看了许久，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娱乐圈，或者说络，其实是这样，他早已习惯了，事实上乔明希并不是一个在意别人说什么的人。

    但此刻他却有一种冲动蠢蠢欲动地要冲出来，他难得地想反驳一句。

    他并没有捆绑季衍。

    但他只是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清秀的脸。许久他才选中唯一的联系人，发出两个字。

    “晚安。”

    屏幕上跳出对方已收到的提示，他勾了勾唇角，放下手机闭眼睡去。

    这一觉睡得安稳，却一早被一阵来电铃声吵醒。

    乔明希顶着睡得乱蓬蓬的头发蹭起身接电话：“喂？”

    “明希哥，你打开微博看看吧。”电话那边传来小严无奈的声音。

    “你被不得了的人黑了。”

    <

    </script>    小严口中了不得的人物,名字叫做柏青,微博认证是“电视剧《帝国风》编剧”。

    说起这位叫柏青的编剧，早几年的时候还籍籍无名,直到两年前,历史剧《帝国风》大爆,权威剧评站上的评分高达.5，在各种排行中都是近十年国产电视剧中的第一，稳稳地压在其他剧之上。

    《帝国风》是严谨的历史剧，各路主演配角不是潜力股是老戏骨,整部剧制作大气精良。这些年也有许多由流量小生小花主演的电视剧大爆，但口碑与品质都全然及不上这一部。

    剧中主演多是实力派,平均年龄也不年轻了,走不了当红流量路线。因此剧一爆,最红的反而是导演和编剧。

    《帝国风》大爆之后,不少观众才发现原来从前一些耳熟能详的高口碑的电视剧亦是由柏青担任编剧,这样，原本在观众心中存在感为零的柏青成为了高品质、高口碑的代名词，人人都尊称一声“柏老师”。

    这种常年混正剧圈子的编剧按理与乔明希这样的流量偶像是不会有太多交集的,谁知道这一天让络热议的事件,却是从他的一条微博开始的。

    小严发来的截图是柏青最新的一条原创微博。

    柏青v：

    前日与一老友喝酒，聊起现在的年轻演员，老友此前拍戏，遇到一当红偶像，用武替、文替不够，如今还要手替、背替，几十集的电视剧，进组不足半月，可想质量能如何？即使这样，依然捧回奖杯。思及当年港城电影黄金时期，天王天后尚且真身上阵，风里来雨里去，不禁感慨万分。

    柏青的微博内容几乎都是对影视剧的学术探讨和偶尔对生活的感悟，因此这条微博很快引起了粉丝的注意，评论里热烈地讨论起来当红偶像指的是谁。

    在这条微博发出后不到一个小时，陆陆续续开始有一些大营销号出来补充爆料，虽然大多都没有指名道姓或特指某一个人，但几乎都是对“当红偶像”演技捉急、不敬业、耍大牌的批评和嘲讽。

    这两年ip剧盛行，流量小生小花当道，快销式的影视剧占据了影视市场的大头，大部分不敬业又没有演技的当红流量已经让许多观众不满，几乎到了众嘲的地步，因此这些内容一出，几乎全都热烈地讨论起来。

    不只以卖脸花瓶出名的那几个，包括被看作影帝接班人的季衍、演技扎实的薛峤、丁向元，甚至连已经拿过双金正在向正剧转型的封柯，全都被代入进去讨论了一把。

    原本友猜谁的都有，隔天一早，已经从电视剧走向电影屏幕、去年刚捧回一座影后奖杯的小花徐曦曦突然转发了柏青的这条微博。

    徐曦曦v：

    柏老师有所不知，我和这位拍戏的时候，别说手了，这位连眼睛特写都是替身呢[偷笑]

    徐曦曦的微博一发，范围骤然缩小了。

    乔明希半年前拍的那部偶像剧，女主角是徐曦曦。

    原本徐曦曦偶像剧出生，合作过的年轻男演员也是一大把，但综合之前的偶像出生、刚拿过奖，矛头顿时指向了乔明希。

    “这可真是天降一口大锅啊。”小严蹲在电脑前，开了好几个页浏览目前的言论。

    乔明希的名字被提出来之后，顿时有所谓“路人观众”扒出了一篇又一篇“实锤”，图文、视频、文字样样俱到。

    其中提到三年前的《一步登天》中，有大量手指的特写镜头，都并非乔明希自己的手；而与徐曦曦合作的那部《我听见风的声音》，明明是现代都市剧，居然有三分之一的场景都是特效抠像，一看便是演员在绿幕前而并非真的到现场拍；不仅如此，还有友一帧一帧放慢了视频，发现《我听见风的声音》中乔明希许多地方的口型都与配音台词对不上。

    “口型对不上，是在数一二三四吧，现在演员也太好当了，配音拯救世界。”

    “几十集的剧进组不到半个月是指的《听风》？天啦，乔明希是男主角吧，这样算下来亲身上场才几场啊？”

    “武替文替手替都凑齐了，还有眼替，厉害了你的小殿下。”

    “好奇粉丝如何洗地。”

    “给柏老师点赞，像现在这些不敬业的流量是应该多曝光。”

    “现在是演员门槛太低，安安心心演戏的太少了。”

    “厉害了我的蹭热度小王子。”

    “我朋友在《狼烟》剧组工作，他说乔明希拍戏可矫情了，三天两头地生病，导演都直接骂人了。”

    “乔明希滚出娱乐圈。”

    ……

    一个上午的时间，“替身小王子”和“乔明希滚出娱乐圈”两个话题已经分别上了热搜第一第二，友讨论得热烈，还有不少水军也在大规模刷屏。原本沉寂得被嘲讽“糊了”的乔明希，再一次上了风口浪尖。

    “娜姐那边在查了，估计又是对家搞的鬼。”小严对乔明希道，“只是不知道柏青和徐曦曦怎么突然提这个？”

    沈嘉恩这日没什么通告，看到上的消息后便来了公司，这时正和乔明希一起坐在卢娜办公室的沙发里，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徐曦曦充当娱乐圈小卫士搬弄是非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看她是不爽明希没答应和她炒cp。”

    “那明希哥和柏青无冤无仇啊。”小严疑惑道，“他在观众眼里是业界权威，根本没人不信他。”

    “他算哪门子权威。”沈嘉恩不屑地瘪瘪嘴，“还不是收钱办事，之前黑封柯不也是他做的，这么快忘了，有艺无德。”

    他们这边说着，乔明希缩在沙发里用手机刷页，他的微博私信已经炸了，黑子的辱骂和粉丝的安慰混成一团。

    他出道多年，身后有乔家的背景，真正敢黑他的人很少，从前虽也有不少黑子，但大多都是些真情实感的anti粉或对家的粉，像这样大规模有备而来的，还是第一次。

    是谁连乔家都不怕，或者说，是有谁不知道他的背后是整个乔家？

    小严中途接了一个电话，挂断后对乔明希道：“娜姐说她那边已经开始安排了，明希哥你别发言行。”

    乔明希点了点头，小严又道：“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些没实锤的东西。”

    “在吃瓜路人眼中，这些可都是实锤。”沈嘉恩按了按电脑，“喏，手替的手和明希的手对比图，台词口型对比视频。噗，这个更搞笑——眼替。”

    “这不搞笑吗？”小严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这怎么看都是明希哥的眼睛啊，再说了，算演员真的耍大牌不排档期，也不至于眼睛的特写镜头都要用替身好吗？把替身眼型画得和正主一样，费的功夫比等正主来拍还多多了，剧组吃饱了撑的啊？”

    沈嘉恩哈哈笑起来：“小严，你说话简直越来越像娜姐了。”

    “嘉恩哥你别埋汰我了。”小严揉揉鼻子，又对乔明希道，“明希哥，我这会儿得过去找娜姐了，你在这儿等我么？”

    乔明希疑惑地看他：“我不用去吗？”

    “娜姐说不用。”小严道，“放心吧，不是大事。”

    乔明希闻言点点头，小严收拾了东西抱着电脑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不放心道：“明希哥你千万别发微博啊，还有嘉恩哥也是，千万别开小号掐架。”

    “你怎么知道我要开小号？”沈嘉恩眨眨眼。

    小严缩缩脖子：“还不是因为您老有前科……”

    话还未说完，见沈嘉恩跳下沙发要朝自己冲来，他连忙拉开门跑了。

    “我说小严越来越像娜姐了。”沈嘉恩坐回沙发里，整个人伸直了大咧咧地躺着，“哎，你最近上热搜次数都快赶上尹伊了，有什么感想没？”

    乔明希从手机里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道：“不甚荣幸。”

    沈嘉恩翻个身趴在抱枕上：“其实也挺好的，你之前太消沉了，多点曝光度趁热打铁，免得吃瓜群众又嘲你糊了。”

    他翻身时上衣t恤卷起了一点，露出小半截背部的皮肤，乔明希默默地伸手替他把衣服拉好：“你今天没事么？”

    “嗯”沈嘉恩将脸埋在抱枕里，“上个节目录到今天早晨四点，刚躺下又起来陪你了，我够意思吧？困，让我睡会儿。”

    乔明希闻言便不再同他说话，起身拿起遥控器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卢娜的办公室里此刻只有他们二人，安静得能听见外面走廊上隐隐的人声。沈嘉恩似乎真的累了，很快沉沉睡去，乔明希见他手臂小腿都露在外面，起身去柜中拿了空调被替他盖好，自己则缩回小沙发里发呆。

    c.air刚红起来不到一年的时候，也有过一次大规模被黑的事件，一些圈中寻常的小事被有心人拿走放大，在吃瓜路人眼中变成了五个新人耍大牌，r滚出娱乐圈”这种话题也是出现过的。

    那时候他们作品还不多，粉丝群也还不固定，不少粉转黑、路人转黑的，对于还是新人心态的五个人来说几乎是措手不及。

    其中被黑得最惨的是林子宁和乔明希，一个被喷飞扬跋扈、花瓶、娘炮；另一个被嘲面瘫、木头人、大少爷脾气。

    沈嘉恩和林子宁最沉不住气，一人抱着好几台手机电脑，开了十几个小号，坐在宿舍地毯上通宵大战黑子，据理力争，连稳重的易桓都陪着坐了一夜，刷了一夜的舆论消息。

    相比之下季衍却有些过分淡定，乔明希问他不生气吗？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将乔明希手中的手机抽走：“要想走得远，这些都是必然会经历的事；况且，也并非坏事。”

    那一个五人都未眠的夜晚已经离乔明希很远了，他再次遇到这样的事时，已经是独自一人。

    沈嘉恩睡熟了，发出细微的呼吸声，乔明希正发着呆，忽地手机传来消息的提示音。

    他工作用的手机已经关了机，手上的这个号码只有熟悉的几位朋友才知道，他低头去看消息，却是易桓发来的。

    “我刚从录音室出来看到热搜，没事吧明希？”

    乔明希盯着短信看了一会儿，打字回复道：“没事，桓哥你忙你的吧。”

    那边不一会儿又回了消息：“嗯，娜姐应该有对策，我等下问问。”

    唇边不禁带出一丝笑来，乔明希认真地打下字：“好，谢谢桓哥。”

    短信发送出去，他转头看看沙发中睡得熟的沈嘉恩，突然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未眠的夜晚。

    一切似乎不一样，又好像其实都一样。

    一道人影从办公室半透明的窗外路过，几秒后又退了回来，朝里看了两眼。不一会儿乔明希便听见有人开了门，门边响起一道爽朗的男声。

    “哟，在这儿呢？”

    <

    </script>    乔明希转过头,一身便衣的薛峤正含笑倚在门边。

    他愣了愣,下意识做了个轻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另一边沙发里正补眠的沈嘉恩。薛峤见状也比了个“抱歉”的手势,掩了门缓步走进来。

    “我在外面看着像你,这是你经纪人办公室？”薛峤低声问。

    乔明希站起身让出单人沙发,也低声道：“请坐。”

    “没事，你坐。”薛峤轻笑出声，将他按回沙发里，长腿一曲靠在了沙发扶手上。

    “……你怎么在这儿？”乔明希转头问,薛峤原本个高，他需要仰着脸看他。

    “来东星谈点事。”薛峤道,“我经纪人谈正事嫌我碍事,我到处走走。”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乔明希点了点头,也找不到话说。室内□□静,身为东星的乔明希似乎有了点“主人家”的意识，努力地想出一个话题：“剧组不忙么？”

    这段时间《狼烟》剧组按理已经结束了南方的拍摄，大部队应该都回了北方做后续的拍摄。

    “我的戏差不多了。”薛峤低声道,为了不吵醒沈嘉恩,两个人说话像做贼一样，他还得稍微弯弯腰，“明后天有几场，顺利的话后天杀青了。”

    明希对聊天苦手得很，心里突然很想沈嘉恩这时快点醒过来。

    薛峤低头去看乔明希，少年垂着眼，眨眼时睫毛一扑一扑的，竟然有些可。

    他想起c.air的颜值担当是那个漂亮的林子宁，但这时看着，却觉得乔明希才是最好看的。

    像前几日他站在竹桥上回头，那个嘴里叠声喊着“哥”的小少年，在南方的青山绿水中，好看得像画一样。

    乔明希对薛峤的个性并不太熟悉，很多时候甚至觉得他还是戏里那个对弟弟温和得要命的严少武，不知不觉竟然难得不排斥与他接触。但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似乎也着实有些尴尬，乔明希掏出手机，看着自己常玩的游戏的图标，犹豫了一下，对薛峤道：“玩游戏吗？”

    薛峤低头看一眼他的手机，笑道：“巧了，我也玩这个。”

    他伸手拿出手机：“你在哪个区？”

    乔明希说了个名字，薛峤又道：“刚好，我也在，来组队？”

    明希点点头，两个人互加了好友，组队刷起了游戏怪。

    两人都关了游戏音效，乔明希低头认真划着手机屏幕，游戏中他操控的角色扛着加农炮不停轰炸着对面。

    “我要死了。”他低声道，声音却波澜不惊，一点也没有快死掉的紧张。

    “等着，哥来了。”薛峤话音未落，乔明希的角色已经回满了血。

    他操作这样快，乔明希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了看他，薛峤感受到他的视线，也没抬头，唇边含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乔明希却是一愣，手中忘了动作，游戏中角色被对面刷刷几下砍死了。

    薛峤看着屏幕上队友被击杀的消息也是一愣，转头看乔明希：“怎么了？”

    乔明希看看他，慢慢低下头：“没什么，再来吧。”

    那天媒体之夜结束后，季衍只当场接受了一些媒体的现场采访，其余后续访谈一概推掉，第二天一头扎回了剧组。身为大男主，他戏份吃重，又在剧组封闭式待了一个多星期才终于正式杀青。

    他是最后一个杀青的，便也代表剧组差不多正式杀青了，又是一系列的杀青采访和杀青宴在等着他。季衍卸妆换了衣服，难得觉得有些疲惫。

    助理将手机递给他：“衍哥，等下媒体多半会问明希哥的事，你想想怎么说？”

    季衍拍戏时照例不上，以为说的还是乔明希生日会发言时间，平淡道：“像以前那样说。”

    “不是啊。”助理调出一个页面给季衍看，“是这个事儿。”

    季衍微微皱眉，接过手机低头浏览了一番，越看神色越冷：“谁放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助理道，“衍哥你下部戏可能还要跟徐曦曦合作呢，要不躲着点？这女人跟炮仗似的。”

    季衍却没有说话，起身往外走了。

    助理连忙跟上去，见季衍面上平静，也拿不准他是否关心这事，也不敢再多提，左右季衍做事有分寸，算媒体问到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杀青宴上剧组一群人闹到很晚，陈导很看好季衍，拉着他喝了许多酒讲了许久话，散场时已经深夜了。助理也喝了酒，季衍没让他送，叫了代驾自己回家。

    他自己住的房子在城郊别墅区，独栋二楼带花园和游泳池，是皇耀送给他的见面礼之一。交通方便周边配套设施也很完善，关键的是清净，因为大半片园区里住的都是皇耀的艺人。

    季衍对买房这种事没什么热情，皇耀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他便也捡个方便，不拍戏没有通告时都回这边住。

    车刚开进园区，还没到自己家，前边路上横了一辆小车，正好挡住往前的路。

    代驾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喊人，那车上正倒车的司机一见有车来像是更慌了，螃蟹一样卡在路中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车上司机下车跑过来，却是一个打扮时髦漂亮的年轻女生，连连对代驾司机道歉，“大哥，我刚拿到驾照，能不能麻烦您……”

    她话还没说完，看到后座正闭目养神的季衍，先是一愣，然后惊喜道：“师哥？”

    季衍闻言睁开了眼，面前女生的脸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名字来。但他没将情绪露在脸上，只微微一笑：“你怎么在这儿？”

    “我买了这边的房，昨天刚搬过来。”女生笑道，“师哥也住这儿？那真是太好了。师傅，能麻烦您帮我倒下车吗？”

    她后半句是对司机说的，司机转头看季衍，季衍对他点点头，司机便开了车门帮女生倒车去了。

    女生倒是开心，趴在车窗上和季衍搭话：“我买这边房子也是公司建议的，梁哥元哥他们都住这边呢，没想到师哥也在，看来以后有的是地方蹭饭了。”

    她说得热络，季衍却此刻都还没想起她的名字来，闻言装作没听懂，不着痕迹道：“梁哥也住这里？那确实挺好的，像我这种不会做饭的人捡方便了。”

    几句话的时间司机已经倒好了车回来，女生对他道了谢，又转头对季衍道：“师哥，上去坐坐吗？”

    “谢谢，不用了。”季衍道，“一会儿还得和叶总监视频开会。”

    女生有些失望，面上还是笑道：“那师哥你去忙吧，今天谢谢了。”

    季衍对她微笑点点头，一派师兄的稳重模样，女生退后几步让开路，司机便开着车走了。

    车开进车库，季衍对代驾道了谢，待对方走后，面上温和礼貌的神情便渐渐收了，眉眼间都是冷淡的气息，和方才同那女生说话时全然不同。

    刚走出车库准备上楼，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口哨声，季衍抬起头，二楼阳台上露出林子宁一张漂亮得雌雄莫辩的脸。

    季衍眉头一皱，开门上了楼：“你怎么来了？”

    “刚才那个是不是童诗悦啊？”林子宁却一派好奇地问，“你们说啥呢？”

    季衍脱了外套随手扔沙发上，去吧台接水喝：“不认识。”

    林子宁啧啧两声：“去年拿了最佳新人的那个，最近不是刚签了你们皇耀么。”

    季衍对一个小女生没什么兴趣，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钥匙还我。”

    “不能放我这儿么。”林子宁嘟嚷几声，还是乖乖掏出钥匙还给他，“没地儿住的时候还能在你这儿蹭几天。”

    “自找的。”季衍道，“不想没地住自己买房去。”

    “你明知道我买不起。”林子宁道，他一个曾经的顶级偶像、现在的当红艺人，却自称买不起房，面上还笑嘻嘻的，“哎你的烧烤架呢？我还没吃饭呢，走烤肉去。”

    季衍都不想理他：“厨房空的，你烤餐巾纸吃吧。”

    “我不知道逛超市呀？早买好了。”林子宁得意地笑，自顾自地跑下楼去搬季衍家的烧烤架。

    季衍拍了大半天戏又参加了一场杀青宴，很有些疲惫，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走到阳台往下一看，林子宁把烧烤架搬到了泳池边，一个人嗨了半天了。

    季衍捏捏眉心，往楼下走去。

    林子宁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在一边摆了一堆，手忙脚乱地涂着油翻着架上的烤肉，季衍无奈地从他手中接过东西，将他推到一边。

    林子宁心安理得地让准影帝给自己烤串，从一堆东西里翻出一瓶啤酒喝起来：“影帝给我烤肉，爽翻了。以前你都只给阿希做这些，我连半片素菜都抢不到。”

    没听见季衍答话，林子宁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啤酒，突然道：“你知道阿希的事么？”

    季衍手中动作一顿，淡淡道：“嗯。”

    “阿希太牛比了，这才几天上了好几次热搜了。”林子宁道，“我白天给嘉恩打电话，他还在阿希那儿蹭饭，桓哥也在。”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季衍却没怎么说话，烤架上东西好了塞进他手里。

    林子宁几口将烤串吃了，将手上木签与脚下拖鞋一甩，跑到泳池边上坐着。季衍烤了几串肉已经不耐烦了，也懒得再给他当烤肉师父。

    别墅区里很安静，泳池边的灯映得水面波光粼粼的，林子宁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挺有兴致地企图和季衍闲聊：“你说阿希怎么这么倒霉呢？不敬业的小鲜肉那么多，偏偏黑了一个敬业的他。”

    季衍没说话，每次说起乔明希，他的话都很少。林子宁转头去看他，突然咧嘴一笑：“衍哥，你真是太酷了。”

    他往后一倒大咧咧地躺在泳池边，脚还吊下去泡在水里：“最好一直这样酷下去，酷到年底拿影帝。哎，我觉得你今年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前面那片子演得真好。”

    “我演技一向很好。”季衍接了句话，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林子宁却笑了笑，也没说话。两人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林子宁才又突然一把坐起来，盯着水面轻声道：“衍哥，再借我点钱吧。”

    季衍一顿，冷淡道：“多少。”

    “……三百万。”林子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下个月有个新代言，拿了代言费还给你。”

    季衍没说话，起身上了楼，不一会儿拿着一张□□走了回来：“密码你知道。”

    “谢谢衍哥。”林子宁低声道了谢，伸手要去接□□，却忽地被季衍一脚踢到背上，他没坐稳，直接栽进了水里。

    林子宁不是乔明希，他会游泳，扑腾了几下冒出水来，呼噜了一把头发抬头看季衍。

    季衍原本站在岸边，灯光模糊了他的面容，他蹲下来，依然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子宁。

    “林子宁。”季衍的声音很平静，低沉又冷酷，“你再不和他了断，被了断的会是你。”

    说完他也不等林子宁回答，转身走了。

    走之前，还有一句话淡淡地飘进林子宁耳里。

    “最后一次。”

    林子宁泡在水中，泳池是恒温的，在夏天的夜里并不会太冷。他看着季衍走远的背影，眼眶突地红了，面上却笑起来。

    他笑着笑着，脸颊湿了一片，干脆一头扑进水里。

    这世上有多少事、多少人，是说断能断的？

    衍哥，你那么酷，演技那么好，但你敢说，你内心里的那个你，真的跟阿希断了吗？

    <

    </script>    络上矛头直指乔明希的不敬业事件并没有发酵太久,东星以卢娜为首的团队很快做出了一系列措施。

    公司并没有采取直接澄清的方式,毕竟除了一些激动的友之外，主导的几位都并未直接提出乔明希的名字,由此公司并未直接出面,明面上看,东星与乔明希本人都对此事件没有发表任何回复。

    但在所谓的“《狼烟》剧组工作人员的朋友”处传来的消息散播开之后不久，《狼烟》电视剧的官方微博放出了一段导演组的采访视频，配以的文字中并未提到乔明希，视频主要内容也是导演对整部剧制作的一些阐述。

    但所有看完了完整视频的人都会发现,采访中段有一部分导演组对剧中主要演员的评价，负责b组拍摄的王导对乔明希饰演的严少文赞不绝口。

    王导先是简单夸赞了乔明希在外形和表演上的可塑性,然后提到了乔明希曾经在拍摄时不慎落水,但第二天紧接着又投入了拍摄。整段表述很短,也并没有直接说出敬业二字,但话语中都肯定了乔明希在拍摄时期的付出。

    微博发出后,乔明希的后援会将采访这段单独截取出来发了微博，粉丝立刻转发起来。随后，《狼烟》的原作作者及剧版编剧黎烟也转发了剧组微博,并附字：“编剧工作与单纯写作相比,于我而言更加有难度，庆幸入圈以来始终有各方好友相助。感谢明希在拍摄出意外时仗义救场，期待成片，期待文弟。”

    黎烟是人气极高的小说作者，她一发言，连带着她的书粉也跟着转发起来，很快“狼烟采访视频”话题上了热搜。

    之后第二天，微博上一位百万粉的剧评博主发表了一篇长文，科普了影视剧拍摄中正常的替身分类，其中“手替”板块中的说明里，使用了乔明希此前在《一步登天》中的手替截图。

    “隔行如隔山，影视作品的拍摄中，并非所有专业技能都能通过演员努力而达到最高的专业程度，为了使得内容更加严谨，有时会请来专业人士做局部特写拍摄，因此业内也有了‘手替’这一替身分类，仅从上文所述的原因出发的情况下，手替的存在是正常且合理的。”

    这位博主不是任何一位演员的粉丝，在剧评圈中也属于比较权威的地位，她的通篇文章中并没有提到不敬业事件，但只要阅读完了文章，能明白手替并非不敬业的象征。

    除了一些比较激进的粉丝之外，几天之内陆陆续续都有微博上十分具有影响力的博主从侧面提及乔明希相关的内容，风向很快转变了。

    越来越多的吃瓜路人转变观点，也有许多人跑到柏青和徐曦曦的微博下刷屏让两人向乔明希道歉，但总会有“路人”出来反驳，两人并未直接提到乔明希，除非乔明希做贼心虚，不然凭什么说批评的是他？

    虽然对此番说法无可奈何，但随着各方“科普”和不少“大v”的发言，多数路人还是站在了乔明希这边，至少“乔明希滚出娱乐圈”的话题再也没在热搜榜上出现过了。

    “行了，基本上舆论已经转向了。”卢娜合上电脑，“其余的事顺其自然行。”

    “娜姐辛苦了。”乔明希认真地向她道谢。

    卢娜摆摆手：“本来是我该做的。不过还要感谢一下太阳花和黎烟，可能改天会和她们吃个饭，单纯吃饭，你可以吧？”

    太阳花便是第一个发手替科普文的博主，微博id叫做“家有许多太阳花”。

    “可以，娜姐你安排吧。”左右是别人帮了忙，而且此前在剧组时黎烟对自己也很亲切，乔明希对此并不抗拒。

    “娜姐，你真的太神通广大了。”小严崇拜道，“没想到连南方那群白富美都出来帮明希哥说话了。”

    小严口中的南方那群白富美，指的是南方非常有名的几家世家的女儿，都是些还在读书、除了买买买是八卦的大小姐，平时十分活跃，在微博上也很有影响力。

    卢娜却笑道：“这不是我的功劳了，是赵家那个小小姐主动给我打电话问的。”

    小严惊讶地瞪圆了眼：“为什么？难不成她是明希哥的粉丝？”

    “她的确是粉丝。”卢娜推了推眼镜，“不过不是明希的，她的头号男神是风之去。”

    乔明希疑惑地看她，卢娜又解释道：“风之去是薛峤前年演的仙侠剧男主，估计是薛峤请她帮忙的。明希，你这饭局我看得多加一场。”

    乔明希闻言一愣，这时小严看着手机道：“多半是了，薛峤哥还转发了微博的。”

    说着他将手机递过来，乔明希低头看去，微博的原内容是一个叫“倾小倾城”的id发的，与多数委婉帮乔明希说话的博主不同，这位博主直接讽刺了徐曦曦的搬弄是非，并且明确站在乔明希这边。

    而薛峤则转发了这条微博，虽只是简单地一个“点赞”的表情，但立场已经很明确了。

    难怪最近有许多薛峤的粉丝到乔明希微博下面留言，多是支持他的言论。

    乔明希看着薛峤的头像，是一组杂志的街拍，俊美的男生站在路灯下，发与脸都被灯光亲吻得温暖迷人。

    乔明希犹豫了几分钟，还是点开了私信栏，真诚地发出两个字。

    “谢谢。”

    叶铭之这日亲自去了季衍在别墅区的家，将一份厚厚的剧本放到他面前。

    “前半部的剧本在这儿，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先看看。”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对沙发里的季衍道，“开机还早，但是前期准备很多，国师很看重你，好好把握。”

    “明白。”季衍拿过剧本翻了两页，这已经是他出演的第三部国师的电影，在粉丝和路人心中，他早已是国师最看重的中青力量。

    事实上国师也确实一向对季衍的演技和性格十分满意，这部新的片子年底才开机，却提前了将近半年将季衍定了下来，并且国师亲自给叶铭之通了电话，让他后半年少给季衍接通告，将时间空出来做准备。

    “目前主演你定了，还邀请了金凯老先生来客串。”叶铭之道，“男二好像还没开始接洽，女主的话在谈两个，徐曦曦和佘幸，佘幸我知道她的谍战片要拍到年底，而且这个角色会暴露她的演技短板，所以国师多半还是倾向用徐曦曦。”

    “徐曦曦？”季衍的声音有一丝察觉不到的冷意，“不会接洽其他人选了？”

    “这我不清楚了。”叶铭之答道，“国师选演员一向严格，除非他的那几个御用女主要演，不然其他人可能在他心中都不如徐曦曦。”

    季衍将剧本翻到人物小传中女主角的部分，仔细读了一遍才冷淡道：“徐曦曦演不了。”

    “是吗？”叶铭之好整以暇地喝了口咖啡，“别人可是新晋影后。”

    季衍却不说话了，他的视线还放在剧本上，手指轻轻敲着纸页，良久才勾了勾唇，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来。

    清净的私家餐馆外，一辆跑车猛地在门口刹住车，年轻的迎宾小哥立刻走上前去，车上人却不等他走近，自己开了车门下来，将车钥匙扔进他手心：“谢谢啦~”

    迎宾小哥拿了钥匙去停车，来人已经踩着高跟鞋愉快地进了餐馆庭院，一路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最里间的包间推开了门。

    季衍原本正坐在餐桌前闲适地翻着剧本，听到开门声便转头看了一眼，随后站起了身：“来了。”

    “难得呀，小季师弟主动请我吃饭。”来人说话声音清清脆脆的，和她墨镜下的面容一样像个可的少女，但实际上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她都是比季衍高上许多的前辈。

    季衍替女生拉开椅子，对方大大方方地坐下，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目光灵动的眼睛。

    电影圈中流传着一句话，天后尹伊的眼睛比她本人还更会演戏。

    “毕竟是我有求于人。”季衍淡淡一笑，将菜单推到尹伊面前，“师姐先点。”

    “上道。”尹伊赞赏一声，她说话做事一副大姐头的模样，然而外表却是娇小可型的，几乎模糊了年龄，在任何作品中扮演少女都绝不违和。

    季衍并没有直接说正事，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随口聊着天，尹伊慢吞吞吃完主食，又开始吃甜点，才挖着冰淇淋问他：“找我什么事？”

    服务员这时来撤走了餐盘，季衍拿出剧本放到尹伊面前道：“年底国师的新剧，我想请师姐来演女主角。”

    尹伊闻言眨了眨眼：“我之前说过未来两年都不接戏了，你要累死我啊？”

    季衍却只是淡淡一笑：“如果师姐不演，这个角色是徐曦曦的。”

    “聪明啊，知道用这个来激我。”尹伊笑笑，“人人都知道我看不起徐曦曦，如果我还出来截胡她的角色，不是自降身段么？”

    “并非截胡。”季衍道，“人人也都知道尹伊是国师最喜欢的御用女主角，这个角色是因为尹伊计划暂时息影，国师才要另找他人。”

    见尹伊不说话，季衍调整了一个更闲适的坐姿，直接道：“师姐，我直接同你说吧，干涉女主角人选这件事，我是出于私心。”

    尹伊抬起头看他，季衍英俊的面上挂着淡淡的漫不经心的笑。

    “这部本子是冲着明年三金去的，女主角如果演得好，肯定是明年的影后。”

    “虽然很卑鄙，但出于个人的原因，我并不太希望徐曦曦因此得到这种荣誉。”

    “这个理由能够说服你吗，师姐？”

    <

    </script>    尹伊虚趴在餐桌上,一双灵动的眼睛打量了季衍半晌,才将冰淇淋勺子一放，俏皮地笑道：“行吧,这个理由我喜欢。”

    她伸手拿过剧本翻了两页,又问：“难得啊,男神季衍还有记仇的一天，徐曦曦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她没有得罪我。”季衍却只是一笑，“不过给自己找个最合适的搭档罢了。”

    “喔～”尹伊拖长了声音，像是被他这个理由说服一般,眼睛却又细细看了季衍几秒，随后唇角弯了弯,重新拿起勺子吃起冰淇淋来。

    尹伊吃过饭后还有别的安排,季衍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开车离开,然后在被人认出来戴上墨镜走了。

    他直接回了家,《狼烟》杀青后他暂时没有太多工作,叶铭之和他自己都看重年底国师的那部电影，除了之后《狼烟》宣传期需要的活动之后，他后半年的重心都在电影上了。

    对于一般的艺人来说,减少半年的工作量代表少了半年的曝光,再出现指不定命运变成什么样。但季衍是一个很沉得下心的人，他在乎的从来不是红，况且作为前c.air的队长，他红到过一般的小偶像想也不敢想的程度。

    现在的他只想安心演戏，他还有更远的路要走。

    季衍的家在别墅区较里处，到家前要经过好几处住户，不时还会有藏在角落的媒体记者——俗称狗仔那种。

    车刚开进园区大门，远远地却见到前方路边坐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在他开近时站起了身，很有些开心地朝这边挥手。

    季衍停下来开门下了车，女生立刻开心地迎了上来。

    “师哥！”

    正是那日见过的童诗悦。

    “怎么了？”季衍问。

    童诗悦指了指放在路边的两个大行李箱：“东西太重走不动了，歇一会儿。”

    季衍皱了皱眉：“你助理呢？”

    “叫他先回去啦。”童诗悦可地吐了吐舌头，“谁知道居然这么重。”

    她苦恼地皱着眉，寻常男生见了她这般可的模样都会心生怜惜，季衍却只是目光淡淡，状似无意地看了看一旁，才道：“上车吧。”

    说着便礼节性地替她提了行李箱放进车中，童诗悦面上露出夸张的惊喜之色，开心道：“谢谢师兄！”

    她乖乖地等在一旁，等到季衍关了后备箱往车门走，她连忙跟上去，却见季衍拉开了后座的门，向她投来淡淡的目光。

    童诗悦一愣，季衍道：“抱歉，副驾上放了东西。”

    “啊，没事没事。”童诗悦摆出笑脸，钻进车内，“反正一小段路。”

    季衍关了门，将车开到童诗悦家门口，童诗悦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笑道：“谢谢师哥。”

    “小事。”季衍毫不在意，转身要走。童诗悦余光往一旁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叫道：“师哥上去坐坐吧？我那儿有新买的咖啡呢。”

    “不必了。”季衍看一眼她身边的行李箱，“好好休息吧。”

    正说话间，突地隐隐听到一阵快门声，季衍目光一凝，往一旁看了一眼，再看回来时眼中已有了一丝冷意。

    童诗悦面上却一派无辜：“师哥，怎么了？”

    季衍只是淡淡看她一眼：“没什么。”说完便点点头，转身走了。

    开车门时又似乎隐隐一阵快门声，季衍面上不动声色，上了车从后视镜看过去，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卢娜没过几天带着乔明希去同黎烟和太阳花吃了饭，黎烟还是在剧组时的模样，太阳花却出乎意料的是个腼腆寡言的年轻女孩，完全不似在络上那般成熟睿智的模样。

    乔明希不善交际，却还是真诚而认真地向两个女生道了谢，几人愉快地吃过饭，乔明希想起许久没好好和乔明月说过话了，便直接回了乔家。

    来开门的却不是管家慧姨，乔明希见着来人一愣：“瑶姐。”

    “阿希回来了。”被称作瑶姐的女生温柔地笑道，将他迎进来，“我们在看电视呢，刚过了你的画面。”

    “瑶姐什么时候回来的？”乔明希一边低头换鞋一边问。

    女生替他将包放好，笑道：“早上的飞机刚到，说等你回来看你两眼。”

    “刑瑶。”那头客厅传来乔明月淡淡的声音，“麻烦帮我接杯水。”

    “哎，来了。”刑瑶应一声，对乔明希笑笑，转身进了厨房。

    乔明希走进客厅，见到乔明月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腿间依然盖着一层薄毯。

    明希在她身边坐下，“你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乔明月道，“刚才还看见你了。”

    乔明希面上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来，他在乔明月面前总像个小辈：“我最近有点忙，你身体还好吗？”

    “我很好。”乔明月淡淡笑起来，这时刑瑶端了热水过来，小心递进她手中。

    “三姐，小心烫。”刑瑶略弯了腰，又黑又长的头发轻轻垂下来，显得十分温柔。

    乔明月伸手接了，三个人一起坐在沙发里又看了一会儿电视，等到开始进广告，乔明月喝了一口水，对乔明希道：“阿希，我有事和你说。”

    乔明希闻言转过头，乔明月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一旁刑瑶起身笑道：“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太晚了。”

    乔明月点点头：“叫阿磊送你。”

    瑶往门外走，乔明希转头与她道别：“瑶姐再见。”

    刑瑶对他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般。

    等到她开门走了，乔明月才对乔明希道：“霍老的大寿快到了，送了邀请函过来，他说想见见你。”

    乔明希一愣，这才想起日子来：“好，我有时间。”

    “这次是九十大寿，该来人的都会来。”乔明月道，“不想去也没关系，改日我单独带你去见他。”

    乔明希沉默了一番，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良久才轻声道：“没事，我去吧。”

    乔明月点点头，也没说话。两姐弟肩挨着肩坐在沙发里，客厅里只余下了电视中热闹的声音。

    乔明月口中的霍老，是圈中一位殿堂级的老戏骨，身后背景复杂，黑白两道不少叱咤风云的人物在他面前都不过是后辈，都要敬畏三分。

    这次老爷子做大寿，收到邀请函的，不管再忙几乎都不会缺席。皇耀与东星，业内两大实力相当的龙头老大，一个在影视圈引领一方，一个是唱片界之首，建立之初都受到了霍老不少照拂，因此两边不少人都收到了邀请函。

    自然也包括曾经是东星王牌、如今又是皇耀重点栽培对象的季衍。

    季衍刚将邀请函放下，那头叶铭之来了电话。

    “你觉得童诗悦如何？”电话那边的叶铭之单刀直入，“黄深手下那个女生，前面演了《心之镜》女三的那个。”

    “知道。”季衍道，“怎么了？”

    叶铭之在电话那头深深叹了口气：“黄深要捧她，跟我要手下的电影名额。”

    季衍听这样说倒想起来，作为国师这部片子的出品方之一，皇耀手上有除了季衍之外的另两个配角名额，分别一男一女，叶铭之前几天在准备名单资料打算拿给国师团队选了。

    “我不了解。”季衍道，“你觉得好行。”

    “我觉得一点也不好。”叶铭之在那边骂了一声，“国师有多挑剔谁不知道，说了给她一个试镜名额，不去，非要直接定下来。一个新人哪来这么大脸，黄深脑袋真是背门夹了。”

    他在那边咬牙切齿地抱怨，季衍淡定地听着，等到他说完才道：“周天不要给我安排工作。”

    “……我知道。”叶铭之道，“霍老的寿辰嘛，我也要去。”

    说完也觉得抱怨够了，又说了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季衍放下手机，他的房间里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更不像原来那间小公寓一样还挂着嘀嗒嘀嗒的挂钟，屋里安静得几乎一丝声音也没有。

    他在窗旁站了一会儿，屋外起风了，吹着树叶带起一阵沙沙声响，远处隐隐一道闷雷，像是要下雨。

    他眉头一皱，转身往屋外走，刚拉开房门却突地顿住，最终还是没有迈出去。

    这是怎么了？

    他摸了摸脸，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来。

    手机这时又响了起来，季衍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却只是一条广告。

    他打开抽屉将手机扔进去，关上抽屉时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细微的响声，他手上动作一顿，将抽屉复又拉开，手伸到里处拿出一个小盒子来。

    一枚细细的银圈静静躺在盒子中，已经许久没有被打开看过了。

    它其实大约已经算不上是戒指，细细的链条从银圈中穿过，在灯光下反着细碎的光。

    c.air未解散时，粉丝中流传着一则“字母团三大未解之谜”的传言，一是易桓那把刻字的老吉他有什么故事，二是沈嘉恩的神秘友人到底是谁，三则是，季衍颈间常年戴着的链条下面，到底是什么。

    很多人猜是戒指，其实是猜对了的。

    季衍将戒指拿起来，手指轻轻摩擦着环身，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神情。

    <

    </script>    两个月后是皇耀成立十五周年,皇耀旗下艺人无论大牌还是小透明,都陆陆续续空了档期出来拍摄十周年平面照。

    造型助理替季衍整理好衣领，盯着他脖颈处看了许久,又放开手退后两步,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一边打量还一边露出思索的神情来。

    “你干嘛呢，我们衍哥帅得你挪不开眼了？”一旁季衍的助理笑道。

    造型助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理会他，自言自语道：“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哪里呢？”

    “解开两颗扣子看看。”叶铭之推门进来,正巧听见造型助理的话，“禁欲系才会一直扣到第一颗,咱们衍少呢,还是不羁一点好。”

    “对对对。”造型助理一拍手,“衍哥锁骨最好看,得露出来。”

    说着便上前替季衍解开衣领,却露出领口下细细的链条来，造型助理端详了两秒，对季衍道：“衍哥,这项链能摘了吗？和衣服不太搭。”

    季衍垂眸看了一眼,一旁他的助理闻言也将目光投过来，却是一愣。季衍面上没有什么异样，配合地将项链摘了下来，递到助理手中。

    助理连忙双手接过，这条项链他在刚分配到季衍这里时见过一次，是替季衍回家拿东西时在床头柜上见到的，除此之外从没见季衍戴过。他却直觉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装饰，便拉开背包内里的拉链，将项链小心地放了进去。

    一行人进了摄影棚，上一组正好拍完，工作人员见到叶铭之和季衍，都笑着打招呼。叶铭之带着季衍同主摄影交流了几句，有他在，季衍的助理几乎便是个看东西的职责，抱着包和外套去了一旁的休息区。

    休息区的椅子里却已经坐了一个女生，见到助理走过来还抬头对他笑了笑。

    “童姐。”助理连忙同她打招呼，他这段时间总在季衍家附近遇到童诗悦，两人已经聊得挺熟了，“你这么早来了？”

    “深哥有点事，我提前搭他的顺风车过来的。”童诗悦眉眼间都是笑意，很亲切的样子，“师哥今天好帅，我们还是情侣装呢。”

    她身上穿的是拍摄用的十五周年主题的连衣裙，单独拎出来和季衍站在一起的话还真是情侣装，当然和任何其他一个男艺人站一起也是一样的。

    助理干笑两声，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又聊了一会儿，童诗悦开着自拍镜头当镜子，突然道：“小岳哥，有卫生纸吗？”

    “有的有的。”助理拉开背包翻找起来，却一时没找着。

    那头有人叫道：“小岳！过来一下，快！”

    “来了！”助理应一声，将背包放到童诗悦面前，“童姐你自己拿吧，应该是在包里的，我先过去了。”

    “哎，你去吧。”童诗悦从镜头前挪开视线，对他笑了笑。

    助理毫不设防地走了，童诗悦拿过他的背包来随手翻了几下，也没找着，她又随手拉开最里的拉链，手伸进去摸了摸，摸到一条凉凉的链子，她的手顿了顿，将东西拿了出来。

    却是一条项链，串着一圈细细的戒指。

    童诗悦一愣，低头细细看了一番，那戒指外形没有什么特别，内圈却刻了一串字母，明显是定制的。

    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拍摄的季衍，不动声色地将项链握在手中，拿出手机迅速搜出几张3333图片，然后将串着戒指的链条同图片上匆匆比对了一番。

    摄影棚里人人都忙着手中的事，也无人注意到她，童诗悦眼珠一转，借着背包的遮挡，悄悄将指环从链条上取下来，戴到了手指上。

    奇怪的是，疑似季衍的戒指，她戴在中指上却刚刚好。

    童诗悦拿出手机来迅速对着自己的手拍了几张，又仔细想了想，左右看看，端起桌上自己的咖啡放到脸边，选了个明显的角度自拍了一张。完这一系列动作，她动作迅速地将戒指取下来，重新用链条串好放回背包中，然后低头按手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距离霍老的寿辰只有两天了，乔明希干脆待在家里陪乔明月，白天的时候刑瑶也会过来，带一些乔明希喜欢又不方便去买的零食。

    严格说来，刑瑶也算是乔家的人，她是乔明月的继母嫁进乔家时带来的女儿，算是名义上的姐妹。当年乔家暗潮汹涌，她的母亲是保护乔明月而死的，因此后来乔明月也将她带在身边，不知什么原因，她一直住在外，平日也不过是以助手的身份出现在乔家。

    乔明希陪乔明月在花园浇了一会儿花，然后回了屋里，刑瑶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乔明希刚转进客厅，听到电视中隐隐传来熟悉的名字，他脚步顿了顿，刑瑶却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连忙拿起遥控器换了台。

    刑瑶转头对他笑笑：“冰箱里放了两块蛋糕，要吃吗？”

    “不用了，谢谢瑶姐。”乔明希道，“有点困，我上去睡会儿觉。”

    “去吧。”刑瑶道，“我买了牛肉带来，晚上起来吃。”

    明希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刑瑶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松口气般吐了吐舌头，又听见开门声传来，她连忙跑到门口将乔明月推进来。

    “吓我一跳。”刑瑶低声对乔明月道，“看了会儿八卦新闻，刚好播到季衍，阿希进来了。”

    “不用太刻意。”乔明月淡淡道，“还不至于连名字都听不得。”

    刑瑶却摇了摇头：“寻常新闻便罢了，刚播的是绯闻，怕阿希听了难受。”

    乔明月却轻轻皱了皱眉，冷淡道：“倒回去看看。”

    季衍并不是突然上热搜的。

    周四晚上的时候，有娱乐圈第一狗仔之称的魏灼照例在微博放了八卦预告，文案只有一句“国民老公终有主，新晋小花笑呵呵。”配图则一条络上搜来的项链图片。

    这条微博一出，评论里立刻炸开了锅。

    魏灼在八卦新闻界出道十年，爆的都是“颠覆三观”级别的大料，什么天王隐婚、影帝的私生子、乐坛天后的同性恋人、国民女神私自囚禁他人这类的头条新闻，条条都是经典。这两年他开始走下坡路，虽然每周四都出一则八卦预告，真正能炸出民的却越来越少了。

    这条微博原本并没有太大吸引力，不少友评论“这次又是哪个三十八线？”“国民老公不会是灰太狼吧。”“魏灼你还行不行了？”

    但很快，当季衍的粉丝和曾经的c.air团粉到达战场之后，这条微博立刻上了热门。

    有人指出，项链代表的，不是当初字母团的三大未解之谜之一——季衍脖子上的项链下面到底是什么吗？

    联想到魏灼微博“国民老公”的用词，粉丝立刻炸了，各大八卦论坛也开始陆续有相关帖出现。

    第二天上午，魏灼公开了本期八卦的视频，男方果然是季衍。

    视频中描述了季衍在签到皇耀后，与同公司的师妹、新晋小花童诗悦关系匪浅，多次被拍到在同一别墅区出现。视频中还放了许多一看是远距离偷拍的照片，有季衍和童诗悦从同一辆车上下来、季衍帮童诗悦提行李，还有多张季衍的助理同童诗悦说话的照片。

    视频中根据童诗悦及相关人士以往的微博等社交平台的信息，判断出门口那几张照片是在童诗悦家门口拍到的。末了还提到一个重点内容：童诗悦在周四发了一张自拍，能清晰地看见手指上戴的戒指。

    而视频则仔细地对戒指做了一番研究，还翻出了曾经c.air未散时粉丝为了研究季衍的项链而用过的照片。季衍从前经常戴着项链，虽然末端都藏在衣服里，但多少能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视频便是用这点端倪和童诗悦手上的戒指做对比，虽没有明说出结果，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很快，“季衍童诗悦”、“季衍恋情曝光”、“狗仔魏灼”等话题上了热搜。

    友的讨论更是让微博几乎瘫痪。

    “66666魏灼终于爆大料了。”

    “这女的谁啊？不认识。”

    “呜呜呜呜呜我不信，我们衍少明明应该找个心悠女神那样的天仙。[心碎]”

    “是，为什么男神最后都娶了红脸……”

    “这些料算实锤吗？我已经不懂实锤两个字怎么写了。”

    “强行实锤，童诗悦那个戒指很普通好吧，以前字母团的粉丝不是八出过乔明希也有一个一样的吗？”

    “戒指梗是属于衍希cp粉的！十八线女星别给自己加戏好吧。”

    “等等，照这个逻辑应该是乔明希和童诗悦有点什么吧333”

    “炒作？不是有消息两个人年底都要拍国师新片吗。”

    “拉倒吧，国师的片子哪里需要炒作。”

    “男神有对象了，可是对象不是我[心碎]”

    “我不服！衍少的对象除了小殿下只能是我！”

    “cp粉不要找存在感好吗？”

    ……

    上炸开了锅，乔明希的房间里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其实在刑瑶换台之前，他已经听见了电视里季衍和童诗悦的名字，原本是不在意的。这个圈子中的捕风捉影、颠倒黑白，八年来他见过太多，曾经他心情好时和林子宁玩笑两句，都能被写成c.air内部不和，成员唇枪舌剑暗潮汹涌，这种事实在是太常见了。

    可当他忍不住打开微博，浏览完相关信息之后，整个人却入定般愣在了原地。

    他觉得背后有点发冷，明明是炎热的天气，他却几乎想要去打开暖气，似乎这样才能让僵硬的手指动一动。

    络上围绕着童诗悦手上的戒指吵得不可开交，乔明希呆呆地刷着这些评论，几乎想告诉她们——

    对，你们猜得不错，那是季衍的东西，是你们从前猜了许多年的、季衍的项链下挂着的东西。

    可那也是他的……是乔明希的，戒指。

    <

    </script>    季衍的那枚戒指,内圈刻的是他名字拼音的首字母,单单看来确实是季衍的东西。但如果拿到手指上比对，会发现大小与季衍的手指并不匹配。

    真正按照季衍的手指定做的戒指,内圈刻的是乔明希的名字,此刻正躺在乔明希的储物柜中。

    这一对戒指是当年好不容易说服季衍一起从宿舍搬出来住之后,乔明希央着季衍做的第二件事。

    乔明希头一次谈恋，见着这样情侣间毫不新奇的行为也觉得稀奇得很，硬是拖着季衍去定做了一对戒指，原本两人的戒指分别刻着对方的名字,后来被卢娜发现了，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二人戴到人前。可乔明希忍不住内心的雀跃,干脆与季衍交换了戒指。

    他将自己那枚刻有季衍名字的戒指串了链子,踮着脚挂到季衍脖子上,歪着头露出开心的笑意来：“我的戒指,在你的心口。”

    那是刻着季衍名字的戒指,却是属于乔明希的东西。

    是……我的东西啊。

    乔明希坐在床边，愣愣地想。

    “想要的东西，开口要过来。”

    可是……

    可是如果,根本、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呢……

    乔明希动了动手指,像是想去抓住什么，却只有空气在手指间游走。

    四周太安静了，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岁之前，坐在阁楼冰冷的地板上，一下一下敲着无人应答的门。

    陆远好不容易哄睡了沈嘉恩，看着他圆圆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男人刚毅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来，俯下身亲了亲少年浓密的睫毛。

    正在这时，屋外却传来一阵门铃声，睡梦中的沈嘉恩动了动，陆远轻轻拍拍他，将他安抚下去，这才随手套上上衣去开门。

    乔明希见到陆远时愣了愣，像是迟缓地辨认出对方的脸，轻声道：“……抱歉，之前听嘉恩说你出差，我以为你不在。”

    他说着要转身，像是不愿打扰二人，却被陆远叫住了。

    “进来坐。”陆远道，“要下雨了。”

    乔明希愣愣地转头望了一眼天边，黑沉沉的云翻滚着，的确是要下雨了。

    他低下头来，跟着陆远进了屋：“打扰了。”

    陆远示意他在沙发坐下，给他接了一杯水：“嘉恩睡了，我去叫他。”

    明希听见他的话，有些迟钝地站起来阻止，“算了……别打扰他。”

    陆远却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随后便转身进了卧室。

    乔明希捧着水杯静静坐在沙发里，低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卧室门内隐隐传来陆远低低的说话声，不一会儿穿着睡衣的沈嘉恩揉着眼睛开门走了出来，陆远则是轻声关了门，将空间留给二人。

    沈嘉恩走到乔明希身边，声音还带着些睡意：“明希？怎么了？”

    乔明希一点一点转过头来看着他，却惊得沈嘉恩立刻清醒了过来。

    乔明希在哭。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向来没有懒懒散散的眉眼间此刻却布满了委屈的神色，源源不断的眼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从清秀的脸庞流淌而过。

    那是一张沈嘉恩从来没有见过的、属于乔明希的悲伤的脸。

    半年前季衍走的时候，沈嘉恩没有见乔明希哭过；告别演唱会上他自己哭得说不出话来，乔明希也没有掉过眼泪。可是这一天，在他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日子，乔明希却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孩子，在他面前哭得满脸都是泪。

    沈嘉恩心中大惊，连忙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乔明希却只是低下头，疲惫地将额头抵在沈嘉恩肩头。他张了张口，声音酸涩得难受：“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来找你。”

    “想来来啊！”沈嘉恩道，“你难过的时候能想到我，我真的、真的太开心了。”

    乔明希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个性，刚知道他与季衍分了手时，沈嘉恩和易桓也曾很担心，想过找乔明希担心，却都被他一句“我很好”打发了。

    沈嘉恩的手搭上乔明希的肩，掌心下的身体颤抖得厉害，让他的心也跟着像被狠狠揪了一把：“你有什么难过的，说出来啊。”

    他干脆伸出手，给了乔明希一个好友间的深深的拥抱。

    乔明希却只是沉默着，渐渐地沈嘉恩能听见他隐忍的哭声，几乎让沈嘉恩也跟着红了眼睛。

    “……嘉恩。”乔明希低声道，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着，“我要放弃了。”

    过去八年的执拗，过去半年的沉寂。直到今日，他才真的看清这一切。

    那时落入水中，他看着心中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在放声大哭；而这一日，真正哭出来的是他自己，是几千个日夜的挣扎之后，终于走到尽头的，二十六岁的乔明希。

    黄深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动感的音乐扑面而来，他皱眉敲了敲门框，冷声道：“叶铭之。”

    叶铭之原本正闭着眼摇头晃脑听着音乐，听见声音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又懒洋洋地伸手关了音响：“什么事？”

    黄深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手中手机放到他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叶铭之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却没有答话。

    黄深见他这副模样生气，冷声道：“第一，澄清的最佳时间是让事件发酵两天之后；第二，为什么律师函是以季衍个人名义发出的？这让女方怎么做？诗悦也是皇耀的人，算发律师函也应该由公司发，你单独摘出季衍是什么意思？”

    “第一。”叶铭之却突地笑了，摇了摇手指，“律师函，是季衍自己找律师发的，只发给了魏灼，是他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和公司都留了一分面子；第二，这场炒作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只会我一声，却拉我手下的人下水，我都没有找你，你倒来喷我一脸口水，哪有这样的道理？”

    黄深张口要反驳，叶铭之却猛地站了起来，向来笑吟吟的脸上收了笑意，露出十足的冷漠来：“第三，黄深，该还你的我早已经还了，从今往后，少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

    他说完冷冷一笑，也不等黄深开口，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狗仔界第一记者魏灼，遭遇了他职业生涯中终结得最快的一次的新闻。

    在八卦视频发出后的第二天，季衍的个人微博上贴出了一张律师函，是以他个人的名义向魏灼发出的，告的是诽谤。

    一般来说，被传八卦的艺人要发律师函，都是由背后的经纪公司或工作室发出，并且多数告的多数是“损害名誉”一类，毕竟大多八卦的当事人都没有底气真的否认没有这么一回事，除非是真的编造得过于魔幻的传闻。

    而这次季衍却是以个人的名义，直接告了魏灼诽谤，看在友眼中，是魏灼发出的所有“实锤”，在他那里都不是真的。甚至同为皇耀艺人，一向在人前稳重随和的季衍，连一点情面也没有给童诗悦留。

    这一下，连带着童诗悦也一起和魏灼被友嘲笑了一整天。

    “粉了老公快九年，头一次看他发律师函，666666.”

    “魏灼这次踢铁板了哈哈哈哈哈！衍少一百个赞！”

    “圣母们哪里有脸喷衍少？明显女方和狗仔串通好了的好么？”

    “说起来没人记得当年衍希新闻事件吗……都拍到牵手了，衍少都没出来反驳过。”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可是衍希粉史诗级的盛事啊！”

    “这么一说更悲伤了，想想小殿下的话……物是人非啊。”

    “已脑补十万字阳光忠犬攻x冷酷小王子受。”

    “楼上滚好吗，忠犬个p。率先单飞的可不是我们小殿下哦。”

    “面瘫粉戾气别这么大，倒贴的可是你们家正主，千真万确哦。”

    “怎么又吵起来了，团粉表示五只都超棒的，别吵啦。”

    “魏灼滚出狗仔圈。”

    ……

    季衍挂了电话，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他没有拉开窗帘。虽然这片园区管理还算严格，但平时都会有零星几个门路多的记者隐藏在暗处，更别说现在了，想也知道自己家门口埋伏了多少记者。

    他却不甚担心，左右这几日没有别的工作，他的所有活动不过是在家看看剧本。况且一封律师函，已经很明显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童诗悦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他的私人号码，还在锲而不舍地给他打电话，他干脆关了机，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来。

    第一通电话时他不知来电的是谁便接了，一接通那边在楚楚可怜地哭，他却只是冷笑一声，连话都未听完她说：“捆绑我炒作之前，记得打听清楚我的个性。”

    那边明显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在其他小艺人心中，季衍都是一个稳重可靠、从不让人为难的前辈，不少年轻的女艺人都曾偷偷地讨论过他身上的男友力。

    童诗悦也正是以为季衍这样的性格，算因为被捆绑而生气，也会看在公司的面子上有一定的配合，却没想到他出招出得这样干脆，仿佛一点也不怕得罪黄深。

    “不过是小炒作而已。”女生哭着说，“又没有拍到实质性的照片，我这边说辞都准备好了，只要过两天由公司澄清好了，这样对你对我不是都很好吗？”

    季衍却只是轻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若是旁的还好，让他配合女方炒作也不是不可以，但童诗悦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一直承认自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不代表别人也能……

    季衍伸手捏住心口处的戒指，一点点摩擦着内里凹凸的纹路。他静静站了许久，才拉开衣领将戒指藏进去，转身下了楼。

    一楼客厅里，叶铭之正在教训闯祸的助理。助理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缩在沙发里，头几乎要垂到地毯里去。

    “算了，叶哥。”季衍淡淡道，“反正也都解决了。”

    “还有你！”叶铭之却正好逮着机会将炮火对准他，“做什么不和我商量？哪怕只会我一声？你们一个皇帝一个太监，要气死我这个内阁大臣。”

    助理苦兮兮地抬起头：“叶哥，我能不当太监吗……”

    叶铭之猛地转头瞪他一眼，他只好又弱弱地低下头去。

    助理与季衍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等到叶铭之骂完了，嘱咐二人道：“明天一早的飞机飞港城去霍老那儿，我开车来接，小岳你再不机警点，这个月奖金别拿了！”

    “知道了……”助理哭丧着脸应了。叶铭之又瞪了二人一人一眼，转身开门走了。

    “别担心。”季衍去吧台给自己倒水，“拿你当出气筒而已，他真正气的也不是我俩。”

    “我也知道。”助理嘴角向下垂着，“但本来也是我太不小心了，该骂的。”

    季衍没说话，助理看了他几眼，犹豫了几分道：“衍哥，那个戒指……虽然你没说，但是我也知道，跟明希哥有关系吧？你……不跟他说一声吗？或者要不要我去解释一下？”

    季衍手中动作一顿，低声淡淡道：“打过电话了，关机。”

    <

    </script>    小的时候,乔明月送给乔明希的那本画册里,有一个这样的故事：

    一个孤独的小男孩，独自行走在望不见边际的沙漠里。

    有一天,他捡到一只风筝,他想,是风筝要来为他指引方向。于是他拽着长长的风筝线，和风筝一起上路。

    风筝带着他不停地往前走，他们一起走过日暮，又走到日出。小男孩每天和风筝说话,像多年的好朋友一样。

    可是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长长的线再也牵制不住他飞翔的速度。

    终于有一天,长长的线到了尽头,即使小男孩使劲拽着,风筝还是在他手中飞走了,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小男孩跪在茫茫沙漠中，嚎啕大哭。

    他哭了很久很久，从日出到日暮,从晨光初现到满天星河。直到山川流走,沙漠变成绿洲，他的身体消逝在天地中，一如来时孤独。

    乔明希觉得自己是那个小男孩，将风筝线拽得太紧，割得自己鲜血淋漓。

    乔明月路过乔明希的房间时，房门开着，乔明希正站在储物柜前发呆，她开口叫他：“阿希，走了。”

    乔明希回过神来，从储物柜最顶层里拿出一样东西放进包中，随后出了房间关上门。

    他推着乔明月下楼，刑瑶已经等在了玄关口。霍老这几年住在港城，他们这天一大早要乘乔明月的私人飞机过去。

    刑瑶在车上时回过头来看了乔明希好几眼，等上了飞机，她从包里拿出一支遮瑕笔递给乔明希：“你黑眼圈好重，遮遮吧，到了肯定有人来拍你的。”

    乔明希一愣，面上一副没睡醒的懵比样，刑瑶看他这样笑了，干脆亲自上手在他眼下轻轻抹了一圈。

    “昨晚没睡好？”刑瑶问，“霍老的寿辰没有媒体敢进去拍，但门口肯定多少会有，你不能让他们觉得你状态不好。”

    乔明希心里一动，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没事，是有点失眠。”

    刑瑶一边收东西一边笑道：“所以你们大明星出门是麻烦，不过你皮肤怎么这么好啊，嫉妒死我了。”

    说着还轻轻捏了乔明希的脸一把，乔明希口齿不清地道：“瑶姐最好看。”

    刑瑶笑着收回手，又同他说了几句话，飞机缓缓起飞，整个机舱里逐渐安静下来。

    乔明希转头看一眼窗外的云层，伸手将遮阳板拉了下来，软绵绵的白云全都消失在视线中。他将手放进外套包里，摸着里面冰凉的东西，轻轻闭上了眼。

    霍老的寿辰办在他的私人花园里，老人一辈子没结过婚，前后几个恋人生了三男四女七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几乎同孙子辈差不多年纪。此番都赶了回来，却都不太有霍家主人的样子。

    乔明希三人到时，庄园停车场里已经停了许多车，一些乔明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了，娱乐圈中除了已经逝世的影后蓝玲玉，剩下被霍老一路护航着成为传奇的两王一后，都早早地过来陪着老人说话。

    沈嘉恩提前一天拖着陆远来港城玩了一番，乔明希进到宴客的花园时，他正站在糕点车前戳蛋糕吃，见到乔明希连忙把他拖了过来。

    “你姐呢？”沈嘉恩吃着蛋糕口齿不清地问。

    “和沣哥他们说话去了。”乔明希道，眼睛看着沈嘉恩盘子中的蛋糕，“好吃吗？”

    “挺甜的。”沈嘉恩道，“给你拿一块？”

    乔明希摇摇头，沈嘉恩又道：“太可怕了，我觉得今天至少来了半个娱乐圈，你看到贺行舟了吗？”

    贺行舟也是娱乐圈的一则传奇，十五年前的娱乐圈几乎是港城黑道的天下，所谓演员、明星，也不过是披着光鲜外衣的玩偶。贺行舟一出道拿了影帝，却没有任何不好的传闻，一路畅通无阻地站在了电影圈的最顶端。身后自带最顶级的资源，谁也不知道他背后是谁。

    “男神真是不会老啊。”沈嘉恩吃完蛋糕，又去夹水果吃，“我老了也想那么好看。”

    “那你别吃了。”乔明希看他吃得脸颊鼓鼓的，犹豫了一下还是阻止道，“娜姐要骂人。”

    沈嘉恩依依不舍地吞掉最后一小快苹果：“别提了，我下周节目还要游泳呢，真是一点也不想去，下期嘉宾有薛峤哥，他那身材，我在旁边是一竹竿。”

    听到薛峤的名字，乔明希倒想起似乎还欠他一次正式的答谢：“他来了吗？”

    “谁？薛峤哥？”沈嘉恩问，“不知道，他也不一定来吧，没听他和霍老有什么交集。”

    两人正说着话，乔明希无意朝花园入口看了一眼，正好同正走进来的人四目相对，他一愣，缓缓移开了视线。

    来人却已经见到了他，转头同身旁的同伴说了句话，娉娉婷婷地朝他走来。

    乔明希转身要走，她却很快走了过来。

    “明希。”

    乔明希抬起头，看向来人的脸。

    这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女人，纵使保养得当，眼角也还是密布着暴露年龄的细纹。

    乔明希记得这个女人年轻时候的样子，乌黑又浓密的头发，婀娜纤细的身姿，每日做的事不过是购物和保养，以及雷打不动地在下午三点时坐在花园里慢慢地喝下午茶。

    可是如今她身上却是掩盖不住的苍老，一身矜贵与精致都已经在多年前消失了。

    乔明希垂下眼帘，轻声道：“三婶。”

    女人突地笑起来：“别，担当不起。”

    乔家三叔当年和二叔联手，暗中制造意外害死了乔明月的父亲和继母，乔明月的母亲与她父亲离婚早，利益上却还牵扯在一起，因此也没有逃过一劫。甚至连当时还未成年的乔明月，若不是被继母救了一把，恐怕也早已不在世上了。

    当年参与过事件的乔家人都已被乔明月以牙还牙报了仇，不知是真的婚姻破裂还是早有预感，在乔明月父母出事前，乔家三叔突然与妻子离了婚，并将对方净身出户赶出了乔家。

    也正是因为这样，尚且留着仁慈之心的乔明月才放过了三婶一回。

    “最近过得好吗？”三婶唇边挂着亲切的微笑，如慈祥的长辈一般将乔明希打量了一番，“想想也好几年没见了，现在都只能在电视上看看你了。”

    乔明希淡淡道：“我很好，谢谢三婶。”

    “当然得好，你要是过得不好，得多让人担心啊。”三婶叹了口气，倒真的像是关心着小辈，“毕竟为了留在乔家，连父母都不要了……”

    乔明希的手一抖，抬头看了她一眼。

    三婶被他冰冷的目光看得一愣。

    “阿希。”一道女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刑瑶微笑着走到乔明希面前，“霍老叫你过去，快去吧，楼上书房。”

    乔明希一愣，转头看了沈嘉恩一眼，对方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低下头，也不同三婶打招呼，径直走了。

    刑瑶看着乔明希走远，转头对上三婶的视线，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有些冷。

    “王夫人。”她语气中充满嘲讽，“王先生在找您呢，快去吧，不然他要不高兴了。”

    乔明希出了花园，绕到后方的小楼里，越往里走越清净，等进了楼里，只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精神奕奕的老人等在一楼。

    “乔少爷。”老人恭敬地弯腰道，“先生在等您。”

    “谢谢。”乔明希对他笑笑，上楼去了书房。

    他敲门进了屋里，宽敞的书房内，除了霍老之外，乔明月也正坐在轮椅里同老人说话。

    见到他来，太师椅里的霍老立刻笑了，对他招了招手：“明希来了，过来坐。”

    乔明希在空着的椅子里坐下，霍老先是接着关心了一番乔明月的健康，然后转头看向乔明希。

    “怎的这么瘦了。”老人皱皱眉，“最近拍戏很辛苦？”

    “霍爷爷，我挺好的。”乔明希道，“您最近好吗？”

    “好，好，都好。”霍老笑道，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又对乔明月道，“码头那批货，让你的人报我的名字，我看谁还敢给你下绊子。”

    乔明月笑道：“知道，谢谢霍爷爷。”

    霍老看她几眼，又转头看看乔明希，感慨道：“月丫头啊，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们姐弟俩吗？我看着你们长大，你们一直都是好孩子。”

    两个小辈都没有说话，霍老又道：“月丫头你呢，和你父亲一样，心地好。”

    “您说笑了。”乔明月笑起来，带了些自嘲。

    霍老只是摇摇头：“有些人不到我这个年纪，不会明白什么钱财、权力，都是虚的，重要的啊，还是家人。这一点，你做得很好。”

    乔明希闻言抬头看了乔明月一眼，对方微微垂着眼，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来。

    又听霍老对乔明希道：“你母亲来找过你没有？”

    乔明希一愣，犹豫了一下道：“没有。”

    他面上的犹豫有些明显，霍老又道：“她若是真的来找你，不要怕，也不要怕别人说什么。这个世上啊，不是看谁生了你，是看谁把你当人看。”

    乔明希睫毛有点颤抖，低声道：“我知道，霍爷爷。”

    “明年也三十了吧？”霍老问。

    乔明月笑了笑：“霍爷爷，阿希今年才二十六呢。”

    “那可不是快三十了。”霍老固执道，“之后有什么计划啊？戏也演了这么多了，怎么还不捧个影帝回来？”

    乔明希有些不好意思：“我演技不太好。”

    “你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一方地头蛇了。”霍老玩笑道，“男孩子，要以事业为重。家里可以护你一辈子，但你也要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乔明希对亲生爷爷没有什么印象，成长轨迹中从来没有“长辈”这样的存在，此刻听着老人的谆谆教导，竟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他笑了笑，看着老人认真道：“我明白的，您放心吧。”

    <

    </script>    霍老年纪大了,说了一会儿话已不太有精神,乔家两姐弟便与他暂时告别下了楼。

    乔明希推着乔明月往花园走，路上有一段长长藤蔓走廊,枝叶间零星开了些白色野花,风一吹簌簌往下落。

    “你先过去吧。”乔明月道,“我在这儿待会儿。”

    乔明希停下脚步：“我陪你。”

    “不必。”乔明月轻轻拍拍他的手背，面上带起一丝淡淡的笑，“去找朋友玩吧。”

    见她神色却淡，却是不容置疑的模样,乔明希点点头，弯腰替她将腿间的薄毯理了理,转身先进了花园。

    走到尽头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乔明月的半张脸被遮挡在低垂下来的藤蔓下,露出来的眼睛中目光沉静,令人无法看透她心中所想。

    乔明月的前半生,丧父丧母、痛失所，而后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她比任何同龄的女生还要孱弱孤苦，可她却一直在含着血泪往前走,如今是人人都要敬上几分的“三公主”,偌大的乔家唯一的当家人。

    乔明希看着藤蔓下的姐姐，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心房，他仿佛一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

    手指轻轻摩擦着包里凉凉的东西，乔明希垂下眼，微微抿了抿唇。

    季衍与叶铭之一起下车时，刚好一旁黄深也正带着童诗悦从车上下来，对面二人面上都一愣，皆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这边季叶二人面上却是如出一辙的冷漠神情，将对面的人视为空气。

    林子宁跟着从车上跳下来，对童诗悦翻了个美丽的白眼。

    “她怎么跟来了？”林子宁一边跟着季衍往里走，一边嘴里嘀咕着。

    “都说了黄深脑袋被门夹了。”叶铭之冷笑道，“眼光没长，心眼也没长。”

    说话间三人进了花园，叶铭之长袖善舞，不少面熟的人都过来打招呼。三金影后岳心悠原本正牵着个小女孩说话，见到叶铭之便过来同他说话。

    林子宁闲着无事，要拉季衍去旁的地方，却见对方目光淡淡，仔细一看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衍哥？”林子宁叫他，“你找什么呢？”

    季衍目光一顿，答道：“没什么。”

    林子宁狐疑地看他一眼，目光在宽敞的花园里扫了一圈，突然往前跑去：“阿希！”

    花坛前的乔明希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抬头，见一道幻影一般的人影朝自己冲来，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旁边一闪，林子宁便猛地扑向了旁边的沈嘉恩。

    “走开啦！你恶不恶心。”沈嘉恩嫌弃地把林子宁扒下来。

    林子宁也连忙往后跨了一大步：“你才恶心呢。”

    两个人幼稚地拌嘴，乔明希见到林子宁出现，心里却猛地一跳，他犹豫几分，抬头往前看去。

    季衍正朝他走来。

    高大的、英俊的季衍，那只乔明希曾经紧紧拽在手里，却最终让它飞走了的风筝。

    在林子宁冲出去时，季衍一眼见到了乔明希。

    旁边的两个人活泼得像动画中的小人，他却只是静默地站在旁边，单薄而瘦弱。

    季衍脚步一顿，想起从前来。喜欢安静的、总是默默待在角落的乔明希，会在他来时跑到他面前，双手轻轻搭着他的手臂，清秀的眉眼间都会不满暖暖的笑意。

    而此时他们只是遥遥地面对面站着，乔明希的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细细的指环挨着心口，已经被体温捂得有些暖了，季衍的手指动了动。

    远远地传来通知大家入宴席的声音，乔明希收回目光，转身朝餐厅走去。

    季衍站在原地，直到走出去的林子宁回过头来叫他，才回过神来。

    乔明希是以乔家人的身份来参加寿辰的，跟着乔明月和她的几个结拜兄弟坐在一起，大家都带了家属，刚好够一桌。连沈嘉恩都离他远了。

    “瑶姐呢？”乔明希左右没见着刑瑶，低声问乔明月。

    乔明月没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桌对面的男人，乔明希便蓦地懂了。

    对面坐着一个气质很桀骜的高大男人，乔明希也认识，是他姐姐几个结拜兄弟中排第四的谢臻，人称谢四哥。刑瑶苦恋了谢臻许多年，可对方早有了青梅竹马的恋人，即使是刀光血影的那几年也不曾忘怀，如今婚都结了。

    这世界上而不得的，远不止乔明希一人。

    霍老德高望重，不说那些被他一路提拔上来、真心尊敬他的后辈，哪怕是原本斗得你死我活绝不相见的两方，在老人面前也得装出和和睦睦的样子来。因此宴席一派和乐融融，却也虚假得如幻影。

    乔明希吃过饭后放下筷子离了席，南方赵家的小小姐也来了，见到他缠过来说了好一会儿好，又合了影，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站在花园里发了一会儿呆，这时有个大腹便便的西装男人拦着他曾经的三婶从餐厅走了出来，三婶也看见了他，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过来说。

    乔明希一愣，转身走了。

    脑海中不停闪过这个女人年轻时神色飞扬的脸，和幼时的他从阁楼低矮的窗户后望下去，那些觥筹交错的宴会。

    他的手指有些抖，连忙伸进衣服包里，将那样东西紧紧握在手中，才逐渐平静下来。

    季衍其实是一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

    正如此刻，童诗悦又寻了个没人的时机将他拦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师哥。”童诗悦哭着说，“我知道我做得不对，可是看在同公司的份上，你帮我说句话吧……不然转转我的微博、或者点赞好……友到现在还在骂我，真的骂得太难听了……”

    季衍道：“这件事，影响你挑剧本了吗？”

    童诗悦一愣：“没……没有。”

    事实上，还多多少少多了一些机会，虽然并不是那么地好。

    季衍极轻地笑了一下，有些嘲讽的意味：“影响你上综艺，影响你跑宣传了吗？”

    童诗悦愣了愣地摇了摇头。

    “那你有什么不满的？”季衍面无表情地问。

    童诗悦张了张口：“我……叶总监，他、他很生气，他会给深哥使绊子……”

    季衍道：“那你该去求叶铭之，而不是我。”

    “但是……”童诗悦抹了一把泪，“如果你不发言，友还会继续骂我。衍哥，我是个女孩子，你不知道他们都骂些什么……”

    她再次泣不成声，季衍却只是道：“童诗悦，你是公众人物。”

    一个公众人物，哪怕是完美如贺行舟，也会偶尔有人唱反调；哪怕是有国民女神之称的岳心悠，多年前也曾被全朝得息影半年。

    更何况你这样一个炒作失败的小新人？

    若听不得半点不好，何不回家当你的小公主，出来做什么艺人？

    这些话季衍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哭成泪人的童诗悦，冷酷得令对方心惊。

    童诗悦抬头看着季衍，最终还是感到了失望，一抹泪转身跑了。

    乔明希走得有些快，他并不想再和曾经是乔家人的三婶说话。他低着头，快步拐过转角，却猛地被一股力量撞了满怀。

    他没站稳，跟撞自己的人一起跌倒在地。

    衣服口袋中的东西掉落出来，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乔明希吃痛地皱了皱眉，撞到他的人连忙爬起来，哽咽道：“对不起。”

    这声道歉敷衍得不行，人也没有来拉乔明希起来，埋汰跑了出去。

    乔明希：“……”

    季衍见到童诗悦撞上乔明希时已经下意识走了过来，见乔明希迟钝地坐在地上，他眼神一变，在他面前蹲下身来。

    乔明希抬起头，见到他便是一愣。

    “……没事吧。”季衍低声问，伸手要拉他起来。

    乔明希却不知为何，想起去到《狼烟》剧组的第一日，他向林子宁摔了东西，季衍那时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乔明希，你在做什么？”

    那声音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的心脏，和半年前季衍离开时的关门声一起，在脑海中交织着、不停地回响。

    他猛地推开了季衍的手。

    季衍一愣，眼中染上了几分错愕。

    他看着乔明希低下头，少年的手有些抖，转身在石板地上摸索了许久，拾起一样东西来。

    在见到那东西的一瞬间，季衍变了脸色。

    乔明希将东西放在双手中捧了一会儿，才递到季衍面前。

    “季衍。”他轻声说，说得很慢很慢。“那天你走的时候……我好像没有和你说再见。”

    季衍心里一跳，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乔明希便轻轻拉过他的手，将手中东西放进他的手心。

    少年的手很凉，只与他极轻极快地接触了一下，收了回去。

    乔明希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季衍，他只是将东西送到他手中，然后推开他要来扶自己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他站在种满了名贵花草的花园中，远处是热闹的人声，他却还是同平时一样，像一出默剧里的人性背景。

    “后会无期。”

    乔明希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了。

    季衍低头去看他交到自己手中的东西。

    一模一样的细细的链条，一模一样的普通又暗藏玄机的戒指。

    这是真正的能与季衍手指匹配上的戒指，内里刻的是别人的名字。

    是乔明希的名字。

    <

    </script>    第34章

    林子宁从这边路过,正巧见到乔明希快步从转角走了过来。

    “阿希？”他远远唤了一声,乔明希却像没见到他一般，径直往外走了。

    林子宁疑惑地眨了眨眼,往里走去,见季衍静静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又孤寂。

    “……衍哥？”

    其实此刻的季衍与其他时刻并没有什么两样，林子宁却不知为什么，开口的声音变得迟疑。

    季衍缓缓转过头来，与他对上视线：“怎么了？”

    林子宁张了张口,有些犹豫：“阿希怎么了？我看到他……”

    “没什么。”季衍淡淡道，双手揣进衣兜里往前走去,“你过来做什么？”

    “嘉恩跟陆远腻歪着,我来找找看你在哪儿。”林子宁跟上他的脚步,转头看着季衍神色平静的侧脸。

    “衍哥,你真的没事？”他不放心地问。

    季衍忽地低头笑了笑,唇边挂着淡淡的弧度，声音平静到有些冰冷：“我能有什么事？我看是你有事。”

    说着他快步走了，林子宁却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

    衍哥啊,你演技确实很好，可也太依赖它了。

    当表演已经变成了摘不下的面具，痛别人，也痛自己。

    他想着，又自嘲地摸了摸脸。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乔明希一直往前走，脑袋里有些放空。

    路上遇到一些年轻的女孩子，大概有的也算他的半个粉丝，带着如出一辙的笑容来同他说话，乔明希反应有些迟钝，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同她们正常交流。

    沈嘉恩在附近转了一圈，路过见到乔明希表情呆呆地被三个女生围在一边，他笑着过去一把揽住乔明希的肩，对女生们笑道：“嗨，你们好呀。”

    “呀，恩宝~”其中一个卷发女生笑起来，叫着粉丝给沈嘉恩的昵称，“刚才在席上好想过来和你搭话呢，哎呀……好害羞。”

    说着还捧了捧脸，很羞涩的模样。

    即使是家世优渥的千金小姐，喜欢起明星来也不过是个普通姑娘。

    “有什么好害羞啦，我难道不是以亲切著称的吗？”沈嘉恩笑眯眯道。

    女生们吃吃地笑起来，纷纷掏出手机要和他们合影。

    沈嘉恩熟练地摆出大大的笑容，一望进镜头发现乔明希眼神放空，一副状态外的模样，悄悄捏了捏他的手。

    乔明希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面上缓缓挂了一丝笑出来。

    女生们又说了几句话便笑着走了，沈嘉恩笑眯眯地与她们挥挥手，转头拍了拍乔明希。

    “你怎么了？”

    乔明希睫毛颤了颤，轻声道：“我想回去了。”

    沈嘉恩点点头：“嗯，走吧！”

    乔明希却站着没动，一只手轻轻搭上沈嘉恩的肩膀，慢慢道：“嘉恩，我想回家。”

    沈嘉恩一愣，这下真的确定起他的反常来，小心道：“你、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乔明希摇了摇头，有些缓慢地对上沈嘉恩的视线，沈嘉恩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握在手里捏了捏。

    见他这样，乔明希却笑了，问他：“和我做朋友是不是很累？”

    “累啊！你长得这么好看！”沈嘉恩玩笑道，“别人第一眼都是看你。”

    乔明希歪了歪头，沈嘉恩又道：“算啦，你如果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们是朋友，我永远都不会远离你。”

    他生了一张幼稚可的脸，突然这样严肃地说起话，逗得乔明希都忍不住眉眼间染了笑意。

    多久多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乔明希眨眨眼睛，问他：“你之前说的那个邀请朋友的综艺……还有吗？我想找些事情做。”

    “那个啊……”沈嘉恩遗憾道，“已经录过了。哎，不过过几天我要上一个访谈，有现场连线的环节，我打给你吧！行吗？”

    明希点点头，“有台本吗？”

    “这倒没有。”沈嘉恩搭着他的肩，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你准备接电话行了！很简单的。”

    件简单的事，乔明希却像找到了定心丸一般，不再似之前那般恍惚。

    沈嘉恩转头悄悄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心里悄悄舒了口气。

    乔明月的身体不允许她在外待太久，乔家三人当天告辞回了d市。

    慧姨在接到电话后煮了热茶在家中等着，乔明希和刑瑶一起推着乔明月进了门，刑瑶沉默着将东西交给慧姨，连鞋也没有换，站在玄关处和大家道别。

    “太晚了。”乔明月道，“在这里睡一晚吧。”

    “不用了。”刑瑶笑笑，眼中却没有笑意，“三姐，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乔明月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却也没有再留她。

    刑瑶开门走了，乔明希陪乔明月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突然唤道：“姐姐。”

    乔明月转头看他。

    “你为什么……不帮瑶姐呢？”他轻声问。

    其实刑瑶与他太像，同样这么多年的追逐与紧拽，乔明月给予了他一切他想要的帮助，却从不曾拉过刑瑶一把。

    乔明月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你问错了，我并非没有帮过她。”

    “她想靠近老四，我让她去老四身边当助手。”她缓缓道，“她几年前要跟着老四回南方，我也没有阻止。但是老四心有所属，她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而已。”

    乔明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乔明月将这细微的反应看在了眼里，轻声道：“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刑瑶做过许多疯狂的事，她已经迷失了自己，我帮不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乔明月伸手摸了摸乔明希的发顶，“你和她不一样，我不会放任你不管，必要的时候，还会拉着你往前走。”

    “阿希，你是乔明月的弟弟，不要被别人看不起。”

    乔明希，你不要被别人看不起。

    季衍带着他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那间小公寓的那天，乔明希独自在屋中呆坐了很久。

    他好像丧失了一切思考和行动的能力，不知时间的流逝，不知未来在何方。

    最后，是乔明月缓缓敲开了小公寓的门。

    那是第二次，乔明月拉过茫然无措的乔明希，带他从一片黑暗中离开。

    第一次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大病初愈的乔明月打开小阁楼的门，那个乔明希记忆中神采飞扬的姐姐，面色苍白地坐在轮椅上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她对他微微地笑，轻轻拉过他的手。

    “阿希，跟姐姐走。”

    从此你是乔家的乔明希，我们相依为命，为了我和你自己，不要被别人看不起。

    <

    </script>    第35章

    很多年前r五位成员终于有了“团魂”的概念之后,也曾坐在一起讨论过理想。

    “仔细想来还真不知道啊。”沈嘉恩捧着西瓜思索一番，“我跟阿远讲好了我一定会出道,之后怎么还没想过呢……大概是当一个优秀的偶像吧,嗯！”

    林子宁啃一口西瓜,嘲笑道：“送你一个封号——大脸偶像沈嘉恩！”

    “闭嘴吧你！”沈嘉恩扑过来要掐他。

    “好了好了别闹。”易桓连忙制止二人，对林子宁道，“子宁，该你说了。”

    “我？”林子宁挣脱开沈嘉恩的魔爪,将口中西瓜籽吐进垃圾桶里，“我啊……赚大钱吧。”

    “庸俗。”沈嘉恩呛他。

    “你不庸俗。”林子宁耸耸肩懒得理他,“赚钱有什么不好？桓哥你呢？”

    “我？”易桓笑了笑,他正抱了把木吉他坐在窗边,手指轻轻地摩擦着上面刻的字,“我想一直写歌,写够了……回老家结婚。”

    “切~~”沈嘉恩和林子宁异口同声。

    “什么反应，我认真的好吗。”易桓倒也不气，笑着看向一旁正凑在一起玩手机游戏的季衍和乔明希,“阿衍你们呢？”

    季衍两下通了关,抬头轻轻笑了笑：r红出亚洲？”

    “衍哥是有野心。”林子宁啧啧叹道，扑过去和沈嘉恩抢最后一块西瓜。

    “乱臣贼子还不束手擒！”沈嘉恩一把反压住林子宁，一只手高高地举起西瓜，嘴里还不忘问这边的人，“阿希你别玩了！差你没说了。”

    乔明希茫然地从游戏中抬起头来：“啊？”

    手机中传来血量告急的警告音效，季衍伸手将他的手机拿过来替他继续玩：“问你的理想。”

    “……理想？”乔明希歪着头想了许久，“不知道。”

    “别敷衍我们啊。”沈嘉恩抗议，“你已经是偶像艺人了哎，乔少爷。”

    乔明希眨了眨眼睛，突地笑了：r红出亚洲吧。”

    乔明希是被一阵来电铃声吵醒的。

    从港城回来之后，他去了趟公司和卢娜简单聊了一次，卢娜让他先考虑清楚今后想走的路。之后又在家待了几天陪乔明月，天气越来越热，他也开始抓紧最后的悠闲时间每日午睡。

    乔明希从被窝中钻出头来，伸手拿过手机瞥了一眼屏幕，是一串陌生号码。

    “……你好？”他揉了揉眼睛，声音还不太清醒。

    那头噼里啪啦一阵杂音，随后又安静了下来，一个带笑的声音道：“哈喽？”

    “嘉恩？”乔明希迟疑地问。

    “是我是我！”那边传来一阵沈嘉恩招牌式的笑声，“你还在睡觉呢？”

    “嗯……”乔明希这才想起沈嘉恩提前跟自己说过今天录节目，他却忘了，“怎么了？你在哪儿？”

    虽然这种现场连线大多都是提前会跟被连线的人打招呼的，但是这并不能让观众知道。

    “你猜？”沈嘉恩笑嘻嘻的，突然那边又安静了一会儿，不一会他又道，“明希啊！明希？”

    “我在……”乔明希差点被他的大嗓门震聋过去。

    沈嘉恩突然正经道：“我要问你两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乔明希知道大概是节目组设置的内容，口中仍然迟疑道：“……过？”

    那边传来隐隐的爆笑声。

    “我问正经的啦。”沈嘉恩佯装生气，“第一个问题——你最的人是谁？”

    乔明希愣了愣，慢吞吞道：“姐姐……我姐姐吧。”

    那边又是一顿喧嚣声，沈嘉恩气急败坏：“什么啊！不应该是我嘛？！”

    乔明希被他逗笑了，适时地问：“你好奇怪，突然问这个……你在录整人节目吗？”

    那边像是终于有人憋不住笑出声，一道知性的女声传来：“你好，明希？”

    “啊……雅澜老师？”乔明希连忙礼貌地问了好，“嘉恩在录节目？”

    “是的，明希你好。这里是《雅澜和你说》节目现场。”女声带着笑，“能听见我们现场观众的声音吗？”

    那边立刻传来一阵配合的欢呼声。

    “啊，大家好。”乔明希于是给观众也打了招呼。

    “是这样的，我刚才给了嘉恩一个任务。”女声笑道，“让他问你两个问题，并且要让你说出他的名字。看来他第一个问失败了啊。”

    那边又是一阵爆笑，沈嘉恩叫道：“明希，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们的友谊受到了剧烈地撞击啊！”

    大家笑个不停，主持人提醒沈嘉恩：“还有第二个问题哦。”

    “对哦，第二个问什么呢？”沈嘉恩的声音有些苦恼，“我还没想出来哎。”

    可能是观众喊了什么，他道：“什么？你说问什么？那边那个红衣服的姐姐？”

    那边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大概是沈嘉恩拿着手机跑进了观众席，不一会儿有一道激动的女声传来：“小殿下！我你！”

    又是一阵骚动。

    沈嘉恩假装气道：“喂喂喂，这位姐姐，我不是来让你告白的啦！而且到底为什么我的节目里会有明希的粉丝？”

    “我马上接着问了嘛。”女声听起来丝毫不怯场，“那问小殿下的理想是什么吧？”

    可能是嫌弃她问的太没有爆点，现场一片喝倒彩的声音。

    乔明希原本趴在正头上，这时用手肘略略撑起身，静静想了想，笑道：“大概是……成为你们的骄傲吧。”

    “你父母现在会觉得你是他们的骄傲吗？”

    录音笔闪着灯，杂志编辑坐在对面的沙发里问。

    季衍随意地坐在沙发里，桌上放着几乎没有喝过的咖啡。闻言他沉吟了几秒，淡淡笑道：“可能会吧。但是我选择这条路，不是为了成为谁的骄傲，只能说是成全我自己吧。”

    编辑闻言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叶铭之，对方对她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她才点点头，又接着问下一个问题。

    采访很快便顺利结束，季衍话不多，却很有条理和自己的想法。叶铭之和编辑又大致讨论了几句，便带着季衍和杂志工作人员一起去摄影组拍照。

    他前些日子替季衍接了位于港城的一线时尚杂志的专刊访谈，正巧趁着霍老的寿辰，来港城把工作做了。

    这一期主打的风格是复古和知性，杂志将拍摄地选在了港城的一片欧洲风格的老城区内。季衍穿了品牌商赞助的棕色风衣，长腿迈上古朴的长桥，英挺的眉下一双眼目光淡然，透着淡淡的疏离，却又有致命的吸引力。

    天气已经很热了，他穿着秋季的风衣却没有丝毫的不耐，只是站在长桥边，望着脚下滚滚而过的江水，一瞬间竟有些出神。

    之前在霍老的寿辰上，他碰见了名字经常出现在金鹤奖评委组里的一位前辈，对方与他简单聊了几句，话里话外透着看好之意。

    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许过了这年年底，他这个公认的“准影帝”中的“准”字能去掉了。

    他其实已经演过几年的戏了，一些小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也是拿过的。但从前在东星，毕竟是更擅长音乐领域的公司，在电影方面始终差了一步；加上那时候还是c.air的队长，团队活动要占据他的一大半时间，个人的发展机会减少了很多。

    只有皇耀在电影圈的地位和资源，才能让他心无旁骛地演更多的戏。拿到金鹤，他才是真正的影帝。

    他一直在快步地往前走，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多年来的目标，只是为了成全他自己。

    <

    每日微博热搜:

    #尹伊形象大使#

    #我听见风的声音#

    #乔明希粉丝的骄傲#

    #乔明希#

    #沈嘉恩儿时回忆#

    #雅澜和你说#

    #岳心悠女儿校园照#

    ……

    一周后,沈嘉恩参加的那期《雅澜和你说》播出,当晚两个人就一起上了热搜。

    节目组的官方微博特意将现场连线的环节单独截出来发了微博，沈嘉恩和乔明希的粉丝后援会立刻就进行了转发,乔明希的粉丝更是纷纷大呼感动。

    “没睡醒的小殿下好软好可爱！”

    “小殿下全球粉丝后援会首席会长——沈嘉恩”

    “恩希冷p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大口粮……”

    “小殿下第二次当众说要成为我们的骄傲了,呜呜呜呜呜我真的太感动了。”

    “你已经是我们的骄傲了啊哥哥！”

    “是我的错觉吗？小殿下最近开朗了好多。”

    “很好啊,就像这样开朗下去吧！之前神隐大半年粉丝心里苦啊。”

    “小殿下加油啊！别忘了你说过你不会输哦”

    “殿下勇敢飞！希粉永相随！”

    “口号太土了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咦我怎么哭了……”

    ……

    乔明希捧着手机一条一条刷粉丝的评论，卢娜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将两份文件放到他面前。

    “原本我是想，给你挑一部大男主戏的本子。”卢娜在沙发中坐下,“但是看了一下，这两个月内能定下来开机的好本子基本没有,你现在这个阶段,要么不演,要么就要演好的reads;。制作、人设,总要占一项。”

    她开门见山谈正事,乔明希便也放下手机，认真听她分析。

    “所以我琢磨着，先接一档综艺。”卢娜道。

    乔明希一愣:“可是我好像不太有综艺感……”

    “综艺感可不是说会闹会大喊大叫就行。”卢娜笑了笑,翻开其中一份文件,“这个是下个月开始拍的《请你多指教》，亲子节目，每位嘉宾和一到两个孩子搭档，每期一个任务。目前备选的小孩里有一个和你性格挺搭的，虽然节目没什么新意，但菠萝台平台大，收视和话题都有保证。”

    乔明希低头去看文件，卢娜继续道:“这一个是《老友公寓》，新形式的节目。简单来说就是所有嘉宾住进一栋别墅里一起生活，也是下个月开拍。目前已经定了的嘉宾有尹伊和方灵。”

    “女生？”乔明希问。

    “嗯，好像暂定是两女四男，男性嘉宾还在接洽。”卢娜看一眼他的表情，有些好笑，“怕什么？节目组肯定会有合理安排的，还怕两个姑娘吃了你不成？”

    “……”乔明希抓了抓头发，倒不是他真的害怕，只是尹伊和方灵一个自带热度和话题的超级天后、一个以与世无争出名的气质影后，这节目还真是大手笔。

    “这种节目，不请点咖位大的、有话题的、有个性的，谁愿意看？”像是看透他心中所想，卢娜又道，“我的建议是接这一个，现在市场上亲子节目太多，而且重点其实都是小孩，对你来说不算太有帮助。”

    乔明希伸手将第二份文件拿过来翻了翻，有些犹豫:“是真的要住进去吗？”

    “对，”卢娜道，“一周拍三天，两个月拍完，周期稍微有一点长。”

    “娜姐，你觉得我行吗？”乔明希低声道，“这样的话，会暴露很多问题吧。”

    卢娜看着他，笑了笑，声音都柔和了下来:“怕什么？你本来就不卖人设，做你自己就好。而且尹伊虽然爱闹，但是出了名的照顾后辈，你和她也算熟识，没问题的。”

    乔明希慢慢抬起头看她，卢娜又道:“那天我们可说好了，你重新开始，我给你铺最好的路，怎么，还没开始就怕了？”

    乔明希眨了眨眼，这时反而露出了一点笑来，对她道:“好，就接这个吧。”

    又听卢娜讲了些节目相关的事，结束后乔明希就回了乔家。小严开车送他，两个人抱着一大堆粉丝寄到公司的礼物进了乔明希的房间。

    “这真是，都成每周任务了。”小严将大包小包礼物堆到地毯上，蹲下来一个一个拆开理好。“哇，明希哥，艾利家的巧克力哎……啧啧，都还有冰阵着的。”

    乔明希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拆信，闻言道:“你想吃就吃吧，有卡片吗？留给我。”

    “嘿嘿，谢谢明希哥！”小严欢呼一声，将和巧克力绑在一起的卡片恭恭敬敬地递到乔明希面前，自己拆了巧克力包装啃起来。

    乔明希将卡片接过去，上面写满了秀气的钢笔字，最后还有一颗大大的爱心。

    他看着看着便露出一点笑来，指挥小严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大盒子，将卡片郑重地放了进去。

    他继续拆信，微博流行之后，大多粉丝都更喜欢给他的账号发私信，纸质的信件已经越来越少了。但仍然有许多粉丝会认真地给他写信，或者从各种地方寄来明信片。

    他一封封一张张地仔细看完，最后是一张明信片上文字尤其少，在恨不得将每个空隙都填满的其他明信片中显得有些特殊reads;。

    那一行字不太好看，却一笔一画写得十分认真。

    “小殿下，我要去非洲做无国界医生了，你也加油哦。为了你我的理想，干杯！”

    右下角还画了两个捧在一起的啤酒杯。

    乔明希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张明信片，蓦地红了眼眶。

    “如果你现在死了，未来那些因为你死了而失去被医治的机会的人，不会很可怜吗？”

    “……关、关我什么事？”

    “就是……如果你现在站起来，以后成为了一名医生，可能就有很多病人会被你治好。那个时候，你也会庆幸这时没有放弃吧。”

    八年前的对话好像穿过了时间，突然又清晰地回放起来。

    其实乔明希很久没有想起过那天遇到的那个女孩了。

    air推出出道宣传的头一晚，悄悄溜出宿舍的他在天桥上遇到一个抱着手臂瑟瑟发抖的女孩子。

    “……你是想自杀吗？”他在她身后问。

    女孩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瞪她，一张脸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关你什么事？！”

    “这样很痛的。”乔明希慢慢道，“下面都是车，你根本不会干净利落地摔死，而是会被撞飞出去，倒是可能会在空中画一个优美的弧度什么的的……啊，但是落地的时候，说不定会摔成两截……好难看。”

    女孩一抖，瑟瑟道:“你神经病啊！”

    乔明希歪了歪头:“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神看起来很绝望。”

    女孩抿了抿唇，乔明希走到她身旁，她连忙往旁退了一大步，瞪大眼睛看他:“你干嘛？”

    乔明希却没说话，只是在她身边蹲下。

    女孩像看精神病患者一样看他，良久却像也被传染了一般，跟着蹲了下来。

    “我现在心情很好。”乔明希道，还是不急不慢地速度，“我明天就要出道了，和我最喜欢的人一起。”

    “你是明星？”女孩怀疑地打量他，“啊……不过仔细看看确实挺帅的。”

    乔明希道:“大概不算是吧……如果能红的话，就算是明星了？”

    “那你加油咯。”女孩兴趣缺缺。

    “你有想做的事吗？”乔明希问。

    “我？”女孩低下头，闷闷道:“大概是当医生吧……拯救战场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什么的。”

    “如果你刚才跳下去了，医生救不活的。”乔明希却道。

    “……你好讨厌啊！”女孩抓狂，随后又低落下来，眼里泛出泪水，“你不知道活着多难……我自己都坚持不下去，还去哪里谈以后要做的事……”

    “如果你现在死了，未来那些因为你死了而失去被医治的机会的人，不会很可怜吗？”乔明希问。

    女孩一愣:“……关、关我什么事？”

    “就是……如果你现在站起来，以后成为了一名医生，可能就有很多病人会被你治好reads;。”乔明希抬头看了看远处璀璨的路灯，“那个时候，你也会庆幸这时没有放弃吧。”

    女孩愣愣地看他，随后慢慢道:“好像……是这样的道理。”

    乔明希眨了眨眼睛，女孩又问:“那你出道后要做什么？”

    “出道……不就是当偶像吗？”乔明希不解地看着她。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样怎么红起来啊！当明星都是要有目标的啊，不然混吃等死吗？”

    “啊……”乔明希想了想，“其实我不知道，但是因为一些人和事，我总要努力的。”

    “嗯，也对。为了水深火热中的人民，我也要努力。”女孩偏了偏头，朝他伸出手，“那我们来干杯吧，为了以后要做的事——或者说，理想？”

    乔明希愣了愣，学着她的动作将手握成拳，与她碰了碰。

    “谢谢你。”女孩认真道，“我刚才真的想跳下去，但是突然觉得你说得好对。谢谢你让我在一念之差之间选择了放弃死亡。”

    她笑起来，路灯下的脸稚嫩却可爱。

    “你也加油啊，大明星。”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会收到她的消息。

    乔明希笑起来，伸手捂住有些酸涩的眼睛。

    对不起，我差点就辜负了我们的约定。

    多年后的我，也想对你说声谢谢。

    小严整理完礼物便告辞走了，乔明希仔细将所有的信件放好，蹲在储物柜前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突然站了起来。

    他打开电脑，翻出熟悉的邮箱界面。

    从港城回来之后，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发过邮件了。

    一瞬间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话要说。

    选中唯一的联系人，他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突然勾了勾唇。

    “再见了。”

    季衍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推开卧室门开了电脑。

    “没事，你别急，我开电脑了。”他对电话那边的人道，“不过离开东星后那个邮箱号我就没用了，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

    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又道:“我试试吧，别急，输入账号了。”

    修长的手指快速按了一串密码，他轻轻按下回车键进入邮箱。

    页面刚一弹出来，音响里就急促地响起一连串收到邮件的叮咚声，一个又一个信封图案不停地在屏幕上跳跃。

    季衍一愣，点进收件箱。

    电话那边的人还在道歉:“不好意思啊衍哥，你都走了我还来麻烦你。实在是我的硬盘之前坏了，真的什么资料都没了，幸好我记得以前给你发过一份……衍哥？衍哥？”

    季衍伸手去移动鼠标，动作却反常地有些迟缓。

    屏幕上，长长的、满满好几页的未读邮件，都来自同一个、熟悉的账号。

    季衍的旧邮箱:你好,认识一下吧？我是和你一样,被他丢掉的乔明希。

    季衍的旧邮箱:我回家了,是乔家。那套小房子已经不是我和季衍的家了，或许在季衍心里，那也从来不是我们的家吧。

    季衍的旧邮箱:我好像在渐渐失眠。以前我总是不想醒来，而现在的我却无法入睡。

    季衍的旧邮箱:我得开始工作了，虽然我也好像不是个合格的艺人，但违约这种事,还是别做吧。

    季衍的旧邮箱:你知道吗，这部戏的女主角是徐曦曦，我觉得她和网上有点不太一样……对不起,我不该在背后议论别人。

    季衍的旧邮箱:今天徐曦曦不舒服，剧组放假。我在酒店看了一天剧本，离开他之后,我终于开始自己看剧本了。啊……想想以前的自己，真的很不合格呢。

    季衍的旧邮箱:那个秃顶的投资商对我动手动脚的，真的很恶心……你说，季衍以前看我,是不是也这么恶心呢？

    季衍的旧邮箱:秃顶撤资了,但是制片人说不用在意，还会有新的资金注入进来的。

    季衍的旧邮箱:那个女人给我打电话了，我觉得她根本没有疯。她让我去见她，让我离开姐姐和乔家；她还说我和姐姐不是一家人……奇怪，那我的家人是谁呢？她吗？那样的话，大概我才是疯的那个吧。

    季衍的旧邮箱:今天淋了雨发烧了……真想喝一杯他为我热的牛奶啊，刚才有一瞬间我也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拦住他不让他走，我会不会其实比现在开心一点？

    季衍的旧邮箱:我想过了，活在梦里的人都会有醒来的那天。

    季衍的旧邮箱:杀青了，好累。如果可以的话，再也不想和徐曦曦合作了。

    季衍的旧邮箱:我今天对嘉恩发了脾气，我不想过生日，也根本没有生日愿望。我所有的心愿，都并没有实现过……但迁怒嘉恩是不对的，我想和他道歉，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季衍的旧邮箱:我好像说错话了，可是骗人是不对的。

    季衍的旧邮箱:我又做了坏事，我抢了林子宁的角色。季衍如果知道的话，会更讨厌我吗？嘛……没关系啊，我也很讨厌我自己。

    季衍的旧邮箱:嘉恩说他上周的试镜没通过，他说他一直有预感，可真的接到通知那天才发现原来自己始终心存侥幸。我明白他的感受，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好像有一种“啊……这一天果然来临了”这样的感觉呢。

    季衍的旧邮箱:我不是真的讨厌林子宁，我只是讨厌我自己。

    季衍的旧邮箱:关心人也会成为一种习惯吗？

    季衍的旧邮箱:有时候我觉得很对不起我的粉丝，偶像应该是闪闪发光的不是吗？让她们忍受了这么久这样的我，好像是一件很过分的事。

    季衍的旧邮箱:如果有一天我也离开了你，你也会感到孤独吗？

    季衍的旧邮箱:

    再见了。

    air开告别演唱会的时候，季衍在东星的手续已经完成一半了，唱完这一场，他就再也不是曾经一骑绝尘的天团的队长。

    队中沈嘉恩与乔明希关系最好，那段时间已经完全将对季衍的责怪写在了脸上；连易桓也在上场前，悄悄地在化妆间想同季衍说些什么。

    季衍却只是拍拍他的肩:“先上台吧reads;。”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将心剖出来给别人看，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体育馆里坐满了粉丝，应援色的荧光棒照得夜空都亮了。台下粉丝哭成一团，air却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成员抱成一团一起痛哭的场景。

    只是由温和的易桓站在中间开了口，带着温柔的笑意安慰台下齐声喊着口号的粉丝。

    “虽然……以后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了，但是……啊，说句俗套的话吧，我们将永远是朋友；不仅是我和我的兄弟们，还有我们和你们——你们所有人。”

    这样的话从前一直都是由队长季衍来说，这天他却只是站在易桓右侧，乔明希远远地站在易桓左边最边上的位置，正常演唱会下来，他都没有同季衍交流过。

    沈嘉恩唱着唱着就哭了，高音没有飚上去；林子宁数次忘了走位，和队友撞了好几次；就连易桓也在的环节几次无言。

    乔明希却几乎超常发挥，从前总记不住的舞步和歌词一点也没有忘，即使没有季衍再手把手教他踩节奏、督促着他记歌词，他也可以完成得这样好。

    易桓说即使air解散，他们也还是朋友。但季衍知道，这样的话并不适用于他和乔明希。

    所以在半年后，当乔明希因一句“我和季衍已经不是朋友了”上了热搜时，季衍并没有感到过意外。

    然而季衍并不是一个淡漠的人，他其实也格外执着。

    他一直有想要完成的事，不停地往前走，绝不会停下来。

    离开东星，他其实也受过指责，沈嘉恩就曾经将他拦在公司走廊里。这个圆脸的男生平日是粉丝公认的小太阳，生气起来却完全是一个炮仗。

    季衍其实觉得像他这样的个性也很好。他自己是一个习惯隐藏情绪的人，却从不对沈嘉恩这样个性的人做任何评价。

    “任何组合到了时间，都会有解散的一天。”那时候他这样对沈嘉恩说，“你不能因为我走得快一步，就认为这是我的原罪。”

    这是他对沈嘉恩说过最重的一句话了，从前的季衍是从来不会让别人感到不悦的。

    “这种话，你会也对明希说一遍吗？”沈嘉恩冷眼问他。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去想过。

    季衍二十岁的时候遇到十八岁的乔明希。

    那时候乔明希是真正的少年，安静、澄澈，还有天真。

    真正的天真。

    其实季衍心中的乔明希一直是可爱的，他也曾将他放在心房里好好保存过。没有人会八年来无微不至地去照顾一个不喜欢的人；他也觉得呆呆的乔明希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乔明希缺少安全感，季衍曾经不在意，他用了许多时间陪在乔明希的身边去消除他的不安。他也想过和他一起往前走，甚至偶尔也思考过，别的人都不行，只有是乔明希，他才有耐心牵着他、拉着他往前走。

    但其实，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当乔明希在节目中从头至尾都不理林子宁时；当乔明希第一次瞒着季衍推掉他的试镜时；当一次又一次因为乔明希的不安而放弃出远门工作时……甚至当到了后期，乔明希变本加厉，开始殃及到林子宁和别的人reads;。

    季衍不愿意再妥协。

    他们曾经真的吵过一次架，乔明希从来不大声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他，一步也不愿意后退。

    “你每天都在考虑你的未来。”乔明希说，“可你从来没有想过有我的未来。”

    季衍几乎被气笑。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几乎没有对乔明希露出过不好的情绪。只是乔明希虽然内敛安静，骨子里却仍然是乔家那样的背景培养出来的少爷脾性。

    那一次也是乔明希头一次说重话。

    “我一直在努力地实现你的愿望，当年……也是我……也是我让你有机会出道，去完成你的理想。”

    季衍只是静静看着他:“那你呢？”

    乔明希，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不想再听到“我不知道”这样的答案，乔明希也与他心有灵犀，这个少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充满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失望吗？可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也曾想过你我的未来，可我将目标放在路的尽头，却无法得知你的那条路的方向。

    你让我，如何去规划我们共同的路？

    一大一小两枚银色的戒指静静依偎在一起。

    当年乔明希拉着季衍去选戒指时，air还只限于红在国内。他们瞒着卢娜飞去了a国，乔明希整个人都有些兴奋，虽然面上并不十分明显，可一双眼都是亮的。

    但回到国内，air每天都有通告，他们并不能将戒指戴在手上。乔明希曾经缩在季衍身旁静静地看着他，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季衍只是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没关系。

    也许在乔明希心中，季衍并不如他那样珍视这一对戒指。

    但其实他也有将它们好好珍藏。

    后来他们交换了戒指，乔明希踮着脚将项链挂上他的脖子，歪着头眼睛亮亮地看他。

    “我的戒指，在你的心口。”

    少年眉眼弯弯，认真地嘱咐他:“你要把它一直放在心口。”

    后来季衍一直有一句回答放在心中，没有同乔明希说过。

    他说，好。

    季衍将自己的那枚戒指捏在手中，静静摩擦着上面细细的刻纹。

    那是乔明希的名字，这时候季衍会想起他的脸，好像是那张熟悉的脸如往常一般，静静地看着他。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邮箱的页面里，密密麻麻几十封邮件，他从头读到了末尾，读的是离开之后的半年时光。

    季衍静坐了许久，突然笑了。

    那并非畅快的笑，也并非悲伤的笑，季衍也许在演员的身份中待了太久，已经太少有人能辨别出他真正的情绪。

    林子宁曾说过，衍哥，你演技真的太好。

    季衍对此从不反驳，甚至此刻他的心口隐隐痛着，他也能笑出声来。

    作为经纪人，叶铭之手中也有一把季衍家的钥匙。当他打开大门进到一楼时，季衍正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一旁客厅里游戏机还开着,屏幕上的角色已经死了，大大的death停在画面中,死掉的角色始终没有站起来。

    “一大早你干嘛呢？”叶铭之换了鞋进来，“昨晚偷鱼去了？”

    季衍淡淡看他一眼:“怎么？”

    “看看你那黑眼圈。”叶铭之啧啧两声，然后说起正事,“虽然说好了下半年少接通告,不过有个综艺,制片人是我朋友，想问你能不能去帮个忙。”

    “综艺？”季衍问。

    “真人秀，下个月开始录。”叶铭之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几名嘉宾住在别墅里一起生活。女嘉宾定了方灵和小伊，男的还不知道，怎么样，有兴趣吗？”

    季衍走到咖啡机前接了杯咖啡:“我说没兴趣你会同意我不去吗？”

    “当然啊，你以为我是来通知你的？”叶铭之道,却怎么看都有一点假惺惺,“我是来跟你打商量嘛。”

    季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reads;。

    叶铭之又道:“你能去当然是最好的,不想去也行，反正皇耀别的不行，就是人多。”

    “那就对你说声抱歉吧。”季衍道，“这对我来说不是必要的，让给其他人吧。”

    “也行。”叶铭之就知道他对这些没兴趣，“那你安心准备国师这边。”

    季衍点点头，也不再说话，参加真人秀的事便这样三言两语地揭过去了。

    到了月底，《老友公寓》在做了一系列前期的概念宣传之后，正式放出了嘉宾阵容。

    第一天公布的嘉宾是今年刚签到皇耀的莫宇，虽然在影视圈还是个新人，但他的国民度甚至比尹伊还要高——退役前，他曾是国家羽毛球队的队员，世界冠军。

    节目组的海报做得很符合主题，长了一张娃娃脸的莫宇穿着颜色鲜艳的运动衫，背后是一间墙上贴着羽毛球海报的卧室。

    海报上还有一行文字:“放下球拍，我来了。”

    第二天公布的则是影后方灵。

    方灵面容清秀，眼神总是透着一股冷清。海报上的她穿了一条逶迤及地的黑色长裙，身后的卧室只有黑白灰三色。

    “镜头外的影后——我来了。”

    第三天公布的人令乔明希有些意外，是做幕后的叶祁远。海报前放的是他在一档歌唱节目里当评委时坐在椅子中的照片，身后的房间则堆了满满一面墙的d。

    “在这里画下音符，我来了。”

    等到第四天，嘉宾更是熟人了。

    年轻的男人穿一身笔挺的军阀军装，一只手握了一本剧本，笑得俊俏风流又英俊温暖。他身后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

    “每支团队都需要一位暖男，我来了。”

    是薛峤。

    他的宣传过后一天，就轮到了乔明希。

    节目组选了一张他的私服照，头发软软地搭下来，身后是一个大房间，有一台看起来很酷的游戏机。

    文案是节目组写的:“别问是富二代还是偶像，总之——我来了。”

    最后一天则重磅宣传了天后尹伊。

    她的面容依然姣好如少女，气场却不是一般少女能比得上的。她披着长长的卷发，微微颔首，身后的房间里有一个等比高的机甲模型，是尹伊当年在好莱坞客串时的标志道具。

    “想看天后的生活？我来了。”

    乔明希没想到其他五位嘉宾里竟然有三个都是认识的，这大大地减少了他原先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新鲜的形式、超大牌的阵容，《老友公寓》的讨论度一下就高了起来。除了向来疯狂的尹伊粉丝之外，最激动的要数《狼烟》的严氏兄弟p粉。

    “武少和文弟一起录真人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住一起啊！住一起！四舍五入就是同居啊！”

    “大峤都用狼烟的造型了，为什么小乔不是文弟……节目组一看就没有自己人”

    “双乔p粉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reads;！”

    “很好，这就是我今年最爱的综艺了！”

    “这节目看起来好棒~小殿下太棒啦，加油啊。”

    “怎么办我觉得小殿下最近一直在发光！”

    “剪刀手们在哪里？快来蹲素材了。”

    “大峤和小乔~牵手往前跑~”

    “……算了，衍希粉默默撤了。”

    “哪里都有y，衍希粉别来刷存在感好吗？”

    ……

    《老友公寓》也是先从出发这项环节开始录起，乔明希怕打扰到乔明月，提前搬去了乔明月在市内的一套空置的房子中。

    简单拍摄了起床和吃早餐，节目组还录了一段采访。

    “还……蛮紧张的。”坐在餐桌旁的乔明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希望他们不要嫌弃我什么都不会。”

    镜头外的编导传来画外音:“没事，反正我们给你安排的是大少爷担当。”

    乔明希笑了:“其实洗碗大概还是会的。”

    录完采访，就和节目组一起出发去别墅。

    所谓别墅，并不是乔家那种看似偏僻却处处透着矜贵的大宅；也不是皇耀艺人住的那种交通发达的独栋别墅区。而是在d市周边的一座半山腰上，临近山景区，看着豪华无比，周围却十分荒凉。

    “……选在这里是要拍山村老尸吗？”

    乔明希刚下了车，就见别墅门口已经有一组摄制在拍了，一个身高同他差不多的男生正拖着行李站在门口吐槽。

    乔明希向镜头投去询问的目光——其实是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离得最近的摄像师——镜头调皮地晃了两下，表示它也不知道。

    那边男生却听见响动回过头来，却是以冻龄闻名的前世界冠军莫宇。

    “小乔？你好你好。”莫宇过来与他握手，乔明希回握了一下，礼貌道:“莫宇哥，你好。”

    “这样是不是太生疏了？这节目不是叫老友公寓吗？”莫宇对镜头问，干脆给了乔明希一个拥抱。

    乔明希心里有些抗拒，却只是害羞地笑了笑。

    两人一起往别墅里走，莫言又对镜头悄声道:“嘿，本来我还想走偶像路线的，得了，现在真的偶像来嘞——”

    这时乔明希一边推开门一边问:“我们是来得最早的吗？”

    莫宇道:“大概是？”

    两人进了别墅一楼，里面却已经有人了。

    宽敞的一楼有客厅和开放式的厨房，初次之外便是一个已经放满了东西的大吧台。此时吧台内正站了个男人，身旁的榨汁机轰隆轰隆地运作着。

    听见声音男人回过了头，对着乔明希的方向笑道:“嗨，来了？”

    “大峤！”莫宇扔下行李过去和薛峤击了个掌，“哇，你来这么早？”

    他们那边的摄像师挡住了乔明希的视线，他见不到薛峤的脸，只听对方玩笑道:“知道为什么吗？我可是一拍完戏就来了，劳模吧？”

    “那可不reads;！”莫宇道。

    薛峤走出吧台，来到乔明希面前接过他手中的行李:“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谢谢。”乔明希道了谢，“挺好的。”

    薛峤笑笑:“走，上楼看房间——宇哥，上楼了。”

    “哎，等等啊。”莫宇道，又对着镜头问，“其他人也快来了吧？”

    被他看着的摄像机左右摇了两下。

    “女士们都没来，不出去迎接不太好吧？”他提议道。

    “还是宇哥想得周到。”薛峤笑道，放下乔明希的行李，一把揽了他往前走，“走，迎接女王们去。”

    乔明希知道这是男生之间常见的表达关系的方式，但到底对与人接触有些抵触，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薛峤却像是发现了一般，低声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对他道:“抱歉，下意识了。”然后趁着开门的动作放开了他，让人看不出痕迹。

    乔明希这下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张了张口想说声谢谢，却止住了。

    三人走到门口，几位摄像师傅也一路跟着。

    刚在门口站好，一辆车就开过来停住了。

    “来了来了！”莫宇兴奋道，“是伊姐还是小灵？”

    车门打开，跳下一个摄像师傅，三人专注地看着，一双腿迈了下来。

    “切~~~~~”见到来人，莫宇立刻失望地摆了摆手。

    乔明希倒被他这样逗得有些想笑，对来人道:“宇哥嫌弃你，你快回去吧。”

    他难得这样开玩笑，镜头外的编导都有些意外又惊喜，原本都做好了让乔明希走安静路线的准备，没想到他进入状态这么快。

    刚下车的叶祁远也道:“我也挺想回去的，一下车就三个臭男人来迎接我。”

    正说话间，后方又停下一辆车，一个人踩着高跟鞋跳了下来。

    “什么？竟然都是臭男人吗？”

    声音清脆跳脱，正是永远快乐如少女的尹伊。

    她跳下车，转头对车内道:“那我们也回去吧，这个节目录不了啦！”

    车内传来清清淡淡的笑声，穿着连衣长裙的方灵也下了车。

    “哇，女神们来了！”莫宇跑过来替她们拉过行李，狗腿道，“女神们请——”

    “有眼力啊，小宇子。”尹伊扶了扶墨镜，不客气地空手往前走，“让我看看前方没来献殷勤的是谁？”

    她走到薛峤面前，薛峤笑了，绅士地伸出手。尹伊满意一笑，将手放进薛峤手心里进了屋中。

    众人也开始往屋里走，乔明希看了一眼方灵，走到她面前替她拿过剩下的行李箱:“我帮你吧。”

    方灵看了看他，浅浅笑起来:“谢谢。”

    作为一档真人秀节目，《老友公寓》其实也是有一定剧本的,不过相对来说内容比较少,给嘉宾发挥的空间也比较大。

    比如尹伊是唱歌出道又拿过影后的全能大咖,个性外向活泼，天生带话题和综艺感，基本不用节目组给剧本就能调动起气氛，制造看点。

    方灵和乔明希是最安静的，节目组便给了一部分剧本,放大他们性格中的闪光点。

    剩下三人也基本是本性发挥。叶祁远毒舌,薛峤细心稳重，莫宇活泼夸张。

    不得不说,节目组很会挑选嘉宾。

    第一天的内容很简单，六人分别看了自己的房间。节目组对房间布置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尤其是尹伊那间大卧室里的等比机甲,因此也花了不少时间来录制这一部分。

    乔明希拖着行李进了房间,走到游戏机前拿起手柄试了试,对着镜头有些羞涩地道:“没想到导演知道我爱玩游戏。”

    薛峤敲门走进来:“不公平,为什么我的房间里没有游戏机？”

    乔明希转头看到他,若是从前,乔明希便只是笑笑过了，但想到这是在录节目，便道:“可能导演想省钱吧reads;。”

    薛峤道:“那我想玩游戏的时候只能来你这儿了。”

    “好啊。”乔明希道，开了显示屏，“我想看看有什么游戏。”

    薛峤走到他身边，乔明希让开一步坐到地毯上，薛峤见状便也盘腿坐了下来。两个人凑到一起浏览了一番游戏列表，然后一人拿了一个手柄，竟然真的打起了游戏。

    摄像师傅迟疑地转了下头，镜头外的编导摇了摇头，笑着示意他继续。

    玩的游戏是街头格斗。

    乔明希自己生得有些瘦弱，玩游戏却喜欢选小山一样的高大肌肉男；薛峤等他选完，随手选了个双马尾的迷彩服少女。

    “请怜惜娇弱的我。”他笑道。

    乔明希有些黑线，按着手柄像坦克一样朝他冲去，薛峤操作十分熟练，屏幕上娇小的少女灵活地躲过肌肉男每一次攻击，长长的双马尾在空中飞扬。

    所有攻击都落了空，乔明希正要再施放一次大招，对面的少女却突然旋转着飞起，一脚踹在肌肉男的头像。

    头顶血条立刻下去了一半。

    乔明希皱了皱眉:“太准了吧。”

    薛峤笑出声来，乔明希转头去看他，男人柔软的头发下，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

    他转回头，屏幕上的少女已经再次飞起一脚，肌肉男彻底被。

    乔明希一愣，不服气道:“再来。”

    但并没有机会再来一局，很快走廊里就传来了莫宇鬼哭狼嚎的声音。

    “女神的召唤——集——合——啦——”

    两人对视一眼，放下手柄出了房间，正巧叶祁远也开了房门走出来。

    “多谢宇公公，您退下吧。”叶祁远道。

    莫宇一脸被剑插中的表情。

    三人一起下了楼，一楼客厅里，尹伊已经又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沙发里啃水果；方灵坐在她身边，捧着一杯茶慢慢地喝。

    “快来，吃水果。”尹伊招呼着他们，“这荒山野岭的，还好导演厚道，准备了这么多吃的。”

    莫宇对着镜头比了个飞吻:“谢谢导演。”

    他对着的那个摄像机配合地激烈地晃了晃。

    莫宇问:“你在害羞吗？”

    “他是在抖鸡皮疙瘩。”叶祁远道。

    莫宇再次被剑插中。

    众人哈哈大笑。四个男生也入了坐，六名嘉宾正式坐在一起聊起了天。

    “不用自我介绍什么的吧？”尹伊道，“我——你们都是认识的哦？”

    说着还傲娇地昂了昂头，男生们赶紧说认识认识reads;。

    “灵姐，我们还没握过手吧？”见一旁方灵安静地不说话，薛峤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一直很想和您合作一次。”

    方灵站起身，轻声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真的很帅。”

    薛峤露出荣幸的笑来，一旁莫宇叫道:“小灵！我也要握手！”

    众人又笑闹了一会儿，终于聊起吃饭问题。

    “先说，我是不会做饭的哦。”尹伊道。

    “做饭谁来？肯定是大峤来嘛！”莫宇道，“他的人设是万能暖男啊。”

    薛峤笑道:“可以，我当主厨。”

    “其实我也会做菜。”莫宇又道。

    “拉倒吧。”叶祁远插话，“你们都是演员，我这个音乐人可没办法演出‘哇好好吃哦’的表情来。”

    “你闭嘴啦！”莫宇笑骂一句。

    乔明希道:“那……我负责洗碗好了，不然好像什么都不会……”

    “你不是大少爷人设哦？还会洗碗？”莫宇问。

    乔明希有些害羞:“不会……我尽量学吧……”

    “哎呦，拉倒吧。”尹伊学着叶祁远的语气，“你哥在这儿呢，弟控哪里舍得让弟弟洗碗。”

    乔明希有点没反应过来，薛峤倒笑道:“看来伊姐还关注我们的戏了啊。”

    “那当然啊。”尹伊道，“我可是书粉呢。”

    几人在沙发里说笑着，当天晚上节目组就赶制了一张花絮海报。用心布置过的客厅里，颜值都不低的年轻男女闲适地聊着天，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笑意，旁边的老式挂钟轻轻晃着。

    “老友公寓，你我在此相聚。”

    半个月后第一期节目播出，乔明希和薛峤打游戏这段又轻易地被转上了热门。

    节目组给这一段加了很可爱的字幕。比如乔明希见到游戏机时，眼睛被特效做成了动画星星眼，还配上了怦然心动效果的bg；比如薛峤抱怨不公平，乔明希说因为导演穷时，弹出了编导组长的大头照，上面三个硕大的问号；比如两人专注地打游戏时，一行“突然忘记了正事”的字幕缓缓飘过。

    粉丝们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拉真人p，剧中角色倒是无所畏惧。短短的时间内，严氏兄弟已经连p主页的微博账号都有了。

    严氏兄弟纯爱主页君:

    你的眼神是我最温暖的能量武少这眼神真是要化了~但是为什么不让着文弟一点

    严氏兄弟纯爱主页君:

    虽然文弟说了尽量学会洗碗，但是武少怎么舍得让弟弟做家务

    严氏兄弟纯爱主页君:

    尹后真相，武少就是弟控

    ……

    乔明希录节目时卢娜没有跟去，但也打了几通电话给节目组的朋友了解情况；第一期播出后，她大致浏览了一下网上对乔明希的评价，有些欣慰地舒了口气reads;。

    “娜姐，我也想录真人秀。”旁边正被化妆师摆弄的万逸弱弱道。

    卢娜转头无情地看了他一眼:“先打榜成功再说。”

    万逸不敢与她对视，弱弱地转过视线看一眼化妆间的电视机，心里对乔明希羡慕极了。

    他也好想上综艺节目玩啊……

    带着万逸拍完平面照，将这个还几乎没有明星意识的大男孩送回家，卢娜又去了一趟乔家。

    乔明希这天不在家，不过她也不是来找他的。

    “目前一切正常。”她在乔明月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明希最近状态也很不错，难得他能主动一点。”

    乔明月笑了笑:“这样很好。”

    “对，所以你不用操心。”卢娜道，“相信我。”

    “你是老五的首席战将，我当然信任你。”乔明月道，“只是阿希情况特殊，让你费心了。”

    卢娜也笑起来:“早就费了八年的心了，不差这一截。”

    她又同乔明月说了一下之后的计划，便要起身告辞。走到一半却又想起来什么，折回来道:“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远远停了辆车，不像你们家的，可能是哪家胆大的狗仔，你们注意一下吧。”

    乔明月皱了皱眉，轻声道:“知道了。”

    卢娜对她点了点头，开门走了。

    等她关上门，管家慧姨担忧地走到乔明月身边:“小姐，没有狗仔敢过来这边，会不会是……”

    乔明月面色冷淡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低声道:“给那边去个电话。”

    慧姨点点头转身去打电话，乔明月又道:“慧姨，再麻烦你给阿希也去个电话，让他今天别回来。”

    季衍路过公司一楼大厅，不远处壁挂式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老友公寓》的第一期。正放到几人结伴“进城”买东西。

    乔明希和方灵走在货架旁，两个人都十分犹豫。

    “这个不知道挑哪个。”

    “我也不知道……”

    两人对视，大大的字幕从两张脸上飘过:“两脸懵比~~~”

    薛峤从画面外蹿进来，哥俩好地搭上乔明希的肩笑道:“让你们在车里休息，非要来挑东西。”

    他说着随手从货架上拿下要买的东西:“好了，走！”

    “……好熟练啊。”方灵道。

    “……嗯。”乔明月也道。

    季衍停下脚步，这台液晶电视有些宽，将乔明希的脸拉得比例有些失调，但依然是清秀干净的模样，脸上懵比的表情也和从前一模一样。

    其实他应该是有些瘦了，至少上一次见的时候，他的下巴尖得有些过分，衬衫领口下的锁骨也凸显得厉害。

    不过那也是许多天之前了。

    为了配合《老友公寓》节目组的宣传，乔明希破天荒地自己一个人开了一次直播。

    这是宣传中的一个环节,六名嘉宾每人直播一天,内容没什么限制。

    乔明希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活动了,说好的直播那天和之前预定的去楼家看望楼沣和言诗的宝宝撞了时间，幸好楼家也大，午休后他便在花园无人的角落开了直播。

    正式开始前在线人数就已经在不停地往上涨，等到乔明希打开摄像头进入直播间时，屏幕上的留言已经刷得几乎看不清内容。

    已经是夏末秋初,这几日难得有些凉爽起来。乔明希坐在花园里,怀里还抱了一把吉他。

    “其实我不太会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镜头道，“说出来好像有点丢脸。”

    他唇边挂着淡淡的笑,低头轻轻拨了几下琴弦，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被秒了，小殿下真好看……”

    “啊……岁月静好……”

    “只有我觉得小殿下在发呆么23333”

    “发呆我也能看三天三夜！”

    乔明希的手指动了动,轻轻拨出一段旋律来,口中跟着轻轻哼起旋律。

    他弹得不太熟练,哼的声音也很轻,但粉丝的评论依然刷得飞快。

    “是《那星》啊……”

    “天啊,《那星》！好多年没听小殿下唱过了tut”

    “小殿下你就是我们的星星~”

    “一个直播画面竟然也这么美……这世上还有比小殿下更美好的男孩子吗tut”

    “仿佛看了一段回忆杀……”

    “这熟悉的感觉qaq”

    阳光亲吻上乔明希柔软的头发和脸庞,他微微低着头垂了眼帘，等到一段旋律哼完才抬起头来看屏幕reads;。

    “其实我一直是个挺没用的人。”他笑了笑，像对朋友说话那般，“乐器也不会，歌也唱得一般，舞跳得更差，难为你们还能粉上我。”

    他说得很慢，像以前一样有些呆呆的样子，唇边却始终挂了一点笑，和从前比起来，又似乎鲜活了很多。

    “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嗯……以后我会努力的，至少……不让你们为我操心吧。”他又低头笑了笑，“对了，记得每周六晚上收看《老友公寓》。幸好没忘，不然导演要骂我。”

    花园中一簇簇花朵开得正好，微风轻轻吹起乔明希额前的刘海，他真心笑起来时眼睛会微微弯起，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林子宁一进到屋里就冲进沙发里占了位置，然后风风火火地打开手机。

    “……你来干什么的？”季衍问。

    “阿希的直播要开始了，你站那儿干什么呢？”林子宁反问他，手指刷刷地划着屏幕。

    季衍:“……？”

    林子宁也不理他，捧着手机笑呵呵地看。

    手机里传来乔明希的声音:“下午好，我是乔明希。”

    是他一如既往的慢吞吞的语速，声音很轻，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字却很清楚。

    随后那边就没了声音，熟悉乔明希的人都知道，一定是因为他忘了说什么；甚至如果对他再熟悉一点，脑中还能描绘出他有些懵比的表情。

    “阿希呆死了哈哈哈哈！”林子宁笑倒在沙发里，“衍哥你真不看？阿希头一回自己直播哎！”

    “……林子宁。”季衍站在原地没动，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林子宁一顿，转过头瞪圆了眼睛看他:“你说我什么？”

    季衍道:“你现在这副表现，简直像暗恋了乔明希半辈子。”

    林子宁:“……”

    季衍一副不太想理他的样子，林子宁低头嘟哝了一句:“你才脑子进水了，面具男。”

    “你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格外活泼；越是觉得孤独的时候，越是表现得很喜欢从前的‘朋友’。”季衍淡淡道，“又出什么事了，面具男二号？”

    “……”

    “算了，不看了。”林子宁关掉直播，蹭地从沙发中站起来，“没意思。”

    他要往屋外走，季衍在他身后沉声道:“上次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衍哥。”林子宁停下脚步，“既然我们都戴着面具，你可能没有理由让我比你先摘下来吧？”

    他弯唇笑了笑，补充道:“直播时长一个小时。”

    说完便转身走了，和他来时一样莫名其妙reads;。

    季衍沉了脸色，在沙发里静静坐下。

    “季衍的旧邮箱:我想过了，活在梦里的人都会有醒来的那天。”

    “季衍的旧邮箱:我不是真的讨厌林子宁，我只是讨厌我自己。”

    “季衍的旧邮箱:再见了。”

    屏幕上的乔明希在微微笑着，安静又乖巧的模样。

    他在哼着他们都熟悉的旋律，并不多么沉醉，永远若有所思的模样。

    两人的p炒得罪热的那一年，公司让他们开了许多次直播。乔明希以前是一个非常抗拒镜头的人，虽然随着出道和大红，渐渐学会了习惯，但在直播这种活动中依然显得有些无措。

    但他的无措从不会表现在脸上，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镜头，也不说话，看起来有些呆。

    于是每一次都是季衍和粉丝聊天，挑有趣的留言读给乔明希。乔明希其实听得很认真，奈何反应总是慢半拍，往往总是在季衍已经聊到了后面的话题时，才突然慢吞吞地回答几分钟前留言里的问题。

    粉丝们爱的就是他的天然呆和慢半拍，还有季衍略略靠近他给他读留言时眉眼间的神情。

    她们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刷着留言。

    “只有衍少在的直播才能听到小殿下说话23333”

    “其实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再不擅长的场合都能变得安心呢。”

    “小殿下又瘦了，衍少要照顾好我们小殿下啊。”

    air解散后还有粉丝将两人以前开过的所有视频剪辑了一个合集，封面是不知道哪场活动里拍的两人的背影。

    他们穿着同样颜色的外套，肩并着肩，角度原因看起来就像牵着手。

    和肩背宽阔的季衍比起来，乔明希确实太瘦了。

    林子宁出了季衍家里才想起忘了拿墨镜。他在园区无人的角落里站了一会儿，脸上已经没了表情。

    就这样出去算了，引起围观也好，被粉丝追着跑也好，其实都无所谓。

    他这样想着，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阴影，却还是顿住了。最终他慢吞吞地缩回了角落，有些烦躁地蹲下身来。

    耳边有道声音一直在说话。

    林子宁，你的喜欢是假的，你的热情是假的，你一直以来被喜爱的恣意飞扬的个性也是假的，你还有什么是真的？

    呵。

    他垂下头，长长了的刘海遮了双眼。

    这世上永远都是旁观者清。

    那么，衍哥，我们来打个赌吧，看谁的面具先碎掉，好不好？

    很久之后他才动了动，掏出手机播出一通电话。

    “过来接我。”他冷冷地道。

    直播结束后，乔明希又陪楼沣的小女儿玩了一会儿。

    他其实不太擅长和小孩子玩耍，但言诗一直笑吟吟面带鼓励地看着他，他鼓起勇气，渐渐地竟也觉得小孩子是这样可爱reads;。

    原来很多事情，最难的不过是迈出第一步。

    吃过晚饭后他就告辞准备回家，前几日家里慧姨突然来了电话让他暂时别回乔家，他心里隐隐有猜测，却没有问。

    过去了一周时间，应当是没事了，乔明月其实心很软，看在他的面子上，她对那边的人一直有手下留情。但一周的时间应当也足够她处理了。

    小严过来接乔明希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乔明希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突地手机响了起来。

    “你好？”

    “晚上好。”那边的声音带着笑，“我看了你的直播，表现很好啊。”

    乔明希愣了愣:“薛峤？”

    那边笑道:“是我。”

    “……谢谢。”乔明希回的是他上一句话。

    “下了节目就这么生疏。”薛峤道，声音却一直带着笑意，“没什么事，就是来恭喜你的直播观看人数创造了我们几个人的最高纪录。”

    乔明希是倒数第二个开直播的，最后只剩一个高人气的尹伊。

    他直播到时间后就直接关了手机，也没有注意过数据，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

    那边薛峤又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乔明希回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在回家的路上。”

    “好，路上小心。”薛峤笑道，“下次录影见。”

    “……下次见。”

    薛峤这次也没有话唠地说上三百回合，和乔明希又互相道了别便挂了电话。

    小严扭头看了还握着手机发呆的乔明希一眼:“明希哥，你跟薛哥关系越来越好了哦？”

    乔明希没有回答，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

    ——我是不是……交到新朋友了？

    快到家时突然下起了雨。

    车开过长长的上坡路，就要拐弯开向大门口时，乔明希突然叫住了小严:“停一下。”

    小严闻言踩了刹车:“怎么了？”

    “那边好像有个人……”乔明希疑惑地看了一眼窗外，拿着伞下了车。

    小严想叫住他却没来得及，透过车窗远远看过去，就见乔明希走过去的方向、无人的拐角处，蹲了一个人影。

    小严心里隐隐觉得怪异，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蹲在乔家附近淋雨？

    乔明希却想不到这么多，他走到蹲着的人面前，用伞替她遮去雨。

    “你好？”他问，“你怎么了？”

    那人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涣散地看着他。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饶是如此，还是能看见头发下的一双眼睛。

    乔明希看清了她的脸，猛地倒退了一部，脸色骤然苍白。

    握着雨伞的手用力到关节泛白，乔明希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双腿像被钉在了原地,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他的伞举歪了,雨水流过伞面，淋湿了半边肩膀,他却浑然不觉。

    “明希哥，怎么了？”小严见情形诡异,也跟着下了车。

    乔明希很想回头,脖子却仿佛被死死地掐住；他想说话，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reads;。

    女人的眼眶深深凹陷,不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乔明希，然后迟疑地歪了歪头。

    熟悉乔明希的人对这个动作都不少见，但此刻由这个苍老干瘦的女人做出来却透着十成怪异。

    小严也看到了女人,面上一愣。

    “阿……希……”女人张了张口，像牙牙学语的孩子一般,“阿希……”

    乔明希心中突地升起一丝恐惧。

    谁来……谁来捂住他的耳？

    “阿希！”女人突然大叫一声,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小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这是怎么了？”

    “……离开这儿。”乔明希终于能说出话来,颤声对小严道,“走。”

    小严被他的脸色吓到，下意识过去扶住他，乔明希顺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小严被抓得有点痛，却不好说出来。

    两人刚转身走了一步，身后却一道大力扑来，乔明希被紧紧抓住了肩背。

    “你干什么！”小严连忙想拉开扑过来的女人。

    “阿希！”女人却放声大哭，声音在雨夜中格外凄厉，“到……妈妈这儿来……阿希……阿希！”

    乔明希被她拉得吃痛，四肢却僵硬得挣扎不开。小严使劲拉住女人，对方的手却像长在了乔明希身上一般，如何也拉不开。

    “明希哥！”小严焦急地叫道。

    “小少爷！”

    忽地有人声传来，小严回头一看，却见乔家外墙上，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两下从里面翻了出来，冲到几人面前两下就将女人拉开，紧紧制住。

    与此同时，大门方向又有两名保镖向这边跑来，后面跟着坐在轮椅上的乔明月和替她打着伞的慧姨。

    “阿希！”

    乔明月声音不大，语气却完全不似平时平淡:“过来。”

    乔明希花了些时间才看清乔明月的脸，他下意识地朝她迈过去，刚走到面前，双腿无力地跪倒在轮椅前。

    “小少爷！”慧姨惊叫一声，旁边的保镖动作迅速地打开伞撑到他头顶。

    “……我没事。”乔明希已经浑身都湿了，软软的头发贴在脸颊，往下滴着水，“姐姐……”

    乔明希轻轻替他拨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低声道:“先回去。”

    保镖过来搀起乔明希，乔明希站起来，对他轻轻笑了笑，“谢谢，我能走。”

    小严懵比地看着这一切，回过神来跑到乔明希身边，跟着保镖一起和乔明希朝大门走去。

    乔明月看着乔明希进了门，才慢慢回过了头。

    慧姨撑着伞站在她身后，两人都看着雨中被保镖制服的女人。

    “老规矩。”乔明希道，声音里带着几丝凉意，“事不过三，再让她跑回来，后果你们知道。”

    “是reads;。”剩下的保镖齐齐低了头。

    女人从大哭转为怯怯地抽泣，无神的眼睛四处晃了一圈，突然与乔明月对上了视线。

    乔明月静静看着她。

    雨越下越大，几人这样站在雨中，像一出默剧。

    乔明希将自己房间翻了个遍，最后呆呆地靠坐在了储物柜旁边。他一进到屋里就挣开了小严扶着他的手，身上雨水也没有擦去，就那样愣愣地翻遍了所有角落。

    小严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惊讶又担忧:“明希哥，你在找什么？我……我帮你找吧。”

    乔明希闻言抬头看他，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这么晚了。”

    说着还牵了牵嘴角，对小严露出一抹笑来。

    他其实不想说话，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的心口还剧烈地跳着，令他浑身都难受，好像必须找到什么东西才能安静下来。

    可是我在找什么呢？

    他心下茫然，伸出一只手虚虚握在心口，像是握住了什么令他安心的东西。

    “阿希。”乔明月进了房间，“去洗澡。”

    她摇着轮椅到他面前，朝地上的人伸出了手。

    乔明希握住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姐，我没事。”他对她笑了笑，缓缓走进了浴室。

    热水哗啦啦流过身体，让心口也渐渐温暖起来。

    乔明希闭着眼，脑海中有很多声音和画面，乱得像小孩子打开的万花筒。

    一会儿是多年前的那个家，从低矮的阁楼窗口望出去，开得姹紫嫣红的小花园；

    一会儿又是缓缓打开的门，出现在门后的一张张脸。

    ……别再出现了。

    乔明希缓缓地睁开眼，觉得有些难过。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却还在被那些记忆困扰着。

    慧姨煮好热茶端上二楼，乔明月还在乔明希的房中，她静静坐在轮椅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快喝一点。”慧姨连忙道，“外面走了一遭又吹了冷风，别又病了。小少爷在洗澡？等他出来也让他喝一杯。”

    “谢谢。”乔明月接过茶杯，对慧姨笑了笑。

    慧姨看着她喝下热茶，突然发现她的眼角已经有了一丝细纹了。

    虽然不仔细看并不明显，但再仔细看看乔明月的脸，已经和从前年轻鲜活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小姐她才三十几岁啊……

    慧姨心中有些酸涩，她几乎是看着乔明月长大，如今小姐这病怏怏的样子，哪还像记忆里那个活泼爽利的少女。

    “慧姨。”乔明月低声开口，难得转头认真对上老人的视线，“您说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慧姨愣了愣，又听乔明月道:“大伯二伯和三叔，都被我弄死了，唯独放过了小叔，弄成现在这副理不干净的局面reads;。”

    “您说如果干脆把他们……”

    “小姐。”慧姨轻声打断她，“您当初放过那二位，不就是因着小少爷的原因，还有四……桥启枫在关键时刻，放了老爷一回……您是心软，但这没什么不好。”

    乔明月低了低头，唇边带起一丝无奈的笑:“除非阿希亲口说‘不如让他们死了吧’，我才有立场替他决断。但这怎么可能？他那个个性，再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说着她静了静，良久又道:“可我却总觉得，这种毁了阿希一生的父母……不如死了算了。”

    这场雨已经下了太久了。

    防水刷哗啦啦地刷去玻璃上的雨水，车窗外车水马龙，车里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黄色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缓缓变成红色。

    “钱花光了，再给我点。”男人踩了刹车，叼着烟道。

    林子宁被烟呛得难受，冷冷道:“把烟灭了。”

    男人嗤一声，转头恶劣地朝着他的脸呼出一口烟。

    林子宁“啪”地一巴掌扇在了男人脸上。

    男人被打了脸，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开窗随手将烟头扔了出去。

    冰冷的雨滴瞬间争先恐后地飘进来，林子宁皱了皱眉，男人已经又关了窗，重新将街上的喧嚣挡在窗外。

    “我刚给了你三百万。”林子宁面无表情道。

    “输光了咯。”男人笑笑，“小钱，你拍一集戏哪里才三百万？”

    林子宁闻言缓缓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许再赌了？”

    “真忍不住。”男人道，见他神色冰冷，又改口，“最后一次，我发誓。”

    林子宁静了很久，良久才抿了抿唇，问道:“多少？”

    “七……八十万，不多吧？”

    “你不如要八百万。”林子宁冷笑道，“早晚有人把你抓进去。”

    男人转头看了他一会儿，轻佻道:“小宁，你每次凶起来都特别好看，难怪我当年那么喜欢你。”

    “不想死就闭嘴。”林子宁道。

    男人无所谓地转开了眼。

    两人一路沉默着，良久林子宁才问:“小钰的药抓了吗？”

    “这我能忘吗。”正好到了目的地，男人踩下刹车，朝后座偏了偏头。

    “明天打你卡里。”林子宁扔下一句，下车打开后座车门，拎着药上了楼。

    男人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跟在林子宁身后，林子宁用钥匙开了门，一只脚刚踏进去，屋里就有人闻声迎了出来。

    “你回来啦……哥哥？”出来的是个比林子宁小几岁的男生，脸和身体都很瘦，眉眼间有些病色。

    “过来看看你，该换新药了。”林子宁道。

    “又要吃药reads;。”林子钰不开心地皱了皱眉。

    男人将换下的鞋随便甩在玄关，换了拖鞋进屋，随口道:“不吃药怎么会好。”

    “你怎么和哥哥一起回来了？”林子钰见到他，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扑过去握住他臂弯。

    男人将他拦在怀中，两人旁若无人地接了个吻。

    林子宁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等到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才对男人道:“去做饭。”

    男人耸了耸肩往厨房走，林子钰想跟我过去，却被林子宁叫住:“小钰过来坐，我有话和你说。”

    林子钰闻言才收住了脚，乖乖和他一起坐进沙发里。

    “过段时间我要去南方录节目。”林子宁道，“要按时吃药，听话好吗？”

    “我知道的。”林子钰对他乖巧地笑笑，“哥哥你又有新节目啦？”

    林子宁点点头:“很重要的节目，所以我会有一段时间不在这边，你要照顾好自己。看着陈路，让他每天必须回家，知道吗？”

    “可是他最近工作很忙。”林子钰皱眉道，“好几天都睡在公司呢。”

    林子宁沉默了一会儿:“算了，随你吧。”

    他又同林子钰说了几句话，视线看到茶几下的小瓶子，顿了顿，弯腰将它拿了出来。

    瓶子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几粒药片。

    “什么时候的药？”他转头问林子钰，“药别乱吃，这边还有中药。”

    “啊，那是阿路的安眠药。”林子钰道，“他加班养成习惯了，闲下来了反而睡不着。”

    “安眠药？”林子宁重复了一声，却也没多问，将小瓶子放回了原处。

    第二天又是《老友公寓》录制的日子，小严一大早就来乔家接乔明希，他想起昨日的事，心中莫名觉得不安。

    早晨的乔家和其他任何时候都一样安静，偌大的宅院，只住着同样寡言的两姐弟和上了年纪的慧姨，总显得格外冷清。

    乔明月一早就吃过了早餐，正在沙发中看书。

    “三公主早。”小严恭恭敬敬地跟她打招呼。他一个在娱乐圈中混了好几年的助理，什么天王天后也是见过的了，面对乔明月却依然十分紧张。

    “早。”乔明月的态度却很随和，“阿希还没起床，我想给他请一期假，劳烦你先回去吧。”

    “啊？”小严愣了愣，“可是这时间都定了……”

    当天就要录节目了，一切都准备得好好的，乔明希突然请假，虽然没人敢对乔家说什么，但给剧组带来麻烦是肯定的，留下的印象也多不好啊。

    “不用了，我们走吧。”乔明希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小严一回头，就见他已经穿戴整齐从楼梯里走了下来。

    乔明月也转头看他，轻轻皱了皱眉。

    乔明希反倒对她笑了笑:“姐姐，我去工作了。”

    乔明月静静地看了看他，见他精神尚好，眼角还带着笑意，便也舒展了眉头，点了点头。

    “嗯，路上小心。”

    又是一周周六晚黄金档，《老友公寓》新一期准时播出。

    7:a。

    贴着羽毛球海报的房间里窗帘紧闭，床上鼓出一团人形,整个画面一动不动。

    字幕:一张jpg。

    镜头一转,等比高的机甲模型头上歪歪斜斜挂了一顶女式太阳帽,看起来又萌又滑稽。

    镜头拉进了一些，床上的人半张脸陷在枕头里,另外半张脸被长长的头发遮了个严严实实。

    字幕:少女般的睡姿。

    另一个房间里，方灵披散着长长的黑发从床上坐起,不施粉黛的脸依然皎如皓月。她睡意朦胧地朝摄像机的方向看来,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早。”

    字幕:女神的问候。

    同一时间，叶祁远也起身下了床,毫不避讳地只穿了一条长睡裤，对着全国观众露出一身好看的肌肉。

    他朝卫生间走去，随手打开桌上的音响放起音乐。

    字幕:不忘本职的音乐人。

    镜头再次转到薛峤的房间,整个空间整整齐齐，几乎没有住人的痕迹。

    摄像机转了一圈,屋中却空无一人。

    同时,乔明希的房间内,被子掀开了一半,同样不见人影。

    两间房的镜头将画面一分为二，字幕:没人？

    镜头再次一转，到了别墅顶楼的小花园内，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正蹲在角落，远远地将背影留给观众。

    字幕:原来在这里。

    乔明希蹲在薛峤旁边，偏头安静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好像浇多了。”他犹豫地提醒薛峤。

    对方却摇了摇头:“不会，这种花就是要多浇水reads;。”

    “但是我感觉水要溢出来了。”乔明月道，“不然你摸摸。”

    “摸什么？土？”薛峤一脸莫名。

    乔明希没答话，伸手捏了一点花盆中的土起来，果然已经被稀释得太厉害，泥土几乎变成了酱泥。

    薛峤:“……”

    乔明希:“……”

    字幕:花被大峤弄死了！！！

    薛峤哈哈地笑了两声，他的脸旁弹出一个字幕:尴尬。

    “一大早的你们两干嘛呢？”

    尹伊从梯子爬上来，人还站在梯子上，只露出扎着利落马尾的头和小半边肩膀。

    “早啊伊姐。”薛峤放下水壶过来拉她，“等等，这梯子哪儿来的？旁边有楼梯啊伊姐。”

    “这很酷啊。”尹伊在他的帮助下三两下爬上楼顶。

    字幕:伸手利落的章大小姐。

    章大小姐是尹伊前几年拿过影后的一个角色，人设就是传统掌法中的一代宗师。

    尹伊上了楼顶，走到乔明希身边:“明希你在干嘛呢？”

    “花被薛峤弄死了。”乔明希慢吞吞地道。

    “你这是在告状啊。”薛峤心虚地笑起来，“这朵娇花也没有脆弱到这样就死了吧。”

    “来来来，我来看看。”尹伊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番，叫道，“哎呀，真的死了！”

    镜头给了花盆一个特写，娇嫩的花开得好好的，字幕:强行去世。

    2:a。

    别墅厨房里传来哒哒哒的切菜声，画面推进，薛峤腰间围着围裙，神色认真地低着头，手上动作迅速而熟练。

    字幕:认真“工作”的薛大厨。

    “大峤～我饿死啦～”客厅沙发里，莫宇呈大字状瘫倒在沙发里，旁边叶祁远和乔明希正在下五子棋，而方灵和尹伊一人脸上贴了张黑漆漆的面膜。

    字幕:大中午做美容的女神们。

    “你都不给大峤帮忙，光会喊饿。”尹伊脸上贴着面膜，嘴唇一动未动，小心翼翼地发着音节。

    “我帮了忙你们还敢吃嘛？”莫宇笑嘻嘻地，“伊姐，你这个面膜好像一头熊猫。”

    “可爱嘛？”尹伊问道。

    旁边乔明希从五子棋中转过头:“像酋长。”

    “……？？？”尹伊露在面膜外面的眼睛里画满了问号，“明希是在怼我吗？所以为什么我们要进行这么无聊的对话？我跟你们说，你们不去帮大峤的忙，他等下会在菜里下毒。”

    “已经下了。”薛峤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随后便见他端着两盘菜走向了餐桌，“吃饭了。”

    “耶！”莫宇腾地从沙发里弹出来，尹伊和方灵也起身朝餐桌走去。

    乔明希也要跟着起身，却被叶祁远叫住了reads;。

    “哎，先下完。”

    乔明月看了他一样，伸手拿出一颗黑棋子摆在手画的棋盘上。

    “下完了。”他道。

    棋盘上，五颗黑子棋子在不起眼的角落连成了一线。

    叶祁远抬头看他，慢慢地伸出手点了个赞。

    9:p。

    窗外静悄悄的，夜色深沉。

    宽敞的一楼顶灯全关，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散发着昏暗的橘色光芒。

    六个人坐在沙发里，气氛很紧张。

    “老叶在说谎。”尹伊面色阴沉，一反常态地正襟危坐着，“他保明希不是因为明希被他验过，而是明希是他的同伴，他们都是狼——我，才是真正的预言家。”

    画面外传来一道正经的男声:“尹伊发言结束，薛峤发言。”

    “不，明希不是狼。”薛峤沉声道，“莫宇才是。”

    “我已经死了哎！”莫宇叫道。

    “死者请勿诈尸。”画面外的男声威严提醒道。

    “哈哈哈哈哈！”尹伊发出魔性的笑声，“你死了就闭嘴啦！”

    莫宇可怜兮兮地闭上了嘴。

    薛峤笑了笑继续道:“他和老叶商量先自刀骗药，但是很不凑巧，我是女巫，铁石心肠的那种。”

    尹伊又哈哈笑起来，薛峤又道:“头一晚之所以是平安夜，因为被杀的是明希，我救了他。如果伊姐是真的预言家，那么明希应该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平民。”

    “凭什么明希不会是自刀骗药？”莫宇不服道。

    “滴”的一声警告响起:“尸体请勿诈尸，莫宇记黄牌。”

    莫宇:“啊啊啊啊啊啊啊！”

    薛峤笑道:“因为明希不会说谎啊。”

    “哎～～呀～～”尹伊拖着声音叫道，“你们能不能严谨点啦！”

    “我不管啊！为什么先杀我！”莫宇锤着沙发大叫，“不让我说话太难受了！啊啊啊给我红牌吧！”

    “这尸体话太多了。”叶祁远吐槽道。

    乔明希道:“怎么看出来我没有撒谎的？啊……我觉得我演得挺好的……”

    “不要随便说话啊。”角落的方灵道，“你这样就暴露了。”

    “……我觉得你也暴露了。”尹伊无语道。

    字幕:能不能认真玩游戏啊？

    “我听出来了！明希和小灵是狼啊！”

    “喂你们按照规则来好不好？”

    “这是我玩过结束得最快的狼人杀……”

    “这游戏没法玩了啦！”

    原本气氛紧张的屋里瞬间变得吵闹起来，镜头在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大家都多少带着笑意reads;。

    镜头慢慢拉远，缓缓推到窗外星星点点的夜空。

    字幕:老友公寓，你我在此相聚。

    电视里传来广告声，alian起身关了电视，对沙发里的人说道:“行了，看完了，可以走了吧？”

    “啊～～～～”林子宁抱着抱枕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抱枕里，“姐，我们明天再走好不好……我好困……”

    “少给我赖皮，起来！”alian一手叉腰，一手去拎林子宁的后衣领，“明天上午就要进演播厅，你想凌晨4点就爬起来赶飞机，然后一下飞机就直奔演播厅的话，你就继续赖在这儿吧。”

    林子宁挣扎着趴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爬起来:“所以为什么菠萝台不能来这边搭演播厅嘛。”

    “废话那么多，快点换衣服。”alian一巴掌拍在林子宁脑袋上。

    林子宁嘟囔:“姐，你知道你哪一点能超过娜姐吗？就是——你比她还凶多啦！”

    “……”alian额头爆起青筋，“换衣服！”

    林子宁笑嘻嘻地跑了。

    他进了自己卧室，三两下换了一身便装，然后将床上摊着的几身衣服装进行李箱。

    空荡荡的床头柜上摆了两个装着照片的相框。

    一张照片上是林子宁和林子钰，林子宁笑得眼睛微微眯起，一只手放在林子钰的头顶比着剪刀。而林子钰微微抿着唇，腼腆地看着镜头。

    另一张已经有些年岁了，背景像是刚结束了演出正在收拾的舞台，五个年轻的男生挤在镜头里，都画着有些浓的舞台妆。易桓手中握着刚开了瓶盖还没来得及喝的水，坐在舞台边上偏头看着镜头；他旁边坐着脱了外套只穿着背心的季衍，一只手搭在盘腿坐在一旁的乔明希的头上，像是带着对方转了个方向看镜头；沈嘉恩跳下了舞台，按着林子宁的肩膀对镜头做鬼脸；而举着手机的林子宁笑得灿烂，空出的手对着队友的方向比了个“赞”的手势。

    林子宁装好衣服，伸手将两个相框也装进了行李箱。

    去机场的路上，一路灯火通明。

    “到了那边之后一定要听我安排。”alian道，“这一季请的嘉宾阵容是这节目历史上最豪华的，贺老先生那种歌唱艺术家都来了，所以你别有太大胜负心，主要是赚一个观众缘。”

    “难道不是玩得开心？”林子宁道。

    “玩你……”alian硬生生将后一个字吞了进去，“总之要听我的安排，好好休息，拿出最好的状态，至少要让观众觉得你是在享受舞台。”

    林子宁偏头看了看窗外，答道:“知道啦。”

    alian也不同他多说，低头刷了一下新的娱乐新闻，突然道:“房子位置选好没？”

    听她突然提起，林子宁沉默了一下道:“暂时还是不买了。”

    “不买了？”alian皱皱眉，“你打算住一辈子公司公寓？”

    林子宁没说话，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漂亮的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模样。

    “对啊，因为我对公司爱得深沉嘛。”

    《老友公寓》播出后，迅速在一众大同小异的综艺真人秀中杀出了热门之路。

    对于看多了亲子、冒险和旅游类综艺节目的观众来说，《老友》这种情景式的节目一开始就因为形式的新颖而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虽然六位明星一起生活的日常听起来似乎平淡无趣,预告片也没有所谓的矛盾看点，但节目组想法新奇大胆,每期主题轻松有趣,看下来竟然也很有意思。

    况且这个节目请的都是有知名度的明星，光这一点就已经是最大的看点了。

    十几年来从“国民妹妹”蜕变为全能天后的尹伊，国民度仅次于前世界冠军莫宇,中老年观众喜爱她从前演的角色,看到电视上放节目都会说一声“这不是尹伊吗”；年轻粉底则喜欢她活泼爱笑的个性,并且觉得这个节目展示的就是日常生活中、聚光灯之外的尹伊。

    国民度胜过了尹伊的莫宇和长期做幕后的叶祁远则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和自身专业无关的娱乐综艺,莫宇开朗耍宝,是节目笑点的制造机；叶祁远则在延续选秀节目中的毒舌之外，还能让观众看到一个离开音乐舞台后更随和的他。

    方灵的讨论度相对来说没有这三人高,甚至有部分声音诟病她过于不食人间烟火,像装的。但她在文艺圈有着其他几位加起来也比不上的地位，忠实粉丝也是一大堆。况且和大部分时间在笑闹的几人比起来，她的宁静清浅和偶尔的呆萌也并不令人感到无趣。

    薛峤是节目播出后受益最大的人,从前粉丝看他多是通过影视作品和活动采访,多数时候看到的也是作为演员的薛峤reads;。但在这个节目中，他展现出了稳重、细心又顾家的一面，大厨级的料理受益更是让更多的女性观众多了一位新“老公”。

    至于乔明希，虽然在节目中多数时间很安静，但总能偶尔冒出一两句金句，有时“怼”得莫宇哇哇大叫，有时连叶祁远也自愧不如，莫名地还挺有综艺效果，吸了不少新粉。曝光度和观众缘提高许多，air解散后流失的人气彻底回升了。

    随着节目的越来越火，六位嘉宾的身价也跟着又是一翻。

    “我给你接了一个代言。”卢娜找到乔明希，“‘深木’虽然历史不长，但是有冲向国内一线服装品牌的趋势，适合年轻人，跟你的定位也挺符合的，下周去拍一组平面广告。”

    “好。”乔明希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这些事情交给卢娜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卢娜道:“现在你的曝光度和热度都上来了，我会给你接比以前多很多的工作，怎么样，有心理准备吗？”

    乔明希笑了笑:“我可以的，娜姐。”

    “那就好。”卢娜也笑笑，又道，“然后皇耀那边给《狼烟》的主演安排了一期杂志特刊，过几天我带你去杂志社拍。”

    乔明希愣了愣:“可我不是主演。”

    “你人气高啊。”卢娜道，“而且严少文这个角色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和严少武绑定的，等之后真正到了剧组的宣传期，你还会和薛峤一起参与更多的宣传，这是肯定的，换谁都一样。”

    其实如果方涵没有出意外继续演了严少文，他的宣传任务并不会有乔明希这么多。再严谨认真、以品质为第一的剧组，面对一个人气高的演员也是会尽可能的利用他来对剧进行宣传，这些在剧组与乔明希的合同中也是一开始便谈好了的。

    虽然任务比预想中多，但想到与自己搭档的是已经熟识的薛峤而不是其他陌生人，乔明希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那个杂志……”乔明希问，“是我和薛峤一起拍吗？”

    卢娜闻言顿了顿:“是和几个主演一起。”

    乔明希的睫毛颤了颤，配合地道:“我知道了。”

    乔明月听电话那边的人说完才道:“就照你说的办，要仔细一点。”

    她挂了电话，一回头见到卢娜从楼上书房下了楼梯。

    “讲完了。”卢娜走到她面前，“这个月内的工作已经都确定了，我仔细筛选过，不会有问题。”

    乔明月淡淡笑了笑:“辛苦了。”

    “没什么辛苦的，我还不如你操心多。”卢娜道，“不过……”

    乔明月抬头看她，露出询问的神色。

    卢娜又道:“我还是之前那个意思，既然你我继续帮明希打事业，明希也向我表达过自己的意愿了；那么我就会拿出我最专业的态度，一切以明希的事业为重，其他一些影响的因素在我看来都是专业的态度可以克服的，如果你担心有什么事会影响明希，可以同我说，我可以调整，但如果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可能……”

    她说得很委婉隐晦，后面的话也没有说出口，乔明月倒是会了意，笑了笑:“我明白，你放手去做便是。”

    卢娜于是点点头。乔明月看了看二楼的方向，轻声道:“明希一直是个好孩子，不会让你我失望的。”

    季衍这日到皇耀开会，电梯正是中午高峰期，反正他要去的会议室楼层也不高，便干脆走了楼梯reads;。

    刚走到三楼转过拐角，就见两个人坐在楼梯上挡了去路，一人手中还捧着一大份盒饭。

    正狼吞虎咽吃着饭的两人也看见了季衍，齐刷刷地抬头看着他，两张脸都眼熟得很——其中一头凌乱短发的男人正是在《狼烟》中饰演男二号程玄的丁向元。

    季衍:“……元哥？”

    “小季啊。”丁向元咕咚将嘴里的肉丸子嚼吧嚼吧吞了，“来公司啊？”

    他身旁的人季衍也是认识的，就是在剧组时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助理女生，闻言很不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元哥你这不废话么。”

    季衍笑了笑:“怎么在这儿吃饭？”

    “嗨，别提了。”丁向元苦不堪言，“萧总那个效率狂大忙人，这个时间叫我过来谈事情，我都实在饿得不行了才放我出来扒两口，一会儿马上又要回去继续。”

    “季哥你别听他甩锅给萧总。”丁向元的助理道，“人家萧总是让我们在休息室吃的，元哥非说下一个角色就是每天这种忙碌的状态，要来这儿体验一下。”

    丁向元一转身从她碗里夹走一片肉:“谁让你说话的？”

    “元哥！”助理大吼一声，半个身子扑过去抢被他夹走的粮食。

    丁向元一口将肉吃了，抬头对季衍道:“对了，下午要去拍杂志你知道吗？”

    “知道。”季衍点点头。

    “行，那一会儿见。”丁向元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你先去忙吧。”

    “下午见。”季衍对两人点点头，抬脚上了楼梯。

    助理转头看着他走远，直到脚步声不再传来，才转头对丁向元道:“哥啊，你觉不觉得季哥最近看起来没有在剧组里好相处了？感觉不爱笑了。”

    “有吗？”丁向元继续扒着饭，“那不也挺好嘛，你们小姑娘不就爱高冷男神犯。”

    助理仔细看了他几眼，嫌弃地摇摇头:“哥，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

    “你也看看你自己吧。”丁向元认真吃饭，“我好怕你再跟着我嫁不出去，不，我看你天性如此，嫁不嫁得出去和跟不跟着我没有必然联系。”

    “……把我的肉吐出来！”助理怒吼。

    季衍到了楼层，长长的走廊上很寂静，墙上贴了一排《老友公寓》的海报。

    多数是皇耀自己的艺人莫宇的单人海报，中间混着几张集体的。

    集体的海报正是第一期播出前几位嘉宾坐在沙发中聊天的那张，《老友公寓》的美术组专业非常过硬，一张简单的说笑照片加上一句“老友公寓，你我在此相聚。”寥寥几字，也没有花哨的排版，却硬是做出了十成十的温馨感。

    季衍的目光放在角落里的乔明希身上，照片上的男生穿着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像从前大多数的时候一样；一头黑发软软地搭下来，正安静听着别人说话，神色认真得像小学生，却也有些可爱。

    多年前的时候，季衍在阳光铺满了的练功房里看到乔明希，看他侧躺在临时拼起来的凳子上熟睡，也觉得他有些可爱。

    季衍静静站了一会儿，随后从海报上收回视线，神色平常地朝会议室走去。

    这次拍摄请了《狼烟》的五位主要演员,加上乔明希一共六人。

    除了季衍与薛峤之外，还有饰演男二号程玄的丁向元、饰演萧绝好友的祁鸣,以及镶边女主角张瑜歆。

    卢娜亲自开了车带乔明希来杂志社，他们到时已经到了两位主演,正在临近的化妆间中做造型。

    “乔哥好，娜姐好。”杂志的妆发师找到乔明希，是个打扮很复古的小姑娘,还带了一个模样中性的高个子男助理。

    乔明希对她友好地笑了笑:“你们好。”

    “明希脸容易过敏,之前沟通的时候和你们说过。”卢娜对妆发师道。

    “没问题,我都准备过了。”女孩子笑道，抹了橘色腮红的脸看起来非常可爱。

    她将大大的两个化妆箱往梳妆台一摆,动作迅速地掏出瓶瓶罐罐开始在乔明希脸上捣鼓起来，而一旁她的男助理则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偶尔帮忙递下东西。

    妆发师一边给乔明希做着简单护理，一边还对男助理讲解几句reads;。

    “你讲得好仔细。”乔明希道。

    “没办法呀。”妆发师的声音脆脆的,“他太笨啦,每次都得跟他讲好久。”

    男助理没说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腼腆的模样。

    其实也幸好他们遇见的是事情少的乔明希,若是脾气差一点的艺人，遇到妆发师给他做造型的同时还要教学生，指不定就不高兴了。

    一旁无聊得翻杂志的卢娜闻言随口道:“笨鸟先飞，我们明希也笨。”

    这下换乔明希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不一样，乔哥可是大明星呢。”妆发师笑道，“我们公司好多女孩子都可喜欢乔哥了，我都是与同事搏斗了三天三夜才抢到了给乔哥化妆的机会呢！”

    说着她夸张地挥了一下手，把乔明希和卢娜都逗笑了。

    就这样一边说笑着，一边慢慢地给乔明希做好了造型。

    杂志的人带乔明希去换衣服，化妆间中只剩下了妆发师和她的助理。两人一边收拾着东西，男助理道:“明星果然都是私下和电视上不一样。”

    “怎么？”妆发师问，“乔哥还好吧，他素颜算很好看了。下次遇到个素颜皮肤差的，这次教你的那些点都不够用。”

    “我是说性格。”助理道，“不是说他性格很冷很喜欢怼人么？我觉得还挺好相处的。”

    “噗。”妆发师笑出声，“你从哪儿听来的？也许是他性格好，也许是今天心情好，不过这些明星的性格都要自己接触了才知道，别人说都不全是真实的，你要有眼力点，别老是畏首畏手脚的。”

    “知道了。”助理乖乖答道。

    乔明希换好衣服进摄影棚时，除了张瑜歆之外的主演都到了。

    这次杂志拍的是复古主题的时装，贴合《狼烟》这部剧，虽然几人穿的都不是剧组的戏服，但风格相似，每个人也与角色贴近。

    薛峤穿了一件双排扣的军装外套，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喝水，一转头就见到乔明希走进来。

    “嗨，这边。”

    乔明希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却先看到了坐在同方向位置的季衍。

    他穿一身深灰色，正侧头听顶着凌乱短发的丁向元说话，侧脸似乎变得比上一次见还要冷硬了一些。

    乔明希静静地转开视线，走到薛峤身边。

    “啊……你染头发了。”他看着对方的短发道。

    “这都能看出来？”薛峤抓了一把头，“马上有部都市剧要拍，剧组要求染的。”

    一旁他的助理“啪”地去拍他的手:“哥！抓乱了造型师要骂人的。”

    乔明希被那清脆的一声“啪”吓得一抖，薛峤倒是习以为常了，咧了咧嘴，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对乔明希道:“坐吧，女孩子化妆久一些，估计还有一会儿才开拍。”

    乔明希在他旁边坐下，正好背对着季衍在的方向。

    摄影棚其实不大，他能听见丁向元正在说话的声音。

    薛峤一转头见乔明希眼神放空，伸手捏起他脸上的肉:“想什么呢？”

    他们在录《老友公寓》的期间越来越熟悉，偶尔乔明希发呆时，他就会这样捏捏他的脸，真的像严少武对文弟那样reads;。

    乔明希回过神来，往旁边一旁躲过他的手，揉着脸道:“你这样会捏一手粉底的。”

    薛峤哈哈笑了两声:“幸好化妆师不在。”

    季衍其实在听见有人进来时就已经看到乔明希了，丁向元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他难得走了神。

    在《狼烟》剧组见到乔明希的时候，对方的状态其实看起来很不好，季衍总是记得严少文死去的那场戏里乔明希的神情；出了镜头后，乔明希也总是面无表情地抿着唇，总有些恍惚的样子。

    但现在男生坐在那里揉着自己的脸，虽然面上还是没有表情，整个人却似乎鲜活了起来。

    “小季？”丁向元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季衍移开视线，偏了偏头看他。

    “想什么呢？”丁向元拍他一把，往后整个人瘫进沙发里。

    丁向元本身的性格可以说和剧中的程玄完全是两个极端，但此刻他和季衍都没有说话时，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里，整个小范围的气场都有点冷。真有一点狼之子萧绝和死神程玄的样子。

    “我觉得背后好像开了冷气。”薛峤的助理低声悄悄地说。

    薛峤没有回头，倒也明白她在说什么，敲了她的头一下:“冷就穿外套。”

    “演员真是太神奇了。”助理啧啧感叹道。

    没等多久女主角张瑜歆就来了，她是个个子高高的气质很冷艳的女生，年龄不大，穿了一身民国时期的小洋装，虽然在剧中只是戏份不多的镶边女主，但此刻在一群男生中真真是一朵柔嫩的小花。

    见人齐了，主摄影和工作人员便把几位主演聚到一起，大致讲了一遍重点。

    乔明希站在薛峤身边，薛峤的身高完全能将他挡在身后，他睫毛颤抖得有些厉害，半走神地听完了。

    先从拍集体照开始，摄影棚也布置得很复古，乔明希被安排站在后方巨大的书架下，同样是和薛峤一起。

    几人都朝摄影区走去，踩上地毯时乔明希脚下绊了一下，被身边的薛峤轻轻扶住:“小心点。”

    “谢谢。”乔明希对他笑笑，转过头时季衍正从薛峤身边走过。

    乔明希的睫毛又颤了颤。

    他伸手摸了摸眼睛，安静地走到书架下站好。

    拍摄还算顺利，乔明希许久没拍照了，起初还有一点僵硬，被摄影师提醒了两回，但渐渐地也进入了状态。

    因为是《狼烟》主题的拍摄，他要找的是严少文的感觉。

    严少文是什么性格呢？在拍戏时他已经研究过很久了，趁着拍摄空隙闭了闭眼，想着记忆中那个少年天真无畏的样子，再睁眼时已经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如果是严少文这样的性格，大概自己会快乐许多吧。

    他偶尔走神地想。

    集体拍摄结束后，就要拍分组和单人了。

    乔明希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交集，只需要和薛峤一起reads;。几位主演回化妆间补妆，乔明希趁机躲到了楼梯间悄悄偷懒。

    他中午时胃口不太好，只草草吃了几口饭，此刻觉得胃有些隐隐作痛。

    他坐在楼梯上，背对着化妆间的走廊，偶尔会有脚步声经过，他发着呆，装作自己不存在。

    所谓休息时间并没有太久，乔明希坐了一会儿就准备起身，一站起来却觉得眼前有些花，他伸手扶住墙站了一会儿，才苦恼地揉了揉胃。

    一会儿问问那个妆发小姑娘有没有零食好了……

    他脑中想着，揉着胃转身往化妆间走。

    一转进走廊却停了脚步，靠着墙的人听见声音也回过头来，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季衍的脸还和从前一样，指间缓缓地腾起烟雾，让朦胧中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冷。

    在乔明希的记忆中，季衍是不抽烟的。

    他脚步顿了顿。

    在见到乔明希之后，季衍就随手碾灭了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

    他的视线在乔明希放在胃部的手上停了一下。

    乔明希低了低头，从他身边走过。

    “……阿希。”

    空旷的走廊突然响起季衍的声音，两个人都愣了愣。

    乔明希却没有回头，像那日在港城时一样，留给他一个快步离去的背影。

    那些积累了半年才被发现的邮件又一封一封争先恐后地跳进脑海。

    季衍往后将头靠在墙壁上，扯着嘴角笑了笑。

    和薛峤一起拍了一组兄弟组合的合照，杂志又给乔明希拍了一组单人，他几乎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露出文弟的眼神与微笑便行。

    卢娜在一旁看着现场电脑导出的原图，满意地点了点头。

    严少文这个角色对乔明希来说，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拍完单人，乔明希的胃已经痛得不行了，他面上没有太表现出来，只在听到工作人员过来说要不拍几张集体照时微微皱了皱眉。

    来通知的工作人员似乎是个小助理，正好见到乔明希的神情，心里顿时有些忐忑，把他这个大明星不高兴。

    卢娜对她客气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头见到乔明希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没事。”乔明希摇了摇头，嘴唇却已经有些白了。

    他找候在一边的妆发师要了一杯热咖啡，草草喝了两口:“走吧，娜姐。”

    补拍倒是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众人互相客气的声音中收了工。拍最后一张照片时乔明希是坐在椅子里，一起身却一阵天旋地转，胃部撕裂一般疼起来，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卢娜原本就看着这边，闻言惊道:“明希！”她快步要走过来，到底离得有些远，乔明希已经捂着胃跪了下去，整个人蜷成一团。

    离他最近的是张瑜歆，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来扶他:“怎么了？”

    乔明希紧紧咬着唇，额上大滴大滴地流下汗来reads;。

    薛峤原本走在前面，听见声音也回了头，面上也是一惊，转身要走过来，却有人比他更快地大步走了过去，单膝跪在乔明希身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

    “娜姐，拿他的药来。”季衍沉声对卢娜道。

    卢娜反应过来，快步去找乔明希的包。

    乔明希疼得已经有些恍惚了，只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在自己身旁，他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抓住对方的手。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季衍却感觉不到疼，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低头面色沉沉地看着他。

    “明希？没事吧？”薛峤担心地问。

    却没有人回答他，卢娜很快折返了回来，季衍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将水杯凑到乔明希唇边。

    “张嘴。”他低声道，乔明希配合地照做了。

    给他吃了药，季衍拦过他的肩，乔明希半边身体靠在季衍怀里，季衍将水杯还给旁边的人，空出的手轻轻拉开乔明希捂着胃的双手，力道合适地给他推揉着胃部。

    卢娜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神情有些复杂。

    没过多久，乔明希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杂志的工作人员道:“小乔哥还好吗？要不要送医院。”

    “我送他去。”卢娜道，季衍的手从乔明希胃部挪开，突然抬头看了薛峤一眼。

    “麻烦帮忙。”他朝薛峤道，薛峤会意，弯腰从他手上接过乔明希，将对方横抱起来。

    “车停在哪里？”薛峤问。

    卢娜愣了愣:“负一楼停车场。”

    薛峤点点头:“走吧。”

    卢娜转头看了季衍，薛峤已经抱着乔明希往外走了，她回过神，连忙跟了上去。

    季衍还维持着原姿势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出了摄影棚才离开。

    他的手上被抓出了一些印记，没有太多痛感，仔细看去却还是很明显。

    “衍哥？”助理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季衍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回去了。”

    林子宁在南方参加的是一档音乐竞技节目，请的选手嘉宾都是已经成名的歌手，甚至这一季还有殿堂级的演唱家。

    他到了南方后只休息了一天就立刻进了演播厅，加彩排连着四天，一共录了两期节目。

    air以韩风舞曲出道，之后今年倒是多数类型的歌都唱过。林子宁外形漂亮，唱摇滚非常容易感染观众，因此前两期他选了两首摇滚，从现场来看效果还很不错。

    连夜的彩排加录制，他已经疲惫得不行，坐上保姆车回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他原本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alian交待事情，突然包中的手机大声响了起来。

    他疲惫地睁开眼，动作迟缓地接了电话:“喂？”

    那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他一愣，看了一眼前排的alian，见对方没有注意这边，松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等到那边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才冷声道:“不认识。”

    林子宁一回到d市就直奔了林子钰的住处。

    这套房子在市中心，是林子宁成名后给林子钰买的第三套房子，担心单纯的弟弟被陈路骗,房子写的是林子宁自己的名字，但他从来不过来住，连他的房间也没有。

    他直接用钥匙开了锁，去推门却推不开，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他动作一顿，用力敲了敲门:“小钰！”

    门内没有声音，这套房是一梯一户，他倒不担心被人看到，又大声叫了一声:“小钰！是哥哥！你在家吗？”

    过了很久那边才传来一阵响声,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露出林子钰一张挂满了泪水的脸。

    林子宁见他这副样子就是一愣，林子钰一言不发，快速将林子宁拉进房内，大力锁了门,然后吃力地搬过鞋柜抵在门边。

    林子宁将他拉过来,上下检查了一番,见他外表与平时无二,才悄悄松了口气:“你一个人在家？陈路呢？”

    听到他提陈路，林子钰的眼泪刷地又掉了下来，他一头扑进林子宁的怀里，哭道:“哥哥……我怕……”

    林子宁心中升起对陈路的恨意，也被弟弟哭得难受，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林子宁的被，低声道:“别怕，哥哥在这儿。”

    他拉着林子钰进到客厅坐下，沉声问:“小钰，告诉我，陈路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林子钰抽泣道，“路哥怕那些人找到这边伤害我，自己躲出去了，哥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怎么办……他在外面怎么住得好……”

    他口中提到那些人，林子宁心中一惊，难道陈路把赌的事告诉林子钰了？

    “哥哥，你帮帮路哥吧……”林子钰抹着眼泪，“他是被骗的，但是那些人说如果这周不还上，就……”

    “就挖了他的眼睛是吧？”林子宁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他倒希望那边能真的把陈路收拾一顿。

    林子钰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害怕地瞪大了眼，小心道:“哥哥……”

    林子宁对上弟弟的视线，对方还是小时候那副模样，是他如何也不能丢下的一株柔弱小草。

    “别担心。”林子宁摸了摸弟弟的头发，“我替他还，不就两百万嘛，大明星还差那点钱？”

    听他这样说，林子钰终于放下心来，破涕而笑，扑进林子宁怀里蹭了蹭:“哥哥，你真好。”

    林子钰胆子小，怕那些人真的找上来，拉着林子宁的手才能睡着。林子宁坐在床边看着他睡去，又静静坐了许久，才轻轻拉开弟弟的手，轻手轻脚出了门。

    从楼中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林子宁戴了墨镜，又将上衣兜帽拉过头顶，双手插在兜中低头慢慢地走。

    宽阔的马路上车与行人都已经很少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孤零零地工作着，闪烁间像在跳一支没有观众的舞。

    林子宁觉得自己就像那个红绿灯。

    陈路竟然敢将事情告诉小钰，竟然敢连累到他的弟弟。

    这次陈路欠下的赌债依然是他还，因为他对林子钰说了别担心。

    从小与弟弟相依为命，林子钰的一切烦恼都由他解决，包括金钱，包括健康，也包括陈路。

    对他这样咖位的艺人来说，两百万确实不算多，但这样无底洞一般的速度，他早已没有一点存款了。

    林子钰不用担心，因为需要操心这些事的人是他的哥哥。

    两百万……两百万……他去哪里再找两百万？

    绿灯刺眼地亮着，林子宁恍恍惚惚地走过斑马线，突然痛苦地蹲下身来。

    让陈路死了算了，所有人都一起死了算了。

    我也……

    一辆越野车从道路旁飞驰过来，发出巨大的刹车声。

    林子宁仿佛没听到一般，还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

    开车的人反应非常迅速，在即将撞上林子宁的那一刻，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林子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车门被打开，上面的人利落地跳下来，快步向林子宁走来:“你好？没事吧？”

    林子宁低着头，那人又沉声问了一句:“妹子？你还好吗？”

    林子宁一愣，抬头去看来人，路灯亮得有些刺眼，那人的脸逆着光看不清，只觉得像小山一样高。

    “……”林子宁张了张口，冷淡道，“你叫谁妹子？”

    杂志社的官博在拍摄第二天放了一组拍摄花絮，还提到了乔明希带病工作，简单称赞了一番对方的敬业。

    微博发出后，乔明希的后援会立刻进行了转发，粉丝们又是直呼心疼。

    被乔明月按在家里休息的乔明希一看这条微博就知道是卢娜勾兑过的，他其实不太喜欢娱乐圈中卖努力人设的行为，但还算适当，便也没再去问卢娜。

    他给管理后援会微博的女生发了消息，让对方又发了一条微博，告诉大家自己并无大碍，不用担心。

    私信依然是几乎炸了的状态，除了惯例的广告和黑子的人身攻击外，乔明希挑了一些粉丝的留言回了，突然看到了一条消息。

    “小殿下，听他们说你和大峤在一起了，是真的吗？！！”

    乔明希:“……？”

    他一脸莫名，回复道:“不是真的。下次不用听他们说，请来问我。”

    他按了发送，那边很快就回复了:“啊啊啊啊小殿下你回我了！好的好的，我再也不听他们说了！”

    乔明希:“……”

    他没有再回这条消息，这时微信又响起来，点开一看，是沈嘉恩和易桓发来的消息，也是问他有没有大碍的。

    他与他们聊了几句，又收到了林子宁的消息。

    解散后他们已经很少在网络上说话了，收到消息乔明希有点惊讶，林子宁倒是也没说什么，依然是看到微博来问他的消息，乔明希也认真回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乔明希曾经也不喜欢过林子宁，两个人甚至还斗过嘴，但此刻也能如多年好友一般互相慰问。

    的确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切都过去了，曾经心里的那些疙瘩，不过也是自己困扰自己。

    林子宁与乔明希聊了几句，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阿希，你认识卓修言吗？”

    乔明希想了想，回道:“听说过，我姐姐认识。”

    那边过了很久才回复:“他人怎么样？”

    乔明希不知他问的是哪一方面，只能回道:“不是很了解，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林子宁回道。

    乔明希心下有些疑惑，但见林子宁没有多说，便也没有问下去。

    他又刷了一会儿微博，林子宁参加的那个音乐竞技节目官宣了，六位嘉宾，最好看的那个就是林子宁。

    从前他在air的时候就是最好看的，妖冶而雌雄莫辩的那种好看，每次站在舞台上都会发光。

    乔明希看起来总是对林子宁爱理不理的，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其实也悄悄羡慕过对方。

    乔明希放下手机出了房间，路过书房时见到乔明月正在里面看书，便走进去道:“姐姐，我问下你关于卓修言的事。”

    乔明月闻言转过头:“问他做什么？”

    “帮朋友问问。”乔明希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哪个朋友？”乔明月问，“能力上来说是个厉害人物，性格上来说是个烂人。”

    乔明希愣了愣，他倒也不知道林子宁问的是哪方面，只能含糊道:“就是圈子里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乔明月沉默了一下道:“非常花心，喜欢玩小明星。如果你朋友想认识他，别去牵线。”

    乔明希闻言皱了皱眉，点头道:“我知道了。”

    林子宁为什么要问卓修言呢？

    乔明希想不到答案，又不好直接问，犹豫了一番还是给林子宁发了消息。

    “我姐说卓修言非常花心，遇上他要小心。”

    发过去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直到乔明希晚上睡觉前才收到回复。

    “知道了。阿希，谢谢你。”

    语气莫名地不像对方平时说话的风格，末了却又发来一张表情图，妖艳的q版男生甩着头发转了个圈，跳出“我好帅”三个字。

    乔明希笑了笑，放下手机钻进了被窝。

    季衍和国师通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结束时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

    国师年底的片子是一部文艺片，但以国师的号召力倒也不担心票房。整个团队都沉下心来追求品质，就冲着第二年的金鹤奖和各大电影节去的。

    季衍饰演的男主角是个靠做面点缓解内心抑郁的人，国师专门让人给他安排了面点师傅，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去找师傅学面点手艺了。

    他挂了电话又随手刷了一下微博，杂志社那条微博圈了几位主演，乔明希的微博名字也在内，他点进他的主页，第一条就是转发的后援会的声明，只发了一个“”的表情。

    再往下翻一条，是几天前录最新一期《老友公寓》时的自拍照。

    乔明希v:

    伊姐说她要教我练瑜伽

    配图是一张照片，他穿着宽松的运动衣和长裤盘腿坐在瑜伽垫子上，身后尹伊悄悄伸出头来比了个“耶”。

    季衍盯着照片上的人看了一会儿，退出了微博。

    如今的他们哪怕是有着《狼烟》的交集，也像是两条平行线，向着两个方向飞驰而去。

    不被所谓执念困扰的乔明希，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季衍点了根烟走到阳台，夜色沉沉的，一点星光也无。

    季衍在阳台待了一支烟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却没有什么睡意,干脆回到卧室又将剧本看了一遍。

    距离开拍还有几个月,他拿到的是第二版的剧本,之后还会有修改,但大致的框架已经是这样了。

    他在这次的片子中要演一个有点神经质的男人，一直郁郁不得志,患有非常严重的与人交流障碍,只能靠做面点来发泄内心的抑郁。

    在目前的版本中,这个男人痴恋着女主角,执拗到了几乎病态的地步。

    季衍演了几年的戏,深情的角色也有不少，但这样疯狂执拗的几乎没有，因此他目前对这个角色并没有钻研透。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描绘男主角的画像,形象却始终模糊不清。想着想着，突然出现了乔明希的脸。

    男生抱膝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至他关门离去,那双眼好像还透过厚厚的门看着他,如芒在背。

    季衍最初并不太喜欢这部片子的剧本，他是一个理智大于情感的人，从来都不能理解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是哪种心理。但他一点一点读着男主角的台词，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一直延续到此刻。

    他刚才与国师通了许久的电话，在这个角色的行为上起了分歧。

    “抱歉，这一段我真的理解不了。”他当时对国师说，“为什么因为我爱她，她就必须放下一切来承担我的爱？我并不能体会到所谓得不到回应的绝望，反而觉得我自己的行为很没有道理。”

    他想，也许他不能理解这个角色，就像那时他不能理解乔明希一样。

    一封一封的邮件跳进脑海，他几乎已经能将那些内容背下来，每一个字里都有一个乔明希在哭泣。

    最初看到邮件时，他依然有一种被步步紧逼的窒息感。但很快，他又发现最后那一封道别的邮件，不仅是乔明希在对他道别，也是对方亲手拉住了过去那个紧紧跟着他的乔明希，为此画上了句号。

    这样很好，乔明希应该有属于他的路，而不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个叫季衍的人身后。

    至于当初决然离开的季衍，纵使终于见到了走着自己的路的乔明希，也再也没有立场回头看他。

    这世间所有的因果都由每个人自己品尝，季衍走着成全自己的路，自然也懂得，那些被他亲手丢下的东西，从此都是他必须承担的失去。

    他自嘲地笑笑，又认真将剧本中一段经典场景看了一遍。枕边开了静音的手机突地亮起来，带着r国前缀的陌生号码亮了几十秒，又悄然暗了下去。

    自从接了《老友公寓》之后，乔明希的生活节奏骤然加快，时间快马加鞭地飞驰而过，很久两个月就到了尽头，虽然节目刚播过了一半，但这边的录制已经到了最后一期。

    作为收官部分，节目组力求精细完美，特意在开录之前开了一次会，交待了最后一期的特殊设置。

    会议结束后，乔明希正要和小严一起回去，便被身后出来的薛峤叫住了。

    “你心中有人选了吗？”薛峤走到乔明希身边，借着身高优势将手掌放在乔明希软软的头顶，“请一位好朋友那个环节。”

    乔明希非常抵触这个会让他有特殊回忆的动作，往旁边偏了偏头，摇头道:“我不知道。”

    薛峤原本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他大大咧咧惯了。见乔明希这样便也放下了手，面上烦恼道:“唉，我也不知道。”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朋友。”乔明希慢吞吞地说着。

    “这不代表能一时找到合适的人选。”薛峤耸耸肩，看了旁边自己的助理一眼，“不然就让球妹去好了。”

    助理闻言愤怒地蹦起来捶他的胸肌:“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球妹！”

    一落地又喜笑颜开道:“我去可以啊，哥，给我发奖金。”

    薛峤丢给她一个“你在做什么梦”的表情，旁边乔明希歪了歪头，也转头去问走在后面的小严:“不然你也去好了。”

    “你饶了我吧明希哥。”小严有气无力，“两位哥，你们能不能认真点，编导提着刀在我们身后呢。”

    乔明希苦恼地皱了皱眉，除了嘉恩之外，他真的一点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晚上给嘉恩打个电话好了。他发着呆计划道。

    巧合的是，并没有等到乔明希晚上想起来给沈嘉恩打电话，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知道你今天没工作！快过来玩嘛！”电话那头有些吵，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沈嘉恩的兴奋。

    乔明希疑惑地问:“你听起来好高兴……涨出场费了还是陆远升职了……”

    “没有啊！”沈嘉恩大声道，“他还能升到哪儿去啊！外太空吗？！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快来！我请你唱歌啊，快快快！”

    他在那边催促得像要起飞，乔明希只好答应了，跟乔明月打了声招呼就坐着乔家的车去了沈嘉恩发来的地址。

    这是一家位置很隐秘的tv，来消费的多是艺人和比较喜欢玩的有钱人。

    乔明希进了门，tv的侍应生认出他来也没有表现出异常，一路恭敬地带他往包厢走去。大厅和走廊人都很少，加上橘色的光线有些暗，即使有人从身边走过，也不太能看得清脸。

    但当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与他擦肩而过时，乔明希还是认出了对方来。

    他停下脚步，那人走得太快，他来不及叫住他就已经消失在了转角。

    乔明希静静站了一会儿，侍应生沉默地等在前方，他对他歉意地笑笑，跟着去了包厢。

    一推开门，沈嘉恩莫名走调的歌声就扑面而来。

    “……偶像歌手已死。”乔明希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明希你来啦！”沈嘉恩原本站在沙发上，见状一把丢了话筒，朝乔明希扑过来，“快来分享我的喜悦！我们来对唱一首！”

    乔明希被他扑得一趔趄，两个人一起往沙发里栽去。一只手伸过来抓着沈嘉恩的后领，像拎小动物一样把他从乔明希身上扒拉开。

    乔明希坐起来看了一下屋内，只有他和沈嘉恩、陆远三人。

    “他怎么了？”乔明希看着又蹦回了沙发上、与其说在唱歌不如说是在鬼叫的沈嘉恩，疑惑地问陆远。

    陆远看了沈嘉恩一眼，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与乔明希常见到的冷漠全然不同。

    “一句话就把他高兴疯了，由他去。”

    乔明希面露疑惑，直到沈嘉恩唱累了终于恢复正常，坐到他身边喝水，他才又问了一遍:“你今天怎么了？”

    沈嘉恩咕咚咕咚灌了一杯果汁，“砰”地一声将被子放下，转头对着乔明希“嘿嘿嘿”地笑。

    乔明希:“……”

    “我跟你说。”沈嘉恩凑过来，要不是知道他喝的是果汁，乔明希几乎觉得他在耍酒疯，“陆远他妈妈……他妈妈……”

    他圆圆的脸上挂着傻呵呵的笑，整个人都像发着光一样亮闪闪的。

    乔明希心里一动，眨了眨眼睛。

    “他妈妈……”沈嘉恩一边笑着一边重复了好几遍，才突然张开双手大喊道，“他妈妈叫我周末回去吃饭！”

    乔明希心中想着“果然如此”，随后就高兴起来。

    他面上带出了笑，歪着头好笑地看沈嘉恩无骨人一样瘫倒在陆远怀里:“太好了，嘉恩。”

    沈嘉恩和陆远在一起十几年，终于被陆远的母亲主动提起，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三个人里两个都不是闹腾的个性，沈嘉恩一个人精力无限地在沙发上跳来跳去嗨歌，乔明希被他吵得头疼，中途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站在洗手台前看镜子里的人，包厢里空气闷，他的脸有些红，看起来就像喝了酒。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将自己的嘴角往上扯了扯。

    镜子里清秀的男生露出一抹怪异的笑。

    乔明希歪了歪头，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想起沈嘉恩高兴得眼睛都发光的样子，乔明希的心情也好起来。

    原来这个世界上，让人开心的事情有这么多。

    他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转身准备回包厢。洗手间的门这时被推开，进来两个年轻男人。

    “修言今天怎么回事，屁股上长火箭了？”其中一个男人抱怨道，“酒都没喝就走了。”

    听见耳熟的名字，乔明希的脚步顿了顿。

    另一个男人“嘿嘿”笑了两声:“你不知道？他最近看上个小……不，大明星，好不容易今天要到手了，谁还和你这个老光棍在这儿喝酒？”

    “谁？哪里的大明星？他卓修言的床上哪有什么大明星，不都是上赶着来的小戏子。”

    “所以说你不懂，就是不上赶着才觉得珍贵呗。再说了，那个姓林的是真好看，啧啧，我来的时候看到修言在门口和他说话，光看那张脸我都要硬了……”

    “呸，闭嘴吧死基佬，恶不恶心。”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解决了生理问题，其中一人转头见到站在不远处的乔明希，目光顿了顿，乔明希连忙转开了头，拉开洗手间的门。

    他已经确定了，刚才来时看到的人是林子宁。

    同一时间，地下停车场。

    林子宁在一辆骚包的前徘徊了很久，站起又蹲下，蹲下又站起，直到很久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那个人说的“等我十分钟”已经只有不到两分钟了。

    说出去可能别人都不信，出道快九年的林子宁，人生第一次面临着即将被潜规则的问题。

    他以前觉得自己不幸，其实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成为air的队员出道，有乔明希在，他们不需要陪投资商喝酒，不需要面临所谓金主的虎视眈眈。

    而现在，曾经在宴席上拿酒瓶敲碎了咸猪手的头的他，主动找到了北方富二代圈中赫赫有名的“烂人”卓修言，只因为对方出手大方，只因为他缺钱。

    林子宁蹲在跑车前方，偌大的停车场空荡荡的，只零星停了几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

    他面无表情地一辆辆看过去，手机上的数字又跳了一个。

    还有一分钟。

    他腾地站了起来。

    远处有一辆车开着前车灯缓缓驶来，刺眼的灯光莫名有点像演唱会上的聚光灯。

    粉丝都说air的门面是一只波斯猫，永远骄傲的、恣意飞扬的，甚至黑子要黑他，用的都多是“还不是仗着长得好看”这样的理由。

    林子宁盯着那团光，看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车子缓缓驶过，谁也没看见阴影里这个漂亮的年轻男生。

    林子宁心中猛地升起一股退意，脑海中的两个小人已经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

    算了。

    他抿了抿唇，转身要走。

    “喂。”

    一道声音传来，林子宁脚步迟疑地顿了顿，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还以为你有多豁得出去，也不见得嘛。”男声很低沉，语气却有点讨人厌。

    林子宁回头，旁边一辆越野车的车窗降下了一半，一个男人懒洋洋地躺在驾驶座里，一双长腿交叠放在驾驶台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张脸却生得冷硬刚毅。

    ——还有点眼熟。

    林子宁皱着眉头打量了他一番，越看越觉得这个大晚上穿着迷彩背心、装比地踩着军靴的男人像在哪里见过。

    见他眉头紧皱的模样，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卓修言帮不了你。”

    林子宁抿了抿唇:“关你什么事？——还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闻言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记得？”

    “我为什么要记得。”林子宁没好气地问，“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事？”

    男人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推开车门从越野车上跳了下来。

    他走到面前来，林子宁这才发现他身高高得惊人，迷彩背心外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甚至让他下意识退了一步。

    “怕什么？”男人嘴里叼着烟，却根本没点燃，“难不成你真是个姑娘？”

    林子宁:“……！！！！”

    “你叫谁妹子？”

    “哈，原来不是姑娘，抱歉抱歉。”

    ……

    “你怎么了？能起来吗？”

    “关你什么事？”

    “遇到什么了火气这么大？”

    “滚！”

    “好吧。”

    ……

    “……是你。”林子宁终于想起面前的人是谁来。

    乔明希给林子宁打了两通电话，都没有接通。

    他握着手机在角落站了一会儿，屏幕又闪烁着亮起来,一串陌生的号码,开头却是r国的前缀。

    乔明希低头静静看着手机屏幕,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走在大街上很少能看见的那种,一身在健身房中无论如何也练不出来的肌肉，虽然叼着烟靠着车门吊儿郎当的模样,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悍气。

    林子宁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娱乐圈是最混乱的圈子之一,他见过形形□□的人,直觉这个男人并非普通人。

    男人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转身从车里拿出一样东西，一扬手朝林子宁扔过来。

    林子宁下意识地接了，低头一看,是一个看起来复古得不行的按键手机。

    “卓修言帮不了你，需要的时候打里面的电话。”男人挥了挥手,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林子宁面无表情道:“我需要钱,卓修言有钱,为什么帮不了我？”

    男人双手架在方向盘上,闻言看了他一眼:“你需要的不是钱。”

    林子宁面上浮起一点冷笑来，男人没有多说话，一打方向盘开着车走了。

    林子宁看着越野车开出停车场，手里还拿着那部老式的手机。

    “……神经病。”

    正好这日与沈嘉恩见了面，乔明希便将《老友公寓》的事同他说了，沈嘉恩答应得很爽快，他现在是人气很高的综艺咖，对节目组来说也是极好的人选。

    乔明希不知道林子宁和卓修言是怎么回事，回家后给消息灵通的刑瑶发了消息，对方也没有得知卓修言最近有什么花边新闻，乔明希便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了脑后，专心准备起《老友公寓》最后一期的录制来。

    在录制的前一天，六个常驻嘉宾先去录制了一期室内综艺，为节目做最后的宣传。

    这档节目是国内非常老牌的室内综艺，三名主持人都是圈内业务能力顶尖的大咖，乔明希在他们面前不过也只是个后辈。

    当年air出道时也上过这个节目，受到了主持人不少的照顾。

    “小乔也是我们节目的老朋友了。”主持人之一的苏淼笑道，“再次来到我们这儿，有没有什么话想和观众朋友说？”

    台下坐满了观众，乔明希接过从旁边递来的话筒，慢吞吞道:“大家好，我是乔明希。”

    刚说完名字，台下已经是一片尖叫声。

    乔明希知道这次会有自己的粉丝来，却没想到来着这么多，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高兴再次来到《今晚大笑场》……”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来宣传《老友公寓》的。”

    台下发出一片笑声，三位主持人笑道:“我们都还没点题呢！这个嘉宾太自觉了怎么办啊导演。”

    乔明希歪了歪头，观众席离舞台很近，他能看到有个穿着他的后援会的t恤的女生举着相机凑在前方拍照，便看了她的镜头。

    女生连忙按了一阵快门，兴奋地对他挥了挥手。

    节目气氛很轻松，乔明希不太应付得来三位主持人闹腾腾的主持风格，全场基本都安静地待在一旁当人形背景。

    饶是如此，到了爆料环节他依然躲不过主持人的提问。

    “接下来这道问题是现场观众发来的，每个人都要回啊。”方淼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设备，笑道，“我问了啊——初恋是什么样的人？”

    “等一下，我补充一个条件！”另一位主持人李森森站起来道，“不许说没谈过恋爱啊，你们信吗？”

    最后半句是对观众说的，台下立刻整齐地一片“不信！”

    随后又有女声大叫道:“小殿下没有！”

    李森森回头问乔明希:“真的没有过吗？”

    这一段其实是有台本的，乔明希闻言露出有点苦恼的神情，李森森便道:“有过好感的总有吧？”

    乔明希犹豫了一下，这时身旁的薛峤向他递来话筒，却没有给他，只是将话筒递到他嘴边，乔明希还没有反应，台下已经响起了一片尖叫声。

    主持人也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乔明希愣了愣，从薛峤手中接过话筒，轻声道:“大概是……以后再也不会见到的人吧。”

    说完他还歪头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主持人搞笑惯了，立刻将他这句话理解成了一句抖机灵，三人附和着吐槽了一番，台下又是一片笑声。

    问题到薛峤这里，他笑了笑，还没开口台下的粉丝就尖叫起来。他对她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笑道:“是非常安静、非常善良、非常可爱的人。”

    台下立刻又尖叫起来。

    “原来大峤喜欢文静型的。”李森森道，“那我没机会了啊！”

    方淼对观众道:“听见了吗？你们还叫吗？那个红色卫衣的妹子，说你呢——”

    镜头带到他说的女生，对方立刻捂着嘴猛摇头。

    薛峤对粉丝补充道:“粉丝不一样，你们什么样都好。”

    尖叫声又起，李森森假意捂着耳朵道:“今晚回去之后我恐怕要耳鸣一周吧。”

    又笑闹了一番，问题到尹伊，她嫁入豪门并且已经有个可爱女儿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就不用多说了吧？我老公有多帅你们都知道啦。”

    说着还捧住了脸，一副小女生的模样。

    大家纷纷笑起来，尹伊是她老公首席粉丝会长的事也同样不是什么秘密了。

    同样已经结了婚的还有莫宇，回答依然没有什么令人意外的地方，反而是几乎没有传过花边新闻的叶祁远和方灵的答案比较让人期待。

    “其实刚才老薛说话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我们当过情敌。”叶祁远笑道，“我的初恋也是非常安静、非常善良、非常可爱的人。”

    主持人立刻起哄道:“说不定还真是呢！怎么办，一会儿打起来我们应该帮谁？”

    “看来现在男神都喜欢温柔型的啊。”李森森道。

    “幸好我出生早。”尹伊哈哈笑道。

    到了方灵这边，她则回答了和乔明希一样的内容:“我的初恋，也是从此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声音轻轻的，和乔明希一样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但介入节目风格，主持人再次顺着之前的气氛，将这句话发挥成了一个笑点。

    节目录制得很顺利，最后依然是宣传了一番《老友公寓》。结束后观众从出口有序地散场，几位嘉宾和主持人则从另一边去了休息室。

    叶祁远一下台就先一步走了，一位个子矮矮小小的男生站在角落等他，被他长臂一伸勾了过来，两人一起往外走去。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像没看见一般。

    男生无意中回过头来，乔明希正巧与他对上视线，那双眼眼神平和，干净得像个未入社会的孩子。

    乔明希眨了眨眼睛，直觉这个男生就是刚才叶祁远口中那个“非常安静、非常善良、非常可爱”的初恋。

    他转头看了看薛峤，薛峤也看到了那个男生，无辜地举起双手道:“我并不需要和老叶打一架。”

    “我看明明是你贼，学小叶说话。”尹伊从后面跳过来拍了他一把。

    薛峤哈哈笑道:“不要拆穿我嘛伊姐。”

    三人一起走出后台，乔明希进了休息室准备卸妆，小严原本等在里面昏昏欲睡，见到他来便站了起来:“明希哥，录完啦？”

    “嗯，辛苦了。”乔明希道，“麻烦再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对了，刚才你手机响了。”小严道，从背包里掏出乔明希的手机，“我看是陌生号码，还是国际的，就没有接，也不知道有没有耽误事儿。”

    乔明希从他手中接过手机，果然有一个未接电话，他看着上面属于r国的前缀，面无表情地关了手机。

    “可能是推销电话吧。”

    乔明希到家时夜已经有些深了，原本应该早已入睡的乔明月却正开门出来，身后跟了两名身手最好的保镖，门口也有车正等着。

    “姐？”乔明希疑惑地看着他们。

    “回来了。”乔明月拍了拍他的手臂，“早点休息，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乔明希道。

    “比较紧急，不是什么大事。”乔明月道，“进去吧。”

    说着便带着保镖出了门，乔明希看着车子远去，想起那两通来自r国的电话，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他回了房间，在窗户旁站了许久，时针已经指向了2，乔明月依然没有回来。

    乔明希心中的不安再次扩散开来，他伸出一只手抓住窗帘，像是抓住了一种支撑，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手指在那串陌生号码上停留了许久，才终于按下了播出。

    那边只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起来，传来一道令乔明希有些意外、却并不陌生的男声:“终于肯接电话了？”

    抓着窗帘的手骤然抓紧，乔明希面上的神情却有些冷。

    那边又说了什么，乔明希耐心地听他说完，才冷声道:“不可能。”

    他挂了电话，抬头去看窗户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是任何人都没见过的、眼神冰冷的乔明希。

    当一串陌生号码再次跳进手机屏幕时，季衍想起它也曾出现在未接电话里过，便也没多想，伸手拿过手机接了起来。

    那边问了一句话，他淡淡道:“是我。”

    接着那边又说了很长一段话，季衍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冷:“你找错人了。”

    他没做犹豫就挂了电话，之后却久久未动，在原地站了许久。

    很久以后，他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屏幕里跳出乔明希的名字。

    响了许多声，那边却并没有人接。

    乔明希挂了电话后就下了楼，他打开门走出去,却见管家慧姨也没有休息,在大门口来回踱着步。

    “慧姨。”乔明希也走到大门外，慧姨见到他很吃惊:“小少爷怎么还没有睡？”

    “出什么事了？”乔明希问。

    慧姨犹豫了一番:“我也不太清楚，刚才小姐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我猜是港城来的那批货出了问题。”

    乔明希一愣，想不到什么货能重要到让如今的乔明月半夜亲自去解决。

    他想起刚才那通电话,低头思量了一番,拿出手机想给楼沣打电话。

    一拿出来却见屏幕上有一通未接来电，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但号码乔明希却再熟悉不过。

    他愣了愣,抿抿唇删掉这通未接，拨通了楼沣的号码。

    那边并没有人接，乔明希没做犹豫，又找出通讯录里存了许久却从未拨出过的、乔明月道上的二哥的号码,拨出去后依然没有人接听。

    乔明希彻底不安起来。

    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和慧姨一起忧心地等在门口。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擦亮，远远的道路尽头才有车缓缓驶来,乔明希一愣,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四肢，看着前后两辆车在面前停下。

    前面那辆车的车门打开，跳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下车后没有离开，而是弯腰探进车内，从里抱出一个人来。

    男人乔明希认识，正是道上被称为“谢四哥”、这几年长居在南方的谢臻；而他怀里的人乔明希更熟悉了。

    “姐姐？！”乔明月在谢臻怀里闭着眼，手臂上透着血丝的纱布看得乔明希脸色苍白。

    谢臻双手抱着乔明月，眼神对乔明希示意别惊慌，沉声道:“先进去。”

    这时楼沣也从后面的车上跳下来，上前拍了乔明希一把:“别慌，已经没事了。”

    一群人朝屋里走去，谢臻一路抱着乔明月上楼回了房间，将她安置好。动作间乔明月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向跟进来的人，脸色还有些苍白。

    乔明希紧紧抿着唇，站在谢臻身边。

    乔明月先是看向谢臻，轻声道:“连累你了。”

    “三姐。”谢臻皱了皱眉，他是个气质有些悍然的男人，平日不做表情时都像在生气，皱眉时看起来更加有些不悦。

    乔明月却只是淡淡笑了笑，一旁楼沣道:“三姐，别想了。”

    房间里站了好几个人，却安静得连针落下来的声音都能听见，良久乔明月才摇了摇头，对谢臻和楼沣道:“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神色倦倦的，楼沣和谢臻互相看了一眼，嘱咐了乔明月好好休息，两人才一起道别离开了乔家。

    等到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乔家姐弟两人，乔明希还在原地站着，一言不发。

    乔明月转头看他一眼:“傻站着做什么？有话就坐下说。”

    乔明希闻言低了低头，安静地搬了张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右手有些神经质地捏着左手的食指。见到他这副模样，乔明月能猜到他心中有事，便淡声道:“今天确实没有什么大事。”

    她顿了顿，突然轻笑了一声，乔明希从来没听过她这样笑，有些担忧地抬起头，却见到乔明月露出了一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我见到他了。”乔明月缓缓地转过头，目光淡淡地看着天花板，“就在那边的人里，虽然老五说不是……”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呢喃一般，乔明希却听出了内里的惊涛骇浪。

    他好像心有灵犀一般，一瞬间就明白了乔明月说的是谁。

    “因为见到他，我晃了神，所以才受了点擦伤。”她说到这里，乔明希才知道是她在安慰自己，“男孩子，不要连这点伤痛都怕。”

    “……可是。”乔明希张了张嘴，他想告诉乔明月那个人已经死了，但他知道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她说的，他不能再重复一句无用的劝慰。

    乔明月沉默了一会儿，她神色疲惫，乔明希几乎以为她睡着了，却突地听她道:“最近一直有一群人在给我添小麻烦，虽然翻不起什么风浪，但结合一下今天的事……明天我会给你多派两个人，出去小心些。”

    乔明希点点头:“我知道……你也要小心。”

    乔明月淡淡笑了笑，乔明希看着她道:“姐。”

    乔明月转头看他。

    乔明希张了张口，声音很轻:“我……乔启枫……他给我打电话了。”

    他提到远在r国的亲生父亲，乔明月皱了皱眉:“不必理会。”

    “他知道了。”乔明希道，“他问我是不是知道你的遗嘱的事，要回来和我见面。”

    乔明月眼神变得有些冷:“他会这样问你，说明已经知道在你那儿了。”

    乔明希低声道:“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你一直派人把他软禁在r国，他是不是跑回来了？”

    乔明月静了静，淡淡道:“人跑出了我的控制范围，但应该还在r国境内。”

    乔明希没说话，他知道乔明月不告诉他也是不想影响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说有人在找你麻烦，是不是他？”

    “不确定。”乔明月道，“不用担心，他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但是……”乔明希有些犹豫，“万一你今天看到的……是别人挖的陷阱呢？”

    乔明月看了他一眼，面上罕见地带出一点笑来:“那就是我幸运吧。”

    乔明希明白她的意思，对于乔明月来说，就算一切都是别人挖的陷阱，但只要是和死去的恋人有关，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今夜只是受了轻伤，是她的幸运；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见到一日都不曾忘记过的人的影子，也是她的幸运。

    乔明希觉得眼睛有些痛，揉了揉眼角道:“我觉得遗嘱放在我那边不安全，我去拿回来吧。”

    乔启枫既然能知道遗嘱在他那里，说不定也能查出被放在了哪里。

    乔明月也想到这一层，道:“明天我派人跟你一起去，注意安全。”

    乔明希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他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直到乔明月疲惫睡去才起身轻声走了出去。

    他在楼梯口站了许久，这里没有开灯，只有楼下昏暗的落地灯散出了一点光芒，整个乔家都静悄悄的。

    乔明希在楼梯上坐下，脑袋放空地发起呆来。

    很多年前，坐在轮椅上的乔明月打开小小阁楼的门，将他从那片逼仄的空间里拉了出去。

    乔明月是许多人的靠山，她作为唯一的亲人拼命拉着乔明希逃离沼泽般的过去；她让年轻时丧夫丧子、如今独身一人的慧姨在乔家安养晚年；她给名义上的妹妹刑瑶铺好了所有退路，让对方即使在感情上做了错事也能有不错的结局；她为所有人解决那些困扰着他们的事，让身边的每一个都过得更好。

    但其实她也一直在失去，失去亲人、失去健康、失去用生命爱着的人。

    乔明希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太有用的人，但是他想，至少这次他能帮乔明月一回。

    季衍手中的烟盒已经空了。

    几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还在他脑海中回响。

    “你就是季衍吧？我知道，你就是我儿子一直纠缠的那个人。”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喜欢直话直说，这样和你说吧，在你们那套房子里，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你去拿出来给我，我帮你永远离开我儿子，怎么样？”

    季衍冷冷一笑。

    想要和他交易，消息却这样不灵通。

    他心里有些嘲笑对方的愚蠢，但此刻靠在门外抽烟的自己，看起来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乔明希没有接他的电话，他来不及想明白自己的想法，便半夜三更来到了这套他们曾经一起度过了许多个日夜的公寓。

    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里屋的保险柜，见到里面的东西还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愣了愣。

    为什么自己要到这边来？既然对方都已经要将希望寄托在早已和乔明希没有什么关系的自己身上，说明多半是穷途末路，也派不出人来这边偷东西。

    可他刚才联系不上乔明希，做出的第一选择是来到这里，亲自检查东西是否还在。

    季衍其实并不知道一直被乔明希锁在保险柜里的是什么，但他直觉电话那边说的就是它。乔明希曾经零星告诉过他一些事，但他也仅仅知道乔明希已经与亲生父母决裂、如今和乔明月这个堂姐生活在一起而已。

    他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也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还要等在这里，甚至没有再次进屋，只是将钥匙放回门口黑色的花盆底下，然后站在漆黑的走廊里，烟头灭了一个又一个。

    他曾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乔明希给他制造的感情囚笼，可关系到对方如此重要的事，还是毫不犹豫地干涉了进来。

    季衍想了许久，只能将之归咎为责任感。

    乔明希悄悄出了乔家，一直走到一公里外的大路上才打到了车。

    他明明知道乔启枫一定没有能力真的拿到遗嘱，但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等到天亮，干脆此刻就出了门，想去将东西拿回来。

    他没有想过在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只觉得将东西拿回来他才能安心。

    当年将乔启枫夫妻二人赶去r国、解决完所有碍事的人之后，乔明月就立了一份遗嘱，最大受益人是乔明希，还有一小部分给慧姨和刑瑶。

    乔明月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她的律师。所以她将最重要的一份纸质遗嘱给了乔明希，让他锁在那套公寓里。

    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寻常人不会想到他们会将这东西放在乔明希和他的恋人同居的家里。

    乔启枫要遗嘱做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只是他太过愚蠢了一些，竟然以为所谓亲生父子的血缘关系，能让乔明希站在他那边。

    看着路边明亮的路灯，乔明希突然笑了笑。

    走廊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声控的顶灯随之亮了起来。

    骤然到来的光线让季衍眯了眯眼，原本匆匆往这边走的人缓缓停了下来。

    手中的烟早已经没了，烟盒里都是烟头。

    乔明希看着倚在门口的季衍，大脑有些运转不过来。

    他突然想起那通未接来电。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东西还在。”季衍对他说道，声音有些低沉。

    乔明希已经确定他为何而来，心情有些复杂。

    可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走到门口，季衍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侧了侧身。

    乔明希开了门，进屋从保险柜里将遗嘱拿出来，小心装进了背包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在卧室门口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间屋子已经比他记忆里空旷了许多，所有他们曾经在这里的痕迹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当初他离开这里时并没有带走遗嘱，至少那时他觉得放在这里比放在乔家更安全。

    这是他要替乔明月保管好的最重要的东西。

    乔明希低头出了门，季衍还靠在门边，他从他身前走过，两人都一言不发。

    走出几步外的乔明希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对身后的人道:“回去吧。”

    “你别管了。”他的声音低低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起伏，“不关你的事。”

    季衍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将手中烟盒丢进墙角的垃圾桶，良久才同样低声道:

    “好。”

    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针对乔明月的小麻烦似乎都被解决了，虽然r国那边还没有找到乔启枫的人，但乔家的生活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乔明希参加的那期《今夜大笑场》和最后一期《老友公寓》播出的时间只隔了一周，《今夜大笑场》播出的同周，林子宁参加的那档音乐竞技节目也首播了。

    后者是周五晚上播出的，林子宁表现得很好，他本来生得就是中性而妖孽的那种好看，在菠萝台精心设计过的舞台上唱着摇滚，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感。

    果不其然最后得到的现场票数很高，第一期的名次仅次于那位殿堂级老前辈。

    “林子宁再唱摇滚”的话题也上了微博热门。

    微博上的乐评人对他这次演唱的评价也很高，其中一人甚至表示全亚洲只有长成林子宁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唱这一首歌，不然都是东施效颦。

    乔明希用手机上网时看到了许多关于林子宁的讨论，他看着那些来自节目的截图，觉得林子宁还是从前的样子，甚至光芒更甚。

    当年air如日中天时，有位圈内的制作人公开点评过组合的五位成员，他提到林子宁天生适合舞台，但光芒过甚，盈满必亏。

    然而直至今日，林子宁身上的光芒只是越来越璀璨，照得所有人都无法忘怀。

    也鲜少有人再记得多年前的这则点评。

    林子宁这天又要飞去南方录制节目的第三期，去机场前先去了一趟林子钰的住处。林子钰一直在生病，他永远也无法放下心来。

    一开门却见到陈路也在，正大喇喇地躺在沙发里看电视。林子宁神色一冷，沉默着进了门。

    听见开门声的陈路回头见到他，吹了声口哨:“大明星来了。”

    林子宁刚为他还了两百万赌债，他面上却见不到一丝感激来。

    林子钰听见声音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哥哥？”

    “来看看你。”林子宁对他笑笑，“按时吃药了吗？”

    “吃啦。”林子钰笑道，端出一盘水果放到陈路面前的沙发上，“哥哥也来吃点水果吧。”

    “不了，我马上要去机场。”林子宁道，转头看陈路，“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你再去赌，就算那些人挖了你的眼睛砍了你的手，我也不会再管你。”

    林子钰闻言有些惊恐地看了过来，陈路却只当他在吓人:“我知道，我这次真是被骗的……”

    “对……路哥他……他真的……”林子钰也想帮他解释。

    林子宁却只是笑了笑:“关我什么事？”

    他看了看四周，见茶几下一堆药放在一起，视线顿了顿，上线将其中的透明药瓶拿出来放到一边:“安眠药别和小钰的药放在一起。”

    陈路看着他手中的药瓶，眼神有些闪烁。

    “没事啦，哥哥，我不会吃错的。”林子钰道。

    林子宁没说话，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就要走:“我走了，工作忙。”

    “嗯，哥哥路上小心。”林子钰也没有起身送他，只是看着他出了门。

    直到屋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林子钰才重新将茶几上的东西放好，口中说道:“路哥，虽然这次你是被人陷害了，但是哥哥好歹帮了你，你也该跟他说声谢谢的。”

    “我知道。”陈路道，他的手有些抖，“一时忘了。”

    “下次记得哦。”林子钰笑了笑，用牙签戳起一块果肉递到他嘴边，“啊——”

    陈路犹豫了一下，张嘴吃了，心里却有些犯恶心。

    “我有点不舒服，去躺会儿。”他缓慢地站起来。

    “怎么了？”林子钰担忧地问，“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陈路轻轻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安眠药给我就行了，我睡会儿。”

    林子钰闻言连忙将桌上的药瓶递到他手中，陈路起身回卧室，他还想跟着，被陈路轻轻推了推。

    “去帮我倒杯水。”

    “好……”林子钰觉得他态度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乖乖地去接水了。

    陈路却没有等水来，双手哆嗦地将瓶中药片倒出来，也不管倒了多少，一把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