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啃萝卜的兔子
七绝山,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煞气冲天。
“魔女,交出九寰珠,否则今日就是你死期!”
“魔女,你已经死到临头,乖乖交出九寰珠,我等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好歹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一阵阵喧嚣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七绝山,七峰成环,中央凹陷处,一杆长枪穿过一具尸身钉入地下,其旁一红衣少女慵懒地倚在枪杆上,那长枪枪头已断,枪身通体血红,却不是它本来的颜色,而是被血染红的,有她的血,更多的是别人的。
这少女便是他们口中的魔女,鱼幽。
一声轻笑从朱唇溢出,鱼幽烟波流转,看着四周那一片只会叫喊但却并不冲过来的一众正道高手们,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开口幽幽地说道:“我本以为,你们要杀我,是为了除魔卫道……原来是我弄错了,你们是为了九寰珠而来。”半月前,这些人便是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追杀她。
或许是因为久战力竭,鱼幽的声音透着一丝嘶哑,却让她婉转的声音更添一分魅惑。
现场还活着的年轻男修,身上虽还带着被她的魔血枪戳出的血洞,此时也禁不住随着她朱唇开合吞咽着口水,浑然不知她说了什么,丑态毕露。
而那些上了年纪的修者,便是被说中心事,也有足够厚的脸皮来遮掩心虚,那正道联盟之首的清虚老道更是其中翘楚,张口呵斥:“我等正道修士自然是为了铲除你这魔女而来!然这九寰珠是天下第一神物,岂能让你这魔女玷污?自然该由正道收回供奉!”
清虚老道之声仿若洪钟大吕,直击众人心神,醒过神来的青年修士面红耳赤,为了掩饰心虚,忙不迭地跳将出来,历数魔女鱼幽这三百年来犯下的无数罪状。
“康隆元年,你不足六岁,却杀死四十九名同伴!”
什么同伴?鱼幽冷嗤一声,那是血炼门的考验,所有人都困在死海荒岛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鱼幽自然选择让别人死,自己活。
不过,这些话跟正道伪君子们是说不清楚的,他们只认自己想认的事,她懒得开口。
“康隆七年,你从血炼门返回世俗,短短三个月,丧命你手的年轻男子就有十三人之多!”
听到这条罪状,鱼幽更是鄙夷地扫了眼正义愤填膺地数落她的年轻男修,呵,都是伪君子,见到美色就把持不住,难道她就任由那些畜生欺负自己不成?
自然不能,手起刀落,杀个干净!
“康隆十五年,你擅闯苍龙秘境,大肆杀戮正道弟子,足足百人之众……”
那些正道伪君子们还在喋喋不休,鱼幽却没有心思再听。事实上,她表面看着无甚大伤,实则早已用秘术透支生命,此时油尽灯枯,只靠一股狠劲撑着。
不过,这股狠劲也快耗尽了,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四周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叹息:“鱼幽,我死了,你活不过一月……”
是谁,是谁在咒我!
鱼幽猛然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前方,那正在数落她罪状的男修被吓得声音都结巴起来:“你,你伙同魔,魔君灭了七星门……”
是了,是魔君咒的她。
她记起,那日是八月十五,月亮很圆,月光很亮,魔君猛地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张口啃咬她的眉心,低声诅咒她:“鱼幽,我死了,你活不过一月……”
鱼幽抬起头,望着上空那轮被血煞染红的圆月,嘴角抽动,呵,这诅咒真的灵验!
“鱼幽!我箫月不为除魔卫道,不为九寰珠,只为了我师父报仇来杀你!”忽然,一女修大叫着冲向鱼幽。
其他正道修士并没有出手阻止,因为满山的残肢断臂在提醒他们,这个女人的凶残程度丝毫不下于一个月前死掉的魔君,而她的魔血枪下钉着的尸身,正是之前想乘着她虚弱欲夺头功的修士留下的,教训历历在目,这些在这场百不存一的围杀中活下来的正道修士,自然乐见他人为他们试探魔女是不是还有余力。
只是,当见到那女修手中之剑毫无阻滞地从鱼幽的心口穿透至其后背,众修齐齐变色。
“箫师侄剑下留人!”
“九寰珠下落未明,魔女不能死!”
嘈杂的声音,飞扑而来的修士,鱼幽都没有在意,也没有去管贯穿她身体的利剑,只将注意力转到眼前这位自称箫月的女修身上,因为此女是眼前这群正道修士里,唯一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人,鱼幽看她顺眼。
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是愿意跟顺眼之人聊聊天的。
不过,鱼幽这三百年里杀的人不少,她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杀了箫月的师父,于是问道:“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黎元上君。”箫月道出师父的名号,一脸恨意地瞪鱼幽,但鱼幽疑惑了。
“黎元上君是你们正道最年轻的元婴剑修,我虽是魔修却也是知道的,但我确认没杀过他,你是不是弄错了?”鱼幽很真诚的回道,只是口中溢血,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之前被围杀之时,鱼幽还闪过一个念头,幸好那位黎元上君没有出现,不然她坚持不到现在。如今,却有人抱着为他报仇的心念给她致命一剑,她真的很冤啊!
“该死的魔女,你没害师父,师父怎么可能剑心破……”箫月似乎顾忌着什么,没有直接喊出来,而是只以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在鱼幽耳边低吼,但还未吼完,就被率先赶到的清虚拂袖挥开,而鱼幽也落到了他的手里。
鱼幽还在想箫月还未说完的话,清虚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九寰珠到底在哪里?快告诉我,我保证护你性命。”清虚问得又快又急,后面的保证却用神识传音,显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有私心,而清虚又生怕她来不及回话,便用灵力替她护住心脉。
鱼幽笑了,幽幽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所有人能听到:“九寰珠的下落,我只告诉你一人。”
说完,在清虚脸色大变的刹那,利用他输给她的灵力,快速凑到他耳边无声说了几个字。
“魔女,你想挑拨我们正道同盟的关系,真是妄想,没人会上你的当!”被人耍弄的愤怒,让清虚在对上鱼幽挑衅的眼神时,失控地一把将她推出,但只一出手,他便后悔了,伸手想要捞回她,但已然晚了。
“清虚住手!”
另一元婴修士冲过来抢走鱼幽,其他修士都围拢过来隔开清虚,显然是为怕清虚出手灭口,到那时就真的只有清虚一人知道九寰珠的下落了。
“魔女,九寰珠到底在哪?”抢到鱼幽的元婴修士张口喝问,他也不是没想到搜魂,但是神识刚一靠近她的识海中,立时感应到一道禁制。
这种禁制几乎每个魔修都会种下,就是为了防备道修搜魂之用,若是低阶魔修他还能对付,于鱼幽这样的高阶魔修,只要一触碰,对方识海自爆,就连他自己也得不了好,所以他只能期盼从她口中探出九寰珠的下落。
“咳咳”喉咙中呛满了血,鱼幽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就算能说她也不会说,看到清虚与其他修士剑拔弩张的态势,嘴角微微扬起来。
“她没跟我说九寰珠的下落,不管你们信不信!”清虚晋级元婴之后的五百年里,第一次冲着众人失态大吼,但显然效果甚微,他转而看向鱼幽,目光如同毒箭一般,冷笑,“这魔女狡诈奸猾,这九寰珠或许就藏在她身上,杀了她,切碎她的血肉,一寸寸寻找,就不信找不到九寰珠!”
死了还要被千刀万剐,尤其还是鱼幽这样的绝世美人,众人看向清虚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有人悄悄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九寰珠这样的天下至宝,若是真的藏在魔女身上,以咱们这群老不死的眼力,难道还能看不出?”一身穿八卦袍的老者一脸讥笑地反驳,就差指着清虚鼻子骂他无耻,让他别把大家当傻子唬弄。
清虚气怒交加,张口辩道:“你现在看不到,是因为魔女将九寰珠认主,藏在元神中……”
抓着鱼幽的元婴修士见她随时都会断气,疗伤丹药都喂不进去,显然无法从她口中得到九寰珠的下落,他干脆在她的魔婴上补上一掌,断掉她自爆的可能,便一把丢开她,如同丢掉无用的垃圾。
而今又听得清虚还在狡辩,元婴修士心中大怒,直接喝断清虚的话,与他撕破脸皮:“九寰珠无法认主,天下皆知!清虚,九寰珠的下落,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你说得说,不说也得说,不然眼前的魔女就是你的警示!”
终于撕破脸皮了么?那她就可以放心成为伪君子清虚的警示了。倒在地上原本没了气息的鱼幽忽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被清虚拂袖挥出去的箫月,刚从地上爬起来,忽地看到鱼幽身上冒出红光,随之而起的是毁灭气息,箫月脸色大变,惊恐大叫:“魔女要自爆,快退”
轰!
箫月话音未落,鱼幽轰然自爆,火光冲天而起,附近之人只要是在元婴之下,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化成了飞灰。
火光中,一颗璀璨的珠子蹿向天空,九色流光,瑞彩万千。
“九寰珠!”
“九寰珠是我的!”
清虚以及那些逃过鱼幽自爆波及的修士,激动得扑上去,但这一刹那,乌云翻滚,雷声轰隆,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那是让元婴修士的神魂都颤抖的威压。
“快逃!”
清虚等人终于醒悟过来,舍弃九寰珠逃命,但紫电银蛇撕裂开乌云,直劈而下,连绵不绝,覆盖了整片天地……
藏在九寰珠里的鱼幽的半拉元神,虽然不明白眼前的场景为何和她预想的不同,但是看着仇敌们在她眼前飞灰湮灭,她还是很愉悦的,但这愉悦只持续了一息,就听到一声脆响,一道紫莹莹的劫雷穿透九寰珠,劈在她毫无防护的半拉元神上
“该死的”
鱼幽在睁眼的那一瞬,元神犹在颤抖,耳边隐约还听到雷声轰隆。
不对,是真的在打雷!
平躺在床的鱼幽豁然坐起,一道银白雷电穿过打开的窗户映入眼瞳,烙在元神中对劫雷的惧意让鱼幽砰地跳起,朝着距离窗户最远的地方蹿去
嘭!
“哎呦!”
一道痛呼在耳畔响起,鱼幽却发现那声音不是她发出的,也是,与人相撞这点疼痛还不至于让她痛呼。
事实上,鱼幽从小就不爱呼疼,更不会哭。
不过,额上的痛感也让鱼幽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元神状态,霍然起身,黑暗之中,她居高临下盯着趴在床上呼痛之人,双瞳中发出滢滢的光,如同狼一般。
借着闪过窗边的雷电之光,鱼幽看清下方之人是个女的,看身形骨架应该不超过五岁。
九寰界,孩童五岁灵脉初成,方可开始修炼。
没有危险。
鱼幽下了判定,眼神却没有柔和下来,盯住明显被她的眼神骇住的女童,开口问道:“你是谁?”
稚嫩软糯的声音在雷声间隙中响起,鱼幽听得分明,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转瞬恢复正常,因为她看到下方女童听到她这问题时明显地怔了一下,似在惊疑什么。
永远不要让人看出你在心虚!这是她能一直留在魔君身边二百多年没被他弄死,最后反倒弄死他的秘诀之一。
于是,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的魔女,目光猛然转厉,盯着女童如同盯住爪下的猎物,女童吓得“啊”的一声缩到了床角
“大丫二丫,发生了什么事?”恰在此时,一道急切的问话,伴随着一道身影破门而入。
这一瞬,鱼幽面上的凶狠,眼底的镇定,全然消失不见。
她的手在抖,身体在晃,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及至被一个温暖的身躯抱住,闻到那让她熟悉得心颤的淡淡桂花香,鱼幽猛然伸手抱住来人,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张口唤道:“阿娘”
就算是梦,就算是幻境,且让她贪恋这一会!
“大丫,你这是怎么了?别哭,有什么委屈跟娘说。”来人拍着鱼幽的后背轻声哄道。
大丫这个恶俗的名字,鱼幽小时候是极为讨厌的,但能这样唤她的唯有她的亲人,且自她被血炼门的人抓走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鱼幽哽咽,连连摇头,却什么也不说,只紧紧抱着来人,生怕下一刻怀抱落空。
“阿娘,大丫姐姐哪里有什么委屈,我才委屈呢,大丫忽然跳起将我撞到,还用可怕的眼神盯着我,逼问我是谁”
那女童不甘被忽视,嘟着嘴撒娇告状,只是话未说完,妇人急了,从身上扯下鱼幽,盯着鱼幽急声问道:“大丫,可是魇着了?”
鱼幽原本对那胆敢争夺阿娘注意力的女童很是不满,正想给她一个教训,但此时见阿娘满眼担忧的望着她,再没有别的人,心底一甜,就伸手环住阿娘的脖子,委屈地说道:“阿娘,大丫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大丫要跟阿娘睡。”
若她之前那三百年经历真的只是一个噩梦,那该多好。
“不怕,梦醒了就好。”阿娘轻声安抚她,如她记忆中一般轻拍着她的背,只是脸上露出戏虐的笑,“大丫以前嚷着不跟娘睡,要自己睡,而今居然要跟阿娘一起睡,阿娘”
鱼幽一向记忆好,自然记得这一段,此时听得阿娘这么说,生怕不能如愿,急忙忙打断阿娘的话:“我要跟阿娘睡,一直跟阿娘睡!”
阿娘噗嗤笑出声,哄着她道:“好,今天阿娘就跟大丫一起睡。”
鱼幽心满意足,双眼弯成了月牙,可惜下一刻又有人破坏。
“阿娘,我也要跟你一睡啊!”
女童边撒娇边朝妇人扑去,只是刚挨到妇人的衣角,就被鱼幽一脚踹翻,顿时一声痛呼,翻身起来,捧着被踢中的脚踝,泪水涟涟地告状:“阿娘,大丫姐姐踢我。”
妇人进来时,拿了一盏油灯放在床头,灯火昏暗,但足够鱼幽看清那只脚踝只有一道浅浅的红印,登时懊悔刚刚踢得轻了,没能踢碎她的脚踝。
哼,她只有一个弟弟,这哪冒出的野丫头居然敢跟她抢她的阿娘,门都没有!
就是在梦境中都不行!
鱼幽眼底闪过一道暗芒,见阿娘松开她,要去关心那居心叵测的女童,鱼幽立时抱紧阿娘的脖子,故意将挂着泪水的脸贴着阿娘的脸,成功让阿娘的动作停住。
“阿娘,我怕,你别放开大丫,大丫只要阿娘,不要别人!”
鱼幽还是不习惯撒娇装可怜,语气有些硬,但妇人却一下子心软了,搂住她柔声哄道:“好,大丫只要阿娘,阿娘陪大丫一起睡。”
“阿娘”女童不满地唤道。
妇人闻声抬起头看向女童,面上有些为难的劝道:“二丫,你姐姐被魇着了,你别怪她,你去我的房间取药酒将脚上的伤涂一涂,然后就留在我的房间,跟你阿弟凑合一夜。”
女童眼眶一下子蓄满了泪水,但见妇人明显不准备改变主意,垂眸落下一滴泪水,低声应了声“好”,乖乖下了床,临出门前,又扭头对妇人明媚地笑道:“阿娘,你好好照顾姐姐,不用担心二丫。”
可惜,妇人此时的心都在鱼幽身上,听到女童的话,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女童黯然出门,又细心地将房门带上。
听到房门关闭的嘎吱声,鱼幽猛然抬头,隔着打开的窗户对上了女童窥探的目光,女童似被她的眼神骇住,脸色大变,低头匆匆跑了。
小鬼退散,终于清静了。
鱼幽很满意,刚收回目光,阿娘就将她从身上扯下来,盯着她的神色问道:“大丫不喜欢妹妹?”
鱼幽眉头一蹙,眼神一暗,阿娘摇头轻点她的额头,嗔怪道:“就知道你这丫头弄鬼了,好了,闹了这么久该是累了,赶紧睡吧。”
被看透了?鱼幽有一瞬的呆愣。
妇人乘机将她塞到被子里,鱼幽一急,八爪鱼一般缠住她,口中唤道:“阿娘”
“阿娘知道你想说什么,阿娘不走,陪你一起睡。”
鱼幽放心了,抱住阿娘,嗅着她身上温暖的气息,想着就这样长长久久,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阿娘”
一声绝望的呼喊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大丫怎么了?”
蓉娘破开房门就看到自家女儿呆呆地坐在床头,小脸上的绝望让蓉娘心悸,刚要冲过去,就见女儿抬头看她,身体却猛地栽下床头,那床头足有三尺来高!
蓉娘脸色大变,脚下生风,终于赶在女儿的小脑瓜砸地的前一刹那将之抱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狠狠地拍了女儿的小屁屁,恨声道:“你个死丫头,是要吓死阿娘么?”
鱼幽紧紧抱住阿娘,埋在她的胸前半响才张口,声音嘶哑:“阿娘,别离开大丫……”
“大丫,你到底怎么了?”蓉娘将女儿的小脑瓜从胸前推开,盯着她满是泪水的小脸,忧急的问道。
大丫自小不哭,就是降生那日都没有哭过,反倒是咯咯欢笑,幸好当日她临产时除了产婆并无他人,她以钱财封住了产婆的口,否则大丫或许早被当做妖孽烧死了。
从来不哭的大丫,却在昨夜和今晨接连哭了两次,若是说昨日蓉娘还只是当大丫不喜二丫而闹出梦魇之事,而今晨这情形绝不是做戏能解释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蓉娘见女儿只默默流泪不回应,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小,急着又问一次:“大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二丫欺负你呢?”虽然二丫欺负大丫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
二丫?听到这名字,鱼幽猛地收住了眼泪,桃花眼中闪过狐疑。
若是幻境,便以迷惑人的神智为目的,自然将幻境弄得越逼真越好啊,没道理弄出一个不该出现的丫头来让她觉察到异样。
若是她自己的梦境,以自己的秉性,这样讨人厌的丫头就不会出现自己的梦境中。
那么,是不是有可能……
桃花眼倏然地瞪大,鱼幽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嗯,有痛感。
而后在阿娘惊愕的目光下,伸手摸摸阿娘的脸……嗯,很暖,很滑。
又猛地从阿娘的怀中挣出,转到床边,想要找找四岁那年在河边见到的鹅卵石是不是还藏在虎头枕里,但她还没拿起虎头枕,目光就定在枕边一颗灰白珠子上。
“阿娘,早饭做好了……”女童欢笑着走进屋子,余光忽然瞥到床上某物,双眼大亮,绕过蓉娘就扑到床边,但就在这一瞬,脚下一绊,人噗通摔到床边,眼前是一双小小的绣花鞋,女童的鼻子被摔得酸痛,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扭头冲蓉娘哭诉,“阿娘,姐姐故意绊倒我,呜呜……”
鱼幽出脚如电,收回脚后,不急不忙的捡起灰白珠子,这才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哭成花猫的女童,嘴角噙着一抹笑:“妹妹?我可没有妹妹,尤其是你这么丑的妹妹。”说实话,女童的五官还算清秀,一双讨喜的杏仁眼就给她添色不少,但谁让魔女看她不爽呢,自然是怎么让她难受就怎么说。
鱼幽的话果然戳痛了女童的心,瞪向鱼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虽马上低下头,但哪里能逃过魔女的眼睛,只讥笑着看着女童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抱着蓉娘的腿哭诉:“阿娘,姐姐欺负二丫,但二丫自认没有半点对不起姐姐……”
啧啧,这状告得有条有理,哪里是一个不足五岁的女童能做到的?至于魔女自己,她从不把自己当做普通孩童,出生不哭反笑之人能是普通人吗?
不过,鱼幽还是很不爽,上前就把女童从阿娘身上扯下来,一脸凶恶的警告她:“这是我的阿娘,不许你靠近她,不然就不是轻轻摔一跤的这么简单了!”鱼幽从来不是善人,自然学不来那些迂回婉转的做派,而是明明白白将自己的打算摊出,若是识时务还好,不识时务,自然说到做到!
女童似被她的凶恶吓住,身体摇摇欲坠,眼底蓄满眼泪却不敢哭,牙齿在唇上咬出深深的压印,可怜兮兮的向蓉娘求救。
蓉娘叹了一口气,朝女童伸出手却被鱼幽乘势抱住,鱼幽眼底的坚定让蓉娘放弃安抚女童,只温声劝解女童道:“二丫,你刚来家里三日,想是你姐姐还没有适应,这些天你不要来打扰姐姐,多陪着阿弟玩。”
听到这话,女童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地模样,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一般,我见犹怜,可惜蓉娘的心神完全被鱼幽抓住,全然没有看到。
鱼幽也皱起了眉,张口想要问阿娘三日前的事情,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门口唤道:“阿娘,宝儿饿了。”
鱼幽闻声松开阿娘,扭头看到房门上扒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短腿一迈就要去抱自家阿娘,但猛地对上鱼幽的眼神,顿时瑟缩了,停在原处怯懦地唤了声:“阿姐。”
呵,这小白眼狼居然会这么乖巧地叫她阿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小白眼狼只比鱼幽小两岁,只不过小白眼狼是阿爹的眼珠子,鱼幽则是阿爹眼中的杂草。杂草从三岁起就开始带眼珠子,给他清洗脏衣服,喂他吃饭,带着他玩。
但这小白眼狼眼睛一转,就在被她喂饭之后哇哇大哭跟在她身后跌了一跤,就哭着跟阿爹阿娘告状说是她绊的他,为此她没少被阿爹胖揍,若非阿娘拦阻,鱼幽好几次差点被打残。
这样的事情一多,任是再深厚的血脉亲缘,鱼幽对着小白眼狼都亲近不起来,除非必要,鱼幽从不理会小白眼狼。所以,前世她重回这里时,发现小白眼狼失踪了,她也没太过尽心去找他……
其实,刚刚鱼幽就听到门外多了一道呼吸声,却原来是这小白眼狼,想是他刚刚看到她对付女童的手段,被吓住了,这才第一次开口唤她阿姐。
这感觉……鱼幽嘴角噙着一抹笑,果然是人善被人欺,人恶被人敬,便是血脉亲人之间都免不了如此。
只阿娘例外。
是以,既然重生而来,鱼幽就绝不允许阿娘受到半点伤害,不允许阿娘身边出现居心叵测之人。
魔女前世历练三百年,女童这点小伎俩真不够她看的,将阿娘与女童隔离开来,这还是第一步。
男童偷偷瞥到鱼幽嘴角噙着的笑意,吓得一下子又缩回了手,不敢去牵阿娘的衣角。
蓉娘注意到姐弟俩之间怪异的气氛,心底却尤为高兴,宝儿被他爹惯坏了,自小就爱欺负自家阿姐。而他阿姐又是倔强性子,被冤枉,被欺负从不会告状,就是被她爹狠揍都不啃声,也不哭,更不会认错,每每气得她爹越打越狠,若不是她拦住,那后果不堪设想。
蓉娘叹了一口气,有这样的阿爹和阿弟,大丫难怪没了降生之初的欢笑,变得越来越沉默,就连她这个阿娘都很少亲近,直到昨夜才与她恢复亲昵。
如今,宝儿开始敬大丫,别管他因何变了,总归两嫡亲姐弟没有解不开的结,总会慢慢变好,日后就算她去了,两姐弟还能相互照应。
思及此,蓉娘心情很好,一把推着大丫向前,吩咐道:“带你阿弟去吃饭。”
鱼幽眉头一皱,但对上阿娘鼓励的眼神,鱼幽暗叹一口气,终是不忍让阿娘失望,伸手就把宝儿藏着身后的手抓住,冷着脸对他道:“老实点,跟我去吃饭。”
唬住宝儿,鱼幽就换了一张笑脸,抓住阿娘的衣角,仰头对她道:“阿娘,一起去吃饭。”
“好,一起去。”蓉娘笑着应了,又扭头招呼看傻了的女童,“二丫,别愣着了,赶紧跟上。”
女童僵了一瞬才应了声好,低着头怯懦地跟在他们身后。
鱼幽并不介意在居心叵测之人身上浪费些许粮食,她还要弄清楚这女童纠缠她家的目的,自然不会立马赶她走。
吃完早饭,阿娘照例要忙着酿桂花酒,鱼幽重回幼时,重回她前世记忆中最温暖的幼年时光,自然看哪都顺眼,绕着破旧的院子都能看上一个时辰不厌烦。
只除了身后的小尾巴。
鱼幽猛然驻足,宝儿收势不住就撞到她的后背上,鱼幽错估了自己的小身板,也错估了身后胖墩的重量,被撞得往前一跌,好在鱼幽重生后虽失去前世的功力,但反应力要远高出自身本来的年龄,脚往外圈一滑,重心转换,一下子稳住了身形,但身后却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鱼幽转身,俯视摔成大马趴的胖墩,坐等他魔音灌耳,不想,胖墩瘪着嘴眼见就要张口大哭之时,被她的眼神一扫,立马忍住了,委委屈屈地从地上爬起来,握住被擦红的手掌,红着眼,吸着鼻子要哭不敢哭,模样可怜极了。
呵,小霸王倒会装可怜了,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鱼幽转身就走。
“阿姐……”
衣角被牵住,鱼幽不耐,转身瞪向他,胖墩嘴一扁,终是哭出声来:“疼,阿姐,呜呜……”
胖墩哇哇大哭,泪水、鼻涕全滴在她的衣摆上,沾染了魔君洁癖的魔女,暴躁得差点想一掌拍死他,好在她还顾忌着阿娘的感受,收回扬起的手,用力将衣摆从胖墩的手中抽了出来,还未想好给他个什么样的教训,就有一阵风冲了过来。
“宝儿这么小你就欺负他,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女童冲过来,抱住胖墩冲鱼幽怒斥,却又掩饰不住眼底的嫌恶,身体后倾避开胖墩的眼泪鼻涕,伸手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宝儿莫怕,二丫姐姐护着你……”
鱼幽撕掉被弄脏的衣摆,扫了眼为胖墩伸张正义的女童,嘴角溢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她连这只小白眼狼都不在意,怎会在意这不知从哪冒出的野丫头?
转眼看向厢房的房门,目光一柔,那里是阿娘酿酒的屋子,鱼幽准备去瞧瞧阿娘,刚转过身,就听到女童的尖叫。
“谁要你护了?你是哪来的野丫头!”胖墩将眼泪鼻涕都蹭到女童衣服上,在她尖叫时,用力将她一推,怒气冲冲地骂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女童傻了眼,鱼幽毫不掩饰地冲她笑了笑,幸灾乐祸的笑,这小霸王可不管你是温柔还是和善,使起性子来,神憎鬼厌,只期盼你能继续用你的温柔善良来感化他。
看了好戏,鱼幽心情大好,只是好心情就持续了一瞬,那神憎鬼厌的魔星蹬蹬跑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胳膊讨好道:“阿姐,我们都不理野丫头,我们去找阿娘玩。”
魔女此时若是有前世的功力,要么将魔星丢出百八十里之外,要么自己瞬移出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怎么会觉得五岁生辰以前的日子,是人生中最温暖的时光?
肯定是她前世活得太久,记忆都模糊了。
但不管她如何厌恶呵斥,但小魔星只笑嘻嘻的笑,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如同趴在她身上的软体虫,甩都甩不掉,只得皱着能夹死蚊子的眉头,带着他去厢房找阿娘。
至于女童在他们身后如何装可怜,装委屈,谁鸟她?
“你们怎么来了?”蓉娘放下酒曲,望着携手进来的姐弟俩问道。
小魔星这下终于肯放开鱼幽的胳膊了,蹬蹬跑到阿娘身前抱住她,鱼幽嘴角扬起一抹讥讽,静待小魔星跟阿娘哭诉她欺负了他。
进屋之前,她心底还生出了一丝期盼,小魔星或许是真心跟她亲近……呵呵,她可真可笑。
“阿娘,宝儿不喜欢那野丫头,阿娘把她赶走!”小魔星扭着身体撒娇道,又举起发红的手掌让阿娘看,憋着嘴道,“阿娘你看,我的手摔红了,就是被她撞的!”
鱼幽有些懵,小魔星这状告得……似乎有故意栽赃陷害那野丫头的意思。
小魔星转头冲她眨眨眼,鱼幽终于认定他真的是在栽赃陷害,不过对象不再是她,而是外面那丫头。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却也让鱼幽确认小魔星没有被妖物夺舍,他向来是这么肆意妄为的性子,只不知为何忽然对她卖起好来了。
“宝儿,二丫是你阿爹朋友的女儿,她的阿爹阿娘都死了,你阿爹将她接到咱家来,咱就要照顾好她,不能欺负她,不然你阿爹就会生气了。”蓉娘摸着小魔星的小脑瓜劝说道。
不想,这一劝让小魔星登时发作起来。
“阿爹是宝儿的阿爹,凭什么因为这野丫头生我的气,我不,我就要赶她走,看阿爹回来会不会赶我走!”
小魔星的一番吵闹,鱼幽这才明白,这多出的“妹妹”并不是从阿娘的肚子里出来的,而是阿爹领回来的。
阿爹这人
鱼幽冷笑,不过是个吃软饭的。
入赘箫家蓉娘,却没有半点为人夫为人父的自觉,什么活计也不干,只整日做着成为武师的美梦,成日不着家,倒是时常呼朋唤友的好不热闹。
想来,这位多出的二丫,就是他口中的“过命之交”临终前丢给他的包袱。
思及此,鱼幽忽然对这位上赶着认爹娘的二丫又多了一分兴趣。
武者在九寰界虽不入流,但在世俗界还是能看的,若是从最低阶的武徒进阶为武师,也是可以和灵修中最低等阶的练气士一决高下的,到时还可以去朝廷求得一个五品将军之职。
只可惜,她的父亲练了二十余年,年近三十岁,还只是一品武徒,只比常人多出几分气力。
不是她诋毁自家父亲,她父亲实则是一个表面热情内里凉薄之人,绝不会为了什么“过命交情”就收留一个包袱,就连最疼的儿子都要退避三舍。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
鱼幽眯起了眼,料定父亲所图的东西,必然还在那丫头身上,不然那丫头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如此,那她就静观其变。
“阿姐,你怎么不理我。”
一只爪子忽然出现在她胳膊上,被她的眼一扫,又悻悻收了回去。
“说吧,你为何讨好我?”鱼幽早已离开了酿酒的厢房,来到村后那株百年桂树下整理思路。奈何她走到哪,小魔星就跟到哪,让鱼幽不想起疑都不行。
小魔星眼珠滴溜溜一转,那模样一看就要说谎,而他不过刚刚过完三岁生辰,回想之前被他“欺负”的事情,鱼幽不得不感叹,他们姐弟还真是嫡亲的姐弟,都是一对怪胎!
不过,少时聪慧的孩童,大多体内暗蕴灵脉。而武者则是无灵脉者的另辟蹊径。父亲练了二十余年还是不入流的武者,显然是没有灵骨的,阿娘也不像有,那他们夫妻到底是如何生出她与小魔星这对怪胎的呢?
双眼一眯,鱼幽忽然伸手扣住小魔星的头顶盖,小魔星小脸一白,大叫起来:“阿姐,你别害我,我都跟你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只是想探探他有没有灵脉。
好吧,小魔星现在还不到五岁,除非天纵奇材,不然绝不可能现在就外显她好像也忘了自己此时全无功力之事。
不过,鱼幽是绝不承认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盯着小魔星道:“老老实实将缘由交代清楚。”她有预感此事跟那丫头脱不开关系。
小魔星瑟缩了一下,虽惧鱼幽,却依然朝她走进一步,左右看了两眼,确认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道:“阿姐,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将她赶到我的屋子里睡,她以为我一直没醒,但其实我只是不想睁眼而言”
“说重点!”鱼幽张口喝断他的絮叨,后背稍稍离了树干。
小魔星被她这一喝,立时识趣掐掉末节,道:“我听到她说,贱人不喜欢魔君,那就给我好了。还说,箫宝反正会被人卖做药童,不如我提前接收了”
小魔星这番话有些颠三倒四,鱼幽却一下子坐直身体,后背绷紧,双眼灼灼盯着小魔星的眼睛:“你确认你没听错?”
“没有,绝对没有听错!”小魔星用力摇头,小脸煞白,眼底透着惧意,却不是对鱼幽的惧意,而是对二丫昨夜那番话的惧怕。
鱼幽一下子咬住了食指指甲,这是她紧张后就会出现的小动作,素来有洁癖的魔君却尤为喜欢她这小动作,从不制止她,但鱼幽却不愿在他面前显露自己的紧张,逼着自己改了这习惯。
重生归来,鱼幽再次显露这个坏习惯,可见她听到魔君这两个字有多震惊和惶恐。
她那双永远都水汪汪的桃花眼,此时已经发直,直直望着小魔星,把小脸煞白的小魔星吓得哭出来,伸手抱住她的胳膊。
“阿姐,你别吓我,你要是赶不走她,我去找阿爹赶她走”
魔音穿耳,将“魔君”二字带个她的梦靥一下子驱散了,她醒过神,低头看到小魔星满脸眼泪,鼻涕都快流出来,伸手把他推开,站起来道:“不用告诉阿爹,他不会信的,那丫头我来解决。”
小魔星的哭声一下子止住,水洗过的桃花眼亮晶晶的,抱住鱼幽崇拜的说道:“我就知道阿姐最厉害!”今早看到阿姐将那野丫头一脚绊倒,他就知道找阿姐赶走那丫头准没错!
鱼幽却没有理会小魔星的马屁,甚至胸前被蹭了眼泪都只是扯开他,鱼幽此时满脑子都在想,那丫头到底是谁?
她为何知道魔君?
为何知道鱼幽不喜欢魔君?
要知道,鱼幽重回二百九十五年前,按照前世的经历,距离她遇到魔君还有八年,重生回来她根本就不打算与魔君相见,二丫到底从何知道她不喜欢魔君?
莫非,二丫也是重生的?
鱼幽越想越觉得这一猜测没错,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不足五岁的二丫为何知道从不踏足世俗界的魔君,知道她与魔君的纠葛。
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危机,鱼幽再不敢将“二丫”当做一个普通的居心叵测之人。
她野心极大!
一般,野心越大之人,实力也会越大,鱼幽从不低看对手,这是她前世安然活了三百年,还成为九寰界顶尖魔修的秘诀之一。
不过,敌人越强,她越兴奋!
体内血液沸腾,鱼幽双眼中射出灼灼之光,回身对紧跟着她的小魔星道:“阿弟,你现在回去,呆在阿娘身边,装作昨夜什么都没有听到,我相信你能做得好。”
对上鱼幽信任的眼神,箫宝下意识低头,但马上又摇头:“我不回去,我跟着阿姐。”
“怎么,你怕了?怕那野丫头?”鱼幽斜眼看他,果然小魔星涨红了脸怒道:“谁怕那野丫头?”
“既然不怕那就回去。”鱼幽冲他摆手。
小魔星的气势一下子消了,一脸可怜地望者鱼幽,满脸写着“我真的怕啊”,但鱼幽不准备做那善解人意之人,瞪着眼将他轰走了。
鱼幽来到村后,本就是为了寻一僻静处查看灰白珠子,被箫宝耽搁了一阵,却也从他那得知“二丫”极可能是跟她一样的重生者。
而且是明显对她不善的“重生者”。
如此一来,鱼幽就更着急探查灰白珠子了。
从怀中取出小珠子,回想今晨“二丫”扑到床头抢夺主子的吃相,桃花眼中射出一道寒芒。
今晨看到珠子时,她就有一种微妙的感应,此时将之对着阳光看,她看到珠子上有一道极细的裂痕,裂痕从表面直透珠子中心……
鱼幽忽然“啊”的一声闭上了眼,泪水流了出来,双眼刺痛火辣,鱼幽却满脸激动兴奋,握紧拳头,被珠子铬得手痛也不松开。
刚刚,她看到珠子中心有流光,九色流光,她只看了一眼,双眼就被刺痛得流泪,但她能肯定,这就是九寰珠!
前世,她用秘术将半拉神魂封入九寰珠里,肉身自爆,九寰珠脱体而出冲向天际,霎时绽放九色流光,炫目至极,她想忘都忘不了。
九寰珠,九寰界第一神物。
关于它的传言很多,最让人动心的是,道修得到九寰珠,就能得到得道成仙佛修得了九寰珠,就能立地成佛魔修得了九寰珠,则能修成不灭魔身,破开界面飞升魔界而鬼修得了九寰珠,据说可以重塑肉身,神魂永世不灭。
前世七绝山上,鱼幽就是抱定最后一个传言,在肉身上做了手脚,又将半拉神魂寄存在九寰珠里,期盼重新修个肉身出来。
不想,中途出了变故,九寰珠直接引来了天劫,将她一下子劈到了二百九十五年前……真是祸福难料啊!
鱼幽等到眼睛好受一些,睁开眼,松开拳头,望着手心里的珠子,又禁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拨弄了一下,轻声与它道:“既然你跟着我回到了二百九十五年前,说明你我有缘,接下来的路咱们一道走,至于那些想抢走你的人……”鱼幽桃花眼猛然一厉,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的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九寰界,夺人宝物者,如弑父杀母之仇!
想起七绝山上,那些正道修士指责她在苍龙秘境残杀上百人,鱼幽脸上露出讥笑,不过是那些人窥觊她手中的魔血枪,最后围杀不成,反倒被她杀了而已。
不过,既然重生了,就不去想前世那些遭心事。
她现在该想想如何应对“二丫”这个重生者,还有就是如何提升自己的资质。
前世,她的灵脉就不是很好,若不是因为入了进阶快的魔道,以及魔君送她的**经,她绝不可能在三百岁就成为仅次于魔君的魔界第二人。
想到**经,鱼幽猛地打了个冷战。
若说鱼幽为何恨魔君,**经就是仇恨的源头。
鱼幽咬着唇,目光发狠,不管今世如何艰难,她都不会再修炼**经,更不要遇到魔君!
除掉身边这个重生者,她就与前世彻底斩断!
起身,回家,鱼幽眼底的阴翳一点点散去,恢复了乖巧可爱的模样,她知道,阿娘喜欢她这样。
“阿娘,明日我想去村后头的仙螺山采蘑菇”晚饭之时,鱼幽当着“二丫”的面对阿娘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二丫立时接口道。
“不许去!”蓉娘原本的笑脸顿时沉了下来,“你们两个都不满五岁,就敢自己去仙螺山,万一遇到野兽怎么办?”
小魔星原本也想跟着鱼幽,但听得阿娘反对,一下子就闭上了嘴,悄悄朝鱼幽眨了眨眼。
二丫却不准备放弃,拉着蓉娘的袖子撒娇道:“阿娘,我有十天就满五岁了,再说,我和姐姐只在山脚下玩,不会碰到野兽的。”二丫一边说,一边朝鱼幽看去,示意她再加把火。
鱼幽视若不见,也不反驳阿娘,低头继续吃饭,心中却想着,二丫原来只比她晚三日天,那么,等到血炼门来抓童男童女时,二丫应该会被顺手带上。
鱼幽口一顿,差点将筷子咬断,双眼如电射向二丫,恰好,二丫正在偷偷窥探她,四目相对,二丫瑟缩了一下,带着怯怯的笑问她:“大丫姐姐为何这么看我?”
鱼幽嘴角扬了起来,道:“看你好看。”是想看你死得好看!
可惜,二丫没能领会她话中之意。
原本鱼幽还没想明白,二丫为何要赖在她家,现在她是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二丫要走她前世走过的路,十日后被血炼门抓走,之后被献给魔君,魔君赐予**经,将她取而代之!
鱼幽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真是好笑,居然有人上赶着去送死!
魔君,呵,魔君!
在世人皆传魔君对她宠之入骨之前,不知有多少与她同龄的少女同时入了魔宫,留下的却唯有她一人而已。
即便在她身边留下来,得到他的宠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宠”到底有多可怕,可怕到她现在听到“魔君”二字,骨髓都泛出寒气。
幸好,幸好她重生在遇到魔君之前,不然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前世那般,千般隐忍,万般曲意讨好,只求能有一天逃出他的魔掌。
前世她做到了,虽然他死之后一个月,她的肉身也死了。
但,她也算略胜一筹不是?
不过,既然重生了,一切推翻重来,她便一点都不想要那份胜利,她只想在一个远离魔君的地方,安安静静修魔,再不要沾染他一丝一毫。
为此,她衷心期盼魔君今世早日飞升魔界!
当夜,鱼幽攥着九寰珠入眠,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陡然热了起来。
鱼幽眉头皱了起来,体内的燥热越来越高,热得她嘶叫起来,撕掉衣袍,跌跌撞撞往前跑,她记得,她记得她住的不远处有一个池子,那里的水很凉,一定能缓解她体内的燥热。
果然,没跑几步,就看到一池碧波,鱼幽大喜,跳入池中,大口大口的吞咽池水,但那股热力还是无法缓解,反倒更热了,似乎在渴望在什么……
哗啦
一阵水声响起,池中冒出墨黑的发,墨发在水面飘荡,露出一张男人的脸,脸庞干净,长眉如剑飞插入鬓,双眸幽黑宛如深潭,鼻梁像是险峻的山峰,薄唇微带冷诮。
男人在看到池中扑腾的鱼幽之后,嘴角那丝冷峭消失,黑眸中流露出丝丝宠溺,还有一丝无奈,幽幽叹息道:“鱼幽,你今日就忍不住扑入池中,等**经第八转时,你要如何克制?”
鱼幽大脑懵懵的,只觉得热,热得她放弃了一切理智,只愿得到片刻清凉,而当她闻声抬头,看到前方的男人时,她登时知道自己在渴望了什么!
她渴望他!
鱼幽双眼大亮,扑腾着朝男人游去,她要抓住他,她要他帮她解除体内的燥热!
水哗啦啦响,鱼幽扑腾得精疲力尽,但男人却好似一条游鱼,每当她要抓住他时,男人就会骤然加速,再次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又热又恨,鱼幽哭泣起来,嘶哑地冲他嚷道:“你既不给我,那就杀了我!”
男人并不理会她这话,或许是男人太冷血,也或者这话她说得太多次,男人已不再相信她了。
但鱼幽真的已经被体内的燥热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涣散的视线捕捉到男人嘴角那丝冷峭,鱼幽气恨交加,心一狠,聚起最后的气力,狠狠朝池壁撞去
嘭!
一声闷响,她撞到一个柔软的物体上,那物体冰冰凉凉的,鱼幽一喜,登时忘了寻死之事,手脚并用,如八爪鱼一般缠住那物体,一声隐忍轻嘶在她耳畔响起,鱼幽得意地笑起来:“你也想的,我知道。”
说完,解恨地在他胸口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尝到了血的味道,甘甜清凉,刺激得鱼幽眼睛都红了,却不想下巴忽然被一只手钳住,舌头被压住,那滴血在口腔中游荡,却怎么也游不到嗓子眼中,因为钳住下巴的那只手实在太狠了,鱼幽根本合不上嘴,也无法仰头。
“呜呜呜”
急红了眼的鱼幽,手脚并用,狠命踢打男人,但男人却越发狠了,她隐约听到了下巴骨骼碎裂的声音,男人漆黑的眼冰冷地盯着她,张口质问:“谁准许你喝我的血?”
被钳住下巴的鱼幽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而身体对那滴血的渴望让她忘了往日对男人的惧怕,忘了四周的一切,满心满眼都是那一滴甘甜又清凉的血。
手上聚起灵光,猛地朝自己的下巴一拍,下巴断掉,她的嘴获得了短暂的自由,那滴血液终于如愿滑入喉咙,鱼幽脸上露出餍足的神情,男人却勃然色变,伸手将她的头按到池中,怒声吼道:“吐出来,快将那滴血吐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鱼幽灌了满肚子水,再被提出水面时,她得意的扬起头,用腹语对男人道:“晚了,都进入肚子里,吐不出来了,你要杀……”
但是话未说完,鱼幽忽然觉察到不对,刚刚因那滴血压下的燥热如同海浪一般暴涨起来,一浪高过一浪……
“啊”鱼幽仰天嘶吼,她看到自己裸露的手臂上血花绽放,又瞬间燃成一朵火花,快速地朝四周蔓延。
她要死了吗?
恍惚间,她听到一声轻叹,很轻很轻,她以为是幻觉,却在下一瞬被一阵璀璨的光惊醒
鱼幽猛地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气,如同脱水的鱼一般,过了许久脸色才好了些许,张开右手,手心里是被汗水浸湿的九寰珠。
实际上,鱼幽不知手心出汗,她全身都是汗水,如同刚从水里提出来一般。
她盯着手心里灰扑扑的九寰珠,眉头微微蹙起,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九寰珠就在梦中那个池子里,就在那场梦境中。
她记得,她喝了男人的血,即将暴体而亡时,男人取出了九寰珠,那时的九寰珠虽没有九色流光,也没有万千瑞彩,但还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映着水光璀璨夺目。
鱼幽不知男人用九寰珠做了什么,等她醒来,暴体而亡的危险已经过去了,体内的燥热也消失了,只是男人偶尔盯着她的目光,让鱼幽骨髓里发寒,也是那时开始,鱼幽生出了一个念头……
想着这,鱼幽瞳孔微缩,猛然甩头,将前世那些记忆甩出去,她对自己道:既然已经重生,过去的人,过去的恩怨,她都要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棱,洒落在她的眼中,阴翳散去,水润的桃花眼中漾着阳光,熠熠生辉,就连偏头看到窗外有一双窥探的眼睛,都没让她的眼中重新蒙上阴翳。
在外偷窥之人反倒被她的目光惊了一下,顿了顿才垂着眼怯怯的问道:“大丫姐姐,你怎么全身湿透了?”
鱼幽对二丫是叹服的,每次偷窥都被她逮住,又每次装作无辜的跟她搭讪,让鱼幽禁不住猜测,这个二丫就算是重生者,前世也一定是个虚伪的正道女修。
以魔女性子,她要做就做恶人,大大方方的盯视,盯得对方如芒在背,自动露出破绽来,这一招她在前世横行之时,百试不爽。
是以,魔女看不上二丫这等小人行径,根本不理会她的问题,只问她:“你守在我的窗外有何事?”
“我,我想问问你今天还去仙螺山吗?”二丫脸上一贯是怯怯的神情,杏仁眼扑闪扑闪地,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去。”鱼幽斩钉截铁回了她一个字。
二丫闻言登时面露喜色:“姐姐到时带上我吧。”
鱼幽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见她得了准信还是不离开,反倒欲言又止,让人忍不住好奇地开口问询,但魔女向来没什么好奇心,直接开口驱赶她:“我要换衣服,赶紧离开。”
二丫似乎没有料到鱼幽行事如此异于常人,脸上怔了一下,见到鱼幽抬手就要关上窗户,她立时顾不得原先的盘算,直接开口道:“昨日我见到姐姐在床上捡到一颗珠子,其实,那颗珠子是我父亲……”
“你想说,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遗物。”鱼幽帮她把话说完,嘴角带着一抹冷峭。
二丫仿若没听出鱼幽话里的讥讽,很是雀跃地说道:“姐姐真聪明,一猜就中,所以还请姐姐将父亲的遗物还给我。”
二丫说着,朝鱼幽伸出手,眼底透着掩饰不住的贪婪。
鱼幽却哐地关上了窗,二丫的手被砸个正着,她惊叫着收回手,两眼汪汪,只是不等她控诉,鱼幽就冷笑道:“我劝你离我和我的家人远点,不然别说那些不是你的东西,就算是你的东西,也早晚会易主。”
说完,鱼幽拉上窗帘,也不管窗外之人听到她这话是如何的愤恨。
二丫确实是恨的,她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搭个顺风车的,因为除了鱼幽,她不知道如何才能遇到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魔君,更没机会与之相爱,所以她才会想法设法地来到鱼幽家。
前几日,鱼幽虽冷,但至少不会现在这般不留情面,二丫心底生出危机,这样的鱼幽,还会让她顺利的搭上顺风车吗?
想到嘴角永远带着一丝冷诮的魔君想到他会如凝视鱼幽一般地凝视自己想到他视天下红颜为枯骨,独宠她一人的宠爱想到他一怒为她屠掉一个门派的霸气,二丫脸上就漾开一层粉色,两眼晶亮,她对自己道,这个男人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她一定要得到他!
谁敢阻拦她得到这个男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二丫眼底射出厉芒。
至于魔君会不会爱上她,二丫从来就没有疑虑过,因为她知道鱼幽与魔君相处的所有细节,她只要复制鱼幽的言行,就一定能勾搭魔君爱上她。
二丫眼底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光芒。
抬头望向仙螺山的方向,心道,此行要改变计划了,除了那颗让她莫名生出渴望的灰白珠子,她还要鱼幽的命!
破旧的院子里,暗潮汹涌,就连箫宝都察觉到异样,偷偷跑到鱼幽身边提醒她要小心,被她赶出去跟同村的孩子去玩,鱼幽自己则在等到阿娘去镇上送酒之时,朝仙螺峰走去,二丫跟上来,她没有驱赶。
鱼幽所在村落因着背靠仙螺峰,便唤作仙螺村,箫家旁系族人大多聚居于此,与镇上箫家嫡系族人所居的本宅守望相助,日子倒也过得平顺。
只不过,箫家武术传家,又多年没出过武师一级的高手,渐渐败落下来,分到旁支的资源几近于无,反正鱼幽自出生以来就从没有得到任何滋骨孕脉的“宝药”。
说是“宝药”,于修者而言只是些略有灵气或干脆没有灵气的杂草。
不过,鱼幽此时却很需要这样的“杂草”,因为前世她曾见过一枚半残的古玉简,上面提到,灵脉虽天生,但在五岁以前,灵脉初成之前,以某些世俗界的草药配以兽血药浴,可提升灵脉资质,而那些灵气充裕的灵草仙药,反倒因为药力过强,不适用于柔弱的孩童。
至于提升幅度,则恰好在古玉简残掉的一半里。
但幸运的是,那些草药的名称模样都诉述得详尽,鱼幽当时又因为闲来无事记了下来,现在想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老天待她不薄啊。
如今,她距离五岁生辰不过七日,药浴之事片刻不能耽搁。
是以,鱼幽此次仙螺山之行,主要是为了寻找药浴的草药,收拾二丫只是顺带的。
刚行至山脚,就撞见一腰挎阔刀的壮汉,左脸带着一伤疤,分外狰狞,鱼幽模糊有些印象,似乎也住在仙螺村里,对方却准确的叫唤她的小名,虎着脸对她道:“大丫,仙螺山可不是你们小孩子家家能来玩的地方,赶紧回去。”
不等鱼幽回应,二丫就抢先解释道:“大叔,我跟姐姐只在山脚下采蘑菇,并不入山的。”
壮汉闻言,盯着二丫略一思索,问道:“你可是前几日入蓉娘家的丫头?”
“是我,大叔之前见过我?”二丫一脸惊喜的问道。
疤脸壮汉似不太适应她的热情,只冷淡地摇头:“没见过,只是看到你跟着大丫猜到的。”说完这话,就转头对大丫道,“你阿娘养家不容易,没事别让她操心,在山脚下略玩一阵就回家去,但要记住,一定不能入山,这几天山里的野兽不知为何有些躁动,唉,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一个小孩子”
鱼幽却是双眼一亮,上前抓住疤脸壮汉的袖子,两眼亮晶晶地道:“大叔,我就喜欢听这些,您跟我说说吧。”
“说什么,说老虎吃人?”疤脸壮汉两眼一瞪,虎着脸道,“你只要记住,不能进山,不然被我看到,我就先替你娘打你屁股。”
鱼幽立时松开疤脸壮汉,一脸乖巧地应下,看得二丫目光闪烁,显然没有料到魔女还有如此装乖卖萌的一面。
疤脸壮汉安心地入山了,二丫就挑衅地斜眼看她:“我要进山,你敢不敢进?”
鱼幽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抬脚朝壮汉的方向走去。
若是真的林子碰到壮汉,被打屁股什么的魔女想想脸都黑了,奈何她现在人小力气不能对抗壮汉,唯有避开。
看到鱼幽真的中了激将法,二丫眼底闪过得逞的暗芒,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行进。
更让她惊喜的是,鱼幽朝着草茂林深之处越走越远,四周除了她二人的脚步声外,再无声响,此时若不下手,都对不起她给她的好机会,事后将她的死推倒暴动的野兽身上,料想无人会怀疑自己。
盘算好善后之事,二丫目光一厉,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寒气森森,她一步跨出,匕首刺向鱼幽的后心,不想后者忽地轻“咦”一声,脚步一滑,正好避开了她的匕首。
二丫心中一跳,以为被她发现自己,正欲干脆改偷袭为正面击杀,却见鱼幽蹲下身拨开草丛,露出一株紫色茎叶的草,叶上有青色斑点,看到鱼幽眼底的惊喜不似作伪,二丫松下心神,藏好匕首,准备再寻机会。
鱼幽当然惊喜,此草唤作紫青草,正是药浴所需的一味草药。
用药锄将紫青草连根挖起,小心翼翼地抖掉根须上的泥土,但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鱼幽都分了一缕视线在二丫身上,却见她只随意瞥了紫青草一眼,开口问她:“这是什么草?”
鱼幽眼底的惊异一闪而过,并没有让对方看出,淡淡回了一句:“紫青草,对止血愈合伤口有不错的效果。”
这正是紫苏草在寻常武者眼中的用处,而将二丫托付给鱼幽父亲的人正是一名武者。身为武者的子嗣,很多人自学说话开始,家中长辈就会开始教导孩童学习简单的草药知识,鱼幽正是在父亲教导箫宝时顺便学的。
但眼前的二丫,听了她这番解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其反应实在不符合她武者女儿的身份。
鱼幽由此判定,二丫不是她父亲那位“过命之交”的原装女儿。
鱼幽目光一闪,将紫青草放入腰上的布搭里,继续前行。
前方不远处有一沟涧,冷泉击石,山风弄树,正是杀人善后的好地方。
显然,二丫跟她想到了一处,双眼一亮,伸手指着沟涧对她道:“大丫,我们去沟涧洗洗手吧。”
轰隆隆
天空忽然响起了雷声,鱼幽抬头望天,乌云挡住太阳,树林中一下子暗了下来。
“大丫,我们快些过去,寻个挡雨的地方!”二丫一脸兴奋地催促道。
鱼幽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应了声“好”,落在二丫眼中,却是鱼幽惧怕雷声踌躇不前,毕竟鱼幽前天夜里惧怕雷电的一幕给二丫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若是有一道雷电劈下来,直接将鱼幽劈死,岂不是省得她手上沾血了?
二丫目光一闪,指着前方一株明显比周边树木更为高壮的巨木对鱼幽道:“大丫,那巨木枝叶密不通风,就算下雨也淋不着,你去下面躲着吧。”
鱼幽闻言脚步一滞,抬头望了眼巨木,脑海中却浮现出前世听到一则奇闻,说是有一正道修士天生爱受虐,每到打雷下雨天,必选一颗最高的树,站在树下等雷劈,而十有**,那修士都能如愿被劈个正着。
鱼幽狐疑地看着二丫,莫非她前世也听闻了这则奇闻?或是亲眼见过那修士站在树下遭雷劈?
但不管如何,她怕是要让二丫失望了。
“不用,你选的树,你自己躲。”鱼幽说完,抬腿朝水涧继续走去。
二丫恨恨地瞪着鱼幽的背影,心道她才没那么傻,大树躲雨遭雷劈,在她原来的世界里,那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常识好不好,她怎么可能自己跳入陷阱?只可惜,这魔女居然不上当!
二丫只有跟上魔女的步伐,水涧在望,她忽然心生一计,走到鱼幽身后忽然指着前方草丛道:“大丫快看,那里是不是有动静?”
草丛中有动静,不是蛇就是野物,就算魔女再厉害,她此时还不到五岁,必然受到惊吓,到时她就有万无一失的下手机会。
果然,幼年魔女听了她的话脸色一白,但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仓皇倒退撞到她的匕首下,而是骤然跳起,往东面狂奔而去。
二丫抽出的匕首僵在半空,满脸懊悔之色,心里想着魔女果然是魔女,自小就喜欢不安常理出牌。那她要不要放弃偷袭的打算,改为正面袭杀呢?
正思虑着,目光忽然瞥见那处草丛动了,露出一截覆盖鳞片的蛇躯,上面还有一朵梅花斑纹。
“妈呀,蛇啊!”二丫失声惊叫,掉头就跑,朝着魔女跑走的方向紧追而去,只要她在蛇追上来之前超过魔女,那条蛇肯定会袭击距离它最近之人。
但是,那魔女为何跑得那么快?她不是还没开始修炼吗?
二丫心底惶恐,身后蛇蛇游走的声响越来越大,她似乎感受到了蛇蛇吐着信子的寒气,寒毛直立,她知道蛇蛇追上来不过眨眼时间,追上魔女的希望不大了,她一狠心,从袖中虚晃一下,手中就出现一个瓶子,打开瓶塞,往后抛洒,一边喊道:“丹药给你吃,不要追我啊!”
跑在前头的鱼幽闻到一股丹药的馨香,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蛇蛇张口伸出信子,将一颗颗褐色药丸卷入口中,一颗不拉,但它追逐的速度明显慢了,与二丫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显然是想逼迫对方取出更多丹药喂它。
真是条蠢蛇!一口咬死二丫,她身上的药丸不都是它的吗
不过,这二丫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药丸?
那些药丸鱼幽不知其名,但根据其逸散的药香和稀薄灵气,鱼幽可以判定,那是于修士由益的丹药,只是模样上有些差异,也或者干脆是半成品。
这样的次等丹药,前世的魔女也就在十岁之前见过,后来她脱颖而出后,血炼门供应她的都是上等丹药,等到她到了魔君身边,那就更不用提了。
但这样的丹药,于魔女现在这个灵脉都还未长出的身体而言,却是绝妙的,因为她灵敏的鼻子分辨出那丹药中炼制所需的药草,居然都在药浴所需草药范围内,而且占据了大部分!
鱼幽双眼发亮,看向二丫的目光更是惊奇,心道二丫就算是前世修仙者重生,但她目前不足五岁,修炼都没有开始,识海未开,如何控火炼丹制药?况且身在世俗界,就算有灵石以她的身份也无处买去。
此女处处瞧着可疑!
鱼幽将她的危险等级再次调高,奔跑的速度再次提高,丹药虽好,命在,抢夺丹药才有意义,趁着蛇蛇犯蠢之际,她还是赶紧逃吧,要收拾二丫不急于一时!
只是不等跑出三步,忽然一片银白映入眼帘,鱼幽身上的寒毛瞬间立起,想都不想就朝一旁扑去,其动作之快超出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速度,而那银白之光比她更快,擦着她的鞋底击中地面,咔嚓!
游电穿透鞋底钻入体内,鱼幽噗通摔到在地,身体僵直,一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到二丫一惊之后,一脸狂喜地从她身上跨过,期间将一只药瓶砸向她的后背。
药瓶弹跳,砸落在她的腰侧,恰巧与一颗石子相撞,叮的一声,瓶子破碎,丹药滚落,药香逸散,大蛇嗖地蹿了过来,海碗大的三角头凑到她的腰间,裂开口吐出长长的蛇信……
二丫,我与你势不两立!
望着二丫蹿远的背影,鱼幽差点吐出一口血,但她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敢动弹一下,因为大蛇在她腰间吐出长信,从其口中传出的腥臭差点让鱼幽晕过去。
但鱼幽却不能晕,甚至眼神都不敢朝大蛇瞄一眼,生怕让它误会她对它敌意,只全身僵直地趴在地上,即便那丝游电造成的麻木之感已消失大半。
若是让前世那些死在她魔血枪之下的正道修士知道,她今日被一条大蛇吓得不敢动,他们肯定会嘲笑她一辈子。
若是她被大蛇吞入腹中那整个九寰界的修者都要弹冠相庆了!
魔女此刻屏气敛息,但每一寸血肉都在为大蛇放弃她转而吞食丹药的那一刹那做准备,只要它的蛇信离开她的腰侧,她便立时蹿起远遁。
在这等待期间,鱼幽只觉得时间慢得好似停滞了一般,但下一瞬,鱼幽宁愿时间停滞!
“丝”
大蛇猛地将头凑到她眼前,裂开的嘴里毒牙狰狞,鱼幽被惊得差点魂飞魄散,登时明白大蛇是想在吞食丹药之前,先拿她祭奠蛇腹!
危境之下,魔女骨子里的狠劲爆发,握拳朝大蛇的毒牙轰去,nnd,就算被毒死,也要将你的毒牙敲碎!
或许是魔女眼中的凶光太甚,大蛇猛然闭嘴缩头,魔女一击落空,却没有再次出击,而是立时跳起远遁,大蛇意识到上当,甩出长尾卷向她的腿。
腥风卷腿,战斗经验丰富的魔女,身体在半空中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成功避开蛇尾,但她又错估了这具身体的灵活和柔韧,避开蛇尾后,一个不支,噗通摔到在地。
“丝”大蛇见此大喜,身躯一扭,蛇尾甩后,蛇头在前,俯身朝摔到的女童张开了嘴,这一次,它没再选择她的头脸,而是就近选择她的大腿,尖利的牙齿浸满毒液,狠狠朝下扎去
但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大亮,一片闪电咔嚓劈在蛇头上,雷声轰隆,天空终于降下雨点。
下方,大蛇连丝都没丝一声,蛇头砸落而下,鱼幽却在前一刹那闪开了腿,望着砸在地上的焦黑蛇头,小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苍白。
刚刚,若是那道雷电慢了一瞬,她就被大蛇给咬中了,但若是没有大蛇恰好出现在她的大腿上方,那道雷是不是就劈到她身上了?
闻着蛇尸上散发的焦臭味,鱼幽猛地哆嗦一下,她怀疑,那道雷或许就是冲着她来的,不然为何短短三息时间,就有两道雷差点劈到她身上?
这巧合也太过了!
鱼幽没时间去想这巧合意味着什么,赶忙从地上跳起,扑到第一道雷劈落的地方,将散落在地的丹药抓起,部分已经被雨水打湿,鱼幽也没有嫌弃,全部塞入荷包中。
轰隆隆
雷声不绝,雨点渐大,啪啪打在脸上,一片生疼,鱼幽却没有半点躲雨的想法,不顾一切地朝林外冲去,身后身前却不时闪过银白之光,那是雷电!
还有完没完?!
鱼幽恨得牙痒痒,她知道再这样跑下去,她必然会被雷电击中,那她要如何才能避开追着她劈的雷电?
一边拐着弯奔跑,一边快速思考,忽然,目光瞥到一旁的水涧,鱼幽眸光大亮,飞身扑入水涧之中,哗啦!
咔嚓!
雷电几乎在鱼幽没入水中的同时劈至水面,映得鱼幽小脸一片银白,嘴角抽搐着,但那双桃花眼中满是得意,因为虽然身上有些酥麻,但这种程度根本不至于让她丧命,甚至不影响她的行动。
前世,她有次历练,路过一个湖泊,雷雨不断,雷电不时劈到湖面,但没有一条鱼被劈得翻了肚白,是以鱼幽猜测,这雷电或许奈何不了水中之物。
鱼幽决定赌一把,而结果,她赌对了!
鱼幽朝上空竖起了中指,但上苍或许看不过她的嚣张,又一道银白雷电直直劈向水面,正是她中指竖起的地方,鱼幽脸色瞬间白了,猛地扎入水中,后背一麻,沉入水底,险些被一口水呛入口中。
等到酥麻一过,她再不敢耽搁,闭气在水中朝下游去,根本不敢随意冒头,只偶尔出水面换口气,然后立马扎入水中。
水涧依山而走,时急时缓,时深时浅,折腾鱼幽差点要吐,好在她的水性在前世那三百年里磨练出现,否则先不等雷电劈死她,她就被水淹死了,或是撞死在涧中不时凸起的岩石上。
不知过了多久,雷雨停歇,魔女鱼幽蔫巴巴地趴在水涧岸边岩石上透气,此刻她连爬上岸的力气都没有。
“大丫?”
一道洪亮的声音忽地响起,鱼幽扭头,就看到一个高大身影,肩上驮着一只野兽,半遮住了壮汉的脸,大脑被水泡得有些浆糊的鱼幽还在想这人是谁,就见壮汉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张口质问:“你不是答应我不进山的吗?怎么这会出现在这?”
她答应谁了?
鱼幽眼神迷茫,壮汉走得近了,她终于看到他脸上的伤疤,猛然想起来,这人是仙螺村人,她还真的答应过他不进山的,因为他威胁她,若是她敢进山,就替她阿娘打她的屁股!
打屁股!
桃花眼瞬间瞪大,巴在岩石山的手一滑,人就朝水涧沉去,但不等她没入水中,嘭的一声,壮汉将肩上猎物猛地往地上一掷,长腿一跨就到了水涧边上,只伸出一只手就把她水中拽了出来。
水声哗啦,鱼幽全身都在流水,疤脸壮汉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抬起蒲扇大的手掌朝她的小屁屁扇去
“阿叔,救我,我要回家!”
最后时刻,鱼幽大脑忽然灵光一下,喊完这句话,小脑瓜就一耷拉,昏迷过去。
壮汉的蒲扇大掌就停在与幼年魔女小屁屁距离一寸的位置,而后手忙脚乱地将她放到岸边,着急地摇着她的头喊道:“大丫醒醒,你是怎么了?你不要吓阿叔,你快醒来,不然我将你丢到林中喂老虎”
壮汉连声吓唬,魔女没有半点松动,因为善于揣摩人心的魔女早就看出壮汉就是一个面恶心善之人,是绝不会真的将她丢入林中喂虎的。
不过,这壮汉的蒲掌却将魔女的小脑瓜被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让她差点装不下去,但若是要在小屁屁与小脑瓜之间作选择,魔女毫不犹豫选择保全小屁屁,不然若是让正道修士知道她被一个凡俗汉子打了屁股,岂不是让他们笑够五百年?
面子比天大!这是魔女的准则,但若是有性命危险时,面子也是可以抛弃的。
此刻没有性命危险,于是魔女打定主意为面子委曲求全,但壮汉实在是不会体贴人,头如拨浪鼓,耳朵也差点被他的喊声震聋,无法继续忍受的鱼幽正欲装模作样地醒来,就听到背后响起一道着急的声音,那声音好生耳熟。
“大叔,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姐姐?”
清脆的,如黄莺一般的声音,鱼幽看不到她的身影,对方在壮汉身后,自然也看不到被壮汉抱在怀里的鱼幽。
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鱼幽刚睁开一条缝的眼重新闭上,壮汉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听得身后有声音,转头看到来人有些惊愕:“二丫,是你?”转瞬又有些欢喜,伸手招呼她道,“快过来,你姐姐昏迷了,你正好跟我说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壮汉是真心高兴见到二丫,但自称来找寻姐姐的二丫,却在听到壮汉的话时,一脸震惊,魔女居然还没死?
难道那条毒蛇没有咬她?
或者,被咬了,但还没有死透?
原本,她想好了,在林子装模作样地转一圈,遇到人问一圈,若有人追问,则告诉对方大丫独自偷偷进入林中,这样大丫的死就不会跟她没有关系,她也可继续回到大丫的家,等待炼血门的人到来。
但是,这样做有个前提,那就是大丫必须真的被毒蛇咬死了!
如今,大丫生死不知,她是转身就逃呢,还是上前试探一下?
“二丫,你怎么不动?赶紧过来看看你姐姐,然后我送你们回家。”壮汉性子粗疏,看到二丫停在原地没动,便开口催促道。
谁知不催还好,这一催小丫头的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问她:“姐,姐姐,是不好了吗?”
她的意思是想问魔女是不是死透了,但壮汉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安慰她道:“只是昏迷了,气息还算平稳。你别担心,就算见到蓉娘,我也会跟她说这事跟你没关系,我是在水涧中捞起她的。”
那就对上了!二丫目光一亮,魔女当时被雷电擦了一下脚底,僵直摔到的地方距离水涧不远,她又在魔女身上丢了丹药,那毒蛇没道理不咬她,只怕她是在被咬之后,拼命跳入水中,伤口毒液被水冲稀,这才没有当即毙命。
不过,既然重新落在她的手中二丫眼底闪过杀气,再抬头已是明媚的笑脸,快步行到壮汉身前道,看到魔女毫无血色的脸,闭阖的眼,二丫更是放心,开口朝壮汉道谢:“多谢大叔,我正担心没人给我作证了,现在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大叔,将姐姐给我吧,我背她走。”只要到她手中,想弄死她岂不是轻而易举?
二丫伸手去拉壮汉怀中的鱼幽,但壮汉却避过,望着二丫的小身板摇头:“不用,你跟着我走,别走丢了就行。”
二丫盘算落空,但她不放弃,伸出胳膊做了一个大力士的动作:“大叔别看我但我力气大着呢,能背动姐姐的,况且大叔还有一头猎物呢,你总不好再带着姐姐。”她手指着地上跟壮汉体形差不多的黑豹,一脸的志在必得。
“不用,大丫才多大点的人,我一只手就夹住她。”说完,壮汉还真的将鱼幽夹在胳膊下,俯身拎起黑豹就要往背上一搭,却不想二丫却执拗得很,伸手就来拉他胳膊下的大丫。
就在这一瞬,大丫忽地睁眼,抽出别在壮汉腿上的短刀朝二丫刺去
“啊”
二丫惨叫倒退,手臂上鲜血淋漓,壮汉勃然色变,领起大丫往一旁一丢,喝问:“你要干甚?”
“杀了她,是她害的我!”鱼幽大喊,抓着短刀再次朝二丫扑去,但壮汉只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喝道:“你胡说什么,二丫怎么可能害你,我倒是看到你对她动刀!”
鱼幽气得要死,这男人不帮忙倒罢了,居然还拦着她!
“放开我,跟你没关系!”鱼幽大喝,用力挣扎,却根本睁开不了,壮汉如一座塔一般稳稳立她身前,小腿都比她的腰粗,严严实实地挡住她的去路,还用手钳住她握刀的手,鱼幽气急,张口撕咬他的胳膊,但差点崩了刚换的新牙,实在是壮汉的胳膊太硬了,如铁一般。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曾经叱咤九寰界的魔女气得要吐血,却也只得放开壮汉的胳膊,旋即就看看二丫转身欲逃,目光一厉,换手拿起短刀,用尽全身之力朝着二丫的后背投掷而去。
但壮汉看来,那不过是小女娃吃奶的力气,连拦都没拦下,果然,短刀砸出不过三丈,就无力掉落,落在草地上,连个响声都低弱的很,而二丫早已窜入林中。
壮汉转头,俯身严肃地教训不到他膝盖高度的小女娃:“大丫,你别再瞎闹了,你就算不喜欢二丫,赶走她就是,但不能随意喊打喊杀。”
魔女却没心情听他教训,拿出最后的气力拍打他,吼道:“她已经逃了,已经逃得没影了,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小魔女对他的拍打,于壮汉而言不过是饶痒痒,他并不在意,但对鱼幽的话却很不高兴,所以他没有松开她,阴着脸瞪她:“你要杀她,她能不跑吗?只要你答应不再找她的麻烦,我就放了你。”
“那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不放我!”魔女仰头瞪着壮汉,那眼神如同要啃他肉喝他血!
拦着她报仇者,都是敌人!
壮汉名唤箫俊雄,但自从脸上有了这道刀疤后,大家都叫他“疤脸”,最多在疤脸前面加个姓氏“箫”,这个箫与镇上修武世家箫家是同一个字,但肖俊雄却是萧家旁支的旁支。
据说,是他先祖的先祖在争夺家主之位时落败,整支被贬斥到仙螺村后,家族就再也没有给他们一支供应过任何资源,是以过得越来越艰难,等到这一代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同样是历史原因造成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肖俊雄,其家境比之普通箫家旁支看起来要差很多,后来他脸上还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所以他如今年近三十都没有娶上一房媳妇,平日里也不怎么接触女人,更没有接触什么小女娃,直到今日。
在此之前,肖俊雄绝不会想到他第一次接触的小女娃居然是个狠角色,小小年纪就能拿刀砍人,若不是她之前被水泡得很了,怕是那一刀都能砍下二丫的胳膊,而不是仅仅在二丫胳膊上留下一道三寸深的伤口。
就这样,就已经让箫俊雄心悸的了,蓉娘那样温柔的女人怎么可能生得出杀气如此重的女儿,简直就是一个小魔女。
而今这小魔女正用看仇人的目光瞪着他,箫俊雄倒不怕小女娃这点仇恨,他此刻头疼的正如小魔女所言,他还真的不能一辈子不放她,毕竟她不是他的孩子,他不能囚禁她,也不能打杀她,若要一直看着她,他还真没有这个时间。
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
“我送你回家,让你阿娘教训你。”肖俊雄虎目一瞪,一手提起她夹在胳膊下,一手抓起黑豹尸体往肩上一放,大步流星朝林外走去。
魔女却差点被他粗暴的动作颠得头晕,男人浓重的体味加上黑豹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魔女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了出来,但她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吭声。
她是看出来了,这男人就是个我行我素之人,他认定的事就不容别人置喙,至于服软……这么一个凡俗武者就想要让本魔女服软,门都没有!
肖俊雄走到得越来越快,他急着将小魔女丢给蓉娘管教,而后赶回来找回二丫,不然她那么小的一个丫头,手臂上还受了伤,独自一个人在野兽出没的林中,他实在放心不下。于是,等到他注意到小魔女的异样时,小魔女已经昏迷过去,但新换的小米牙还死死咬住苍白的唇。
肖俊雄吓了一跳,忙将她放下,轻拍着她的脸唤道:“大丫,快醒醒,别装睡了。”
若是魔女听到他这话,肯定会喷他一脸,想她在水涧中躲避雷电时她就几乎耗尽了气力,又在这男人手下一番挣扎,真是吃奶的力气都用掉了,被他粗暴的“夹”人方式一整,她能不昏迷吗?
而这男人,在她装晕的时候,他看不出来她真晕了,却当她在装,天底下有这么瞎眼的人吗?
更瞎的是,这人还好坏不分,忠奸不辨!
鱼幽已经在心底,将这人划做拒绝往来之户!
如今她没实力,惹不起,她还躲得起!这是鱼幽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如她的愿。
当她在自家床上醒来时,床边除了紧张她的阿娘,骨碌碌转动眼睛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的胖墩,还有黑着脸的疤脸壮汉。
“大丫你终于醒了。”看到她睁眼,蓉娘差点喜极而泣。
“阿娘你别担心,我很好。”鱼幽安抚了自家阿娘一句,转头就恨恨瞪着壮汉质问,“你怎么还不走?”
肖俊雄额上青筋一跳,他就知道这小魔女根本就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到他返回林中之后看到的那一幕,拳头一下子攥紧了。
“放心,我很快就会走,我留在这是为了告诉你,我回去并没有找到二丫,只在入林不远的地方找到她身上残破衣角,还有她的一只鞋,还带着血,附近还有熊瞎子的痕迹,她一定是在受伤跑开不久就遇到了熊瞎子,如今已经尸骨不存了,你是不是很开心?”肖俊雄说到最后,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二丫死了?”
谁想,不等小魔女回应,胖墩率先惊叫,但他两眼晶亮,不见半点惊吓,反倒是惊喜居多,让肖俊雄不由得怀疑这家的孩子都是怪胎。
“又没看到她的尸体,怎么就能肯定她死了?”鱼幽白了胖墩一眼,又看向肖俊雄故意刺他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被熊瞎子吃了,没有剖开熊瞎子肚子,看到二丫的骨头血肉,也是做不得准的。只凭一片残破衣角,一只带血的鞋子,还有熊瞎子的脚印就认定她已经被熊瞎子吃了,那我还真佩服你的想象力。”
“阿姐你懂得真多,日后多教教宝儿。”胖墩桃花眼熠熠发光地望着自家阿姐道,虽然这次二丫没死,但他还是决定阿姐好厉害啊,他日后一定要紧跟阿姐,跟她多学些本事
肖俊雄被这对姐弟气得脸上的刀疤都狰狞起来,扭头去寻这家最正常的蓉娘,压着怒气道:“蓉娘,虽然不是大丫亲手杀了二丫,但她之前用刀划伤了二丫的胳膊,若不是我拦着,二丫当场就把她杀了。而且若不是二丫胳膊受伤,散发血腥味,如何能引来山林深处的熊瞎子袭击她,最后落个尸骨无存的境地。说到底,二丫是被大丫害死的,你若不是还不管教她,等到日后还不至于要惹下多大的祸事!”
呵,她是魔女,何尝怕过祸事?还有,那熊瞎子一贯在山林深处活动,如何被一点血腥味引到了入林处?
显然,是那丫头担心脱壳之法设到林深处,一是男人很可能找不到二是林深处野兽多,很可能破坏她的设计,这才设到了入林处。入林处就稳妥多了,男人肯定找得到,而一旦男人得知了她的“死讯”,便表示鱼幽也得到了,由此完成金蝉脱壳之计。
二丫在设计金蝉脱壳之时,肯定想不到,这些手段都是鱼幽前世玩剩下的,想要骗到她,门都没有
鱼幽只是好奇,二丫是用什么药物引诱熊瞎子从林深处转到入林处,毕竟相隔几十里呢。
想到药物,鱼幽下意识去摸腰间装着十几颗药丸的荷包,还好,药丸尚在,只是被水一泡,凝结成一团。又摸到胸前,九寰珠也在。
而她在做这些时,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阿娘,别人如何看她,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阿娘对她是否信任。
蓉娘转头,在自家孩子眼中看到了一片火焰,灼灼火焰,带着焚毁一切的力量,蓉娘的心抽了一下,是她太过忙于生计,所以疏忽了这孩子的变化吗?
捕捉到阿娘眼中的悲伤和愧疚,鱼幽一下子攥紧了拳头,垂眸盯着自己的拳头,目光一黯,这次连阿娘都不信她吗?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的拳头上,是阿娘的手!鱼幽一下子抬起头,眼底透着希翼。
“大丫,你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是吧?”蓉娘柔柔地看着她,温声细语,不见一丝责怪,鱼幽顿时觉得鼻头发酸,阿娘是信她的,真好!
“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杀人,她还不到五岁!”肖俊雄瞪着虎目吼道。
“你吼什么?”蓉娘一下子冷了眼。
高壮的汉子肖俊雄不知怎的,被蓉娘这样一个柔柔弱弱女人冷眼一扫,居然一下子消了气势,面色讪讪地嘟哝了一声:“我也没怎么吼,我就是天生嗓门大。”
肖俊雄是觉得自己在轻声嘟哝,但那声音比蓉娘平日里说话都要打,小魔女都忍不住笑了,心道,他还真是天生嗓门大,日后若有人与他密谈私语,只怕最后都要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蓉娘也有些无奈,都住在同一个村子,肖俊雄嗓门大也是众所周知的,她还真的不能以此为由责怪他,但为母者天生护短。
“这次多谢你送大丫回来,但林中之事你不明缘由,就不要往外多说,否则我若听到什么消息,必定第一个就找你算账!”蓉娘桃花眼一瞪,很是霸气地威胁肖俊雄,但实际上,蓉娘还不到肖俊雄胸口高,需得仰着头才能与之目光相对,这份霸气自然大打折扣。
而奇异的是,肖俊雄并没有仗着身高优势欺负她,反倒主动弯下腰,让蓉娘的脖子不至于那么累,此时听得她的威胁也是一脸纠结,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答应?”
蓉娘的桃花眼眯了起来,这威胁的眼神与小魔女很有几分相似,可见她们真是亲母女,肖俊雄暗自感叹着,一边摇头道:“就是你不说,我也不会往外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你就一点不管教大丫吗?若是日后她再闯祸”
“闯什么祸?”蓉娘一瞪眼,“大丫是杀了二丫,还是杀了你?你上来就给大丫按上一个凶手的帽子,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是摆起谱来了!”
肖俊雄对蓉娘再容忍,此时也受不住眼前女子颠倒黑白的指责,他豁然挺直腰背,瞪着虎目喝道:“我跟你说不通,不说了!”
说完,怒气冲冲往外走,但他走得太急,这屋子的门楣还没有他身高高,只闻得砰的一声,门楣被撞掉一大块,小魔女都替他的脑袋疼。
但肖俊雄丝毫不减速度,也不低头,带着木头碎块就继续往外冲,三两步就到了院门,这次停步,头也不回地道:“今日太晚了,我明日再来给大丫修门。”
可不是天晚嘛,星星都出来了。
“噗嗤”等到肖俊雄跨出院门,小魔女终于忍不住了啊,喷笑起来。
“哈哈哈”小魔星立时大笑捧场。
“笑什么?”蓉娘眼神扫过,小魔星立时捂住了嘴,他觉得刚刚阿娘颇有些阿姐的霸气,所以不敢掠起锋芒。
小魔女也立时肃容,她知道关于二丫的事情还没有过去,正襟危坐地等待阿娘发问。
蓉娘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刚刚我若是不相信你,你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我这个阿娘?”
被看透了?阿娘,你都神了!
小魔女心中感叹,手脚却半点不慢,扑过去抱住阿娘的胳膊撒娇道:“阿娘,你冤枉死大丫了,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你都是我的阿娘!”
蓉娘哼了一声,戳着小魔女的额头道:“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若我刚刚没有在俊雄哥面前保下你,你现在还能扑到我怀里撒娇?”
“俊雄哥啊”小魔女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故意拉长尾音意味深长,就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瞥见阿娘桃花眼眯了起来,小魔女立时换了讨好的脸,但对这个问题矢志不渝,“阿娘啊,你之前跟疤脸大叔很熟吧,不然他怎么说要替阿娘打我屁屁?”
“你是该打屁屁!”蓉娘能生出小魔女和小魔星这两个怪胎,又独自撑起这个家,自然也不会真如表面那么柔弱,她根本就不按小魔女的套路走,扬手就朝小魔女的小屁屁拍去。
啪的一声脆响,没有防备的小魔女被打个正着,小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啊啊啊,被打屁屁了,羞死了,她不要活了!
此刻,魔女鱼幽还没想明白,不管前世她如何横行魔界,杀得正道噤若寒蝉,此时她都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孩童,就是一不听话就被家中长辈抓起来吊打的弱小者。
蓉娘看到小魔女羞愤欲死的模样,扬手又要开打,谁想小魔女警觉了,跳起来就跑,气得蓉娘一边追打,一边骂道:“还敢逃?你还真是长本事了!你说说,我不让你去仙螺山你偏去,你是不是该打?去了也就罢了,还敢入林,若不是碰到你俊雄叔,你今天还有命回来吗?”
说到最后,她也不追了,双眼泛红,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
未见过阿娘流泪的小魔女吓坏了,跑到她身前,主动翘起小屁屁,闭着眼道:“你打吧,我发誓再也不躲了。”为了哄好阿娘,只能牺牲屁股了,反正丢脸都丢在自家。不过,事后得让萧宝小崽子闭嘴,不然就当着全村人的面脱他裤子打屁股!
蓉娘看着小魔女撅着屁·股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泪意一下子消了,忍俊不禁,却不敢让她知道,免得她下次再捅出天大的祸事来。
因着存心要给小魔女教训,蓉娘高高抬起手,狠狠落下,啪的一声又脆又响,吓得一旁的萧宝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屁屁。
前两日他以为家中阿姐最厉害,但现在看来,最厉害的分明是阿娘,没看到厉害如阿姐也任由阿娘打屁屁吗?
就在萧宝对自家阿娘心生畏惧之时,小魔女也在惊异,怎么光听着响,却还没有前一巴掌疼啊?
“你知不知道错了?”蓉娘又是一巴掌落下,啪!
小魔女这次醒悟了,是阿娘心疼她呢!架势看着大,实则并没有多重,小魔女感动得眼眶都红了,配合她的巴掌大声哀嚎认错:“阿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不经你允许进山林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家里根本没有余钱给她置备药浴的药草和兽血,她除了入林还有什么办法凑够药浴所需之物?
“你真的不再去了?”蓉娘犹有些不相信,但扬起的手还是收了回去。
“真的,我保证。”小魔女忙跳转身,抬起手在耳边做保证状,两只水汪汪的桃花眼分外真诚。
蓉娘不知小魔女前世干了什么,她只以为眼前的就是她那个一手养大的不足五岁的孩子,就算性子再厉害,目前也是干不出什么坏事的,所以听到肖俊雄说大丫杀二丫,她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自家女儿狠辣,而是担心自家女儿被欺负狠了,不然绝做不到这一步。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对二丫下手?”蓉娘沉着脸,终是提到了这个她们无法避开的问题,俯身盯着自家女儿的眼睛看。
小魔女的脸上也冷下来,一双桃花眼冒着寒气,扫过凑到跟前的萧宝,吓得萧宝退了半步,这才对上阿娘的眼睛道:“二丫来历不明,她身上有丹药,修士所用的丹药。她在大蛇追赶我们之际,乘我跌倒,将丹药倒到我的身上……”
“啊——”蓉娘的脸一下子白了,上下摸着她的身体,着急地问她,“你有没有事?有没有被蛇咬?那条蛇有没有毒?”
听着阿娘一连串的问题,小魔女也不烦,一个个回答道:“我没事,也没被蛇咬,那条蛇要咬的时候,被雷电劈死了。”
小魔女将最惊险的地方都略过了,但犹吓得蓉娘身体一晃,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咬牙骂道:“死得好!敢咬我家大丫,活该被雷劈!”
说完,又将她从怀中就拉开,犹疑地问道,“那二丫,你确认她没死吗?”肖俊雄提到了二丫的破碎衣角,带血的鞋子,还有熊瞎子的踪迹,就连蓉娘也多半信了肖俊雄的说法,二丫真被熊瞎子吃了。
“我确认,她没死!”小魔女眯着眼,眼底一片杀气,“不过,我早晚会杀了她!”
等着,等她药浴之后,等她满了五岁,便可先修炼炼气术,有了实力就亲自去林中找二丫报仇!
但小魔女却不知道,二丫早已不在林中,她设了金蝉脱壳之计后,知道她不能再回仙螺村了,便偷偷从一条小路绕道去镇上。
二丫也恨啊,明明一切都按照她的设计顺利进行,但那魔女居然死里逃生,她自己反倒被魔女划了一道,真是疼死她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还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说起来,还是她心太软,不敢真下手杀人,不然林中下手的机会那么多,她偏偏选了借蛇杀人的方式,最后功亏一篑,反倒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下次遇到,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二丫眼底冒出凶光,深深地看了一眼仙螺村的方向,而后再也没有回头,一瘸一拐的朝镇上走去。
d,她之前在设计之时,差点弄巧成拙,好在她临时“交换”的毒丹效果很不错,熊瞎子没坚持三息就倒下了,但她身上还是挂彩了,她得赶紧赶到镇上,不然今天就得露宿野外了。
等了镇上,呵呵,她要给魔女送一份大礼!
就在当夜,星斗满天之时,东边亮起一道光,绚烂至极,拖着长尾闯入北斗,及至三息之后才消失在远处。
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管是武者,还是普通人,齐齐变色,更有胆小者跌倒在地,口中喃喃:“有星孛入于北斗,大祸临头啊!”
小魔女也在自家院中看到这一幕,却不以为然地安慰被吓得一脸惨白的阿娘:“不过是颗灾星,祸事降下来也有高个的顶着,您担心什么?”再说,再大的祸事,与魔女前世血洗七绝山屠掉大半个正道相比,都不算事了。当然,这事不能告诉阿娘,不然会吓到她的。
即便不知自家女儿凶残如斯,蓉娘也没有觉得被安慰到,但见到自家两个孩子比她镇定,萧宝还一脸惊奇地望着灾星消失的方向,浑然不觉可怕,蓉娘颇有些没面子,于是勉力扯了扯唇回应小魔女,而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蹙着眉道:“你们阿爹这几日都没回家,如今灾星临世,得赶紧找他回来。”
听到那个吃软饭的男人,小魔女连安慰阿娘的心情都没了,但看到阿娘一脸急切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一句:“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蓉娘僵住,她还真不知道那男人跑哪里去了。
其实,对于丈夫这个男人,蓉娘是无奈的,不过最初的时候,他也不是这么混账,加之好男不入赘的说法,其他人选还不如这个男人,于是她在自家爹娘的坚持下,以女子身份顶门立户,应下婚事。但这六年来的日子……
nd,还不如没这个男人了!
蓉娘暗自咒骂着,回头看到自家一双儿女,忽然又觉得值了,一脸坚定地道:“管他在哪鬼混,咱娘仨自己关门过日子。”
小魔女这才露出了笑脸,其实不是她冷血,而是前世这个时候,阿娘也去找过那个男人,结果却是独自一个人回来,身上还带着伤,的那不管她如何追问,阿娘都没有倒出缘由,再之后她被血炼门抓走了,等到她重回仙螺村,已经物是人非。
蓉娘看着小魔女撅着屁·股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泪意一下子消了,忍俊不禁,却不敢让她知道,免得她下次再捅出天大的祸事来。
因着存心要给小魔女教训,蓉娘高高抬起手,狠狠落下,啪的一声又脆又响,吓得一旁的萧宝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屁屁。
前两日他以为家中阿姐最厉害,但现在看来,最厉害的分明是阿娘,没看到厉害如阿姐也任由阿娘打屁屁吗?
就在萧宝对自家阿娘心生畏惧之时,小魔女也在惊异,怎么光听着响,却还没有前一巴掌疼啊?
“你知不知道错了?”蓉娘又是一巴掌落下,啪!
小魔女这次醒悟了,是阿娘心疼她呢!架势看着大,实则并没有多重,小魔女感动得眼眶都红了,配合她的巴掌大声哀嚎认错:“阿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不经你允许进山林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家里根本没有余钱给她置备药浴的药草和兽血,她除了入林还有什么办法凑够药浴所需之物?
“你真的不再去了?”蓉娘犹有些不相信,但扬起的手还是收了回去。
“真的,我保证。”小魔女忙跳转身,抬起手在耳边做保证状,两只水汪汪的桃花眼分外真诚。
蓉娘不知小魔女前世干了什么,她只以为眼前的就是她那个一手养大的不足五岁的孩子,就算性子再厉害,目前也是干不出什么坏事的,所以听到肖俊雄说大丫杀二丫,她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自家女儿狠辣,而是担心自家女儿被欺负狠了,不然绝做不到这一步。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对二丫下手?”蓉娘沉着脸,终是提到了这个她们无法避开的问题,俯身盯着自家女儿的眼睛看。
小魔女的脸上也冷下来,一双桃花眼冒着寒气,扫过凑到跟前的萧宝,吓得萧宝退了半步,这才对上阿娘的眼睛道:“二丫来历不明,她身上有丹药,修士所用的丹药。她在大蛇追赶我们之际,乘我跌倒,将丹药倒到我的身上……”
“啊——”蓉娘的脸一下子白了,上下摸着她的身体,着急地问她,“你有没有事?有没有被蛇咬?那条蛇有没有毒?”
听着阿娘一连串的问题,小魔女也不烦,一个个回答道:“我没事,也没被蛇咬,那条蛇要咬的时候,被雷电劈死了。”
小魔女将最惊险的地方都略过了,但犹吓得蓉娘身体一晃,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咬牙骂道:“死得好!敢咬我家大丫,活该被雷劈!”
说完,又将她从怀中就拉开,犹疑地问道,“那二丫,你确认她没死吗?”肖俊雄提到了二丫的破碎衣角,带血的鞋子,还有熊瞎子的踪迹,就连蓉娘也多半信了肖俊雄的说法,二丫真被熊瞎子吃了。
“我确认,她没死!”小魔女眯着眼,眼底一片杀气,“不过,我早晚会杀了她!”
等着,等她药浴之后,等她满了五岁,便可先修炼炼气术,有了实力就亲自去林中找二丫报仇!
但小魔女却不知道,二丫早已不在林中,她设了金蝉脱壳之计后,知道她不能再回仙螺村了,便偷偷从一条小路绕道去镇上。
二丫也恨啊,明明一切都按照她的设计顺利进行,但那魔女居然死里逃生,她自己反倒被魔女划了一道,真是疼死她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还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说起来,还是她心太软,不敢真下手杀人,不然林中下手的机会那么多,她偏偏选了借蛇杀人的方式,最后功亏一篑,反倒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下次遇到,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二丫眼底冒出凶光,深深地看了一眼仙螺村的方向,而后再也没有回头,一瘸一拐的朝镇上走去。
d,她之前在设计之时,差点弄巧成拙,好在她临时“交换”的毒丹效果很不错,熊瞎子没坚持三息就倒下了,但她身上还是挂彩了,她得赶紧赶到镇上,不然今天就得露宿野外了。
等了镇上,呵呵,她要给魔女送一份大礼!
就在当夜,星斗满天之时,东边亮起一道光,绚烂至极,拖着长尾闯入北斗,及至三息之后才消失在远处。
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管是武者,还是普通人,齐齐变色,更有胆小者跌倒在地,口中喃喃:“有星孛入于北斗,大祸临头啊!”
小魔女也在自家院中看到这一幕,却不以为然地安慰被吓得一脸惨白的阿娘:“不过是颗灾星,祸事降下来也有高个的顶着,您担心什么?”再说,再大的祸事,与魔女前世血洗七绝山屠掉大半个正道相比,都不算事了。当然,这事不能告诉阿娘,不然会吓到她的。
即便不知自家女儿凶残如斯,蓉娘也没有觉得被安慰到,但见到自家两个孩子比她镇定,萧宝还一脸惊奇地望着灾星消失的方向,浑然不觉可怕,蓉娘颇有些没面子,于是勉力扯了扯唇回应小魔女,而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蹙着眉道:“你们阿爹这几日都没回家,如今灾星临世,得赶紧找他回来。”
听到那个吃软饭的男人,小魔女连安慰阿娘的心情都没了,但看到阿娘一脸急切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一句:“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蓉娘僵住,她还真不知道那男人跑哪里去了。
其实,对于丈夫这个男人,蓉娘是无奈的,不过最初的时候,他也不是这么混账,加之好男不入赘的说法,其他人选还不如这个男人,于是她在自家爹娘的坚持下,以女子身份顶门立户,应下婚事。但这六年来的日子……
nd,还不如没这个男人了!
蓉娘暗自咒骂着,回头看到自家一双儿女,忽然又觉得值了,一脸坚定地道:“管他在哪鬼混,咱娘仨自己关门过日子。”
小魔女这才露出了笑脸,其实不是她冷血,而是前世这个时候,阿娘也去找过那个男人,结果却是独自一个人回来,身上还带着伤,的那不管她如何追问,阿娘都没有倒出缘由,再之后她被血炼门抓走了,等到她重回仙螺村,已经物是人非。
前世,她七年后返回仙螺村,却只得到阿娘逝世的消息,她不信,亲手推到了阿娘的墓碑,这举动震惊了所有在场村民,却碍于她浑身煞气,不敢阻拦。
鱼幽刨得双手鲜血淋漓,打开厚重的棺木,看到棺中面容宛如生前的阿娘,眼泪瞬间滚落,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这是她前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哭,她跳入棺中,抱着阿娘的尸身躺下
蓉娘看到鱼幽脸色苍白,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却又好似透过她看什么人,如同失了魂一般,吓得蓉娘大喊一声:“大丫醒来!”
鱼幽被叫醒,对上阿娘紧张又担忧的眼神,鼻头一酸,她冲向阿娘,阿娘弯腰接住她,轻拍她的后背:“没事了,勾魂鬼被阿娘吓走了,没事了”
“阿娘,有鬼要钩阿姐的魂?”萧宝也紧张了,迈开小短腿蹬蹬跑到阿娘身边护住她,摆手朝四周挥去,“勾魂鬼滚开,不许勾走我阿姐,不然我咬你哦!”萧宝呲着牙,包子脸一脸凶狠。
传言,鬼怕恶人,一旦家人有人被勾魂鬼缠住,家人就要做凶恶状,大声咒骂,这样才能吓怕勾魂鬼。
这一刻,魔女原本空荡荡的心好似被什么填得满满的,满得都溢了出来,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阿娘,阿弟,我没事。”魔女的声音有一点黯哑,她一手环紧阿娘,一手牵着萧宝,仰脸笑道,“日后,我会照顾好你们,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们。”
听到她这话,萧宝立时咧嘴笑了,张口问道:“那我以后欺负别人,阿姐也会为我做主吗?”
“自然,只要你没弄死人,阿姐都能帮你兜住!”鱼幽霸气地应下,话音未落就却被揪住了耳朵。
“反了天了你,你一个小小女娃,有什么本事帮你弟弟兜着?吹大气倒是能耐!”蓉娘冲魔女吼完,转手又去揪萧宝,但这小子在魔女被揪之时就机警地跳开了。
但他的小短腿如何能跑过大人,没跑出一丈就被蓉娘抓住,小屁股被打得啪啪作响,嚎叫不已,蓉娘仍不解恨:“你说,你小小年纪,到底跟谁学的这些?别人不欺负你就该感谢祖宗保佑了,你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欺负别人?说,你到底想欺负谁?”
萧宝还是第一次被打得这么重,却第一次光嚎不哭,听到阿娘这个问题,张口就要报出名来,想告诉阿娘那些人都不是好人,他们背地里说阿娘的坏话,所以他才想要欺负他们,但是,他最终没出来,只因自家凶残的阿姐正拿眼冷幽幽地盯着他,他一个哆嗦,就改了口:“我没想欺负谁,我就是随便说说。”
“这种话也能随便说说,那是不是还能随便做做?”
蓉娘气怒,扬手又要打,魔女上前抱住她的手,劝道:“阿娘,你看阿弟才三岁,还是学人说话的时候,也不知听了谁的话,回家就这么一学,哪能真欺负别人啊?”
“他不敢,那你呢?”蓉娘没打在萧宝屁股上的巴掌,却转到魔女的屁屁上,啪的一声脆响,云霁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就引火上身了,转脸就被自家阿娘喷了一脸,“我看你挺能的,敢入林,敢杀人,欺负个把人算什么?我看,萧宝分明就是跟你学的话!”
魔女上冤死了,萧宝是天然黑,真不是她教的!
但这话阿娘根本不信,结果是姐弟俩各自挨了一顿屁股炒肉,又被勒令以后不许离开她的视线,免得哪天捅破天去。
姐弟俩泪眼相对,生出同病相怜的情义,而蓉娘也在这番劳动巴掌的过程中忘了灾星之事,在蓉娘看来,再大灾祸也比不上家中这俩“灾星”。
此时,蓉娘不知道,灾星降临的这一日,发生了许多事。
距离仙螺村最近的就是镇上的箫家主宅迎来了一个新的生命,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宅子,却也让萧氏族主变了脸色,立时下令婴儿的父亲捂住了其嘴不让其哭,差点就将婴儿直接闷死。
更遭的是,婴儿在灾星临世之时降生,便被打上了灾星的标签。但萧家人又不敢真的弄死婴儿,因为它若真是灾星,擅自杀了它会惹来天大的祸事,本想将其丢弃,又担心婴儿命大不死,返回箫家报复。百般无奈下,箫氏族主决定将其寄养在别家,只因还在夜里,不好将人送出。
这一切,魔女都不知道,挨了阿娘的打后,她回了屋,开始研究从二丫那里得来的丹药。
丹药装在荷包中,跟着她在水涧中泡了半天,缩小了一半,心疼得魔女狠狠咒了上苍两句才解气。
她是看明白了,这一世与前世已经截然不同,就连上苍对她的态度也变了,不然不会降雷劈她,难道就因为她逆转时空之故。
nnd,这时空不是她想逆转的好不好,原本她只是想借着九寰珠重生肉身而已。谁知九寰珠发什么疯,自己冲出去引来了劫雷,也引来劫雷将她劈到了二百九十五年前。
莫非是前世那雷没有劈爽她,今世接着劈?
看来,日后下雨天她不能出门了,免得被雷追着劈。
就在魔女万分郁闷之时,萧宝在她房门口探头探脑,一见她望过来,眼神不算凶,他立时蹬蹬地扑到魔女身前求抱,却被魔女嫌恶地推开:“以后再这般脏兮兮的,不许靠近我一丈之内。”
这小子性子皮身体也皮实,爬树翻墙,下河摸鱼,就没有他不敢干的,身上自然不会太干净。
萧宝有些委屈,但眼珠子一转,讨好道:“阿姐帮我洗吧,我保证乖乖的。”
听到他这话,魔女恍然,以前她给萧宝洗澡时,他总是哭嚎,还泼她一身水,于是等到她因这事差点被父亲打死后,她就再没给萧宝洗过澡。
想都往事,魔女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嘴角扬起一抹笑:“你真的要我给你洗?不管怎样都乖乖的?”
萧宝忽然觉得阿姐的笑容好可怕,顿时迟疑了,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还是自己洗吧”
一边说一边倒退,但还未踏出门框就被魔女逮了回来,发出一阵惨烈的嚎叫,但很快就被彻底镇压。
既然认可了萧宝,鱼幽就不会让萧宝踏上前世的命运,而要改变命运,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只有变强,变得欺负你的人更强,才能反欺负回去。
想变强,唯有修炼一途。
要修炼快,就要提升灵脉资质,否则一辈子都滞留在低阶修士阶段。以她前世的资质,若是不入魔道,若是没有那让她深之入骨**经,她可能极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一个炼气士,连灵海都未必能开启。
这一辈子,既然重生在五岁前,她一定要在源头上改变这一切!
便是萧宝,她也会为他准备药浴,只希望他到时能经受得住药浴的痛苦。
花了一晚上,鱼幽将丹药的成分都辨认出来,这还是得益于前世她被魔君逼着必须熟悉各种灵药,甚至普通草药,原因竟然是……他喜欢吃带着药香的甜食!
回想前世当厨娘的那段经历,鱼幽是崩溃的,好在失败一千次后,她终于掌握了魔君的口味。
不过,从此之后,她厌恶一切甜点,重生之后也不能抹去这种厌恶。
被前世记忆烦扰,鱼幽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了心境,盯着丹药凝起眉头,丹药中的药材成分都在那上古滋脉药方中,但还还差三样才能齐全。
一是今日她采到的紫青草二是百年老参三是猛兽的心头血,乃是猛兽最精华的地方,带着猛兽的霸道之气,又凝聚着少量灵气,最是滋养灵脉,乃药方主君之药,不可或缺。
百年人参,去仙螺山或许能有运气碰到。但这猛兽的心头血,就是她喂了猛兽之口,也弄不出来啊!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男人的脸,脸上一道大疤从额角一直划到下巴……鱼幽猛地摇头,将男人的脸甩出脑海中。
“要是有钱就好了……”鱼幽愁苦的感叹。
她倒不是没有挣钱的法子,但是距离她生辰只剩下五天了,她的法子绝不可能在五天之内挣够购买百年人参和猛兽心头血的金子,因为这两者皆为武者滋养肉身的宝药,世面上售价极高,两者加一块至少需要百金!
前世从未将金银这等世俗钱财放在眼里的魔女,此刻为了区区百金差点愁断了肠子。
愁眉苦脸坐了一个时辰,鱼幽还是没有想到法子。
此时天已明,蓉娘从对面房间里走出,透过窗户一眼看到鱼幽呆坐在床头,一脸愁苦。
“大丫,你这是为何发愁呢?”蓉娘走到她身前问道。
鱼幽一夜没睡,此时大脑还有些发懵,听到此问,下意识的回道:“为钱愁的。”
“原来大丫是为钱发愁啊,”蓉娘笑得捧腹,笑够了才揉着她的发顶道,“钱财不是你这小孩子家家该担忧的,告诉阿娘,你需要多少钱,阿娘给你。”
被当做小孩子家家的鱼幽更是愁苦,仰着脸回道:“至少一百金,阿娘你有吗?”
听到她的话,蓉娘都怀疑自己都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道:“一百金,还至少?大丫,你到底要做什么需要一百金?”
普通一家人若是没有武者,一年三十两银子就尽够生活了,这一百金可足够普通一家繁衍十代子孙了。
鱼幽知道她这是为难阿娘了,若是阿娘不问,她原本没打算告诉阿娘的,而今说到这,鱼幽只迟疑了一下,就将滋脉药方之事告知了阿娘,只是药方来源她则说是昨日在仙螺山水涧中无意找到的,只可惜刚看完,就被一道水浪冲走了,来了个死无对证。
这下,蓉娘的桃花眼瞪得更大了,而后在鱼幽没反应过来前,蓉娘冲出房间,噗通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冲着上苍致谢:“多谢老天爷眷顾,赐此配方于我箫家,蓉娘此后必然每日三柱清香祭拜上苍。”
刚刚跳下床你的鱼幽,闻言一脸呆滞。
这药方分明是她前世九死一生得来的,跟贼老天有屁关系啊!
不管鱼幽在心底如何咒骂冒领功劳的贼老天,蓉娘都欢天喜地,又将她揉入怀中道:“百金之事,阿娘去想法子,你这几日在家带好阿弟,不许瞎跑,我三日之内必定回来。”
说完,丢开鱼幽,回房取了一个包裹,不等鱼幽问出她到底想什么法子,就脚步带风地出了院子。
鱼幽:“……”
“阿姐,阿娘去哪了?”刚刚被蓉娘进屋取包裹闹醒的萧宝,揉着睡眼走出门,朝鱼幽问道。
“弄钱去了。”鱼幽凝着眉回了一句,而后又自言自语,“那可是一百金,阿娘真的可以在三日内弄到?”
“什么一百金?”萧宝听了一耳朵,追问道。
鱼幽醒过神,对上萧宝好奇的眼神,觉得自己还是得去仙螺山碰碰运气,猛兽她没把握弄来,但说不定能碰上百年老参。
“阿娘今天有事出去,今天你去隔壁于婶家吃饭,不许闹腾。”
鱼幽说完,就进屋取了小药锄和护身小匕首,又从厨房揣了两块膜,急匆匆出了院门。
被留下的萧宝傻了眼,随后眼珠一转,眼中透出兴奋的光,学着鱼幽取了东西就跟着出了门,只是不敢靠鱼幽太近,免得被她发现。
九寰界,世俗界与修真界虽泾渭分明,却又不完全隔绝,且世俗界尚武,孩子从会说话开始,就被教导简单的拳脚。
萧宝早慧,不到一岁就说话有条有理,其父甚喜之,直呼萧宝是天才,日后必然能进阶武师,是以百般宠爱,将自己所会的拳脚功夫尽数教给了他。
只是萧宝到底年幼,没有耐性,学得是七零八落,但这已经足够萧宝在仙螺村成为一个小霸王,村中六岁以下的孩子没一个是他对手,六岁以上的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因为他打起来又无赖又不要命。
前世,五岁的鱼幽也是打不过萧宝的,但如今鱼幽有了前世的经历,一通百通,萧宝的拳脚在她看眼里不过是花拳绣腿,镇压他自然轻松得很。
只是萧宝天生擅长躲闪,直到出了村落,鱼幽才发现萧宝跟在后面,便阴着脸盯住萧宝藏身的桂树。
“出来,不然等我逮住你,我会当着全村的人脱了你的裤子打你屁股!”
“阿姐,你也太狠了!”萧宝一脸气愤地从树后转出,虽然他才三岁,但很有男子汉的自尊,被当着村人的面扒了裤子打屁股,那他还如何在仙螺村压服一群小弟?
若说在村外被鱼幽逮住的萧宝是悲催的,那在仙螺山入山口碰到肖俊雄的鱼幽,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双虎目一双桃花眼相互对视,气势谁都不输谁。
但一个九尺大汉与一个女娃娃气势相当,其实已经输了一筹了。
或许是昨日小魔女杀人的利落和狠劲,让肖俊雄不再将她当做普通小女娃,越看越觉得她浑身萦绕杀气,实在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况且还是蓉娘的孩子,他总得顾忌一二。
蹲下身,与小魔女平视,肖俊雄沉声问道:“你们来山上之事,你阿娘知道吗?”目光扫到小魔女身后的男娃,肖俊雄的眉头又锁紧三分。
小魔女却是冷笑:“不管我阿娘知道不知道,都跟你没关系,你若没事的话,赶紧让出路来。”
“你阿娘若是不知道此时,就带着你阿弟即刻回去!”肖俊雄怒目吼道,声震山林,树叶簌簌作响,显然准备下一步用武力镇压俩娃了,如若他们不听话的话。
小魔女捂耳皱眉,等到那回响散去,才放下手道:“我若说我阿娘同意我们入山,你肯定不信,这样好了,你回去找我阿娘确认,等你确认好了,我和阿弟再入山。”
肖俊雄觉得小魔女这话好似哪里有陷阱,浓眉一竖质问她:“你俩不会趁我去找你们阿娘时偷偷入山吧?”
“不会!”
小魔女回答得斩钉截铁,萧宝也卖萌点头:“宝儿也不会。”
肖俊雄有些不相信,但见这两孩子模样乖巧,以他的速度来回一趟村里不过一刻钟。这点时间,以这俩娃的小短腿,就算入山也跑不了多远,于是安下心,再次嘱咐二娃等他回来,然后就健步如飞地回村去了。
但是,当看到蓉娘家关闭的院门,大喊数声都没有人回应,肖俊雄恨得一拍大腿:“被那俩小崽子骗了,他们定然是趁着蓉娘不在偷跑出去的!”
果然,等到他冲到原地,哪里还有那俩小崽子的影子。
“大丫,萧宝,你俩赶紧出来!”肖俊雄大喊,声震山林,惊飞鸟兽,却没有人回应。
“俩小崽子,别让我抓住,不然肯定把你俩屁股打烂!”
肖俊雄恼怒异常,扫视四周一遍,不见半点痕迹,便选了昨日寻到小魔女的方位,飞奔而去。
不久之后,距离入口不远的一处凹地草丛忽然有了动静,紧接着冒出一个小脑袋,朝四周看了一圈,才冲草丛兴奋地道:“阿姐,你真聪明,他真的没发现我们,也真的走了。”
草丛中再次冒出一个人,正是魔女鱼幽,她一把将萧宝扯出草丛,白了他一眼:“他一会就会反应过来,趁他还没回来,我们赶紧走。”
“都听阿姐的。”萧宝笑嘻嘻的应了,倒不是他不信阿姐的话,而是他觉得有阿姐在,他们必定不会被肖俊雄抓住。
鱼幽却不容他拖拖拉拉,抓起他,依照前世魔天舞的步伐,轻盈在山石轻点,一路往南面而去,看得萧宝双眼异彩连连,直嚷嚷着要学她这步伐,被鱼幽一句“再吵就丢你下去”,彻底消了音。
鱼幽原本不打算带萧宝来的,但经不住萧宝多番纠缠,又想到自己半月后就会被血炼门带走,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返家,提前带萧宝入山长长见识也好,免得他没有危机感,以后傻乎乎地被人弄成了药人。
就在二人跑出不到一刻钟,肖俊雄果然回来原地,也发现了那处被压扁草丛,一时间脸上的疤痕都扭曲起来,却也暗叹那小魔女小小年纪就善于把握人心,便是三十岁的他都自叹不如。
这一次,他不再冒然寻找,而是顺着那处草丛,一点点翻找痕迹,地面上还是没有脚印,肖俊雄疑惑,难道他们还是会飞不成?
忽然,肖俊雄瞥到前方山石旁一根将断未断的枝条上,目光一亮,他一步跨至,查看枝条,发现那断裂处果然还很新鲜,肖俊雄稍一用力,扯下整根枝条,虎目中射出得意之光:“小狐狸,再聪明,也逃不过我这老猎人!”
就在肖俊雄这老猎人去追捕小狐狸鱼幽时,蓉娘走进了箫家主宅。
“你说你要将桂花酒的配方换一百金?”箫家族主原本不耐的神色,转变为惊诧,好似她在说什么笑话。
蓉娘娇丽的脸上出现一抹粉色,她咬了咬牙,噗通跪倒在箫家族主面前,道:“族主,我知道配方不值百金,但我箫蓉也是箫家人,我阿爹跟我说过,每个箫家子孙不论嫡系还是旁系,一出生都会分得一副滋体锻骨膏的份例,这一副药的价值不下百金。但箫蓉出生自今都没有得过份例,我的一双儿女也没有得到。族主大人,您就当这百金是箫蓉及其儿女一辈子的份例吧。”
这番话说得恳切,但让萧族主眼底闪过一丝恼色,这旁支之人分明是上来讨债来了!
恼色一闪而过,重新换成了慈爱,他站起来,不顾蓉娘的拒绝,亲手扶起她,才拍着她的手无奈叹息道:“孩子,我知道这些年族中苦了你们这些旁氏子孙,但族中也是没有办法了,族中因为百年没出武师,渐渐败落,你父母那辈还能分到滋体锻骨膏,但你们这辈孩子……”箫族主又叹了一口气,满眼伤感,“族中实在没法供应啊,便是嫡系,也不是人人有份,都只能紧着资质好的孩子。”
蓉娘听了这话,心都灰了,不是族中没有,是根本不想给她,不想给她的孩子!
什么嫡系不是人人有份,她就亲眼看到,有那资质差的嫡系子弟不愿受那药浴的苦楚,将分得滋体锻骨膏去药埔出售,如今族主却在虚言诓骗于她!
蓉娘恨得手指抠进了肉里,百年前,他们一支也是箫家嫡系啊,甚至出了一个修道的先辈,只是那先辈自离家入道门后,就再没有返家,众人皆以为他已经死了,最后又因一件小事,他们整支都赶出了主宅,沦为旁支。
到现在,竟连该分给旁支的份例都克扣了!
但是,就算心中再恨,此时她都只能忍,咬断牙根也要忍下去,因为嫡系要碾死不听话的旁支子弟,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再抬眸,眸中的恨意已被水雾遮住,开口道:“族中艰难,蓉娘明白,但蓉娘的两个孩子确实很有天分,蓉娘不愿因为自身的穷困耽误他们,所以恳请族主看着同族的情面上,收下这份酿酒配方,赐予一些钱财于蓉娘,让蓉娘为他们准备一些滋养之物。”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配方,垂首呈上去。
盯着她手上的配方,族主箫复眼底闪过一丝怒色。
最初门房报来的是旁支欲献酿酒配方,而且要亲手献给他,否则他哪里会来见一个乡下来的旁支,还是一个没有半点武力的妇人。
但这妇人见到他之后绝口不提赠送,反倒要售卖,更要讨要近三十年来给克扣的份例,等他耐着性子言说了族中之艰难,她还是不依不饶,居然还要拿那不值钱的酿酒方子索要财物,真是不知好歹!
箫复正要发作,厅中忽然闯入一人,急匆匆对他道:“阿爹,儿有一事与你说。”目光却扫向一旁的蓉娘。
箫复此刻正心情不好,闲闲地扫了自家小儿子一眼:“有事,你就说。”
“阿爹,是要事,”来人面有急色,又凑近一步道,“阿爹,您且随我去里面分说。”
厅侧有一屋子,箫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抬腿朝侧屋而去,来人也不敢表达丝毫不满,赶忙跟了上去,进屋关上房门,只将蓉娘一人晾在厅中。
蓉娘缓缓直起腰,桃花眼中水雾已然消失,眸中透着讥讽,她见过刚刚这青年,他便是忍受不住药浴的苦楚,将滋体锻骨膏低价售卖给店铺的箫家嫡系子弟。
原来,他还是族主的儿子,看其年纪,应是族主最小的儿子箫冕。
嘎吱——
侧屋房门忽地打开,蓉娘敛下眼底的讥讽,就见一人跨了出来,却是那青年人箫冕,族主并没有出现。
对上蓉娘的桃花眼,箫冕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但他总算记着正事,微笑着朝她颔首:“族主刚刚有急事,先行离开了,临行前将你的事交代给我。”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些金灿灿之物递向她,“喏,这是十金。”
蓉娘面露讶然,她原以为青年的到来是族主金蝉脱壳之计,毕竟族主身为箫家之主,总是顾及脸面,不好拒绝之事就由旁人出面,这也是常有之事。但谁想他竟真的同意购买酿酒配方,价格还不低。
虽然距离百金尚远,但总比毫无所获要强。
蓉娘眼底闪过喜色,伸手就要去接,但对方却忽地抬手避开她的手,对上她愕然的眼神,箫冕摇头笑道:“蓉娘,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这十金可不是买你那不值钱的酿酒配方,而是要托付你一件事,你若答应,这十金就是你的。”
说着,他又将那十金送到蓉娘眼前,但这次蓉娘却没有伸手,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从金子移到箫冕脸上,看着他笃定的神情,蓉娘忽然往后一退,垂眸恭谦地道:“蓉娘只是一个不会武的妇人,族主公子的托付,蓉娘怕是有心无力。”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京城旁支送来一个孩子,父母皆……”说到这,箫冕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最后干脆掠过这一段,直接道,“我刚刚知道,你家中有俩孩子,正好这孩子送你,与你俩孩子也好作伴,这十金就是那孩子的代养费。”
族中愿拿十金找人养一个旁支的孩子?
这事怎么听着都不像族中能办出的事情,要知道之前有远地旁支穷得讨上门来,主宅也只是当做打发叫花子一般将之打发走了。
桃花眼中闪过异光,蓉娘没有直接拒绝,只道:“我虽养了两个孩子,但他们都是粗养,嘴里嚼的不过粗茶淡饭,身上穿的也是粗布麻衣,这个十金孩子,我还真不知如何伺候……”
箫冕却一脸喜色的打断她:“你按照那俩孩子的养法,只要不饿着,不冻着就好了,喏,这十金是你的了。”
他说着就迫不及待地将金子塞到她的手中,蓉娘双眼一眯,将金子推回去,摇头道:“这金子我不能收,孩子也不能养。”
“你是何意?耍着本公子玩吗?”箫冕骤然变色。
……
鱼幽并不知道自家阿娘在主宅的遭遇,就算知道,此刻也自顾不暇。
她与萧宝还没找到人参的半片叶子,就碰到一只眼神懵懂的大猫,萧宝见它可爱,猝然拔出腰上木剑敲击大猫的脑袋。
萧宝这表达喜爱的方式……鱼幽只想将萧宝一脚踹飞,林中哪有什么大猫,分明是一只幼虎!
更糟糕的是,幼虎通常不会单独出来觅食,其不远处必有一头母虎!
“跑!”鱼幽抓起萧宝夹在胳膊下,拔腿就跑,身后是幼虎恼怒的吼叫,紧接着一声更大的吼叫震动山林,鱼幽都感觉到脑后生寒。
等逃过这一劫,她一定要将萧宝的屁·股打烂!
鱼幽将愤怒化为力量,带着萧宝这个包袱,按照天魔舞的步伐绕开挡道的树木和巨石,朝着山下奔去。
萧宝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难得在被夹得倒悬的姿势下都没有吭一声,生怕让鱼幽分神,只一张小脸紫得发胀。
老虎的嘶吼越来越近,伴随着飞沙走石的声音,腥风逼近,鱼幽一咬牙,猛地将萧宝丢向远处,大喊:“快跑,去找肖俊雄来救我!”
喊完,鱼幽转身奔至一块岩石下方,手中拿着的一把三寸长匕首,但于那庞然母虎而言,都没有它的一根爪子长,也不及其锋利。
“吼——”母虎一声大吼,纵身跨越巨石,朝她直扑而来。
腥风扑面,暗影笼罩了鱼幽的小身板,但她的手没有半点颤抖,眼神没有半点惧意,而是狠意!
就在母虎身形骤落,利爪抓向她的脖子那一刹那,骤然跪地,身体贴着地面,避开虎爪,而后身体猛然一弹,匕首直刺母虎柔软的腹下,其动作之精准让人叹服,可见此前,鱼幽将一切都算计在内。
但鱼幽刺下之后脸色大变,她算好一切,却没算到母虎皮毛油滑,而她的手劲不足,竟然没能刺破母虎腹部。
一击失手,鱼幽立时撤手,脚往岩石一蹬,赶在母虎落地的前一刹那,滑出母虎身下。
母虎已然被她那一刺激怒,狂性大作,眼见她要逃,怒而一挥岩石,岩石倾倒,砸向鱼幽,若是被砸中,必然被压偏,死得不能再死。
瞳孔一缩,鱼幽爆发了她重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如闪电一般弹跳而起,奔向前方——
嘭!岩石擦着鱼幽后跟砸落在地,鱼幽还未来得及庆幸,一阵风啸带着野兽特有臭气划向她的耳畔,鱼幽警铃大作,身体一侧,躲开一爪子,但余光却瞥见上方一道黑影朝她骤然落下,避无可避!
她在母虎铜铃大的眼睛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也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在她的瞳孔中越放越大,腥臭的涎水滴落而下,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定格。
“去死吧!”鱼幽骤然一声大叫,击碎停滞的时间,在母虎大口咬住她的脑袋前一刹那,她将手送到了血盆大口之中,手中藏着的匕首悍然刺入母虎上颚,兹的一声,鲜血喷射……
“嗷呜——”母虎吃痛,头颅狂甩,其力之大,将鱼幽连人带匕首一道甩了出去——
嘭!鱼幽被摔在一块尖利的石头上,后背刺痛,头晕目眩,模糊视线中,母虎赤红着眼,纵身扑向她,那锋利的爪子划向她的心脏,而此时鱼幽连跳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伸手去抓掉落在一尺之外的匕首,还差一点,就一点,但利爪已经刺破了她的衣衫,黑影完全笼罩了她……
这一瞬,鱼幽想到的是,母虎吃了魔女,也算为修真界除了一“害”,只可惜那些人即使知道这事,也只当哪个倒霉鬼喂了老虎,因为她还来不及做那些人口中之“恶”,因为他们没有前世的记忆。
鱼幽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等到最后的疼痛。
咻!
恍惚间,鱼幽似乎听到一声利箭穿空声,但下一瞬,上方飚射的鲜血染红了视线,鱼幽才意识到她没有听错!
嘭!母虎砸在她身上,腥臭的鲜血堵住了鱼幽的口鼻,鱼幽觉得自己就要被闷死的那一瞬,母虎猛然起身,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却放开了她,纵身扑向下方。
“嗷——”虎啸灌耳,鱼幽差点被震聋,两耳嗡嗡,她听不到利剑穿空声,去看到一道道利箭仿若暴雨一般袭向母虎身体四处,鲜血飚射,母虎去势一颓,轰然砸落在一片草丛上,鲜血将草丛燃成了红色。
鱼幽眯着眼,还想看清那射箭之人,就有一个炮弹冲向她,满脸的惊恐,大声叫着什么,可惜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反倒震得她的耳朵更加嗡鸣。
“闭嘴!”鱼幽大吼一声,却听不到自己声音嘶哑如泣血一般,并不高亢,反倒虚弱无比,萧宝却立时闭上了嘴,心惊胆战地盯着她看,好似她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一个高壮的男人沉着脸走了过来,鱼幽仿若看到另一头老虎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第一次,魔女鱼幽心底升起一丝心虚。
因为她认出这人就是肖俊雄,叮嘱他们一定不能入山之人,而她骗了他,如今却又得他所救,即便脸皮之后如魔女,也是会心虚又感激的。
随着肖俊雄的靠近,萧宝也是一阵瑟缩,身体往一旁避了避,于是只剩下鱼幽一个人面对这个男人浑身的血煞之气。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所有的阳光,鱼幽被笼在一片暗影下,她抿了抿唇,想要开口说声谢谢,或者认声错,但张开口一个字都吐不出,喉咙火辣辣的疼。
肖俊雄自然生气的,他一直担心这俩胆大妄为的娃娃遇到野兽,却也没料到会遇到林中之王,若非他正好朝这边寻来,若非萧宝的哭喊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飞速奔来,于百步之外弯弓射穿了母虎的右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此时看到这无法无天的小魔女满头满脸的血,一向晶亮的桃花眼失去的光辉,似带着难以抹去的恐惧,微微张开的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肖俊雄所有的火气都消散,心道她还是一个孩子,有了这一次教训,日后必定会懂事了。
心软了,脸色自然也和缓了,他俯身伸手抱起她,一边朝溪涧跑去,鱼幽却满脸着急,嗓子发不出声音,只得伸手指着那头被射死的母虎,但萧俊雄明显误会了,难得放低声音安慰她:“没事了,老虎被我射死了,我给你清洗了伤口就带你回家……”
“血,心头……”鱼幽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艰难的表达自己想法,但声音实在虚弱,肖俊雄似乎没有听到,鱼幽心一急,乘着他弯腰躲开一根树枝时,鱼幽直接从他怀中滚落下来,而后踉跄着朝母虎尸体跑去。
不急不行啊,那猛兽的心头血,必须在猛兽死去的一刻钟内取出来,否则冷却凝固在头颅中,那就取不出来,或者取出来,效果都大打折扣。
“阿姐,你要干什么?”连跑带跳才将将跟在肖俊雄后面的萧宝,见到她这番举动,着急地喊她。
鱼幽都没有理他,跌跌撞撞地继续跑去。只是,这一跑动,胸口就痛,鱼幽猜测她的某根肋骨被母虎那一压给压折了,痛得她冷汗直冒,但鱼幽依然没有停下。
肖俊雄愣一瞬,但见她如此执着,便跟着她身后,及至看到她停在母虎尸身身前,伸手指着其头颅,吐出一个字:“血。”
“你要母虎的心头血?”肖俊雄了悟。
鱼幽用力点头,桃花眼熠熠生辉,这一瞬,肖俊雄推翻了他刚刚的念头,这小魔女怕是永远都不可能乖巧了,刚刚差点就死在虎口下,若换做别的小娃娃,早就是避之不及,但她却只惦记母虎的心头血,连治伤都顾不得。
这小魔女果然是魔女本性!
肖俊雄感叹着,手脚却半点不慢,他当然也知道心头血的珍贵和特性,但他担心鱼幽身上的伤势,这才想着先给她清洗后治伤,谁想她这么着急,那便依着她。
亲眼看到肖俊雄破开母虎的头颅,取出特质的银瓶,将滚烫的心头血取出来,鱼幽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松气,胸口的疼痛就涌上来,鱼幽眼前一黑,往后跌去,肖俊雄大惊,伸手接住她着急问道:“大丫,你哪里痛?”
“阿姐,你怎么了?”萧宝围着她打转,却不知能干什么,眼泪汪汪。
鱼幽本就说不出话,这一痛更是连声的发不出,但好在此时耳朵恢复了听觉,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前胸。
虽只是折了肋骨,但对于一个没有半点功力的孩童而言,这伤势也是要人命的,尤其她刚刚还连滚带爬地赶到母虎尸体前,必然加重了伤势。
于性命面前,被人看了她还有任何看头的前胸,鱼幽表示,她忍了!
鱼幽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肖俊雄却并没有撕开她的衣服,而是伸手隔着衣物贴在她疼痛之处。
旋即,一股暖流从他的掌心涌出,涌入体内,疼痛减轻,鱼幽舒了一口气,恰此时,嘎吱一声脆响——
“啊——”
鱼幽惨叫跳起,却被肖俊雄死死按住,瞪眼呵斥:“别叫,否者将你的肋骨再弄断一次!”
这么说,她折了的肋骨被他用真元弄断,而后再接上?
这手法,够狠!
鱼幽立时闭上嘴,猛然发现自己刚刚能出声了,看来之前不能出声也跟这肋骨抵住胸腔有关。
接好骨,肖俊雄的手掌也没有离开她的伤处,暖洋洋的真元流转在肋骨断裂处,他一向通红的脸却一点点苍白起来,魔女的愧疚心又起。
“叔,我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再浪费真元……”
“好不好,我说了算!”肖俊雄沉着脸瞪她一眼,“闭上嘴别说话,直到我告诉你能开口为止。”
鱼幽无奈闭嘴,心道这男人真是口恶心善,明明是为了她好,却说得那么难听。
不过,总好过口腹蜜剑之人。
鱼幽决定,等到她重登修炼之路,必然回来助他突破武师。
鱼幽正按下决心之时,刺啦一声响,小腿一凉,就看到男人手中拿着一块布,真是她的半截裤子,鱼幽咬了咬牙,终是什么都没说。
反正她是魔女,露个小腿算什么,而且她现在小着呢!
两截裤腿被撕下,男人手脚利落地给她前胸帮了绷带固定肋骨,瞪着她道:“不到三日,不许拆下。”
鱼幽继续乖巧地点头,男人终于露出一抹笑,一把抱起她,又朝身后的萧宝道:“宝儿赶紧跟上,我送你们回家。”
“不要,我要洗脸!”鱼幽忘了男人的禁言令,急声说道,因为她早已从男人眼中看到自己满头满脸的血。
“刚刚带你去洗脸你要折腾回来,现在要洗脸,晚了!”肖俊雄虎着脸道。
鱼幽怕了这男人的我行我素,忙解释道:“我这样回家,会把阿娘吓晕的……”
肖俊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可算这丫头还顾忌她亲娘的感受,就算性子狠辣点,也还有教好的可能。
鱼幽捕捉到他眼底笑意,顿时明白自己被他耍了,也怪自己关心则乱,一时着了他的道,但她这会连朝他怒目都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鱼幽只得闭上眼,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听到男人招呼萧宝跟上,听到他有力的脚步声,听到他拨开草丛树枝的声音,但她躺在他粗壮结实臂弯里,居然半点晃动都感觉不到。
这一瞬,鱼幽升起一个念头,便是亲生父亲都未必有他这般体贴吧?
想到自己的经常拿鞭子抽她的亲生父亲,鱼幽叹了一口气,将所有念头都挥出大脑。
“咦?”肖俊雄忽然停住脚步,惊疑地看向溪涧边上那庞然大物。
“是熊瞎子,阿姐,好大的熊瞎子!”萧宝兴奋大叫。
鱼幽闻言唰地睁开眼,看到萧宝仿若炮弹一般冲过去,惊得她大叫:“萧宝停下!”
萧宝经历了母虎追杀之后,对鱼幽几乎言听计从,听得她大喊,立时停下,距离熊瞎子的尸身不足一丈,但小脸上满是委屈,他没再闯祸啊!
鱼幽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目光往熊瞎子四周一瞄,冷冷道:“你自己看那是什么?”
萧宝正疑惑地低头看去,肖俊峰已经抱着她大步来到熊瞎子跟前一丈外,皱着眉盯着地上死去的虫蚁,还有些虫蚁趴在熊瞎子身上,显然死之前在啃食熊瞎子的血肉,最后被毒死了。
那些虫蚁整整环绕了熊瞎子周身三尺,触目惊心!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肖俊雄拧着眉问她。
鱼幽一见他这神情就生气,昨日之事浮现在眼前,但想到他刚救了她,只压着火气凉凉道:“如今熊瞎子就在眼前,你破开它的肚子,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二丫。”
肖俊雄闻言苦笑,这仙螺山中,熊瞎子这种猛兽是有数的,他一看它的脚掌,就知道眼前这只就是昨日在入山口留下脚印的熊瞎子,但熊瞎子没有回到山林深处,而是死在距离入山口不足三里的溪涧处,可见事情跟他昨日的猜测有很大出入。
寻了一处干净处,将鱼幽放下,卸下背上弓箭,抽出腰上百斤重的石斧朝熊瞎子大步走去,鱼幽脸都被气白了:“你真要在它肚子里找二丫,就不怕也被毒死吗?”
“你丫头,真是面恶心善的,放心,这点毒伤不到我。”肖俊雄扭头冲她爽朗大笑,手中石斧却是在熊肚子上一划,一股黑臭的血流了出来,而肖俊雄手脚灵活的躲开,没有被溅上一滴血。
“好臭!”萧宝捂住鼻子跳到鱼幽身旁,一脸的心有余悸。
鱼幽白了他一眼,半点安慰之意都没有,哼,这小子就给多受了教训才知道乖!
转头,恶劣的性子又起,冲着肖俊雄笑问:“阿叔,可是找到二丫了?”
肖俊雄却也不恼,抬头对她咧嘴笑道:“连熊心都被毒泡烂了,哪有什么二丫?不过,你说死要见尸,而今我亲自检验一下,这熊瞎子肚子里确实没有她的尸体。”
切,她早就知道二丫没死,根本不用破开熊瞎子的肚子看。
不过,男人这般说,也是向她表达了和解之意,鱼幽念及他救命的恩情,自然不好再呛他。
一大一小和解之后,氛围就好了许多,等鱼幽洗去了满头满脸的血,她终于跟肖俊雄说起了昨日之事。
“你是说她身上有修真者的丹药?”肖俊雄吃惊,虎目瞪得圆圆的,若非知道他的本性,必然被吓坏。
“不止如此,她还大气地将整瓶丹药撒在我身上,就是为了引诱大蛇吞食我。”鱼幽告知他的自然是省去了细枝末节的,“好在我命大,那蛇要咬我时,正好有一道劈下,不然你就该在蛇腹中找我了。”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那条水涧中?”肖俊雄经历了二丫之事后,终于开始注重细节了,一问就问到了关键。
但是,被雷劈之事,鱼幽是如何也不会说的,桃花眼闪了闪,小脸忽然一肃,盯着肖俊雄道:“阿叔,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关乎这我、萧宝还有我阿娘的性命,所以你要保证你听到什么,都不可以泄露给他人知道。”
肖俊雄被她严肃的小脸唬了一跳,又听到此事关乎蓉娘及其儿女的性命,忙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说了,阿叔信你就是。”
若是在昨日,肖俊雄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信任鱼幽的话来,因为昨日他亲眼见到大丫袭杀二丫,便认定她是一个天性狠辣之人,还是一个谎话连篇之人。但今日,见到她护住萧宝,只身应对母虎,让他很是震动,加之又见到被毒死的熊瞎子,推翻了他昨日的“眼见为实”。
现在细细想来,昨日二丫出现后的表现甚为奇怪,一开始不敢靠近,而后坚持要背大丫,见他拒绝,就强行要拖走大丫,这怪异的行为,若是反过来看就再正常不过了。
原来,大丫当时说得不错,是二丫要害她!
只可惜他被“眼见为实”蒙住了眼睛,让二丫逃出生天。
猛力一砸脑袋,嘭地一声闷响,鱼幽被吓了一大跳,正欲询问,就听到肖俊雄诚恳地向她道歉:“大丫,昨日是阿叔错了,放跑了二丫,但你放心,阿叔肯定找到二丫,替你报仇!”
肖俊雄资质不显,但能够在不足三十的年纪就修炼到武徒七阶,自然不是没见过血的,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是没人惹到他还好,一旦有人触及他的底线,必要千里追杀,不死不休!
他父母双亡,族人跟他也没有深交,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少时与他有恩的蓉娘,如今她的孩子被人威胁,且还是他自己放跑了那威胁,于情于理,他都要将之擒获,最多杀之前问明缘由。
一个不足五岁的丫头,之前居然以“女儿”的身份潜伏在蓉娘身边,光想想就让肖俊雄后背发寒,他蹭地起身,道:“我现在就送你回家,而后立即去追查二丫的下落。”
鱼幽没有料到他说出这番话,一时愣住了。其实,刚刚他拒绝听她的秘密,鱼幽心底就有些震动,暗道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道之人。
当然,她将秘密说出的目的并不厚道。
但遇上肖俊雄这么一个厚道之人,鱼幽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脸上露出一抹羞红,她忙拦住他道:“阿叔,昨日之事不怨你,便是你不拦着我,我未必能杀得了她,她身上丹药毒丹重出不穷,若是我执意杀她,或许反倒遭了她的毒手。所以,昨日其实是你救了我。”
肖俊雄眉间的沉郁依然不消,摇头道:“总归是还是我的错,我昨日若是信你,帮你将二丫擒下……”
鱼幽豁然起身,仰头望着他,眼底透着自信的光芒:“我的敌人,我要亲自动手,阿叔不许帮忙,否则我跟你翻脸!”
这番话,鱼幽说得铿锵有力,一股无形的气势从她身上迸发而出,肖俊雄一时间怔住了,仿若他面对不是一个差五天才满五岁的女娃,而是一个强者,一个即将崛起的强者。
那睥睨天下的眼神,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从未出过山村的女娃身上!
肖俊雄神色骤然一厉,手掌瞬间扣住了鱼幽的头顶,喝问:“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鱼幽怎么也没料到会遭此一难,男人巨大的手劲几乎将她的头骨捏碎,一时间脸色涨红,死死咬住牙关,不让惨叫冲出口,只拿眼狠狠瞪着男人。
“快放开我阿姐!”
萧宝大叫,一头撞向肖俊雄,嘭地撞在他的小腿上,肖俊雄身形半点不动,萧宝反倒被撞得如倒地葫芦,他立时爬起,再次上前拉扯肖俊雄那只行凶的手,大声哭嚎:“你放开阿姐,阿姐不是妖孽,妖孽不会救宝儿!”
萧宝最后这一句,仿若一道闪电劈开肖俊雄混沌的大脑,他慌忙拿开手,又中途改为轻揉她的小脑袋,满脸尴尬的解释道:“大丫,阿叔刚刚误会了,可有弄疼你?”
鱼幽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现在只想对眼前的男人吼一个字——
滚!
但她最终只吐出五个字:“拿开你的手!”隐隐有磨牙之声发出。
肖俊雄忙缩回手,接着又想抱她,又被鱼幽挥开,他现在可没有之前的气势,不敢强行将她抱起,他只好去抱萧宝。
谁想这孩子还记得他欺负他阿姐的事,死活都不乐意让他抱,只陪着阿姐一步步蹒跚前行,可苦了一步就能迈出半丈远的肖俊雄,陪着这对姐弟,一步步挪下山,而后继续挪向村落,而这一路上鱼幽都没看他一眼。
肖俊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前一刻刚说完相信她,下一刻就怀疑她被妖孽附体,难怪大丫生气不理他。
但是,他当时的怀疑也不是没道理啊,谁家不到五岁的娃子能有她那样的气势,能做出她那般妖孽的事情?况且,前头还有一个行事诡异的二丫,让他不由得多想。
不过,萧宝说得也没错,大丫对亲人舍命相护,这不是外来妖孽会做的事。
肖俊雄一时悔恨,一时又觉得自己无辜,正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萧宝忽然一声大叫:“阿娘——”
鱼幽家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一个窈窕的身影掀帘下车,她的手上似抱着什么,听到萧宝兴奋的喊声,转头朝这边看来,萧宝拔腿冲了过去。
肖俊雄却暗叫不妙,转身就想逃,但刚迈出腿,就被一只手拉住了裤腿,低头对上小魔女桃花眼,又看到她额上的手指印已经发紫发肿,心底顿时发苦,俯身与她商量道:“大丫,你看,你阿娘回来,阿叔就不送你了,等阿叔回家取了消肿的膏药,就来你家赔罪好吗?你放心,到时你要打要咬,阿叔都不还手。”
鱼幽送了他一个白眼,打他手疼,咬他牙疼,她才没那么傻,况且,她窥觊一物许久了,正好利用他此时的愧疚讨要此物。
“阿叔,之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计较了,而且我也不想让阿娘担心,所以我不准备告诉她山中之事,你也不用躲着她。”
鱼幽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还动手拨了拨刘海将额上指印遮住,却将肖俊雄惊得头皮有些发麻,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而后听到她又道:“阿叔,我想跟你借一物,我有急用,但你放心,日后我会十倍还你。”
听到她有要求,肖俊雄顿时大松一口气,这才是小魔女性子嘛,他忙拍着胸膛道:“你想要什么,只要阿叔有,别说借,阿叔送你!”只要能用东西将小魔女收买不告状,就是要他全部家产他也愿意啊!
鱼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虽然这男人各种讨人厌,但还有一点是讨人喜欢的,那就是豪气。鱼幽她不跟他客气,指着他腰带鼓起处,道:“我要母虎的心头血。”
“原来你想要这个!”男人了悟,立时从腰带下取出银瓶递给她,而后还带着陪笑道,“大丫,阿叔家里还有一瓶黑豹的心头血,你若是需要的话,阿叔现在就去给你取来。”多送点东西,小魔女的口应该会更严实。
“大丫,你在跟谁说话呢?”
这时,蓉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心虚的肖俊雄差点跳起来,忙对鱼幽道:“我先走了,黑豹心头血我一会给你送来。”
声未落,人影已不见,那慌张的模样就如同老鼠遇到了猫,让鱼幽感叹阿娘的威慑力实在大,让她多得了一瓶黑豹的心头血。
鱼幽的愉悦心情,在走到院门前,看到阿娘怀中的襁褓时荡然不存。
“阿娘,你抱着谁家的孩子?”鱼幽走到阿娘身前,垫着脚尖瞅着襁褓中的婴孩,状似无意地问道,实则心提到了嗓子眼中,她直觉此事不简单。
“她啊,以后就是咱家的了。”蓉娘心情很好的回道,但一低头就瞥见她藏在刘海中的青紫,顿时嗓门提高了三度,“你额上的青紫哪来的?是不是又趁我不在家去山里了?”
鱼幽被阿娘的声音震得倒退一步,避开阿娘欲掀开她刘海的手,连连摇头道:“我没入山,只在山脚下转了转,不信,你问萧宝。”鱼幽扭头给了一旁的萧宝使了个眼色。
萧宝有些委屈,他原想跟阿娘说说山上的事情的,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阿姐就过来了,面对阿姐递过来的眼神,他只有点头的份,又补充道:“我和阿姐就在山脚下玩,后来听到虎啸,就吓得跑回来了,阿娘,你看,我还摔了一跤,皮都蹭破了。”
萧宝眼泪汪汪,掀开裤腿让阿娘看蹭破的皮,鲜血凝结,在他白嫩的腿上显得格外眼中,蓉娘立时忘了之前的打算,忙带着他进屋上药,期间少不了责骂姐弟二人两句,姐弟俩也不回嘴,乖巧的模样如出一辙。
但这期间,鱼幽一直暗暗打量着被阿娘放进摇篮的婴儿。
婴儿看着很小,闭着眼睡得很香,只是小脸上还有些红有些皱,显然出生不超过一日。
鱼幽的双眼眯了起来,出生不到一日的婴儿就被送出,这婴儿不是父母双亡无人抚养,就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其父母抛弃了。
不管是何原因,都不是讨喜的存在。
“大丫,可喜欢你的新妹妹?”蓉娘给萧宝包扎好了伤处,转眼看到自家女儿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摇篮中孩子,便笑着开口问道。
“会是另一个二丫吗?”鱼幽声音有些冷。
蓉娘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她不会是二丫,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懂,你多带带她,她日后就会如萧宝一般待你如亲姐。”
鱼幽还未出声,萧宝就不满了,冲过去抱着鱼幽宣示一般地喊道:“阿姐是宝儿一个人的阿姐,谁也不许跟宝儿抢!”
鱼幽觉得萧宝这话甚合她的心意,抬眸对上阿娘期待的眼神,鱼幽不好直言拒绝,只别处引导:“阿娘,你看着家里生计就靠您一人操持,本就艰难,而今多一张口该如何养活?”
“别担心,族中主宅送了十金做这孩子的养育费,此外,我还朝他们讨要了一物。”说到此事,蓉娘极为高兴,转身去床边打开包裹,掏出一只长形木盒递给她,一脸期待的对她道,“大丫,打开看看。”
“阿娘,你送给阿姐什么好东西。”萧宝吸了吸鼻子,颠颠地跑过来凑热闹。
鱼幽接过木盒,其实不用打开,她就凭借那溢出的淡淡药香判定盒中之物是百年人参,本该因为聚齐药浴材料而高兴的鱼幽,此时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她抿了抿唇,也不打开盒子,只开口问阿娘:“您是不是为了那百金去主宅求他们了?”
蓉娘一愣,而后伸出手指一戳她的额头:“鬼精灵,什么都猜到了,不过也不是求,而是用酿酒的方子换的,结果他们也没看上,反倒将这孩子送到我手中,要我代为养育,盒中的百年人参算是奖励……”
“人参不能要,这孩子也立即送回去!”鱼幽忽然沉下小脸,将盒子往阿娘手中一放,转身走到摇篮边上,俯身就把婴儿抱起。
婴儿似被她的动作吵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浓密的睫毛缓缓掀开,露出淡蓝的眼白,漆黑的眼瞳,瞳孔中映出鱼幽阴沉的脸,但婴儿却不害怕,反倒咯咯欢笑,伸手去抓她的头发。
婴儿的笑声清亮澄澈,仿若溪流叮叮玲玲地淌过山石,让人闻之心情愉悦,但鱼幽显然不在此列。
刚出生就懂得献媚,果然是个妖孽!鱼幽眯起了桃花眼,打量着怀中的“妖孽”。
“大丫,你看,她冲你笑呢,就跟你刚出生的时候一样,看到阿娘就笑,如今这孩子看着你笑,可见她把你当作自己的亲人。”蓉娘丢开木盒,赶到鱼幽身边,一脸高兴的说道,蓉娘看向婴儿的眼神更加慈爱了。
鱼幽的脸则更阴了,阿娘肯定是记忆模糊了,她小时候怎么会跟这妖孽一样?
这妖孽还想当她的亲人?门都没有!
一把将自己的头发从婴儿手中夺回,鱼幽抱着婴儿就往门槛迈去,身后骤然响起一声呵斥
“大丫,放下孩子!”蓉娘一看她犯倔,急得大叫,谁想她脚步半点不停,反倒速度更快了,蓉娘顿时恼了,一边追赶,一边威胁,“大丫,你要是抱着这孩子走出院子,你就不要认我这个娘!”
听到这话,鱼幽后背一僵,脚步一顿,扭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阿娘,指着怀中婴儿问她:“阿娘,你为了这不知哪里来的妖孽,不要我这个亲生女儿?”
鱼幽话未说完,眼中就蒙上了水雾,眼神倔强又决绝,蓉娘心中一滞,张了张口,却最终一个字也吐不出,因为不管说“是”还是“不是”,其结果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其实,在箫家主宅时,蓉娘也怀疑过这婴儿的身份,但是这婴儿一见她就笑,紧接着又蹭到她胸前要寻吃的,就如大丫刚出生时一模一样,蓉娘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心道,不管这婴儿到底是何身份,但她刚出生,什么都不知,日后自己如亲生一般待她,她长大后必然如大丫一般乖巧,不,要比大丫更乖巧,至少不能小小年纪就往山林里跑。
这样寄托了她一腔慈爱的孩子,如今要被大丫送走,蓉娘如何舍得?况且,她已经答应了主宅,收了十金的代养费,就一定会依约将这孩子养大。
鱼幽咬着唇,与阿娘隔空对视,看到阿娘为难又坚定的眼神,鱼幽自嘲,身体小了,心智也变小了,阿娘不是要赶她走,而是明显要用母女之情逼迫她留下婴儿。
但她刚赶走了暗藏祸心的二丫,如何能让另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孽留在阿娘身边?毕竟,她不可能永远待在阿娘身边护着她。事实上,按照前世轨迹,再有半月炼血门的人就会将她带走。
思及此,鱼幽眼神一暗,抓住婴儿襁褓的手骤然一紧,抬起头迎上阿娘的目光,目露凄然:“阿娘,就算你要赶我走,我也坚持”
“阿姐!”萧宝大叫一声,如炮弹一般冲向她,直接打断了鱼幽接下来的话,鱼幽气恼,正要伸手将这胖墩挡开,谁想他上手就抱住了她,嗷嗷嚎哭,“我不要阿姐走,阿娘,你别赶阿姐走,呜呜”
鱼幽扯开萧宝的动作一滞,但看到他泪水鼻涕全蹭到她衣襟上,心底那丝感动顿时烟消云散,只是还未等她行动,就有一个身影冲进院门,伴随着一道大嗓音震动整个院子。
“蓉娘,你别怪大丫,今天是我不对,我没看好他们,才让他们跑到山林里去的,但好在我及时找到他们,将他们从虎口下救了回来”
冲入院中的肖俊雄这番解释还未说完,就看到蓉娘脸色煞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吓得他连忙伸手去扶,却被蓉娘甩手打开,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地问他:“你将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跟我说说你是如何将他们从虎口下救回来的。”
肖俊雄愣了一瞬,转头看到大丫和萧宝生无可念的神情,忽然间有些明白,目光有些躲闪地朝大丫问道:“你娘刚刚不是因为知道你偷跑进山林,所以要赶你出门?”
鱼幽恨不得将这粗汉子一脚踹出院子,咬着牙吐出两个字:“不是!”
现在婴儿的事都得放一边,她得想想如何过了入林遇虎这一关,若是过不去,怕是真会被阿娘赶出家门了。
肖俊雄虽是糙汉子,也意识到现在气氛不对,再开口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了:“那啥,蓉娘,我是来给大丫送黑豹的心头血和消肿药膏的,东西送到了,我先走了!”
说着,肖俊雄将一个银瓶和一个盒子往鱼幽手里塞去,但鱼幽抱着婴儿襁褓,两只手不得空,他干脆将东西往襁褓中一放,拔腿就开溜,只是还未踏出院门,就被一声娇叱喝住。
“肖俊雄,你若是现在踏出我家院门,日后都不要再踏入我家!”蓉娘霸气一声吼,唬住肖俊雄乖乖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蓉娘再不多看他,转头扫过姐弟俩,“你俩,现在就给我进屋,跟我好好说说,今日你们都做了什么好事!”
姐弟俩脖子缩了缩,磨蹭着一步步挪向屋子,蓉娘也不催,只一双与姐弟俩相似的桃花眼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们,压得姐弟俩都快喘不过气来。
鱼幽心道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利落点,于是鱼幽一咬牙,迈开步子就要跨入房门,就在这时,却听得嘣的一声,一股浓烈的血气溢散开来,鱼幽脸色一变,低头看到婴儿一手拿着一只银色瓶子,瓶盖已经打开!
“哎呀,这银瓶怎么打开了?”肖俊雄一闻到血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跑过来,将银瓶从婴儿手中拿过来,一边在其襁褓中寻找瓶塞,一边大为心疼地说道,“猛兽心头血的瓶子是不能随便打开的,不然效用会快速消散,送到店铺也不值钱了”
鱼幽听到这话却是眼前一亮,仰头对他道:“谁说我要送到店铺去换钱的?我现在就用,一刻就不耽搁,自然就不怕效用消散,阿叔,将银瓶给我。”
“你拿这心头血做啥用?”肖俊雄疑惑,但还是将刚盖好的银瓶给她,谁想小魔女接过瓶子的同时,将怀里地婴儿一并送到了他的手山,肖俊雄顿时惊慌了,好一阵手忙脚乱地叫唤,“大丫,你把孩子给我干嘛?蓉娘,你快来接住孩子,我不会抱孩子!”
肖俊雄惊恐的喊叫,蓉娘心急的娇叱,让整个院子热闹无比,鱼幽就在这一片热闹中,抓着萧宝就窜到了厨房,开始烧火热水。
萧宝满脸好奇地看着她忙上忙下,又凑着她如宝贝一般揣在怀里的银瓶,疑惑地问道:“阿姐,你要那心头血拿来干什么用啊?”
蹲在灶前鱼幽扭头朝萧宝露出一抹神秘的笑,问道:“宝儿,上次我不是说过要给你洗澡嘛,一直没兑现,是因为阿姐手里缺了猛兽的心头血,如今有了,咱们这就开始吧。”她想过了,黑豹的心头血比母虎要弱一筹,加之刚刚又开了瓶口散去了部分效用,拿来给三岁的萧宝用正合适,她自己就用母虎的,那些丹药倒是足够两次的,只可惜只有一根百年人参,两个人用,效果肯定要差上一些。
鱼幽这边做好了打算,萧宝听到她的话,脸上却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连连摇头:“我不要,上次二狗子他爹用一头黑狼的心头血给他煅体,他的一身皮都烂了,我不要,我不要烂一身皮……”
鱼幽不知萧宝心底还有这么一片阴影,她正思虑着哄骗和镇压哪一个手段更好时,萧宝已经被她眼底的异光吓得往外逃,鱼幽立时决定选用镇压手段,跳起来抓住他,不想萧宝恐惧之下蛮力爆发,鱼幽一个不慎,让他跑出了厨房。
“阿娘,快救救我,阿姐要给我洗澡,她要洗烂我的一身皮,呜呜呜……”萧宝大叫着奔向自家阿娘,同时开启了嚎哭模式。
蓉娘此时正在教导肖俊雄如何正确地抱婴儿,听到萧宝哭叫,大吃一惊,她是知道鱼幽要药浴滋养灵脉之事,所以一看鱼幽拿了装着黑豹心头血的银瓶往厨房跑,她就猜到了她的意图,也猜到她是想借此躲开她的教训。
但为娘者,哪里是真心想教训自家孩子,不过是心疼他们又暗恨自己没用,才逼得孩子小小年纪就往山林里找寻所需之物,若不是正好被肖俊雄碰上,后果……她真的不敢想。
但她这一片心疼之心还未消散,这丫头就要给刚满三岁的萧宝药浴,那可是猛兽心头血,便是一阶武徒浴之都要蜕下一层皮,萧宝如何能承受得了?蓉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大丫,你到底要干什么?”蓉娘望着厨房门口的鱼幽怒声质问。
鱼幽在听到萧宝大叫时,就知道有麻烦了,果然阿娘的怒火随之而来,鱼幽无奈扶额,还是试图沟通一下:“阿娘,我有把握,不会让萧宝有性命之忧的。”
“没有性命之忧,难道就不会痛,不会蜕下一身皮?萧宝还这么小,我不同意!”蓉娘态度坚决,萧宝躲在她的身后,探出头朝鱼幽得意地做鬼脸。
听到阿娘这话,鱼幽神色一肃,迎上阿娘的视线道:“要想踏上修者这一条道,不管是修道,修魔,还是修武,没有一颗不惧苦痛不畏磨难百折不回的坚韧之心,注定一辈子都沉寂在修真界底层。如今您不忍他少时受苦,日后您就能期盼他能忍受修道一途中磨难和痛苦?若他真的连最初的药浴之苦都不能忍受,那就让他绝了修道一途,安心在家给您养老,也能安享一生太平。”
说到最后,鱼幽已经心平气和,心道,萧宝若真愿意留在家陪着阿娘,也可让她少几分记挂之心。
而她这番话也如一道惊雷,打破了这个一直平静的院落,也撕开了蓉娘心底隐藏的惊惧,她真的要让自己的孩子踏上那条布满血腥,又看不到归路的修途吗?
当然,也有像她丈夫顾文林那般的低阶武徒,一辈子在世俗界浑浑噩噩地过,但她知道自家两个孩子的性子,那都是倔强不服输的性子,如何能期盼他们能如他们父亲一般,窝在这小小仙螺村?
“宝儿,你会留在家陪阿娘的吧?”蓉娘俯下身,盯着萧宝一脸紧张地问道,大丫她是劝不住,但萧宝还小,或许他能留下。
“阿娘,我……”面对自家阿娘灼热的眼神,萧宝支吾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他太小了,就算平日里机灵,但做出决定一生的选择,他也是茫然的。
萧宝躲开阿娘的目光,看看左右,又偷瞄了一眼阿姐,见阿姐一脸淡漠,全然没有了之前对自己的关切,萧宝心里又失望又难受,一冲动就张口喊道:“我要跟着阿姐,我要跟阿姐一样厉害,不,我要比阿姐更厉害,这样就能打阿姐的屁屁!”
豪言壮语一喊出,萧宝心底顿时一阵轻松,咧嘴朝鱼幽笑,鱼幽听到前半句话还是有些感动的,但听到最后一句话,鱼幽怒了:“小崽子,你修道就是为了打我的屁屁?好,我现在就把你的屁屁打烂!”
说着,就扑到阿娘身边去揪萧宝,余光瞥到阿娘脸上的落寞,鱼幽动作一滞,顺势抱住阿娘的胳膊,仰着头道:“阿娘,你别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萧宝的。”
刚刚大叫着逃窜的萧宝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伤了阿娘的心,忙转身抱住阿娘另一只胳膊撒娇卖乖:“阿娘,你放心,有阿姐的,只有我欺负别人的,没人能欺负我!”
原本还有些安慰的蓉娘,听到萧宝这话,脸一下子就白了,按住萧宝虎着脸道:“你今天必须发誓,别人没欺你之前,不许欺负别人,否则今日我绝对不会同意你药浴!”说完萧宝,蓉娘又转头对鱼幽道,“你也一样,必须发誓!”
萧宝:“……”不能欺负人,那他忍痛受苦修道还有什么意义?
鱼幽:“……”发了誓就如同被自己套上了枷锁,日后她还能做那随心所欲的魔女吗?
就在鱼幽和萧宝被自家阿娘逼着发誓时,一直被忽视的肖俊雄抱着婴儿上前凑了一句话:“我刚刚听到这两孩子要药浴?可我从未听说不到五岁的孩子就能药浴……”
他的话未说完,三双相似的桃花眼齐刷刷地转过来,肖俊雄顶不住这压力,忙后退一步,心道,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是考虑清楚的,若是他说多了反倒有窥探药方的嫌疑,于是他陪笑道:“当我什么都没说,我继续看孩子。”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蓉娘难得开口赞同他,桃花眼中氤氲着笑意,但那两个孩子的眼神,尤其是小魔女的眼神,似要吃了他一般,肖俊雄顿时紧张起来,连连摆手道:“我瞎说的,你就当没听到。”
蓉娘却瞬间变脸,摆手示意他可以退场了,肖俊雄立时闭嘴缩到墙角,就见蓉娘转脸对跟前的两娃道:“我赞同你们俊雄叔的意见,这药浴还是算了吧,反正你们也不愿意发誓……”
“我愿意,我愿意发誓!”鱼幽咬牙打断阿娘的话,骈指立誓,“我大丫在此立誓,他人欺我之前,我不可欺人,否则永世不得成道飞升!”自今日起,她便弃了大丫这名,誓言自然就作废了,嘿嘿。
“不,你若违背誓言,你娘箫蓉魂飞魄散!”蓉娘一脸认真地盯着她,喝道,“重新立誓!”
“阿娘,你……”鱼幽勃然色变,难以置信地瞪着阿娘。
刚刚,她虽存了弃名的打算,但这样欺瞒天道却未必就能成功,且她拿道途立誓,也是因为这片天地已有数万年无人得道飞升了,就算最后真的应验无法飞升,也不算亏。但如今阿娘居然以自身魂飞魄散作为她违背誓言的惩罚,鱼幽又气又怕,见阿娘眼神坚定,分明是在逼迫她,她扭头怒道:“这誓言,我不立了!”
蓉娘闻言冷笑:“行,那你就一辈子待在仙螺村,免得你祸害他人,也祸害自己最后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这四个字正应了鱼幽前世的结局,鱼幽身体一震,一张小脸惨白一片,手指抠入肉里也不自知。
一旁的肖俊雄却瞥到她指缝里流出的鲜血,骇了一跳,将走上前护住鱼幽,皱着眉朝蓉娘道:“你没有踏入修途,不知里面的凶险,很多时候不是你不欺人,就会不被人欺。相反,你唯有将一切隐患消除在萌芽时,才能在修途走得更远,更快。如今,你逼着这两孩子立下这般誓言,岂不跟直接断了他们的修途一般?”
蓉娘却并没有被劝服,朝着肖俊雄冷笑道:“若是必须杀戮无辜之人,这修途才能走得长远,那这道不修也罢,免得来世不入轮回!”
“行,我立誓!”鱼幽忽然转过身,面对阿娘,骈指对着上苍,一字一句道,“我鱼幽在此立誓,今生不杀无辜之人,不灭无辜之门派,若有违背,五雷轰顶,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一字一句,砸在院中三人心底,蓉娘眼圈瞬间红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鱼幽立完誓转身就朝厨房而去,而后忽地想起什么,脚步在门前一顿,背对着众人道:“鱼幽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字,所以,誓言是有效的。”
说完,鱼幽跨入厨房,将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那压抑的哭声。
鱼幽靠着门坐在地上,她不准备去安慰哭泣的阿娘,因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与阿娘都是完全不同的人,也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她不该苛求阿娘赞同她的处世原则,也无法扭转阿娘的原则。
这样也好,一开始伤了心,日后她离开后,阿娘也不会时时惦记。
至于那誓言……哼,这世间哪来那么多无辜之人?只要踏上修途,不管正道魔道,烧杀抢掠谁人没做过?
只要避开那些真正苦修的佛修,这修真界就没人是她不能杀的。至多,她在凡俗界多注意一些,碰上那些不开眼的好色之徒时,能不杀她就尽量不杀,免得传入阿娘耳中,让她伤心。
咕嘟咕嘟水声响起,鱼幽终于想起被中断的药浴之事,她忙起身停了灶火,拾掇好浴桶,而后就准备去自己房间取丹药和药草,只是一开门,就有一个小胖墩差点跌进门内。
“阿姐!”小胖墩萧宝抓住鱼幽的胳膊稳住了身形,一脸喜滋滋地叫她,好似完全没受刚刚的事情影响,他可真是心大,鱼幽暗叹。
鱼幽不应他,也挡不住萧宝的兴奋,他兀自说道:“刚刚阿娘跟我说了,现在只有一根百年人参,姐姐用好了,我还小,等下次找到新的人参,我再药浴好了。”
听到这话,鱼幽终于明白萧宝这是因为暂时逃过药浴而兴奋,鱼幽正欲打破萧宝的幻想,阿娘从对面房中走出来,道:“萧宝还有两年才满五岁,这两年内我一定会为他凑齐药浴的材料。”
“还有我,萧宝需要的猛兽心头血,就包在阿叔身上。”肖俊雄也走了出来,冲鱼幽嘿嘿笑道,手臂上还抱着一个婴儿,不时用手指逗弄她。
鱼幽桃花眼一眯,忽然道:“阿叔,我看你很喜欢这孩子,不如你带回家去养,日后等她长大了,也能照顾你。”
蓉娘听到鱼幽的话吃了一惊,正要呵斥她,肖俊雄的笑声就震动整个院落上空。
“哈哈哈……大丫这主意好,不过你阿叔我不会带孩子,家里又没个女人,我若是将她带回家,必然要将她饿死,不如就放在你家养,但名义上我是她阿爹。”
这分明是打着不出力不费心只白占便宜的主意,鱼幽气得桃花眼都瞪圆了:“你家里没女人,你不会娶一个回去给你带孩子?”
肖俊雄被她大胆的话惊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蓉娘,却见蓉娘脸都气白了,提起裙摆就要去教训鱼幽。
“小小年纪,什么都敢说往外喷,你还有没有一点教养?还有,你要记住一点,三丫我养定了,谁也不送!”
“不送就不送,但你别打大丫啊!”肖俊雄抱着“三丫”忙劝架。
鱼幽怔了一会,才明白阿娘已经给这新来的妖孽都按上了“三丫”的名字,看来,今天这妖孽是送不出去的了,她也就不折腾了,趁着箫大叔拦着她阿娘,赶忙开溜,收拾东西准备药浴……
先将丹药融入热水之中,丢入紫青草,再将人参放进去,最有倒入是猛兽的心头血。
因为萧宝的药浴延后,鱼幽决定将黑豹和母虎的心头血都用上,毕竟她只有这一次药浴的机会,哪怕只多一分滋养效果,鱼幽宁愿痛苦十倍,也不愿放弃这一分效果。
左右手各拿着一只银瓶,瓶口倾斜,赤红的血液倾入药液之中,却仿若油滴入水中,立时沸腾起来,越来越剧烈,掀起水浪,惊得鱼幽抓起筒盖朝浴桶盖去。
但在浴桶盖上的前一刹那,鱼幽隐约看到一豹一虎破浪而出,桃花眼瞬间瞪圆,手中动作却没有半点迟疑,筒盖嘭地盖实了浴桶!
这是鱼幽第一次配制滋脉药液,并不清楚具体会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她多加入一只猛兽的心头血会造成什么后果,但她看到那两只由药物精华和猛兽心头血凝结而成的微型猛兽时,她就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它们逃走!
砰砰砰——
一豹一虎剧烈撞击筒盖,差点将之冲开,鱼幽当机立断,整个身体扑到筒盖上,终于稳住了筒盖,桶内的撞击越来越弱,鱼幽暗松一口气,思量着再等片刻应该就可以了。
但就在这时,豹吼虎啸同时穿透筒盖灌入鱼幽耳中,鱼幽“啊”地一声滚落而下,筒盖被冲开,一虎一豹跃出浴桶,眼见就要朝外逃逸,鱼幽双眼一眯,猛然跳起,张口将一虎一豹吞入口中——
嘭!
鱼幽跌入浴桶之中,水花飞溅,两股暴戾的力量在她口中剧烈冲击,但她死死闭着嘴,咬着牙关,任那两股力量冲击得口腔溢血,也绝不松口。
这点痛苦,对于前世经历过炼狱的鱼幽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那一豹一虎终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轰然崩碎,化成甘甜的灵露,顺喉而下。
但,这才是痛苦的开始!
还未长成的身体,骤然被灵露灌入,如灌入烈焰,烈焰如巨浪一般冲刷着四肢八骸,灼烧着每一处血肉,鱼幽额上滚落豆大的汗珠,但她死死咬住唇,不发出半点声音。
热气升腾,毛孔张开,浴桶中残留的药汁通过毛孔钻入体内,加剧了体内的“烈焰”,鱼幽虽性子坚定,但奈何身体实在太小太弱,一刻钟后,鱼幽眼睛阵阵发黑,又一波“烈焰”冲刷,鱼幽一声闷哼,脑袋砸在桶壁上,但那疼痛却没能让她醒来……
日落月升,月光透过窗棱照入房中,照在那桶渐渐冷却的药液上。
浴桶之中,药液的颜色越来越浅,鱼幽身上却一片通红,渐渐的,她的肌肤上出现裂纹,仿若蜘蛛网一般,朝着四周扩散,裂纹加深,鲜血渗出,流入药液中,很快将药液染成红色。
体内“炙焰”的冲刷还没有结束,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昏迷中鱼幽忽然意识到危险,眉头剧烈跳动,扯动着脸上的裂痕越来越深,鲜血流淌,压弯了她浓密的眼睫,眼皮更加沉重。
“醒来,赶紧醒来!”意识深处,鱼幽大叫。
嘭!浴桶倒地,药液倾斜,鱼幽跌出了浴桶,眼皮终于撑开。
“大丫,你怎么样?”
门外响起阿娘忧急的喊声,鱼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鲜血堵住了她的嗓子。
若是阿娘闯进来看到她这番模样,一定会被吓坏的,鱼幽心底发急却又无能为力。
果然,屋外响起了撞门声,好在很快就被肖俊雄拦住,劝道:“蓉娘你不要莽撞,大丫事前说过,不管她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咱们都不能进去打断她,除非她三日之后仍未能出来。”
“万一她此刻正等着我去救她呢,你拦住我不让我进,最后若是真出了事你能负的起责吗?”蓉娘怒声质问。
肖俊雄被质问得哑口无言,他自然负不起这个责任,但是大丫进屋之前,特意交代过他,不管她是死是活,三日之内绝对不能闯进去,他的任务就是拦住蓉娘。
肖俊雄烦躁地抓了抓头,另一手依然牢牢拦住蓉娘,想了想,他无奈道:“就算大丫现在情况不妙,你进去也没有,因为你没有半分功力,帮不到她的。”
肖俊雄的话仿若一把尖刀扎入蓉娘的心脏,她脸上的血色唰地落下,身体晃了晃,旋即又目光大亮地抓住肖俊雄的胳膊道:“俊雄,你有功力,你进去帮大丫好不好?”
肖俊雄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连忙挣开蓉娘的手,倒退一步才道:“蓉娘你忘了,药浴之时不能着任何衣物,我毕竟是男子,不方便的。”
在阿娘提出要肖俊雄帮她时,正在咬牙抵制“炙焰”的鱼幽惊得差点又厥过去,她前世虽是魔女,但事实上她一个男人都没有,虽曾有几次被逼到绝境跟那个人有了肌肤之亲,但都没有突破到最后一步。
而今,且说还不到绝境,就算到了绝境,肖俊雄想帮忙,以他功力也什么都帮不了,所以鱼幽是绝对不愿被外人看光的,即使她现在只有五岁。
听到肖俊雄拒绝,鱼幽暗松一口气,又一波“炙焰”冲击,血流的速度更快了,鱼幽顿时顾不得屋外之事,只隐约听到阿娘说要去找什么人回来帮她。
但鱼幽知道,此事谁也帮不了她,她唯有自助!
事到如今,鱼幽早就明白,若前世残破玉简上记录的滋脉药方没错,那么错的就是她,她错估了这具身体的脆弱,冒然多加了一只猛兽的心头血,导致脆弱的身体根本禁不住药力的冲击,濒临崩碎。
想要护住身体,就要将多余的药力排出体内,但药力与她的肉身已经融在一起,排出药力的同时,也是在毁灭自身。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法子,炼化多余药力,藏于丹田之中。
但修真界有个众所周知的禁令,五岁之前不可修炼,不然,轻则将脆弱的丹田撑爆,此后再无修炼的可能;重则走火入魔,性命不保。
不过,鱼幽此时却顾不上这个禁令了,因为她要是再不行动,不等丹田被撑爆,她整个肉身就要被药力撑爆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她只能选择牺牲丹田。
再则,她此时距离五岁生辰只剩下四天,正好踩在禁令的线上。
或许,她能搏出一线生机!
主意一定,鱼幽立时从地上爬起来,双腿交叠,五心向天,开始运转炼气决。
此法乃是正道修士的入门功法,据说是中正平和的功法,于鱼幽此时的状态再适宜不过了。若是采用魔道功法,呵呵,她只会死得更快点。
此刻,鱼幽还得感谢前世被她杀了的低阶正道弟子,当时她刚入血炼门不久,对于正道还存在某种向往,毕竟谁也不想成日跟腥臭血池子打交道,所以当她从那弟子搜出炼气决时,如获至宝。
当时,她还照着炼气决尝试练了一下,不想差点走火入魔,而后有被正道修士追杀,她才幡然醒悟,正道与魔道之间的分歧起源于功法,决裂于对资源的争夺,已经走入魔道的她永远不可能成为正道修士。
而于前世的鱼幽而言,炼气决是毒药,但今世,她还没有开始修炼,这炼气决正好能解了她眼前的困境。
至于之后如何转换为魔道……还是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按照功法,云霁有节律地吐纳呼吸,摒弃杂念,忘掉无时无刻都被药力冲击撕扯的肉身,忘掉痛苦,忘掉四周所有的一切,精神专注,目光内视,努力调动体内躁动的药力。
但那药力岂是好收服的?刚用精神力裹住一缕药力,那药力就如翻腾的蛟龙,几下冲击,就将精神力冲散。
精神消耗巨大,皮肤早已绽开的头脸上,血流得越来越急,顺流而下,又与途径的血液汇在一起,染红了她脖子上的灰色珠子。
灰色珠子有一道裂缝,从中忽然射出一道微弱的光,那光芒在珠子四周一旋,血液就渗入珠子之中。
随着血液渗入得越多,那道光渐渐亮了几分,旋转的范围渐渐扩大,仿若一个漩涡一般,四周血液朝着珠子蜂拥而去,引动得更多的血液流了出来。
鱼幽此刻所有的精神力都在调动体内的药力,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这番变化。
不过,随着血液加速流出,鱼幽嘴唇苍白如纸,体内迅速流失,精神力越来越弱,刚刚被制服的一缕药力立时找到一个缺口,猛力冲击,精神力四散,鱼幽闷哼一声,口中溢血,头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行,不能睡过去!
鱼幽觉察到危险,努力聚起精神力,但力不从心,而那些被她“骚扰”的药力,此时集体爆发,仿若火山经过一阵酝酿,骤然喷发岩浆,危险至极!
鱼幽自重生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危机,便是上次对上母虎,她也没有如此无力过,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不,我不服!
我不服输!
鱼幽在心底大喊,双眼骤然睁开,射出赤红而疯狂的光芒,她爬到柜子旁,伸手抓起一把尖刀,毫不犹豫地扎向自己的心口
噗!鲜血喷射,鱼幽却扬起了一抹笑,如同厉鬼一般的笑,心底疯狂地想着,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血流得快,还是她的肉身被药力撑爆更快一些。
若是前者,药力随着血液流出大半,鱼幽还有一丝生机,若是后者……不,不能是后者。
鱼幽想要将剪刀扎得更深一些,但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失,握住剪刀的手在颤抖,根本使不上力,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她看到一颗圆溜溜的珠子滚到她心口的伤口处,转了一圈,就将把喷射出来的鲜血都吸收了,而后顺着那伤口,钻了进去……
一定是她看错了!
鱼幽拼尽全力睁开眼,低头看到她身体布满裂痕,如同一片龟裂的田地,但奇异的是,没有一滴鲜血残留在身上。
桃花眼瞬间瞪圆,鱼幽忽然怀疑刚刚看到的不是幻觉,她拔出剪刀,想要看看伤口里是不是真的进去了一颗珠子,但是就在剪刀拔出的那一刹那,伤口快速愈合,眨眼间心口的位置只剩下一条细小的血痕。
鱼幽张大了嘴,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伸手一摸脖子,拴着九寰珠的绳子断了,九寰珠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是钻入她身体里!
意识到这一点,鱼幽却没有半点高兴,她犹记得,前世魔君将九寰珠生生拍入她眉心时,她宁愿自爆而亡,也不愿经受那被禁锢在死亡边缘上的痛不欲生,似乎永远没有解脱。
虽然最终她熬过了那场几乎无穷无尽的痛苦,也得到了整个修真界垂涎的九寰珠,但她也因此恨毒了魔君。
所以今生,即使九寰珠随她一道回到了二百九十五年前,她也没想过将之认主。
当然,前世九寰珠也没有认她为主,她与它的关系,似是她经历九幽地狱一般的痛苦后,九寰珠勉强认可了她,认可她有成为其宿主的资格。
但是,重生一世,她真的没打算成为九寰珠的宿主啊!
被坑了一身血的鱼幽,差点晕过去,心道,前世站在修真界顶端的魔女尚且勉力熬过去,今世身体如此羸弱的五岁孩童,真的能熬过去吗?
鱼幽深深忧虑,却还是聚起所有的力量,准备抵御马上到来痛苦,但是一息过去,两息过去,三息……
足足等了三息,那预料之中的痛不欲生都没有降临在她身上,反倒有一股暖流,在体内缓缓流转,而其行走的路线,分明就是炼气决!
“九寰珠,是你在帮我吗?”鱼幽按住心口,惊疑不定。
只是,她的询问没有得到一点回应,体内那些暴躁的药力,在暖流的引导下,服服帖帖地滋养着她的身体,一片温润,鱼幽舒服得呻吟起来。
“大丫,你没事了?”
屋外似乎一直守着人,听到她舒服的呻吟后,低声探问一句,那声音浑厚,又透着嘶哑,似乎极度倦怠。
听出询问之人并不是阿娘,而是肖俊雄,鱼幽心底有些讶然,但此时她顾不得多想,回道:“我没事,不过我还要过一阵才能出去。”
说完,鱼幽就阖上眼,运转炼气决。
鱼幽已经猜到九寰珠正在帮她,此时不趁机将便宜占个够,等到九寰珠再发善心时,还不知要等多少年。
犹记得,前世九寰珠在她体内宿了十年,唯一一次帮她,就是允许她将半拉神魂藏在珠子里,结果还将她狠狠坑了一把,让她一夕之间丧失了所有的功力,回到了她脆弱的童年时期。
而这一次药浴,也让鱼幽真正意识到,自己再不是前世那杀得整个修真界胆寒的女魔头,而是一个连一场药浴都差点撑不过的女童。
所以,从今日开始,她要低调一点,改了那肆意妄为的性子,如此,才能重新在修真界立足,重登顶峰。
鱼幽心底有了紧迫感,自然不放过一分一秒,静心凝神,按照炼气决功法运转,随着那道暖流一同推动药力运转全身,最后汇至下脐丹田处,环绕在丹田四周。
初修者的丹田是一片混沌的空间,脆弱又坚固。
丹田本是身体的一部分,自然与肉身的强弱相关,若是冲击的能量过大,会将之撑爆撕裂。
说它坚固,是因为它在修者未修炼前只有一道细小的缝隙,可存储极少量的药力、真元、灵力、佛力抑或者魔元,若要将之扩大,非九死一生不可做到。
而这九死一生的过程,便被称之为“开灵”,开启灵力之海之意,对应魔道的,则是“开魔”。
不管开魔,还是开灵,死亡率极高,且需要大量魔元、灵气相铺,修道长辈相护,这是世俗界所不具备的,所以今日鱼幽根本就没打算“开灵”,而是仅仅在丹田里储存一些药力,来缓解身体的压力。
但奇异的是,药力在丹田裂缝中转了一圈就又钻了出来,不过,药性却温和许多,逆着炼气决的运转路线,一点点滋润着鱼幽的肉身,那感觉……如同重回到母体之中。
也因为太舒服,鱼幽睡了过去,但炼气决却没有停歇,自主在她体内运转,经过丹田的药力也继续逆流而上,滋养修补着她的肉身,由里至外。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裂的肌肤一点点愈合,又一点点脱落,露出白皙娇嫩的肌肤……
“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怎样?”院中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怒斥声。
“人死了就想赖账?父债子偿你懂不懂?只要你这家没有死绝,只要你还没改嫁,你男人欠下的债你就必须给我连本带息地还了!”另一道尖利声音却没有丝毫的顾忌,嗓门越来越高。
“想要债,也得等我将死人入土之后,你们三日后再来。”低哑的声音又愤怒又着急,伴随着一阵推搡的声响。
“怎么,不让我们进门?是不是院子里藏着个野男人,也难怪你自己的男人要去外面偷腥……”
“你住口!”
“想要我住口就别拦着我进门,来人,给我将门撞开,今日我花娘倒要看看这院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许进来……”
那低哑的声音如同螳螂挡车一般,只闻得嘭的一声,院门被撞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鱼幽打开房门时,就看到阿娘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推倒在地,眸中顿时冒出凶光。
她没有去扶阿娘,而是转身回屋,拎着一把比她的个子都要高的斧头冲了出来,猛力一甩,贯空而去,锐利的斧刃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寒光,嘭地砸在那壮汉的脚下,一下子震住了那一群来势汹汹的男女。
“啊——”
“杀人啦!”
壮汉跌坐于地,与其边上的瘦高女人同时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其身后的男女顿时一片惊乱,及至领头的胖女人猛地甩了瘦高女人一巴掌,啪!
“跑什么跑?一个不足三尺高的丫头片子就吓破你们的胆呢?”胖女人嗓门又高又尖,一双三角眼扫过去,震住了所有想退出院子的男人和女人,唯有那被斧头钉住半只脚的壮汉在痛呼惨叫。
“快,快帮我将斧头拔出来,我的脚要废了!”
百斤重斧,弧形斧刃足有一尺来长,贯穿壮汉半只脚斜插入地,只余三寸刃尖留在地面,壮汉脚上鲜血汩汩冒出,湿了靴子,染红了刀刃,触目惊心,血腥扑鼻。
所以,听到壮汉的呼救,众男女目光躲闪,并无一人上前帮忙,因为稍有不慎,不但不能将斧头拔出来,还可能将壮汉的整只脚切断,在场之人无人愿承担这个责任。
看到这些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之人避之不及的神情,壮汉又气又恨,转头红着眼冲胖女人喊道:“花娘,今日张铁树是随你来这妇人家闹事,你不能不管我!”
“谁说花娘不管你了?”胖女人顿时怒了,又短又胖的手指指向身前之人,“二狗子,三蛋子,还有你李四,你们三个人一起上前把斧头拔出来!“
被点名的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道:“花娘,三个人无法使力一处,反倒会坏了铁树兄弟的脚,我等不敢应令。”
“那就一个人上,三蛋你上!”
“我一个人更拔不出来啊!”三蛋立时后撤,其他人生怕被点名,齐齐后退,一时间你踩我,我碰你,好不热闹,唯有壮汉的惨叫越发凄厉。
“他娘的,你们都是一群怂蛋和废物,白花老娘那么多银子!”胖女人花娘叉腰怒骂,骂得众男女又齐齐倒退,她又冷笑道,“你们且看着,老娘我自己拔出这斧头,再将那丫头片子劈了!”
胖女人膀大腰粗,却是很有一把子气力,她之前本不愿动手,但被众人这一逼,又想到即将到手的好处,她便放下狠话,张口朝自己手心吐了口吐沫,两手一搓,大步走到重斧前,大喝一声,双臂一抖,张手抓向斧柄……
鱼幽耗尽全身之气力和灵力,抡出那一斧头之后,就再也没看那群男女一眼,也不理会他们的叫嚷,径自奔至阿娘身前,将她搀起来,余光瞥到阿娘手臂上擦出的血痕,桃花眼墨色翻滚,杀气四溢。
而鱼幽那彪悍的一斧,不仅吓住了闯进来的男女,也吓住了被推倒地的蓉娘,所以她被鱼幽搀起才醒过神来,而后就是慌张和惊恐,压低声音对鱼幽道:“大丫,你快跑,不要被他们抓住,他们是真的会杀人的,你快跑去找你俊雄叔……”
“阿娘,别急,等他们拔出那斧头再说。”鱼幽没有半点惶恐,反倒拍了拍阿娘的手安抚道。
“怎么不急,花娘马上就要拔出斧……”说到这,蓉娘忽然顿住,桃花眼一点点瞪大,扫过胖女人额上的汗水,再低头看着自己淡定自若的女儿,一时间张口结舌。
胖女人大话放出,抓着斧柄却半响没有拔出,反倒弄出一身汗,让壮汉伤势更重,后者自然惨叫连连,生不如死。
胖女人皱眉,刚准备放下脸面叫人过来帮忙,院外就响起一声暴喝:“谁敢欺负我仙螺村的人,我萧疤脸一刀砍死他!”
喝声如雷,更有“萧疤脸”三字惊心震胆,院中男女齐齐变色,大声疾呼:“萧疤脸来了,咱们快逃吧!”
此言一出,一群男女顿如鸟兽散。
胖女人本要叫住众人,但见大势已去,跳起就跑,肥胖的身体没半点蠢笨之感,反倒灵活如游鱼,又蛮力撞开挡路之人,却是一下子冲到了前头,唯余下被钉在地上的壮汉凄厉大叫:“别丢下我——”
肖俊雄肩上杠着一把大刀,一马当先冲到近前,正撞上那群男女惊慌冲出院门,齐齐朝村外奔逃,肖俊雄狞笑一声,拔刀欲追,这时,蓉娘出现在院门口冲他摇头:“不用追了,你先进来。”
肖俊雄眉头一皱,但也没有反驳,而是转头冲着身后那群呼喝而来的村民一挥手:“追上他们,揍他娘的一顿,只要不出人命,断胳膊断腿都算我的,事后我请大家喝酒吃肉!”
“揍他娘的!”
“断胳膊断腿我萧五最喜欢!”
“为了疤脸兄弟的酒肉,我萧七今天要大干一场!”
赶过来的青壮年一阵欢呼呐喊,嗷嗷地朝那群男女追去,直把那群人惊得面如土色,亡命奔逃。
至于院中那个没能逃走的壮汉张铁树,他已经两股战战,湿了地面。
肖俊雄一跨入院门,就皱起了眉头,张口就骂:“谁他娘的在院子拉屎拉尿,叫我逮住了就丢他进茅坑里去!”
听到这话的张铁树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这时他听得一道软糯的声音道:“不可,我有些事要问他。”
张铁树仿若听到天籁之音,顿时忘了正是这软糯声音的主人一抡斧头将他钉在这里无法动弹。
而此时,肖俊雄走近了才看到那被吓得失禁的男人跟前斜立着一把斧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询问蓉娘:“你劈的?”
那把斧头足有百斤,普通成年男子拿起来都费劲,更妙的是那斧头斜插入地,斧刃正好劈入失禁男人右脚,将他死死定在地上,除非他能狠心断脚脱身。
张铁树畏惧地看了肖俊雄一眼,他不是没想断脚脱身,而是他终于狠下心来时,这个杀星就堵在院门口了,一切都晚了。
不,还不晚,眼前的漂亮女娃就是他的希望!
张铁树忍着右脚的剧痛,极力挤出一张笑脸对转到他身前的鱼幽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我张铁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要问!”蓉娘忽然一声大喊,冲到二人中间,双手握住鱼幽的肩膀,极力挤出一个笑容对她道,“这事我晚些时候告诉你,你放他走吧。”
“有什么事情是我现在不能知道的?”鱼幽双眼如炬,紧紧盯着阿娘,“是我阿爹不光彩地死在外头不能问,还是被人被债逼到家里不能问?”这些事,前世或许就发生过,只是要债人前世没逼到家里,阿娘又刻意隐瞒,瞒过了前世的鱼幽。但鱼幽却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今世竟然都撞到眼前了,她就必须弄个清楚!
鱼幽毫不留情的话语,洞悉一切的眼神,让蓉娘一下子崩溃了,眼前一黑,身体往后倒去——
“蓉娘你怎么样?”肖俊雄如一阵风刮过来,拦腰抱起蓉娘,担心地问道。
蓉娘张张嘴,还未说出一字,鱼幽就冷静地吩咐肖俊雄道:“阿叔,送我阿娘回屋休息,然后你再出来帮我找回萧宝。”
“萧宝!”这个名字让蓉娘从崩溃中找回了一丝理智,但更多的是紧张和着急,一把抓住肖俊雄的胳膊急切地问道,“萧宝呢?我让他去找你,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我怕你出事,就先跑过来,让他跟着后头的村民……”肖俊雄解释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笑道,“那小子肯定是跟着村民追打那群人去了,好小子,有血性!”
蓉娘闻言大惊失色:“他才三岁,什么血性,赶紧给我把他找回来!不行,我要自己去找他!”
蓉娘说着就要挣开肖俊雄,肖俊雄自然不放开,只劝她放心,说那么多村民,指定不会让萧宝伤着的,但蓉娘怎么也听不见去,执意要去找他。
看着争执的二人,鱼幽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阿叔,你陪阿娘一起去找萧宝回来。”
“那你呢?”肖俊雄愣了一下,目光扫向地上的壮汉,明显是不放心鱼幽一个人与之相处。
张铁树被肖俊雄那一击冷眼扫得身体哆嗦一下,立时将小心思收起,而鱼幽却根本没将张铁树的小心思看在眼里,上前一步,单手抓起比她的腿都要粗的斧柄,骤然一提——
“啊——”
斧刃从张铁树的脚掌倒穿而出,溅起一片血花,在张铁树凄厉惨叫声中,鱼幽随手将斧头丢向一旁,迎上肖俊雄惊愕的眼神,淡淡一笑道:“阿叔刚刚不是问这斧头是谁劈的吗?你现在知道了?”
肖俊雄觉得今日收到的惊吓有点多,首先是蓉娘离开了一天一夜,再回来时失魂落魄的,但他不管怎么问,她都不肯说,最后还发了疯一般将他赶出了院门。
他想着,既然蓉娘不肯说,那他自己去弄明白,只叮嘱萧宝小心看护蓉娘,有事立即去找他。
只是,他还未打听出蓉娘到底出了何事,萧宝就一脸惊慌地找到他,说有一群人堵上门欺负他阿娘,这是肖俊雄受到了第二次惊吓。
他一声呼喊,号召村中同族之人抵御外敌,自己则扛起百斤大刀,拔腿就冲向蓉娘家。
赶到后,发现蓉娘并没受什么伤,肖俊雄暗松一口气,但很快,就经受了第三次惊吓。
他上前抓起重斧一掂,确认这是一柄名副其实的百斤重斧,眼底的惊愕也没有完全散去,脱口将心底的疑惑问出:“那药浴让你突生神力了?”而后又马上摇头,“不对,药浴又不是神丹妙药,哪能让你一下子脱胎换骨?”
肖俊雄自问自答,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惹得鱼幽失笑,冲他摆手道:“回头我告诉你,你现在先陪我阿娘去找萧宝。”
“好,咱们说定了!”
或许是今日受到的惊吓有点多,肖俊雄此刻丝毫不觉得被小魔女指使有何不妥,应声之后,就带着蓉娘离开了。
一刻钟前还吵吵嚷嚷的院子,一下安静下来。
张铁树满头汗珠地撕下一个袖子,包裹他差点断掉的右脚,血一下子渗透袖布,张铁树又撕下另一个袖子,继续包裹,余光却忍不住偷瞄站住重斧旁的女娃,不期然对上她的目光,那目光透着一股妖异,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惊得张铁树心中一跳。
“小女娃,你想问什么?”张铁树佯装镇定地问道,心底在自我安慰,这女娃不管看着如何妖孽,都还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女娃,能厉害得哪里去?况且他之前被重斧劈伤了脚,也是因为猝不及防之故,而今他有了防备,而院中恰好只有他和她,只要找个机会……
“你在想如何赶在阿叔回来前弄死我?”鱼幽张口道破张铁树的心思,桃花眼中暗芒流转。
张铁树面上闪过一丝慌张,但转瞬换上憨厚脸,呵呵干笑道:“小女娃你多想了……”
“我叫鱼幽。”
“鱼幽?”张铁树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下意识地重复一句。
鱼幽轻笑一声:“鱼幽,我的名字,杀死你的人的名字。”
“你不是说过不杀我的吗?”张铁树一脸惊慌的喊道,眼底却闪过一道厉芒,在鱼幽拖着重斧靠近他的那一刹那,忽然合身一扑,右手不知何时握着一把短刀,狠狠扎向她的心口——
叮!
短刀撞击在斧刃之上,张铁树还未明白这斧头如何截住他的短刀时,他就听到短刀折断的咔嚓声,眼前同时划过一片寒光,握刀的手骤然一痛——
“啊——”张铁树噗通倒地,捂腕惨叫打滚,鲜血喷射。
一只手掌自斧刃上滑落,啪嗒砸在地上,溅起的尘土被喷射的鲜血压下。
重斧“当”的一声砸在地上,恰与一石块相击,石块崩碎,溅起一片火花,鱼幽却如负释重地松了口气,甩了甩酸胀得快没知觉的手臂,显然是脱力了。
但断了一只脚又断了一只手腕的张铁树,此时失血得快要晕过去了,他再升不起一丝抵抗之意,在鱼幽抬脚走向他时,猛地双膝着地,磕头求饶:“求您饶小的一命,你要问什么,小的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一个比自己小了两轮的女娃面前自称小的,可见是真的放下自尊,只求活命了。
鱼幽脚步停下,嫌恶地看了眼被泥血糊了一身的男人,嘴角浮现一丝嘲讽:“那你说吧,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张铁树当然知道眼前的妖孽想知道什么,他立时将自己知道的如竹筒倒豆一般倒了出来。
“小的见过你阿爹,在桃花镇,不过之前小的与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也就最近半月,你阿爹忽然手头阔了……”
鱼幽扫了张铁树一眼,后者立时紧张地解释道:“小的只前几日跟他喝了一次酒,并没有从他身上得什么好处……”
鱼幽不耐烦地摆手:“说重点,顾文林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你们又为何在今日堵上门来,背后有没有人撺掇?”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张铁树脸上再次被汗水打湿,在鱼幽越来越幽暗的目光下,说话都结巴起来:“昨,昨日死,死的……具体时间不知道,就是昨日夜里的时候,花娘院里楚楚姑娘忽然大叫起来,大家进去才发现他身体早已冰凉,想是死了有一会了,但具体怎么死的,谁也不清楚……”
“尸体呢?”鱼幽忽然打断他的话,神色淡漠地问道。
张铁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妖孽是在询问其父的尸首,不过她这神情这语气哪像是对待亡故父亲,分明像是对待不相干之人,张铁树心里一突,对自己的命运生出了不妙的念头,回答得更加谨慎:“尸首还在镇上……”
鱼幽双眼一眯,张铁树立时补充道:“在花娘院子里,小的可以带你去,不被花娘发现地帮你把你阿爹的尸首弄出来……”
“人都死了,我拿回他的尸首有何用?”鱼幽嘴角带着一抹冷诮,俯视着脸色发白的张铁树,话音忽然一转,“最后一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难,不难,”张铁树下意识地回道,却紧张得忘了她最后一个问题问了什么,这一迟疑,一只娇小的脚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他的断腕上,剧痛让他瞬间恢复记忆,大声叫嚷起来——
“小的不知道有没有人撺掇,只是原本花娘准备将顾文林的尸首直接丢出去的,后来有一个黑衣人找她密谈了一阵,她就改变主意了,故意让人将你娘引到院楼里看了你父亲的尸首,却又不让她带走,只说将顾文林欠下的一百金花酒钱还了才能带走尸首,你娘走了后,花娘就召集我们一群人来你家要债,事情就是这样,小的知道的都说了,你放了小的吧!”
萧宝被阿娘擒回来,刚走到院门,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院中地上还跪着一个哀嚎的高大血人,血人身前站着娇小的人影,那柄比他个子还高的重斧就在娇小人影的脚下,凝着血光,映入他瞪大的桃花眼中。
“阿姐!”萧宝大叫一声,挣开阿娘的手,蹬蹬地跑向鱼幽。
鱼幽刚从张铁树口中了解了事情始末,抬头就看到萧宝如炮弹一般朝她冲过来,鱼幽眉头一跳,张口喝道:“别过来”
但话音未落,萧宝已经冲到了血人身侧,就在这一瞬,本来伏地而跪的血人,通红双眼中乍起寒光,人若猛兽一般骤然跳起
“宝儿”
蓉娘失声惊叫,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的萧宝刚要扭头回看,就对上一双寒气森森的眼睛,听到血人狞笑着对他道:“小娃娃,只能让你送我一程……”
萧宝尚未理解送其一程的意思,一只血红的手仿若猛兽的利爪,带起划过空气的尖锐啸声抓向他的脖子,萧宝瞳孔骤然一缩,张口就要尖叫
咻!
嘭!
两声利器入肉的声音同时响起,紧接着是鲜血喷涌的声音,喷到萧宝张口的嘴里,喷到他的头脸之上,眼前一片血红!
“啊”
尖叫骤起,高亢如惊雷,刺破院落上空,惊得循味而来的乌鸦扑棱翅膀掉头飞离。
血人捂住被利箭射穿的脖子,张着嘴只发出几声含混的咕噜声,艰难地扭头看向院门口,模糊的视线里,一个高壮的男人手中的弓弦犹在颤动,那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血人再低头,他看到右腿上斧刃划过,带起一截断腿,血人身体一矮,噗通跪倒在地,眸中的光彩迅速散去,最后一刻,他在想,若是他不选择挟持男娃,而是冲女娃多嗑几个头,女娃最后会不会心软放过他?
血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带着无尽的悔恨,他的身体朝前栽去,嘭!
蓉娘在血人砸中萧宝的前一瞬,将他一把扯出来,一边擦着他脸上的血迹,一边安抚道:“宝儿,没事了,没事了……”
萧宝的尖叫戛然而止,张口呸呸吐出口中的血,在阿娘惶恐的眼神中,嘻嘻一笑:“不是我的血,我没事。”说完,转身上扑向鱼幽,“阿姐,你真厉害!”
萧宝眼中厉害无比的阿姐,被他这一扑,噗通倒地,同时倒下的还有她手中的重斧,若非鱼幽倒地前扭了一下身体,非得将头砸在斧柄上嗑出个大包来。
“阿姐,你怎么倒了?”萧宝结结实实地压在鱼幽身上,疑惑地问道,紧接着摸到一片黏湿,他才惊跳起来,盯着她右手裂开的虎口问道,“阿姐,你受伤了?”
鱼幽起不了身,便倚在斧柄上冲着萧宝翻了个白眼,叱道:“你可以再鲁莽一点,到时就不是我的虎口裂开了,而是你脑袋搬家了。”鱼幽有意吓唬萧宝,故意将此次危机夸大,就是希望他能从这次祸事中吸取教训。
果然,萧宝被吓得缩了缩脑袋,扭头看到地上的尸首,忍不住退了两步,拉开与尸首的距离,一脸的心有余悸。
同样心有余悸的还有蓉娘,目光扫过地上肢体散落的尸首,再转向鱼幽血流不止的虎口,移到她苍白的小脸,小脸上与她相似的一双桃花眼中,没有一丝惧意,也没有半点不适,有的只是淡然,半点波澜不起,好似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而是千万次中最平常的一次。
蓉娘眼底涌现复杂的神色,这一瞬,她都忍不住生出一丝怀疑,眼前这出手狠辣又干脆利落的女娃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恐慌,蓉娘驱步上前,张口唤道:“大丫”
鱼幽闻声转头,看到阿娘复杂难明的神色,只一瞬,她就明白了阿娘心底所想,鱼幽坦然迎上阿娘的视线,轻声说道:“据说,有人生而知之,有人开启宿慧。”
阿娘,你信我吗?鱼幽在心底问道。
蓉娘静静看了她一息,忽然转身走进屋子,鱼幽脸上无悲无喜,反倒是萧宝有些不安,眼睛滴溜溜的转,却不知如何是好。
肖俊雄原被鱼幽利落的出手震了一下,正想与她探讨一二,谁想母女俩之间的气氛陡然大变,粗枝大叶如他都禁不住走到鱼幽身前安抚一句:“丫头你别多心,你阿娘今日就是受的刺激多了些。”肖俊雄早就认定鱼幽是个妖孽,倒也没觉得她刚刚的举动有何不妥。
而他话刚落,房门忽地打开,肖俊雄吓得立时跳开,不敢与蓉娘的视线相对。
蓉娘也不理他,抱着一个酒坛子径直走到鱼幽身前,拉过她受伤的手,清冽的酒水倾泻而下,浇到伤口上,火辣辣的疼从伤口窜到心间,鱼幽倒吸一口凉气,蓉娘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顿,直将整坛酒都倒出才罢手。
足有五斤的烈酒倾泻而出,洗净了她身上所有的鲜血,遮盖了院中的血腥之气,唯余酒香溢满了整个院子,带着微醺的暖意。
蓉娘的眼眶忽然红了,她从袖中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细心地裹住鱼幽被酒水冲得皮肉泛白的虎口,声音轻柔如蒙着一层微醺酒意的呓语:“我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你都是我生的,是我的大丫……”
一滴泪砸在鱼幽的手背上,鱼幽心中一悸,伸手按住阿娘的手,但蓉娘摇头,扯开她的手,继续将帕子一层层地缠绕她的手,一边道:“今日是你五岁生辰,这是阿娘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为你包扎伤口。日后你离开仙螺村,你若再受伤,阿娘就算想帮你,也无能为力……”
“阿娘”鱼幽声音哽咽,用另一只手环住阿娘的腰,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嗅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和暖意。
蓉娘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叹了口气:“稚鸟总归要离家高飞,阿娘想通了,今后不再拦着你,也不会拦着萧宝,阿娘只希望你们姐弟相互扶持,可以活得开心一些,活得久一些,比别人都活得久一些……”
那一坛烈酒,洗净了鱼幽身上的血,也洗净了她与阿娘之间的隔阂,母女俩亲昵更甚往昔,只因母女俩皆知分离的时间越来越近,便是有关顾文林之事都避而不谈。
不过,鱼幽可没忘了此事。
翌日,东边刚泛起一丝光亮,与阿娘同床的鱼幽倏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湛亮,没有一点刚醒的惺忪,显见是一夜未眠,却因着运转炼气决恢复体力和灵力,加之体内剩余药力滋养,身体和精神同时达到今生的高峰。
悄无声息的下床,又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鱼幽不知,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一直未醒的蓉娘忽地睁开了眼,眼底纠缠着血丝,显然也一夜未眠,她望着关闭的房门,幽幽叹了一口气。
院门嘎吱打开,门口一个黑影骤然起身,罩住了她不足三尺的小身板,那黑影肩上还杠着一把大刀,气势骇人,鱼幽只是眉梢微动,不紧不慢地关上院门,走出十步后,才侧身朝跟上来的黑影问道:“阿叔你跟着我干甚?”
黑影正是肖俊雄,身上带着凝结一夜的霜降湿气,他摸着头嘿嘿一笑:“你阿娘让我看着你,你去哪,我跟着去哪。”
鱼幽愣了一下,她还真不知阿娘何时吩咐的肖俊雄,桃花眼微微一转,晨曦之光在她眼底流转,肖俊雄却下意识地与她拉开半步距离,道:“小丫头别打歪主意,我答应过你阿娘,就一定会办到。”
鱼幽噗嗤一笑,望着紧张的肖俊雄摇头道:“阿叔想哪里去了,有人带着我去桃花镇,我正求之不得了。”
肖俊雄闻言顿时松一口气,旋即眉头又是一皱,俯身问她道:“你是想去花娘那里将你阿爹的尸身夺回来?但你知道你要对上的是什么人吗?”
昨日,闯入仙螺村的人虽逃走了大半,罪魁祸首花娘也逃脱了,但还有两个倒霉蛋被村民逮住,被打得断胳膊断腿哀嚎不已。肖俊雄赶到后,提着那二人避过村民很是拷问了一番,自然得到与鱼幽相差无几的消息,也得知花娘背靠桃花镇三大势力之一的花家,在花家旁支中颇得重用。
桃花镇另两大势力分别是齐家和萧家。
原本,萧家在桃花镇一家独大,但因着萧家这百年无人晋级武师,已沦落得与齐花二家势力相当,又因为之前强大时多有压榨齐花二家,如今二家见其败落,便联合起来挤兑压制萧家。萧家虽又气又恨,但因着后辈中暂无武学良才,竟生生忍下。
是以,就算求到萧家主宅,以主宅那被人拉屎到头上也不啃声的软蛋性子,不但不会向花家施压讨要旁支女婿的尸首,反倒有可能将上门之人打骂出门。
所以,肖俊雄昨日得知此事后,根本没想过去主宅求助。
鱼幽看到肖俊雄眼底的沉重,哂然一笑:“谁说我要直接去找花娘?我姓萧,顾文林入赘萧家,自然也是萧家人,自然要由萧家出面。”
听到这话,肖俊雄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的神色,鱼幽想要拍他的手安抚一下,不想个子太矮,即使对方俯身,她也只拍到他的膝盖,继续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用劝了,你只需遵照我阿娘的命令,对我寸步不离就好了。”
被拍膝盖安抚的肖俊雄,那一瞬间的神情有些扭曲,但在鱼幽提到蓉娘后,最终将张开的嘴闭上,心道:若是主宅之人太过分,最多他带着大丫打出来,哼,主宅那群光有境界却连血都没沾一滴的嫡系子弟们,他肖俊雄还真放在眼里。
这样一想,肖俊雄豪气顿生,蹲在鱼幽身前一拍后背,道:“大丫上来,阿叔背你去。”
嗅到他身上残留的血腥、汗味和清晨水汽交织在一起的奇特气味,在前世被某人感染了洁癖的鱼幽,嫌弃地与他拉开半步,摇头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说完,运转体内稀薄的灵力,将天魔舞的步法稍稍改良,就如一阵风一般飘向前方,动作轻盈又迅捷,看得肖俊雄啧啧称奇,迈开大步追上去,凑到她身前好奇问道:“昨日,我听你说什么生而知之,你这步法不会也是生而知之吧?”
鱼幽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脚步一滑,与他拉开三尺距离,呼吸的空气一清,才白了他一眼:“阿叔,是不是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靠近你?”
“你怎知道的?”肖俊雄一脸惊奇的反问,全然未觉自己被鱼幽带离了话题。
“因为我也不想靠近你。”
鱼幽毫不客气地补刀,但迟钝如肖俊雄根本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嘿嘿笑道:“你还是个丫头片子,不能算大姑娘小媳妇。”
鱼幽差点吐血,也懒得教训这个榆木脑袋,加快步伐奔向前方,肖俊雄终于看出鱼幽在生气,追上去大着嗓门问道:“大丫,是阿叔说错什么了吗?阿叔脑子笨,除了练武狩猎什么都不会,你生气就直接跟我说,我一定改。”
榆木脑袋能改好?鱼幽半点调教他的心思都没有,这次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迎着清晨的阳光,急速前行,只让肖俊雄苦恼了一路,不时小心觑着鱼幽的脸色,张张嘴又闭上。
肖俊雄对鱼幽有恩,也仅仅是鱼幽记住要还恩之人,而不是放在心上之人,而鱼幽对于不在心上之人,向来是凉薄的,所以就算发现肖俊雄欲言又止,也没有半点开口引导之意。
于是肖俊雄一路纠结到了萧家主宅门前,他还是没将压在心底的名字吐出来,鱼幽却终于转头看他,不等他欣喜,就听到她张开口吐出两个字:“砸门!”
青铜大门,虎口衔环,透着萧家虽败落却余威犹存的气势,凡俗之人畏其威严,多绕道而行,是以萧家主宅虽坐落在闹市,但门前青石路上只寥寥几人,匆匆而过。
肖俊雄听到鱼幽的吩咐愣了一瞬,在鱼幽不耐欲要自己动手之时,骤然大喝一声:“我来,我早就想砸了这破门了!”
肖俊雄只愣了一下,就明白鱼幽的打算,主宅向来不待见旁支,寻常求见必然不会得到召见,但若是砸门,那主宅之人必然坐不住!
此刻,肖俊雄觉得鱼幽颇有知音之感,虎目瞠大,嘱咐鱼幽让开,一步跨至铜门前,双脚稍分,双手握拳于腰侧,腰肢发力,骤然轰击的铜门上——
当!
一声巨响,铜门震动,门楣簌簌落土,门内响起惊怒的喝骂:“谁人敢在萧家门前放肆?要找死吗?”
肖俊雄闻声连眉头也没动一下,第二拳已悍然轰出,恰好门内之人打开门栓,嘭的一声,两扇铜门朝两侧狠狠扇去,扇得门内之人倒飞出去,顿时一片惨叫哀嚎,鼻血喷射。
唯有一门卫因为动作稍慢,离得铜门尚远,由此避开此祸,他满脸惊惧地扫过地上打滚哀嚎的同伴,抬头对上门口那如同黑塔一般的壮汉,门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丢下一句狠话,拔腿就跑。
“你有胆就等着别跑!”
鱼幽从肖俊雄身后走出,看着落荒而逃的门卫,嗤笑一声,对肖俊雄道:“跟上他。”
“好嘞!”肖俊雄爽快听令,俯身单臂将鱼幽抱起,鱼幽这次没有挣扎,高兴得肖俊雄嘴角裂到耳后根,心道,等三丫长到一岁,他也这样抱她,软软的,香香的,真是美死人了!
鱼幽瞥到肖俊雄的傻笑,嘴角禁不住抽了抽,若不是身陷中险地,二人不宜分开,鱼幽才不会忍受他臭臭的臂弯。
“坐稳了!”肖俊雄丝毫不察鱼幽的嫌弃,高兴地嘱咐一句,就大步跟上前方奔跑的门卫,吓得那门卫面无血色。
“快报告族主,有贼人闯入!”
门卫一边狂奔,一边高声疾呼,引得宅中稀稀散散的护卫一片躁乱,呼喝来阻,但看到肖俊雄那黑塔般的身材,手臂上鼓胀的肌肉,还有那肩上杠着的寒光闪闪的大刀,未战先怯,竟比门卫跑得更快,奔到前方高呼:“贼人闯入,你们先拦住,我这就去通告族主!”
护卫一哄而跑,门卫傻了眼,更让他傻眼的是,那黑塔般的“贼人”竟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从他越过,跟上前方护卫的脚步,他这才明白,对方留着他不过是为了引路,而今有其他人引路了,就对他视而不见,太……太他娘的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但听到前方护卫惊恐的叫声,门卫眼底的愤懑瞬间化作庆幸,一溜烟跑了。
肖俊雄跨入主宅第三道门时,终于遇到了像样的阻拦。
一群萧家嫡系子弟,持枪挎刀,堵住门前,护卫顿松一口气,跑到领头的中年人身前,正欲加油添醋的禀告,就被中年人挥手制止,一脸严肃地喝问肖俊雄:“萧疤脸,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擅自主宅!”
冲到最前方的护卫被“萧疤脸”三个字惊得缩起了脖子,就算他刚入选护卫不久,也听闻了萧家旁支萧疤脸的事迹,那可是连嫡系子弟都敢揍的狠人,而且揍了后还毫发无损,这样的狠人他一个小小护卫哪里敢得罪?
护卫偷偷觑了身前中年人的脸色,也就是传言中被肖俊雄揍了还没能找回场子的族主大公子萧柏,在萧柏恼羞成怒之前,护卫一溜烟地跑了。
被看了笑话的萧柏脸色黑沉,瞪向肖俊雄的目光冒着凶光,若不是忌惮先祖定下“族人可争斗,不可残杀”的规矩,眼前之人还能活到现在?不过,早晚会被他逮到机会,将这人悄无声息的除去!
被喝问的肖俊雄,好似丝毫没有察觉萧柏眼底的杀气,或者说他根本没将这位族主大公子放在眼里,满不在乎的回道:“什么叫擅闯主宅?难道我不是萧家的族人吗?我今日心情好,就想回主宅拜见了一下老族主,却被一群不长眼的拦阻,我还没有朝那不长眼的问罪,大公子倒反倒问罪于我,这又是何道理?”
肖俊雄一番颠倒黑白的说辞,将萧柏与其身后的嫡系子弟气得脸色发青,想要找人与之对质,但那群赶来报信的护卫居然一个不剩地全都跑得没影了,萧柏额头青筋跳动,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我父已闭关多日,等他出关后,你再来吧。”
肖俊雄一听就知道萧柏这是想打发他走,他也不急,扭头问坐在他臂弯上的女娃:“丫头,你说我们是在主宅等族主出关呢,还是明日再来?”
此言一出,嫡系子弟齐齐变色,目光齐刷刷转到肖俊雄臂弯上,这女娃到底是何人,居然能让肖俊雄俯首帖耳?
“阿叔,你真笨,不过是向花家讨要一具族人的尸首,哪里需要族主出面,请大公子出面就尽够了。”鱼幽嘴角带着笑,慢悠悠地说道。
萧家嫡系子弟面面相觑,花家怎么会有萧家族人的尸首?
萧柏双眼眯了起来,身为被族主着力培养的继承人,他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顾文林死在百花楼里的事早有人告知了他,他还知道花娘昨日带人上门逼债,最后却被打出仙螺村之事,当时听到这事时萧柏是痛快的,但今日被肖俊雄逼上门要求他去花家讨要顾文林尸首,萧柏心底的憋屈不下于昨日被打出仙螺村的花娘。
但转瞬又畅快起来,朝着肖俊雄冷笑道:“原来你是为了顾文林之事而来,那你就请回吧,顾文林是咎由自取,我萧家不会为了这等人去向花家低头的!”
鱼幽闻言睁大了桃花眼,伸手按下欲要发作的肖俊雄,笑嘻嘻地打量着萧家未来的继承人,直把对方看得恼羞成怒,才啧啧道:“萧家族人不明不白死在花家地盘上,萧家居然不敢上门问责,这般软骨头,难怪花家敢随意欺负萧家人。”
说完这话,鱼幽也不看嫡系之人暴怒的神色,转头对肖俊雄道:“阿叔,咱们还是自请出族,免得日后被人笑话我们是软骨头,被人在头顶上拉屎拉尿都不敢吭声。”
自请出族?
这四个字一出,震得在场之人懵了一瞬,从来只听说了被逐出宗族的,从未听说有自请出族的!
这女娃是傻了吧?
还是这女娃家的大人从未告知过她宗族的重要,所以才说出自请出族的蠢话?
但是接下来,让向来以萧家子弟为傲的嫡系更吃惊的事发生了!
这女娃家的“大人”肖俊雄在短暂一愣之后,忽然高声叫好:“自请出族,这主意好,好极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肖俊雄越看鱼幽越觉得顺眼,转头扫过勃然色变的萧家嫡系,又补上一刀,“一个对内欺压族人对外软骨头的家族,我肖俊雄羞于之为伍!”
萧柏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但眼底却闪过一丝喜意,在肖俊雄话音落下之时,就迫不及待地喝道:“肖俊雄,不是你自请出族,而是我萧家将你逐出宗族!自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桃花镇萧家子弟,你即刻给我滚出主宅!”等他出了主宅,他就可以毫不顾忌地截杀他!
肖俊雄正要接口,却被臂弯上的鱼幽拍了一下手臂,心下一动,立时咽下了冲到嗓子眼中的“好”字,转头用眼神询问她。
萧柏察觉事情有变,立时冷笑讥讽道:“肖俊雄,莫不是你要反悔?”
肖俊雄却半点不受他的激将,瞪着虎目扫了他一眼:“你急什么,没看到我家丫头还没说话嘛!”转头冲鱼幽讨好一笑。
谁是你家丫头?
鱼幽白了肖俊雄一眼,就听得萧柏按捺不住的挑拨道:“原来我还敬你肖俊雄是条汉子,没想到你却是一个没主见的软蛋,居然事事要听一个黄毛丫头的吩咐……”
“黄毛丫头又如何?”鱼幽迎上萧柏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玩味,“至少我重视血脉之情,不会让我父亲的尸首流落在外,而某些人却能将刚出生的婴儿直接抛弃。”
此言一出,对面萧家之人大多不明所以,因为女婴一出生就被族主压了下去,但参与此事的萧柏的脸色却有一丝变化,其身后的箫冕更是面露慌乱,紧张地唤了萧柏一声“大哥”。
萧柏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添乱,心底却第一次重视肖俊雄臂弯上的女娃,双眼微眯着盯住她道:“小娃娃,有些话不可乱说,否则就是给自己和家人遭祸!”
“丫头,你们在说什么?”肖俊雄有些懵,却又隐隐觉得此事或与他有关。
鱼幽只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安心当个锯嘴葫芦,目光却越过萧柏,打量着面色紧张的箫冕,箫冕额上冒出汗水,因为她那剔透的目光似看透了他心底所有的秘密。
但下一瞬,箫冕忽然意识到盯住他的只是一个五岁的女娃,而他居然在一个女娃面前露了怯,恼羞成怒,箫冕释放气势反瞪回去,但此时鱼幽已经收回了目光,她已经从刚刚对视的那一瞬中得到了她想要的讯息。
注意到这一幕的萧柏,恨铁不成钢地瞪箫冕一眼,将后者瞪得一脸茫然,而此时鱼幽开口了。
“大公子,忘了告诉你一声,前几日我阿娘带回去的女婴,如今是阿叔在带,不过他既然不是萧家人了,再带着萧家嫡系小姐就不合适了,等我们出了这主宅,就将萧家的嫡系小姐送回来。”
箫冕一听这话急了,张口就反驳:“谁说她是萧家嫡系小姐,她是京城分支……”
萧柏一听箫冕开口就知道要坏,张口喝道:“闭嘴!”
“大哥,我又没说错。”箫冕梗着脖子不满地反驳,他当日将女婴交到蓉娘手中时,就是这套说辞,一字未错。
萧柏恨不得一掌拍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箫冕,但此时此景下,他也只能压下怒火,转头迎上对面那妖孽女娃似笑非笑的眼神,萧柏就知道这场对峙他已经败了,败得彻底。
一咬牙,萧柏挥手示意身后之人退去,那些人目光闪烁,但还是依令退散,唯有箫冕如同柱子杵着不动,萧柏实在火大,待其他萧家嫡系稍稍走远后,转身冲箫冕低喝:“退下!”
“大哥,我怎么能退下,这事跟我……”
“跟你有个屁关系?你若再不滚,你的事我就再也不管了!”萧柏放下狠话,箫冕终于意识到什么,缩着头,嘟哝一句才退去。
“我的事不是萧家事吗?你当了继承人,就不能不管……”
箫冕的嘟囔声虽轻,但在场三人皆是耳目敏锐之辈,萧柏额上青筋都蹦出来了,但箫冕溜得快,怒火发泄不出,就转头对上鱼幽,脸色阴沉如水,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你想怎样?”
肖俊雄也紧张地盯着鱼幽,刚刚鱼幽说要送回三丫时,他就差点跟箫冕一般跳出来反对了,只是被箫冕抢了先,否则该气得吐血就是鱼幽了。
顶着二人灼热的目光,鱼幽嘴角勾起一抹笑,望着萧柏道:“原本我想着,只要萧家出面要回我父亲的尸首就好了,但似乎女婴的身份比我预料的还要特殊,我们承担的风险实在有些高,最初的条件就有些低了……”
“那丫头是你阿娘自愿收养的,而且她已经收了十金的代养费,你现在来谈条件,你不觉得过分吗?”萧柏冷笑着打断鱼幽的话。
“没什么过分的,”鱼幽带着一脸天真的笑容,笑嘻嘻地盯着萧柏越来越沉的脸色,“前头谈条件之时,我家还是萧家的旁支,但大公子说了,自今日起我家和阿叔就被逐出宗族了,再带着萧家身世特殊的嫡系小姐,代养费自然就不一样了。”
听了鱼幽这番话,萧柏脸上的怒气却忽然散去,瞳孔微微一缩,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他盯住鱼幽道:“你真的能代表你家自请出族?”
“自然。”鱼幽点头,嘴角的笑容更甚。
萧柏上下打量着鱼幽,转头又对上肖俊雄:“你呢?”
“你当我肖俊雄说笑呢?罗里吧嗦的干什么,赶紧将族谱拿出来!”肖俊雄的大嗓门震得萧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也引得退散后却并没有走远的萧家人探头探脑。
萧柏没有理会大嗓门的肖俊雄,也没有理会不远处那些探头探脑的族人,略一沉吟,就对鱼幽道:“你家可以出族,我也可以帮你将顾文林的尸首从花家要来,但养在你家的女婴自今日起就是你家之人,与萧家再无一分瓜葛。”
鱼幽听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地撇开与女婴的关系,桃花眼中光芒闪动,萧柏与箫冕二人的表现,让鱼幽肯定了心底的猜测,“三丫”必然是在灾星临世那一日出生,被萧家主宅视为灾星,是以才迫不及待将之丢出主宅,又借着鱼幽要出族之事,与女婴彻底划清界限。
鱼幽心底好笑,若“三丫”真是灾星,便是从萧家出族,萧家就真的能远离祸事吗?
当然,鱼幽是不惧灾星的,就是再厉害的灾星,落在前世叱咤修真界的女魔头手中,也得乖乖蛰伏。
“三丫是我女儿,自然跟萧家……”
插话的肖俊雄,被鱼幽眼风一扫,立时消音,眼神却带着祈求望着她,鱼幽忍住扶额的冲动,转头对眼底露出一丝得色的萧柏摇头道:“大公子,顾文林的尸首是一定要的,但要我家完全接手那女婴,光这个条件是不够的。”
听到这话,肖俊雄咧嘴露出傻笑,他知道鱼幽一向嘴硬心软,一定不会让三丫回到萧家主宅这个六亲不认的主宅中。
鱼幽没有纠正肖俊雄的认知错误,双眼盯着面色阴沉的萧柏继续道:“你别担心,我的要求不高,我只要主宅将之前欠下的份例一次发放下来就好,我算了一下,我家加上如今收养的女婴,也就四份滋体锻骨膏,不过,我不要成品,我要四份制作滋体锻骨膏的上好药材。”
说完这话,顶着萧柏要吃了她的眼神,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肖俊雄:“阿叔,我记得你应该也没得过份例,不如这次一起?”
此时已经武徒八阶的肖俊雄哪里还需要初级的滋体锻骨膏,但秉着对方不痛快他就痛快的原则,肖俊雄痛快地点头:“自然要得,我那份就留给三丫。”
肖俊雄这一副将“三丫”当做宝的模样,鱼幽还没什么感受,萧柏却冷笑起来,心道,既然你们上赶着讨好“灾星”,那我成全你们又如何?
“好,我应下了,我现在就去请族谱……”
“你急什么,顾文林的尸首还未到了。”不用鱼幽张口,肖俊雄就一口喝断萧柏的话。
萧柏压住额角跳动的青筋,冷哼一声:“不过一件小事,顾文林尸首即可就可讨来。”
“那就再请大公子备一具棺材,毕竟他现在还是萧家人。”鱼幽添了一句,只因她实在不愿再为那渣爹费一点多余的心思,自然秉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再恶心了萧柏一把。
萧柏也咬着牙应了。
一个时辰后,被派出去花娘的百花楼取尸首的下属空着手回来了,坐在院中赏景的鱼幽听到屋中传出一阵拍桌摔杯的声响,她的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
片刻后,萧柏出了屋子,亲自带着一群人前往百花楼,走出院门前,萧柏转头望向鱼幽,但鱼幽仿若未觉,继续辣手摧花,根本没有瞥他一眼,气得萧柏拂袖就走。
“大丫,你折腾这些桃花做什么?”等萧柏走后,抱着鱼幽采花的肖俊雄苦着脸问道,他肖俊雄最不耐烦就是这些没用的花花草草了。
肖俊雄问出这话就做好了被鱼幽白眼的准备,谁想鱼幽却是愣住了,掐在一朵桃花上的手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小脸上神情变幻,似恨似嘲,直看得糙汉子肖俊雄一脸懵逼。
“大丫,你没事吧?”肖俊雄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我好着呢!”被打断思绪的鱼幽瞪了他一眼,肖俊雄反倒松了一口气,阴晴不定的小魔女终于回来了。
“放我下来。”鱼幽拍了拍他的手臂,肖俊雄立时得令放下她,另一手依然扯着衣袍兜着一堆桃花瓣,试探地问道:“这些桃花要不扔掉?”
“扔掉干嘛?”鱼幽白了他一眼,“带回去做桃花饼。”
肖俊雄立时苦了脸,鱼幽也不管他,径自走到另一株开得繁茂的桃树下,一边垫着脚摘着桃花,一边恨恨地想着,桃花饼又不是只有魔君能吃,她也能吃,阿娘能吃,萧宝也能吃!
最多,她不放糖,放盐好了!
此时,用衣摆兜着桃花的肖俊雄不知,鱼幽当晚做的咸口桃花饼遭到蓉娘和萧宝的一致嫌弃,最后那些桃花饼全部进了他的嘴里,咸得他过了三日还觉得嘴里发苦。
从此,肖俊雄彻底怕了小魔女,小魔女说东,他绝不敢往西,只除了在三丫一事上例外。当然,这是后话。
等到鱼幽将院子里的桃花都糟蹋得七零八落时,阴着脸的萧柏终于带着一具棺木回到了院子,显然为了取回顾文林的尸首,萧柏付出了不少代价。
等到查看尸首无误后,又交割了五份滋体锻骨膏的药材,出族一事终于开始着手,一直没有露面的族主萧复也出面了。
萧复的出面,只为了将“三丫”之名记入族谱,而后再将之清出族谱,全程一丝不苟,鱼幽甚至从其神色中看到一丝紧张,及至她在出族文书上签字画押后,萧复的神色才松懈下来,转脸就冷声逐她与肖俊雄出府。
鱼幽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肖俊雄就更不在乎了,揣上文书,兜着药材还有一大兜桃花,抱着鱼幽大步朝外走,身后跟着顾文林的棺木,抬棺的自然是萧家护卫。
看着肖俊雄大摇大摆地离开,萧柏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而箫冕却很是开心彻底摆脱了那“灾星”,转头看到自家大哥的阴脸,眼睛一转,有了主意,凑到萧复身边道:“阿爹,既然萧俊雄出族了,那‘同族之人不得自相残杀’的族规就约束不到咱了,您派给我几人,我即刻截杀萧俊雄为大哥出气……”
自以为向大哥卖了好的箫冕,话未说完,就被自家大哥一掌拍到在地。
“蠢货,肖俊雄有了那灾星做庇护,你想动他,是想死得更快吗?你想死没关系,别拖累整个萧家!”
在人们的认知里,灾星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因为不管你招惹了灾星自身,还是得罪了跟灾星有关的人,最后都会被天降祸事毁灭,甚至可能会连累自身家族,是以,人们谈灾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所以,不管三丫是灾星与否,与鱼幽而言,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萧家投鼠忌器,保证了肖俊雄的安全,肖俊雄安全了,以他对蓉娘那份隐秘的心思,自然会保护蓉娘和萧宝。
不过,鱼幽还是没考虑好,要不要直接弄死三丫,因为她对三丫是妖孽的怀疑,还有完全消除。
走出萧家主宅的萧俊雄却极为高兴,觑着鱼幽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大丫,你看阿叔粗手笨脚的,实在不会照顾三丫,但你阿娘却很会照顾孩子,当然作为回报,阿叔也可以给你阿娘帮忙干活,为了彼此方便,不如阿叔搬到……”
肖俊雄说到一半,四周空气骤然一冷,制造冷空气的正是坐着他臂弯上的鱼幽,肖俊雄心里嘎登一下,将心底那暗搓搓的心思又压了下去,呵呵干笑两声:“你当阿叔什么都没说……”
“闭嘴,去前面的茶楼!”鱼幽骤然打断他的话,手指前方挑着墨色旗帜的二层茶楼,转头见肖俊雄一脸傻愣并没有听令行事,鱼幽脸色更冷了三分,“你若是耽误了我的事,日后你就甭想踏进我家大门!”
鱼幽这番威胁里隐藏的暗示,让萧俊雄一下子双眼大亮,身形骤然化作一阵风,冲向前方茶楼。
跟在萧俊雄身后抬棺的萧家护卫傻了眼,追还是不追?
“你们不用跟来,将棺木送到仙螺村即可。”风里飘来一道软糯的声音,萧家护卫顿松一口气,抬着棺木转道而行。
那挑着墨色旗帜的茶楼距离萧家大门不过百丈远,萧俊雄带着鱼幽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就赶到,不等店小二张口招呼,就化作一阵风冲上了二楼,期间惊起一片惊呼和瓷器落地的脆响。
“你碰倒了一壶上好的竹青茶,必须赔偿……”茶博士怒气冲冲追上楼,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冷厉的目光盯住,茶博士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自动消音。
“这楼上的人呢?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鱼幽盯着茶博士冷声问道。
听到她的声音,茶博士才恍然发现,刚刚那道让他如坠冰窟的目光并不是出自脸上带着狰狞伤疤的壮汉,而是出自壮汉臂弯上的女娃,身为普通人的茶博士悚然一惊,这世上小孩和女人最深不可测,古人诚不欺也!
茶博士心惊胆战,听得她的询问,立时张望,但见靠窗的茶桌上只余下一杯气雾升腾的茶水,也愣住了:“人呢,刚刚还在的。”
鱼幽当然知道那人刚刚还在,她刚出萧家大门就感应到一道窥探的目光,她立时抬头看去,只瞥到一道黑影在这座茶楼二楼窗边一闪而过,但鱼幽有种强烈的感觉,窥探之人必定是“二丫”!
但现在,整个二楼茶室没有半点“二丫”的气息,鱼幽的双眼眯了起来,茶博士更是心惧,忙告饶道:“我真的不知道,也没有看到人下楼。”
“除了穿着黑斗篷的人,这里可还有其他人在?”鱼幽追问。
茶博士忙摇头:“没有,那穿着黑斗篷之人一来就包下了整个二楼。”
“丫头,你要找谁?”萧俊雄疑惑地问道。
鱼幽忽然眉头一跳,扭头对肖俊雄道:“快走,追上棺材!”
肖俊雄被她反应弄得一脸懵逼,但鱼幽之前那句威胁余威尚在,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肖俊雄就冲到窗边,在茶博士惊愕的目光,纵身跳下三丈高的茶楼,嘭的一声落在人群中,激起一片惊呼声。
只是不等受惊之人看清楚,肖俊雄已经化成一道风飘远了。
在这过程中,鱼幽脸色没有半丝变化,只是在落地瞬间,她心头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茶楼,但因为惦记着“二丫”之事,她没有令萧俊雄回转。
鱼幽不知道的是,在她收回视线的刹那,一楼大堂中响起了一道轻咦声。
临窗茶桌边,一个黑袍黑帽的男人,身形高胖,如同一团肉瘫在椅子上,他朝对面同伴说道:“那丫头居然发现了咱们。”
胖子声音尖细,透着一股难言的粘腻,让人听了很不舒服,而他的同伴则是一个瘦小的男人,同样的黑袍黑帽却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迥异感,面目被拢着帽子里,声音从帽子下传出:“不过是个刚满五岁的女娃,怎么可能发现咱们,肯定是你弄错了。”
瘦子的声音倒是没有那股粘腻,只是有气无力的,好似垂死之人,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所以,即使茶楼热闹得要拼桌,这二人周边都空着好几张茶桌,无人靠近。
胖子撇了眼同伴,道:“弄没弄错,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相比这女娃,我对先离开的那个更感兴趣。”瘦子身上那股半死不活的气息陡然消失,黑帽下的眼睛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
“既然如此,我们跟上去。”胖子提议道。
瘦子的回应是化作一道黑影,飘出窗外,胖子紧跟其后,看得茶楼里的人目瞪口呆,一人摇头叹息道:“这年头怪人真多,一个个都不喜走正门,就喜欢跳窗,也不知什么毛病……”
“噤声!”其同伴一脸惊怕地打断他的话,“那二人明显不是普通人,而是修道之人,听闻修道人有千里目万里耳,你再乱说,小心他们回头找你麻烦。”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的茶客脸色都不好了,纷纷结账走人。
萧俊雄的速度很快,刚出了镇子就截住了抬棺的萧家护卫,当听到他臂弯上的女娃要求开棺验尸时,萧家护卫脸都白了。
“姑娘,中途开棺不吉利,会沾染晦气。”一护卫张口劝道。
鱼幽不等他说完,就走到棺木前,踮起脚跟,伸掌一拍,嘭的一声,棺盖翻飞出去,骇得众护卫齐齐倒退。
一个五岁的女娃,众目睽睽之下跳入棺木之中,其骇人程度,无异于她前世掘开阿娘的坟墓。
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拨开了尸首的衣物。
“那女娃就是个妖孽,我们快跑!”一人惊恐大喊,抬棺的萧家护卫立时一哄而散。
肖俊雄没有阻拦,只是走到棺木前,往里面一打量,脸色也变了:“大丫,你在干什么?”
“验尸。”鱼幽头也没抬地吐出这两个字,手中匕首准确地划开了顾文林的肚子,腥臭乌黑的血溅在她手上,她抬起手放在鼻下闻了闻,立时皱起了眉,顺手在尸首衣袍上一蹭,蹭掉血迹,而后手往棺壁上一撑,利落跳出棺木。
萧俊雄瞠目结舌,瞅着顾文林破开的肚子,黑血还在往外涌,他半响才找到自己声音:“你就不能顺手把伤口缝合了?”
鱼幽正皱着眉用手帕擦拭刚刚溅了乌血的手背,擦得手背通红也没停下,听到萧俊雄的问题,目露惊奇:“我以为你会关心他中了什么毒。”
“这个问题我当然关心,但是他是你父亲,你这么开肠破肚还不收拾实在是……”萧俊雄咽下了“不孝”二字,鱼幽却不领情,发出一声冷笑。
“他身上中的与那头熊瞎子一样的毒,就算我给他缝合了,不过半月就会腐烂成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肖俊雄还欲说什么,就被鱼幽一句话堵死,“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也不会针线。况且,身为武者,多半是死在兽口下,尸骨无存,而今他还有我为他收尸,他就知足吧。”
肖俊雄被鱼幽驳得哑口无言,半响才想起一件要紧事,问道:“你说他中的毒与那头熊瞎子中的毒一样,是不是说明,他是被二丫毒死的?”
鱼幽丢给他一个“你终于想到了”的眼神,肖俊雄也不计较,追问道:“但她为什么这么做?顾文林是她父亲临终托付之人,按说对她还很照顾,她为何要恩将仇报?”
“她与顾文林不过各取所需,哪来的恩情?而她杀了顾文林,自是为了挑衅我。”鱼幽眯起了眼睛,想到那道在茶楼上凭空消失的身影,眉头缩紧,按照抬棺人的说法,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也没有碰到五岁的孩童,那“二丫”到底去哪了?
“二丫若真是挑衅你,她会不会朝蓉娘或者萧宝下手……”萧俊雄话未说完,自己就惊跳了起来,鱼幽脸色更是唰的白了,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回家!”
二人说完就朝仙螺村奔去,谁也没有理会道旁的棺木,甚至未将掀开的棺盖盖上。
一路风驰电掣,冲入村中,冲到院门之前,萧俊雄正要破门而入,鱼幽却伸手拉住他,冲他摇头,又指了指墙头,肖俊雄立时领会,抱起她翻墙而入,却将院中的蓉娘吓了一跳。
“你俩好好的门不走,翻墙干甚?”蓉娘皱着眉问道,随后想到什么,眼底露出一丝紧张,“你们是不是惹了什么祸了?被人追杀?”
看到阿娘安好,鱼幽顿松了半口气,忙回道:“我们没事,萧宝呢,他在家吗?”
“阿姐,我在这了!”萧宝听到院中动静,迈开两条短腿从屋中跑出来,有些不高兴地问道,“阿姐你今天去哪了,怎么不带着我啊?”
看到萧宝,鱼幽剩下的半口气也松了下来,肖俊雄脸上却现出紧张之色,朝蓉娘问道:“三丫呢,于婶有没有将三丫送来。”
蓉娘愣了一下,问道:“你有嘱咐于婶送三丫过来吗?”
萧俊雄听了她这话,脸色大变,竟连蓉娘的问题就没回,转身就往自家跑。
“发生了什么事?”蓉娘意识到不对,转头问鱼幽。
鱼幽目光一闪,心道,若是“二丫”真去找三丫麻烦,倒也省了她动手了。于是,鱼幽安抚自家阿娘道:“想是阿叔担心于婶不如阿娘照顾三丫细心,这才急匆匆赶回去,你且等着,阿叔一会就会将三丫抱过来。”
可惜,鱼幽的安抚并不能让蓉娘安心,她追了出去,道:“不行,我得去看看,你俩留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眼看着阿娘跑出院门,鱼幽又气又恼,知道拦阻不了阿娘,干脆叫上萧宝一道朝萧俊雄家赶去,
蓉娘听到身后动静,转头看到姐弟俩,皱眉叱道:“回去,我一会就回来。”
“要不一起去,要不谁也别去。”鱼幽一句话噎住阿娘,此时她可不放心阿娘和萧宝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以防“二丫”杀个回马枪。
母女谁也劝不了谁,最后蓉娘只得带上他们一道赶往萧俊雄家。
萧俊雄住在村子最西边,与于婶家相隔不远,是以昨日蓉娘将他与三丫赶出家后,他将三丫托付给于婶照料。不过,他昨夜来鱼幽家守门前交代过于婶,若是他午时未归,就将孩子送到蓉娘手中。
而今,午时已过半个时辰,于婶却没有按照他的交代送三丫到蓉娘手中,刚刚得知了顾文林被二丫毒死的萧俊雄,一下子慌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于婶家,破门而入——
嘭!
院门被撞开,萧俊雄的脚步却死死钉在门前,虎目圆睁,拳头咔咔作响。
“阿叔,你怎么不进来啊?”“二丫”正拿着一颗褐色药丸逗弄着摇篮里的女婴,听到破门声,抬头朝门口的萧俊雄甜甜一笑。
萧俊雄却被她笑得寒毛立起,紧紧盯着她手中那颗药丸,怒声道:“你放了三丫,有什么冲我来!”
二丫从女婴口边收回药丸,一脸讶然地问道:“阿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只是一颗糖丸而已。”
萧俊雄自是不信她,但她一手拿着毒丹,一手扣在三丫脖子上,他没有把握毫发无损地救出三丫,只得忍怒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样,我就是来看看她。”二丫一脸纯真的回道,低头打量着傻乎乎伸手抓“糖丸”的女婴,心底有一丝疑虑,这女婴真是应劫而生的“灾星”吗?
呵呵,若说灾星,分明鱼幽更符合灾星的设定。
其实,“二丫”在游戏中一路杀伐终于取得进入这全息世界的名额时,她有过犹豫,犹豫是要取代鱼幽还是取代“灾星”,但最终她对魔君的倾心更胜一筹,让她做出了混入鱼幽家的决定。
不过,对于“灾星”,“二丫”实在好奇。
所以,灾星临世的那一日,她特意赶到桃花镇,只是萧家主宅防卫森严,她连大门都进不去,无奈之下她只能放弃。
但没想到的是,在她处理了顾文林之后,竟得到灾星成为萧俊雄女儿的消息,一时间,她连顾文林的尸首被萧家要走都顾不得了,匆匆赶到萧家大门不远处的茶楼,在鱼幽出门的那一瞬特意露出身形,引得鱼幽和萧俊雄滞留在桃花镇,自己则避开人匆匆赶到仙螺村,终于在萧俊雄邻居家见到了“灾星”。
只可惜,在她药倒于婶一家,准备带走“灾星”时,萧俊雄居然赶了回来。
看到萧俊雄满脸戒备和紧张,二丫就明白自己的伪装已被鱼幽戳破,想要再哄骗萧俊雄是不可能的。
不过,灾星在她手,一样大有作为!
二丫杏眼中闪过一缕暗光,她伸出一指轻戳着女婴娇嫩的脸蛋,丹红的指甲在阳光下流转着艳丽的光,又仿若毒蛇在吐着猩红的蛇信。二丫勾起唇角,另一手摩挲着掌中的药丸,抬眸对院门口萧俊雄道:“你放心,我没想弄死你女儿,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看到她尖利的红色指甲距离三丫的眼睛越来越近,萧俊雄紧张得额上冒出汗水,此时听到她的要求,立时接口道:“只要你放过三丫,你要我的命都可以!”
二丫嗤笑一声:“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还是留着你的命养你的好女儿吧,我只是要你设法将这颗糖丸喂给鱼幽就好。”
说完,她将手往前一伸,掌心滴溜溜转着那颗淡褐色药丸,散发着甜腻的香气,诱人垂涎三尺。
“啊……啊……”女婴一见“糖丸”远离了自家,立时不满地叫唤起来,伸出小手去抓,惊得萧俊雄驱前喊道:“三丫不要!”
“就站在那!”二丫喝住萧俊雄,同时伸手打下三丫的小手,托着“糖丸”的手掌再往前一送,离萧俊雄只有一臂距离,二丫杏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你放心,这糖丸不会要了鱼幽的命,当然,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只能将糖丸送到你女儿的嘴里。”
说着,手就往回缩,却有一只手更快地抢过糖丸,萧俊雄咬着牙对她道:“我答应你。”蒲掌一合,紧紧攥住了“糖丸”。
“阿叔,你答应什么了?”
恰在此时,一道软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俊雄脊背一僵,转头看到蓉娘牵着一双儿女站在院门口,蓉娘冰寒脸色让他的心嘎登一下,他张开口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我,我没,我只是……”
鱼幽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张口打断他:“你是想说,你是被逼的,还是说你只是与二丫虚以为蛇,只为了救出三丫,并不是真的要害我?”
萧俊雄的心思被道破,但这一瞬他却没有轻松,而是心中一惊,回头看向挟制三丫的二丫,却见二丫伸手将“糖丸”塞入三丫的口中——
“不要!”萧俊雄大叫着扑过去,二丫立时倒退,萧俊雄顺利夺回三丫,但掰开三丫的嘴却看到“糖丸”化水,瞬间流入三丫的喉中,他阻挡不及!
“吐出来,快吐出来!”萧俊雄脸色大变,一把将三丫倒提起来,三丫却以为他是在逗她玩,发出咯咯的欢笑。
“你不用折腾了,糖丸一入口就会被身体吸收,你就是用水都不会有用。”二丫退到安全位置,抱臂朝萧俊雄冷笑道,眼前却盯着院门口的鱼幽。
鱼幽也很有兴致地打量着二丫,二人视线隔空相触,顿时有火花四溅,鱼幽轻挑眉梢:“我一直在想,怎么才难找到你,没想到你倒是自动送上门来,倒省了我去找你了。”
二丫摩挲着指甲上的丹寇,嘻嘻笑道:“你想杀我?不过,这得看阿叔站在哪一边咯。”
肖俊雄一脸铁青,将三丫放回摇篮,气势全开,鼓胀的肌肉撑得他的衣袍似要崩裂开来,他盯着二丫,一字一顿道:“将解药给我,否则你别想离开这院子!”
二丫不见半点慌张,手一翻,又一颗“糖丸”躺在掌心,道:“你将它塞入鱼幽嘴里,我就给你解药。”
萧俊雄眼底现出挣扎,手却慢慢伸向二丫的掌心,一声怒喝顿时响起:“萧俊雄,你若拿起毒药,你我就是仇人!”
“蓉娘,我……”萧俊雄手一滞,扭头看向蓉娘,一脸痛苦,他何尝想害鱼幽,但是他不答应,三丫就要死了!
他有个计划,得了解药,立时找人分析配制新的解药,这样鱼幽三丫都能得救,但这样的谋划只要一说出来,二丫就不会上当了。
萧俊雄眼里露出哀求,转头看向鱼幽,他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鱼幽能看懂他眼底暗含的意思。
鱼幽实在没看出他那瞪圆的虎目中藏着什么谋划,但她有自己的谋划,于是顺着萧俊雄的意思劝说阿娘:“阿娘,你先带着萧宝回去,这里的事情我和阿叔来解决,你若执意留下,只会拖累我。”
鱼幽最后一句话堵住了蓉娘所有的反驳,蓉娘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萧俊雄却是大松一口气,赶忙保证:“蓉娘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鱼幽,她就是掉一根头发,我就任你处置。”
蓉娘气怒质问:“你都要用大丫换三丫的命,你要我如何信你?”
萧俊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鱼幽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阿娘和萧宝往外推,道:“阿娘你放心,就算阿叔站到二丫一边,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你忘了我现在已经是炼气士了?”说完这话,转头朝眼睛滴溜溜转的萧宝喝道,“带阿娘回家,不许偷着跑回来,不然打烂你的屁·股!”
蓉娘和萧宝离去后,鱼幽站在院门口,挑眉看着萧俊雄从二丫掌中接过解药,又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她。
九尺高的汉子与不到他膝盖高的女娃目光相触,额上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黏湿了掌心里的“糖丸”,他朝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诱哄道:“大丫,这糖丸不会要你的命。”
二丫站在院墙的阴影中,摩挲着丹红的指甲,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在鱼幽目光扫过来时,她冲她挑了挑眉,这动作竟与鱼幽一模一样。
鱼幽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偏头看了眼摇篮中闭眼昏睡的三丫,再看向距离她只剩下最后两步的萧俊雄,嘴角勾起一抹冷诮:“你真的相信那女人有解药吗?”
此话一出,萧俊雄变了脸色,也停住了逼向鱼幽的脚步,霍然转身盯着二丫:“你到底有没有解药?”
那凶狠的眼神,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好似二丫说一个“没有”就要手撕了她,二丫被惊得差点倒退,但很快镇定下来,迎上他的视线冷哼一声:“我当然有解药,不过你若是再磨蹭,我怕你的乖女儿就是服了解药也未必能救得过来。”
萧俊雄脸色一沉,盯住她问道:“解药的时限是多久?”
院落中的空气一下冷凝起来,二丫看到萧俊雄眼底的杀气,看到萧俊雄放过鱼幽转而逼近她,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她的心脏上,她忽然意识到事情或许不会按照自己计划好的那般发展,眼底现出惊恐,恰在此时,一道冷幽幽声音忽然响起:“阿叔,你将糖丸塞到她嘴里试试,不就知道她有没有解药了。”
鱼幽的话让肖俊雄虎目一亮,合身一扑,出手如电,二丫惊恐倒退,口中叱呵:“你不想要你女儿的命……呜呜……”
话未说完,二丫就被萧俊雄抓住,如铁钳的一般的手钳住了她的下巴,口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睁睁地看着那颗“糖丸”距离自己的嘴越来越进,瞳孔骤然缩进,惊骇恐惧让她的脸都扭曲起来,尖利的丹红指甲朝萧俊雄的手狠狠划去——
丹红的指甲在阳光下流转着艳丽的光,如毒蛇吐出猩红的蛇信,鱼幽心底一跳,张口喊道:“避开她的手指!”鱼幽虽不管三丫的死活,但萧俊雄毕竟于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能看着他被毒死在眼前。
喊话的同时,鱼幽扑了过去,在萧俊雄闻声下意识松手的刹那,鱼幽夺过他另一只手中的“糖丸”,塞向二丫的嘴里。
从鱼幽出声,到鱼幽将糖丸塞到二丫唇边,不过是眨眼间,鱼幽桃花眼中闪过暗芒,她就是要二丫自食其果!
但就在这一刹那,就在鱼幽要如愿的刹那,一道黑影忽然出现,遮盖了头顶的阳光,一只枯节一般的手擒住了她的捏着糖丸的手,阴冷的气息从手上瞬间传至心间,凝住了她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
“你是什么人?放开大丫!”
萧俊雄大喝着扑向黑影,黑影只是袖袍一震,阴风刮起,挡住了萧俊雄扑来的身影。
阴风刮起,堵住了萧俊雄,也将黑影的黑帽掀开,露出一张干瘦蜡黄的脸,深凹的眼眶里嵌着一双眼球,白的多黑的少,如同厉鬼,他咧嘴露出没有牙齿的嘴洞,惊奇的问道:“你们不怕我?”
两个小女娃,超不过五岁,见了他的真容,一个面露激动,一个皱着眉头似有不喜,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俩女娃没有一个露出惧怕的神色。
这还是瘦尸入世俗以来第一次见到不怕他的孩童,还一次见到俩。
真是奇怪啊!
瘦尸不知,若是他按照前世轨迹,在十日后的夜里劫走鱼幽,鱼幽或许还能提起一丝高兴来,但如今他提前出现,还阻止了鱼幽谋算二丫,她能高兴起来才怪!
至于怕他……就更不可能!
要知道前世她被魔君选中后,瘦尸谄媚得恨不得舔她的脚,当然,结果是被她一脚踢飞……
前世被瘦尸抓走后的数年时光,如浮光一般从鱼幽的眼底闪过,不过刹那间,鱼幽调整好神色,正欲开口,院门外却响起一片喧哗声。
“杀死妖孽,救出于婶一家!”
“杀死妖孽!”
……
呼喝阵阵,脚步杂乱,似有一群人急速奔来,瘦尸眉头一皱,瞬间做出了决定,出手夺走糖丸,提起二丫,袖袍一拂,黑风骤起——
“小丫头,我来日再来接你!”
鱼幽眼前一黑,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眨眼间,黑风散去,鱼幽被日光灼得两眼刺痛,但哪里还有瘦尸和二丫的身影?
“该死!”鱼幽气得大骂。
院门被人冲开,涌入一群提刀扛锄头的男男女女,冲到前头的正是蓉娘,这些村民便是她以解救于婶一家为由召集而来。
冲入院中,一眼看到鱼幽一脸阴沉地望着上空,心中一慌,她冲过去一把抱住鱼幽,紧张地问道:“大丫你有没有事?”
鱼幽心底的恼怒被阿娘这一抱给冲散了,她忙安抚她道:“我没事,毒丹也没吃,二丫被你们吓跑了。”至于中间冒出的瘦尸,鱼幽不准备告诉阿娘,免得她担心。
但显然阿娘的心忧不在她一人身上,听到她没事,就紧张地问道:“解药呢,有没有拿到……”
话未说完,看到萧俊雄抱着三丫失魂落魄的样子,蓉娘顿时消了音。
“于婶一家还有气,大家快来帮忙!”冲进来的村民在厢房中发现了于婶一家三口,激动地喊道,人群蜂拥冲向厢房,施救的施救,忙活的忙活,院中只余鱼幽一家和萧俊雄。
“大丫,你有办法救三丫的是不是?”萧俊雄抱着合着眼如同睡着的三丫,满怀期待地朝鱼幽问道。
鱼幽并没有回应,示意萧俊雄蹲下后,这才俯视他怀里的女婴,桃花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她朝女婴伸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上有一抹淡褐色……
指腹上淡褐色糖汁中染了一点丹红,透出一丝诡异的艳丽,鱼幽面上无波,指腹触向女婴的唇瓣,但就在这时,天空骤暗,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将鱼幽吹得一个趔趄,指腹偏离了女婴的唇瓣。
“要下雨了?”肖俊雄惊愕抬头望天,上方乌云翻滚,隐隐有雷声轰鸣。
鱼幽心底一紧,扑向前作势要抱起女婴,手指却精准地按向女婴的嘴
“我来抱她。”
在鱼幽就要成功的前一刹那,一双手臂忽然出现,抱走女婴。
鱼幽眸底闪过暗光,手指往前一伸,抓向女婴白嫩的胳膊,但就在这时,心中警铃大作,她立时缩手倒退
咔嚓!
一道雷电擦过她的指间劈落在木质摇篮上,兹的一声,火焰腾起,摇篮瞬间烧成黑炭。
围在摇篮四周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得脸色发白,尤其是刚刚从摇篮中抱走女婴的萧俊雄,一脸的心有余悸。
“哇哇……”
一阵哭声骤然响起,萧俊雄低头看到女婴睁眼大哭,顿时喜得大笑起来:“醒了,醒了就好!”
啪啪啪
女婴哭声的响起的刹那,豆大的雨滴砸落而下,砸在鱼幽被雷电击得发黑的指甲上,冲洗掉指腹上黏腻的糖汁,还有掺杂在里面的一丝丹红。
这丝丹红来自二丫指甲上的蔻丹,鱼幽只是观其色闻其味,就判断出此物提取自赤练蛇的毒囊,是真正的剧毒之物。只这一丝丹红就可足够置一个凡人于死地,当然也能让刚出生不到十日的女婴死去。
雨水冲走了那丝丹红,落在地上,混在泥水之中,丹红消失不见。
“该死!”鱼幽抬头望天,银光映入眼瞳,鱼幽瞳孔一缩,低声咒骂,拔腿就往屋中奔去。
咔嚓!一道雷电擦着鱼幽脚后跟劈落在地上,地面顿时一片焦黑。
“哇哇”女婴似被雷电吓坏了,哭声更响。
“快,都躲到屋里去!”蓉娘终于从这接二连三的惊吓中醒过神来,一边招呼萧俊雄,一边抓起萧宝就往屋檐下奔去。
“三丫别怕,阿爹这就带你躲雷。”萧俊雄忙出声安抚,后发先至,将最先跑路的鱼幽撞了个踉跄,跌入屋檐之下
咔嚓!一道雷电劈落在鱼幽刚刚停留的地方。
萧俊雄跳脚避入屋檐下,满脸震惊地望向鱼幽,迟疑地道:“大丫,我怎么觉得那雷在追着你劈?”
鱼幽却根本没有时间回应萧俊雄,利落从屋檐下爬起,跳入屋中,轰隆隆一阵雷声,屋顶瓦片哗啦作响,似被雷电劈碎了。
“大丫,你没事吧?”蓉娘一脸煞白地冲到鱼幽身前,伸臂护住她,眼底是消除不去的担忧。
“我没事,你别担心,你去照顾萧宝吧。”鱼幽扯动僵硬地嘴角,冲阿娘露出一抹笑,伸手将她推向萧宝,心底却止不住地咒骂贼老天,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屋顶,时刻准备闪离原地。
“咯咯……”女婴不知何时停了哭声,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白嫩的小手朝鱼幽伸出,似要她抱她。
鱼幽没有动,萧俊雄却主动抱着女婴俯身凑到鱼幽身前,喜不自禁地道:“大丫你看,她醒了,能哭能笑,脸蛋红晕,你看看她是不是没有中毒?”
女婴伸手抓住她一缕头发,鱼幽忍住将她的爪子拍开的冲动,抬眸朝萧俊雄冷嗤:“雷电追着我劈,你抱着她凑到我跟前,就不怕遭了池鱼之殃?”
听到她的嘲讽,萧俊雄眼底闪过一丝惊色,下意识抬头望向屋顶,而后惊奇的咦了一声:“雷雨好像停了。”
鱼幽闻言心下一动,转头看向屋外,云散雨霁,碧空如洗,哪里还有什么雷雨?
瞳孔骤然一缩,鱼幽低头盯住抓着她头发玩耍的女婴,忽然道:“阿叔,我来抱她。”
“好,好。”萧俊雄忙答应,小心翼翼地将女婴送到鱼幽手上,手臂却没有撤回,而是伸在半空中虚拖着,似乎生怕鱼幽将他乖女儿摔了。
鱼幽白了他一眼:“你放心,我既然提出抱她,就是不计较之前的事了。”她倒是想计较,就怕贼老天再降雷劈她。
“大丫果然是个心善的姑娘。”萧俊雄挠着脑袋尴尬地笑着,忽又露出紧张的神色,“大丫,你给三丫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中毒?”
虽然按照经验判断,三丫不像中毒的样子,但萧俊雄还是希望得到更多的肯定,在他潜意识里,认定鱼幽是一个神秘又厉害的人物。
生而知之的人能不厉害吗?
鱼幽并不搭理萧俊雄紧张的眼神,桃花眼微微眯起,对上女童澄澈得如同湖水的眼瞳,女婴冲她咯咯欢笑,鱼幽却没有半丝动容,将头发从女婴爪子里夺回,就是按住她的脉搏,沉吟不语。
萧俊雄也不敢催她,神色却是越来越忐忑。
好在,蓉娘也关心三丫的情况,替他向鱼幽问道:“大丫,三丫她……没事吧?”
鱼幽与女婴的对视被打断,鱼幽转头冲阿娘点头:“她没事,二丫塞给她的只是一颗糖丸。”
蓉娘脸上露出喜色,口中喃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着,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喂给三丫只是糖丸,那要喂给你的……也是糖丸吗?”
萧俊雄脸上的欢喜被蓉娘最后这一句浇灭,尴尬又期待地看向鱼幽。
顶着二人希翼的眼神,鱼幽不知该叹还是该笑,最后她只是淡漠着一张小脸,淡漠地回道:“毒在她的指甲上,她将丹药给阿叔之前蹭过指甲。”
此话一出,众皆变色,萧俊雄忽然想到一件事,张口问道:“你当时叫我避开她的指甲,就是知道她的毒藏在指甲上?”
鱼幽此刻懒得应付后知后觉的萧俊雄,将三丫往他手上一塞,道:“我累了,我要回去睡一觉,不过你还得去办一件事。”
萧俊雄此刻被愧疚和悔恨两座大山也得喘不过气来,而今听到鱼幽要他办事,如同将压在他背上的大山移出了一块巨石,自然欢欣应道:“什么事,你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阿叔也给你办好。”
萧俊雄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承诺,鱼幽只是付之一笑,并不当真,只对他道:“顾文林的棺木滞留在半路,你去取回来交给我阿娘即可。”说完这话,转头对面露惊愕的阿娘道,“阿娘,他人已死,万事皆休,你给他寻块地葬下就好,不要太过操劳。”
救醒于婶一家的村民刚刚从侧屋走出,就听到一个五岁大的女娃轻描淡写地向她阿娘交代她父亲的后事,震得众村民张口结舌,直到看着鱼幽走出院门,才有一个村民委婉地朝蓉娘问道:“蓉娘,你家大丫没有被邪祟入侵吧?”
蓉娘闻言脸色大变,正要张口解释,萧俊雄抢先瞪眼骂道:“贺老六,你家孩子跟你一样蠢,你就看谁家聪明孩子都似被邪祟入侵!”
萧俊雄说着大步走向贺老六,强大的气势惊得贺老六心头一跳,不等他反应过来,萧俊雄出手如电,衣襟被抓住,更让贺老六惊惧的是,一股强大真元冲入他的体内,禁锢了他所有的力量,他根本无法反抗!
“你他娘才被邪祟入侵!”萧俊雄擒住贺老六,张口喝道,“我警告你,若是让我萧疤脸听到一句有关我家大丫的闲话,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对上萧俊雄冒着凶光的虎目,还有他脸上狰狞的伤疤,贺老六额上汗水滚落,连声道歉:“疤脸兄,我错了,你就当我刚刚被邪祟入侵,胡乱放了个屁,别当真,别当真哈……”
萧俊雄见他一副熊样,这才哼了一声,甩手丢开他,贺老六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却不敢有一点怨言,赶紧爬起来陪着笑脸。
贺老六本是仙螺村数一数二的武道高手,但在萧俊雄的手下居然半点反抗不能,这一幕惊得在场村民目瞪口呆,再看向萧俊雄的目光立时变了,就连他脸上让人轻视的刀疤此时在众人眼中都变得神秘又可怖起来。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院落中的空气一下子冷凝下来。
一息之后,才有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半大小子朝萧俊雄挤眉弄眼地问道:“疤脸叔,萧大丫什么时候成了你家大丫了?这是喜事啊,疤脸叔是不是该请大伙喝酒庆祝?”转头冲众村民道,“大伙,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三小子说得对,疤脸你得请大家喝酒!”一个村民跟着起哄,打破了冷凝的气氛,但其他村民依然小心觑着萧俊雄的脸色,不敢附和。
不想,萧俊雄哈哈大笑,很是高兴地道:“三小子说得没错,是该喝酒,还得喝好酒,因为我不但多了一个大丫这个女儿,还有三丫,还有萧宝,都是我萧疤脸的孩子,日后谁若是敢欺负他们是没爹的孩子,就别怪我萧疤脸的拳头不认人!”
萧俊雄这番话让村民都哄笑起来,纷纷打趣道:“萧疤脸,你一个单身汉凭白多了三个孩子,这是大好事,所以这酒要好,肉也要好,不然蓉娘都不能答应!”
“说得对,酒肉不好,蓉婶子都不答应!”半大小子起哄道。
“胡说什么呢?我答应什么了?”蓉娘脸色涨红,狠狠瞪了萧俊雄一眼,“我的孩子跟你没关系,你再胡说,连三丫都跟你没关系。”
“嘿嘿,不胡说,不胡说。”萧俊雄忙凑过去哄道,转头就招呼村民道,“酒肉肯定是有的,但在此之前还请大伙随我一道将顾文林的棺木接回来安葬了。”
村民立时应和,呼啦啦一群跟着萧俊雄走了,徒留下蓉娘在原地跺脚,一张脸又红又白,变幻莫测。
萧宝机灵,瞅着自家阿娘脸色不好,就跟着人群出了院门,半路却改道回了家,兴匆匆地冲向鱼幽的屋子大喊:“阿姐,阿叔说要给咱们当爹!”
房门嘭的打开,萧宝看到自家阿姐跨出房门,肃着脸朝他问道:“阿娘答应了?”
萧宝被她眼中的厉色惊得一个激灵,觑着她的脸色回道:“阿娘没说不答应……”话未落,都感觉得四周空气骤冷,他忙退后一步道,“阿娘也没说答应。”
没说答应,也没有不答应,那就是默认了?鱼幽眯起双眼,望着被雷电击黑的指尖,浑身散发着冷气。
她将三丫丢给萧俊雄,就是想摆脱这个妖孽,但若是萧俊雄成了她的后爹,三丫就再也甭想摆脱掉。也就是说,日后她若是再对三丫生出恶意,就要避免不了被雷电追着击杀的命运?
这雷电击杀她,到底是因为她五日前立下的不杀无辜之人的誓言,还是因为贼老天执意要灭她?
三丫她真的无辜吗?
鱼幽眯起了桃花眼,心道,刚出生不到十日的三丫或许无辜,但谁能保证她日后就无辜?谁能保证她日后就不会对她生出威胁?
瞳孔一缩,寒气四溢,鱼幽转头朝缩在墙角的萧宝问道:“阿娘现在在哪?”
“大丫,你找我?”蓉娘恰在此时走进院门,听到她的话笑了笑,道,“我也正有事找你……”
看到阿娘脸上的笑容,鱼幽顿时觉得有些刺眼,拦住她的话道:“若是关于你和萧俊雄的事,就不用说了,我……”说到这,鱼幽忽然顿住,她总是要离开的,若是逼着阿娘拒绝萧俊雄,那日后谁来保护阿娘和萧宝?鱼幽眉头皱起,摆手道,“你容我想想。”
说完,转身入屋,嘭地关上房门。
蓉娘几次张口都没插进话,而后就被一扇门相隔,真是让她哭笑不得,冲屋中说道:“大丫,跟萧俊雄没关系,我是想跟你说三丫的事……”
“都一样,容我想想,一个人好好想想。”鱼幽打断阿娘的话,合身扑到床上,却郁闷得想用头撞墙。
重生不到十日,先是二丫心怀不轨地闯入她家,现在又一个明显跟她八字不合的三丫搅合进来,还有贼老天不时降雷劈她,没一日安生日子。
,她是捅破了天,还是毁灭了地?至于这么整她吗?
正欲大骂上苍不公的鱼幽,忽然想到重生前的一幕
七绝山上,九寰珠射出一束光芒直击天穹,紧接着便是毁天灭地劫雷,劫雷之下,屹立修真界顶端的元婴修士一个个飞灰湮灭,亘古长存的七绝山被轰成了粉末,雷电交织,覆盖了整片天地,万物皆被轰成了空……
鱼幽噌地坐起,小脸煞白,小嘴一下子张圆
娘啊,她似乎,好像,有可能……真的捅破天啦!
不对,天不是她捅破的,是九寰珠!
鱼幽按住心口低喝道:“天是你捅破的,跟我没关系,你赶紧从我体内离开!”
心口处没有任何回应,鱼幽甚至感应不到九寰珠的身影,她颓丧地往后一倒,摔在床上,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砸下来的通常是灾祸,就连被修真界奉为神器的九寰珠也不例外。
当初,魔君将九寰珠逼入她体内时,是不是就已经算好了她的结局,所以才会在他死的时候,凑到她耳边诅咒道:“鱼幽,我死了,你活不过一月。”
心脏似被利爪狠狠攫住,冲破藩篱的恐惧和愤怒激得鱼幽跳下床,冲出屋子冲上方大喊:“你错了,你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
重生也是活,她没有死!
月色清冷,鱼幽状若疯魔,指着天上悬空的那轮弯月喊道:“你看,你死了一个月又八天,我还活得好好的,你的诅咒没用!”
“谁也不能阻止我活下去,你不能,老天也不能!”
“你若阻我,我便杀了你!天若阻我,我便捅破这天!”
“哈哈哈……”
她竭嘶底里的大笑打破了黑夜的寂静,惊飞夜莺,也惊起了蓉娘。
“大丫,你怎么了?”
蓉娘担忧的声音打断了鱼幽的大笑,她转过身,月光之下,巴掌大的脸上带着大笑之后的绯红,桃花眼亮晶晶的。
“阿娘,我没事,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鱼幽咧嘴笑着,但阿娘显然是被她吓着了,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忧郁,她想了想,对阿娘道,“三丫的事情我也想过了,你想养着她就养着吧。”
蓉娘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鱼幽会如此轻易答应此事,她犹不放心地追问:“你真的答应让我养着三丫?”
鱼幽正色点头:“我答应,不过,阿娘也你也要答应我一事,等三丫五岁之时,我会回来接她走,到时你不要阻拦。”
蓉娘一惊,脱口问道:“你要接她去哪?”
鱼幽望着母亲,叹了口气:“三丫出生在灾星临世之日,她的身份注定她不能一直待在凡俗,我接她走是为了她好。”
蓉娘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这三个孩子,她一个都留不住吗?
鱼幽心生不忍,走到她身边安抚道:“阿娘,你和阿叔再生一个吧。”有了新的孩子陪伴,阿娘或许就不会这么伤心了,也不会太记挂她和萧宝……以及三丫那妖孽。
“你胡说什么?”蓉娘的脸一下子爆红,一股不知是羞还是恼的怒意直冲头顶,她伸手朝鱼幽的屁屁打去,“什么生孩子,这是你一个小孩子该说的话吗?再不教训你,你真得反了天去……”
鱼幽身子一扭就避开阿娘的巴掌,嬉笑着指着上空道:“阿娘,你真说对了,我就是要反了这天!”
说完,在阿娘和上天变色之前,鱼幽嗖地窜回了屋子,嘭地关上房门!
紧接着,轰隆一声雷鸣,雷电的银光透过窗棱映入她的眼中,鱼幽嘴角勾起一抹冷诮:“劈吧,等我开了魔海,我看你奈我何?”
其实,就算她刚刚成为炼气士,就已经对雷电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不然之前雷电擦过她的指间,就不是仅仅留下一点焦黑而已。
便是正面被雷击,鱼幽也有一半把握活下来,不过被重创是难免的,所以她最近还是得避着点雷电。
至于三丫,既然避不开,那就留在眼皮子底下,此女便真是妖孽,在五岁之前无法修炼,威胁力大减,且还能给阿娘带来一层无形的保护,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等到三丫五岁之时,鱼幽是一定要将她带走的,至于之后如何……桃花眼微微眯起,一道暗芒闪过。
翌日,太阳重新升起,昨日的雷雨已经没有一丝痕迹,顾文林下葬,萧俊雄请全村人喝酒吃肉,酒肉之香溢满了整个村子,甚至飘到了村后的仙螺山,引得山林外围的野兽蠢蠢欲动。
村民这才幡然醒悟,原来从来不声不响的萧疤脸不但武力超群,就连财力也是首屈一指,那些曾嫌弃过萧俊雄又丑又穷将女儿嫁给旁人的村民顿时心生懊悔。
而那些家中有待嫁之女的村民却是欢喜不已,一个个凑到萧俊雄面前吹捧自己的女儿,其意就差明说“我欲将女儿许配与你”,萧俊雄却是一个脑袋不会转弯的,听不出他们的话中之意,反倒是那些人自己争吵起来,相互揭短,好不热闹,直看得萧俊雄一脸懵逼。
村中的热闹,鱼幽并不理会,她在忙着整理从萧家主宅带回来的药材,留下滋脉药浴需要的药草,又将不需要的数种药材整理出来,准备去镇上换取所需药草以及猛虎的心头血。
这些自然是为了萧宝准备,因为她不知道瘦尸哪日会来带走她,她必须提前为萧宝药浴。
至于瘦尸带走的二丫……鱼幽冷笑,瘦尸和胖尸此行就是为了在凡俗届劫走男童女童,而后丢到荒岛上进行生存淘汰,到时就是她与二丫决出生死之时!
“大丫,你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
浓烈的酒气和血腥同时冲入院中,萧俊雄一如既往的大嗓门打断了鱼幽的思绪,她转头看到他扛着一头体形巨大的猛兽大步踏入院中。
“彪,是大彪!”
萧宝兴奋大叫,冲到萧俊雄身前,伸手抚摸彪的皮毛,却蹭得一手的血,他却丝毫不在意,转头冲鱼幽喊道:“阿姐,你快来看,这大彪的皮毛多好,我要让阿娘给我做一件彪皮做的褂子,裤子,还有靴子!”说完这话,他忽然看到自家阿姐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他忙讨好道,“阿姐,彪腹部的皮毛最好,都给阿姐做靴子。”
鱼幽不理会萧宝的自说自话,只微眯着桃花眼,打量着卸下大彪的萧俊雄,他的脸上带着酒后的绯红,虎目中却没有半点酒意,反倒亮得惊人。
但在她审视的目光下,萧俊雄目光开始躲闪,伸手从腰带里掏出一只银瓶递给她,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大丫,这是大彪的心头血,你看你是不是用得着?还有,你现在五岁了,若是一时找到没有修炼的功法,不如跟着阿叔先练练拳,这大彪的血肉也正好可以给你滋补肉身。”
鱼幽并没有接过银瓶,而是指着院门外道:“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有事你就吩咐,何必去外面……”萧俊雄大大咧咧地说着,但见鱼幽眼神都不甩他一个地抬脚朝外走,他悻悻住口,转手将银瓶塞给一旁的萧宝,嘱咐他收好,就大步跟了上去。
出了院门,出了村落,鱼幽依然没有停步,眼见就要到仙螺山下,萧俊雄追上去很是纠结的问道:“丫头,你不会又想入林吧?”若是她真要去,他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唉,从阿叔转变为“准阿爹”,关系亲近了,怎么自己反倒底气不足了呢?萧俊雄想不明白,眉头拧成一团。
停下脚步的鱼幽看到他这副神情,胸口一口郁血差点喷出,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让声音不带半点火气:“阿叔你想多了,你日后与我阿娘如何,那是你和我阿娘的事,跟我无关。”让她喊他阿爹,门都没有!
“怎么跟你无关?你若是不答应,蓉娘肯定不会同意……”
“我说了,那是你们的事,我不赞同,也不反对。”鱼幽不耐地白摆手打断他的话,在萧俊雄闻言舒了一口气之时,嘴角勾起一抹冷诮,没有任何征兆地爆出三丫的身世,“三丫出生在灾星临世之夜,乃萧家嫡系,虽随你一道出族,但她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烦,会给与她亲近之人带来灾祸,所以萧家主宅才会迫不及待地将她丢弃。但并不是所有人就惧怕灾星,若是被邪道修士得知了她的存在,不但她要遭殃,就连你,阿娘,萧宝,甚至整个仙螺村都要遭殃。”
萧俊雄被这消息震得当场呆住,一脸茫然又不知所措,抱着一丝希望地朝鱼幽问道:“大丫,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确认你说的是三丫?”
对于不放在心上的人,鱼幽向来出言毫不留情:“你若是一直抱着这种侥幸的念头,那就赶紧带着你的乖女儿滚出仙螺村,滚出桃花镇!否则,一旦让我得知阿娘和萧宝受到灾星的半点牵连,我便杀了你和三丫!”
说到最后,鱼幽眸中射出杀气,那是从尸山血海中透出来的杀气,逼得萧俊雄身形倒退,额上冒出豆大的汗水,这一刻,他一点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也不怀疑她有这份实力。
而三丫的身世更让他震惊,那双虎目中透出痛苦的神色,他抬起坛口大的拳头嘭嘭地砸着自己的脑袋,却依然做不出抉择,许久,他停下拳头,额上一片红痕,他哀求地对鱼幽道:“你容我想想。”
说完,不等鱼幽的回应,萧俊雄就转身往回走,神思恍惚。
望着他的背影,鱼幽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若是萧俊雄最后能带着三丫离开,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就算他们最后留下,料想三丫在五岁以前也闹不出风波来,因为前世直到她死,都没有听到灾星的消息,想来不是有大能为灾星封住了气息,就是这世间根本没有灾星。
但不管是何种情况,鱼幽都做好了周密的安排。
不放在心上之人的事,鱼幽思虑不会超过三秒,定好了安排,她便丢开此事,钻入林中,开始寻找滋脉药浴中目前还缺少的几种药材,这才是她来此地的主要目的,警告萧俊雄不过是顺手而为。
深秋的山林,落叶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悉索声,草木气息扑面而来,鱼幽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不管怎样,与懵懂的前世相比,她占据了先机,有了更多的选择,更有了掌控自身命运的机会,便劫难再多又如何,她终会将之一一踩在脚下,谁也无法阻挡她得道成魔的决心!
心情好了的鱼幽,连运气都好了,接连找到紫青草、石斛、月华草等等,有些并不是滋脉药浴所需的药材,但也可以拿去药铺换取银钱,改善家里的境况。
至于代养三丫的十金,依阿娘的性子,必然不会动用的,所以她在离开之前得多给家里留些银钱。
这般想着,鱼幽循着草药的踪迹,入林越来越深,等到她将一株十年份的人参挖出,直起腰来才发现四周不对。
幽暗的山林,没有一丝阳光能穿透树叶照在地上,湿气笼着草木**的气息扑入鼻中,不知何时雾气升起,漫过脚踝,漫过小腿,很快四周景物被白雾笼罩,目光所及不足一丈。
鱼幽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踏入了仙螺山最深处。
地处凡俗界的仙螺山,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一个有关修士的传说。
说是村落背靠的青山一开始并没有名字,且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山林,鸟兽虽多,却也没什么猛禽凶兽,尚在村民的应付范围之内。
忽然有一日,山上来了一名仙姿风骨的大能修士,法力颇深。
大能修士在山林深处开辟洞府住了下来,原本没有灵气的山林渐渐灵气浓郁起来,白雾升腾,霞光笼罩,就连鸟兽都生出了几分灵性,颇有几分仙山福地的意境。
慕名赶来之人数之不尽,有凡人,有武者,也有修道者,大能修士烦不胜烦,便在其洞府四周设下阵法,将寻访者全都挡在阵法之外。
但好景不长,某一日,山脚下忽然飘来一片血雾,浓重的血煞气冲天而起,惊得寻访之人纷纷逃离,但是不等他们逃出山林,就纷纷崩碎化成了血雾的一部分。
血雾很快笼罩了整片山林,林中所有生灵化成了血雾,大能修士怒而破阵而出,与来犯者一场大战。
据说,当日两大强者的大战使得天地变色,山崩地裂,更有雷劫天罚降世,助其大能修士击败了来犯者,但却无法将之杀死,大能修士便祭出自身仙宝将之镇压,而后施展通天法力,从远处搬来山石重塑青山,其状宛若一卧地螺蛳,故而有了仙螺山之名。
也有人说,大能修士镇压邪魔的仙宝乃是一仙螺,仙螺最后化成了一座大山,将邪魔死死镇压其下,待到邪魔被仙螺炼化,仙螺就会重新化作仙宝,离开这片它护佑多年的土地。
鱼幽前世从小就听说这一传言,但当时她只是当作传言来听,并未多想。
而如今,她踏入这一片越来越浓密的白雾之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传言不仅仅是传言,其中或有某些真实可信东西藏在传言之中。
比如,那修士或许确有其人,但是不是大能就不好说了,毕竟凡俗之人都能将修真界最低等的炼气士奉为国师,筑基修士就能被称为仙师,那位来到仙螺山的“大能”修士,或许只是一个跑到凡俗界避难的低阶修士。
在曾经是魔界巨擘的鱼幽眼中,一个低阶的正道修士对她的吸引力实在有限,她又担心错过瘦尸的到来,于是鱼幽决定放弃或许存在的正道修士的遗府,转身朝山下走去。
雾气很浓,鱼幽走了一阵就意识到不对,她在原地转圈!
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前世叱咤修真界的魔女鱼幽有个不为人知的弱点,那就是她不懂阵法。
不过,这也是魔修普遍的弱点,因为魔修多性情急躁,只对快速提升实力的手段感兴趣,而阵法入门据说都得花上十年八年的时间,向来只有不愁资源供应的正道修士才会钻研阵法。
前世资质本就低劣又在底层挣扎的鱼幽,保命尚且不及,哪有时间去研究法阵?
等到被魔君选中,她终于从朝不保夕的境况中脱离出来,却也被魔君操控了她所有的时间,那就是专心修炼《**经》,之后还加上了给他做甜点的这一无法抗拒的命令。
对于做甜点,鱼幽心底是无比抗拒的;对于《**经》,鱼幽更是从骨子里憎恨。
不过,《**经》确实让她修为进展神速,实力也远甚同阶修士,便是遇到正道修士的阵法,也可暴力破除;遇到破不了的,还有更暴力的魔君护航,于是阵法师遇到他俩,最后只会落得杯具的下场。
于是,整个修真界的阵法师都对鱼幽避之不及,也就无人得知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对法阵一窍不通,若是前世正道修士围剿鱼幽时能动用阵法,鱼幽根本就撑不了半个月。
不过,对于前世的正道修士而言,这些都是马后炮。
而对于今世的鱼幽而言,一力降十会的暴力手段于她也是虚言,因为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炼气士,体内那一丝灵力也就只够她抡几次石斧震慑一下凡人,对于眼前这个摸不着头脑的迷雾阵,半点法子都没有!
“等我在修真界立稳了脚跟,一定花时间学阵法!”鱼幽暗暗发誓。
不过这誓言不能帮她解决眼前的难题,鱼幽漂亮的眉头拧成了结,开始在记忆中搜刮前世遇到的阵法,希望能从中得到一点启示。
结果直到天色渐暗,鱼幽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要采用一个笨办法,从袖子上扯下布条,一边走一边在路过的草木上系上布条,提示她不要走回头路。
雾气愈浓,视线所及不足一尺,鱼幽不知自己具体走了多远,但看到自己的衣袖越来越短,心底信心大增,她一路上没有遇到布条,就是没有走回头路,想来没多久就可以走出迷雾阵。
但她信心满满之时,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喷气声,这是她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第一次听到别的声音。
心中警铃大作,鱼幽立时闪身离开原地,但这一瞬的感觉依然不妙,只是她来不及改道,额头就嘭地撞到一物,疼,很疼!
“哎呀,你撞着树了,有没有出血?”一道稚嫩的声音,伴随着砰的一声落地声,同时在鱼幽身后响起。
鱼幽捂着额头豁然转身,浓密的雾气中,在对面一尺之外,与她身高等高的位置,鱼幽看到一双大眼睛,如人的眼睛一般,亮晶晶的,却诡异地闪着一圈紫光。
“你是谁?”鱼幽张口喝问,身形往后一退,又是一声闷响,后背撞到一硬物上,疼得她嘴角抽搐。
“哎呀,你又撞到岩石上了,你别乱动了。”稚嫩的声音又道,眼睛往前移动,白雾中模糊显现其身形,似是一小孩。
这世上,女人和小孩是最危险的,因为这两类人会让常人放下戒备,而后骤然攻击,常人十有**躲不过。但鱼幽不在常人之列,听到那有如小孩的稚嫩声音,她就如临大敌,自然不会被他的言语迷惑。
“你若真不想我动,就立马退后。”鱼幽喝道,掌心中却聚起所有了灵力,随时准备在对方靠近那一瞬拍出。
“好,你别动,我退后。”稚嫩声音回道,那双眼睛同时倒退,很快就被白雾遮掩得不见踪迹,但随后又叫嚷起来,“我都退了,你为何还要乱动?”
谁信你啊!
鱼幽以手开道,朝一个方向奔去,这一次却极为顺利地没有撞到任何东西,但身后的叫嚷声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你不要乱跑,快回来!”
“你别追我,我就停下。”鱼幽随口哄骗,脚步却半点不停。
“我不追你了,你停下吧。”
信你才有鬼!鱼幽嗤笑,加速往前奔,因为她前世经历过迷雾阵,知道此阵只是将人困在阵中,并没有什么危险,否则她绝不敢乱跑。
但有时候,前世的经验会将人坑得一脸血。
风声呼啸,雾气拂面,身后没了声响,鱼幽准备加速摆脱那诡异小孩,却听得那小孩惊恐大叫:“你快停下,前面是悬崖!”
浓雾加之天色已暗,鱼幽看不到前方景物,也看不到脚下,就连小孩的声音在浓雾中都飘忽起来,而当她一脚踏空,小孩在她身后惊呼大叫,鱼幽听不清楚,但心生不妙,身姿一扭欲要反扑回去,但踏在地上的脚猛地一滑,她听到了石子松落的声音
糟糕!
心中警铃大作,鱼幽挥手抓取四周之物,却只抓到一片光滑潮湿的石壁,根本无法给她借力,身体滑落而下,潮湿的风在耳边呼啸,如同恶鬼在耳边哭嚎,凄厉而令人胆寒。
鱼幽的信念中从未认命这一条,一息尚存,就绝不认命放弃!
目光一厉,所有灵力涌至双手,指尖作刃,划在光滑的岩壁上,刺耳的剐蹭声中,隐有火花在浓雾中飞溅,身形坠落的速度顿时一缓。
“喂,快抓住绳子!”
上方响起小孩的呼喊,似有一物从上方垂落,落在浓雾中半点踪迹不显。
“你怎么不抓绳子?”上方小孩急得跺脚,随后想起什么,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真的只是想救你!”
说话间,鱼幽又坠落十来丈,依然没有寻到一处外突的岩石让她落脚,至于松开手去抓取那看不到踪迹的绳索……除非她想找死!
对于上方紫眸小孩的话,鱼幽充耳不闻,继续寻找落脚处,但体内的灵力已经耗到极致,十指剧痛连心,额上汗水与雾气黏在一起,又凉又湿……
意识有一瞬的模糊,鱼幽立时咬破舌尖,口中的腥甜让神智恢复一丝清醒,她立时冲体内的九寰珠喊道:“帮我一次!”
话音刚落,上方浓雾中忽然垂下一物,只感应到其气息,身形却被浓雾遮住,一道着急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响:“快,把手给我!”
呃……九寰珠这次这么好说话?
鱼幽毫不犹豫地松开一只手,朝上方伸去,立时有一物抓住了她的手,温热的,软软的……好像是一只手,与她的手差不多大的小孩的手!
鱼幽悚然一惊,双眼大睁,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上方浓雾中透着两点紫光,是那诡异小孩的眼睛!
“别松手,抓紧我!”小孩着急地喊道,“这悬崖有万丈高,你若掉下去一定会摔死的!”
骗鬼呢!整座仙螺山最高不过千余丈,哪来的万丈悬崖?
鱼幽心底嗤笑,但本要挣开的手却没了动静,万一是真的呢?况且,就算没有万丈,只千丈、百丈的悬崖都足够将她摔成肉饼了。
面对生死危机,鱼幽决定抓住上方这一根并不牢靠的“稻草”,五指一收,握紧小孩的手,但指尖流出的血使得两手间一片滑腻,并不能将之抓牢。
“哎呀,你的手上怎么全是血,我快抓不住你了!”上方的声音透着着急,“你能不能上前一点抱住我的腰?”
抱住小孩的腰,便意味着双手都得从岩壁上松开,将自身的安全全都寄予小孩对她的善意上,这对从来只信自己的魔女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前世,鱼幽不是没有将后背交给过同伴,但结果却是身体差点被放干了血。犹记得,前世她被魔君收入羽下,魔君对她的第一句告诫就是
不要相信任何人!
当时,她依偎在他脚边,仰着头,带着三分天真七分讨好的问他:“连您也不能信吗?”
魔君俯下身,凑到她耳边一声轻笑,不答反问:“你真的相信本君?”
鱼幽被他低沉又干净的嗓音蛊惑得心神失守,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回答,只是陷入他漆黑的眼瞳中久久不能回神,及至魔君毫不留情地拂袖一挥,鱼幽嘭地撞上殿柱,口中喷血。
那一瞬,她仿若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泥泽之中!
也是那一瞬,她明白了,这世上无人可信,她能信的唯有她自己!
浓雾之中,眸中暗芒闪过,鱼幽一点点松开了与紫眸小孩相连的那只手,但对方明显误会了,欢欣地道:“我再下降一点,你双手抱住我的腰。”
一片柔软之物拂过脸颊,那是小孩的衣角,就在这一刻,鱼幽双脚往岩壁上一蹬,瞬间借力起跳,越过小孩,伸手一捞,抓住一根绳索,但就在这一刹那,嘭的一声,一物抽过脸颊!
“绳索断了!啊”
下方小孩惊叫,鱼幽慌忙伸手去抓抽过自己脸颊的断绳,但双脚忽然被一双手抱住,身体坠落骤然加快,她伸出的手抓了个空!
鱼幽脸色瞬间煞白,风声在她耳边呜咽,还有抱住她双脚的小孩的魔音穿耳,鱼幽怒吼:“住口!”
小孩被她吼得停止了尖叫,但下一瞬又哭喊起来:“我恐高,我怕摔,呜呜……”
“你这么害怕为何还要下来?”
鱼幽怒不可抑地吼道,一边伸手努力扣住光滑岩壁以减缓下坠速度,一边费力蹬腿,想将小孩蹬下去,却听得小孩哭喊:“我要下来救你啊!”
便是心硬如魔女,此刻听到小孩的话,脚下动作也是一滞,小孩乘机抱得更紧,甚至还尝试沿着她的腿往上攀,他的手摸到了她的腰上
鱼幽腰上一痒,手一松,差点倒仰出去,危急时刻,本已干涸的丹田中忽然喷涌出一丝灵力,鱼幽伸指双手猛力往岩壁上戳去,叮的一声,石末飞溅,岩壁上指洞,十指插入其中,借此稳住身体,鱼幽转头冲下方怒喝:“你再乱摸,我踹死你!”
小孩似被她话中的杀气吓住,摸到她腰上的手立时缩回,改抱在她的脚上,但他这一动却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手指关节嘎吱一声断了,十指从指洞中滑落,身体再次坠落而下。
“啊”
小孩尖叫再起,鱼幽却无暇再喝止他,十个手指失去知觉,她再也扣不住岩壁,脚上吊着的小孩也无力甩开,但身下沟壑依然不见底,唯有白茫茫的雾气,还有小孩惊恐的紫眸闪烁其间。
摔下去会死吗?
“九寰珠,你再不冒头,我就真的要死啦!”鱼幽对着心口怒吼,如今无计可施,她干脆放开双手,任由身体坠落,只为了逼迫九寰珠现身。
九寰珠却没有任何回应,鱼幽双眼一眯,握拳锤向心口,嘭嘭嘭
一次锤得比一次狠,仿若她锤得不是自己,而是宿世仇敌,但心口处依然没有半点反应,身体坠落的速度反倒更快了。
“你在干什么?你不要自残啊?”抱住她双脚的小孩喊道。
鱼幽闻言心头一动,停止了锤击心口的动作,低头对白茫茫的下方喊道:“你的眼睛能看透白雾?”
“好像能”
“到底是能,还是不能?”鱼幽此时心急如焚,最是讨厌这等连说话都不干脆的人,她眼中射出的厉芒惊得小孩立时不结巴了:“能,我能看到十丈之内的景物。”
“那好,你给我看看此时距离地面还有多远。”鱼幽立时道。
“看不到,十丈之后是白雾。”小孩这次回答得很利落。
“那你看看四周岩壁有没有落脚的地方,还有,将你身上的武器给我。”鱼幽利落的交代下去,若不是之前逃离小孩时无意中失落了防身用的匕首,她或许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我有一把骨刀在腰上,但我现在无法给你,因为我一松手就会摔下去。”小孩哭丧着脸道。
鱼幽被其气得肝疼,怒道:“你不松手,咱俩一样都得摔死!”
“我不松手,至少,至少咱们能死在一块”小孩的声音怯怯的,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好似能与别人死在一起是一件让其高兴的事。
鱼幽真的被它打败了,此刻她不由得怀疑这紫眸小孩就算真是什么精怪,也是一个胆子小又怕孤独的精怪。当时它叫她别动,或许真的没什么恶意。
不过,现在纠结前事半点用处也没有。
鱼幽尽量放软声音对它道:“你只松一只手,取下腰上骨刀递给我,我保证你不会摔下去。”
“你说的是真的?”小孩有些迟疑,再三寻求她的保证,“我松手后,你不会像之前那样踢我?”
果然是精怪,精明得邪乎!鱼幽暗叹,不过这次她还真没打算踢他,因为她还得指着它那双紫眸给她看道。
“我保证,再不会踢你。”鱼幽声音充满了真诚。
小孩终于信了,对她道:“那我松开一只手了,你千万别踹我。”
“好,我不踹。”鱼幽耐着性子道。
“那我真松了。”小孩又喊了一声,鱼幽额头青筋冒起,小孩似乎知道了她到了爆发的边缘,说完后就利落地松开一只手,抽出腰上骨刀往上递,“喏,给你。”
鱼幽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哪里能看到小孩递上来的骨刀,她眉头一蹙,道:“你攀上来,将骨刀放到我腰上。”
鱼幽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但小孩已经手脚并用地攀爬起来,仿若灵猴一般利落,鱼幽却差点被其攀爬得倒仰下去。
“喏,给你。”小孩整个身体贴在她后背上,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一只手将骨刀塞到她右手里。
鱼幽在触到骨刀时迟疑了一瞬,但下一瞬还是握紧了骨刀,举到眼前,模糊看到如弯月一般的弧刃,散发着冰寒的气息,让她从指间一下子冷到了心间,身体禁不住抖了一下。
“你是冷了吗?”双手箍住她腰的小孩担忧地问道。
“你现在可以下去了。”鱼幽忍住身体不适,尽量柔和对它道,“下去抱住我的脚,查看四周有没有外突的岩壁。”
“我不下去也能查看四周的。”小孩天真无邪地回道,抵在她后背上的小脑袋往旁边一偏,指着左下方道,“那里有一块外突的岩石哎呀,我们错过了,下降的速度太快了。”
鱼幽握着骨刀的手紧了紧又松开,道:“你来判断方位,判断我下刀的时间,只要你觉得时机到了,只需喊一个停,我便立马下刀,记住,你只有两次机会,两次之后我再无气力挥刀。”
小孩冲到嗓子眼中“停”字被她那声警告给逼了回去,眼珠转动着,忽然眸中紫光大放,张口喊道:“停!”
叮!
骨刀切入岩壁中,鱼幽双手握住刀柄,身体贴住岩壁,骨刀摇摇欲坠,小孩“啊”地惊叫起来,叫得鱼幽额头青筋跳动:“别叫了!告诉我外突的岩石具体方位。”
“在在你左面斜下方,一丈左右的距离。”小孩结结巴巴的回道,脸上惊惧未散,却极力压制尖叫,生怕惹得鱼幽再生气。
鱼幽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下方位,立时道:“你先跳过去。”
小孩的脸瞬间煞白:“我,我不敢跳啊!”
小孩话未说完,卡的一声,骨刀滑落一寸,小孩顿时惊叫起来,鱼幽赶紧用双脚扣住崖壁才避免了坠落的危险,怒道:“你若是不跳,我现在就丢你下去!”
说着,一只手从刀柄上松开,作势要去扯它箍在她腰上的胳膊,小孩慌了,哭喊道:“我跳,我跳还不行吗?”
鱼幽立时将手放回刀柄上,手上的血侵染了刀柄,黏湿滑腻,她的手臂在发颤,背上的小孩还在迟疑,她扭头怒吼:“跳!”
“啊”小孩尖叫,松手往左下方一跳
风在耳边呼啸,鱼幽心提到了嗓子眼中,及至嘭的一声传到耳中,心骤然一松,拔刀纵身一跳
“哈哈,我没摔下去啊!”小孩欢喜的叫嚷一下子变成了惨叫,声音尖利,仿若魔音灌耳。
“住口!”鱼幽捂耳喝道,小孩顿时停止了惊叫,鱼幽这才摸索着从小孩身上爬起,脚踏实地的感觉让鱼幽心情大爽,身下却响起一道痛呼声。
“你踩到我的手了。”小孩委屈地道。
鱼幽桃花眼一眯,本要加重的左脚抬离了小孩的手背,往一旁安放,在一片浓雾中寻着小孩的方位问道:“你现在能不能看到下方地面喂,松手!”
岩壁上,那块外突的岩石不过一尺宽三尺长,表面棱角尖锐。
小孩从岩石边缘上爬起,一个不稳差点差点跌下去,他慌忙张开双臂抱住鱼幽的腰,那腰间忽起的痒意让鱼幽差点发作将他推下悬崖,好在最后时刻她想起她还得指着对方那双紫眸指路,于是忍住推他下去的冲动,怒斥他松手,但威胁是少不了的。
“再不放手,我一脚踹你下去。”
“别,别踹我,我怕摔!”小孩惊慌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随后又伸出手扯住她一片衣角,赶在她挣开之前哀求道,“我恐高,我就牵着你的衣角,保证不再做别的。”
想魔女前世,能摸了她的腰还能无恙的,也就只有魔君了,不过魔君最后
鱼幽眯了眯桃花眼,拳头攥紧又松开,冷声道:“你往下瞧瞧,能不能看到底。”
小孩见她没挣开衣角,开心地咧嘴笑了起来,闻得她的问话,拽着鱼幽衣角的那只手立时收紧,这才小心翼翼地往下探头,小脸上带着惊惧,只扫一眼就缩了回来,连连摇头道:“依然看不到底。”
鱼幽一下子皱起了眉头,此时不但雾气浓密,连天光都无半点,她是彻底什么也看不见了,想来此时已是到了晚上,也不知阿娘发现她回去,不知该多着急。
原本想着若是距离悬崖底部不远,拼着受伤也要翻下去,因为悬崖底部通常连通山外。不过,现在看来此路不通。
“你知道有其他办法离开此地吗?”鱼幽抱着一丝希望朝小孩问道。
小孩闻言露出一抹伤心,问道:“你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鱼幽被小孩的话惊得差点跳起来,心道,精怪果然没有一个好的!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她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想陪你,而是我的家人都在等我回去,他们看不到我会担心的。”
小孩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而后又鼓起勇气问道:“那你回家见到你家人后,还会再来找我吗?”
我是找死才会在出山后再回来找你这精怪!
“当然!”鱼幽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小孩保证道,“你一个人留在山林中我也不放心,我回去见过我家人后,一定再来看你。”
小孩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点头道:“我相信你,我带你离开。”
幸福来得太突然,鱼幽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孩就朝鱼幽要回了骨刀,黑暗中也不知他干了什么,就听得一声闷响,身后岩壁忽然冲出一股阴冷的风,差点将她惊得歪下岩石。
更奇异的是,她看到光亮!
鱼幽扭身,桃花眼瞬间睁大,就在她站立的岩石之后,原本光滑的岩壁出现了一个空洞,幽幽的光从中透出来,映入她的瞳孔之中,也映在小孩的脸上。
苍白的小脸,五官漂亮得不像话,但那双透着紫光的眸子使得他整个人透出一股妖异来,此时,这妖异小孩手指着岩壁空洞,咧嘴对她笑道:“这是我的家。”
鱼幽一个激灵,忽然觉得眼前这透着幽光的洞如同凶兽大张的嘴。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唯有眼前这透着危险的空洞似乎是唯一的出路,鱼幽目光只一闪,抬脚迈了进去,紧接着身后轰隆一声,鱼幽心中一跳,立时转身。
收起骨刀的小孩对上目露凌厉的鱼幽,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这里?”
鱼幽眯起了眼,忽地上前一步,逼得小孩倒退撞到洞穴石门,小脸涨红,一双妖异的大眼中透着惊慌,后背紧紧贴着后门,那模样好似害怕鱼幽要对它行那不轨之事。
“这是哪?”鱼幽却没有被它的伪装迷惑,盯住小孩的眼睛,哑着声问道,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小孩紧张得咽了口口水,眼神中却又带着委屈:“这是我家啊,我跟你说过的。”
鱼幽出手如电,忽然拔出他腰上的骨刀,洞穴中夜明珠的光映照在骨刀上,立时平添了一股寒气。
小孩一愣,目光黏在她手中的骨刀似有不舍,但只一瞬移开视线,咧嘴对她笑道:“你喜欢它?那我送给你。”
送给她?
鱼幽桃花眼一眯,骨刀在指间一旋,旋出一朵寒光雪莲,就在小孩目露痴迷之时,骨刀脱手而出,咻的一声,化破空气,穿透后方一老者发髻,钉入其身后洞壁
叮!
“啊!雷爷爷”
小孩大叫着奔过去,鱼幽手臂一伸,手掌扣在石门上,将小孩逼回去,另一只手抚着其脖子上的血管问道:“雷爷爷是谁啊?”
“他都死了,你怎么还这么对他!”小孩一双大眼含着泪花,猛地伸手一推,其动作之快,其力之大,竟让鱼幽没能反应过来,被其推得撞到了岩壁上,嘭!
鱼幽疼得五官错位,忍不住暗骂自己,明知道这精怪不简单还敢出手试探,真是找虐!
不过,对方没直接下杀手,到底是心善,还是对她有所求?
如今她只是一个最低等的炼气士,就连身板都干瘪得没有什么嚼头,就算吸食了她,对精怪而言用处也不大吧?
鱼幽百思不得其解,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莫非精怪想玩养成,等她长大后再吸食,所以才装柔弱央求她陪它?
桃花眼中的眸光陡然凌厉起来,鱼幽撑着洞壁,慢慢走过去。
此时,小孩扑到老者身前,伸手拔出骨刀,却听得咔吧一声,骨刀无意中划断了老者发髻上的木钗,断成两段的木钗连同老者灰白的头发落了小孩一手。
小孩心一慌,丢开骨刀,双手捧着灰发想要将之重新束起来,但他似乎从未为人束过发,手忙脚乱的,却越弄越遭,眼泪禁不住簌簌落下,啪嗒啪嗒地砸在老者仿若老树皮一般的脸上,上面死气萦绕。
鱼幽停在小孩身后,张口问道:“他死了多久了?”
“三天。”小孩下意识地回道,而后猛然醒悟过来,转头狠狠瞪向鱼幽。
小孩瞪向鱼幽的眼神透着愤怒,但只一瞬之后又变成了委屈,似乎不明白鱼幽刚刚为何要如此对待他的雷爷爷。
鱼幽却没有哄小孩的心情,桃花眼一瞪,叱道:“笨死了,让开,我来。”
小孩明显愣了一下,也没有让开,只睁着那双妖异的紫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要帮雷爷爷束发?”
鱼幽没有回应,而是上前一步,将小孩的手拍开,十指做梳,梳理着老者灰发,心里想道:前世今生,能得她亲手束发的,除了魔君,就只有这老头了,不过死者为大,她就不多计较了。
小孩看到自己怎么也弄不好的头发,在跟他差不多的女孩手中快速理顺束成发髻,大眼眨巴,满是惊奇,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自从雷爷爷走了后,就再没人给束发了。
鱼幽捡起地上那半截木钗,将老者的发髻固定住,扭头就对上小孩渴望的眼神,鱼幽仿若未见,她愿意给老者束发,只为了探查其死因。
出乎意料的是,老者身上虽有伤,却没有被精怪吸食灵力和生机的迹象。
精怪者,并非那些依据本能吸收天地灵气最终炼化横骨化成人形的妖修,而是非生命体偶得天地造化,直接化形成人的存在。
譬如那从石中蹦出的石猴,湖泊化成的柔美少女,便属精怪一类。
然四海八荒,能得天地造化化形的精怪,从古到今,只在古籍和传说中出现。
传说,这精怪有强有弱,单看其化形时得了何种造化,但生为精怪有三个共同特征。其一,精怪虽是人形,但五官上或多或少有些奇异之处其二,精怪身上没有一丝灵力、妖力、真元、魔元等能量的波动,如若一个普通凡人其二,以生灵为食,尤喜吸收修炼者,夺取能量和生机,以维持人形。
是以,在看到小孩妖异的紫眸,又在彼此相贴时察觉到他身上没有半点能量波动,鱼幽就认定他是林中精怪。
能有幸见到古籍和传说中的精怪,鱼幽却没有半点欢喜,因为那些古籍和传说中都没有提到精怪能被人收服,因为就算精怪初始懵懂,却颇有智慧,不在人类之下,就算一开始让精怪跟随,最后也落得反噬的结局。
所以,不管这精怪实力是强是弱,鱼幽自始至终都没打过收服他的主意,只期盼着这精怪刚化形不久,还保持着最初的懵懂和纯真,哄骗他带自己离开这山林就好。
不过,看到这小精怪将自己的头发越弄越遭,鱼幽不由得怀疑,精怪中或许也有不那么智慧的。
鱼幽当做没有看到小孩的蠢样,也不准备顺着他的心意帮他束发,因为人尚且会得寸进尺,何况精怪?她直接开口问道:“我们如何下山?”
小孩眼中明显露出失望,怏怏地将手指从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里拿下来,嘟着嘴道:“现在天黑了,路不好走。”
“有浓雾在,天黑与不黑,与我没有区别。”鱼幽直接戳破他的借口,她着急啊,万一他明日天亮后又改了主意了呢?
必须速战速决!
小孩第一个借口破灭,转眼捂住肚子,哀哀地望着鱼幽:“我饿了。”他的肚子适时咕噜一声。
果然来了!鱼幽心头一跳,浑身戒备起来,眯着桃花眼问道:“你想吃什么?”若想吃她的肉,那就唯有鱼死网破了!
小孩眸光一亮:“你会烤肉吗?”
居然要我烤自己的肉给你吃?拳头嘎地一声响,但不等鱼幽暴起挥拳,小孩欢呼地跑向洞穴前方,很快又拖出一物朝她奔来。
那物黑乎乎的,比小孩的身形还要大,但小孩却仿若只是拖着一只野鸡一般轻松,小脸上带着欢喜地冲她说道:“烤野猪肉,我再不想吃生的了!”说完,又忐忑的问道,“你会烤肉吧?”
鱼幽松开拳头,吐出一个字:“会。”
那是一头百来斤的黑野猪,大腿上已经被割了几块肉,或许就是小孩口中那被吃掉的生肉。
片刻后,洞穴被篝火照亮,油汁滴落在燃烧的木材上,发出兹兹的声音,烤肉地香气飘荡在整个洞穴里,小孩眸中紫光大放,不断吞咽口水。
翻转着烤肉的鱼幽,瞅见他如同馋猫一般的模样,心底暗道,莫非这精怪自化形后就被那死去的老者教养,是以尚且不知人肉是比野猪肉更美味的食物?
也不对,吃人是精怪的本能……脑海中闪过一道光,鱼幽尚来不及抓住,就被小孩打断了思绪。
“现在能吃了吗?”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的烤肉,冲她问道。
鱼幽瞄了眼手中表面还有一丝鲜红的猪肉,没有半点迟疑地递给他,却见他接过后就迫不及待地下口啃了起来,被烫得倒吸凉气,也没让他放缓啃食的速度,其着急模样如同火中取栗的猴子一般。
不过两个呼吸,一块三斤重的烤肉就进了小孩的肚子,然后他就将目光转向了鱼幽手中第二块烤肉,满眼的渴求,鱼幽却没有如他的愿,慢里斯条地翻烤着猪肉,抬眸望着他问道:“烤肉好吃吗?”
小孩立时点头,如同鸡啄米一般:“好吃,比雷爷爷烤的肉好吃多了!”
鱼幽听到这话很是受用,刚要露出一个笑脸,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鱼幽,你烤的肉连狗都不理,就不要拿到本君面前现眼了。”
呸,你才狗不理!
鱼幽不知不觉中将心中的念头吐出口,小孩疑惑问道:“什么狗不理?”
鱼幽醒神,随口敷衍道:“你听岔了,喏,给你。”鱼幽将第二块半熟的烤肉递过去堵他的嘴。
小孩果然欢喜得忘了前头的话题,啃哧啃哧的啃了一半,忽然听到咕噜一声响,他停住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后抬头看向对面,鱼幽此时正蹙着眉揉肚子,他顿时了悟,将剩下的半块烤肉递到她的嘴边,漂亮的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你也吃。”
望着那烤肉上残留的口水,鱼幽闹空城计的肚子顿时停止了叫唤,她极力抑制住将眼前的烤肉拍飞的冲动,上身往后一倾,躲开烤肉对他道:“你吃吧,我的马上就好。”
“你先吃我的,我等你那块就好。”小孩瞅了眼她手中刚开始烤的猪肉,小手再往前一伸,烤肉直接送到了鱼幽唇上,素有洁癖的鱼幽忍无可忍,一掌拍飞那半块烤肉,蹭地起身用袖子使劲擦唇。
小孩望着篝火旁沾了一层土的烤肉,一双大眼满是不解,他走过去,伸手去捡,却被鱼幽喝止:“不要捡,脏死了!”
话一出口,鱼幽就后悔了。
果然,小孩猛地收回手,抬起那双妖异的紫眸望向鱼幽,小脸上满是委屈:“你是嫌弃被我啃过的烤肉脏?”虽是疑问句,却用的肯定语气。
既被戳破,鱼幽反倒没了顾忌,淡淡地道:“人非兽,自不会与他人同食一物。”其实是她自己洁癖罢了,被逼到绝境,且不说与人同食一块肉,就是与兽抢食都常有之。
但小孩却信了,有点感伤也有点委屈地蹲回了篝火旁,轻声道:“自我有记忆起,我便与雷爷爷在这林中与兽为伴。”自然也就学了兽的习性,但最后这一句他没有说,他敏感地意识到,眼前这与他看起来差不多的女孩,并不喜欢他身上这些与兽相同的习性,这让他有些畏缩。
而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却让鱼幽看到了机会,她将手中那块烤肉直接递给他道:“吃了它,然后带我离开。”
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命令,小孩张了张嘴,却在她凌厉的眼神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再啃烤肉时有些不是滋味,啃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鱼幽却不理会他的磨蹭,用骨刀快速削了几片薄薄的肉片,只在篝火上一撩,片刻就熟了,她取起一片塞到嘴里,下一瞬差点喷出去,肉硬又无调料,难吃之极!
不过,在小孩疑惑的眼神下,鱼幽还是艰难地咽了下去,直吃了三片压住了肠胃的翻腾,她才终于停下。而此时,小孩也啃完了手中的烤肉。
“你……能不能帮我把雷爷爷埋了再走?我一个人无法抱起他。”小孩忐忑的问道,鱼幽眉头一跳,小孩忙道,“我保证,埋了雷爷爷,我一定送你出去。”
鱼幽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小孩那双紫眸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小孩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但他那双大眼中却紫光大放,似有什么要冲出来,他立即伸手捂住双眼,额上冒出豆大汗水,他似乎在忍受什么极致的痛苦。
鱼幽心头一跳,立时倒退,攥紧了骨刀。
“雷爷爷是为了救我死的……”半响,小孩说出了老者的死因,眼泪从指缝中流出,声音哽咽,“他将我从崖底背上来后,就闭上了眼睛。”
鱼幽皱起眉头,老者身上有明显的焦黑,且五脏六腑皆成了黑炭,其状分明是雷击造成的,她不由得想起了昨日那场突如其来的雷雨,莫非昨日雷电在追着她劈时,还顺道劈了一把精怪,结果劈死护住精怪的老者?
心思转动,鱼幽却不准备再向小孩求证,以免再将小孩刺激出个好歹来。于是,鱼幽直接朝小孩问道:“你准备把他埋在何处?”
四周皆是坚韧的洞壁,可不是埋人的好地方。
“你跟我来。”小孩放下了捂在眼上的手,眼眶中还含着泪,他走到老者身前,抱住其上身,又让鱼幽托住老者的两只脚,而后蹒跚着朝前方走去。
此时,鱼幽才发现,这洞穴竟不仅仅是一个洞穴,而是由七歪八拐的地道连接着一个又一个洞穴,而她在路过的洞穴中见到了许多隆起的土包,寒毛瞬间立起。
那些土包中埋着的会是人修被精怪吸食之后剩下的骨架吗?
一路穿行许久,久到鱼幽觉得自己穿行了整个山腹,她犹在拼死一战与继续忍耐两个选择中徘徊,而前方的小孩终于停住了脚步,停在一个幽暗潮湿的洞穴中。
洞穴中只安放了一颗发光的石头,那石头下方是一堆土,土很新鲜,还带着些许草根,似乎是刚从林中挖来不久。
“我不能将雷爷爷埋在林中,不然会被野兽刨出来吃掉的。可是我忙了一整天,才弄来这些土。”小孩说着,眼圈又红了。
鱼幽并没有安慰他,而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余光打量着这洞穴,隐隐的,她闻到一股林中的气息,但她不确定这气息来自堆在洞中的土壤,还是因为其他。
小孩悲伤了一会,终是想起自己的目的,请求鱼幽帮他将老者抬到土堆旁,贴着洞壁安放,而后含着泪,将泥土一层层撒到老者身上。
听到他的抽噎声,鱼幽额角抽了抽,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愁善感的精怪,当然,她也只见到了这么一只精怪。
不过,多愁善感的精怪,总比狠辣凶残的要好。
鱼幽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走到洞穴一侧,抬头,她看到了一丝裂缝,透着一丝天光的裂缝!
鱼幽双眼大亮,那裂缝上方是不是就是山林了?
“你想离开?”
身后骤然响起小孩的声音,鱼幽浑身绷紧,立时转过身,袖中骨刀正欲出手,却撞上了小孩黯然的眼神,鱼幽瞬间改变了主意,手臂一垂,下垂的袖子骨刀的寒光,冲小孩笑道:“是啊,再不回家,也不知我阿娘该如何着急呢。”
“阿娘?”小孩喃喃一声,似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但他也没有追问,语音一转,“你家住在哪?离得远吗?你何时能再来看我?”
鱼幽眸光一闪,转瞬编好了词:“我家住在距离仙螺山百里之外的地方,来回要一天一夜。不过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能再来看你,因为我年纪还小,我阿娘必然不放心我再来山上。不过,你放心,等我阿娘放松了警惕,我一定跑来看你。”
当她爬出洞穴,抬头望见上空那一轮蛋黄一般的太阳时,鱼幽还有一瞬的难以置信,就这么出来了?
洞穴上方是山顶,树木稀疏,杂草衰败,比之山脚要寒上几分。
就在鱼幽打量四周之景时,身后忽然轰然一声巨响,地面震动,鱼幽扭头,恰看到洞穴塌陷,山石滚落,顷刻间将洞穴掩埋。
鱼幽连忙倒退,远离洞穴才没因地震而摔到,但那小孩却摔到在被掩埋的洞穴之旁,簌簌落泪,小模样分外可怜。
若是蓉娘在此,必然搂他在怀里,然后带回家让鱼幽又多一个兄弟,但可惜的是,看到这一幕的只有冷心冷肺的鱼幽。
鱼幽嗤笑一声:“哭哭啼啼如小姑娘一般。”其实,鱼幽也不知道这精怪到底是男是女,只是被其哭声扰得烦了,便随口讥讽。
因为鱼幽最讨厌这种悲悲切切的场景,最不喜的就是时不时落泪之人。这世上,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敌人不会因为你的眼泪而留你一命,上苍不会因为你的眼泪而给予厚待,如此,流泪有何用?
“呜呜……不是小姑娘就不能哭吗……嗝!”小孩起身反驳,对上鱼幽嘲讽的眼神,他下意识地停止哭泣,却因为刚刚哭得狠了,这一止住就打起嗝来,一双泪眼红彤彤的,倒也挡住了眸中几分紫光,显得不那么妖异了,唇红齿白的,便是身着破衣烂鞋,也漂亮得四周景物都失了颜色。
这世上,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鱼幽桃花眼一眯,淡淡说道:“你没听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吗?你要是承认自己是小姑娘,就继续在这哭吧。”
鱼幽丢下这句话,抬腿就往朝山下走去。
“等等我……嗝!”小孩打着嗝,跌跌撞撞地追上去,而鱼幽没有甩掉他,是因为走了没几步就发现前方山林被一片白雾笼罩。
鱼幽眉头微蹙,手就被牵住,她欲甩开,就听到小孩带着浓浓鼻音道:“我牵着你走,不然你又会走到悬崖边上的。”
鱼幽悚然一惊,扭头瞪向小孩:“这不是迷雾阵吗?”
“迷雾阵?”小孩眨着紫眸大眼,一脸迷茫,“我不知道什么是阵法,但是如果不按照指定路径走,都会最终掉入悬崖。”
听到他的解释,鱼幽后背发寒,若眼前的真是迷雾阵,也必然是被动了手脚的迷雾阵,莫说她这不懂阵法的,就算是对阵法又一定涉猎的正道修士也未必不会上当,落得个坠落悬崖摔成肉泥的下场。
思及此,鱼幽猛地将小孩的手握紧,后者咧嘴笑了,似乎极欢喜她的亲近,牵着她迈入迷雾之中。
白雾袅袅,越来越浓郁,四周景物渐渐看不分明,就连身边的小孩的身影都掩盖了,唯有身侧那两点紫光,还有左手那温热的触感在提醒她,精怪还在身边。
不过,这精怪正是她不安的源头。
“你一直生活这这里吗?”鱼幽试探着跟他交流。
“嗯,我从小就跟雷爷爷住在林子里,现在雷爷爷走了,只剩下我一人了……”小孩说着,声音又透出几分哽咽,但终是记得鱼幽不喜欢他哭,生生将哭声咽了回去。
鱼幽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精怪本性若真是如此,若有一日被人拐到修真界,最后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不过,鱼幽不是来教导他的,她干脆跳开这一话题,问道:“你平日里做些什么?”
“爬树,摘果子,跟林中的小伙伴们玩……”这个话题让小孩重新开心起来,滔滔不绝地跟鱼幽说他追着鸟儿跑,骑着麋鹿玩耍的日子。
在小孩欢快的声音中,迷雾渐渐稀薄,鱼幽重新看到四周的景物,也看到了昨日她挖掘人参留下的土坑以及残留的半片翠绿参叶,只可惜昨日她挖掘的药材全都坠落在崖底。
不过,能捡回来一条命已是万幸。
小孩的絮叨随着她的停步而停下,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道:“你昨日闯入这里是因为要寻萝卜吗?你等着我,我去给你采一颗来。”
说着,不等鱼幽张口,就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跑回迷雾中,转瞬没了身影。
鱼幽目光一闪,她是乘机跑呢,还是跑呢?
“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好。”
迷雾中传出一道清脆的童声,成功制止了鱼幽的脚步,因为那声音极近,回想他那双妖异的紫眸,鱼幽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冲动,毕竟至今为止,小孩对她没有半点敌意,但若是惹恼了他,那就未必了。
果然很快,小孩从白雾中跑出,将怀里抱着的“大萝卜”塞到鱼幽手中,蹭了泥土的小脸上漾着开心的笑容:“你先拿着这颗萝卜,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再给你拔一颗。”
听到他这话,鱼幽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一头毛驴前方挂着一根萝卜,身后主人挥着鞭子……
鱼幽猛地摇头,将画面甩出大脑,暗哼道,想用一根“萝卜”收买她,门都没有!
不过,到手的“大萝卜”,鱼幽是不会放手的,她承认,刚刚初看到这“大萝卜”时,她生出一瞬的贪念,因为这株人参足有百年,正是滋脉药浴所需的主药!
若是将这精怪其它“萝卜”都抢走……她只一想就放弃了,她不能因小失大,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返回家中,等待瘦尸的到来。
“你一定要回来看我。”将她送出迷雾,小孩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叮嘱道。
鱼幽自然应下,抱着人参欲走,却又被小孩拉住追问她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桃花眼一眯,鱼幽嘴角一弯,笑眯眯地道:“你就叫我姐姐。”
“姐姐?”小孩神情天真又欢喜,见她应声,便高兴地不断重复这两字,“姐姐,姐姐……”
前世在魔君身边那些年,让鱼幽说谎哄人如喝水一般自然,但不知为何,此时听到这精怪如此天真和欢喜地叫她姐姐,鱼幽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怪异之感,似是愧疚。
嘁,不过是哄骗一个精怪,有什么可愧疚的?
鱼幽甩掉这怪异的情绪,抱着“大萝卜”朝山下走去。
“姐姐,我叫……”
风中传来小孩的声音,他似乎说了自己的名字,但鱼幽一心想要赶紧离开,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消失在密林之中。
“姐姐,你一定要回来看我……”小孩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低声喃喃,水濛濛的大眼中泪水似要落下,他忙伸手抹掉,又禁不住呜咽起来,“姐姐不喜欢我哭,我不哭……呜呜……我还是想哭怎么办……呜呜……”
鱼幽听不到小孩的哭声,她抱着“大萝卜”一路欢快地往山下跑,但或许是她太过欢快,引来了寻人味而来的野兽,于是开始了密林奔逃之旅。
“这边有动静,好似是个大家伙,快来!”
一声呼喝,一片急促脚步声,林中隐约可见鲜亮的衣甲,被熊瞎子追得精疲力尽的鱼幽心中一惊,普通狩猎者绝不会穿着如此鲜亮的衣甲出现了林中,那么他们必然是来山林寻求刺激的世家大族子弟,而这些世家大族绝不会将平民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嗷”熊瞎子浑然不顾忽然出现的人声,逮着鱼幽因为来人而心惊动作迟缓之际,咆哮着扑向她
刺啦!鱼幽及时倒地一翻,但肩上还是被抓了一爪子,衣物破碎,皮开血流,闻见血腥味的熊瞎子更是兴奋,纵身再扑。
头顶被黑影笼罩,瞳孔中映入熊瞎子锋利的爪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眼见就要刺入她的眼中
等的就是此刻!
鱼幽双眼一闭,掌心灵光一闪,擒住那只熊爪,双腿猛地弹起,用尽全身力气和灵力朝熊瞎子腹部狠狠一踢,熊瞎子被斜踢出去!
不等熊瞎子落地,一片寒光射来,噗噗血花飞溅!
“嗷”熊瞎子暴怒,挥爪朝袭击者扑去。
“所有人射箭,不能让它靠近!”一人厉声下令,箭矢如于,咻咻射向熊瞎子。
尖锐的箭啸声,暴怒的熊吼声,山林震动,树木哗啦作响,落叶如雨,落了鱼幽一身,但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鱼幽在踢出熊瞎子之后,便立时就地翻滚,藏在一块不大不小的岩石之后,岩石挡住误射而来的箭矢,但炸响在耳边的箭入岩石的尖利之声震得她耳膜发疼,飞溅的碎石划过她裸露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
“嗷呜”熊瞎子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嘭在砸落在地,顿时引来一声欢呼声。
“鲁叔,我要熊爪!”欢呼者是一个男童,声音清脆又兴奋,他抽出腰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朝没了气息的熊瞎子扑去。
“小公子莫急!”被唤作鲁叔的高壮中年男人却伸手拦住男童,也不做解释,而是朝下属使了个眼神,跟随其后的衣甲鲜亮的下属立时分成两拨,朝前方岩石包抄而去,手上搭着弓。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协助你们射杀熊瞎子之人吗?”
一道软糯的声音自岩石之后发出,高壮中年男人眉头一动,抬手制止下属的动作,朗声向着岩石道:“还请小友现身一见,好让鲁某当面答谢小友的协助之情。”
岩石响起一声轻嗤:“你的人弯弓搭箭,你就是要这样答谢我?我不过五岁稚童,你们这一大群人莫不是还怕了我不成?”
那男童本不耐被中年男人拦在手臂之后,正伸长了脖子欲欲跃试,听得鱼幽这一激将,登时跳将出来:“谁怕你了?”说着朝那些弯弓搭箭的护卫一挥手,“你们都给本公子将弓箭放下,退回来!”
那些护卫听到男童的命令顿时迟疑了,扭头朝中年男人望去,男童见此顿时恼了:“怎么,本公子的话不好使是吗?”
中年男人脸皮一抽,立时朝下属厉喝:“没听到小公子的话吗?还不退下!”
众护卫立时应诺,收弓回箭,利落退回,护卫在男童左右。
男童黑沉的小脸这才和缓下来,抬着下巴趾高气扬地朝岩石道:“黄毛丫头,现在没人拿箭对着你了,你出来……”
他的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张着嘴呆呆看着岩石之后的人儿。
清晨的阳光穿透枝叶,洒落在她白皙如玉的小脸上,如同给她蒙上一层金辉,水润的眼珠映着阳光,如同宝石一般晶亮,男童呆了一瞬才脱口问道:“你是林中的精怪吧?”
鱼幽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当作精怪,精怪有她漂亮吗?旋即她想到迷雾之后的男童,不由得承认,确实有精怪容貌不输于她,于是她决定原谅眼前这眼神不好的男童。
“我不是精怪,我就住在仙螺山下的村子,”鱼幽眨着水润大眼,半真半假地说道,“我昨日贪玩误入山林深处,一夜未归,我阿娘肯定急疯了,小公子能送我下山吗?”
男童被她水润大眼迷得晕晕乎乎,张口就要应下,却被中年男人拦下,劝道:“小公子,你不是说要给家主大人猎一头猛虎吗?这小姑娘要回家,属下着一护卫护送即可,无需小公子亲自相送。”
男童面露纠结,张口欲要说些什么,鱼幽忙赶在他前头朝他敛锯一礼,含笑道谢:“那就多谢公子了,不敢劳驾公子亲自相送,我随护卫下山即可。”
男童见她如此说,又见鲁叔一脸不赞同,他只得怏怏地吩咐一名身材最壮实的护卫护送鱼幽下山。
痴痴地望着鱼幽渐行渐远的背影,男童忽然想起一事,提声问道:“你叫什么?”
鱼幽装作没听到他的问题,笑眯眯地冲他挥挥手,加快步伐跟随护卫下山。
对于窥觊她美色的小屁孩,鱼幽可没有丝毫好感,若不是见那修为已至武师的中年男人眼中暗藏厉芒,她根本就不会提出让人护送下山。
呵,这些世家之人就是多疑,非得刨根究底才能放心,那她就让他们刨去!
鱼幽嘴角勾着一抹冷诮,跟着前方护卫亦步亦趋的下山。
“大丫是你吗?”
林中响起一道喊声,地面被一阵脚步声震得嘭嘭作响……
听到动静,护卫立时戒备,取弓抽箭,鱼幽眼疾手快,抓住护卫那只抽箭的手臂道:“是我阿叔,他来找我了。”
护卫却并未因她的话而放松警惕,相反,他年轻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因为他发现自己被女娃小手这么一按,手臂就再也抬不起来。
“你做了什么?”护卫厉喝。
“你做什么?”
一个比护卫嗓门更大的声音随之炸响,同时到来的是一个高壮如熊的男人,唰一声,寒光一闪,刀背砸在护卫肩上
噗通!护卫被砸得单膝跪地,正欲挣扎,那刀背一转,刀刃转向他的颈项,寒气侵入肌肤,他身体顿时僵住,但年轻的脸上涨得通红,愤恨地瞪向鱼幽。
萧俊雄原本就怀疑鱼幽被眼前小子欺负,而今见他瞪她,更是怒火中烧,脸上那道伤疤狰狞起来:“小子,在我萧疤脸的面欺负我家丫头,你胆子不小!正好大爷我给你放放血,让你警醒一下……”
寒光一闪,眼见要见血光,鱼幽终于出声制止:“阿叔,这是个误会,此人是护送我下山的。”
萧俊雄闻言立时撤刀,但刀刃还是在护卫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线,护卫一抹脖子,起身愤怒地瞪向鱼幽:“你是故意的!”
“小子,你再瞪我家丫头试试?”萧俊雄不明其中纠纷,但见这衣甲鲜亮的小子面露凶光,立时拦住鱼幽身前,百斤重的偃月大刀唰地横在身前,瞠目怒喝。
护卫被那大刀上的寒光震住脚步,年轻的脸上青白交加,看得鱼幽噗嗤笑出声,拍了拍萧俊雄的胳膊,示意他撤开。
萧俊雄眉头一皱,但还是依着她后退一步,不过在此之前,强行卸掉了护卫身上的弓箭、佩刀和匕首,而后还紧盯住护卫,目中满是警告之色。
被卸得一干二净的护卫憋屈又愤怒,但面上却不敢深露,鱼幽见此笑得更欢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委屈?是不是觉得刚刚就该将我乱箭射死?”
“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萧俊雄闻言大怒,声音震得树木摇晃。
鱼幽摆手示意他安静,迎上护卫见鬼一般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诮:“你的想法都摆在脸上,我要猜到并不难。你也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是以彼之道反诸彼身,让你体会一下我当时被你们用箭矢对着的感受。看来,你现在感悟颇深,我也满意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告诉你们领头的,我多谢他的护送之恩,不过我家人寻来了,就不劳烦你继续相送了。”
“你真的放我走?”护卫惊愕问道。
鱼幽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对萧俊雄道:“将他的武器还给他。”
萧俊雄觑了眼青年,冷哼一声,就将其弓箭等物砸在护卫身前,护卫立时捡起武器,深深地看了鱼幽一眼,才转身朝来路奔去。
“就这么放走那小子?”萧俊雄走到鱼幽身边低声问道,眼底闪烁着暗芒,不说别的,那小子的弓箭很是不错。
鱼幽挑眉:“那小子领头的是一个武师,阿叔若是有把握干掉那头领,我不拦着你。”
萧俊雄被她的话惊得脸上伤疤抖了一下,瞠着一双虎目瞪她:“你明知他们的厉害,你还敢惹?说,你这消失的一天一夜都干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阿娘快急死了?整个村子的青壮都在找你……”
“嗯嗯,我知道了。”鱼幽点头,“所以我们赶紧回去,不要啰嗦了。”
说着,甩开萧俊雄就朝山下去,直把后者气得没法,但鱼幽的性子他也知道,她不想说的事,谁也不想撬开她的嘴。
一大一小下山,不停遇到同村青壮,他们见萧俊雄沉着脸,鱼幽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狼狈模样,都不好多问,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赶紧下山,你阿娘肯定等急了。”
出了山林,鱼幽诚心诚意地向村民行礼道谢,而后便一溜烟奔向自家院子,引动村民一阵叹息:“在山林中呆了一宿本就吓坏了,还不忘向咱们道谢,真是一个乖巧懂礼的孩子,蓉娘有福了。”
听到这一句话的萧俊雄嘴角抽动,心道,如此“乖巧懂礼”的孩子若是放在你们家,只怕不到一天,就能将你们的福气折腾没了。
只希望蓉娘知道小魔女惹的事后不会被气死,他还是赶紧去劝一劝吧。
果然,等他赶到鱼幽家院门前时,便听到蓉娘的怒骂声。
“为了颗百年人参你就不要命了?为了颗百年人参你就能整夜不归,让我提心吊胆一整夜?”
什么,百年人参!
萧俊雄冲入院中,就看到萧宝抱着一颗比他白胖手臂还有粗的人参,顶端还长着一红花,根须分明,形若老头。
“真是百年宝参!我翻遍整座仙螺山可从未见过百年宝参!”萧俊雄双眼发亮,转向鱼幽追问,“你在哪里找到的?你领路,我们再去附近找找……”
“萧俊雄,你还想让大丫进山?”蓉娘叉腰咆哮,立时让萧俊雄消了声音,鱼幽暗松了一口气,朝萧宝使了个眼神,姐弟俩一道溜回屋中,将房门紧闭。
避了阿娘,萧宝抱着人参立时兴奋得又跳又叫:“阿姐,你真的是在山林里找到的百年宝参?还有吗?我们都去采了卖到镇上,一定能卖出大钱……啊呀,阿姐你干嘛打我?”
鱼幽从萧宝小脑瓜上收回手掌,觑着他冷笑一声:“我九死一生换来的百年宝参在你眼里就值一些银钱?”见萧宝被她吓得神色忐忑,她叹了一口气,教导道,“萧宝,你要记住,这世上人人都可能背叛你,钱财有可能会被抢走,宝物有可能会换主,你唯一能抓住的就是自己的实力,这是谁无法夺走的,而这颗百年宝参就是提升你实力的起始,不可或缺的起始。”
她的一席话,萧宝似懂非懂,唯有最后一句萧宝听懂了,抱着人参倒退,小脸露出惊恐之色:“阿姐,我不想药浴,我还太小,我不急……”
鱼幽只一闪身就将萧宝避到墙角,双眼微眯,盯住萧宝那双与她相似的桃花眼,唇角勾起一抹冷诮:“你是还但你别忘了,阿爹死了,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你若是怕疼怕死,我走了以后,阿娘谁来保护?”
“不是还有阿叔吗?”萧宝怯懦地反驳。
“你忘了我刚刚让你记住的话了吗?”鱼幽脸色一沉。
“阿姐,你刚刚说了许多,我记不住。”萧宝快哭了,抱着大萝卜尽力往后缩,只是身后是墙角,缩无可缩。
“那我再说一遍,人不可信,财物不可信,宝物不可信,你唯一可信的唯有自己实力,这次记住了吗?重复一遍!”
“人不可信财,财物不可信”
屋外,蓉娘和萧俊雄听着萧宝磕磕绊绊的复述,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蓉娘,”萧俊雄忽然张口,转头凝视着她泛红的眼眸道,“大丫不信我能照顾好你,但我要证明给她看,所以,我留下,不走了。”
“你说什么?”蓉娘被他说得一脸茫然,张口追问。
“我说,我要入赘你家,我要做你的男人!”萧俊雄砸下这一句话,仰头大笑着大步走出院门,徒留下蓉娘傻在原地。
萧俊雄这句震动整个院落的宣言,自然传入了姐弟俩的耳中,萧宝小脸顿时放光,转头对自家阿姐道:“阿叔说要入赘,那我就不用”
“谁说不用?你今晚就药浴,不然就再也叫我阿姐!”鱼幽沉着脸,丢下这句话,哐当打开房门走出去。
一脸绯红的蓉娘被房门动静惊醒,转头看到鱼幽阴沉的脸,还很年轻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丝慌乱:“大丫,我”
鱼幽抬手打断她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脸上的阴沉之色压下去,扯动唇角露出一个不太僵硬的笑容:“昨日阿叔跟我谈过此事,我告诉他,我不反对。”至于还说什么,就没有必要告知阿娘了。
“你们昨日已经谈过了”蓉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重复一遍后,忽地明白过来,俏脸上顿时红得如同天边的火烧云,张开口欲说什么,却又一个字吐不出。
“阿娘,我累了,我去洗个澡去去乏。”鱼幽心底黯然,又不愿让阿娘看出,便寻此借口朝厨房走去。
“啊,要洗澡,厨房中一直备着热水,我去给你放水。”
“阿娘,我好像听到三丫在哭,你去看看她吧,放水的事我自己来就好。”鱼幽将阿娘支开,独自走入厨房,将房门一关上,身体就顺着门板滑落下来。
其实,昨夜坠崖,今日被熊追,又与那世家主仆一番周旋,支撑到回家,鱼幽已经到了极致,若不是不想让阿娘担心,她刚一回家就能倒地睡着了。
不过,此时她却睡不着,阿娘那绯红中透着春意的神色不停地在她脑海中回旋。
原本,她以为阿娘经历了她那混账父亲,便不会再相信男人,但阿娘刚刚那神色击碎了她的笃定,所以她明明心中不喜,但依然告知阿娘她不反对。
只是,她迷惑了,爱情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一个女人被伤害之后,依然相信爱情,依然相信男人?
这是女人犯傻,还是她自己从未懂过情?
鱼幽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她这样一个从不相信任何人的人,如何去懂情,如何去爱上他人?
不过,前世她不懂情,依然登上了修真界顶峰,那今世,她又何须动情?
鱼幽脸上露出坚毅之色,起身走到灶前,舀水沐浴。
温热的水流过十指和手臂的伤口,带来阵阵灼痛,但鱼幽却连嘶一声的气力都没有,双眼阖上,沉入睡眠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鱼幽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醒来的地方也不是浴桶,而是自己的床上,衣物焕然一新,受伤的手指被包裹起来,如同粽子一般,没有丝毫美感,但鱼幽心底却涌起一股暖流。
“我知道那丫头就住在这,赶紧叫她出来,不然本公子砸了你的院子!”
一道嚣张的声音坏了鱼幽欣赏“粽子”的心情,桃花眼骤然一眯,她翻身下床,冲出屋子,冲到院门,拉开被那一群衣甲鲜亮的世家护卫惊得面色发白的阿娘和萧宝,冲当中那男童质问:“公子想要拆了我家?”
男童刚一瞅见鱼幽,两只眼睛顿时放出亮光,张口欲要叫她却被鱼幽先发制人,听得她的质问,男童嬉笑着摆手道:“我就是吓唬吓唬她,不然你怎么会出来?”
男童脸上满是得色,鱼幽忍住一脚踹飞他的冲动,小脸上黑沉沉的,冷声道:“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就走吧。”
说着,双手一合,关闭院门,但嘭的一声,院门被抵住,中年男人出现在门缝前,居高临下地俯视鱼幽道:“小姑娘,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鱼幽自知无法跟跟一个武师拼力气,干脆撤开手,冷笑回道:“阁下这也不是做客之道。”
“鲁叔,不要动粗,会吓到妹妹的。”男童摆着主子的架势训斥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脸皮抽了抽,却也恭顺地退到一旁,男童便走到鱼幽身前,笑嘻嘻地问道,“妹妹,我想到你家歇歇脚,可以吗?”
“哪来的登徒子,敢在我家门前放肆!”
就在这时,萧俊雄特有的大嗓门插了进来,其身后跟着一大群村民,原本喜气洋洋的,听得萧俊雄这声叱呵,顿时喧躁起来,气势汹汹地跟随萧俊雄狂奔而来,卷起一地尘土。
“就是他!”脖子上还残留一道血线的护卫立时朝中年男人低语,后者眼底立时闪过一道暗芒,射向急奔而来的萧俊雄。
萧俊雄距离院门尚有十丈,便从当中那中年男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属于武师的强大气势,心底顿时嘎登一下,不过,就算敌人再强,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不容人欺负!
眼底闪过一道厉芒,萧俊雄骤然提速,手中的偃月大刀闪过一道寒光
一方是衣甲鲜亮的世家护卫,好整以暇地矗立的院门前,一方粗布衣裳的荒野山民,喧躁着狂奔而来,其身上爆发的悍勇却丝毫不逊色于世家护卫,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四周空气如拉开的一张大弓,只需一触就迸发激烈的碰撞,血肉横飞。
被中年男人护在身后的男童顿时兴奋大叫:“鲁叔,给我狠狠教训这群山民!”
“你想教训谁?”鱼幽走出院门,眼风扫向男童,男童顿时嬉笑问道:“这群山民跟妹妹有关系吗?看着妹妹的面上,不教训也行,让他们给本公子道个歉就行。”
鱼幽懒得跟一个小屁孩计较,抬脚越过中年男人,沉着脸冲捉刀奔来的萧俊雄轻叱:“阿叔,你闹什么,这是我家客人,还不将你的刀收起来。”
这娇软的一声轻叱,仿若一阵清风,登时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吹而散。萧俊雄脚步一顿,身后的村民随之停步,但皆望向萧俊雄,似等他号令一下,就能继续如狼似虎地扑杀而去。
中年男人的目光微微一凝,对眼前这偏僻山村的粗莽汉子第一次生出了兴趣,但粗莽汉子对他的感官显然正好相反。但见对方握着偃月大刀的手一沉,大刀下坠,当的一声,刀刃如切豆腐一般劈入院前青石里,火花飞溅,就连中年男人都不由得神色一沉,看向粗莽汉子的目光又郑重了几分。
萧俊雄却好似浑然不觉气氛的变化,一把将鱼幽扯到身后,瞠着虎目扫视院前之人,冷哼一声对鱼幽道:“大丫你还小,不懂这世上的客人有善客,也有恶客,眼前这些人,一看就是恶客!”
“这位壮士误会了,我等是随我家公子诚心上门做客,绝非恶客,”中年汉子面带笑容地说着,朝后方使了个眼色,挥手道,“鲁前,奉上礼物。”
那脖子上残留一道血线的护卫听到自己的名字怔住,及至同伴将一对熊掌放在他手上,他才醒神,咬牙捧着熊掌奉到萧俊雄身前,涨红着脸梗着脖子道:“壮士请收下这份厚礼。”
萧俊雄也被这份“厚礼”怔住,虽然他若是拼命未必不能猎下一对熊掌,但中年男人一方明明实力比他强,却在他一番外强中干的威慑之后,居然真的服软了,这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莫不是对方真被他气吞山河的气势折服了?
鱼幽看到萧俊雄这副傻样,差点忍不住翻白眼,抬眸迎上中年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礼物虽不厚,但若只是进我家歇歇脚,也是足够了,请进吧。”鱼幽轻抬手臂做了个请的姿态。
中年男人鲁宿眼底露出惊奇之色,之前鲁前说这丫头出手按住他的胳膊就让他抬不起手来,鲁宿还有些不相信,此时看到这丫头轻描淡写就制止了一场纷争,对他奉上的对肉身滋养有奇效的熊掌不屑于顾,且那份不屑没有半点伪装强撑的意味,鲁宿终于相信这丫头确实非同一般,再看向她的眼神温和许多,抱拳笑道:“小姑娘既然诚意相请,那鲁某就代小公子多谢你的款待。”
“我不用你代谢,我自己来。”危险解除,男童从中年男人身后蹦出来,带着一身的玉佩环珠叮铃作响地跑到鱼幽身前,学着大人模样抱拳,笑嘻嘻地朝鱼幽道,“多谢妹妹的款待。”
说完,直起腰就去拉鱼幽的手,却被一只蒲掌截住。
“小登徒子,谁是你妹妹?要妹妹回你自家去!”萧俊雄抓住男童的手腕,瞠着虎目呵斥道。
“放开我,她就是我妹妹,我还要将她带回我家去!”男童挣扎大叫,这可惹恼了萧俊雄,本来虚握着手掌骤然收紧,男童手腕顿时红肿,张口痛呼起来,鲁宿及众护卫一看不对,忙驱步上前,萧俊雄身后的村民也喧躁着冲来,眼见就要再起冲突,一声叱呵骤响
“都闹腾什么?”
鱼幽一声怒斥震住全场,皱着眉扫过萧俊雄:“阿叔你松开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而已,他的话你也当真?”
萧俊雄被她说得悻悻松开手,男童则涨红了脸,张着嘴欲要争辩什么,就被鱼幽一个眼风扫中,嗤道:“等你什么时候能亲手擒下一头熊瞎子,砍下它的熊掌,再来说带我回你家当你妹妹的话。”一席话说得男童一张脸顿时涨红得如同一张红布,小拳头握得咔咔作响,鱼幽却撇过他,对鲁宿挥手道,“带着你家小公子进院歇脚去,别在院门前堵着碍人眼。”
如此不客气的一番话,气得众护卫头冒青烟,鲁宿却眼中异彩连连,真个牵起羞愤欲死的男童走进院门,其他护卫只得跟上。
鱼幽利落处理了傲娇男童一行,就转头朝萧俊雄问道:“阿叔,你呢,为何而来,还带着一众乡亲。”
跟随在萧俊雄身后的一众村民正看戏看得两眼发亮,转眼就被这妖孽女娃点名,一个半大小子立时跳起来嬉笑道:“大丫,你不知道吗?疤脸叔这是来向你阿娘提亲来了。不对,是入赘!”那小子一边嚷着,一边举起肩上之物,皮毛油亮,纹理漂亮,正是一张上好的虎皮,“你看,入赘礼都带来了。”
半大小子的一席话说得大家轰然大笑,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不断有人喊叫:“上好的犀角一对。”
“珍惜药材一包。”
“虎筋弦弓一张。”
……
各色聘礼摆出,花了众村民的眼,也吵嚷得刚进入院门的世家护卫都忍不住探出头看热闹,虽然面上带着看土包子摆阔的讥讽。
鱼幽扶额,斜了眼满脸喜色的萧俊雄,转身朝院门走去,一边朝里喊道:“阿娘,找你的,我先回屋躲个清静。”
蓉娘并没有因为她的喊声出来,反倒引来那半大小子促狭笑道:“大丫你可清静不了,一会你还得给你后爹敬茶。”
鱼幽甩都没甩那小子,抬脚跨院门。
不过一些山货兽皮,就想让她认可他,门都没有!
一场恶客上门,演变成入赘宴请,整个山村都热闹起来,呼啦啦地全部赶来鱼幽家贺喜,鱼幽这清静自然躲不了。
就连一开始摆着倨傲神色的世家护卫也被这份热闹感染,跟着山民莽汉们拼起酒来,一时间,连天上的月亮都被酒气熏得模糊起来。
望着上空忽然飘来的灰雾,鱼幽眉头一皱,甩开黏在她身后的“尾巴”,一把将萧宝捉到她的卧室中,当着他的面,将为他准备好的滋脉药材连同一张纸包在一个包裹中,而后塞入床头的柜子里,上好锁,最后将钥匙塞到他手中,叮嘱了一番话。
萧宝听得一脸茫然,有些忐忑又有些窃喜地问道:“阿姐,今天你不给我药浴了吗?”
捕捉到他眼底的窃喜,鱼幽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忧虑,正欲再叮嘱他几句,房门就被拍得嘭嘭响。
“大丫,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啊!”小公子景岳自从村民口中得知鱼幽小名后,便高兴的一个劲唤她,“大丫,大丫,你快出来!”
萧宝蹭地跳起来,打开房门猛力一推景岳:“不许缠着我阿姐!”
景岳虽比萧宝高出一个头,但猝不及防被推一下,差点跌个到昂,好在斜里插入一只手臂托了他一把,景岳才稳住了身形。
“小姑娘,你家的待客之道可真让人吃惊。”鲁宿收回手,扫了眼萧宝,朝鱼幽缓缓说道。
鱼幽眉头一蹙,伸手将被对方气势压得脸色发白的萧宝拽到自己身后,冷笑道:“客人若是觉得怠慢,尽可以离开。”
“不怠慢,不怠慢,本公子觉得很好。”景岳插了进来,小脸上的愠怒早就被鱼幽那句话惊散了,只留下一脸的嬉笑。
鲁宿面露无奈,他其实就是想吓唬一下这个处处奇异的女娃,谁想女娃不但没被吓住,反倒直接给他撂脸,更无奈的是,他家小公子更是舔着脸上去,那结果只会让这女娃得寸进尺。
果然,女娃直接出口赶人:“天已经黑了,我家太小,容不下你们这么多人,你们现在离开,还能在午夜前赶到桃花镇。”
“哎呀,天已经黑了。”景岳好似刚发现此事一般,惊呼一声后,转头吩咐他道,“鲁叔,妹妹家太小,住不下你们这些人,你带着他们去镇上吧,明日再来接我。”
听到这话的鲁宿哭笑不得,心道,家主为人方正,怎地生出的小公子却是个色痞,小小年纪就开始惦记别人家的漂亮丫头,现在连死皮赖脸都无师自通了。
好在不用他开口,那女娃就开口打破小公子的美梦。
“景岳,你不能留在我家,跟着你的护卫一起走,现在就走!”鱼幽的神色是全所未有的郑重,说完这话后,她转头对鲁宿道,“我若是你,就会带着你家公子即可离开,否则若是发生什么,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完,丢下怔愣的一主一仆,牵着萧宝朝前院走去。
萧宝星星眼地望着自家阿姐,临走前,不忘得意地冲景岳做鬼脸,景岳顿时怒了:“我就要留下,我不走!”
“小公子,听话,我们先离开,明日再来。”鲁宿却是一个多疑之人,本来就觉得鱼幽处处怪异,而今听得她的警告,他心中顿时生出无数念头,连声哄着景岳离开。
但景岳哪里肯听,又叫又喊闹得整个院子的人都看了过来,鲁宿眉头一皱,伸手在景岳后颈一按,景岳的嚷嚷声顿时消了,双眼一闭,昏睡过去。
鱼幽扫了鲁宿一眼,那一眼看得鲁宿心一惊,立时朝尚在与村民拼酒的护卫号令道:“给你们三息时间,整装离开,否则你们就不会回府了!”
说罢,鲁宿抱起昏睡的景岳朝院门走去,其身后顿时一片慌乱,众护卫急匆匆起身,跑到墙角操起自己的弓箭,一路上踢翻了酒水,撞碎了碗碟,引起一阵惊呼声,好在三息之内所有护卫都整装完毕,很快消失在院门之外。
村民面面相觑,热闹的院落一下子安静下来,鱼幽上前朝众人略弯腰行了一礼,微微笑道:“多谢叔伯姨奶们来我家帮忙,只是今日天色已晚,酒席已残,不如今日暂歇,明日我再大伙来我家喝酒。”
鱼幽虽是赶人,但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村民也没生气,嬉笑着打趣几句,也就三三两两散去了,鱼幽全程都带着笑脸,等到所有人离开,笑容顿时消失,冷幽幽的眼神惊得萧宝也松开了她的手,而后就被鱼幽赶回去睡觉了。
“咦,人怎么都不见了?”萧俊雄将三丫哄睡之后,出来后发现人去院空,不由得惊疑出声。
“酒足饭饱自然都散了,”鱼幽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阿叔,你跟我阿娘之事,我虽然不反对,但如今礼未成,你就不能留宿我家,明早再来吧。”
“都是一家人了,哪那么多讲究?”萧俊雄嘿嘿笑道,脸上带着九分醉意的绯红。
鱼幽也不理他,只冲一直避在房中的阿娘喊道:“阿娘,你出来送送阿叔……”
房中还未有回音,萧俊雄就撑不住了,一边摇摇晃晃往外走,一边道:“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走,大丫你照顾好你阿娘和三丫,明早我再来,我请主婚人来……”
萧俊雄刚走出院门,就感觉一股冷风从后颈吹过,身体禁不住抖了一下,酒意都醒了三分,口中喃喃道:“天怎么突然冷了?”
他欲要转身查看,就听得身后哐当一声,院门关闭,他只当那股寒风是院门关闭带起的风,口中嘟囔着:“小魔女把我当贼防呢,我不生气,等明日我请来主婚人,娶了她阿娘,她就得喊我阿爹,嘿嘿,喊我阿爹……”
院中无声,乌云遮月,黑漆漆看不清四周,萧俊雄傻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自家走去……
一阵阴风吹入院中,一团黑影从院墙角冒出,在地上一点点拉长,又缓缓直立起来,落在鱼幽身后,就在他伸手欲要抓住她的刹那,鱼幽忽然转身,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你终于来了。”
“鲁将军,您有没有觉得这股风有些不对劲?”临近桃花镇时,一名护卫突然朝怀抱着景岳赶路的鲁宿道。
“没什么不同,赶紧赶路!”鲁宿轻叱一声,但脊背却全然绷紧,脚下生风,很快就抵达桃花镇城门前。
就在这时,一股飓风刮起,遮天蔽月,四周顿时漆黑一片,看不见前方城门,也听不到身后护卫的声音,鲁宿登时一惊,锵地拔出腰上利剑,寒光乍现。
“别紧张,我不杀人,我只是想要你怀里的娃娃。”阴风环绕,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尖细,又透着一股难言的粘腻,让四周的空气都粘稠起来,如同根根黏丝困住了手脚,难以动弹。
更糟糕的是,鲁宿发现体内真元竟也被黏住,手中利剑被阴风裹住,只一瞬,利剑被卷走,没入阴风中不知所踪,鲁宿脸色剧变,冷声喝道:“大胆贼人,你可知你截的是何人?”
“嘿嘿,那你可知截你的是何人?”
一道冷飕飕的声音在鲁宿耳边响起,不等他反应过来,冷风刮过,手中便是一空!
“贼人,我鲁宿与你不死不休!”
桃花镇城门前,一道凄厉的喊声惊破天空,惊醒了整个镇子,霎时间灯火辉煌……
月影之下,一辆黑篷马车疾驰在荒郊野岭上,不大的马车上交叠着十数个昏迷的孩童,有男有女,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便是刚刚满了五岁的鱼幽。
鱼幽坐在马车里侧,是唯一没有昏迷的,这是她主动跟随瘦尸走而得来的福利。
当时,瘦尸被她那句话“你终于来了”惊了一跳,盯了她半响才问道:“既然知道我要来,你为何不逃走?”
“我想逃就能跳掉吗?”鱼幽淡淡反问。
瘦尸很诚实地回道:“当然不能。”
“那我还费气力逃跑干嘛?”鱼幽冲他翻了个白眼。
瘦尸却觉得她那白眼翻得与众不同,由此判定她是一个识时务的乖女孩,便没有喂她昏睡的药物,而这也是她的目的。
前世她是一路昏睡着抵达死海荒岛的,醒来后,身体也因服多了药物而变得迟钝几分,荒岛厮杀卜一开始,她就因为这几分迟钝差点丧命于同车之人的利刃下……
她扫过车厢,果然找到了眼角下长着一颗泪痣的女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忽然,车篷帘子被掀开,瘦尸如同厉鬼一般的面孔忽地凑到鱼幽身前,发出凄厉的嘶叫,但鱼幽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瘦尸顿觉无趣,面孔嗖地倒退至帘下,有气无力地问道:“小丫头,你胆子这么大,你爹知道吗?”
“我爹已经埋在地下了,你可以下去找他聊聊。”鱼幽冷冷地回道。
瘦尸装模作样地抖了一下:“小丫头,你说的笑话比我的还冷,而且我现在还不急着找你爹聊天。不过,有一事要你帮忙。”
瘦尸说着,就将一物抛入车中,砸在鱼幽身前,鱼幽随意一瞥,眉头就禁不住跳了跳。
“嘿嘿,看来你已经认出他是谁了。”瘦尸发出两声有气无力的笑声,便放下帘子,声音却依然传入她的耳中,“丫头,这小子身上有古怪,昏睡的药物在他身上不好使,他过一阵就会醒来,你若是不想他的血填了我身体里的窟窿,就帮我安抚住他。”
鱼幽的小脸登时沉了下来,盯着眼前的熟人,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车厢,心中暗骂,都是一群废物,明明提醒过他们,结果还是让小屁孩被血炼门的人捉住。
当然,鱼幽提醒鲁宿并不是存在什么善心,善心这种东西早在三百年前就远离她而去了,她只是有些忌惮小屁孩的背景,因为身旁有武师贴身护卫之人,不是王孙就是皇子。若是小屁孩在她家中失踪,必然连累阿娘和萧宝,是以她才极力赶走他,只可惜小屁孩最终还是没能避开此劫。
想到家里留下的那张纸条,鱼幽眉心一跳,伸手抓过小屁孩,习惯性的一骈指,并没有闪过灵光,鱼幽才猛地想起,为了不让瘦尸看出异常,她白日里就将体内灵力放空了,此时她与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娃没什么两样,想要强行弄死小屁孩那是妄想,看来只能等他自行醒来。
心情不甚好的鱼幽随手将他一丢,小屁孩嘭地砸在车壁上,不想他呻吟一声捂着额头睁开了眼,但入眼一片漆黑,爬起就被脚下横躺之人绊倒,小屁孩顿时惊恐大叫:“这是哪?快放本公子出去,不然本公子……”
“不然你要怎样?”鱼幽冷幽幽截断他的话,“叫人砸了这车?”
小屁孩声音戛然而止,静了一瞬,而后爆发更尖利的尖叫:“啊!!!”
魔音穿耳,鱼幽立时捂住耳朵,就被一个肉球撞到身后车壁上,嘭!
现世报来得太快,后脑勺起了个包,鱼幽咬牙切齿,却无法将身上的肉球踹开,因为肉球将她死死地压在车壁上,只听得他大声喊叫:“妹妹,真的是你,你怎么也被坏人抓住了?但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你个球,赶紧放开我!”鱼幽忍无可忍,张口怒骂。
车篷外响起瘦尸特有的快要断气一般的笑声,鱼幽明白对方那是在幸灾乐祸,但肉球却被那诡异笑声吓坏了,本要松开鱼幽的手臂反倒抱得更紧了,却不是为了保护鱼幽,而是将自己的身体缩到鱼幽怀里,瑟瑟发抖。
“谁,谁在那里笑?快滚出来,不然本殿……呜呜……”
肉球外强中干的尖叫便鱼幽伸手捂回了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鱼幽凑到他耳边道:“噤声,不然你被厉鬼抓走我可不管你。”
肉球被她唬得身体一抖,却也真的停止了挣扎,只用力点头,鱼幽这才松开了他的嘴。
“妹妹,你没骗我,我不叫,厉鬼就不会抓我?”肉球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哆哆嗦嗦地问道。
“桀桀”恰在此时,车篷外响起尖利的笑声,又透着一股诡异的粘腻之感,“我最喜欢尖叫的娃娃,尖叫的娃娃有活力,血甜肉香,想想就流口水。”
“胖子,小娃娃你可不能独吞,我喝他的血,肉分给你。”
车外胖坨和瘦尸的一唱一和尖利,吓得肉球将自己彻底缩成了一个圆形肉球,且紧挤着鱼幽,她忍了忍,终是没将他踢开,但眉头却是皱着。
瘦尸和胖坨都在,但三日前被瘦尸带走的二丫却不在车厢里,她到底在哪?
鱼幽心底生出一丝不安,但她从未想过去问瘦尸,因为瘦尸看着与她相处愉快,那也是因为她看着机灵却又识时务,不该问的半点不问,且没有丝毫威胁力,这才与她说些冷笑话。但实则瘦尸性子谨慎,却又喜怒皆随其心,一个不爽,真的有可能喝了她的血去填他体内窟窿。
所以,瘦尸让她稳住景岳的威胁,鱼幽从未将之当做冷笑话,而胖坨那番话喜欢娃娃的话,也是句句属实。
呵,整个血炼门的人都是变态。
出自血炼门的自己……鱼幽遗憾的发现,血炼门烙印在她身上的痕迹,被魔君全部抹除了,或者说血炼门还未来得及在她身上烙下深刻的印记,她就被更变态的魔君给重塑了,重塑期间所遭受的折磨,让鱼幽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幸好,她重生在遇到他之前,她只要在血炼门将她献给魔君之前,将所有能拿到好处都拿到手,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妹妹,你不害怕吗?”
耳边响起肉球牙齿打战的声音,打断了鱼幽的思绪,鱼幽此时心情不坏,也就不与他计较,只冷冷道:“叫姐姐,不然将你踹出去喂厉鬼。”
肉球可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情不坏,反倒差点被她的威胁吓得蹿到车厢另一头,但在漆黑冰冷的车厢里,肉球终是舍不得鱼幽身上的温热和唯一熟悉的气息,忍住惧意低声反驳:“你个子比我矮,不可能是姐姐。”
“就凭我胆子比你大。”鱼幽冷冷一句话将肉球噎得再次缩成了球,她满意了,话锋一转问道,“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被伤了自尊的肉球本欲不理她,但忍了一会还是闷闷开口:“我只记得在你家睡着了,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厉鬼抓住了,而后就被厉鬼喂了一颗气味难闻的药丸……”说到这,他的身体猛地发抖,捂住自己脖子惊恐大叫,“那是不是毒药,我是不是要死了?”
啪!一巴掌拍在肉球的脑瓜上,成功拍断了肉球的尖叫,鱼幽这才冷冷道:“你再尖叫才真是离死不远了!那颗药丸只是让你昏睡而已,你现在醒了,自然没事。”
“啊?哦!”肉球惊乍之后,神色一松,就连对车外“厉鬼”的恐惧都消散不少,凑到鱼幽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鱼幽不答反问:“我若说我跟厉鬼是一伙的,你信吗?”
鱼幽的声音冷幽幽的,在漆黑阴冷车厢里听起来格外诡异,肉球差点跳起来,却又很快伸手抱住她,连连摇头:“我不信,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是厉鬼!”
鱼幽被他的逻辑打败,伸手扯开他,冷冷道:“你再随便动手动脚,我就真叫外面厉鬼吃了你。”
肉球嘻嘻笑道:“我不信,你若要害我,之前就不会让鲁叔带我离开你家,那厉鬼肯定当时就藏在你家了,所以你赶我们离开。”
“小娃娃倒是聪明得紧,你不怕我吃了你,那你怕不怕我吃了你的漂亮妹妹?”
车外响起瘦尸快要断气的声音,肉球顿时面露惧色,他忙喊道:“你别吃我妹妹,我不出声就是了!”
喊完,他立时捂住自己的嘴,紧紧挨着鱼幽,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动,惊惧地望着四周,生怕哪里冒出厉鬼来。
鱼幽看得好笑,心道这小色痞倒是想着英雄救美,却不知自己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罢了,看在他的背景上,荒岛厮杀之时,她稍稍护着他一点,别让他死了就行,至于以后如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车厢内恢复安静,鱼幽阖目养神。
骨碌碌的车辙声,呜咽如鬼哭的风啸声,让鱼幽生出一种重回前世的错觉,那苦痛挣扎又酐畅淋漓的修魔生涯,真是让人血液沸腾!
只是沸腾的血液,随着天上日月数个轮回,彻底凉成了冰,因为她现在头晕眼花,半点气力也没有。
“小丫头,要不要我赏你一颗药丸?”一张鬼脸忽地飘到鱼幽眼前,桀桀笑问。
鱼幽抬起眼皮看了瘦尸一眼,又垂下眼皮不作理会,这样的场景每日清晨都要来一回,她已经习惯了,只是饥饿却越来越强烈了。
见她不理,瘦尸桀桀笑了两声,枯手一抖,十数颗药丸没入车厢内孩童的口中,包括她身侧的肉球。
肉球在第一日就忍受不了饥饿,在瘦尸冒出来时索要食物无果,便主动要求吞服药丸,至少昏迷的时候感觉不到饥饿。
瘦尸在离开车厢前,眍的眼珠转了转,打量了鱼幽好几遍,不见鱼幽抬眼,他忍不住开口:“丫头,你就不好奇我为何打量你?”
聒噪!鱼幽心底暗骂,却还是配合地掀了掀眼皮:“为何?”
“嘿嘿,自然是因为看一眼少一眼。”瘦尸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桀笑着飘出车厢,车内再次恢复黑暗,衬得鱼幽多日未见阳光的小脸更加苍白。
他是什么意思?鱼幽眉头一跳,她知道,瘦尸有个怪癖,那就是喜欢在别人临死前制造恐惧,说是恐惧之人的血才最鲜美,才最能填补他体内的窟窿。
所以,他这话不是在跟她说冷笑话,而是必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以至于让瘦尸笃定她必死无疑。
到底是什么事?
重生以来,鱼幽第一次发现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让她的心不安地跳动。
不行,她的计划必须改变。
鱼幽推开身侧的肉球,盘腿坐下,阖目凝息,数日来第一次运起了炼气决,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钻入体内……
修炼无时日,鱼幽从入定中醒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海腥味,只是眼前依然一片黑暗,显然她还身处于狭窄的车厢中。
“小丫头藏得很深啊,原来小小年纪就是一名初阶炼气士。”一张鬼脸忽地飘到眼前,吊白眼盯着鱼幽桀桀笑道。
鱼幽没有躲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便是炼气士也无法从你的眼皮子下逃走不是?”
“说的也是。”瘦尸点头,伸出舌头舔了下干瘪的嘴,“我最喜欢喝正道修士的血,蕴含着灵力的血真是美味极了!”
瘦尸说罢,那舌头猛地伸长,唰地朝鱼幽脸颊舔去,鱼幽忍无可忍,侧脸避开的同时,抬手发出一缕灵力朝那黏湿的舌头直射而去,瘦尸却不躲,反倒舌头一卷,将那缕灵力卷入口中,嘎巴嘎巴地嚼了两下,一脸享受地赞道:“灵力精纯,美味!小丫头再来点呗。”
鱼幽桃花眼一眯,转瞬舒展,勾唇笑道:“反正我欲入魔道,这灵力在我体内也是阻碍,所以你若告诉我,你笃定我会死的缘由,我就将体内的灵力都送给你当甜点。”
“小丫头知道得还挺多呀!”瘦尸歪着头上下打量着鱼幽,桀桀笑道,“可惜没用,你该死的时候就一定会死,我要喝你的血,就一定能喝到!”
瘦尸桀桀怪笑,猛地一挥手,嘭的一声,车篷掀开,阳光照入,车内昏睡的孩童纷纷醒来,等他们看到自己身在一艘狭窄破船上,四周皆是茫茫海水,眼前飘着面如厉鬼的黑袍人,顿时发出一阵阵尖叫。
“啊”
“救命啊!”
“不要吃我!”
“啧啧,叫声多响亮,都是有活力的好娃娃。”胖坨兴奋地凑过来,吓得众孩童的喊叫更加响亮,胖坨更是兴奋,袖袍一抖,一团黑气冒出,“去厮杀吧,活下的孩子就是我胖坨的徒弟!”
那团黑气裹住尖叫的孩童,被胖坨一挥,就腾空越过大海,朝前方的荒岛飞去,但就在抵达荒岛的前一刻,黑气快速逸散,被裹在外围的一个孩童尖叫着坠落下去
噗通!
孩童坠入海中,只挣扎了一下,就漂浮在海面上,面黑如漆,眼睛暴凸,没了气息。
“啊”
半空中看到这一幕的孩童惊恐尖叫,但那团黑气逸散的速度更快了,又一个孩童往下坠落,他惊恐的大喊“救命”,却无人向他伸出援手,只一个个惶急地朝黑气中央挤去。
“哎呀,魔元少了点,这群娃娃还没上岛就要死上几个。”胖坨遗憾叹息,但那双暴突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可惜的意味,反倒兴奋地看着眼前的好戏。
鱼幽知道胖坨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震慑威吓这群孩童,让他们知道荒岛上没有退路,唯有厮杀胜出才有活路。
前世,鱼幽经历过这一遭,于是第一时间挤入黑气中央,顺带将不明状况的景岳也扯到身边。
看到黑气外围的孩童一个接一个坠落,景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发不出,而鱼幽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波动。
血炼门每十年就会从世俗界挑选数百孩童送到荒岛上的厮杀,最终却只取十人入门,所以就算他们不坠入死海被毒死,最终也会死在荒岛上,不过早死晚死的差别。
鱼幽正想着前事,忽然一个身形足有她两倍宽的男童朝她撞来,目的就是撞开她挤到黑气中央,桃花眼登时一寒,灵力运转,抬手拍出,嘭!
“啊”身形足有她两倍宽的男童大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得他身后一个孩童同时跌出黑气护罩,噗通噗通坠入死海,而他们距离荒岛只剩下最后一尺,伸出手触到岛石,却很快无力地滑落下来,漂浮在海面,黑面凸眼没了气息。
“大丫,你果然心狠手辣,一出手连无辜之人都不放过。”
一道娇小的红色身影飘来,愤恨的指责之声如惊雷一般,炸响在刚刚落在荒岛上之人的耳边,本就惊魂未定的孩童纷纷倒退,拉开与鱼幽的距离。
只除了站在鱼幽身侧的景岳。
景岳手指红衣女童怒声喝问:“你是谁?凭什么说我妹妹心狠手辣?那人要撞我妹妹,难道就任由他撞下去不成?”
红衣女童讶然地挑眉:“小哥哥,我可没说她出手不对,只是她一出手,不但将撞她的人拍下了死海,还累及一个无辜之人也坠入死海,我说她心狠手辣难道不对吗?”
“小美女说得对,她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跳起来骂道。
“对,心狠手辣的坏人,我们都不理她!”
四面八方一片指责,景岳气得大叫:“你们胡说,我妹妹是好人!”
“你护着她,你也是坏人!”群起攻讦,更有孩童捡起石头朝二人砸来。
嘭!一点灵光于半空中击中那颗石头,霎时碎成粉末,惊得众孩童齐齐消声。
鱼幽瞥了眼同样被惊住的景岳,目光流转,淡淡扫过四周愤恨瞪向她的孩童,嘴角勾起一抹冷诮:“不过是些将死之人,你跟他们争辩有何意义?”
自挑起众孩童攻讦鱼幽后,就站在一旁当壁花的红衣女童再次出声:“大丫,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杀死在场所有人么?”
此言一出,众孩童神色剧变,鱼幽也终于将视线移向红衣女童,眉梢微微一挑:“上了荒岛之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谁也逃不过。而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挑起众人与我作对,是在得了天时地利之后依然没把握杀死我吗?”
“谁说我没有把握?”红衣女童张口反驳,盯住鱼幽厉声道,“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一样能杀了你!”
“是吗?”鱼幽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扯住一脸茫然的景岳,抬脚朝荒岛中心走去,所过之处,原本挡着路的孩童纷纷散开。
只是,她走出没有几步,荒岛上空就响起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朵
“所有人赶往荒岛中央,取用食水和武器,然后就尽情厮杀吧!”
“所有人赶往荒岛中央,取用食水和武器,然后就尽情厮杀吧!”
在这阴测测的声音响起的刹那,鱼幽暗咒一声,拽紧景岳,拔腿朝荒岛中央奔去。
二丫杏眸一眯,立时提升喊道:“大家快追上去,不然让她独占食物!”
茫然的孩童闻言醒悟,大喊着追赶上去,但他们的速度哪里能比过鱼幽,双方距离越拉越大。
而奔逃的人群却不只他们这一处,方圆数里寸草不生的荒岛上,人群自四面八方涌向荒岛中央,脚步声、呐喊声、尖叫声汇在一处,让这寂寞了十年的荒岛登时沸腾起来,也掀出了尘封十年的断肢白骨,惊得不少孩童噗通跌倒。
景岳便是被惊吓住的孩童之一,若非鱼幽拽着他,他非得摔个狗啃泥。只是虽未摔到,他的腿就软成面条,倒向鱼幽。
鱼幽口中骂着“废物”,一把将他推开,景岳一个踉跄,跌坐在身后的白骨头颅上,顿时一声大叫连滚带爬的跑开,只是刚跑出两步就瘫软在地,满脸泪痕的哭喊:“父皇快来救我,我要回宫!”
鱼幽在推开景岳那一瞬就决定丢开他这没用的废物,但听到他这一声哭喊,她气恼地回转,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道:“这里是死海荒岛,距离天梁国足有万里之远,你的父皇不可能来救你,你若依然如烂泥一样瘫在这里,我保证不出一日,你就跟你身边这一堆白骨永远作伴。”
景岳被鱼幽这番话骇得身体发抖,想要起身却根本爬不起来,见鱼幽气恼欲走,他忙伸手抓住她的裤脚,哭喊道:“我不要做白骨,大丫别丢下我!”
被抓住裤脚的鱼幽瞅见后方人群越来越近,眼见要赶超她,桃花眼登时一眯,伸手抓住景岳的衣襟,往肩上一杠,心中对自己暗道,她绝对不是发善心,她只是担心这废物若死了,会连累到阿娘和萧宝被天梁国迁怒。
此刻,她是万分后悔当日跑到仙螺山中,不然哪里能碰到这废物皇子,惹出这一身没玩没了的麻烦。
鱼幽口中的废物点心,此时被她拦腰杠在肩上,头冲下方,这姿势让小皇子羞愤万分,开口与她商量:“大丫,能不能……”换个姿势这四个字还未吐出口,就被鱼幽怒声打断。
“再出一声,急把你丢下!”
在被丢下成为白骨与继续被杠着这两个选择中,景岳聪明地选择了后者,紧紧闭上了嘴,但下一瞬却猛地张口,惊恐大叫:“大丫小心”
一道身影扑来,手执匕首扎向鱼幽后心,景岳大叫,声未落,就被用力甩向前方
嘭!景岳砸地,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想要冲回去救鱼幽,却在刚起身的一瞬就听到一声凄厉惨叫,他的脚步一顿,飚射的鲜血映入瞳孔,但那鲜血却不是鱼幽的,而是鱼幽身前小姑娘的。
小姑娘的脑袋噗通落地,咕噜噜滚了一圈,一双眼死不瞑目的瞪着上天,右眼下的泪痣红得刺眼。
这一幕不但怔住了景岳,同样怔住了那群与鱼幽同车的孩童。
他们原本是打算在那小姑娘扑过去刺中鱼幽后心后,群起而攻之,只是他们没有料到鱼幽仿若长了身后眼一般,在匕首扎入她后心的前一刻,丢出肩上之人,扭身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腕,嘎吱折断她的手腕,紧接着借着她的手腕上的匕首一划,小姑娘头断血喷,无头身躯嘭地倒地,砸碎了地上一片白骨,骇得孩童齐齐倒退,再无与之一搏的勇气。
躲在孩童身后的二丫瞳孔骤然缩紧,鱼幽的经历她再清楚不过了。
死海荒岛上,鱼幽遭遇的第一次劫难,便是被这右眼下长着泪痣的小姑娘刺中一刀,到时她蛊惑众孩童群起而攻之,必然能将鱼幽杀死!
只是,为何她的谋划失算了?为何明明该刺中鱼幽的小姑娘反倒落得个头身分离的结果?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二丫惊怒又茫然,一道目光忽然越过众孩童射向她,无端地让她心底一颤,她咬着牙正欲回敬过去,那道目光却轻飘飘地收了回去,透着无尽的轻视与侮辱,恨得二丫差点咬碎银牙,双眼发红。
啧啧,这么不经激啊!鱼幽彻底收回视线,满意地将染血的匕首往袖中一收,三两步走到景岳身前,斥道:“还不快跑?”
说完,抓住他的手腕,拔腿就朝前奔去,景岳被拽得一个踉跄,但他好似被刚刚鱼幽杀人那一暮激起了骨子里的血性,跌跌撞撞地跟上了鱼幽的脚步。
身后那群孩童也随后奔跑起来,但这一次却不是为了追赶鱼幽,相反,他们根本不敢太过靠近鱼幽,他们只是为了赶到荒岛中央抢夺食物和武器,因为荒岛上除了鱼幽外,四面八方还有更多的敌人。
他们的脑海中回旋着鱼幽说过的话:上了荒岛之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谁也逃不过!
但若是抢不到食物和武器,那便连拼杀一场的机会都没有!
抢!
所有人心中的念头汇成了这一个字,在荒岛中央那一块堆放着馒头、水壶和刀刃的圆形平台上,迸发了第一场血腥抢夺。
因为带着景岳这身骄肉贵的小皇子,加之反杀泪痣小姑娘耽误了一些时间,鱼幽刚抵达中央平台,就有三人同时扑来,鱼幽立时将景物往食物堆里一推,道:“尽可能多拿食水,再给自己选一把兵器。”
话未落,人已迎上朝她扑来的高壮胖子,匕首一晃,胖子声都未发出一声,捂住脖子瞪着眼栽倒下去,鲜血咻地飚射而出,溅落其后二人身上,也溅落在白胖胖的馒头之上。
浓烈的血腥味让空气骤起一凝。
“阻我者,杀无赦!”鱼幽口中吐出这六个字,冷冷地扫了那二人一眼,便俯身剥下死去胖子的衣袍,兜起一片馒头和水壶。
那二人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避开鱼幽,扑到另一侧,快速收捡馒头和水壶。
云霁这一兜,取了近三分之一的食物,她系好包裹,立时拉上景岳撤出圆台。
另外二人却是慢了一步,便被蜂拥而来的人堵在圆台上,顷刻间,那块方圆不过一丈的圆台就被鲜血侵染,惨叫震天,残肢断臂乱飞,仿若人间炼狱,而造成这场炼狱的,都是些年不过十岁的孩童。
等到这场拼杀结束,冷月已经升上天空。
凄冷的月辉照在布满了近百尸体的圆台上,而这厮杀还在向四周蔓延,浓烈的血腥气熏得月色发红。
景岳蜷缩在一个狭窄岩洞中,惨叫声不时穿透岩洞缝隙传入他的耳中,圆润的小脸上满是惊色,手中的馒头被他抠烂了也不自知。
鱼幽扫了眼他脚下掉落一地的馒头碎渣,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一共抢了五个馒头,一壶水,你最好期盼,这些东西能让你在荒岛上支撑十天。”
景岳抠馒头动作猛地一滞,惊愕问道:“不是每天都发下食物吗?”
鱼幽只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景岳惊惧得蹭地站起来,脑袋嘭地顶到岩壁上,他哎呦一声捂头坐下,两眼含着泪水,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鱼幽求证道:“大丫,你在骗我的是不是?若只有这一些食物,这么多人怎么够吃?难道要吃人肉吗?”
说到最后,景岳打了个冷战,而鱼幽扫过来那一个“你终于聪明一回”的眼神,让他抖若筛糠,张口呕吐起来。
“你若想着明日将你的呕吐物再吞入肚中,你就尽管吐。”
云霁冷幽幽的声音立时让景岳停止了呕吐,却也吓得他剧烈咳起来,不想她连他咳嗽都不许,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他瞪眼抗议,却在对上鱼幽杀气凛然的眼神那一刹那,猛地止住了咳,一股寒气从脚底蹿到头顶。
“你待在里面不许出来!”鱼幽说罢,松开他的嘴,打开包裹,抖出一半馒头和水,而后抄起包裹就推开堵在岩洞前的石块。
“你要去哪?”景岳大惊,冲到岩洞口,却被一块从外推进来的石块撞到口鼻,疼得他无法出声。
“你若想死,就继续出声!”鱼幽冷叱一声,手下动作却半点不慢,很快就岩洞口用石块堵死,最后叮嘱一句,“我若不回来,你不许出洞!”
“呜呜”
“也不许出声!”
说罢,鱼幽立时背上包裹快速离开,但刚走出不远,就被团团围住。
凄冷月色之下,这些白日里还眼神澄澈的孩童,此刻身上却散发着血腥之气,双眼如狼一般发着绿光,死死盯着她手中的包裹。
鱼幽却并没有理会这群孩童,而是将目光直直射向众人身后那抹红色身影,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一直好奇,你到底是如何寻到我的行踪。”前世,鱼幽这荒岛上经历了一遭,作为胜出的十人中的一员,她自然对这荒岛上哪里有个洞可躲人、哪里有个坑可做陷阱了如指掌,就算二丫也是重生,但她从未到过荒岛,如何能知道这些,还准确地找过来?
二丫却根本不回应她,只得意地扫了她一眼,便抬手一挥:“杀了她,将她的食物抢过来,你们就能填饱肚子!”
“食物”二字刺激得这十数孩童双眼泛红,口中发出如野兽般的吼叫,握紧手中短刀短剑,从四面八方扑向鱼幽。
鱼幽却不躲不闪,任由众孩童扑过来,却在他们临近的一刹那,手一抖,寒光一闪,化破一人的脖子,在其鲜血喷射的同时,鱼幽左手抓住此人的短刀,噗嗤扎入其旁一个孩童的心口,右手上的匕首也化破了第三人脖子,此时,惨叫才骤然响起:“啊”
鱼幽左手一拧,绞碎了孩童的心脏,惨叫戛然而止,她拔出短刀,鲜血泛着一丝幽蓝飚射出来,鱼幽却脸色一变,立时闪身避开,鲜血溅落在地方,发出一阵兹兹声,腥臭无比。
剩下的孩童也被她瞬间袭杀三人的气势吓住,一时不敢再扑来。
站在后方的二丫看到此幕,恼怒地喝骂:“你们都是废物吗?这么多人还用怕她一人?一齐扑上去,只要有谁划伤她一下,她便必死无疑,食物就是你们的了!”
“啊!我要杀了你,我要食物!”一个孩童大叫着扑向鱼幽,手中利刃淬着寒光,其他人也冲了过去,二丫的眼底露出得色。
鱼幽,这可是我耗费了大半身家才兑换来的毒液,无色无味,唯有染血才能觉出异常,却没想到被你误打误撞识破了,不过,这么多孩子,我就不信你能躲过所有人的冷剑!
鱼幽确实陷入了困境,她不过初阶炼气士,灵力极为有限,纵然这些孩童气力不大,但纠缠起来却也颇为麻烦,尤其说他们的刀剑上都淬了毒,她一下子束手束脚起来。
这群如狼一般的孩童却马上看出了她的顾忌,一人大喊:“大家一起上,她就两只手杀不了我们这么多人!”
这荒岛上似有一股诡异的力量,一股让每个上岛之人快速丧失理智的诡异力量,明知扑上来就可能成为那被杀死的二人,但这数十个孩童却没有一个退缩,嗷叫着齐齐扑来。
云霁寒光一闪,不躲反进,冲着一个孩童猛地冲过去,在他刺中鱼幽的前一刻,用匕首化破了他的喉管,而后抓着他的尸体挡住自己的左侧,却纵身扑到右侧,又一刀划过,收割一条人命。
凄冷的月色下,鲜血氤氲中,一名女童背负着一具破碎的尸身,不停地扑入人群,收割着一条又一条性命,杀得双眼泛红,也杀得那群孩童几近崩溃。
二丫眼中露出惧色,明明,明明鱼幽不该这么厉害的,到底哪里出了变故,让她的谋划一次又一次失败?
不,她还没有失败!
二丫目光一寒,袖中抖出一柄弯刀,刀刃上淬着黑色液体,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息
鱼幽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孩童了,她已经精疲力尽,只是下意识地往前方头颅的脖子一划,滚烫鲜血喷射的那一瞬,她却忽觉后背一寒
那寒意让她毛骨悚然,想都没想,她将背上残破尸体往后一甩,嗤的一声,一柄一尺长的刀穿透尸体,化破衣物,触及她的后腰,腥臭的气味传入鼻尖——
九转断魂毒!
中此毒者,若无金丹修为,必然九日命断,魂飞魄散,再无转世的可能。
鱼幽骇得脸色大变,立时闪身避开,伸手一摸后腰,没有伤口,心中顿时一松,但就在这一瞬,左臂一痛,流出的鲜血透着一丝幽蓝——
“我刺中她……啊!”
那大叫的男童,眼底兴奋还未散去,就惨叫着捂住飙血的脖子,噗通倒地!
而鱼幽在反手割破男童脖子之后,立时朝手臂上一剜,一块肉随着男童的尸身一齐落地,手臂上喷射的鲜血泛着幽蓝,鱼幽身体一晃,瞳孔一缩,毒液并没有清除干净。
“她已经中毒了,一齐上,杀了她!”二丫兴奋大叫,又退回了后方,她现在就是个“脆皮”,刚刚那一击虽让鱼幽避过,但也让那男童用淬毒的刀成功划伤了她,这次,她就不信她还能不死!
“杀了她!”剩下的十来个孩子大叫着扑杀过去。
“来啊,让我杀个痛快!”鱼幽一声吼叫,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冲进人群,根本不避刀剑。
荒岛上的孩童虽被饥饿激了骨子里的狠劲,但毕竟只是孩童,哪里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魔女的对手,鱼幽此次没了掣肘,这十来个孩童不过是地里的萝卜,任她收割!
霎时,鲜血飚射,惨叫凄厉,不过三息,鱼幽身前再无一个站立的孩童,她浑身浴血,仿若从地狱中爬出来,握着淌血的匕首,一步一步走向二丫。
二丫脸色苍白,似乎还未从眼前一幕中醒过神来,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没事!你明明已经中了黑蝎子的毒液,怎么可能会没事?”最后一句她忽然提高声音,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节节倒退。
鱼幽伸出舌头,舔舐了唇上的鲜血,勾起一抹诡异之极的笑容:“我有没有事,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二丫,自你出现在我家,我就对你很好奇,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来吧,握紧你的刀,咱们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瞅见她稳健的脚步,被她凶戾的眼神盯住,二丫浑身颤抖,手中的刀都握不住了,这一刻,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这种真实的感觉跟以往她在虚拟游戏里完全不同。
虚拟游戏里,她能杀伐果断,但在这个真实得与她本来世间几乎一样的全息世界里,她即便告诉自己,鱼幽很可能是虚张声势,但心底生出的恐惧还是无法散去,恐惧蔓延至全身,她迈不动腿!
“来啊!”鱼幽一声暴喝,骤然提速朝她冲去,如若地狱厉鬼咆哮着朝她扑去,二丫身体一抖,弯刀哐当落地,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噗通!
望见二丫消失在远处,鱼幽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耗尽,再无灵力束缚的毒液,迅速蔓延至全身,她想要爬向岩洞,却抬不起手,挪不动腿,眼前阵阵发黑,她仰头朝天苦笑,她怕是熬不过这一劫了。
恍惚间,她看到一道身影踏月而来。
月色发红,那人却是一袭白衣,分外醒目。
来人缓缓朝她走来,那熟悉的感觉让她浑身颤抖起来,愤恨地问道:“你是来看我怎么死的吗?你如愿了,我很快就会中毒而亡……咳咳……”
鱼幽口中咳血,干脆撇开脸不去看他,那人却停在她身前,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有本君的护佑,你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谁要你护佑!
鱼幽抬头欲要大吼,却被一阵白光刺得闭上眼,在闭眼地前一刹那,她看到那道那人朝她勾起一抹冷诮,身形却如冰融雪消一般消失不见……
“去死!”
鱼幽大叫跳起,嘭!
头撞在坚硬之物上,起个包,剧痛!
鱼幽摔到在地,捂住头正欲打量四周,却对上一张圆润的脸,她皱起了眉:“景岳?”
“大丫,你终于醒了……呜呜……”景岳高兴喊道,却忽然想起不能大声说话,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眼底溢出满满的喜悦。
鱼幽迷茫地扫向四周,昏暗逼仄的岩洞,染血的包裹,还有十来个馒头散落在角落里,那是她出洞前从包裹中抖出来的,连位置都没有变。
“我怎么会在这?”视线回到景岳脸上,鱼幽哑着声问道。
景岳的脸顿时一片通红,嗫嚅了一阵,才道鱼幽转厉的目光下快速回道:“你让我躲在岩洞中不许出去,但是我见你一直没有回来,就偷偷跑出去,然后发现你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我将你拖了回来,你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一天一夜?
“你找到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说完这话,鱼幽又补充一句,“穿着白衣的。”
“穿着白衣的?”景岳面露疑惑,很快摇头,“没有,我没看到人,除了一地尸体,还有一地的血……”想到当时的情景,景岳身体颤了一下。
“真的没有,你好好想想。”鱼幽盯住他的眼睛问道,气势逼人,景岳圆润的脸都被逼得皱巴起来,却还是摇头道:“真的没有,四周连只鸟都没有,一丝风也没有,安静得我当时差点尿了……”
景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立时捂住了嘴,一张圆脸涨红不已,鱼幽却根本没有注意他那句话,只拧着眉陷入沉思。
她刚一醒来,就发现体内的毒已经解了,这毒自然不是景岳能解的,但景岳出去没有看到人影,那到底是谁给她解的毒?
幻觉中那人吗?
呵,死人如何能给她解毒?
不对,她重生在二百九十五年前,那他此时应该也是活的,不过他此时身处魔宫之中,哪里会来给她解毒?
况且,此生,她根本就还未与他有过交集,以后也不会有交集!
幻觉只是幻觉,当不得真。
鱼幽摸着眉心,暗暗问道:“九寰珠,是你吗?是你帮我解了毒?”
九寰珠照例没有回应她,鱼幽却笃定这次是九寰珠救了她,如同上次救了差点暴体而亡的她。
想明白后,鱼幽心神顿松,抬眸扫向洞中另一人,吩咐道:“收拾东西,立即离开这个岩洞。”
景岳顿时傻了眼:“大丫,你要赶我走?”
鱼幽白了他一眼:“你不走也行,我自己走。”说着,弓着身朝外走。
“啊,我也走!”景岳急得蹿起来,不免又撞到头,发出一声痛呼。
鱼幽连骂他的气力都省了,只吩咐一句:“将地上的馒头水壶捡起来带走。”
景岳此时很有小弟的觉悟,立时低头拾捡馒头,余光瞥到一旁的包裹不由得问道:“大丫,包裹不要了吗?就算馒头染了血不能吃,水壶里的水还是能用的。”
“包裹染了毒,你若不怕被毒死就带上。”鱼幽冷幽幽的说道,立时让景岳伸出的胖爪子缩了回来,一脸害怕。
“我,我之前有用包裹里的水给你冲洗身上的血。”景岳都要哭了,红着眼问她,“你不会被毒死吧?”
鱼幽额头青筋跳起,转身望向景岳,景岳立时缩成了肉球,哭嚎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凉拌!”鱼幽冷冷吐出这两个字,看到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脸一阵心烦,“男人哭什么哭?把泪逼回去,揣上馒头赶紧出来。”
“啊,哦~”景岳下意识地听令,忙擦掉眼泪,捡起馒头钻出岩洞后,才猛地醒悟过来,高兴地凑到鱼幽身前确认,“大丫,你醒来了,是不是表示你没中毒?”
“中了,又解了。”鱼幽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她算是明白,为何体内只残留一丝毒液,还有九寰珠帮她解毒,她依然昏迷了一天一夜……鱼幽叹了一口气,看在肉球冒着危险将她拖回岩洞的情分上,她这次就不跟他计较了。
不过,肉球显然还不太明白她是何时解的毒,正要追问,却被鱼幽一瞪眼吓得咽了回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馒头讨好她:“大丫,你肯定饿了吧?吃馒头”
鱼幽神色难得柔和一下,接过馒头塞入嘴里,景岳顿时如同吃了蜜一般开心地笑了起来,又殷勤地递水壶,鱼幽很是受用,她快速地解决馒头,喝了一口水,就将水壶塞在自己怀中。
见她吃完,景岳却没有半点胃口,因为四周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得他差点呕吐,他忙压住胃中不适,张口问道:“大丫,我们要去哪?”
“别多话,跟住我就行。”鱼幽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带着景岳一步三探,缓缓前行。
事实上,鱼幽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她必须离开这个岩洞寻个新的安置点。昨夜她能强撑着吓走二丫,但二丫早晚会醒悟她只是虚张声势,必然会再次寻来。
若是鱼幽自己还好,带着景岳,她不由得考虑得更谨慎一点,昨日那场几乎丧命的搏斗,也让鱼幽对二丫危险性的认知又提高了一倍,她暂时不想对上她。
鱼幽向来信奉知己知彼,谋定后动。
而今二丫于她而言就是一个谜,她必须解开这个谜,而后一击毙命,永绝后患!
目光忽然凝住,她快速来到昨日战场,在边缘处捡起一把弯刀,刀刃上流淌着一丝墨色。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臭?”景岳躲在她身后,伸手捂住了鼻子。
“九转断魂毒。”鱼幽缓缓吐出这五个字,桃花眼微微眯起。
“有毒啊,那你还不快丢掉!”景岳被吓得往后跳。
鱼幽并没有理会他的话,上下打量着手中弯刀,弯月如勾,一片雪亮;刀柄造型没太过奇特,但上面裹着一层似木非木的,似皮非皮的东西,触之柔软,能很好地防止手潮后打滑。
“你在皇宫中,可曾见过这样的兵器?”鱼幽将弯刀往景岳身前一送,张口问道。
景岳被弯刀吓了一跳,一边倒退,一边捂鼻摇头:“没见过。”说完又迟疑地补充一句,“其实,我见过的刀剑也不多,我父皇不许我去藏兵阁。”
就算景岳翻遍藏兵阁怕也找不到类似的刀剑!鱼幽双眼一眯,她可以判定此弯刀只是凡器,但异常锋利,造型与常见兵器不一样,更不是出自荒岛中央那批供应的兵器。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此弯刀乃是二丫的私有之物。
奇特的兵器,层出不穷的毒药,甚至连让修者闻之色变的九转断魂毒都有,而此毒她敢肯定炼血门都没有,那就不存在炼血门与二丫串通这一可能。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一个强者,或者一个势力在二丫身后扶持她。
二丫拼尽一切要杀她,是私怨,还是因为二丫背后之人要杀她?
她必须弄清这一切!
桃花眼一眯,鱼幽拿出水壶,仰头畅饮,景岳几次张口欲言又闭上嘴,鱼幽一口气将之喝干,这才侧头叱道:“有事就说,别婆婆妈妈!”
“我,我是想跟你说,我们只剩下两壶水,”景岳哭丧着脸,指着她手中空掉的水壶,“包括你手中这个。”
鱼幽眉梢只挑了挑,就朝他伸出手:“将你的给我。”
景岳立时抱紧了自己的水壶:“不给,咱们只有这一壶水了,必须省着点喝。”想他身为天梁国最受宠的皇子,所有上供到皇室的珍奇宝物,他都是头一份,而今居然要沦落到与人省水喝,景岳小皇子很想哭。
可惜,他这模样并没有打动冷心冷肺的鱼幽,见他拒绝,立时出手,瞬间抢到手中,在景岳傻眼之际,利落打开塞子,倒水洗刀。
“我的水!”景岳哀嚎,但在那柄闪着寒光的弯刀前,也就只敢嚎着,不敢抢夺。
“闭嘴!”鱼幽冷冷喝止他,倾倒水壶,将弯刀上的九转断魂毒洗入下方空水壶中,及至刀刃上再无一丝墨色才罢休,而后就将手中的水壶丢给景岳,“喏,给你。”
景岳大喜,而后爆发更伤心的哀嚎:“只剩下最后一口了!”
鱼幽心情却极好,拿起装着稀释了的九转断魂毒的水壶,盖上瓶塞,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九转断魂毒,这将是她的杀手锏!
如此说来,她得感谢二丫的“慷慨”。
“大丫,没有水,我们怎么熬过这半个月啊?”景岳抱着那仅剩一口水的水壶,走到鱼幽身边问道,小脸上满是惧怕,他不想喝人血啊!
鱼幽真心觉得,带着这位小皇子就是带了个祖宗,可惜她还不能丢下他,不然他铁定活不了三天。
至于她为何要管他死活……废话,都管了好几天了,若是让他中途死了,她堂堂魔女的面子往哪搁?
顾忌面子的鱼幽,瞪了景岳一眼:“没有水,不会去抢么?”
景岳怔住,抢水?抢谁的?
一个时辰后,景岳握着手中的刀,佯装镇定地面对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孩,呲牙喝道:“交出你的食物,否则杀了你!”
那男孩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狞笑道:“你想找死,我成全你!”
话未落,纵身一扑,如猛虎下山,眼神狰狞,手中短刀寒光闪闪,景岳“啊”地一声掉头就跑,脚下却踢中一块突起的岩石,嘭地摔到在地,瞳孔中却倒映着一道寒光,寒光在瞳孔中越放越大,景岳惊恐大叫:“大丫——”
噗!鲜血飚射,男孩脸上的狞笑瞬间僵硬,低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穿透心口的刀刃,这刀刃是从后背穿透的,他艰难扭头,看到一道娇小身影,这身影比他矮一个头,但她那双冰冷的桃花眼,他却记得清楚,瞳孔骤然缩紧:“是你……”
一日前,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荒岛中央一刀割断了胖子的脖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而今她用弯刀穿透他的胸口,依然眼都不眨一下……
“是我。”鱼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猛地抽出弯刀,男孩眼中的神采瞬间消失,失去支撑的尸身朝下栽去。
“啊——”还未从地上爬起的景岳尖叫躲闪,却还是无法避免地被尸体砸中,鲜血流淌在他脸上,他叫得更加响亮,“大丫,帮我弄开他!”
鱼幽却只是从那尸身上摸了一通,没有找到食物,立时起身就走。
“大丫,你别走,你不能不管我——”景岳在尸身下挣扎,看到鱼幽走开,立时扯着嗓子喊道。
鱼幽骤然驻足,走回尸身旁,盯住景岳的眼睛道:“景岳皇子,你断奶了吗?”
景岳被问得一愣,而后炸了:“我当然断奶了,我三岁就不再喝奶·娘的奶水了!”
鱼幽闻言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走开,景岳懵了,张口喊道:“大丫,你什么意思?”
鱼幽这次连头也没回,走到一处岩石旁,猛力一踹,岩石被踹飞一块,露出一个空洞,里面藏着十来个馒头,还有三壶水,收获颇丰。
“大丫,”景岳带着一身血腥气拐着腿走到鱼幽身后,期期艾艾地对她道,“我真的断奶了。”
鱼幽“嗯”了一声,捡起一只水壶递给他:“你成功引诱敌人,这是你的战利品。”
景岳双眼发亮,立时忘了断奶话题,动作迅速之极,抢过水壶抱在怀里,但随后目光定在鱼幽手中的两只水壶上,委屈地问道:“为什么我分到的比你……”“少”字被鱼幽的淡漠的眼神逼得咽了回去,圆润的小脸上顿现受尽委屈的哀怨。
鱼幽冷哼一声:“等你什么时候能够独立击杀他人,战利品由你分配。”
景岳双眼重新绽放亮光,但随即想到刚刚压在身上的尸身,他禁不住抖了一下,勇气顿失,但鱼幽却不给他半点缓冲地吩咐道:“你现在这副妆容正好,你去找个食物多的人杀掉!”
身上脸上都带血的景岳立时双腿发软,被鱼幽似笑非笑地扫了眼,看到她无声吐出“断奶”二字,他只得强撑着寻找鱼幽口中那个食物多的人。
昨日最先抵达荒岛中央的人,自然是抢得食物最多的,除了鱼幽和刚刚被杀掉的男孩,就剩下第三人了,那人与刚刚被杀掉的男孩能赶在众人之前抵达荒岛中央,又能从众人围堵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逃脱,自然不是简单的孩童。
至少对景岳而言,第三人不简单。
方圆数里的荒岛上,随处可见尸体和鲜血,还有就是红着眼寻机猎杀他人的孩童,而自身也成为被猎杀的对象。
猎人和猎物皆是孩童,却透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景岳这个眼神清澈中透着惧意的孩童,显见是猎物,一出现就被“猎人”盯住,景岳顿觉毛骨悚然,拔腿就跑,“猎人”立时出动,飞扑过去,仿若最凶狠的野兽一般。
“别杀我!”景岳大叫,骤然提升速度,“猎人”扑了个空,又瞬间跳起,再扑上去,眼底露出狰狞的杀意,利刃咻地扎入“猎物”的后背,但就在这时,腿膝一痛,“猎人”噗通栽倒在地,双腿上出现两个血洞,洞中嵌着两颗棱角尖锐的石子。
景岳听到身后动静,扭身看到“猎人”倒地,一脸惊愕,他是摔到了吗?
“杀了他!”
一声暴喝骤然响起,景岳提起短刀悬在“猎人”头顶,手却在发抖,怎么也刺不下去。
这是人啊,不是林中的熊瞎子!就算当日射杀熊瞎子,他也不过是躲在鲁叔身后放了两支箭,还射偏了。
地上的“猎人”看出来他的恐惧,目中凶光一闪,纵身跳起,不过是个没断奶的娃娃,先杀了他,再去杀了那放冷“石”的女娃!
“断奶娃,杀啊!”
“啊!”或许是断奶娃这三个字刺激了景岳,他骤然大叫,闭着眼一刀扎下去,恰巧“猎人”跳起——
噗!刀刃刺入“猎人”头顶,血浆迸射,射到景岳眼上、鼻上、嘴唇上,那滚烫黏湿的感觉让他叫得更惊恐,立时跳开睁眼,却对上一双死死瞪着他的眼睛。
“你别怪我,是你先要杀我的……”景岳用力摇头喊着,眼底满是惊惧和害怕,脚步慌乱的倒退,绊着一颗石子就摔到在地。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景岳仿若找到了主心骨,立时扭头冲她喊道:“大丫,你告诉我,我没错,是他先杀我的!”
鱼幽脚步一顿,望着一头一脸血的景岳,望着他眼底惊恐的神色,思绪不由得飘远,前世的今日,她也杀了人,如他一样,人生中第一次动手杀人。
只是,当时没有人引导她,也没有人在她劣势时出手相助她,她只是凭着“一定要活着”的信念,凭着骨子里狠劲,反杀了追杀她的“猎人”。
那时,她也如景岳一般一头一脸的血,但却不仅仅是敌人的血,还有一半是她自己的血。
那时,她没有时间惊恐,也没有时间朝人倾述心中的恐惧,她急切地掏出敌人尸首上的食物,拖着淌血的残破身体寻着一个逼仄的岩洞,立时钻进去。
而她前世藏身的岩洞,就是她之前带着景岳躲过的岩洞,不想却被二丫寻至,派人围堵……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骤然闪过,鱼幽双眼一眯,却又猛地摇头,不可能,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了解她前世的每一步经历,尤其是荒岛上这段经历。因为前世在荒岛上活下的人不足十人,且这些胜出者也是挣扎求生,谁会有精力去窥探他人行踪?
但是,那又如何解释二丫准确地寻到她的藏身之地?又如何解释泪痣女童在袭击她失败后,二丫脸上那难以置信到诡异的神色?
鱼幽瞳孔猛地一缩,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事情之后,剩下的,即使看起来多么的不合理不可能,那也一定是真相!
真相便是:二丫,抑或她身后的强者或势力,掌握了她前世的一举一动!
若鱼幽按照前世的行迹来走,必将步步踏入他们一早为她设下的陷阱!
她,必须打乱他们的节奏!
桃花眼中骤然射出厉芒,鱼幽身上瞬间迸发的杀意,让本就陷入杀人恐惧中的景岳身体一颤,他骤然发现,其实跟杀人的恐惧相比,他更怕惹得鱼幽出手杀他。
连滚带爬的起身,景岳跑到他亲手杀死之人的尸体前,往其身上一阵摸索,最后只摸出半个馒头,他有些沮丧,带着怯意,隔着一丈远地朝鱼幽递去:“大丫,只有这个,给你。”
思绪被打断,鱼幽收敛杀气,望着景岳胖爪子上的半个馒头,上面还存留着牙印,桃花眼眯起又张开,淡淡地道:“人是你杀的,这次我没有出手,战利品我就不拿了。”
景岳听到这话,顿时开心起来,跳上前,一把将馒头塞到她手中,喜滋滋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夺来食物,完全属于我的东西,我要送给你。”
对上景岳澄澈又晶亮的双眼,鱼幽忽然觉得手中这带着死人牙印的半个馒头有些丢不出去。
算了,收就收吧,等他饿的时候再丢还给他好了。
自觉善解人意的鱼幽随手将馒头揣入腰带下,就听得景岳期期艾艾地开口:“大丫,你收了我的馒头,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鱼幽脸一冷,抬手就要将那半拉馒头砸到那张圆润的脸上,景岳似觉察到危险,身体往后一撤,急忙说道:“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让你不要喊我断奶娃,我有名字,我叫景岳!”
鱼幽手一顿,噗嗤笑出声,她将馒头塞到他手中,揉了揉他的脑袋戏虐道:“馒头还你,我答应了,景岳……断奶娃。”
景岳刚扬起笑脸,就被那声“断奶娃”给气得双眼发红,却不敢发怒,只纠正道:“叫我景岳,不要加上断奶娃三个字。”
“记住了,你叫景岳。”鱼幽敷衍地点头,伸手将他往前一推,“继续往前跑,争取今日天黑之前将第三人引出来,咱们就有足够食物了。”
或许是经历了最初的杀人恐惧后,隐藏在皇室血脉中那股霸道血勇之气被激发出来,景岳这次没有哆嗦,反倒斗志昂扬往前冲,只是刚跑出两步,就听到身后鱼幽不悦的声音
“你是猎物,不是猎人,收敛你的气势,做回断奶娃。”
景岳差点跌倒在地,呜呜,他怎么还要做断奶娃啊!
断奶娃景岳“战战栗栗”地奔跑在荒岛上,引出一个个“猎人”,甚至一次引来三个饥渴“猎人”一道争夺他,因为他圆润的脸上透着明显的水润,鲜血一定很鲜甜!
那泛着狼光的眼神,让景岳再次感受到了恐惧,他拔腿就跑,爆发了他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虽然他不吃人,但也不要被人吃啊!
景岳嗖地跑得没影,那三个孩童毕竟饥渴,追赶不上饭饱水足的景岳,便干脆停下,而后扑向了彼此,惨叫顿起。
景岳被那凄厉的惨叫惊跑得更快了,却有人比他更快,闪身挡在他身前,抓住他的肩膀往后一转,喝道:“回头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被逼着面对三孩童相互残杀的景岳,惊恐地睁着眼,牙齿咯咯作响:“他们……他们在吃人!”
“是啊,在吃人。”暮色天空下,鱼幽望着前方喃喃自语,她的目光却不在那相互撕咬的三孩童身上,似透过他们看到前世的场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这就是她前世追寻的魔道吗?
这就是她今生还要继续追寻的魔道吗?
鱼幽脸上闪过一瞬的动摇,却在下一瞬猛地坚定,目光一厉,忽然蹿起,扑到那撕咬的三孩童之前,手起刀落,惨叫戛然而止,三个孩童噗通倒地,三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瞪着她,似在质问她为何出手。
“因为我看你们不爽!”鱼幽冷冷对上那三双眼睛,“因为你们不代表魔道,不代表我鱼幽要追寻的魔道!”
“我鱼幽,不要尔等这相互残杀的魔道!
“我鱼幽,要追寻的是至强至极的魔道!”
至强至极的魔道!
魔道!
道!
声音回荡,层层叠加,汇成一个“道”冲破暮霭,冲入云层,直达上天!
“呵,至强至极的魔道,便是魔君都未必敢言,哪个小娃娃敢如此大言不惭?”迷雾笼罩的死海中,传出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奶娃娃嘛,初生牛犊不怕虎,等他们熬过这场厮杀,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魔道。”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附和道,正是出自瘦尸之口。
“咦,好像变天了!”又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而后剧烈一抖,“莫不是上天在回应?”
轰隆!
雷声轰隆,一道闪电劈开乌云,银光闪亮,映照在一艘黑色骷髅船上,映照在船上一众黑袍人惊惧的脸上,一人失声喊道:“上天真的回应了!”
咔嚓!一道雷电劈在骷髅船上,船身中央出现一道裂痕,迅速朝两边蔓延,船上一众黑袍人脸色剧变,立时跳离裂缝处,齐声大骂。
“贼老天,你的雷是不是劈偏了?”
“他娘的,谁造的船,连一道雷都经不住?”
“骂有何用,赶紧修船吧,这死海上法器可不好使,若是掉下去,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不死也得脱层皮。”
瘦尸要死不活地站在船帮上开口劝道,只是他话未落,船身轰然裂成两半,死海之水哗啦涌了上来,瘦尸大骂一声“他娘的”,立时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鼓囊,往半空一抛,人就跳了上去,动作迅捷之极,没有半点半死不活的迹象,且是一众人中第一个跳离骷髅船的。
其他人紧随其后,驱使法器悬在半空中,但死海上好似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拽着他们的法器往下掉,他们不得不加大魔元输出,以抗衡那股诡异力量。
“他娘的,若是让我知道是谁造的破船,老子喝了他的血!”
轰隆隆!
雷声不绝,闪电劈落,炼血门的人再顾不上叫骂,极力驱使法器离开海面。
荒岛上,还有一人在咒骂,却是在骂贼老天,那人正是黑袍人口中得上天回应的鱼幽。
乌云盖顶,一道道闪电直直朝鱼幽劈来,这哪里是回应她的豪言壮志,分明是要劈死她!
景岳惊愕地瞪大了眼,望着自己心中那无所不能的大丫,此刻正被雷电劈得仓皇逃窜,但奇怪的是,雷电一道也不往他身上劈,却追着大丫劈。
难道真的像父皇说的那样,世上有人是天生遭雷劈的?
景岳想起,父皇还特意提醒他,这种天生遭雷劈的人,便是十恶不赦之人,一定要远离。
但大丫明明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她救了他好几次,雷电为何要追着她劈?
景岳想不明白,抬头望天,立时被银白雷光刺得闭上了眼。
咔嚓!雷电劈下,擦过鱼幽飞扬的发丝,游电立时蹿向她的头皮,电得她哆嗦了一下,速度一缓,头顶上方就出现一道碗口粗的雷电,鱼幽又在心底咒骂一声“贼老天”,灵力瞬间运至双脚,正欲闪身躲避,一声尖叫自身后骤然响起
“大丫小心”
随着尖叫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肉球,身上一沉,她就被嘭地压在地上,鱼幽脸色剧变,她是炼气士,尚能用灵力抵消大部分雷电,但景岳不过一凡人,如何能在雷电下活命?
“滚开!”鱼幽大喝,欲翻身推开景岳,但雷电却在这一瞬间咔嚓劈下,劈落在她身上的肉球上!
这一瞬,鱼幽遍体发寒,心沉到了谷底,肉球会死吗?
这一瞬,一声脆响乍起,景岳身上咻地绽放一片光芒,那光芒冲天而起,拢住银白雷电,但只一瞬,同时消失不见,好似那光芒与雷电从未出现一般。
但那片冲天的光芒,还是有人看到了。
“居然是护身法器,还竟然瞒过我的眼睛,啧啧,这批娃娃真是让人惊喜不断啊。”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在死海上空响起。
“那咱们就提前上岛会会这群小娃娃。”一道尖利的声音附和道。
“他娘的,不上岛,难道要死在死海?”一个声音骂骂咧咧,袖袍一拂,卷起一片血雾,摇摇晃晃地朝岛屿飞去。
“啧啧,血老怪这么着急,是想抢那好苗子么?”
“你们抢谁都可以,但那毒娃娃是我瘦尸一早定下的,谁也不许跟我抢,否则我拿他的血填我的窟窿!”瘦尸难得声色俱厉地喊道。
“不过一个会放毒的丫头,说得谁好似稀罕似的。”一人接口,身下踩着的黑骨碟却嗖地蹿出去,那急切的模样可不像不稀罕的样子,气得瘦尸赶忙追过去。
一时间,死海上空,一片黑雾血气,血炼门的人争先恐后地赶往荒岛。
哗啦啦
雷电之后,暴雨骤降,雨滴啪地砸在景岳身上,他轻咦一声:“下雨了?”
嘭!景岳话音未落,就被掀翻在地,一只手恶狠狠地扯住他的衣襟,景岳依然开心对上方的人笑道:“大丫,我没事,我父皇说我有神明护佑,雷电都会避着我。你看,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本欲破口大骂的鱼幽,却在对上景岳双眼时哑了声,桃花眼瞬间眯起,哑着声问道:“你的眼睛有谁见过?”
“眼睛?”景岳懵了,他眨了眨忽然变得清晰数倍的双眼道,“你不是正看着吗?”
鱼幽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蹿起,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冲他发火,因为她想起来了,雷电劈下后的那一声脆响不是幻听,而是雷电劈碎他身上的遮蔽法器所发出的声音,法器一碎,他没有半点伤势,但本来的瞳孔就露出来了。
鱼幽此刻很暴躁,她是宁愿自己被雷电劈个半死,也不要眼前之人眨着一双重瞳大眼跟她傻笑。
是的,景岳有一双重瞳。
世间传言,重瞳者得上天眷顾,即便不能得道飞升,也必然成就大能之位。
然,邪魔之中还流传一说法,得重瞳者,剥其眼,以上古邪阵相助,便可夺其身上的气运。这气运剥夺而来,虽不及重瞳者的十分之一,但已经足以让邪道魔道修士趋之若鹜!
便是正道修士,也未必不会为了重瞳者身上的气运铤而走险。
重瞳者,在实力强大之前,绝不能让他人发现他的秘密!
但如今,景岳不过一介凡人,身处血炼门为挑选弟子所设的荒岛试炼中,她可以想象,景岳的重瞳一旦被炼血门的人发现,必然会让整个荒岛掀起一片腥风血雨,进而扩散到整个修真界。
便是前世的鱼幽,见到一个重瞳者,她未必不会动心。
而前世,鱼幽根本没有听闻重瞳者的消息,更没有见到哪位大能目有重瞳,若真有,必然出现在七绝山上围杀她。但是,她确定她未曾在七绝山上杀过一个目有重瞳的大能,活着的更没有。
鱼幽攥紧了拳头,前世没有出现的重瞳者,今世却出现在她身边,到底是因为今世的轨迹拐向了不可思议的方向,还是前世的景岳早早就丧命了?就丧命在这荒岛上,抑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就被人发现偷偷取走了重瞳?
前世,荒岛上死了太多人,她也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只除了那在上岛之初刺了她一刀的泪痣女童外,其他死去的人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所以她根本无法判定,景岳是不是死在荒岛上。
但不管前世如何,今世,重瞳者景岳出现在她身边,且景岳还是因为护她而暴露了重瞳,虽然她不需要他护着,但这份情义她记下了,她就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活活取出重瞳。
重瞳赋予重瞳者以天赋和气运,便也是重瞳者致命的弱点,一旦重瞳被取出,重瞳者便是不死,也会彻底废掉,再无踏上修途的可能!
暴雨倾盆,天地一片黑沉,但在景岳眼中,他头顶上方鱼幽的眼神更黑沉,他有些害怕,不由得朝外挪了挪,就被鱼幽一把抓住肩膀,将他扯得坐起,手劲大得他痛呼一声。
鱼幽闻声只是将手劲减轻,却没有放开他的肩膀,双眼盯住他的重瞳道:“景岳,我现在跟你说的话很重要,你一定要记住。”
景岳禁不住颤了一下,因为她此时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也比以往温和不知多少倍,他下意识地感觉到一股危险在靠近,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脱口问道:“大丫,我是不是要死了?”
鱼幽愣住,她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敏锐,却并未出言安慰他,就在一片暴雨声中,斟酌地开口道:“景岳,你目有重瞳,你身上应该佩了一件法器遮挡你的重瞳,但如今法器破碎,你的重瞳重现显现出来。”
景岳一听她这话,立时将手伸入衣襟,扯出一块龙纹玉佩,原本碧透的玉佩此时却黯淡无光,当中更有一道裂痕,他的手一颤,玉佩彻底裂成两半,景岳脸色一片惨白,满眼惊慌地对鱼幽道:“我父皇告诉我,这个玉佩很重要,一定不能离身,不然我会有杀身之祸,这祸事的根源就是我的重瞳吗?”
鱼幽正要回应,右耳忽然一动,立时转身,运灵于目,极目朝海面望去,雨幕下,迷雾中,隐隐现出一片血雾,那血雾似在朝荒岛靠近。
心中立时一跳,血老怪出行,必然卷起一片血雾,是他提前上荒岛吗?
等等,不只他一个!
血雾、黑雾、白骨碟等物映入眼底,鱼幽脸色发白,一把将地上的景岳拽起就跑。
跑到一片岩石下躲起来,鱼幽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道:“景岳,炼血门的人要上岛了,你一定不能让他们发现你的重瞳,你现在就把眼睛闭上装作瞎子”说到一半,又松开了他的眼睛,眉头紧锁,“不行,你若装作瞎子,他们必然将你视作废物,当作血食,结果还是个死。”
“我不想死,呜呜”景岳一下子哭了出来,紧紧抓住她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我们藏起来,我们藏在岩洞里,让他们找不到!”
“没用的,炼血门的人找人从不靠眼睛,他们靠的是从血池子修炼出来的灵觉,只要你身上还有一滴血,就能被他们找到。”鱼幽眉头越皱越紧,只要他们还在荒岛上,就不可能逃出瘦尸等人的搜索。
而且,临上岛前,瘦尸对她说的话犹在耳边
“没用的,你该死的时候就一定会死,我要喝你的血,就一定能喝到!”
鱼幽握紧了拳头,炼血门的人上岛,不但景岳有危险,便是她自己也要面对瘦尸的追杀。
“荒岛不能藏,我们去海里,我们藏在海里,他们一定找不到!”景岳抓着她的手说道,黑暗中,他的一双重瞳熠熠发光,满眼希翼地望着她。
便是冷心冷肺如鱼幽,都有些开不了口打破他最后的希望。
其实,景岳何尝不知道死海危险,昨日他亲眼看到落入死海中的孩童不过挣扎两下就彻底没了气息,他们入了死海,结局也会如此吧?
只是,与其被人挖了眼睛又被人喝血吃肉,不如主动投入死海求个痛快!
这一刻,景岳重瞳中,透出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决绝。
鱼幽看着不再哭喊的景岳,本该高兴的她,心底却生出一丝涩然,好似她终于将一只小兽调教得懂事了,却又不得不亲手杀死它。
等等,她未必没有别的路可走!
桃花眼一眯,鱼幽刺啦撕下一片袖子,暴雨不停,布条被雨水打湿,她快速地将布条往景岳眼上一蒙,一边道:“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扯下布条,也不要离开我,我有五成把握将你活着带出荒岛,但若是你不听话”
“我会听话的!”景岳张口打断她的话,用力点头道,“大丫,我都听你的,我不扯下布条,我紧紧跟着你,寸步不离。”
“好,那就让我们搏一搏!”鱼幽将布条在他脑后打了个死结,桃花眼中射出一道厉芒,射向飘到荒岛边缘的那团血雾。
“咦,有个眼神不错的奶娃娃。”血老怪刚一靠岸,立时察觉到一道目光射向他,红润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他张口一吸
,!
血老怪张口一吸,飓风骤起,附近地上、岩石上、残破尸体上的凝血,皆化成团团血雾,嗖地钻入他的口中,血老怪白乎乎的脸上又多了一些红晕,却不见餍足,反倒更添贪婪。
“啧啧,相比死人的血液,还是活人的血更鲜甜,那奶娃娃的血就闻起来格外香甜。”血老怪舔了舔红唇,卷起一团血雾就要冲过去,却被一只脏兮兮的鼓囊挡住了去路,鼓囊上坐着的正是要死不活的瘦尸。
血老怪顿时大怒:“瘦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挡老子的路?”说着,双眼射出两道血芒,直取瘦尸面门而去。
那血芒透着浓重的血煞,所过之处,空气都被腐蚀得兹兹作响,但瘦尸却不躲不避,抓起鼓囊口吹了口气,鼓囊瞬间涨大,血芒射到鼓囊上,如若两道血柱,戳得鼓囊凹陷下去,眼见就要戳破,瘦尸立时加劲朝里面吹气——
轰!鼓囊胀大如山丘,将血柱弹了回去,膨胀的鼓面朝血老怪直压过去,血老怪神色一变,张口吞下弹回的血柱,同时身形倒退,恨声道:“瘦子,你是要跟老子动真格的咯?”
二人交手期间,血炼门其余人也赶到了岸边,看到那山丘般大的鼓囊也惊了一下,这瘦尸是真的要动真格啊!
这鼓囊,是瘦尸的本命法宝,甚至可以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就是他口中常说要用鲜血填满的“窟窿”。这鼓囊越大,他自身就会越小。此时的瘦尸,有气无力地趴在鼓囊上方,身形已经缩成了七八岁孩童大小,那一身宽大的烟袍耷拉在他身上就显得更加可笑。
不过,其他人却没有笑,因为血炼门的人知道,此时的瘦尸是最危险的,也难怪性子桀骜的血老怪也要避其锋芒,只用言语挤兑。
“血老怪,这岛上血食很多,你又何必与我争抢?那丫头是我一早就看中的血食,”瘦尸有气无力地扫了血老怪一眼,拍着身下鼓囊道,“你看我的窟窿这么大,总得找些合口味的血食填补一二。”
鼓囊随着瘦尸的拍打发出一阵饥饿的咕哝声,血老怪顿时恼怒:“到底是谁抢谁的食物?瘦子,你既要战那就战,老子不怕你的破鼓囊!”
话未落,血老怪袖袍一拂,血雾升腾,顷刻间化作张牙舞爪的血色怪兽,咆哮着朝鼓囊扑去,瘦尸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手一挥,鼓囊就猛地旋转,刮起一阵飓风,袭向血色怪兽——
“哎呀,咱们是上岛来挑徒弟的,不是来打个你死我活的,都停下!”
随着劝阻声响起,一只烟骨碟滚入飓风与血色怪兽之中,嘭嘭两声,那飓风与血色怪兽竟投入烟骨碟中消失不见。
血老怪和瘦尸齐齐变色,同时撤招,有志一同地喝骂劝阻之人:“烟骨,你别欺人太甚!”
“哎呀,我不过是来劝架的,随便让我的小宝贝吃点点心。”那人笑嘻嘻地说着,手一招,那吃完“点心”的烟骨碟嗖地回到他的手中,直气得血老怪和瘦尸头顶冒烟,却没有出手攻击,只因他手中那只烟骨碟。
烟骨之前不叫烟骨,至于叫什么,谁也不知道,甚至在他得到那只烟骨蝶之前,谁也没有注意到血炼门还有他那么一号人。
但自从他不知从哪找到这只烟骨碟后,烟骨就成了他的名字。据说,他自炼化烟骨碟后,第一件事就杀了上百炼血门弟子。
比试,他不过最低等的魔修,实力在炼血门只是垫底,却用手段激得一众炼血门弟子爆发一场混战,而在混战达到顶峰之时,烟骨丢出烟骨碟吞噬他们发出的攻击和魔元,再反击出去,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
自此,烟骨与他的烟骨碟一战成名,却又迅速失踪不见,等他再回到炼血门,烟骨已经脱胎换骨,短短数年时间就从炼血门低阶弟子一跃晋升为堂主,仅次于门主之下。
自此,无人敢惹烟骨和他口中的“小宝贝”。
炼血门堂主更有一百零八个,此次来到荒岛的十人皆是一方堂主,各有各的成名手段,但面对烟骨,谁都要忌惮三分,也难怪血老怪与瘦尸被抢了魔元也只能忍气吞声。
烟骨似乎很享受他人的憋屈,他高兴地一拍掌:“好了,你们不打了,咱们就商量一下如何挑选徒弟。”
胖坨操着他那特有的尖利声音不耐的道:“有什么可商量的,岛上还有上百个那娃娃,将所有人赶在一处,让他们厮杀到最后十人,咱们再各自挑选一个做徒弟好了。”
“不妥,不妥。”烟骨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那些奶娃娃一不小心厮杀过猛,最后可能一个也剩不下,到时我们岂不是都收不到徒弟?”
靠,谁他娘是真心来收徒的?不过是借着门派任务来吸食些新鲜血食,顺便带个徒弟回去,谁还真把收徒当正紧事做?
在场的其他九人都有志一同地暗骂着,但见烟骨摩挲着那只神秘的烟骨碟,烟骨碟上散发着危险的幽光,众堂主也只能暗暗咒骂,娘的,若早知道此次烟骨也跑来凑热闹,他们就不来了!
“烟骨,你有什么办法就直说,别磨磨蹭蹭浪费老子时间!”血老怪终究气不顺,语气颇为不善。
“等的就是你这话。”烟骨诡异一笑,伸手一抹烟骨碟,顿时一滴暗红的血自他的指甲滚入蝶中,而后将骨碟随手一扬,嗖地飞到血老怪身前。
“来,每人给我的小宝贝一滴血,我保证让大家都选到称心如意的徒弟。”
此言一落,众人齐齐变色,大家都是魔修,而邪魔又常被混在一处说,自然是因为魔修一个拐道就能拐到邪修上去,而血液乃人体之精华,恰是邪修最喜欢用来操控他人的媒介。
众人心中狐疑而戒备,但在烟骨又说了一番话后,最终他们还是一一朝骨碟滴入一滴血,汇入骨碟中央,兹的一声,血光大亮,烟骨碟顷刻间化成了血色骨碟,咻地冲向前方岩石群……
,!
鱼幽在故意引诱血老怪后,就拉着景岳躲在一片岩石之后,等待血老怪的到来,因为前世就是血老怪挑选她做了徒弟,虽然之后的数年师徒很不愉快,但也让鱼幽掌握了血老怪的喜好和弱点。那么今世,她便有把握说服他提前收下她,外带景岳这个包袱。
这便是重生带来的优势。
不过,有二丫在,这个优势还在不在就两说了,是以她要第一时间引来血老怪,占据先机。
只是,鱼幽等了半刻钟,还是没有等来血老怪,心头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安,按照血老怪的速度,半刻钟足够他绕着荒岛好几圈了,他没有出现,莫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眉头皱起,她正欲起身探查,心头忽然大跳,抬头望见头顶一轮诡异的血月。
不对,那是被血染红的烟骨碟!
“走!”鱼幽一把抓起茫然的景岳拔腿就跑,但刚还未跑出岩石堆,咻的一声,一道血光笼罩了二人。
天旋地转,耳边是景岳惊恐的尖叫,等稳住身形,鱼幽发现自己置身一片血雾之中,脚下是诡异的血色纹路,仿若被剥了皮的毒蛇在盘旋游走,却发出汩汩的淌血声,听得蒙住眼睛无法视物的景岳瑟瑟发抖,他紧紧抓住鱼幽的胳膊,惊恐的问道:“大丫,我们这是在哪?”
“在骨碟之中,血炼门烟骨堂主的法器。”鱼幽皱着眉回道。
前世,烟骨也来了,当登上荒岛时已是厮杀进行半月之后,他上岛就直接祭出骨碟,那骨碟在还没死的孩童头顶一旋,就将其中一个男孩吸了上去,之后烟骨连人带碟走了,连血炼门都没有回。数月后,烟骨再回血炼门,骨碟还在,但那男孩却不见了,这样的事情血炼门每天都在发生,没人觉得奇怪,但男孩死了是一定的,且不出意外是死于烟骨之手。
是以,鱼幽一开始就没将主意打在烟骨身上,尽管他是这批人中实力最强的,却也是最危险的!
但现在,烟骨居然将她卷入了骨碟之中,他想干什么?
“啊——”
一声尖叫响起,又一个身影落入骨碟之中,骨碟逐渐放大,卷入之人出现了第四个,第五个……
此起彼伏的尖叫中,骨碟之中的孩童越来越多,血雾侵袭下,孩童的双眼越来越红,最初的惊恐之后,就是猝然出手攻击身边之人,尖叫顿时变成一片惨叫,鲜血飚射,残肢四飞。
顷刻间,骨碟变成了继荒岛之后另一个血色炼狱,倒地的尸体,新鲜而滚烫的鲜血混入纹路之中,汩汩流淌,血雾升腾,越来越粘稠,厮杀更加惨烈……
骨碟碟面上是一处炼狱,下方则垂落下九道血柱,每道血柱下皆有一人,正是炼血门众位堂主,只除了骨碟主人烟骨。
血老怪张口吞咽鲜血,大呼“痛快”。
瘦尸一改要死不活的样子,兴奋地打开鼓囊承接着鲜血。
其他人也各施展手段或吸食或炼化这新鲜血液,皆是一脸餍足。
因为,这些孩童的鲜血虽不含灵气抑或魔元,但蕴含着一丝尚未散去的先天之气,精纯之极,能很好的平复炼血门人吞食他人血肉而得来的杂乱又躁动的能量。
但孩童一旦过了十岁,或者开始修炼,这丝先天之气就会快速消散,抑或者被炼入己身,但那时,他们的鲜血于血炼门的魔修而言就仅仅只是血食了。
是以,每十年一次的荒岛挑徒名额,都会让炼血门的一百零八个堂主大打出手。
“烟骨,你既有这手段,当初就该将这群奶娃娃直接丢到你的骨碟上,咱也能多用些新鲜血食。”胖坨一边吞咽,一边朝烟骨抱怨。
烟骨眼底闪过一道幽光,危险而诡异,只是他将烟帽压得很低,忙于吸食鲜血的胖坨等人并没有发现,只听到烟骨发出一道低哑的笑声:“我一早说了,你们会信吗?”
自然不信!胖坨等人齐齐暗道,若是不是因为骷髅船被毁,他们无奈被困荒岛,必须吸食足够的血食补充刚刚在死海耗费的魔元,他们哪里会同意朝烟骨的骨碟滴血,即便对方承诺分给他们足够血食。
此时,烟骨承诺兑现,且尚未发现有何危险的九位堂主,很快对烟骨消了三分戒备,但剩下的七分却是不可能的消散的,因为血炼门的魔修可没什么同门之谊,他们更擅长地是在同门背后捅刀子。
因此,众人对烟骨的话只回以呵呵,更有血老怪从鼻子里喷出一道哼哼。
身处骨碟血色炼狱中的鱼幽,并不知下方的暗潮汹涌,她牵着景岳躲避着那些疯狂厮杀的孩童,但卷入骨碟的孩童越来越多,鱼幽能躲避的空间越来越少,不时有人朝她扑杀而来,鱼幽挥刀了解对方的性命。
只是,当对面孩童身上的鲜血喷射到她脸上之后,一股狂躁弑杀之意随着那鲜血侵入她的心底,又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鱼幽脸色大变,她终于明白烟骨要作什么了。
他是要将骨碟上的狂躁厮杀的魔意转移到孩童身上,他要用孩童最纯净的鲜血来清洗骨碟上的魔意,由此镇压住骨碟的反噬。
前世,鱼幽离开炼血门的前一年,烟骨就是被骨碟反噬而亡,当日整个炼血门被震动,上万炼血门弟子亲眼见到烟骨费力挣扎惨叫,却还是吸入骨碟之中,嘭地崩碎成血雾,融入骨碟纹路之中。随后,那只烟骨碟冲天而起消失不见。其实,就算烟骨碟依然留在炼血门,有了烟骨的教训,其他人也未必敢冒然炼化骨碟……
鱼幽那双清透的桃花眼中渐渐泛起一丝红丝,原来,骨碟的反噬早在此时就已经初现端倪,但不同前世的是,烟骨在今世劝服了炼血门九位堂主,同意他拿上百孩童的鲜血来祭奠骨碟,这上百孩童还包括鱼幽自己。
“大丫,我受不了了!”
就在这时,身侧景岳忽然大叫,挣开她的手,伸手去扯眼上的布条……
,!
“不许扯掉!”鱼幽怒斥,骈指聚起一缕灵光点向景岳眉心,但这一瞬,后背寒毛乍起,心头升起的巨大危机立时将景岳一推,同时挥出指间那点灵光——
当!灵光击在一柄短剑上,荡开短剑,鱼幽也看清了袭击她的人,正是二丫。
二丫抓着被荡开的短剑,满脸震惊,瞪着鱼幽喃喃道:“灵光,你击出的居然是灵光,只有正道修士才会有灵力,你是炼气士,正道炼气士,但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修道?”
鱼幽心中一动,意有所指地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修什么?”
“修魔!”二丫下意识回道,而后猛然醒悟,眼底聚起了寒光,“不管你修道还是修魔,今日你都必须死!”不然她心魔难除!
话未落,人已持剑再次朝鱼幽扑来,鱼幽正要迎击,但忽然脸色大变,她闪身避开二丫的利剑,伸手往后一拉,却没有抓到预想中的那只手,隔着浓浓血雾,她看到那只手扯开了一根布条——
瞳孔骤然一缩,鱼幽大喊:“不要睁开眼!”人扑过去,却对上了一双泛着一丝血色的重瞳,重瞳中神辉流转,却倒映着她惊恐的小脸。
这一瞬,骨碟震动,血雾翻腾,化作一条条血色毒蛇扑向景岳,扑向他流转着神辉的重瞳。
这一瞬,鱼幽想都没想,伸手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遮住他神光流转的重瞳,血蛇轰然撞入她的体内……
“怎么回事?”
骨碟震动,血柱忽然断流,血老怪等人顿时惊呼,扭头喝问烟骨。
烟骨却仿若未闻,在骨碟震动的那一瞬,纵身跃向骨碟,但就在他踏上骨碟时,嗡的一声,骨碟骤然缩小,数十个孩童惊叫着坠落而下,半空中却翻腾着一团血雾,血雾中隐隐有两个身影。
缩小的骨碟随着孩童一道坠落,烟骨却没有去捞回,而是急切地冲入半空那团血雾,他这怪异举动让胖坨、血老怪等人大为惊疑,只一瞬,众人做出了相同的决定,放弃掉落的骨碟和孩童,纵身冲向血雾,唯恐落于人后。
听到身后动静,烟骨大为恼恨,指着血雾中的身影扭头对同门道:“这是我选中的徒弟,诸位堂主还请在余下孩童中挑选徒弟。”
“正好我也看中了这二人,还请烟堂主另行挑选。”瘦尸桀桀怪笑,抛出脏兮兮的鼓囊砸向烟骨,而其他人好似提前商量好一般,在瘦尸出手的刹那,齐齐出手攻向烟骨。
霎时,鼓囊化丘,飓风如蛟,血光化剑,将烟骨淹没其中,一声暴喝骤然响起:“你们这是在找死!”
暴喝起,轰然一声巨响,烟气冲天,震开鼓囊、飓风、血剑等攻击,烟气中踏出一个身高两丈的巨人,身周环绕着一条条烟**蛇,乃是魔气化形,
“你,你竟然是魔帅!”血老怪失声惊呼,“不可能,你刚刚明明与我们一样都是魔将,你怎么可能突然晋升魔帅?”
最低等的魔修是魔士,在丹田中成功开始魔气之海后便是魔将,炼血门的一百零八个堂主皆是魔将,而由魔将晋升为魔帅,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如眼前的烟骨一般,化形成烟魔巨人。
魔将与魔帅看似只隔着一个境界,但一万个魔将中都难有一人跨越成功,其中经历的千难万险自是不必说,光是耗费的时间,魔修中天资最高的魔君跨入此境都花了二十年,而烟骨不过刚入魔将十年,怎么可能突然之间晋升成了魔帅?
血老怪喊出了众人的心声,他们皆狐疑又戒备地看向对面的烟魔巨人,一时间无人再出手攻击,烟魔巨人却桀笑起来,双臂一震,身周的数十条烟**蛇嗖地扑向对面血老怪等人。
众人大惊,立时倒退,但瘦尸却丢出鼓囊大喝:“大家不要退,烟骨必然是动用了秘法才暂时提升到魔帅境界,咱们齐心合力一定能与之抗衡,等他秘法时限一到,咱们就……”
“秘法时限?你们等得到吗?”烟魔巨人桀桀大笑,大步上前,一拳轰向鼓囊,轰的一声,鼓囊被打爆,鲜血喷出,瘦尸惨叫着倒飞出去。
“看看你们的体内还剩多少魔元,就知道我的秘法源自何处!”烟魔巨人大笑,击飞瘦尸之后,便冲向血老怪,又是一拳轰出。
血老怪及时闪身避开那一拳,脸色却惨白一片,他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快速流失,登时恍然大叫:“是那滴血,你是通过我们的血偷取我们的力量!”
“你现在才发现,晚了!”烟魔巨人狞笑,双手箕张,数十条魔气烟蛇涌向血老怪,缠住了他四肢,勒住了他的脖子——
“烟骨,老子跟你拼了!”血老怪扯开脖子上的烟蛇,冲着逃逸的同门大吼,“我若死了,你们谁也逃不过!”
话未落,血老怪身上骤然爆发一阵血光,血光冲天,那些烟蛇被血光冲散,重新化成烟雾,血老怪恢复自由后,第一时间便扯开衣袍,伸手刺破自己的肚皮,从中掏出一物,却是一根血红的肋骨,他自己的肋骨!
裂开的肚皮鲜血飚射,射到肋骨上,凝成一柄巨大的血剑,煞气冲天!
“血老怪真的拼命了!”
还未逃远的胖坨等人看到这一幕吃了一惊,对视一眼后,纷纷大喝:“娘的,老子也拼了,不然就步血老怪的后尘了!”
“加我一个!”
“还有我!”
齐声大喝,八位炼血门堂主齐齐回转,与凝骨成剑的血老怪一道攻击,便是强悍如烟魔巨人也皱起了眉头,霎时混战又起,被波及的孩童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化成了血雾。
但还是有数个孩童距离较远,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其中最显然的就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娃,她的脸上满是惊恐,但右手上却死死抓着一物,正是烟骨那只骨碟。
但此时,骨碟呈现的不是最初的烟色,也不是血染之后的血色,而是灰色,好似雪白的碟子被尘污弄脏了一般。
,!
荒岛上,血炼门自相残杀,血煞冲天。
半空中,鱼幽将景岳按在怀里,伸手用力阖上了他的重瞳,失了重瞳踪迹的血雾立时冲入她的体内,她禁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煞气、杀气、魔气冲击着她的身体,暴戾、杀意、毁掉一切的冲动在她心底膨胀,此时她只要放任她心底的魔性,让煞气魔气吞噬掉体内的灵力,就可顺利地从正道炼气士转变为魔道魔士。
但她此时不能成魔,因为她一旦放任心底的杀意,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被她护着的景岳,若果真如此,那她与那些通过弑杀亲人来入魔的魔修有何区别?
不,她不要这样的魔!
这不是她追求的至强至极的魔道!
牙关紧咬,身体剧烈颤抖,她极力调动丹田里的灵力,但那些灵力不过杯水车薪,只一冒出就被魔气快速吞噬。
不过片刻,丹田中最后一丝灵力耗尽,她隐约听到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意识有些模糊了,她依然下意识地景岳耳边重复:“记住,不能睁开眼,千万不能睁开……”
“我若睁开眼,你是不是就会没事了?”
恍惚间,鱼幽听到一道带着鼻音的童声,鱼幽此时的反应有些迟钝,等她察觉什么怀里少了什么时,骤然一激灵,唰地睁开眼,就看到景岳不知何时挣脱了她的怀抱,圆润的脸上浓睫轻颤,鱼幽惊恐扑过去——
“不要——”
喊声未落,重瞳唰地睁开,神辉流转,似缀满了星辰,冲击着鱼幽的血雾仿若闻到血腥的野兽,立时绕开鱼幽冲向那双缀满星辰的重瞳。
血雾凝形,如若一只绝世凶物,赤目獠牙,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景岳满脸惊恐,却咬牙没有闭眼,反倒一双眼瞪得圆圆的,不过瞬息,血雾就冲动他眼前,下一刹那就要撞入他的重瞳,但就在这一刹那,变故骤生!
咻!景岳重瞳中射出两道神光,光芒如昼,照亮了整片天地,也将扑过来的云霁冲飞出去。
神光所过之处,刚刚血雾凝成的绝世凶物如若遇到克星一般,慌张逃离,但它的速度哪里能快过神光光,眨眼间被神光笼罩,只发出一声鬼哭般的厉叫,便崩碎成血雾,紧接着血雾被神光消融,彻底消失不见,天地间恢复一片清明。
“重瞳,是重瞳者!”
在神光射出的那一瞬,下方厮杀正酣的数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攻击,惊愕抬头望去,望见凶煞暴戾的血雾如冰融雪消一般被神光击散,望见上方那男童流转神光的重瞳,惊愕瞬间转化为惊喜,大叫着扑了上去,却被神光弹开,纷纷坠落而下……
暴雨倾盆,激得死海波涛汹涌,一艘烟色大船在风浪中飘荡,踌躇不前。
船头上,一青袍道修负手而立,灰发与衣袍随风飘展,却无一丝雨水滴落在其上,仿若他身周笼着一道无形的护罩,挡住了暴雨。
嘭嘭嘭——,中年壮汉从船舱中,脚步如雷,三两步奔至船头,头脸身上已被雨水浇了透,他却顾不得,只朝青袍道修草草抱拳一礼,着急地问道:“仙长,死海上荒岛有数十个,末将却不知该往哪个荒岛赶去,还请仙长指引方向。”
那青袍道士轻飘飘地扫了中年壮汉一眼,又轻飘飘地回道:“莫急,静候时机。”
中年壮汉听到这话眼睛都急红了,脱口质问:“时机,时机,那等到什么时候去?我们能等,但小主子等不得……”
中年壮汉话未说完,却忽然顿住,抬头看向右前方,那里有两道光骤然射穿雨幕,却又很快消失,中年壮汉却喜不自禁,指着光束消失的方向大叫:“是小主子,一定是小主子!”
但青衣道修在光束消失的那一瞬,神色骤然一变,扭头冲中年壮汉喝道:“快下令开船,全速冲过去!”
就在烟船全速冲向荒岛之时,鱼幽冲过去,第一时间接住闭目坠落的景岳,将之扛在肩上拔腿就跑!
“交出重瞳者!”
血老怪死了,但血炼门还活着九位堂主,除了被打破了鼓囊的瘦尸,其余八人都大叫着追向鱼幽,同时大打出手,阻止他人抢走重瞳者。
一时间,血雾魔气再次升腾,法宝利器穿梭其中,八人打得如火如荼,及至一人惊呼:“那奶娃娃去哪了?”
八名炼血门堂主,对鱼幽没太在意,毕竟一个五岁女娃能跑得多快?只要解决了同门,抓住那女娃不费吹飞之力。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允许她跑出他们的视线范围。
打斗立止,八人循着血气追赶而去,但他们很快发现,整个荒岛到处都飘荡着血气,一时间,他们竟无法判定那女娃到底逃到了何处。
“该死的奶娃娃,等老子抓住你,定要剥你的皮喝你的血!”
尖利的威胁随着腥风传入耳中,鱼幽眉头一凝,恰在此时,被她扛在肩上的景岳眼睫颤了颤,双眼未能睁开,却淌下两串血泪,他艰难开口道:“大丫,你将我丢入死海吧,我不想被他们剥下眼珠……不想被他们吃我的肉……”
景岳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虚弱无比,鱼幽冷得如冰块一般的心骤然裂开了一条缝,冷飕飕的难受,但她没有停下,反倒加速往前冲,一边扭头恶狠狠地威胁:“别说话,不然现在就丢下你,让你被他们挖眼吃肉!”
可惜,鱼幽无往不利的威胁这次却失效了,景岳并没有住口。
“大丫……妹妹,我知道你只是吓唬我,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不然我早死了……现在,我只求你一事,把我丢入死海……”
啪啪啪——
一阵掌声忽然响起,一道身影自前方一块巨岩后方转出,勾起一抹讥诮:“多感人的一幕,我真没想到恶事做尽的魔女还有发善心救人的时候。等等,或许是我弄错了,你救他不是因为发善心,而是为了他的重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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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上,血炼门自相残杀,血煞冲天。
半空中,鱼幽将景岳按在怀里,伸手用力阖上了他的重瞳,失了重瞳踪迹的血雾立时冲入她的体内,她禁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煞气、杀气、魔气冲击着她的身体,暴戾、杀意、毁掉一切的冲动在她心底膨胀,此时她只要放任她心底的魔性,让煞气魔气吞噬掉体内的灵力,就可顺利地从正道炼气士转变为魔道魔士。
但她此时不能成魔,因为她一旦放任心底的杀意,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被她护着的景岳,若果真如此,那她与那些通过弑杀亲人来入魔的魔修有何区别?
不,她不要这样的魔!
这不是她追求的至强至极的魔道!
牙关紧咬,身体剧烈颤抖,她极力调动丹田里的灵力,但那些灵力不过杯水车薪,只一冒出就被魔气快速吞噬。
不过片刻,丹田中最后一丝灵力耗尽,她隐约听到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意识有些模糊了,她依然下意识地景岳耳边重复:“记住,不能睁开眼,千万不能睁开……”
“我若睁开眼,你是不是就会没事了?”
恍惚间,鱼幽听到一道带着鼻音的童声,鱼幽此时的反应有些迟钝,等她察觉什么怀里少了什么时,骤然一激灵,唰地睁开眼,就看到景岳不知何时挣脱了她的怀抱,圆润的脸上浓睫轻颤,鱼幽惊恐扑过去——
“不要——”
喊声未落,重瞳唰地睁开,神辉流转,似缀满了星辰,冲击着鱼幽的血雾仿若闻到血腥的野兽,立时绕开鱼幽冲向那双缀满星辰的重瞳。
血雾凝形,如若一只绝世凶物,赤目獠牙,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景岳满脸惊恐,却咬牙没有闭眼,反倒一双眼瞪得圆圆的,不过瞬息,血雾就冲动他眼前,下一刹那就要撞入他的重瞳,但就在这一刹那,变故骤生!
咻!景岳重瞳中射出两道神光,光芒如昼,照亮了整片天地,也将扑过来的云霁冲飞出去。
神光所过之处,刚刚血雾凝成的绝世凶物如若遇到克星一般,慌张逃离,但它的速度哪里能快过神光光,眨眼间被神光笼罩,只发出一声鬼哭般的厉叫,便崩碎成血雾,紧接着血雾被神光消融,彻底消失不见,天地间恢复一片清明。
“重瞳,是重瞳者!”
在神光射出的那一瞬,下方厮杀正酣的数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攻击,惊愕抬头望去,望见凶煞暴戾的血雾如冰融雪消一般被神光击散,望见上方那男童流转神光的重瞳,惊愕瞬间转化为惊喜,大叫着扑了上去,却被神光弹开,纷纷坠落而下……
暴雨倾盆,激得死海波涛汹涌,一艘烟色大船在风浪中飘荡,踌躇不前。
船头上,一青袍道修负手而立,灰发与衣袍随风飘展,却无一丝雨水滴落在其上,仿若他身周笼着一道无形的护罩,挡住了暴雨。
嘭嘭嘭——,中年壮汉从船舱中,脚步如雷,三两步奔至船头,头脸身上已被雨水浇了透,他却顾不得,只朝青袍道修草草抱拳一礼,着急地问道:“仙长,死海上荒岛有数十个,末将却不知该往哪个荒岛赶去,还请仙长指引方向。”
那青袍道士轻飘飘地扫了中年壮汉一眼,又轻飘飘地回道:“莫急,静候时机。”
中年壮汉听到这话眼睛都急红了,脱口质问:“时机,时机,那等到什么时候去?我们能等,但小主子等不得……”
中年壮汉话未说完,却忽然顿住,抬头看向右前方,那里有两道光骤然射穿雨幕,却又很快消失,中年壮汉却喜不自禁,指着光束消失的方向大叫:“是小主子,一定是小主子!”
但青衣道修在光束消失的那一瞬,神色骤然一变,扭头冲中年壮汉喝道:“快下令开船,全速冲过去!”
就在烟船全速冲向荒岛之时,鱼幽冲过去,第一时间接住闭目坠落的景岳,将之扛在肩上拔腿就跑!
“交出重瞳者!”
血老怪死了,但血炼门还活着九位堂主,除了被打破了鼓囊的瘦尸,其余八人都大叫着追向鱼幽,同时大打出手,阻止他人抢走重瞳者。
一时间,血雾魔气再次升腾,法宝利器穿梭其中,八人打得如火如荼,及至一人惊呼:“那奶娃娃去哪了?”
八名炼血门堂主,对鱼幽没太在意,毕竟一个五岁女娃能跑得多快?只要解决了同门,抓住那女娃不费吹飞之力。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允许她跑出他们的视线范围。
打斗立止,八人循着血气追赶而去,但他们很快发现,整个荒岛到处都飘荡着血气,一时间,他们竟无法判定那女娃到底逃到了何处。
“该死的奶娃娃,等老子抓住你,定要剥你的皮喝你的血!”
尖利的威胁随着腥风传入耳中,鱼幽眉头一凝,恰在此时,被她扛在肩上的景岳眼睫颤了颤,双眼未能睁开,却淌下两串血泪,他艰难开口道:“大丫,你将我丢入死海吧,我不想被他们剥下眼珠……不想被他们吃我的肉……”
景岳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虚弱无比,鱼幽冷得如冰块一般的心骤然裂开了一条缝,冷飕飕的难受,但她没有停下,反倒加速往前冲,一边扭头恶狠狠地威胁:“别说话,不然现在就丢下你,让你被他们挖眼吃肉!”
可惜,鱼幽无往不利的威胁这次却失效了,景岳并没有住口。
“大丫……妹妹,我知道你只是吓唬我,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不然我早死了……现在,我只求你一事,把我丢入死海……”
啪啪啪——
一阵掌声忽然响起,一道身影自前方一块巨岩后方转出,勾起一抹讥诮:“多感人的一幕,我真没想到恶事做尽的魔女还有发善心救人的时候。等等,或许是我弄错了,你救他不是因为发善心,而是为了他的重瞳。”
,!
在二丫从巨岩后冒出半片衣角的那一瞬,鱼幽双眼一眯,紧紧盯住她,却见她根本没有扑杀过来,反倒玩起了嘴炮。
鱼幽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心道景岳最好相信二丫的话,这样她就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丢下景岳,独自逃命。
因为做好人,从来不是她鱼幽的风格!
只是,她这念头刚转过,肩上的景岳气恼大叫:“你胡说!你们所有人都想要我的眼睛,就大丫不会!”
景岳似怒极,双眸唰地睁开,里面不见重瞳,唯有一对血红的珠子,不断冒出鲜血,看着分外可怖,二丫却不见害怕,反倒目光灼热又贪婪,忍不住逼近一步,却又骤然醒悟倒退,冷哼道:“你真道她是好人,若你没有重瞳她还会救你?”
景岳欲要反驳,身体却骤然悬空,他被甩了出去,惊叫冲到嗓子眼,却又被他压住,但心里难免难受,大丫终于要放弃他了吗?
二丫看到被丢过来的重瞳者,再也按捺不住,跳起来扑过去,眼见就要抓住重瞳者,体内系统骤然响起警报,二丫大惊,立时倒退,但她的动作太慢了,腰腹上被划了一刀,鲜血喷射,紧接着又一道寒光刺来,二丫惊恐大叫:“师父!”
眼见就要杀掉二丫的鱼幽,忽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危机,眉头一蹙,便当机立断舍弃二丫,接住落地的景岳,往肩上一扛,拔腿就跑。
鱼幽刚刚干脆利落地出手击杀二丫,就是怕她引来其他敌人,而今敌人已经在快速逼近,自然没有必要为了杀二丫而搭上她与景岳的性命。
“小娃娃,你要跑到哪里去?”
要死不活的声音骤然在前方响起,云霁立时掉头,但那声音却越来越近。
来人正是被烟骨打爆了鼓囊的瘦尸,彼时他要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并没有跟其他八位堂主一道追带走景岳的云霁,但此时他哪里还看得出半点要死不活的模样?
“小娃娃,我说过,你该死的的时候一定会死,我要喝的血一定能喝到。更美妙的是,今日我还能喝到重瞳者的鲜血,得到重瞳者的眼睛,桀桀……”
最后这两声桀笑却是在耳畔响起,带着血腥的阴风拂过脸颊,鱼幽心头一跳,手中弯刀忽然化破腰上的水壶,淡墨色的液体浇在弯刀上,与刀刃上残留的血液混在一起,散发一股诡异的气味。
“师父小心那刀……”
不远处,躺地流血的二丫骤然大叫提醒,只是还未等她将话说完,瘦尸已经伸手抓刀,两根干瘦的指骨如铁钳一般钳住了刀刃,讥笑道:“桀桀,一把破刀也能伤得了我……”
鱼幽根本不理会他的废话,在他钳住刀刃的那一瞬,极力压榨出药浴时储藏在丹田里最后一丝药力,药力化成灵力,运至握刀之手,手骤然一转,在二丫口中喊出“有毒”二字的刹那,刀刃快速划破一根干瘦指骨。
刀刃入骨半寸,但表皮上却没有流出半丝血,鱼幽心头一跳,却也迅速抽刀倒退,而瘦尸似被二丫“有毒”二字惊了一下,竟让她顺利脱身出来。
看到此幕,二丫气恼之后却瞬间转了主意,大喝道:“师父,杀了她!”
瘦尸恰在此时醒过神来,伸出那只被划破的手抓向鱼幽的脖子,桀桀笑道:“我身上没有血,便是你刀上有毒又能耐我何?”
“九转断魂毒也不能奈何你吗?”鱼幽身形倒退,嘴角勾起一抹冷诮,瘦尸动作瞬间僵住,那根被划伤的手指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惊恐大叫:“九转断魂毒,你怎么会有九转断魂毒?你骗我!”
若是普通人,九转断魂毒一入体内,立时经由血液运至全身,很快就会丧失功力和气力。但瘦尸没有血液,毒素在骨皮上传播,速度自然慢一些,瘦尸也因此并没有马上感觉到异常,是以他并不相信鱼幽的话。
“我杀了你这骗子!”瘦尸自觉被骗,恼怒异常地再次袭向鱼幽,出手更加狠辣。
鱼幽艰难躲避他的袭击,一边快速道:“你有没有觉得你被划伤的手失去知觉了,伤口处开始发白,这便是中了九转断魂毒的特征!这毒是从你徒弟那里得来的,你若不想死,赶紧早你的徒弟要解药,否则你就等着九日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瘦尸的动作再次一滞,伸出手指一看,果然伤口处已经发白,他瞳孔一缩,立时扭头看向二丫,恰在此时,二丫正捂着腹部伤口偷偷爬向巨石后,原本狐疑的瘦尸立时信了鱼幽的话,大叫着扑过去:“贱人害我!”
瘦尸凶神恶煞一般扑来,二丫吓得脸上煞白,却立时弃了逃走的打算,用力摇头道:“师父,不是我,是她骗你!”瘦尸的干瘦的手在二丫脖颈处停住,二丫眼底闪过庆幸,继续道,“你想,你是我师父,我能不能在荒岛上活下来就全指着师父了,我怎么可能害你?”
瘦尸毕竟多疑,立时质问道:“既不是给她的毒,你怎么知道刀上有毒?”
“我是毒女啊,什么有毒我只看一眼就能辨出……”
鱼幽在瘦尸扑向二丫时就立时朝他相反的方向奔去,她可不关心瘦尸能不能从二丫身上要来解药,她说出九转断魂毒只是要摆脱瘦尸,而现在她如愿了。
但是,她却没想到,刚摆脱瘦尸,烟骨朝她扑来,立时转道,又差点撞上胖坨,其他几位堂主也接二连三出现,鱼幽竟被逼得退回了原地,四面八方都被人围住,这是为了防止她故伎重演,再次逃出他们的视线范围。
只是,这八人自然是八条心,一时间谁也没有擅动,因为刚刚那番打斗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于是他们改变了策略。
“奶娃娃,将重瞳者给我,我饶你不死!”烟骨逼近她,许出诺言。
胖坨眯着小眼朝她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奶娃娃,将重瞳者给我,我收你做徒弟。”
,!
此话一出,其他八人皆骂胖坨无耻,却也争先恐后许诺:“我收你做首席大弟子。”
立时有人嘲讽拆台:“鹿头你早就有大弟子,你难道要杀掉你现有的大弟子,给小姑娘腾位置?小姑娘,你做我徒弟,虽然不是大弟子,但我给你最好的资源,保证你跨入魔将境界。”
“做我徒弟,我为你寻来世间最好的宝器!”
五岁小姑娘的双眼越来越亮,一时听得许诺朝烟骨挪去,又在另一人许诺时再次移步,直逼得炼血门八位堂主面红耳赤,相互揭短,又加劲许诺,那诺言如天花乱坠一般漂亮,直迷得小姑娘一时不知朝那迈步了,急得小姑娘脸都红了,一闭眼道:“我只拜最厉害的人为师,你们谁最厉害,我就拜谁为师,就将重瞳者交给谁。”
此话一落,天花乱坠的许诺顿时一歇,四周空气霎时一凝,目光交错间隐有火光迸发,小姑娘被吓得缩了缩肩,抱着不言不语的重瞳者退后一步。
“看来,咱们还得打一架才能决出胜负,那就逐一比斗,最后的胜者得到重瞳者。”烟骨掀起眼皮,朝同门觑了一圈,神情傲然,心道,刚刚便是被围攻他都没有败,逐一比斗他自然稳占上方,但可恶的是,他的骨碟居然在之前的混战中遗失了,否则此时哪里需要跟这群废物多话?
那骨碟先被孩童纯净血液清洗部分魔意,后又被重瞳者双眼射出的神光彻底净化了戾气,却也因此断了他与骨碟之间的联系,不但让他无法继续截取同门的修为,也让他再也感应不到骨碟的位置,否则只要骨碟没有离开荒岛,他抬手就能将之召回,但现在……烟骨目光一寒,一一扫过在场同门。
胖坨等人感受到烟骨的杀意,对视一眼,胖坨开口道:“荒岛就这么大,这丫头也不能跑入死海寻死,既然她只拜最强者为师父,”说到这,他忽然顿住,目光扫向早已退出巨魔状态的烟骨,骤然大喝,“那我们就齐力杀了最强者!”
“杀!”七人同时大喝,再次联合在一起攻向烟骨,血光魔气立时淹没了一片天地,却有意避开了鱼幽所在之地。
“无耻!”血光魔气中爆发烟骨的怒喝,烟骨几次想要冲出来,都被那七人压了回去,轰鸣阵阵,煞气冲天。
鱼幽见此,扛着景岳欲撤,但忽然感受到一道杀气,她立时扭头看向不远处那一片巨岩,桃花眼眯起,之前退回原地没有看到瘦尸与二丫,她就怀疑二人藏身其中欲要坐收渔人之利,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不过,她现在可没有时间收拾他们,但收些利息却是可以的。鱼幽唇角一勾,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冲着岩石堆丢去,同时大喝一声:“谁在哪里?”
石头落下,巨石堆中传出一声痛呼,那打成一团的血光魔气中立时冲出一人,冲入巨石堆中,很快就拎出两道身影。
鱼幽乘着这时机,扛着景岳就朝死海跑去。
“死胖子,是我,瘦子!快放开我!”瘦尸在胖坨手中剧烈挣扎,后者手一松,瘦尸就从半空中啪地落地,顿时响起一阵骨头碎裂声音,引得胖坨面露惊疑。
瘦尸的骨头何时这般脆弱了?
“你是不是早就想弄死我?”瘦尸怒声大骂。
眼底的惊疑一闪而过,胖坨抓着二丫落地,面对瘦尸的指控,嘿嘿笑道:“是你让我放开的。”
听到对方的回应,瘦尸若不是没血可吐,此时怕是要吐血三尺了。
“胖叔,大丫要逃,咱们赶紧抓住她,夺回重瞳者!”二丫刚一落地,就抓住胖子的胳膊着急喊道。
“胖子你若是敢违背约定私自捉拿重瞳者,我们弄死烟骨后,接下来弄死你……快,拦住烟骨!”魔气血光中传来一声暴喝,只是话未说完,喝声骤变,一道烟影冲出,正是挣脱而出的烟骨。
胖坨一惊,正要冲上去拦截烟骨,手却被二丫拽住,她低声又快速道:“抓住重瞳者要紧,我们合作,我提供毒,无色无味之毒。”
二丫的后半话,让胖坨脸上那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顿时一亮,脸上肥肉一抖:“干了!”抓起二丫就往前追去。
此时,烟骨早已越过他们追向鱼幽,便是其他六人也先胖坨一步追了过去……至于那合力抗击烟骨的盟约,在烟骨冲出的那一刹那就烟消云散。
魔道的利益联盟,向来便是如此随意不可信。
“胖子,二丫,还有我呢!”瘫在地上起不了身的瘦尸,看到二人丢下他跑了,立时着急大喊。
二丫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面露遗憾地摇头道:“师父,徒儿刚刚没有告诉你,你真的中了九转断魂毒,但不是徒儿要害你,只是那毒被大丫抢走了,你死了后,记得找对仇人哦!”
闻听了真相,瘦尸整个人都傻了,而后骤然跳起,却又在下一瞬摔倒在地,他连滚带爬地追赶二丫,一边大喊:“徒儿,既然是你的毒,你必然有解药是不是,乖徒儿将解药给为师,为师将全身身家给你,离开荒岛后为师就亲自为你‘开魔’……”
“师父,徒儿很抱歉,九转断魂毒没有解药。”二丫丢下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回头,心道,莫说没有解药,就算有解药,她为何要为他耗费资源为他兑换解药,他不过是她接近魔君的跳板而已。
而这跳板,除了瘦尸,这荒岛上还有好几个。
二丫扭头,对上了胖坨所有所思的目光,她立时换上一张哀伤的脸:“胖叔,不是二丫不想救师父,而是二丫真的没有解药。”
胖坨嘿嘿两声,不置可否,却忽然抓住二丫往胳膊一夹,骤然提升了速度。
“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瘦尸发出凄厉而绝望的咒骂,却没有让任何一人回头。
鱼幽不知瘦尸与二丫师徒二人翻脸,若是知道,此时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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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其他八人皆骂胖坨无耻,却也争先恐后许诺:“我收你做首席大弟子。”
立时有人嘲讽拆台:“鹿头你早就有大弟子,你难道要杀掉你现有的大弟子,给小姑娘腾位置?小姑娘,你做我徒弟,虽然不是大弟子,但我给你最好的资源,保证你跨入魔将境界。”
“做我徒弟,我为你寻来世间最好的宝器!”
五岁小姑娘的双眼越来越亮,一时听得许诺朝烟骨挪去,又在另一人许诺时再次移步,直逼得炼血门八位堂主面红耳赤,相互揭短,又加劲许诺,那诺言如天花乱坠一般漂亮,直迷得小姑娘一时不知朝那迈步了,急得小姑娘脸都红了,一闭眼道:“我只拜最厉害的人为师,你们谁最厉害,我就拜谁为师,就将重瞳者交给谁。”
此话一落,天花乱坠的许诺顿时一歇,四周空气霎时一凝,目光交错间隐有火光迸发,小姑娘被吓得缩了缩肩,抱着不言不语的重瞳者退后一步。
“看来,咱们还得打一架才能决出胜负,那就逐一比斗,最后的胜者得到重瞳者。”烟骨掀起眼皮,朝同门觑了一圈,神情傲然,心道,刚刚便是被围攻他都没有败,逐一比斗他自然稳占上方,但可恶的是,他的骨碟居然在之前的混战中遗失了,否则此时哪里需要跟这群废物多话?
那骨碟先被孩童纯净血液清洗部分魔意,后又被重瞳者双眼射出的神光彻底净化了戾气,却也因此断了他与骨碟之间的联系,不但让他无法继续截取同门的修为,也让他再也感应不到骨碟的位置,否则只要骨碟没有离开荒岛,他抬手就能将之召回,但现在……烟骨目光一寒,一一扫过在场同门。
胖坨等人感受到烟骨的杀意,对视一眼,胖坨开口道:“荒岛就这么大,这丫头也不能跑入死海寻死,既然她只拜最强者为师父,”说到这,他忽然顿住,目光扫向早已退出巨魔状态的烟骨,骤然大喝,“那我们就齐力杀了最强者!”
“杀!”七人同时大喝,再次联合在一起攻向烟骨,血光魔气立时淹没了一片天地,却有意避开了鱼幽所在之地。
“无耻!”血光魔气中爆发烟骨的怒喝,烟骨几次想要冲出来,都被那七人压了回去,轰鸣阵阵,煞气冲天。
鱼幽见此,扛着景岳欲撤,但忽然感受到一道杀气,她立时扭头看向不远处那一片巨岩,桃花眼眯起,之前退回原地没有看到瘦尸与二丫,她就怀疑二人藏身其中欲要坐收渔人之利,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不过,她现在可没有时间收拾他们,但收些利息却是可以的。鱼幽唇角一勾,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冲着岩石堆丢去,同时大喝一声:“谁在哪里?”
石头落下,巨石堆中传出一声痛呼,那打成一团的血光魔气中立时冲出一人,冲入巨石堆中,很快就拎出两道身影。
鱼幽乘着这时机,扛着景岳就朝死海跑去。
“死胖子,是我,瘦子!快放开我!”瘦尸在胖坨手中剧烈挣扎,后者手一松,瘦尸就从半空中啪地落地,顿时响起一阵骨头碎裂声音,引得胖坨面露惊疑。
瘦尸的骨头何时这般脆弱了?
“你是不是早就想弄死我?”瘦尸怒声大骂。
眼底的惊疑一闪而过,胖坨抓着二丫落地,面对瘦尸的指控,嘿嘿笑道:“是你让我放开的。”
听到对方的回应,瘦尸若不是没血可吐,此时怕是要吐血三尺了。
“胖叔,大丫要逃,咱们赶紧抓住她,夺回重瞳者!”二丫刚一落地,就抓住胖子的胳膊着急喊道。
“胖子你若是敢违背约定私自捉拿重瞳者,我们弄死烟骨后,接下来弄死你……快,拦住烟骨!”魔气血光中传来一声暴喝,只是话未说完,喝声骤变,一道烟影冲出,正是挣脱而出的烟骨。
胖坨一惊,正要冲上去拦截烟骨,手却被二丫拽住,她低声又快速道:“抓住重瞳者要紧,我们合作,我提供毒,无色无味之毒。”
二丫的后半话,让胖坨脸上那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顿时一亮,脸上肥肉一抖:“干了!”抓起二丫就往前追去。
此时,烟骨早已越过他们追向鱼幽,便是其他六人也先胖坨一步追了过去……至于那合力抗击烟骨的盟约,在烟骨冲出的那一刹那就烟消云散。
魔道的利益联盟,向来便是如此随意不可信。
“胖子,二丫,还有我呢!”瘫在地上起不了身的瘦尸,看到二人丢下他跑了,立时着急大喊。
二丫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面露遗憾地摇头道:“师父,徒儿刚刚没有告诉你,你真的中了九转断魂毒,但不是徒儿要害你,只是那毒被大丫抢走了,你死了后,记得找对仇人哦!”
闻听了真相,瘦尸整个人都傻了,而后骤然跳起,却又在下一瞬摔倒在地,他连滚带爬地追赶二丫,一边大喊:“徒儿,既然是你的毒,你必然有解药是不是,乖徒儿将解药给为师,为师将全身身家给你,离开荒岛后为师就亲自为你‘开魔’……”
“师父,徒儿很抱歉,九转断魂毒没有解药。”二丫丢下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回头,心道,莫说没有解药,就算有解药,她为何要为他耗费资源为他兑换解药,他不过是她接近魔君的跳板而已。
而这跳板,除了瘦尸,这荒岛上还有好几个。
二丫扭头,对上了胖坨所有所思的目光,她立时换上一张哀伤的脸:“胖叔,不是二丫不想救师父,而是二丫真的没有解药。”
胖坨嘿嘿两声,不置可否,却忽然抓住二丫往胳膊一夹,骤然提升了速度。
“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瘦尸发出凄厉而绝望的咒骂,却没有让任何一人回头。
鱼幽不知瘦尸与二丫师徒二人翻脸,若是知道,此时也笑不出来。
鱼幽奔至荒岛边缘,背临着死海,前方是追赶而止的黑骨,黑骨之后还有席卷魔气与血光而来的七位炼血门堂主。
“再敢靠近,我就将重瞳者丢入死海!”鱼幽抓着不知何时昏死过去的景岳,站在一块岩石上,一步之后便是死海,她厉声喝道,心底却很是挫败,最后还是要踏入这步死棋么?
这一瞬,她想到了前世的七绝山,被人围杀在七绝山,只是这次,她能再一次获得新生吗?她忽然没有把握。
好在她的威胁暂时震住了对面之人,黑骨脚步立止,诱哄道:“小姑娘,你也看到了,他们围攻我一人都没有成功,可见我是最厉害的人,我收你为徒,你将重瞳者交给为师。”
一个长着长脖子的黑袍人立时道:“小姑娘你若听信他的话,立时就是个死字,你还是拜我鹿头为师,我鹿头向来言而有信”
“你们还真相信她是个容易哄骗的五岁孩童吗?”一道嗤笑响起,却是胖坨带着二丫赶至,二丫坐在胖坨的手臂上,目光扫向脸色难看的众人,继续道,“你们相信一个杀死了岛上上百个孩童的小姑娘,还是一个简单的小姑娘吗?当心自己被她耍得团团转。”
二丫的话让在场所有炼血门堂主的脸色都变了,先是惊愕,而后是恼羞成怒,因为自恃聪明算计他人之人,是绝对不能忍受反被他人算计之事,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毫无实力的奶娃娃!
“贱丫头,居然敢骗老子,老子现在就喝你的血!”
黑骨率先扑过去,但其他人也不比他慢,却又在下一瞬同时停步,因为鱼幽单手提着景岳,那双小小的脚悬空于死海上方,下方海水激荡,浪花随时都可能拍打至他的脚底。
“你放过重瞳者,咱什么都好说!”黑骨忙伸手阻止道,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你将重瞳者给我,我一定收你为徒,我发誓!”
众人又是一阵许诺发誓,唯有二丫凑到胖坨耳边道:“相信我,她绝对不会丢到那男童,你现在就出手抢过重瞳者!”
胖坨尚在迟疑,鱼幽抬眸看向二丫,诡异一笑:“你就这么肯定我不敢丢下他?”
话一落,好似她忽然有些体力不支,景岳又朝下落了两寸,惊得众人顿时立时大呼:“我们相信你敢丢,你快将他拉上来!”
但就在众人惊呼期间,二丫不知对胖坨说了什么,胖坨骤然纵身扑过去,迅若闪电,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前,胖坨的手已经触到了景岳的衣襟。
这一瞬,黑骨等人怒声惊呼,胖坨眼底露出一抹得意,他成功了!
这一瞬,景岳唰地睁开眼,对上胖坨得意的眼神,他低声喃喃一句什么,胖坨心底骤然生出一丝不安,但此时已经晚了,一把凝着墨色液体的弯刀骤然刺入他的胸口,体内血液快速凝固,半空中无处着力的胖坨立时朝下方死海坠落,惊恐之下他大喊:“二丫”
但被他视作唯一救星的二丫,那个跟他说好只要他出手就立时朝其他人洒毒粉的二丫,就站立他一丈之外,冷冷地看着他坠落,口中似说着什么。
“相比得到重瞳者,还是鱼幽死了更重要。况且,你中了九转断魂毒,我可没有解药。”二丫望着同时坠落的三人,轻声回答了胖坨眼底的疑问。
只是,她低弱的声音被哗啦的浪潮声淹没,被毒液凝固了血液的胖坨听不到,他甚至不能再吐出一个字,唯有瞪着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线的眼睛,无比怨毒地瞪向二丫,在坠入死海的前一瞬,他忽然记起,就在刚刚,二丫与他就是这样抛弃中了九转断魂毒的瘦尸
紧随胖坨坠落的是鱼幽,和被鱼幽提在手里的景岳,下方浪潮翻滚,景岳努力睁开血红的眼,有些伤心又有些开心地问她:“大丫,你要陪我一块死吗?”
鱼幽怒瞪他:“谁要跟你一块死?”
鱼幽话音未落,胖坨嘭地砸入死海,溅起一片黑色浪花,而上方也是一片黑影,那是身着黑袍一道扑来擒拿景岳的黑骨等人。
这一瞬,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却也让鱼幽爆发了宿世的戾气!
戾气爆发,双眼通红,鱼幽手中弯刀化成一道残影,狠狠地朝上方扑来的黑影划去:“九转断魂毒,不怕死就来!”
轰!一个巨大浪潮忽然从后方冲来,掀起十丈高的狼头,拍向荒岛,荒岛边缘的争斗的十人自然不能幸免。
这一瞬,所有人的眼底都露出惊骇之气血光冲天而起,炼血堂幸存的气位堂主立时放弃唾手可得的重瞳者,折身扑向荒岛。
鱼幽扭头,入眼一片墨黑水幕,遮天蔽月,眨眼间就要淹没她,而她身下的胖坨已经被激荡的海水打沉至海面之下,没有落脚之处的鱼幽连问候老天的时间都没有,只双手紧抱景岳,在心底呐喊:“九寰珠,再救我一次!”
这是鱼幽踏入这步死棋最后的底牌,若是九寰珠这次沉默,那她与景岳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浪头已经扑到眼前,腥臭的水汽腐蚀着她裸露的肌肤一阵生疼,体内的九寰珠却没有半点反应!
桃花眼瞠圆,第一次现出绝望,原来她报以希望的底牌从来都是不存在的,那么之前的那两次九寰珠又为何救她?
难道是她弄错了,救她的从来就不是九寰珠?
吧唧!
脸上一湿,鱼幽思绪被打断,就对上景岳血红的眼,还有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留下我的记号,你就是我的,来世我一定能找到你”
这一瞬,轰地一声巨响,淹没了景岳的宣言,在黑色浪头淹没他们的前一刹那,一道白光骤然笼罩在他们身上,紧接着一道青影飞来,携着他们破浪而出,飞向荒岛
嘭!浪头拍打巨岩,顷刻间淹没了大半荒岛,轰然水声中杂夹着惨叫声,那是躲藏在荒岛边上没有及时逃离的孩童,海浪将他们卷住,顷刻间将他们化成一片血水
荒岛中央的圆台,三日前摆满了食物和武器;而后被鲜血浸透,被尸体掩盖;如今这一片尸堆上,站立着黑骨等逃回荒岛的人。
此刻,他们无一人有心思吸收圆台上的血气,而是望着远处那一道高过一道的浪潮,脸色分外难看。
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就能抓住重瞳者,但突如其来的巨浪将一切都毁了。
“嘿,谁也没有得到重瞳者,咱们也就不用再斗个你死我活了。”长脖子的鹿头突然开口道,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冷哼。
“重瞳者沉入死海,那咱们正好算算你们围攻我的仇。”黑骨双眼一眯,扫向其余六人。
其他人顿时一凛,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鹿头打着哈哈道:“黑骨兄这话就过了,刚刚不过是同门间的交流,哪里是算什么围攻,当然你若是执意认定我等围攻于你,那我等也不惧,正要与你算算你利用骨碟偷取我等修为之事!”鹿头语气强硬不过一瞬,就话音一转,“只是,如今死海情况不明,你确认要与我等鱼死网破?”
黑骨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扫过众人道:“不斗也成,谁藏了我的骨碟,赶紧给我吐出来!”
此言一出,鹿头六人面面相觑,却谁也注意到他们身后的二丫忽然抖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胸口,悄悄朝外挪步。
“你们谁也不承认是不是?那就让我亲自搜一搜!”
黑骨这话让其他人勃然色变:“黑骨你莫要太过分,我没拿就是没拿!”
“那我就只能过分了!”
黑骨一声厉喝,双手箕张,魔气升腾,化成一条条墨色长蛇,朝对面鹿头等人扑了过去,鹿头等人也是恼怒反击,血光魔气冲天而起,刚刚退到圆台边缘的二丫,顿时被余波冲击得惨叫着倒飞出去——
嘭!
二丫被冲击得摔在一块岩石上,一物从她松开的衣襟滑落出来,哐当砸在岩石上,叮叮当当的滚落,声音清脆悦耳。
“我的骨碟!”
魔气血光中传出黑骨的暴喝声,人影紧跟着冲了出来,鹿头等人也不比他慢,齐齐扑了过去,心头的盘算出奇一致——
得不到重瞳者,得了骨碟也是好的!刚刚黑骨找不到骨碟,自是因为骨碟已经因为之前的变故脱离了黑骨的掌控,谁能抢到那就是谁的!
面对气势汹汹扑来的七人,二丫被骇得差点心脏停止跳动,手脚僵直,但体内系统却促使她伸手去抓滚落的骨碟。
“贱人住手!”冲到最前头的黑骨大怒,拂袖一团魔气击中二丫,二丫大叫一声倒飞出去,口喷鲜血。
滚落的骨碟被一条岩缝卡住,终于停止了滚动,只是不等黑骨欣喜,五六团魔气血光同时都朝骨碟卷去,正是出自鹿头等人之手。
“放肆!”黑骨怒焰冲顶,浑身魔气自胸口喷薄而出,化成一条黑色巨蟒,咆哮着扑向那五六团魔气血光,顷刻间就将之吞入蟒口。
鹿头等人顿时变色,黑骨哈哈大笑:“敢抢我黑骨的东西,真是找死!”
就在他得意大笑中,魔气化成的巨蟒低下蟒头,张口叼起骨碟,但就在这一瞬,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砸在蟒头上,刹那间,那蟒头连哼得没哼,就被白光消融,骨碟掉落,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就在骨碟欲要滚落之时,一只孩童的小手精准地抓住了骨碟,而后……在青衣道修回头看过来之时,手的主人毫不犹疑地将骨碟放入自己的袖子里,漂亮小脸上没有一丝独吞宝物的尴尬,反倒冲青衣道修眨了眨桃花眼,道:“我的。”我捡到的自然是我的!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震住了在场所有人,此刻没人去关心那只骨碟的去向,而是将目光射向白光中那道青色身影。
“你是谁?”黑骨倒退一步,惊骇质问。
青衣道人却没有理会黑骨的质问,而是俯身对包裹在天蓝宝衣里的男童问道:“徒儿,刚刚都有谁要抢你的眼睛?”
听到这神秘道人的话,黑骨等人才惊觉,那身着宝衣的男童居然是之前被他们窥觊的重瞳者,之前重瞳者一脸脏污血迹,而今他小脸圆润白皙,也难怪他们一时没能认出。
只是,之前男童是他们追逐的血食和重瞳载体,而今有了强大道修做后盾的男童……就是他们的梦靥!
逃!
七位炼血门堂主脑海中同时闪过这一念头,顿时化成一团血光黑气四散而逃。
青衣道修似早已料到他们的举动,在他们逃窜的那一瞬,袖袍一抖,七道剑光冲出,直袭七人而去。
“啊——”
惨叫顿起,一团血光崩碎,掉落一具尸身,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尸身纷纷掉落,但还有一团血光一团黑气被剑光击中后只是崩碎了部分,人却继续逃向死海,更有一剑被一团黑气反弹而回,于半空中崩碎。
青衣道修轻咦了一声,又从袖袍中抖出两道剑光追击那二人,自己则携着男童追赶那团反弹了剑光的黑气。
被留在原地的鱼幽,却没有去追赶青衣道修,而是奔向相反的方向,奔向那片岩石堆,桃花眼中射出寒光。
脚尖在岩石上几次轻点,而后手中弯刀骤然一划,刀尖划过一块岩石,火光溅起,碎石飞溅,一个身影狼狈滚落,一边大喊:“你不能杀我!”
寒光闪过,弯刀架在二丫肩上,那浸着一抹墨黑的刀刃距离她细弱的脖子只有一寸,二丫瞳孔紧缩,再不敢乱动,只惨白着脸对持刀之人喊道:“你不能杀我……啊!”
二丫话未落,鱼幽手一转,刀面击打在二丫娇嫩的脸上,顿时留下一道红痕,二丫的惨叫差点震破鱼幽的耳膜。
“住口!”鱼幽皱眉呵斥,弯刀重新架在二丫肩上,“再叫一声,我就直接抹了你的脖子。”
叫声戛然而止,二丫满脸惊骇地冲鱼幽点头:“我不叫,不叫,只要你不要用浸了九转断魂毒的刀伤我。”
听到她这话,鱼幽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只是还未抓住就消失不见。
此时不宜多想,鱼幽抛开此事,手持弯刀又朝二丫那细弱的脖子逼近一分,嘴角勾起一抹冷诮:“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二丫下意识地躲开弯刀,但在鱼幽冷厉的眼神下僵住,大脑飞速转动,而后惊喜大叫:“我知道不少机缘,我可以告诉你……”
“机缘?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借着机缘来坑害我?”鱼幽冷冷打断她的话,脸上露出不耐,“我数三下,如何我数到三,你还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你就下去与你师父作伴!”
听到鱼幽最后一句话,二丫脑海中立时浮现一个画面,海浪涌上荒岛,中了九转顿魂毒的瘦尸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被黑色海浪卷,最后化成一团血水……
二丫禁不住颤抖起来,她不怕身死,但她怕魂飞魄散啊!
因为她本就是以精神体状态进入这全息世界,而九转断魂毒恰是克制神魂,也就是她那个世界所言的精神体,一旦精神体被毁灭,她就会彻底消失了,再也回不到原来世界!
“一……二……”鱼幽不疾不徐的数数,但落在二丫耳中,却如厉鬼抓住她的双脚,正将她往地狱拽去,二丫终于承受不住,张口喊道:“我说,我都说,我知道你的一切,我知道你会到荒岛,也知道你会进入炼血门,你放了我,我会让你避开你命定的大劫!”
此话一落,二丫觉得四周忽然安静了,或者说时间在一瞬定格了,但忽然一道寒光击碎了凝固的时空,尖叫冲口而出:“啊——”
当!耳环掉落,弯刀在触到二丫脖颈的前一刹那停住,一双桃花眼紧紧攫住她的目光,一道冷幽幽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你是如何得知我的经历,你层出不穷的毒药哪里来?你背后之人是谁?我要听实话!”
鱼幽面无表情,但心脏跳动速度却比往日快了一倍,重生以来这种种诡异之事终于要解开一角面纱,便是有着前世三百年历练的鱼幽也无法保持心绪平静,而她表现在外的则是更冷更僵的神情。
而她的脸色落在二丫眼中,更是如同厉鬼一般,二丫已经被吓得神魂不守,便是要她编织谎言也做不到,立时点头道:“我说实话,我说,我是从另一个世……”
但“界”字未吐出,二丫就惊恐地发现自己再也吐不出一个字,而上方魔女的眼神越来越冷,二丫慌了,手指着自己无法发声的口向魔女解释,但既无法出声,又如何能解释得清楚?
二丫惶恐又无措,急得一张脸满是汗水,眼底露出绝望。
鱼幽原本以为二丫在玩花招,但她眼底宛若实质的惊恐喝绝望却是骗不了人的,她忽然意识到二丫背后之人或许给二丫下了禁言令之类的法术,这是高阶修士为了防止下属泄密常用的手段。
显然,那背后之人是个难缠的角色!但鱼幽向来不怕敌手强大,目光一厉,鱼幽立时对二丫道:“你不要开口,写给我看。”
原本以为自己无法活命的二丫,听到她这话,差点喜极而泣,连连点头,伸出手指要写字,而后便发现四周都是岩石,根本无法书写,打量四周,也没看到可用于书写之物,二丫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咬破手指,用你的血写!”鱼幽冷声道,稍稍拿开了她肩上的弯刀。
急于活命的二丫听到此令,立时点头,张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殷红的血流出,她立时朝脚下岩石上写去,但她刚划出一笔,就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一股力量控制,根本无法继续写下去,这情形就跟刚刚开口一般,她抬头望向鱼幽,满脸惊恐。
鱼幽也发现了这诡异情况,伸手抓住二丫那只僵住的手指,但就在她触及那根手指的一刹那,鱼幽脸色大变,立时松手后撤,但一股诡异力量从那根手指冲出,紧紧黏住了她的手,而后顺着她的手蹿入她的体内。
“滚出去!”鱼幽大喝,一脚踹向二丫,二丫被她踹得身体横在半空,但那根手指却没有脱离她的手,却有更多更狂暴的诡异力量顺着那根手指冲入鱼幽体内,冲入四肢八骸,顷刻间,她发现自己忽然不能动了,脸色血色瞬间褪下。
同一时刻,二丫则发现自己突然能出声了,她喊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系统你要去哪?”
而后就是凶狠地扑向鱼幽,厉声大喊:“把系统还给我!”
当发现系统从体内抽离的刹那,二丫心底的惶恐,比之刚刚被鱼幽用浸了九转断魂毒的弯刀架在脖子上更甚,因为她在进入这个全息世界前,就被反复告知,若是系统从体内抽离,一旦她在这个全息世界身死,她就会被彻底抹除,留在原来世界的身体也会死亡!
生死危机之前,二丫如何能不疯狂?她用尽全身气力扑向鱼幽,而鱼幽此刻被那股诡异力量控制了身体,被她这一扑,直接被扑到在身后的岩石上,手上弯刀哐当掉落于地。
二丫眼中凶光一现,抓起掉落的弯刀,嘭地架在鱼幽的脖子上,厉喝道:“立时将系统还给我,不然我让你魂飞魄散!”
不过眨眼间,二人情势对调,鱼幽此刻都不得感叹命运无常,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动,只拿眼睛望着二丫,无畏无惧。
倒不是鱼幽真的无畏无惧,而是她现在什么也说不了,也动不了,而于鱼幽而言,便是立死当场,也绝不露一丝怯意,因为这样除了给敌人增添快感外,并没有任何好处。
这种损己利人之事,鱼幽自然是不会干!
而她这淡定中透着冷诮的眼神,却让二丫握刀的手颤抖起来,噗通跪倒在她身前哭喊:“我求你,我求你将系统还我,从此以后我再不跟你作对,不,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马前卒,你指哪我打哪,我发誓!”
二丫丢开弯刀,跪地哭喊,鱼幽却是有苦难言,在那股诡异力量全面侵入她的身体后,丹田骤然一热,一股力量从丹田中冲出,这力量温温热热的,有些熟悉。
鱼幽忽然想起,当日她药浴濒临暴体之时,九寰珠顺着她心口的伤口钻入体内,而后便有温热的力量从丹田涌出……鱼幽判定,而今这温热力量必然来自九寰珠!
心底顿时生出希望,只要九寰珠出动,这入侵的诡异力量必然被驱除出去!鱼幽对九寰珠信心十足,她想明白了,之前在死海上九寰珠没有动静,那是它察觉到青衣道修会来救她和景岳,自然无需它出动。
而今九寰珠给她回应了,那不管什么西桶还是东桶,鱼幽可一点都不稀罕!因为这股诡异力量一入体内,鱼幽就感觉到身体发寒,那力量透着一股邪恶之意,仿若狰狞张口欲要吞噬一切的绝世凶物。
那邪恶之力与温热之力一触,立时爆发激烈的争斗,鱼幽的身体沦为战场,而两者战斗波及撕扯她的血肉,摧残着她的筋脉,剧痛让她五官禁不住扭曲起来,额上汗水滚落——
啪!一滴汗水砸在跪地哭求的二丫鼻尖,哭喊顿时一止,抬头望见鱼幽扭曲的脸,二丫惊愕之后便是恍然:“你控制不了系统是不是?不对,是系统控制了你,哈哈哈……”
二丫疯狂大笑,而后又面露惊慌:“系统控制了你,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回到我体内了?不行,我要将系统从你体内掏出来!”
说罢,她捡起地上的弯刀,脸上却带着近乎癫狂的笑容:“系统在哪?你不说我就只有将你的身体整个解剖了!”
鱼幽自是没有回应,二丫顿时眼冒凶光,持着弯刀,朝着她的心口狠狠扎去,刀尖扎破衣物,刀尖继续扎下,眼见就要刺破她的肌肤,但就在这一瞬,一道厉喝从远处传来:“住手!”
那声音又厉又急,一道身影从远处疾飞而来,二丫被惊得手一颤,刀尖刺啦划破一片布,但谁也不能阻止她拿回系统!
眼底凶光大放,二丫提刀再次狠狠扎去,但这时忽然一阵大风平地而起——
“啊——”一声惨叫,二丫倒飞而出,狠狠撞上一块巨石,口喷鲜血。
紧接着,一道青影落下,正是去而复返的青衣道修,景岳从道修手臂上跳下,一脸慌张地冲到鱼幽身前,着急地问道:“大丫你没事吧?”
看到她胸前被弯刀划破的衣襟,想到那九转断魂毒的毒性,景岳更慌了,直接伸手去扒鱼幽的衣服,不能动弹的鱼幽眼底怒焰翻腾,若是目光能化成箭矢的话,景岳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景岳却毫无所觉,倒是那青衣道修瞥了她一眼,虽对她不能动弹的状态感觉奇怪,但还是在景岳将她的衣服褪到肩上时扯下了那只“禄山之爪”,提醒道:“她没有被划伤,你看,衣物破口处没有血。”
“但若是留下伤口呢?那刀上有毒的!”景岳急得眼睛都红了,挣开青衣道修的手,还要继续,青衣道修顶着鱼幽冒火的眼神,无奈地道:“就算要查看伤口,只需撕裂破口处即可,徒儿你实在用不着将小姑娘身上的衣物都剥下来,要知道女孩子被人看了身体就不能嫁别人了。”
景岳的手仿若触电一般缩回来,脸上瞬间热了起来,面红耳赤的,但眼底又透着一丝窃喜:“我,我已经亲了她,她是我的了,等我长大,我就会娶她……”
鱼幽此时手脚若能动弹,她定会一脚将景岳这肉球踹入死海,可惜,她现在非但不能动弹,且那两股力量的争夺让她疼得差点死过去,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间,她看到景岳撕开了那衣服破口查看她的伤口,鱼幽自知二丫那一剑根本没有伤到她,但景岳却惊叫起来:“师父,她流血了,全身都在流血!”
流血?鱼幽意识骤醒,立时感觉到那撕裂之力从体内蔓延到体表,皮肤寸寸龟裂,鲜血流出,而那股邪意力量越来越强,已经逼近丹田。
九寰珠藏在丹田里,那邪意力量莫不是想要吞噬九寰珠?鱼幽双眼瞪大,心底第一次冒出恐慌,若是九寰珠被吞噬了,她会怎样?
“徒儿莫要动她!”青衣道修喝止景岳,一把将他从鱼幽身前扯开,倒退一步。
“师父快救救她,她浑身冒血,很快就会死的!”景岳哭着朝青衣道修喊着。
青衣道修眉头皱起,刚刚他便是忽然感应到一股邪恶的力量从这小姑娘体内冲出,所以才会出手拉开自家徒儿,而他在离开前,这小姑娘的气息明明很平和,这股邪恶力量到底来自哪里?青衣道修扫了眼身后,那里有一个小小身影在慢慢爬,其旁有一柄弯刀,造型奇异。
青衣道修目光一闪,低头对哭成了泪人的徒弟道:“徒儿,从现在起,你就要接受世事无常这四个字,现在,你拿着这剑,去给她报仇。”
他手一翻,掌上出现一柄碧色的长剑,寒光凛凛,但景岳却没有去接,只伸手抓着他的袖子哭求:“师父,你这么厉害,一定能救活她的,我不要她死……”
“景岳,为师没你想得那么厉害,我救不了她,”青衣道修自承无能,但见景岳还要哭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厉色,将碧色长剑往他手上一塞,叱道,“你若真为她着想,那就在她死前,替她杀了她的仇人!”
那几乎与他同高的长剑落在手中,景岳差点跌倒,小脸上满脸泪痕,双眼红得如同兔子一般,但在师父厉目之下,他咬着牙,望了眼连脸上都开始冒血的鱼幽,又扭头望见一个身影正连滚带爬地逃走,赤红的重瞳骤然缩紧,凶光大冒,宛若实质!
“二丫,我要杀了你为大丫报仇!”他大叫一声,双手举起长剑,朝逃跑的身影砍去……
那逃走的身影正是二丫,刚刚被那股风击飞撞到岩石,碎了好几根骨头,其中就包括腿骨,她根本站不起来,却拖着断腿连滚带爬地拼命逃走,因为她知道一旦那青衣道修或者重瞳者想起她,她再无逃脱的可能。
只是,她刚爬出一丈远,对方就想起她了,那寒光闪闪的长剑骇得她脚下一绊,身体滚落,卡在两块岩石之中,恰在此时,寒光劈来,二丫瞳孔一缩,单腿跳起——
当!长剑劈下岩石一截,火花飞溅,碎石嘭地砸在二丫的腿上,嘎查一声,腿骨断裂,二丫噗通倒地,而不等她惨叫,景岳再次举剑,她惊恐大叫:“你不能杀我,我是大丫的妹妹!”
咻!长剑劈下,在距离她的脖子只剩最后一寸时骤然停下,森森寒气侵入肌肤,二丫身体发颤,却又生生忍住,生怕动作一大就激得对方再次动手,而失了系统的她,若是此时被杀,就真的死了,再也回不到原来世界。
二丫恐惧得牙齿打战,但见景岳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忙极力挤出笑容解释:“你看我叫二丫,她叫大丫,一听就是亲姐妹,我没有骗你……”
不想景岳听到这话勃然大怒:“她是你亲姐,你却三翻四次害她,你还是人吗?我要杀了你!”
景岳瞠目,长剑第三次举起,二丫似知道这次再避不过,在景岳劈下的前一瞬,竟跳起扑向景岳,满脸狰狞:“要死一块死!”
青衣道修见到这幕,不由得对新收徒弟暗自摇头,同时袖袍一抖,一股风自袖袍中冲出,裹住扑向景岳的二丫,让其动弹不得,长剑落下——
咻!
就在这一瞬,后方忽然亮起一道光,光芒冲天,天地一片大亮,刺得景岳双眼发疼,身体一晃,长剑击偏,劈在二丫左臂上,鲜血溅起!
“啊——”二丫惨叫,抱着断臂打滚,但景岳却顾不得补上一剑,而是丢下沉重的长剑,狂奔而回,因为那道光是从鱼幽身上发出的。
看到鱼幽身上冲出白光,青衣道修也一脸吃惊,正欲上前,就见一物自她袖中飞出。
那是一只圆盘,又似碟子,镌刻着纹路,玄奥神秘,浸透了她的血,血液流转,圆盘却绽放出白光,灼灼如日耀,竟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驱前。
就在青衣道修止步的一瞬,冲天光芒骤敛,圆盘变得暗淡无光,就连上面的纹路也虚化了,紧接着咻地钻入小姑娘的眉心!
这一瞬,那双闭阖的桃花眼唰地睁开,青衣道修竟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两只金乌,金乌双眼的微睁,目光直射而来,惊得青衣道修倒退,只是他倒退的那只脚还未落地,那双桃花眼就阖上了,金乌不见,小姑娘脸上依然一片灰败,鲜血染面。
好似,他刚刚不过眼花,小姑娘刚刚根本没有睁开眼,也没有什么金乌,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但是,他身为金丹修士,怎会眼花?这小姑娘身上的秘密可真不少!
“师父,大丫不会死了,是不是?”景岳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满脸欣喜地问道,但赤红的重瞳中还透着一丝害怕,急切地寻求他的确认。
青衣道修嘴角扬起一抹笑,低头正欲宽慰自家徒弟,前方忽然传出一声大叫,心头一惊,他抬头望见,就见小姑娘仰头大叫,衣袍崩碎,头发飞扬,鲜血迸射,周身被黑气萦绕,那黑气邪意滔天。
“大丫——”景岳惊叫扑过去,青衣道修忙抱住他倒飞而出,一脸凝重。
“放开我,我要去救大丫!”景岳挣扎大叫,青衣道修本欲再劝,余光忽然瞥见他的重瞳紧缩,隐隐有流转光芒,心下一惊,手刀立时砍在他的后颈上——
“师父……”重瞳扩散,流光消失,景岳抬头望着他喊道,眼底却透着不解和失望,缓缓闭上了眼。
青衣道修被景岳这一眼瞧得心中一滞,对着他闭上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
“徒儿,莫怪为师,你救不了她,就算能救,为师也不能让你去犯险。你要记住,你是重瞳者,万年难遇的重瞳者,自出生就秉承着天地气运,却也意味着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你的命属于这片天地,你一旦死了,这片天地将面临一场浩劫……”
被黑气裹住的鱼幽并不知道景岳拼死要救她,也没有听到青衣道修的话,更不知什么天地浩劫,她所有心神就用在抗拒那邪恶之力上。
之前,邪恶之力与九寰珠释放的温热之力相抗,她的肉身变成了战场,血肉筋脉肌肤被撕裂,鲜血直流,但那温热之力却节节败退,及至逼近丹田位置,袖中染了她的血的骨碟忽然认主,钻入她的体内,消失在丹田中。
那一瞬,丹田骤热,喷涌大量的温热之力,立时驱得邪恶之力倒退,只是,不等鱼幽欣喜,那股邪恶之力忽然爆发,狂暴的攻击,她听到骨骼破碎的声音,听到了血液飚射的声音,邪意之力重新逼至丹田,鱼幽模糊地想着,连九寰珠都败了,这一次她怕是真的活不了了。
肉身几近崩碎,意识脱离而出,恍惚中,她看到一头黑色恶龙张开了口,咬向一混沌之物,那是她的丹田。
她恍惚地想着,这次死后,她怕是无法重生了,只不知这世俗中流传的地府是不是真的,那传说的神魂经由地府转世是不是确有其事。若是真的,她有没有机会重新成为阿娘的女儿?
不过,以这恶龙之恶,她怕是连神魂都留不下,自然没有转世机会。
“嗷——”
恶龙昏黄的眼露出狰狞,张口吞下丹田,但就在大嘴闭合的那一瞬,那丹田忽然消失,眼前骤然一片大亮!
灼热的日光照射而下,它的身躯立时冒起了泡,快速消融,恶龙惊惧大叫,立时缩成了一团黑气,但那日光如影随形,黑气快速消散,它慌张地飞蹿,却无处可躲。
青衣道修还未跟昏睡的徒弟说完天地浩劫之事,就惊见那小姑娘凭空消失,原地唯余一片黑气,邪意滔天,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道修以斩杀邪魔为己任,想都没想,袖袍一抖,一道剑光飞出
咻!剑光射穿黑气,黑气分成两半,却在别处凝成一团。
青衣道修目光一凝,放开景岳,手一翻,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现出,他纵身一跃,手中宝剑灵光大放,朝着刚凝成团的黑气劈去,但那黑气却不退反进,朝他直撞而来。
这一瞬,青衣道修心中警铃大作,立时倒退,但那黑气速度却极快,刹那间冲至,他挥剑去劈,但黑气毫无阻滞地穿透他的宝剑,朝他身后的景岳俯冲而去,惊得青衣道修脸色惨白。
“滚开!”青衣道修大喝,张口一口鲜血喷到宝剑上,剑光顿时大盛,他挥剑劈向黑气,黑气一滞,只是不等他欣喜,黑气骤然化成一头黑色巨龙,张口咬住他的宝剑!
刹那间,一股黑气缠绕上剑身,剑光顿时一黯,青衣道修大惊失色,用尽全力夺回宝剑,巨龙却在此时长尾一甩,就将青衣道修甩飞出去。
解决掉阻碍,黑龙抬头望了眼上空,龙躯虽冒着泡,黑气在消散,但它那两只昏黄龙眼中却闪过得意,只要附身秉承天地气运的重瞳者,这天地间还有谁能阻止它?
谁也不能!
黑龙得意地朝上苍吹了一下龙须,而后骤然俯身扑向地上的景岳,但就在这一瞬,天地骤暗,紧接着,天幕被撕裂,一道殿柱粗的紫电骤然从九天降落
咔嚓!
“嗷”
紫电劈落在龙躯上,差点将之劈成两截,黑龙惨叫,身体被劈得缩小了三分之一,但它依然不放弃,再次朝景岳扑去,只是不等碰到景岳,一道又一道紫雷劈落而下,道道劈向黑龙,一道比一道快,一道比一道狠,且不管黑龙如何躲避,必然劈到它身躯上!
“嗷呜!”
被连劈三道紫雷,身形都快维持不住的黑龙,昏黄的龙眼中终于现出惊惧,在第四道紫雷劈落之时,龙形崩碎,凝成一团黑雾,咻地逃开,但那道紫雷在半空中随之一拐,朝黑雾直追而去,显然是准备将之彻底毁灭!
黑雾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在紫雷劈中它的前一刹那,雾气一分为二,紫雷咔嚓劈中一半,而另一半则乘着这个空档,咻地蹿向它原来的宿主不远处倒地昏死的独臂少女,二丫。
上苍似乎极为恼怒它的求巧欺骗,劈散了那一半黑雾后,漫天紫雷织成了一张雷网,似要防止它故伎重演,但在雷网罩下的前一刹那,黑气咻地钻入二丫的眉心,这一瞬,二丫五官痛苦地扭曲,双眼睁开,就对上一片紫色雷网
“啊”
凄厉惨叫,却刚冲出二丫的口就戛然而止,雷网罩下,轰然巨响中,原地出现一个巨大的坑。
被黑雾凝形的黑龙重创甩飞的青衣道修,观看了整个过程,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便是雷网消散了好一会,他才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奔到大坑前,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黑气,也没有二丫的尸身,唯有焦黑的坑。
青衣道修的眼底闪过狐疑,就在雷网罩下那一瞬,他隐约感应到一丝空间波动,但他不敢确定那丝波动是那强大的雷网造成的,还是当时真的出现了空间裂缝。
若是后者青衣道修心头一凛,若是后者,黑气逃出生天,那九寰界怕是日后不得安宁了。
还有那突然消失的那小名叫大丫的小姑娘,她消失的那一刹那,可是连一丝空间波动都没有,青衣道修不由得怀疑,她到底是被黑气吞噬了,还是同样以某种诡异方式逃走了?
“嗯”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呻吟,青衣道修一听便知是自家徒弟醒了,他收敛思绪,飞奔至原处,俯身扶起景岳,眼底闪过一丝愧疚,问道:“你现在感觉怎样?”
景岳刚醒来,眼神还有些茫然,而师父这一问立时让他想起了前事,重瞳顿时缩紧,慌张又惶恐地抓着师父的袖子问道:“大丫呢?她现在怎样?”
青衣道修虽一早预料这情形,但真正面临时依然免不了头疼,他就知道孩童是最难带的,所以,五年前景岳一降生他发现了他的重瞳,也立时收他为徒,却没有带走他,因为他从师兄弟们带孩子的惨痛经历中总结出一条奶爹的生活是无比悲惨的!于是,他顺势应了天梁国皇帝想要留景岳在俗世长到五岁的要求,只等景岳五岁后,他再将他带入宗门,也算两相成全,皆大欢喜。
只是谁想,五年之期到了,他却因一事耽搁了一月,而后就收到了天梁国的求救信,他匆忙赶至死海荒岛,过程虽有些波折,但总算救下了景岳,还附带了一个小姑娘。
乍看这小姑娘除了性子狠了一点,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谁想她身上竟暗藏秘密,更没想到自家宝贝徒儿小小年纪就为了她不惜舍命。
而不幸的是,他的宝贝徒弟是重瞳者,而重瞳者若是舍了命,那九寰界将遭遇一场浩劫,如此看来,那小姑娘过就是一个祸水。
五岁的祸水他青宁真人活了近五百年,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若是早知如此,他宁愿在五年前就带走景岳,也就杜绝了他这一劫难,也杜绝了他与祸水相遇。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忽然有些希望那祸水真的被黑气吞噬了。
只是,如今他的宝贝徒弟正在追问祸水的下落,青宁真人头疼地捂着额头,斟酌着道:“徒儿,不管身为凡人还是修者,有些事避免不了,有些生死也要看淡”
只是他话未说完,景岳忽然双眼发亮,冲着他后方兴奋大叫:“大丫!”
青宁真人更头疼了,他的宝贝徒弟是被那祸水迷得魔障了,居然出现幻觉了。
他叹息着抚着宝贝徒儿后背,一丝柔和的灵力输入他体内,劝道:“徒儿啊,你是累了出现幻觉了,好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起来。”
景岳却是扭着身体挣开他,手指着他后方,兴奋地冲他喊道:“师父,我没骗你,大丫,大丫就在那!”
青宁真人无奈,但还是顺着他的手扭头一看,而后……双眼瞬间瞪大!
他看到什么?
一个小小的身影倚在一块岩石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还残留着血,分明就是之前在黑雾中消失的大丫,就是他刚刚还在念叨的“祸水”!
青宁真人此时受到的惊吓,无异于之前通过那丝空间波动猜测到黑气并没有被雷网摧毁一般,这一瞬,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他现在出手斩杀她……
青宁真人此念刚起,就撞上两道犀利的目光,那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对他的讥讽,青宁道人心下一惊,这祸水的感知竟如此灵敏,他不过刚起了一个念头,就被她发现了!
这是怎样妖孽的感知?一般这样妖孽之人,资质都会不错,或许他一会可以找个机会摸摸她的灵骨。
“大丫,你没事太好了!”
就在他暗自琢磨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探查鱼幽的根骨时,他怀里的宝贝徒弟忽然挣开他,兴奋地喊叫着扑向那“祸水”,而后他便发现那“祸水”皱起了眉头,那眼神中透着的嫌弃又杂夹着一丝无可奈何,就如他面对景岳时的感受一般无二。
这一发现,让青宁道人忽然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触,再看小“祸水”,忽然觉得她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鱼幽可没心情关注那青衣老道对她态度的改变,景岳一扑来,她立时喝道:“停下!”
只是她的声音太过虚弱,景岳或许没有听到,也或许是他地当作没听到,动作没有半点减缓地扑向她,而鱼幽此时虚弱得连倚着岩石都是强撑着,哪里能躲开景岳这个肉球的熊抱?
于是,景岳如愿地抱住了她,胖胖的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腰,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心头顿时冒出怒火,张口欲骂,但这时,忽然有一滴水砸在她脸上。
“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景岳抱着她嚎啕大哭,哭声越来越响,仿若魔音穿耳,砸在她脸上的泪水也越来越多,鱼幽只觉得额头青筋都在跳动。
青宁真人在一旁看了热闹,看到自己之前的遭遇转移到别人身上,那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暗爽!
好在青宁真人还算良善,之前虽对鱼幽产生过一瞬的杀意,但那只是为了天下苍生之故,且他最后也打消了此念,如今看到鱼幽被景岳折磨得快要爆发,他也良心发现地上前,伸手在景岳的手肘处轻轻一敲,就轻松地拉开景岳,虎着脸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粗心,没看到大丫伤势很重,你这么抱着她哭喊,只会加重她的伤势。”
景岳被拉开,原本还有些不乐意,但听了他的解释后,顿时慌了,伸手想要去查看鱼幽的伤势,又生怕自己再次弄伤她,忙缩回手,急切又慌张地问她:“大丫,你有没有事?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望着景岳犹挂着泪的脸,鱼幽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只冲他翻了个白眼:“别哭哭啼啼的,咱们赶紧离开荒岛,不然等到炼血门的人得到消息赶来,咱们就被包了饺子了。”她说着这话时,目光却是看向青宁真人,显然要离开荒岛,唯有靠他出力。
青宁真人收到她的目光,佯装讶然地挑了挑灰白长眉:“本真人还以为你这硬气丫头不会向我低头。”
鱼幽闻言冷哼一声:“前辈哪里看到我低头了?我不过是要讨还恩情罢了,我在你赶来之前,护住了你的宝贝徒弟,这份恩情以你带我离开荒岛作为回报,此后我与你们师徒恩怨两消,再无瓜葛!”
青宁道人刚刚的本意只是想要逗弄一下这小姑娘,却没有料到她说出这番话来,心底是真的有些惊叹了,这世间的恩怨最忌攀扯不清,像她这般将恩怨还报一言断之,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便是在修真界历练多年的修士都未必能做到。
若非看到她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他都得怀疑自己面对的是跟自己同辈的修士,只可惜,这么妖孽的孩子也是天生的祸水,就算他再欣赏她,也不能将她带回宗门,更不能让她与景岳呆在一处,免得日后天天提心吊胆。
这么想着,青宁真人就点头欲要应下,不想他那宝贝徒弟又蹿了出来,抓住小姑娘的袖子道:“我都亲了你,也脱了你的衣服,日后我定是要娶你做我的王妃的,咱们怎么能没瓜葛呢?”
鱼幽脸上一片铁青,她也不理会景岳,只抬头对青宁真人道:“前辈,你若是不想我日后弄死你的宝贝徒弟,你就让他把刚刚说的话吞回去!”
听到这话,青宁道人面色一苦,景岳却浑然不察她话里的寒意,嬉笑道:“大丫,你又吓唬我,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滚!”鱼幽忍无可忍,聚起最后一丝气力朝景岳踢去,而结果就是……人没踢着,自己摔了个狗啃“石”,顺带磕掉了一颗奶牙。
自此以后,景岳再面对鱼幽都透着一分小心翼翼,且她若是要打他,他必然主动贴过去,避免因为躲避而害得她跌倒磕掉奶牙的事再次发生。
但遗憾的是,鱼幽自此以后不但不再踢打他,甚至不跟他说一句话,连眼神也欠奉,不管景岳如何道歉都没用。
景岳因此很是闷闷不乐,倒是青宁真人见此很欣慰。
生为重瞳者,是不能有太过炙热的情感,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好在,重瞳者此时还小,便是一时心热,随着日后的疏离,时间的推移,这份儿时的情感就会慢慢散去……
鱼幽磕掉奶牙没多久,一艘黑色大船停靠在荒岛边,船上还有一个熟人,正是当日贴身护卫景岳的鲁宿,其身份是天梁国的护国大将军。
鲁宿已经在死海上等得火急火燎了,是以一得到青宁真人的传讯,立时下令全速开船冲到荒岛。
鱼幽看到这位大将军时是面露了然,但他看到她的那一刻,还不算老的脸顿时纠结成了一朵大菊花,鱼幽只问明他之前并没有去找她家人的麻烦,就再没有理会他脸上的大菊花,径直选了一间舱房,嘭地关门,将紧随而来的景岳关在门外。
鱼幽前世历练三百年,青宁真人和鲁宿的纠结,她一眼就看穿,嘴角勾起一抹冷诮。
景岳在他们眼中是宝贝疙瘩,但于她而言,景岳不过是个缠人的废材皇子,他那双让魔修疯狂的重瞳,于她而言也只是一对比较漂亮的眼珠子罢了,且有他在身边,她日后的日子必然麻烦不断。
鱼幽向来是不耐烦应付麻烦的,是以干脆顺了他们的意,且她此刻心思全在另一件事上,景岳这个小屁孩她就更没心思应付了。
鱼幽走到床榻,仰面躺下,桃花眼一点点缩紧。
黑船靠岸前,她从青宁道人口中探知了她凭空消失后发生的事情,她便立时判定二丫连同那头恶龙并没有雷网击中,而是在那一瞬遁走了!
想到之前恶龙与九寰珠的那场恶斗,鱼幽目光发沉,若非最后时刻,九寰珠忽然开启,将她拉入其中,又瞬间隐入一个奇异时空,她与九寰珠怕是早被恶龙吞噬了。
能与九寰界神物对抗的恶龙,怎么可能轻易丧命于雷网之下?
那头恶龙遁去了哪里,又来自哪里?
九寰界自上古那场浩劫之后,龙凤麒麟之类的神兽就彻底消失了,而今陡然冒出一头黑龙,莫非此龙躲过了上古浩劫活了下来?
不过黑龙身上滔天的邪意,可跟上古传言中的那带来祥瑞的神龙截然不同。
莫非便是如此,所以上苍才会降下劫雷劈它?
不对,那劫雷是在恶龙袭击景岳这个重瞳者时才劈下的,当恶龙吞噬她时,上苍可是一个响都没放!
鱼幽忍不住又问候了一遍贼老天。
而后她又想起了被拉入九寰珠那一瞬,入眼便是一片混沌,一股奇异的力量钻入体内,几乎崩碎的身体瞬间止住了血,那被撕裂的血肉筋脉、破碎的五脏六腑、断裂的骨头,只一瞬间就复原一半,而后……而后就突然将她甩了出去!
刚刚被甩出去的那一瞬,鱼幽是懵的,而后大骂九寰珠,既然要救治她,为何不将她完全治好?这治一半留一半算怎么回事?
不过,等到从青宁真人的口中得知,她凭空消失了至少一刻钟时,当时她差点没能维持住一贯的冷漠,因为她确认她在九寰珠内待的时间只有一瞬,而不是一刻钟!
莫非,九寰珠内一瞬间,就是外界一刻钟?
抑或者,九寰珠有时空穿梭之能,当时被恶龙逼到绝境,就干脆带着她穿梭到一刻钟之后?
鱼幽不由得想到自己的重生,心绪顿时激荡起来,伸手按在脐下丹田处,轻柔唤道:“珠珠,带入再穿梭一次吧。”
就在她话音落下那一刹那,丹田骤然一热,而后再无动静,但鱼幽激动得一跳,但只跳到一半就因牵动伤势而跌落床榻,疼得她呲牙咧嘴,桃花眼中却溢满了欢喜。
虽然九寰珠没有应她的要求,但它却是她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对她的话有了明确的回应,且在丹田骤热的瞬间,她模糊感应到九寰珠的存在,存在她的丹田深处!
虽然那一瞬之后,那丝感应消失了,但这比之以前她完全感应不到九寰珠,不知要好上多少。
鱼幽忽然生出一个猜测,之前九寰珠只将她的伤势治疗一半,或许不是不想治愈完全,而是有心无力;之前九寰珠或许不是不想回应她,而是因为耗尽了能量而陷入了沉寂之中。
将重生前后的事回想了一遍,鱼幽越想越觉得这一猜测就是事实。
前世七绝山上,九寰珠带她穿梭回二百五十年,几乎耗尽了所有了能量,是以从光华夺目的神物变成了一颗灰白珠子,不显半分神性。
半月前,九寰珠在她药浴时吸收了些许药力又吸收了她的血,才进入了她的体内,助她化解暴体而亡的危机,也再一次耗尽了能量,陷入沉寂之中。
而后就是两日前,她被人围杀中毒昏死,醒来后毒素全无,必定是九寰珠耗费能量救了她,又陷入沉寂。
最后就是恶龙来袭,被吞噬的危机惊醒了沉寂中的九寰珠,九寰珠在危急时吸收了骨碟,所以才能量大增,在最后关头带着她穿梭时空避开此劫。
能量,能量!
若是她给九寰珠提供足够的能量,它是不是能早日从沉寂中醒来,是不是能恢复上古时的神光?
鱼幽越想越激动,翻身起床,打开房门,就对上景岳讨好的笑脸,鱼幽此刻的心情很好,难得没有冷面以对,景岳立时雀跃地将一个玉瓶塞到她手中,道:“这是玉清丹,我从师父那要来的丹药,你一日服一颗,三日内不管内伤外伤都会痊愈。”而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葫芦塞给她,“这是灵露,我师父给我滋养身体的,我也送给你。”
在景岳往她手上强塞东西时,鱼幽本欲将连物带人一块打飞出去,但听得“玉清丹”三字,手便一顿,而后又听得“灵露”二字,桃花眼随之一亮,毫不客气地收了起来,难得对景岳露出一抹笑:“这算我借你的,日后双倍奉还。”
“不用,不用还的,”景岳连连摆手,圆润的脸上那如同黑曜石的双眼欢喜地眯了起来,“你能收下我就开心了,你等着,我再去跟师父要丹药和灵露!”
说完,好似怕鱼幽拒绝一般,一溜烟就跑远了,鱼幽却将目光扫向另一边……
本无一人的船舷旁,忽然出现了一道青色身影,正是青宁真人。
青宁真人伸手抚着被海风吹乱的灰白胡须,对上小姑娘漂亮的桃花眼,笑眯眯的道:“小丫头,咱们做个交易吧。”
鱼幽眼皮朝上掀了掀,不置可否,青宁真人暗骂她小狐狸,老脸上的笑容却更多了三分,手指着她身后的房间道:“小丫头不请前辈进屋喝杯茶吗?”
“我的房间从不让男人进。”鱼幽冷冷一句,将青宁道人噎得胡须抖动,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本真人将近五百岁,都可以做你这丫头的太祖爷爷了。”
鱼幽眼皮朝上掀了掀:“老男人不是男人吗?”
青宁道人差点下意识地吐出“不是”二字,好在他最后醒悟,忙将这二字咽了回去,一张老脸哭笑不得:“你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你赢了,咱们就在这说说交易吧。”
说着,扬手在半空中点了几下,灵光闪耀,织就一片灵纹,而后骤然化成一个光罩朝他们罩下,随后灵光散去,仿若无物。
青宁真人一边布下隔音禁制,一边打量鱼幽神情,让他惊奇的是,小姑娘全程都淡定着一张小脸,全然没有小孩子见到金丹真人施展禁制该有的好奇和惊异,更别说对他生出敬畏了。
真是个怪小孩,若是收了她做徒弟,日后岂不是没有一丝成就感?还好,他也没准备将她收入门下。
青宁真人掩下眼底的惊奇,弯下腰与她平视,摆出最和善的笑容道:“小丫头,把手伸出来。”
“不是要谈交易吗?”鱼幽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是要谈交易,不过得等我探明你的灵骨,这交易才好谈。”青宁真人好脾气地回道,他打定主意将这丫头打包给一个老对头,事先自然要探知一下她的灵骨资质才好。
“那就不用谈了。”鱼幽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不想刚迈出两步,灵光一闪,她撞到一层柔软的光壁上。
青宁真人好整以暇,见她撞了壁才抚着胡须笑道:“小丫头性子怎么这么急躁,不好不好。”
鱼幽转回身,冷冷道:“前辈有话还是赶紧说,不然等你的宝贝徒弟回来找不到我,你说他会不会怀疑你做了什么。”
青宁真人老脸一僵,叹气道:“现在的小孩都是来气死老人家的,老道我认输了。”
仗着老脸卖同情的话并没有让鱼幽脸上多出一丝表情,青宁真人终于不再绕弯子,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我那徒儿对你心意如何你心知肚明,等渡过死海,我就会带景岳回宗门,而以他对你的情义,必然会要求你一起同行,而我是一定不会同意的,而且我希望你这一生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这样不说对他,还是对你都好……”
鱼幽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不等他说完就冷笑起来:“前辈以什么立场来干涉我的行为?若你说因为你现在实力比我高,我无话可说,至于这些为景岳好为我好的虚伪至极的话,还请前辈您收回去!”
青宁真人被她顶得胡须都翘了起来,叱道:“本真人若真的仗着实力比你高,此时将你一剑劈了,再造一个你失足掉入死海的假象,这满船的凡人谁能识破,谁又会怀疑到本真人身上?便是景岳不过哭上几日就会将你忘了!”
鱼幽双眼一眯,盯住青宁真人道:“你不杀我,自有不杀我的理由。比如,你不能承受滥杀无辜而造成的心魔入侵;再比如,你想要我做的事,比杀了我起到的效果更好。”
仿若一个膨胀的气球被一根针扎破,青宁真人是那只气球,鱼幽是那根针,嗤的一声,球破气瘪,青宁真人张了张嘴,半响才苦笑摇头:“你说得没错,我不能杀你,但不是因为惧怕心魔,我已近五百,距离金丹大限不过数十年,这数十年并不足以让我突破元婴,那心魔滋生不滋生又有何妨?不过早死晚死的差别。”
说着这话,青宁真人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暮色,他望着面上依然没有半丝波动的鱼幽叹了口气:“我已行将就木,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我怜惜你如花朵一般的年纪,所以尽管知道你的存在对景岳有害无益,也不忍抹除你的性命,”顿了顿,他摇头失笑,“我猜你在心底又骂我虚伪,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修真界虽然弱肉强食,但良善和正义还是存在的。”
鱼幽心底嗤之以鼻,却也没有反驳,就当她良善一回,给这行将就木的老道留一点情面。
“小丫头,你很聪明,但性子却太过偏激,老道有一句话要告诫你,若想在修真界走得长远,在你弱小时还是收敛一点性子,低调一点,乖巧一点,否则遇到一个不像老道这么好性子的人,你现在就已经沉入死海了。”
鱼幽自是看透了他的性子,才是如此肆无忌惮,但他这句告诫还是让鱼幽脸上有了一丝动容,因为她从老道那略有些昏黄的眼中看出他这话是出自真心,出自一个前辈对晚辈的关怀。
回想她前世,自她踏入荒岛后,这样的眼神就再也没有见到,贪婪、窥觊、嫉妒、仇视的目光却是从未间断,还有就是魔君那永远无法看透的眼神,只一触及就如坠深渊……
青宁真人说完这番话后,交给她一块黑色令牌,让她赶去龙啸城参加一年后的选徒大会,而后就再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再提让她远离景岳的话。
龙啸城是世俗与修真界交界的城池,每五年就有举办一次选徒大会,附近的大小门派都会过来选徒,但凡人或者低阶炼气士要从世俗界要进入龙啸城,则需手持入城令。
青宁真人交给她的黑色令牌便是入城令。
望着手中的入城令,鱼幽目光有些复杂。
修真界与修魔界彼此敌视,两界自然是不相通的,前世她一时兴起,想去修真界游览一番,她选择的入口便是这龙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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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鱼幽是不屑去弄什么入城令,结果就遭到护城大阵拦截,她一怒之下,魔血枪飞出,存在了上万年的护城大阵应声崩碎,为此她遭到了龙啸城满城修士的追杀。
而那些最高不过金丹境界的修士的追杀,在彼时已经魔王境界的鱼幽眼中不过是个小儿科,她随意戏耍着满城修士,及至碰到一个厉害的剑修……
鱼幽垂下眼眸,摩挲着烟色令牌,前世不可追,也无需追,然今世她要如何走……她还未想好。
若沿着前世轨迹行进,则必然是行不通的,因为有那知晓她前世一切轨迹的二丫在,必然会联合那差点吞噬了九寰珠的恶龙在前方挖坑等着她。以她和九寰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对抗恶龙,所以她暂时还得避一避。
避到何处去?
修真界吗?
鱼幽眉头一跳,猛地将令牌丢到床的另一头,前世她被那些虚伪的正道修士围杀,今世若是成为其中一员,那她前世岂不成了笑话?
况且,修道哪里有修魔进阶快?以她平庸的资质,便是进行了药浴滋养灵脉,但只药浴一次,能起到的效果必然有限,若修道,到死怕都只是一个筑基修士。
鱼幽不断找理由劝说自己,但越找理由,“修道”这两个字就在自己脑海中烙印越深,她的目光也忍不住朝床头那块令牌瞄去。
鱼幽郁闷得恨不得拿头撞墙,最终她还是伸手抄起令牌塞入袖袋中,喃喃自语:“现在不急着做决定,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
说罢,从袖中掏出玉瓶,倒入一颗玉清丹塞入嘴里,丹药入口即化,顺喉而下,所过之处一片清润,鱼幽正欲运功加速炼化药力,体内忽然漾开一丝奇异力量,与那片清润汇在一处,快速修复身体。
鱼幽惊愕的瞪大了桃花眼,她想起来了,当时她被拉入九寰珠内
便有这奇异力量冲入体内,快速修复她的身体,否则就算逃过恶龙的吞噬,以她当时身体的残破程度也活不下来。
她原本以为那奇异力量已经耗尽,却没想到还残留了部分藏在体内,此时被玉清丹的药力激发,两者相遇,治愈效果顿时叠加,竟比单独使用强了数倍。
而且,鱼幽隐隐发现,破损后重新修复滋生的血肉筋脉要比之前更加强韧。
鱼幽欣喜,立时倒出所有玉清丹,足有十颗之多,她一气塞入嘴里。
前世修魔的鱼幽并不知玉清丹的珍贵,但青宁道人若是得知她把玉清丹将当作糖丸一般吃下去,只怕要呕出一口血来。
这玉清丹乃是用千年玉清花配以各种疗伤灵药炼制而成,炼丹之人必须是三阶丹师,而整个修真界的三阶丹师不超过十指之数,可见这玉清丹的难得,在青宁真人所在的归一门中,这玉清丹总共只有五瓶,而鱼幽这一口气就直接吞掉了归一门五分之一的存货。
如此珍贵的灵丹,别说修复一个低阶炼气士残破身体,便是金丹修士丹田受创都能修复。
且于低阶修士而言,这玉清丹不仅仅是疗伤圣药,还能洗筋伐髓、滋养肉身,虽没有脱胎换骨这么夸张,却有强身健体、扩宽灵脉之效。
彼时,青宁真人隐身在旁,亲眼看到自家宝贝徒弟将他送他的玉清丹,转手整瓶送给鱼幽时,很是牙疼了一阵,但东西送出去了,身为金丹真人的他,自然没脸再从小辈手中要回来,不然他那宝贝徒弟必然跟他急。
他当时有想过提醒鱼幽这玉清丹的珍贵,不过之后那场交易谈得很不愉快,这事就忘了,等他终于再想起,他又被自家徒儿逮住索要更多的丹药和灵露。
青宁真人的一张老脸顿时变成了苦瓜,抚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解释道:“徒儿啊,那玉清丹在咱们归一门也只有五瓶,这还是为师收到你父皇求救信后担心你受伤,才从掌门那强抢过来一瓶。这一瓶玉清丹有多珍贵,徒儿你现在知道了吧?”
景岳想了想,他在他父皇身边时,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他头一份,若是那东西只有一份,那就必定是他的,所以师父这解释他虽每个字都能听得懂,连起来也能明白,但却不能理解师父内心的肉疼。
好在荒岛这场血腥历练让景岳颇通了一些人情,他乖巧地点头:“徒儿知道了。”而后在青宁真人面露欣慰之时,又补充一句,“师父,等回到宗门,我再去找掌门师叔要一瓶玉清丹送给大丫。”
青宁道人的脸都青了,恨不得将眼前的败家徒弟一袖子抽入死海之中。
而鱼幽在将整瓶玉清丹入口,在感受到蓬勃药力与那奇异力量叠加着滋养肉身时,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青宁真人真是个慷慨的正道修士,那他刚刚提出让她此生不见景岳的要求,她可以有限度的答应。
这个限度就是,她不会主动去找景岳,但若是景岳找她,她可不会为了青宁真人那莫名其妙的要求而躲避不见。
毕竟没有景岳,青宁真人不会主动想着送她疗伤丹药。
一夜之后,鱼幽伤势痊愈,身上也覆了一层污垢,散发着淡淡的臭味,鱼幽赶忙跳下床,欲找人要水药浴,只是打开房门,就差点撞上景岳的小胖脸。
“大丫,你醒了?”望见她的那一瞬,景岳双眼大亮,而后皱了皱鼻子,疑惑地问道,“大丫你的屋子有些臭了,你去我的屋子住吧。”
被一个小屁孩嫌弃脏,于鱼幽而言真是新奇的体验,她烟着脸绕开景岳,正要吩咐一旁的甲卫备水,目光就定在船舷边上的散布的三个孩童身上。
二男一女,那女童的相貌很是出色,大眼琼鼻,皮肤白皙,看到她看来,立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那眼底却透着戒备,显然还未从荒岛血腥历练中完全恢复过来。
女童这乖巧中透着戒备的模样,让看到的人都心生怜惜,鱼幽的眼神却骤然一冷,手指女童冷冷道:“将她丢入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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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幽砸下这句话,现场静了一瞬,而后那女童噗通跪地,脑袋用力砸着船板,哀求道:“求你不要丢我下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女童的声音又尖又利,将船上其他人都吸引过来,其中就包括青宁真人和护国大将军鲁宿,看到眼前一个冷然傲立,一个跪地磕头哭求,不用问理由,众人心里就先有了判定。
“这是怎么回事?”鲁宿率先开口,却是询问的一旁的甲卫,甲卫低声将刚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鲁宿看向鱼幽的眼神变得更加厌恶。
鱼幽却根本没有理会鲁宿,而是抬眸冲青宁真人道:“真人,昨日你给了晚辈一句告诫,那晚辈今日还你一句告诫,”她指着在她脚下不停磕着头的女童道,“此女不可留。”
青宁真人眉头一皱,张口欲言,却被鱼幽截断:“别问我理由,理由我有,但我不会告诉你,当然,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但你的告诫之恩,我已经还了。”
说罢,抬脚踩中女童的手,用力一捻,手骨断裂之声顿时响起,女童凄厉惨叫,小脸都扭曲起来,看得一众甲卫和鲁宿都皱起了眉。
鲁宿大步驱前欲要阻拦,鱼幽却施施然地挪开脚,迎上鲁宿愤怒的眼神,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大将军是觉得我残忍?还是觉得这丫头无辜可怜?那你可知,只要上了荒岛的人,而且还活着等到你们赶来之人,没有一个手上没有沾血的,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包括她,”鱼幽手指指着脚下女童时,女童的呻吟立止,目光躲闪地低下头,鱼幽嘴角一勾,“当然,包括我,也包括景岳。”
鲁宿愕然,目光从女童身上转向景岳,却见其那圆润的脸上没有半点否认的意思,甚至不露一丝愧疚,反倒眼神沉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对他道:“鲁叔,我确实杀了人,但我不后悔。”
鲁宿震惊,神色变幻,而后骤然转头质问鱼幽:“既然你们都不无辜,你又有何权利处置她的性命?”
对上他怒目,鱼幽嘴角勾起一抹冷诮:“因为我高兴。”
说罢,丢下气得头顶冒烟的鲁宿,抬脚朝后厨走去,她惹了一船人的讨厌,怕是无人会替她准备洗澡水了,那就只有自己动手了。
至于那楚楚可怜的女童会如何,鱼幽可不关心,她该提醒的提醒了,该报的仇也在踩断其手骨的那一脚中也报完了。
这个仇,自然是前世结的,当初炼血门向魔宫进贡数十个少女,被魔君挑中就只有她与那女童。
女童原来的名字鱼幽不知道,但入了魔宫后被魔君赐名月琴。
魔宫中,住着成千上百少女,而且年年换新,这竞争自然是十分激烈的,拉帮结派、争风吃醋、相互陷害之事每日都在发生,鱼幽与月琴之间恩怨也是这么结下来的。
起初,单打独斗的鱼幽很是吃了几次亏,当然最后的胜者自然是忽然被魔君眷顾的鱼幽,月琴害怕被她报复,就连夜逃出了魔宫。
其实,魔宫是不禁宫中少女离开的,不然她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出魔宫。
前世初入魔宫的那几年,欺负过鱼幽,也被鱼幽欺负过的人不计其数,月琴不是最特别的一个,她能记住她,是因为月琴逃出魔宫后躲入了修真界,而后在修真界界干了一件事,差点挑得本就不合的道魔两界来个大血拼。
最后那场血拼,以魔君一人单挑数个大门派的掌教而结束,而月琴也成了正道修士口中的“红颜祸水”,在修魔界也是风头大盛,但她最后的结局……鱼幽还真没在意,或许是被哪个正道修士除魔卫道了,也或者藏在哪个犄角旮旯老死了。
“大丫,你提这些水做什么?我来帮你。”
景岳蹬蹬地跑来,打断了鱼幽这些杂七杂八的前世记忆,又过来抢她的水桶,鱼幽手一转,就将与她同高的水桶转到另一侧放下,看向景岳。
景岳的重瞳早已在荒岛上就被青宁道人施法遮住了,此时他的眼睛与普通人相比,只是更烟更亮一些,如烟曜石一般,而这烟曜石一般的眼瞳中,满满地倒映着她的脸,溢满了欢喜。
鱼幽忍不住叹息,心道这娃如此单纯好骗,还有一个良善过头的师父,再加上一个脑子不太清楚的贴身护卫,日后岂不是被人骗得连性命都不保?
想了想,盯着他烟曜石一般的双眼道:“景岳,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遇到这样的人,你日后一定要多个心眼……”
景岳被她郑重的模样怔了一下,而后目光一闪,笑嘻嘻地道:“大丫,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日后咱俩要在一起,你说谁是坏人,我就不理谁,你说谁是好人,咱们才搭理谁。”
鱼幽额上青筋跳了跳,她忍住将景岳按入水桶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正要告诉你,下了船,我要回家,并不跟你一道去仙山。”
“那我也跟着你回你家。”景岳立时道。
鱼幽的回应就是……忽然出手,一个手刀砍晕了他,景岳嘭地倒地,而后世界终于清静了。
她提起水桶,朝堵在门口张着嘴瞪着她的青宁真人道:“麻烦,让下道。”
青宁道人应声让开,在鱼幽从他身边越过时,阴沉沉地道:“小丫头,你当着我的面砍晕我的徒弟,你就不怕我处置你吗?”
鱼幽白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会感谢我,不然你还得自己出手。”
“我没怪你打晕他,但是你就不能在他晕倒时接一下,脑袋直接砸在船板上会起包的哦~”
这是鱼幽与青宁道人在船上的最后一番交流,他们没有说起那女童,也没有提她日后要如何走,只轻猫淡写地调侃玩笑一句。
一个时辰后,烟船靠岸,景岳依然昏睡,鱼幽一个人上路,那位护国大将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出言挽留她,没有派人护送她,也没有给她准备吃食盘缠。
至于青宁道人,你就不要指望一个餐风饮露的金丹修士能想起这些世俗琐事了。
鱼幽却是一贯的面无波动,不见喜悦,也不见恼怒生气,就那么两手空空地跳下烟船,迎着太阳的方向迈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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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螺山顶,云雾缭绕,若有野兽无意闯入那片云雾中,则每每在云雾中乱闯,一头闯到悬崖边上,还不知自知地往前冲。
每到这时,就有一个紫瞳男童跳出来,面上带着一分失落,却还是好心地将它们拦上一拦。
不过,不是每只野兽都会领情,每过几日,男童就要跟野兽打上一架,打赢后,又将它们放掉。
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
“嗷!”一头长着烟色獠牙的豪猪张口朝男童扑过去,男童纵身一跳,如猿猴一般灵敏地攀上一颗大树。
豪猪一击落空,恼怒咆哮,前肢猛地往地上一踏,后颈上烟毛竖起,隐隐散发着幽光,妖气溢散。
攀上的树杈的男童眼底闪过惊异,他听雷爷爷说过,这世上的妖兽,除了天生的,还有就是从普通野兽变异进化而来。眼前这头长着长长獠牙的豪猪,显然就是后者。
雷爷爷临死前还告诫他,若是遇到这种变异的野兽,要立刻躲开。
想到埋在地洞中的雷爷爷,男童眼圈一红,而后又想起了那个说要回来看他的“洁洁”,可是他已经等到太阳落下又升起一百次,“洁洁”还是没有回来。
男童难受地撇嘴,而后又猛地摇头:“我不哭,洁洁不喜欢我哭。”
眼泪却啪啪往下落,而这时,豪猪完成蓄力,猛地低头朝树干撞来——
嘭!幽光闪过,树干上出现一道裂痕,快速蔓延,哗啦啦枝叶作响,紧接着大树拦腰而断,树冠砸落而下,男童“啊”的一声坠落而下,下方正是豪猪张开的嘴,长长的獠牙寒光凛凛,只等下一瞬就会洞穿男童的身体,痛饮其血!
“这只会哭和惊叫的小子,真是我雷家的天才?”
云雾中忽然响起一阵说话声,语气中透着不屑。
“天才不天才的,得活下来才算,若是他丧命这变异豪猪之口,咱们会回去回报家主就说我们来晚一步……”
另一道不屑的声音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前方悬崖边骤然亮起一道雷光,咔嚓击中豪猪。
“嗷呜——”
一声凄厉的惨叫,豪猪浑身焦烟,轰然倒地,而男童恰在此时掉落在豪猪身上,眼瞳中绽放的雷光瞬间敛入眼底。
男童从散发着肉香的豪猪身上跳下,转过身,眼瞳中再无一丝紫色,而是一片漆烟,澄澈晶亮,他朝一处浓郁云雾处缓缓问道:“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云雾中那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倒不是因为男童猜到了他们的身份,而是在于男童居然在他们还未散去隐身状态时就发现了他们。
还有,刚刚那道击中变异豪猪的雷电是从何处发出来的?若是他们刚刚没有眼花,那道雷光是从背对着他们的男童身上发出的。
莫非这个从小被丢入雷鸣山的野小子,真的得到了雷灵珠?
这二人忽然被族长派出,来接这个早年被丢弃如今却被族长称为“天才”的野孩子,本身就是被族长倚重之人,自然知道一些关于雷鸣山的传言,不过当时他们也只是当作一个传言来听,从未放在心上。
但如今,亲眼看到那一道雷光,二人忽然激动起来,传言或许是真的!
下一瞬,二人眼中皆闪过贪婪,若是将雷灵珠从这个还是凡身的野孩子身上抢来……
望见他们闪烁的眼神,男童眼神依然澄澈晶亮,他抓了抓如鸟窝一般的头,有些为难地道:“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暂时不能跟你们走。”
二人的心思骤然被打断,心底同时一跳,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要等的是什么人?”
这野小子被关在迷雾阵之中,是走不出去的,而凡人也是走不进来的。
能走进来的必然不是凡人,而是修士。
而修士一旦闯入,除了迷雾阵外,还有其他杀招等着他,数百年来无一个外人活下来。
这雷鸣山被雷家视作禁脔,即便沧海桑田,雷鸣山被山下村名唤作仙螺山也是如此。
当然,随着时间流逝,这块禁脔已被雷家忽视上百年了,但设置在上面的阵法和禁制还在运转,而今却有修士进来,还活着出去了,那便意味着这野小子要等的人修为非同一般,其修为不低于当初发现了雷鸣山奇异之处便设下阵法禁制的雷家先祖,否则绝不可能全身而出。
这么一想,他们下意识戒备起来,双眼紧紧盯着男童,等待他的回答。
对上他们灼热的目光,男童眨了眨眼,歪着头,纯真地回道:“我要等的人就是我要等的人啊。”
二人听到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同时意识到,这在林中长大野孩子怕是什么都不懂,问了也是白问。
男童眼底却隐隐闪过一道紫光,一闪而逝。
他确实在山林中长大,以兽为伴,不通人情,却有着兽的敏锐。
林中数年,他虽有雷爷爷相陪,但雷爷爷视他如主子,又向来寡言,说得最多只一句:“小公子只要长到五岁,族里就会派人来接你。”
他曾问过为何一定要等到五岁,雷爷爷则摇头,说他只是族中老仆,并不知道族中秘辛,但往年送到林中的孩童,每到五岁就会有人将之接回去。
于是他就这么在林中慢慢长到五岁,可是过了五岁,没人来接他,雷爷爷也为了护着他死了,而后就有一个看着与他一般大的孩子闯了进来。
这是他记忆起,除了雷爷爷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同类,所以他很高兴。
而他兽一般敏锐的感知告诉他,她有些怕他,但对他没有恶意,虽然她经常吓唬他。
而眼前这二人,身上衣袍襟口虽绣有雷爷爷让他记住的家族标识,但躲在暗处打量他的眼神却是不屑的,等到他目射雷光杀死豪猪后,他们的眼神却变得跟刚刚豪猪看他的眼神一样了,他意识到了危险。
这危险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敛下了瞳孔中的紫光,也隐瞒了“洁洁”的信息。
隔着缭绕白雾,两大一小静默下来,各怀心思。
那二人中的高个子最先忍不住,道:“族主派我二人出来接小公子时交代过,一定尽快将你带回去见他,不能耽搁。”
男童眨了眨眼道:“雷爷爷跟我说过,我五岁生日哪天,家族会派人来接我,但是如今我生日过了三十又三天了,你们才来,想来族主也不着急见我,再等些日子也不碍事。”
高个子闻言顿时黑了脸,矮个子拉了他一把,换上一张笑脸诱哄道:“小公子,你这是错怪族主大人,实则是他早就派我二人来接你,但我二人没来过世俗界,一时走岔了路,所以才耽搁了一个多月。也正因为如此,族主大人肯定等急了,还请小公子赶紧跟我二人走,尽快赶回去,不然族主大人一定会降罪我二人。”
“真的?族主大人真的会因为我回去晚了而降罪你们?”男童漂亮的小脸蛋上透着担忧,二人连连点头,男童便答应下来,“那好吧,我收拾一下就跟你们走。”
二人对视一眼,眼底闪过得意和不屑,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果然好骗!高个子男人催促道:“这世俗界的一座凡山都什么东西值得收拾的?小公子现在就跟我二人走,你要什么,我二人会给你买新。”
“真的吗?”男童一脸欢喜,用手比划了一下问道,“这么大的,长得跟雷爷爷很像的大萝卜有吗?”
二人一愣,高个子急声问道:“你说的是人参吗?不对,是萝卜,长着很多根须的萝卜,比你腰还粗的萝卜?”
男童懵懂地点头,又问一遍:“你们可以给我买吗?”
矮个子急不可耐地蹿到男童身前,一把抓向他道:“快,快带我们去找大萝卜!”
男童躲开矮个子的手,伸手指着他们后方道:“就在那边,一颗开着红花的树下。”
话音未落,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就丢下男童,转身蹿了过去,速度快得如一阵风,男童眨了眨眼,喃喃道:“可是大萝卜不喜欢陌生人靠近……”
“啊!”
“什么鬼东西,放开我!”
前方传来惨叫声,男童抿唇笑了,纵身一跳,攀上身侧一棵大树,如猿猴一般在树间跳跃,几下就跳到那颗开着红花的树上。
其实,不是树开红花,而是开着红花的藤蔓缠绕在树上,男童双腿勾着一根树枝,身体倒悬而下,下方是被藤蔓捆成粽子只剩下脑袋的高矮二人组,他们此时正惊慌地挣扎着,并没有发现男童的到来。
“你们不要挣扎,不然会越捆越紧。”男童好心提醒一句,终于引起下方两只“粽子”的注意。
“臭小子,你是不是故意的……呜呜……”高个子一见男童,就张口怒骂质问,而他刚开口,就有一根藤蔓从男童倒挂的树枝上垂落,嗖地窜入他的口中,瞬间堵住了他的口,高个子惊惧地发出呜呜声,很快,他连呜呜声都发不出来了,脸色涨紫,惊恐又哀求地朝男童摇头,若不是此时浑身被藤蔓缚住,他都要下跪磕头了。
目睹同伴惨痛经历的矮个子立时闭紧了嘴,却见男童忽然偏头看向他,矮个子脸上血色唰的落下,紧闭着口呜呜摇头。
男童拍了拍身侧调皮摇晃的碧色藤蔓,冲下方的矮个子笑得一脸纯真:“你不要怕,它不会钻入你的嘴里的。”
矮个人被他这话吓得更加惶恐,看向他眼神如同看向一头凶残的妖兽,嘴闭得更紧了。
男童苦恼地抓了抓头,脑海中冒出“洁洁”威胁他的情景,他立时有了主意,脸一沉,厉目瞪着矮个子道:“我要话要问你,你如实告诉我,不然我让藤子穿入你的鼻子!”
想到藤蔓穿透鼻子的场景,矮个子差点晕过去,忙张口道:“我说,你问什么,我说什么,不敢有半点欺瞒。”
“洁洁的方法果然有用。”
男童开心地咧嘴笑了起来,落在矮个子眼中就如同妖魔一般,至于他口中的洁洁更是成了矮个子心中的大妖魔,心中一恐,两腿间就是一热,不想缠住他的藤蔓忽地松开,因为没有支撑,双腿发软的矮个子噗通摔到在地,却不幸地摔到一片湿润处,熟悉的臊臭味扑鼻而来。
“哎呀,你撒尿了,萝卜最讨厌小兽在它身上撒尿了,不对,你是人,看来萝卜也不喜欢人在它身上撒尿。”男童认真总结道。
摔了个狗啃泥的矮个子却在此时忽然蹿起,扬手朝上方的男童猛地挥出一掌,掌心覆着一层薄薄的灵光,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咦,这是什么?”树枝上倒挂的男童并没有躲避,反倒伸出一根小小手指朝他掌心的灵光探去。
小子,这是要你命的东西!矮个子嘴角勾起狞笑,野小子没见识,那就注定要死在他的掌下!
只是他嘴角的狞笑刚起,那根小小手指点在他的掌心,一点紫光自指间窜出——
兹!
“啊——”
紫电如游蛇一般窜入手臂,矮个子惨叫跌落,抱臂在地上痛苦打滚,不过眨眼间,那只手臂焦黑成碳,滚地时嗑在一块尖锐的石块上,咔的一声,一块黑炭嗑落,矮个子的惨叫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焦黑手臂上裂纹如蜘蛛网一般快速蔓延,他两眼一翻,砰地砸地昏死过去。
男童似被吓了一跳,翻身从树枝上下来,握着自己刚刚发出紫电的手指,漂亮的小脸带着茫然和无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死了吧?雷爷爷说,看小兽死没死,就探探它的鼻息有没有消失,想来人也是一样的。”
男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在矮个子鼻下,似乎害怕紫电再次自指间冒出,他将手指伸得比较远,旋即小脸发白:“没气息,死了?”下一瞬又欢喜地跳起,“有气息,还是活的,我没杀人!”
被藤蔓裹成粽子封住嘴的高个子看着欢欣跳跃的男童,骇得身体剧烈发抖……
“不过,他昏过去就没法回答我的问题了,”男童苦恼地挠了挠头,而后忽然想到什么,转向浑身发抖的高个子问道,“那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能啊,欢迎你问!高个子在心底呐喊,头如鸡啄米一般连连点着,男童笑了,朝他脚下说道:“大萝卜,你放开他吧。”
嗖地一声,藤蔓快速松开,就连缠绕在树上的藤蔓都缩了回去,绿光一闪,一根顶着两片绿叶一朵红花的“萝卜”从高个子脚下拔地而起,此时的“萝卜”不大,只有男童手臂粗细,但根须浓密,如同长满胡须的老头子,它晃了晃头顶的叶子,蹦蹦跳跳地跳到男童身前,男童弯腰将它捡起。
看到这一幕的高个子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望向“萝卜”再无贪婪,唯有惊惧。
这分明是成了精的人参娃娃!
“族主是真心要接我回去的吗?”男童开口问道。
高个子忙从人参娃娃身上收回神,点头回道:“族主确实是真心来接小公子的。”
“若他是真心,为何要派你们来?”男童歪着头问道,目光澄澈如湖水,却也让他人心底的龌龊无处遁形。
高个子面色涨紫,下一刻,匍匐于地,脑袋嘭地砸在地上,请罪道:“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原谅小的一次。不过小的真的没骗公子,族主大人是真心要接公子回去的,而且他说小公子是家族里的天才,家族恢复先祖时期的荣光就唯有靠小公子了!”
男童眨了眨眼,问道:“天才是什么?”
高个子被男童跳跃的思维弄得懵了一瞬,而后赶紧回道:“天才就是天资高于普通人的人,也就是家族倾尽全力要栽培的子弟,小公子只要回到族中,必然享受最高等资源配置,得到最好的功法,最多的丹药,最厉害的法宝……”
“那我想要家族帮我找人可以吗?”
男童打断了高个子的话,高个子只愣一下,就立时欢喜的点头:“能,小公子想找谁都可以!”小公子这是答应回族了!
“那行,我们现在就下山去找人。”男童漂亮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双眼亮晶晶的。
正往家赶的鱼幽,并不知山上的“精怪”要下山找她,她甚至已经忘了山上的“精怪”。
晃了晃手中的碧色葫芦,并没有听到液体晃动的声音,鱼幽不满地抱怨:“青宁老道太小气,送自家徒弟的灵露居然只有半壶,只喝了三天就没了。”
崇山峻岭上空,正带着徒弟御剑飞行的青宁真人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疑惑地揉了揉鼻子:“莫不是有人在骂本道?”
景岳心虚地望了自己师父一眼,而后又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徒儿就是骂你了,谁让你拆散我和大丫的!”说着,眼圈就红了。
青宁真人老脸一苦,第一百零一次地跟自家宝贝徒弟解释道:“不是为师拆散你们,是那小丫头自己要离开的。你忘了,她还出手打晕了你……”景岳眼中的泪水立时断了线,青宁真人忙改口哄道,“乖徒儿莫哭,等你什么时候能御剑飞行了,你就可以出山去找那丫头。”
“那我什么时候能御剑飞行?”景岳立时止住了泪,追问道。
嘿嘿,要御剑至少要筑基修为,归一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筑基修士,也花了十五年才完成筑基。不过,宝贝徒弟还未拐入门派,这些话可不能说。青宁道人目光一闪,笑眯眯地对自家徒弟道:“徒儿资质这么好,很快就能御剑飞行了。”
景岳双眼顿时亮了:“有多快,一天,还是一个时辰?”
青宁真人笑而不语,而后笑容凝住。
“那你现在教我御剑吧,我学会了就能去找大丫了。”
青宁真人肃了脸:“不入门,不拜祖师爷,功法不得外传,这是归一门的规矩!”
景岳被唬得一愣一愣,怏怏地点头:“好吧,我先拜祖师爷,不过我拜完后,师父您得立时教我御剑。”
青宁真人暗松一口气,对景岳这个要求也是含笑应下,心里却嘿嘿两声,小子,入了门教了你炼气决,就将你丢入后山,等你花个十年八年闯出后山,什么大丫、二丫、三丫都能忘得个一干二净!
景岳不知自家师父的算计,兀自欢喜地催促道:“师父,你能不能让脚下的剑飞得再快点,徒儿着急拜祖师爷呢!”
青宁真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提醒一句:“徒儿,站稳咯!”
话一落,飞剑咻地化成一道光蹿向天际,顿时尖叫化破天际。
……
“你一个乞丐怎么会有玉瓶?说,是不是你偷的?不承认,行,跟我去见官!”
大余城,一家典当铺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将一只玉瓶往袖中一收,满脸凶光地绕出柜台,朝柜台前衣衫褴褛的女童捉去。
这样的事情,不管在世俗界还是修真界都司空见惯,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当然平常多半会遮上一层遮羞布,眼前这栽赃陷害就是这块遮羞布。
于是,这件司空见惯的事情连过路人的目光都没有吸引多少,只是,他们却不知,今日这事有些不一样。
在秃顶男人伸手去抓女童时,女童猛地抬头,一双桃花眼此刻深不见底,瞳孔中涌动着的,竟是浓烈的杀机,令人心悸。
秃顶男人被这杀机四溢的目光惊得身形一顿,抓向女童的手慌忙一缩,但就在他的手将缩未缩之际,一股力量凭空出现,将秃顶男人推开了去。
大腹便便的将秃顶男人被这力量推得一个踉跄,嘭地坐地,扭头惊怒喝问:“谁!”
“小孩子可怜,怎好欺负她?”
柔和的声音,清越的嗓音,似风拂过松林,溪水淌过山石,还未见其人,就让人心生向往。
一阵风拂过,店铺前围观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道,痴迷地望着一道仿若青竹一般的身影缓步走入店铺……
在那股力量忽然出现的一瞬,鱼幽心底就冒出两个字,危险!
立时垂眸敛去了眼底的杀机,佯装倒地瑟瑟发抖,心底暗道,青宁老道,你的告诫不过三日就被派上用场,你若得得知是不是很得意?
青宁老道此刻距离她十万八千里,自然不能跑来回答她这个问题。
“小女孩可怜,怎好欺负她?”
男人悲天悯人的话语传入耳中,鱼幽在嗤之以鼻的同时,又忍不住抬头看去,因为音色这般迷人的,鱼幽前世今生就遇到了两个,而今这个是第三个。
男人背光踏入门槛,夕阳在男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晖,而鱼幽在看清男人容貌的那一瞬,不觉有些晃眼。
鱼幽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明明五官不是完美,组合在一块却让人觉得再完美不过,其身上又带着温和的气息,让人心生向往。
他走到她身前,一双丹凤眼如丹青大家妙手所绘,此刻正温和地看着她,眼底蕴着悲悯之色,他俯下身,淡青色的衣袍拖曳于地,黑亮的长发披垂下来,带起一点微风,拂过鱼幽的脸颊,鱼幽不适地往后一撤,一只骨节修长的手递到她身前。
“别怕,把手给我。”
清越的声音,清新如竹的气息,向来不喜欢正道修士的鱼幽都对他生不出一丝恶感来。
不过,这也正是鱼幽最讨厌正道修士的一点,越是道貌岸然,行的越是龌蹉之事。
只是,人在弱小时,就顾不得这些喜恶了。
眼睫颤了颤,桃花眼瞪得又大又圆,透着惊喜,还有犹疑的怯意,在他冲她安抚一笑后,鱼幽终于散去了那一丝犹疑,将一只沾了些许泥土的小手放到眼前这只骨节修长的手掌上。
小的黑,大的白,分外分明又刺目,鱼幽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只是不等她笑出来,那只大的手将她的小手一握,而后轻轻一拉,将她拉起身。
啧啧,这男人是真的不嫌弃她脏吗?拉她起身了还不松手?
“受了欺负可以生气,但不可有害人性命之心,知道吗?”
年轻男人俯视着她,另一只搭在她肩上,神情温和而悲悯,仿若那救苦救难的菩萨,鱼幽差点冲口问道,男人你莫不是佛修?
不过感受到他身上纯正的道修气息,鱼幽将这句话压回了嗓子眼,心底也在吃惊,她明明在男人出现的刹那就将眼底的煞气收敛了,却还是被他发现了?
感知敏锐如此,大敌!
鱼幽做出自惭形秽的神情,垂眸敛目,羞愧的点头。
年轻男人笑了,牵着她的手,走到一旁瘫倒在地脸色煞白的秃顶掌柜身前,将手一伸,秃顶掌柜一脸惶然,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就是没有半点举动,似被吓傻了。
鱼幽不耐,却压住脾气软糯地提醒一声:“玉瓶。”
“哦,啊!”秃顶掌柜终于醒过神,手忙脚乱地掏袖袋,稀里哗啦一阵响,除了那只玉瓶,还滚落出几块碎银几颗金珠子,以及掩在其中的一块乌黑的物块。
鱼幽目光顿时一凝,秃顶掌柜恰在此时将那一堆东西呼啦啦往前一推,讨好地道:“仙长,这些都给你。”
年轻男人却摇头,俯身捡起那只玉瓶,就牵着鱼幽往外走,气得鱼幽心底暗自问候男人的祖宗十八代。
在跨过店铺门槛前,鱼幽忍不住回头望去,那秃顶掌柜被她这一眼吓得身体又是一抖。
“是有落下什么吗?”
男人清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鱼幽立时仰头回道:“没有,没落下什么。”
男人温和一笑,牵着她的手,抬脚踏出店铺,店铺外围观的人比刚刚更多了,男人冲他们也是温和一笑,就牵着鱼幽飘然离去。
鱼幽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心底却在滴血,肚子也在咕噜噜叫唤。
一声轻笑,年轻男人俯身问她:“我请你吃东西可好?”
鱼幽虽然想将他脸上的笑撕下来,面上却一脸欢喜地点头:“多谢大哥哥。”叫你一声哥哥,等下就点最贵的吃才能补回损失!
年轻男人揉了揉她的发顶,牵着她走进左前方的酒楼。
鱼幽虽然穿得像乞丐,奈何牵着她的人太过俊逸出尘,酒楼伙计热情地迎着他们上楼,而鱼幽果然照着“不点好的只点贵的”原则点了满满一桌,及至酒楼伙计委婉提醒桌子快摆不下了,她才停了下来。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全程都面带微笑,鱼幽佯装羞赧地低下头道:“大哥哥,我从未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所以……”
“无妨。”年轻男人温声安抚。
如流水一般的菜肴摆上桌,鱼幽放开肚子也只吃了三分之一,而年轻男人则只是喝了几口清茶,根本没有下箸。
鱼幽喝了口茶,压下快涌到嗓子眼的食物,眨着一双桃花眼天真地问道:“大哥哥,你不用吃饭的吗?”而后又似忽然想起什么,欢喜地道,“我知道了,大哥哥是仙人,仙人是不用吃饭的。”
年轻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后从袖中取出那只玉瓶,隔着桌子递到鱼幽身前,鱼幽忙摆着小手道:“仙人大哥哥请我吃饭,我送大哥哥玉瓶作为报答,大哥哥若是不收,我会不安的。”
“你不用觉得不安。”年轻男人不容分说地抓起她的小手,将玉瓶放在她的手心,而后道,“你若真想报答我,就告诉我这玉瓶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鱼幽心头一凛,总觉得对方应是察觉了什么,但一只装丹药的空瓶子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注意的?
心底惊疑,面上半点不显,她疑惑地眨着眼:“我在城外捡到的,大哥哥,这个玉瓶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或者,你觉得我做得不对,不该将捡到的东西据为己有?”
说到最后,桃花眼黯然下来,年轻男人起身走到她身侧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安抚道:“我没这么想,无主之物,你可留下。我还有事,咱们日后再见。”
头顶余温尚在,温柔的声音犹在耳畔,年轻男人却忽然消失不见……
一个人凭空消失,还是那么俊逸出尘的一个年轻男人,惊得酒楼上的食客瞪大了眼,于是那女童紧接着从酒楼窗台上跳下去,就显得没那么让人惊奇了。
鱼幽一落地,就拔腿朝典当铺跑去,运灵于双足,如一阵风一般穿行在人群中。
半刻钟后,鱼幽一掌拍在合拢的店门上,嘭的一声,秃顶掌柜被拍开的门板撞得跌了个跟头,骨碌碌如倒地葫芦。
“哪个小兔崽子……”鼻青脸肿的秃顶掌柜跳起来怒骂,但当他对上一双冷幽幽的桃花眼时,怒骂戛然而止,秃顶掌柜猛地一哆嗦,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弓着腰与她陪笑道,“小的有眼无珠,小的嘴臭,请姑娘原谅则个……”
鱼幽抬腿迈入门中,张口打断他的话:“之前带我走的男人有没有回来?”
“啊?”秃顶掌柜被她这突兀的问题问的愣了一瞬,而后忙摇头,“没有,他没有回来。”
鱼幽暗松一口气,而后目光一冷,盯着秃顶掌柜厉声道:“将袖袋中东西都掏出来!”
或许是世人世人皆怕恶人,鱼幽声色一恶,秃顶掌故的反应立时快了不少,伸手就掏袖袋,叮叮当当一堆碎银金珠子都掏了出来,捧着送到鱼幽身前,见她脸色依然发冷,忙补救道:“钱柜还有,小的这就给您拿去……”
鱼幽抬手截断他的话,喝问道:“那块黑色物块呢?”
“什么黑色物块?”秃顶掌柜一愣。
鱼幽心底一沉,提示道:“上次你掏袖袋时,掉出一块黑色的物块,指甲盖大小。”
秃顶掌柜闻言想了一下,才恍然道:“您说的那破烂玩意啊,当时那位仙长只取了玉瓶,随后小的收拾金银时,就顺脚将它踢出门外。姑娘要找那玩意?小的这就去给你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回来。”
说罢,急匆匆地走出店铺,去门口四周找寻,鱼幽跟了出去,心底却明白,这东西怕是找不回来了。
果然,秃顶掌柜弯着腰找了半响,惊奇的道:“怎么找不到了?莫不是被哪个阿猫阿狗捡走了?”而后直起腰朝她陪笑道,“姑娘,那东西怕是找不到了,但我这店铺里有不少比它好的宝贝,您看上什么尽可以拿走。”
鱼幽皱眉,不理会他的讨好,张口问道:“那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秃顶掌柜顿时一脸肉疼:“今天天没亮时,忽然有一人来敲门,我打开门时,他就掏出那破烂玩意说要典当,张口就要一百两金子,不过,那玩意在那人手中时熠熠生辉,我一咬牙就收下放在袖子中。不久之后,您进来了,而后的事情姑娘都看到了。”
鱼幽心头一跳,追问道:“你可看清典当之人的面貌?”
“没看到,他头脸都拢在帽子里,什么都没看到,不过那人身形挺高大,声音低哑。”
听到秃顶掌柜的描述,鱼幽指甲抠入肉里,神色变幻。
半响,秃顶掌柜面带忐忑对她道:“姑娘,您若没有别的事,小的就关门打烊了。”娘的,今日这么晦气,等送走这小煞神,他立马找个地方猫几天。
只是,接下来小煞神话让他的双腿顿时一软,后悔刚刚没有早点闭门躲祸。
“百两金子,给我取来!”鱼幽冷冷扫了秃顶掌柜一眼,后者顿时双腿一软。
“姑娘,就是把我的店卖了也没有这么多啊!”秃顶掌柜都要哭了。
桃花眼一瞪:“有多少取多少,快点,用包裹包好。”
秃顶掌柜“哎”一声,蹒跚着步子转到柜台后,取出了所有的金银,抱在包裹里,鱼幽伸手夺过,转身跨出门槛那一刻,手一扬,一物在空中化出一条弧线,啪地砸在柜台上。
“玉瓶!”
身后响起秃顶掌柜惊喜的尖叫,挎着包裹走入人流中的鱼幽,忽然扭头朝左后方扫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但鱼幽确定,刚刚在跨出店铺门槛那一瞬的感应不是错觉,有人在跟踪她,且极有可能是那个长了一张好脸的年轻男人,于是她尽管不甘,还是将玉瓶丢给了秃顶掌柜,算是典当玉瓶换了一包金银,如此公平交易,她就不信那男人还能说出话来。
不过,想到那块遗失的黑色物块,鱼幽的心在滴血,更心生不安。
因为秃顶掌柜口中的“破烂玩意”,是产自墨渊的魔晶!
就那么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魔晶,就能兑换上千块魔石,且还没魔修会去换,因为魔晶是魔修开启“魔海”必不可少之物!
此时一穷二白的鱼幽,眼睁睁地看着一块魔晶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她能不心疼吗?
那魔晶确实如秃顶掌柜描述的一样,熠熠生辉,很是漂亮,但那人将之交到秃顶掌柜手中的那一刹那,必然在上面做了封印,封住了魔晶的气息,也遮住了它的光华。
在看到那枚黯淡无光的魔晶的那一刹那,鱼幽立时将之认出,也认出了魔晶上独特的封印手法,这让鱼幽隐隐觉得危险在靠近,因为那封印手法来自魔宫,前世魔君曾亲自教会她此封印手法。
如今这封印手法再现,难道是魔君就在附近?
鱼幽瞳孔猛缩,旋即她又猛摇头,心道不可能,按照前世的轨迹,此时魔君应该呆在磨宫中,就算他要出游,也绝不会踏足世俗界。
前世,魔君曾跟她说过,他讨厌世俗界污浊的人气。
呵,这好洁成癖的变态男人!
鱼幽在心底恨恨地问候了一遍魔君,而后以最快的速度购买衣物、食物,还有一辆马车。
而后在一众路人惊奇的目光下,不到成人膝盖高的鱼幽跳上马车,挥鞭驾车冲向城门。
城门在望,鱼幽面上一喜,管他是谁来了,她马上就出城,谁也别想抓住她!
“驾!”鱼幽杨鞭呼喝,黑马嘶叫,四蹄一跃,冲出城门。
但就在这一瞬,鱼幽耳尖猛地一动,恍惚听到一道细微的声音……
鱼幽眉头一皱,侧耳再听,并没有什么异响,马蹄嘚嘚,跃出城门,朝远处奔去。
这一瞬,海阔任鱼跃天高凭鸟飞的畅快之感在胸臆中充盈,鱼幽抬头迎着太阳,禁不住发出欢快的笑声。
“小姑娘,多谢你带我出城。”
一个低哑的声音忽然插入笑声中,鱼幽脸色骤变,扭头就看到一道黑影从车厢中飞出,风掀开一角帽沿,飘出一缕银发,鱼幽瞳孔骤然缩紧!
“倪……”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却在最后时刻醒神,生生转口喝问,“你是谁?”
“小姑娘,在问别人名字前,是不是该先报一下自己的名字?”黑影落至她的身侧,略有些低哑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促狭,那一缕从黑帽中钻出的银发随风飘荡,脸却拢在衣帽中不得见。
在他落下的那一瞬,鱼幽的身体瞬间绷劲,尽管对方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魔气,事实上,他身上不但没有魔气,更连一点气息都没有,仿若一道轻飘飘的空气挨在她身侧。
若她真是一个普通孩童,顶多觉得奇怪点,但可惜的是她体内神魂已经三百余岁。
更重要的是,她认识他!
“小姑娘这么看着我作甚?你认识我?”
黑影忽然凑到她眼前,银发飘到她的脸上,那异样的酥痒让鱼幽身上寒毛倒立,身体立时斜倾避让——
“小心,别掉下去。”
一只手臂扣住她的腰,耳畔响起男人戏虐的声音,鱼幽立时跳起躲避,恰在此时,马车一颠,鱼幽一个踉跄,脚下一滑,身体掉落下去。
在脚下一空的瞬间,鱼幽下意识地伸手一抓车辕,而黑衣人恰在此时伸过手来,鱼幽忙避开,手一松,人嘭地落在地上。
“咴儿——”奔跑中的黑马骤然直起身躯,仰头嘶叫,车轮擦着鱼幽的腰侧停住。
黑影飘落,俯身对上她愤怒的眼神,低低笑了两声:“小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鱼幽咬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前世,这男人……好吧,前世这男人在她面前也傲得很,而今世,实力不如人,她忍了!
从车辕下爬起,鱼幽拍了拍身上的泥,红着眼撇着嘴道:“月琴,我的名字叫月琴。”真名是绝对不能告诉他的!就算大丫这个小名也不行,鱼幽脑海中恰好浮现了月琴那张楚楚可怜的脸,那就正好借她的名一用。
“月琴,”黑袍中的男人将这名字在嘴边转了一圈,而后忽然低笑一声,“你这名字倒像是他取的。”
他这话惊得鱼幽差点变了脸色,暗骂自己大意,月琴这名字可不正是“他”取的么!目光一闪,鱼幽叉腰瞪向男人:“这是我阿爹给我起的名,跟你口中的他有屁关系!”
男人喷笑:“你这话若是让他听到,明日的太阳就可能见不到了。”
鱼幽小脸一白,露出又惊又怒的神情,不等她回应,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魔使何必跟一个小女孩计较?”
话未落,青色人影飘落在鱼幽身侧,带着一股青竹的气息,鱼幽第一次觉得青竹的气息原来这般沁人心脾。
来人正是那位长了一张好脸,又喜悲天悯人的年轻男人,一身淡青色袍子衬得他仿若青竹一般俊雅出尘。
“大哥哥,他欺负我!”鱼幽一脸找到靠山的欢喜,一手抓住他的衣袖,一手伸手指着黑衣人向他告状。
黑衣人低哑地笑了一声:“小姑娘,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害我从马车上摔下来!”鱼幽气呼呼地道。
“小姑娘说谎就不可爱了,明明是你自己摔下去的,若不是我出手制止马车前行,你已经被车轮压扁了,说起来,我救了你才是。”
“哼,你若不是躲在我的马车里又冒出来,我怎么会受惊掉下去?反正,都是你的错!”鱼幽半真半假地斥道,桃花眼瞪得圆圆的,分明就是一个活脱脱不讲理的稚童。
黑衣人失笑:“小姑娘你可真不讲理。”
“魔使,你来人界所谓何事?”年轻男人盯着黑衣人,打断了眼前这一大一小的斗嘴。
黑衣人抬眸,隔着黑帽,目光淡淡扫了年轻男人一眼,张口不耐地道:“你跟了我这么多日,是看到我杀人了,还是为祸人界了?”
“不曾。”
“既然如此,你管我来人界所为何事!”黑衣人声色一厉,四周的空气骤然紧绷起来。
鱼幽松开年轻男人的衣袖,悄悄往一旁撤走,只是刚撤出一步,就被一只手抓住,年轻男人低头对她安抚一笑:“别怕,抓紧我的手。”
我不是怕,我是想乘机摆脱你俩好不好!鱼幽内心抓狂,面上却半点不显,反倒一脸感激地握紧那只修长的手,乖巧的点头:“好的,大哥哥。”
“啧啧,原来正道修士是这般诱拐小姑娘的。”黑衣人低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讥讽。
鱼幽难得赞同黑衣人一次,面上却一脸生气地道:“我才没有被诱拐,大哥哥是好人,我就乐意跟着他,总比跟着你这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坏人要强!”
黑衣人闻言低笑一声,四周紧闭的气氛骤然一松,他手放在兜帽上,朝她问道:“那我摘下帽子让你看我的脸,你就跟我走可好?”
鱼幽顿时脸色一变,缩肩躲向年轻男人身后,但就在这一瞬,黑衣人忽然解开黑袍,露出银甲劲腰,长腿黑靴,墨发高束,微有一缕银色发缕飘荡在脸侧,眉眼斜飞,端的浓丽飞扬。
鱼幽不由得一怔,眼前这张脸比记忆中年轻,也比记忆中飞扬,前世鱼幽初见他时,他就一张冰块脸,眼神死寂,被他盯一眼就似被死神盯住,令人心悸。
原来,他也有这么年轻飞扬的时候。
“小姑娘看呆了吧?”少年朝她挑眉,略带低哑的声音配上他那一张飞扬的脸,透着别样的诱惑,他勾唇一笑,“那就跟我走吧!”
话未落,黑袍一展,化成黑影朝鱼幽罩去……
鱼幽瞳孔一缩,还未做出反应,黑影就出现在她头顶上方,眼前顿时一片漆黑,鱼幽再也不顾得会不会暴露,抬手一掌,掌心灵光刚现,眼前骤然一亮
那是一截碧色竹节,灵光大放,驱散黑暗,轻轻一挑,黑袍被掀飞。
少年手一招,黑袍重新覆在他身上,低低的笑声自胸臆中冲出:“难得碰到势均力敌的道修,今日正好活动活动许久不动的根骨!”
谈笑间,黑袍再次飞出,魔气萦绕,直扑年轻男人而去,后者目光一凝,忽然将鱼幽往后一送,同时手持竹节迎上黑袍
“待在一旁等着我。”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柔和的力量裹着鱼幽飞向一旁,落在三丈之外,而前头那二人已经战成一团。
魔气升腾,碧光纵横,鱼幽看不清二人激斗的身影,但从其声势上看,二人势均力敌,一时决不出胜负来。
桃花眼转了转,抬脚往后一退,四周顿时亮起一片灵光,将她笼罩其中,鱼幽脸色一变:“禁制!”
更让鱼幽心惊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何时在她身上下的禁制,虽然对方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但鱼幽的脸色依然不好看,这男人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鱼幽抬手朝光罩拍去,只听得兹的说一声,掌心的灵光就灭了,而光罩只是如水波一般荡漾了一下,就恢复了原样,而后光罩消失不见,但她知道禁制还在,她走不出去。
鱼幽颓丧地坐地,望着前方魔气中不时闪过的淡青色衣角,开始在脑海中搜刮前世的记忆。
其实,像男人这般好相貌,又气质独特的,只要见过一面,一般人都不会忘记。鱼幽虽遇事随心一些,健忘一些,但还是比凡人记忆强不少,但她确实没在记忆中找到这人的印记。
她更确认的是,她没在七绝山见过他。
若她没有因重生而失去记忆的话,那么这男人要么死在鱼幽闯荡道魔两界前,要么他就是淡泊名利,躲入某个穷山辟野修他的“自在道”去了。
不过以他这种悲天悯人的性子,就算前世他真的躲在穷山辟野,也必然会出山剿灭她这个“魔女”,除魔卫道嘛!
呵呵,看来他是早死了。
不过,下一瞬鱼幽就笑不出来了,这男人莫不是就死在这里?若他死了,她岂不是会被倪泽抓到魔界去?
倪泽是魔君身边最信任的心腹,魔界盛传,倪泽是魔君的私生子。
前世,鱼幽对此说法深以为然,因为倪泽确实视魔君如父,对魔君忠心耿耿,魔君对他也极为信任,甚至在鱼幽最“受宠”之时,倪泽对她都不假辞色,且看向她的眼神敌意越来越重,那分明是恨她抢走了魔君的爱宠,虽然那份爱宠鱼幽不介意还给他……
前世暂且不提,但今世她若真被倪泽抓到魔界去,那可以想见,她极力躲避的魔君怕是再也避不开了。
鱼幽脸色顿时惨白。
不行,她不能被倪泽抓去!那漂亮脸蛋的男人不能败!
只是,她现在实力低弱,又被困在禁制里,她能做什么?
轰!一声巨响,碧光大亮,魔气被驱散,倪泽倒飞而出,他身上那件黑袍千仓百孔。
鱼幽张口结舌,原来她错了,最后胜出的不是倪泽,而是这漂亮的年轻男人!
嘭!倪泽双脚落地,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口角溢出血线,滴答在银甲之上,分外醒目。
“你到底是谁?”倪泽阴沉着脸,目光射向对面衣袍不染半点尘埃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微微一笑,道:“我只一道修尔。”
倪泽冷笑一声:“元婴修为的道修,倪泽见识了,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说罢,倪泽转头朝鱼幽看了一眼,而后将那千仓百孔的黑袍猛地一扬,魔气升腾,笼住他的身形,下一瞬,消失在原地。
年轻男人并没有阻止倪泽离开,只在魔气消失之后,转身朝鱼幽走去。
鱼幽被倪泽那一眼盯得心里发冷,而后就对上了男人的视线,鱼幽立时摆出一副欢喜的样子,拍手道:“大哥哥,你太厉害了!”
年轻男人唇角微微弯起,说出一句让鱼幽脸色僵住的话。
“你该唤我前辈,小炼气士。”
过了一瞬,鱼幽才将自己僵掉的脸恢复正常,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面色沉静地问道:“前辈是一早就发觉了,还是在刚刚晚辈攻击护身禁制之时?”
“你隐藏得很好,我刚刚才发现。”年轻男人一边回道,一边抬手一点,鱼幽四周灵光一闪,男人手一挥,禁制就随风而散。
重新恢复自由,鱼幽顿觉四周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她仰头问男人:“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男人闻言摇头,俯身半蹲在她身前,淡青色衣袍拖曳于地,墨发皮垂而下,长达腰间,阳光给他拢了一层光辉,真如九天下凡的拯救众生的神仙。
但落在鱼幽眼底,这样的人就是要被魔女蛊惑堕落凡尘的!
不过,遗憾的是,鱼幽不是前世那修炼九转**经的魔女,此生,她对引诱神仙堕落凡尘不感兴趣!
鱼幽眼底闪过讥讽的那一刹那,头顶一热,年轻男人修长的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一下,他与她平视,温声道:“我并没有处置你的打算,只是那魔使对你不死心,你跟我去修真界可好?”
鱼幽眉头一皱,前世她与倪泽相处近百年,自然能看懂他看过来的一眼中,包含着势在必得。
只是,她想不明白,前世相互看不对眼的两个人,今世提前相遇,他竟对她生出了兴趣。
还有,他这趟来世俗界,到底是他自己的行为,还是奉了魔君之令?
若是后者……鱼幽忽然不敢想下去,抬头对年轻男人道:“我可以跟你去修真界,不过我要先回一趟家。”
“你家在何处?“男人问道。
“往东行万里之外的一个小镇,我驾马往返预计要两月时间。”
鱼幽算过了,倪泽被年轻男人打伤,没有两月绝对无法痊愈,而她只要在这两个月内将家人安顿好,而后立即前往修真界,她就不信倪泽还能追到修真界去。
正思量间,男人牵起她的手道:“无需驾车,我带你回家。”
说罢,他将手中竹节往半空中一丢,碧光一闪,竹节放大,男人抱起她跳上了竹节。
咻的一声,竹节蹿向天际,鱼幽遗憾地瞅了眼下方化成黑点的马车,也不知那匹黑马,最后被谁得了去,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就如同她自己的命运,她觉得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让她每每计划好的事情,一次次落空。
如荒岛之事,如修魔之事。
鱼幽皱起了眉头,她真的要去修真界吗?
或者说,她真的要修道吗?
男人望着身前皱眉沉思的女童,丹凤眼中露出一丝疑虑。
半月前,他发现人界出现了魔修,便立时赶往人界,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修为不弱的少年魔修。少年手段颇多,昨夜就失去了踪影。而在今晨,他忽然感受到一丝魔气,赶去典当铺时,并没有找到那个少年魔修,却感受到一股浓重的煞气从一个小小女童身上冲出。
但那股煞气又与魔修身上的浓郁血煞不同,似是从神魂深处冲出的煞气,似是天生煞气!
男人也不能完全确认,她身上的煞气就是天生煞气,但他不能冒这个险,于是出手阻止那店铺掌柜作恶,他这样做是为了救下店铺掌柜,也是为了救那女童。
因为天生煞气之人,一旦沾染了血腥,就极容易坠入魔道,这样的人修魔进展神速,百年后,或许又是一位魔君,那将是修真界的灾难。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告诫她不可伤人性命,她乖巧的应下;他带她去酒楼去吃饭,她关心他为何不动筷子,并且要将玉瓶送给他,以报答一饭之恩。
他以为这就是她的全貌,却在最后发现,她那些不过是伪装,只为了放松他的警惕。
因为在他追查少年魔修时,他发现她返回典当铺,威逼掌柜交出一块黑色物块,随后听了掌柜的描述,他立时判定那黑色物块是被封印的魔晶。
他一开始都没有发现的魔晶,但女童却一眼就认出,这让他不能不对她起疑。
然而,她对于少年魔修明显心怀戒心,这让她整个人更蒙上一层迷雾。
也让他下定决心,将她带入修真界。
不管什么迷雾,将她留在身边,总有烟消云散之日。
二人各怀心思,碧色竹节穿云越山,万里路程不过大半日就赶到。
鱼幽让男人在村外停下,独自朝村中走去,抬头看到那轮发红的蛋黄坠入仙螺山后,鱼幽心头一动,她似乎忘了什么事。
不过,她能忘记的事,必然不重要,她还是早点回家要紧。
鱼幽走进村落时,正是炊烟升起时,饭菜的香气逸散开来,鱼幽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暖意,一丝眷念。
似乎,世俗的日子也不错。
“你是大丫?”一个半大的孩子在与她擦身而过时,忽然开口试探地问道。
或许是鱼幽久别归家,心情甚好,难得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她记得这小子,他在一个月前替肖俊雄去她家送过入赘礼。
“你真是大丫!”半大小子高兴起来,拔腿就朝前跑,一边大喊,“大丫回来啦!疤脸叔,你家大女儿回来了!”
半大小子的最后一句话,成功地让鱼幽脸色僵住。
她都忘了,她出门一趟,回来就多了一个后爹。
但让她喊爹……门都没有!
“大丫?大丫在哪呢?”
粗犷的嗓门,震动地面嘭嘭作响的脚步,一个壮得如熊的男人如一阵风一般冲过来,带起一片尘土。
鱼幽刚皱起眉,就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拦腰抱起,那爽朗的笑声震得她耳膜发疼。
“哈哈哈……大丫你真回来了!”
“快放下我,我自己能走!”鱼幽拍打萧俊雄的胳膊,但他浑不觉痛,笑声更是响亮。
“我抱着你更快,你阿娘阿弟阿妹正着急等着你呢!”
萧俊雄大步飞奔,转眼间就看到了自家院门,院门口是疾步冲出的蓉娘,后面缀着一下小胖墩。
“大丫!”
“阿姐!”
阿娘含泪的叫唤,萧宝惊喜的喊叫,让鱼幽心底骤然一热,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阿娘,阿弟,我回来了。”
肖俊雄恰在此时矮身放下鱼幽,她旋即就被阿娘抱着,萧宝也挤了进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蓉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鱼幽伸手回抱,另一只手牵住萧宝的胖爪子,原本不安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不管未来的路会如何,她的阿娘还在,小胖墩还在,她要护着的人也在惦记她,她就什么也不畏惧了!
“咿咿呀呀——”
忽然,一道童音打断了鱼幽的思绪,她扭头,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大眼的主人咿咿呀呀叫唤着朝她伸手求抱,嘴角还淌着口水。
鱼幽的神色顿时一沉,抱着女婴的肖俊雄忙陪着笑道:“我马上将她收拾干净。”说着,蒲掌大的手往女婴嘴角一抹,而后又往她身前一送,“你抱抱三丫,她也一直惦记你。”
鱼幽没有伸手,一时间,气氛僵在那儿。
年轻男人被鱼幽要求留在村外,男人应下了,但他要想看,根本无需进村,只需飞至半空中,便将村中情形一览无余。
他看到那女童脸色发沉,似对那女婴极为厌恶,原本热闹的场景一下子冷却下来。
而后,那妇人,也就是女童的母亲,带着三分小心地劝道:“大丫,要不你抱抱三丫?”
女童眉头皱了一下,但还是顺其意伸手接住女婴,只是那姿势僵硬,两只手掐住女婴的胳膊下,女婴双腿悬空,看起来极为危险。
“还是我来抱她。”那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忙上前夺过女婴。
女童马上配合着松手,桃花眼中却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年轻男人禁不住弯起了嘴角。
不管她身上有多少迷雾,但她终究还是一个孩子,有着孩子的良善,也有着孩子的狡黠。
年轻男人望着那一家团聚的场景,嘴角噙笑,忽然,他目光一凝,射向村后青山北面某处,那里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一点身上青竹,身形隐秘,咻地飞蹿而去。
“洁洁说她住在仙螺山北面百里之外的地方,这个方向就是北面吗?”山脚下,一个唇红齿白的漂亮男童指着与村落相反的方向,朝身侧高个子男修问道。
那高个子男修,弯下腰朝男童用力点头道:“小公子说得没错,这个方向就是北面,不会有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男童脸上还是有些犹疑,他扭头朝另一面望去,那里有一个小村落,炊烟缭缭升起。
“小公子,那是南面,与北面正好是反方向,咱们要是往南走,就会越走越远,不可能抵达目的地。”高个子男修提醒道,“小公子,咱们赶紧走吧,不然天黑之前肯定赶不到百里之外,北面百里外恰好有一个镇子,我们来时正好经过那个镇子,不会有错的。”
男童有些怏怏不乐,最后还是点头:“好吧,咱们先往北走,若是找不到洁洁,咱们再回来。”
高个子男修顿时苦了脸,暗自祈祷一定要在北面镇子上找到那位“洁洁”,否则还不知何时才能返回雷家,才能摆脱这个随时都可能放雷的小祖宗。
“我们走吧。”男童说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远处的村落一眼,而后猛地跳起来朝北面奔去,那动作如猎豹一般矫健,如风一般迅捷。
“小公子等等我!”高个子忙将被雷击后至今未醒的同伴负在背上,运灵双足,朝男童追去。
但奇异的是,不管他如何努力,他与男童都相距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而那男童身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
年轻男人眼底闪过惊奇,他还是第一次见一个五岁的凡人孩童速度超过成人,且那成人还是一个中阶炼气士。
这样的孩童,足可媲美上古神兽幼崽,也不知是哪个家族有幸拥有这个孩子。
年轻男人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可以预见,只要这孩子不中途夭折,数百年之后,修真界将崛起一代强者,也将崛起一个超然大族……
村落中,鱼幽跟家人吃过一顿热闹的团圆饭后,就将目光转向萧宝。
萧宝身上寒毛乍起,眼珠子一转,就讨好地朝鱼幽道:“阿姐,你肯定累,阿弟给你铺床去。”
说罢,转身朝外跑去,只是还未跨过门槛就被一只手抓住。
“萧宝,今日不让你脱成皮,我就不是你阿姐!”鱼幽狞笑着道。
“阿娘,救命啊!”
萧宝的尖叫顿时冲破屋顶,而后是更惊恐的声音:“阿姐,你怎么能脱我衣物?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男人?让我看看你哪里像男人?毛长齐了吗?”鱼幽冷笑,利落地扒下他衣服,将之一把丢入浴桶中。
“啊——”
惨叫惊得院中老树上的喜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肖俊雄抱着三丫站在惨叫冲出的房门外,一边轻轻摇晃着怀中三丫,一边压低声音对她道:“三丫别怕,等你长大,让你阿娘给你药浴,绝对不让你阿姐沾手。”
鱼幽此刻正忙着压制在浴桶中扑腾的萧宝,根本没有时间理会门外那一对咬耳根的父女。
不过,就算日后三丫求她,她都不会帮她,不弄死她就是她心善了!
咕噜噜——,萧宝被压着喝了好几口药液,再被提起出水面后,再没有扑通地力气,鱼幽这才将他放下,冷声道:“除非你暴体而亡,否则你再敢跳出来,我就让你将你的洗澡水全喝进肚子里,说不得效果比你泡澡更好。”
萧宝胖乎乎的小脸顿时一片涨红,不知是怒的还是气的,抑或者是疼的,他呲牙咧嘴对鱼幽吼道:“你出去!”
鱼幽挑眉,纹丝不动。
萧宝立时换上哀求的哭脸:“阿姐,求你出去吧,我是男人,被一个女人看着洗澡,日后会娶不着媳妇的。”
“噗嗤!”鱼幽终于绷不住了,喷笑出声,张口讥讽道,“小屁孩一个,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娶媳妇,也不知跟谁学坏了。”
在萧宝羞愤得欲要将脑袋沉入药液中的那一刻,鱼幽终于放过他,转身开门走出去,而后就看到萧俊雄一张脸涨红得如红布一般。
显然,他刚刚听到她对萧宝的那句讥讽,然后对号入座了。
只是,他怀中的三丫显然不知他的尴尬,咿咿呀呀地朝鱼幽伸出了手臂。
鱼幽桃花眼顿时一眯,她很早就感到奇怪,她身上带着前世的煞气,便是萧宝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星都惧她,但三丫这“灾星”自一见她,就表现出十分的亲近之意,不管她如何厌恶她,甚至对她起过杀念,但这“灾星”还一如既往地亲近她。
鱼幽不由得想起当初的二丫,一开始二丫也对她表现出十足的亲近,但那份亲近看着很虚假,至少鱼幽一眼就能看出。
但这灾星,眼神澄澈,似一望到底的湖水,纯净无比,无人会怀疑一个不足三月大的婴儿,一个连话还不会说的婴儿,会懂得伪装自己的眼神。
就是鱼幽,也没法从灾星的眼神中看出伪装,但越是如此,鱼幽越觉得心惊。
“把她给我。”鱼幽伸出手朝肖俊雄道,但后者却抱着女婴后退,脸上带着明显的戒备,呵呵干笑两声:“你不会抱孩子,还是我来就好。”
向来不喜三丫的鱼幽,忽然提出抱三丫,且她看向三丫的眼神透着幽光,便是粗神经如萧俊雄也意识到不对劲,自然不会同意。
被拒绝的鱼幽也不言语,转身走入房间,房中顿时响起萧宝的尖叫声,而后就见鱼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里面是稀释了的药液。
其实,鱼幽给萧宝准备的药浴,配方用量都是减半了,以免发生意外。
而这桶被稀释的药液,更是不足配方药效的十分之一。
“大丫,你想做什么?”萧俊雄忽然意识到危险,张口质问。
她想做什么,自然是要三丫这妖孽现行!
桃花眼一眯,鱼幽忽然欺近萧俊雄,在他反应过来前,闪着灵光的手指猝然点在他的膝侧——
噗通!膝盖跪地,萧俊雄身形顿时一矮,鱼幽伸手去夺他手中的三丫。
“你要做什么?”萧俊雄瞠目喝问,他不好对鱼幽出手,只能抱着三丫躲避,但三丫混不知危险,咿咿呀呀的朝鱼幽伸手,满脸欢喜。
“三丫,咱们不要阿姐!”萧俊雄急声哄道,一边躲闪鱼幽的攻击,一边抓回三丫伸出的胳膊,这正好给鱼幽机会,在他手肘上一点,一股刁钻的灵力立时蹿入他的手臂,手臂顿时一麻,三丫掉落而下,一双手将她接住,而后将她丢向盛满稀释药液的水桶——
“不要——”萧俊雄惊呼扑过去,但膝盖又被击中,嘭的在落地,前方同时发出噗通一声,三丫坠入水桶,溅起一片墨色药液。
“你们在干什么?”蓉娘听到动静赶出来,就正好看到三丫坠入水桶的一幕,立时惊呼着扑过来。
鱼幽闪身拦在她身前,淡淡地道:“阿娘还是先等等看。”
“等什么,等三丫淹死吗?”蓉娘顿时怒了,一把推开鱼幽,急扑过去,但在距离水桶只剩下最后一步时,双眼大睁,身形一顿。
“咯咯咯——”三丫在水桶中冒出头,伸手拍打着水面,溅起一片片药液,咯咯欢笑,似乎玩得格外开心。
鱼幽双眸危险的眯起,掌心中聚起灵力,一步步走向水桶,月光斜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双眼中发出幽幽的光,仿若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魔……
“大丫,三丫很喜欢药浴,你把药浴配方给我,我每日给她药浴……”萧俊雄从地上爬起,浑然忘了他刚刚还在阻止鱼幽将三丫丢入药浴水桶中,此刻满脸兴奋地冲鱼幽道,但抬头看到她半明半暗的脸,心下一跳,声音消了下去。
“药浴配方?”鱼幽抬起头,月光洒在整张小脸上,那诡异的阴森感顿时消失,她扬唇一笑,“好啊,我回头就给你,你先让开,我先看看三丫药浴的效果。”
看到她明媚的笑容,萧俊雄顿觉自己多心了,鱼幽一贯面冷心热而已,是没有坏心的,就跟她刚刚将三丫丢入药浴桶中就是为了替三丫药浴,同样是好心,而他却误会她了。
想到这事,萧俊雄脸皮一红,忙不迭让开道,一边赔笑道歉:“大丫,刚刚的事你别怪阿叔,阿叔只是一时心急,不是故意冲你吼的。”
鱼幽冲他一笑:“只要你不怪我就好。”就算怪,她要做的事也无人能阻止!
萧俊雄觉得她这句话有些怪,但又想不明白,鱼幽就与他擦身而过。
蓉娘也因为刚刚“误解”了鱼幽,此时很是赧颜,见鱼幽走来,张口唤了一声“大丫”,欲要说些什么,鱼幽却抢在她之前开口道:“阿娘,你不用说,我知道的,您去看看萧宝,三丫这边我来看护就好。”
蓉娘本就对她心存愧疚,听到这话,立时应下,转头去屋中看护萧宝。
走向浴桶的一段路终于没人阻挡,桃花眼骤然一眯,目光射向三丫。
正在浴桶里玩得开心的三丫似察觉了她的目光,扭头看向她,咿咿呀呀地朝她伸出一只小胖爪,似在招呼她一块玩水,鱼幽嘴角勾起一抹笑,抬脚走到水桶边,手心凝着灵力,目光一厉,出手如电,抓向那只胖爪——
“小丫头,你忘了你答应过什么吗?”
就在鱼幽的手在抓住三丫胖爪的前一瞬,忽然被一只白皙的手握住,温和中透着责备的话语骤然在耳边炸响,鱼幽猛地扭头,愤怒得瞪向来人。
“你是谁,为何突然闯入我家?”
萧俊雄望见一道淡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还出手抓住了鱼幽,心中大惊,立时冲过去,张口喝问。
只是他还未冲到近前,那身着青衣的男人只是抬手轻拂一下,萧俊雄身前立时出现一道屏障,将他拦截而下,萧俊雄又惊又怒:“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男人安抚地冲他一笑:“你别担心,我没有恶意。”说完这话,他便低头对上鱼幽愤怒的眼神,轻声问道,“能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吗?”他没有直言问她为何要杀自己妹妹,就是不想让她的家人知道后与她生出不合。
但显然,鱼幽丝毫不领情,且正好相反,鱼幽看到他的那一瞬,恨得咬牙切齿,用力挣开他的手,怒声质问:“你就这么闲吗?除了除魔卫道就是管别人家的闲事?天下闲事那么多,你管得过来吗?”
年轻男人摇头回道:“我不闲,只是有些事看到了,不能视而不见,有些恶看到了不能不阻止,否则就犯了放纵之罪。”
鱼幽被他的话气得身体发抖,比前世七绝山上那些虚伪正道修士指着她鼻子骂更加气怒,伸手指着浴桶中的三丫朝他冷笑:“你说我作恶,你见过谁家两月大的婴儿能抵住百年人参药力?你又见过谁家两月大的婴儿能抵住猛兽心头血的暴戾之气?”
“我之前确实没见过。”年轻男人诚实地回道,他不由得想起不久前看到那如同神兽幼崽一般的男童,嘴角扬起淡淡笑容,“但今日见到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之前没见过,就要否认它存在。所以,这女婴虽奇特了一点,但你不能因此而抹杀了她。”
“抹杀?!”一直在致力冲破屏障的萧俊雄,听到男人的话终于意识到不对,难以置信地瞪向鱼幽,“大丫,你刚刚是想杀了三丫?她是你妹妹啊!”
鱼幽冷笑:“她只是你的干女儿,跟我有何关系?”说完这话,她再不理会萧俊雄,转头面向年轻男人,讥讽道,“你可知她出生在何时?灾星降临之日,她出生之时其母血崩而亡,家族将她丢给我阿娘,她到我家不过三日,我父亲身亡,你说她是不是灾星?我是不是该为父报仇?”
蓉娘听到动静从房中走出时,正好听到鱼幽对那陌生男人的质问,但落在她耳中,却似鱼幽在向她质问,质问她为何活在她的保护下,却从来不懂她的苦心和隐忍?
“大丫,阿娘”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涌出,蓉娘走向鱼幽,却在走到距离她只剩下一步时忽然生出一股怯意,她害怕鱼幽对她这个阿娘失望,害怕她再不愿投入她的怀中。
鱼幽扭头,看到阿娘脸上的愧疚,看到她对三丫那丝不忍,眉头一皱,狠下心对她道:“阿娘这事你不要管,你回去看着萧宝,若他出了事,难道你还指望一个灾星日后能给你养老?不害死你就是好的!”既然事情已经摊开,不如一次说个明白,这事必须今日解决,就算今日不能灭了这个灾星,也一定不能让她留在家里,留在阿娘身边!
鱼幽这番话砸下,蓉娘脸上血色唰地落下,她张了张嘴,想说三丫或许不是灾星,但三丫的妖异之处就在眼前,三丫也确实在灾星临世那日降生,其生母也确实在生下她之后就血崩而亡,但只除了一事蓉娘开口道:“大丫,你阿爹之事不能怪三丫,那是二丫”
鱼幽冷冷打算她的话:“父亲之死虽不是三丫直接害的,但你能确认不是她克的吗?”
蓉娘身体晃了晃,惨白着脸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但你立过誓,不杀无辜之人,三丫这么什么都没做过,你不要伤她的性命”蓉娘咬着唇,朝浴桶中兀自欢喜玩水的三丫看了一眼,又快速地移开视线,艰难地说出自己的决定,“你将她送走吧。”
“蓉娘!”萧俊雄惊叫,虎目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蓉娘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捂住嘴压抑着哭声道:“俊雄,大丫也才只有五岁,我做阿娘的不能每次都让她来承担本属于我的罪责,你若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决定抛弃三丫。你若是不舍三丫,就带着她一起走,就当蓉娘对不住你了。”
哽咽着说完这番话,蓉娘谁也不敢看,转身踉跄着朝屋中而去,但她刚走出两步,身后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你们无需为难,我带这女婴走。”
那声音似风过竹林,又似溪水淌过山涧,蓉娘猛地转过身,惊愕地看向月光下淡雅如竹的青年,张口问道:“请问您是?”
“青竹峰秋白。”青年朝她揖了一礼,“夫人请放心,我会找人妥善照顾她。”
秋白?鱼幽眉心一凝,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就见阿娘朝青年跪下,她眉头一跳,正要阻止阿娘,青年已经先她一步挥出一道柔和的灵力托起阿娘,一边温声道:“夫人不必如此,秋白受不起。”
“您是仙长,您愿意带走三丫照顾好她,您就是小妇人的恩人,小妇人无以为报,就只能给仙长磕几个头。”蓉娘一脸感激地说道,坚持要给他跪下,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
鱼幽眉头一皱,忽然转到青年身前噗通跪下:“我替我阿娘磕头!”说着,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前,以迅雷之势嘭嘭嘭砸下三个头,抬起头,额上一片红印,她抬头望着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冷诮,“前辈,你现在可满意了?若不满意,我再给嗑三个。”只要你不怕折寿,我现在就磕死你!
对上她桀骜的眼神,青年怔了一瞬,而后缓缓弯起了唇,眼底漾着笑意对她道:“够了,我收徒只需徒弟向我嗑三个头就好。”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怔住了,鱼幽也怔了,却是被气得怔住了,下一瞬她从地上跳起,指着青年鼻子大骂:“谁要做你这短命呜呜”
只可惜鱼幽还未骂成句,就被自家惊惶得差点失了魂的阿娘捂住了嘴,阿娘又急又恐地呵斥她:“大丫,不许胡说,快给你师父跪下道歉。”
一边说,一边将她往下压,鱼幽自然能挣开阿娘,但她又恐一时用力过猛伤了阿娘,便只能憋屈地被压着跪下,但要她开口道谢,门都没有!
鱼幽瞪着桃花眼,愤恨地瞪向青年,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折辱她!
她堂堂魔界巨擘,今世就是落魄,也绝不拜道貌岸然的道修为师!若真要成了,那才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拜师,门都没有!
蓉娘看到鱼幽这副倔强的模样,又急又慌,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
蓉娘不知修士的世界,她只听闻过世的父母说起过,百年前她的曾祖得到一位路过桃花镇的仙长的青睐。父母说起那位仙长,总是满心敬畏地描述他如何仙骨道风,如何实力高强,很轻易就打败族中最强的武者,满族的人甚至整个桃花镇的人,都想要拜在那位仙长的门下,但最后他只挑中了她的曾祖,让她所在的一支风光无限,只可惜好景不长,曾祖一去不复返,他们这一支才衰败下来。
而今日,蓉娘亲眼见到一位仙长,姿容绝世的年轻仙长,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出尘,让人只看一眼就自惭形秽。
她虽没见百年前的那位仙长,但她认定今日这位年轻仙长要比前者强上许多,因为他只是一挥袖就让武者七阶的萧俊雄至今无法突破屏障,这到底是怎样强大的实力?
而如此实力强大的仙长愿收鱼幽为徒,这分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鱼幽却剧烈抗拒,这让蓉娘既不解,又担心鱼幽惹怒了这位仙长,到时她该如何护住鱼幽?
似看出了蓉娘眼底的忧急,青年朝她安抚一笑:“夫人不必忧虑,我一早就清楚她的性子,而我既然决定收她为徒,自然不会因此而怪罪她,还请夫人与你的夫君暂避一二,我有话想与她单独谈谈。”
蓉娘听到这话,如蒙大赦,立时应声退下,而挡在萧俊雄身前的屏障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萧俊雄在离开之前,还将药浴中的三丫连人带桶一并带走。
院落一下空旷起来,冷冷地月光洒落而下,带来一地清凉。
鱼幽在阿娘松开她的一瞬,就立时跳起,冷眼怒对他。
秋白并不生气,正如他所言,他一早就知道她的性子,决定收下她为徒,也决定接受她目前的性子。
以后,他可以慢慢教她,让她慢慢改掉性子中的偏激和桀骜。
“你想把我改造成你的模样?”鱼幽一眼看透他的想法,讥讽道,“像你一样道貌岸然,像你一样好管闲事?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我杀了你,谁给我当徒弟?”秋白轻笑,俯身半蹲在她身前,淡青色衣袍拖曳于地,墨发披垂而下,长达腰间,月华给他镀上一层银辉,让他整个人缥缈得的不似真人。
那一声轻笑钻入耳中,让鱼幽心头火气,又看他这副如仙一般的模样分外刺眼,张口刺道:“你若是当我男宠,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回想前世,身为魔界巨擘,身边却连一个男宠都没有,说起来实在是丢脸,今世遇到这如仙一般的男人,可惜却是她最讨厌的类型,也就只能嘴上调·戏一番,真下口她也会倒尽胃口!
秋白却因她这没有半点诚意的调·戏,一时怔住了。
他生就一副好模样,自小就招人喜欢,长大后遇到的女修皆千方百计与他亲近,逼得他最后躲入竹林峰一心修炼。再出关,同辈女修不是寿尽坐化,就是韶华不再,而那些后辈女修虽目光依然火辣,但碍于他身份和修为,以及他冷淡的神情,再无女修敢当面向他表白,更遑论调·戏。
这样清静日子过了近百年,失了戒备心的秋白没有料到,今日他会被一个五岁的女童调·戏了。
还是他欲要收做徒弟的女童。
这感觉实在是奇妙,秋白摇头失笑,伸手去揉鱼幽的发顶,不出意外落了空,他也只是自然地收回手,温声对她道:“我是你师父,你日后不可再开此类玩笑?”
“谁说我是开玩笑了?”鱼幽怒目瞪视,“还有,谁答应做你徒弟了?”
秋白忽然肃容正色道:“因为你天生煞气,除了我的竹林峰,修真界无一处能容你。”
“天生煞气”这四个字,将鱼幽震得一下跳起来,怒目呵斥:“你胡说!”
天生煞气,她只听说一人,那便是魔君!
前世她在魔君身边数百年,若她真是的天生煞气,魔君怎会从未提起过?若她真是天生煞气,为何魔君初见她时,除了收下她并无半点优待?甚至将她丢入他的后宫数十年不见,若非她性子坚定,根本熬不到他青睐的一日。
“近日,你是不是时常遭雷劈?”秋白盯住她有些发白的小脸问道。
“你怎么知道?”鱼幽下意识地反问,而后醒神,张口辩解,“最近雷雨天多了些,我也不是时常遭雷劈,只是偶然,况且我被雷劈,也不是因为天生煞气,而是因为……”
鱼幽忽然顿住,咽下冲到嘴边的“重生”二字,脑海中同时生出疑虑,她真的是因为重生逆乱时空而遭雷劈吗?有没有可能真是男人所言的天生煞气?
脸上血色唰的褪下,鱼幽忽然觉得天地在打转,天上的那轮月亮都在冲着她嘲讽地笑。
恍惚间,鱼幽听到一道婴儿的啼哭声,霎时风起云涌,一道银光劈开云层,银光映入瞳孔,鱼幽“啊”的一声,转身冲向屋中——
咔嚓!
她只冲到一半,雷击声就在头顶炸响,但意外的是,鱼幽没觉出疼来,仰头看到一片淡青色的袖袍挡在她头顶上方,雷电在那片袖袍上只游转一圈,就消失不见。
豆大的雨点哗哗落下,那片袖袍又替鱼幽挡了雨。
鱼幽偏头看向袖袍主人,身侧青年,冷哼一声:“我不需要你救,就这点雷电,我还应付得来!”
话刚落,轰隆一声雷鸣,震得人心惊胆跳,紧接着一道比刚刚粗上数倍的雷电撕裂乌云——
鱼幽脸色大变,拔腿就跑,这次她终于赶在雷电劈落前冲到屋门前,而那大门恰在此时自里面大力推开,撞得鱼幽一个倒退——
咔嚓!雷电劈落而下,银光映入骤然缩紧的瞳孔之中。
“徒儿小心了。”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片袖袍,再次替她挡住了雷电。
鱼幽一张小脸青紫交加,分外精彩。
这一幕惊住了刚刚自里面推开大门的萧俊雄,他手中抱着哭泣的三丫,见鱼幽没被雷劈中才重新想起自己的目的,着急地对秋白道:“仙长,请帮我看看,三丫她为何一直在哭?”
“哇哇哇……”三丫在萧俊雄怀里正哭得上气不接,泪水滚落,原本粉白的小脸一片涨紫,看着分外可怜,萧俊雄一个九尺大汉被她这一哭急得满头大汗,脸上的刀疤就急得狰狞起来。
秋白自他们一出来就注意到哭泣的三丫,只是刚刚忙着给鱼幽挡雷,如今雷挡下了,他走到萧俊雄身前,伸手在三丫头顶轻轻一拂,三丫的啼哭一下子就减弱了,而后消了音,张口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睡了过去。
“不哭了,三丫不哭了!”萧俊雄满脸激动,而后抱着三丫打躬作揖地朝秋白道谢,“仙长你真厉害,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不然三丫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去。仙长您不知道,三丫跟大丫一样,从来不哭的,这还是三丫第一次哭,真是太感谢您了……”
萧俊雄激动得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反复作揖道谢,秋白忙抬手制止他道:“你无需如此客气,三丫只是药浴泡得时间过长了,过多的药力撑得她的身体难受才会哭泣,我用灵力替她炼化了过多的药力,现在没事了,你将她放到床上,任她睡一觉就好。”
萧俊雄听了他的解释又是一阵后怕,再次冲他道了谢,才带着三丫回屋了,而他一心扑在三丫身上,一时竟不知这天何时打雷下雨,也不知这雷雨何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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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幽抬头望着天幕上重新探出头的月亮,脸色分外难看。
她记得分明,在屋中传出啼哭之后,天地变色,雷电骤降,大雨倾盆,而在三丫哭声消失的刹那,雷歇雨霁,云散风停,好似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犹在耳边炸响的雷鸣,差点被雷电击中的经历,鱼幽如何能把刚刚的一切当作幻觉?
低头望着门槛边上的雷击痕迹,鱼幽脸色铁青,她听说过灾星克亲族克仇敌,但也没听说过灾星一哭天地动怒劈雷的,且还次次劈到她头上!
这灾星,分明是来克她的!
鱼幽恼恨,心道,她杀不了她,难道还躲不起吗?
鱼幽冷笑着转向秋白道:“你看到了,我与那灾星水火不容,你既答应我母亲收留她,我自然不可能跟你走。”
秋白闻言点头:“那女婴确实有些奇特,但你无需担心,我虽答应带她走,却不会留她在身边,自会托付妥善之人照顾她,所以你不会因她之故再遭雷劈。”
秋白最后一句透着一丝明显的笑意,小姑娘的脸上顿时不好看了,他无奈摇头道:“我知你不愿随我过清苦日子,但你身上的煞气隐藏虽深,然你一旦生怒起杀念,魔煞便会冲出,修为高深的修士立时就能觉察,你若想安然存于修真界,便随我回青竹峰,勿生怒,勿起杀念……”
清越的声音如泉水一般流淌入鱼幽的耳中,却让她心头无端火气,张口反问:“难道别人杀我,我也要如那庙中的泥塑菩萨一般,不动不怒地任其砍杀吗?”鱼幽冷嗤,“与其做那任人砍杀的泥塑菩萨,我宁愿堕入魔道,做那人人惧怕的修罗!”
怒气一生,鱼幽眉心隐隐冒出煞气,那煞气常人不可见,但落在秋白眼中却分外清晰,他袖袍一拂,一道淡青色的微风拂过鱼幽眉心。
那一道微风,仿若一片灵露洒落于鱼幽心底兹兹升腾的怒焰上,刹那间,怒焰熄灭,唯余淡淡清润,漫至四肢八骸,桃花眼倏地大睁,鱼幽倒退一步,戒备地瞪向秋白。
“这是青竹峰独特的静心凝气功法,于克制魔煞上有一定效用,只要你不频繁生出杀念,此功法就可以帮你掩藏煞气,别人无法看穿你,日后你也不用担心雷雨天再遭雷劈。”秋白温声解释,低头望着鱼幽的目光透着一丝悲悯,但这一丝悲悯却惹怒了鱼幽。
“就算我天生煞气,就算我天天被雷劈,我也不需要你来可怜!”鱼幽冷声砸下这句话,转身走入自己房间,嘭地砸上房门。
那一声响,恰巧震散了秋白布下的静音禁制,看护着萧宝药浴的蓉娘听到声响,心中一跳,欲要出门查看,这时浴桶中的萧宝忽然痛呼起来,面色涨红且狰狞,蓉娘大惊,伸手就要将他提出来——
“夫人不可。”
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耳畔,蓉娘下意识地听从,扭头看到那年轻仙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她惊喜交加,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仙长,您给看看,萧宝这是怎么了,他会不会有事?”
“夫人无需担心,孩童初次药浴皆会经历苦痛,熬过去就好了,但你若此时将他提出来,药浴效果会大打折扣。”
鱼幽赶至萧宝的房间,恰看到秋白正温声对抓住他手的阿娘解释着这番话,她眉头一皱,上前将阿娘的手拿开,冷冷对他道:“无需劳烦前辈,我的弟弟我自会照顾。”
“大丫——”蓉娘着急地喝止鱼幽,秋白却只是温和一笑,对鱼幽道:“我在外面等你,明日一早我们便前往修真界。”
说罢,不等鱼幽回应,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鱼幽脸色铁青,他这是笃定她一定会跟他回去吗?
做梦去吧!
“大丫,你为何不肯做仙长的徒弟?”蓉娘抓住她的手问道,眼底满是对她的担忧,还有莫名的恐慌。
鱼幽头疼,她要怎么告诉阿娘,她前世被道修围杀,今世看到道修就跟仇人一样,就算她现在被倪泽逼得要躲到修真界去,也绝没想过要拜道修为师,更没想过要拜秋白这个明显是道修中的翘楚为师。
因为她最恨的就是这种道修中的翘楚,前世围杀她的所谓的正道修士,皆是此类。
前世之事自然不能对阿娘说,鱼幽想了想,朝她问道:“阿娘,您有见过天上掉馅饼之事吗?我与他非亲非故,他却执意要收我为徒,您不觉得奇怪吗?”
蓉娘被鱼幽问得一愣,随后又一喜:“阿娘曾听人说,仙长收徒要看仙骨,若是仙骨佳,就有仙长抢着收徒,阿娘觉得,仙长一定是看到你仙骨绝佳,所以才……”
只是她还未说完,就被鱼幽一盆凉水泼醒。
“阿娘你说错了,我天资平庸,他若要收徒,必然有成千上万天资绝佳的孩童等着他去挑选。”
蓉娘被噎住,半响过后,犹存一丝希望地说道:“或者是他看你顺眼?”
他看她顺眼?
他分明是看她极度不顺眼,才处处与她作对!鱼幽冷嗤。
“他既不是看中你的资质,也不是看你顺眼,他要收你为徒莫不是有什么阴……”蓉娘说到这忽然住口,将阴谋二字吞了回去,慌张地扫了眼门外,没看到那道淡青色身影,才一脸惊恐地抓住鱼幽的手,压低声音道,“大丫,你趁夜离开,我听闻仙长不会对凡人下手,你不用担心我和你阿弟的安危,赶紧走吧……”
鱼幽怎么也没想到阿娘想到了“阴谋”上面,不过,好似是她刚刚的话误导了她。
不过,也不算误导,鱼幽心底确实怀疑秋白执意收她为徒的目的。
就算他悲天悯人,难道他不懂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他真的没有阴谋吗?
等等,他说她天生煞气,而魔君恰好是天生煞气,他是不是想着利用她来对付魔君?
鱼幽脸上血色瞬间褪下。
翌日清晨,仙螺村沐浴在晨光中,鸡犬相闻声中,烟火气飘荡而起。
盘坐屋顶打坐一夜的秋白,睁开了双眼,望着那一缕烟火气,早已淡忘的记忆缓缓复苏,似乎数百年前,他也曾沐浴在这样的晨光烟火气之中。
“阿姐,我觉得我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一道兴奋的声音从房中冲出,紧接着冲出的是一个面色红润的胖墩,头顶腾腾冒着热气,那双与那小女孩相似的桃花眼映着晨光熠熠生辉。
秋白在想,小女孩是不是也曾与男童一般拥有澄澈纯净的眼神,只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让那纯净眼神蒙了尘?
是因为那天生煞气吗?
正思索间,两道目光从下方射来,正是那小女孩,她站在院中,直直朝他看来,眼神无悲无喜,与昨日那异常明亮又煞气升腾的眼神截然不同。
小女孩与他目光一触之后,就收回了目光,秋白却忽然想起她昨日的说的一个词,泥塑菩萨。
摇头失笑,他何尝想要她做泥塑菩萨,他只是……
“阿姐,你今日就要离开?不带宝儿走?”下方响起一声绝望的哀嚎。
“你走了,谁陪阿娘?”鱼幽瞥了他一眼,眼神无悲无喜,却让萧宝猛地打了个寒颤。
“阿姐,你没事吧?”萧宝倒退一步,又在下一瞬凑到她身前压低声音问道,戒备的眼神扫向四周。虽然昨夜药浴时他大半时间都是昏睡的,但还是隐约知道昨日来了一位仙长,阿姐似乎跟那位仙长不太对付。
鱼幽看着萧宝这紧张的神色,心底稍稍一暖,从袖中掏出一卷封好的羊皮书塞到他手中,叮嘱他道:“这卷羊皮你五岁生辰时方能打开。我在上面做了禁制,若你敢提前拆开,我必知晓,待我回来后一定打烂你的屁股!”
正兴奋地拆解羊皮的萧宝脸色顿时一白,忙住手,将之塞入怀里,挺直小身板拍着胸膛保证道:“阿姐放心,五岁之前我一定不动它!”说完这话,他又凑到鱼幽耳边低声道,“上次你嘱咐我,第二日才能打开字条,我就很听话的藏好字条没看,只是第二日刚拿出字条还没来得及看,就被那日连夜离开又一早赶回来的男人拿走了,而且那男人脸色好黑,抢了我的字条话都说一句,就上马跑了。”
萧宝肉呼呼的小脸上透着一丝惧怕,鱼幽立时明白,萧宝说的男人应该就是景岳的贴身护卫,龙焱国的护国大将军鲁宿,原来他抢了她留给家人的字条,难为他从那张报平安的字条中寻到荒岛的线索,及时带人找到了荒岛,
“阿姐,你那字条上写了什么?”萧宝又生出好奇问道。
荒岛之事已过,鱼幽也不愿再提,见萧宝满脸好奇,那双胖胖地小手下意识地伸到怀中抠摸着羊皮书,鱼幽桃花眼立时一瞪,沉着脸道:“就写了一句话,再敢不听话,打烂你的屁股!”
萧宝被唬得小脸一慌,立时缩回手,背到身后。
屋顶上,秋白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忽然觉得收下这小女孩或许也不竟是麻烦,青竹峰应该会热闹不少。
鱼幽自那一眼之后,就没在理会秋白,自然看不到他眼底的笑意,就算看到,她也多半在想,这道貌岸然的男人是不是又生出了什么坏水?
“待你五岁那日,打开羊皮书,按照上面说的去做,等到你都做到了,就带着这令牌前往龙啸城。”鱼幽又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令牌塞到萧宝手上,这令牌正是青宁真人送她的那一块,不过她现在用不上了,就物尽其用送给萧宝。
“龙啸城在哪?”黑色令牌上镌刻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黑龙,看得萧宝两眼发亮,张口追问道。
“等你五岁那日打开羊皮书,就什么都知道了。”
鱼幽一句话浇灭了萧宝眼底兴奋的火光,他怏怏地“哦”了一声,随即眼圈就红了:“阿姐,你是不是现在就要走了?”
鱼幽的眼睛不禁也有些发热,蓉娘红着眼从屋中走出,手里拿着两个大大的包裹,其后是抱着三丫的萧俊雄,九尺大汉此刻眼睛也有些红了。
“大丫,这两个包裹一个是你的,一个是三丫的,你们日后……”蓉娘蹲下身,将两个包裹交给鱼幽,她想要叮嘱一句让她们有空回来,但话未出口就哽住,撇开头改口道,“你不用惦念我们,一切以保护自己为要。”自鱼幽告诉她,她决定跟仙长走,蓉娘就担忧了一夜却又无计可施,而今只求她保护自己,只求她能活着。
话一落,眼泪就涌出眼眶,她不愿让鱼幽看到她落泪,慌忙起身,却被一双细小的手臂环住,她的大丫在她耳边软软糯糯地说道:“阿娘,你放心,我会活着回来看你,你要保重自己。”
桃花眼中雾气快速凝成珠,鱼幽立时仰头将之逼了回去,狠着心松开阿娘,抓起地上的包裹,转身对不知何时飘落下来的秋白道:“走吧。”
秋白似不太适应这离别的伤情,听到她这话,暗松一口气,立时将青竹往空中一抛,灵光一闪,竹节放大,宽大得仿若一片竹筏,他拂袖一卷,一阵风起,鱼幽连同萧俊雄怀中的三丫一并被卷到竹筏之上,而后咻地蹿向天际。
“大丫——”
“阿姐——”
下方响起呼唤,鱼幽回头,就看到阿娘拉着萧宝冲出院门,仰头追赶空中竹筏,忽然脚下踢中一块石头,阿娘朝下摔去,连带着萧宝也一并摔到。
“停下——”鱼幽心中一滞,扭头朝秋白喝道,但喊声未落,就看到萧俊雄扶起了阿娘和萧宝,她神色复杂地看萧俊雄一眼,而后收回目光不再往下看,只淡淡对看过来的秋白道,“不用停了,加速前行。”
“大丫,阿叔和你阿娘阿弟在家等着你回来!”
下方,萧俊雄的喊声直冲天际,震得空中竹筏都轻晃一下。
鱼幽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仰头望着天,初升的太阳有些刺眼。
秋白看到小女孩仰着头,强逼回眼泪的举动,低低叹息一声:“你想哭就哭吧,无需忍着。”
可惜,小女孩非但没有领情,反倒瞬间将眼泪逼回去,转过身背对他,一股冷冷的疏离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秋白摇头失笑,心道,她还是个孩子,他强拉着她离开家人,闹脾气也是正常。
被当做闹脾气的鱼幽,此刻正垂着眸,眸底翻滚着墨色。
猜测到秋白想拿她对付魔君后,鱼幽心惊之后,便立时决定跟他走。
这世上,除了血缘亲人外,无人会对另一人无缘无故的好,利用阴谋倒比比皆是。
鱼幽不怕秋白利用她,她就怕不知他的目的。
如今猜到他的目的,她自可见招拆招,最后谁利用谁还说不定!鱼幽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咿咿呀呀——”
忽然,一个被包裹成红包的女婴爬到她脚边,朝她伸出双手求抱,鱼幽眉头一跳,噌地站起身,扭头对男人冷声道:“你若不想我将她一脚踢下去,就好好照看她!”
秋白低头望着炸毛的小女孩微微一笑:“我记得你阿娘说过,你发过誓不伤无辜之人的性命,身为修士,誓言是不能随便发的,若违背日后必会应验。”
鱼幽被噎得脸色涨紫,一个不注意,就被脚边的女婴抱住了右腿,鱼幽猛地抬起脚,女婴顿时双脚悬空,女婴却没有半丝惊惧,反倒以为鱼幽是在跟她玩,双眼发亮,咧嘴发出阵阵咯咯欢笑。
鱼幽的脸色愈发难看,秋白见此开口劝道:“她很亲近你,你试着接纳她,日后她或许会成为你的助力。”
听到这话,鱼幽双眼一眯,忽然一把抓过女婴,猛地朝竹筏外一丢,一边朝秋白冷冷道:“接不住便是你故意害死她,与我无关!”
女婴划过竹筏上空,下方是白云飞鸟,她却依然以为鱼幽在跟她玩飞飞,高兴地张开双臂咯咯欢笑,还朝竹筏上的鱼幽咿咿呀呀地招手。
秋白脸色微变,心念一动,竹筏咻地朝下蹿飞,他伸手接住女婴,竹筏骤然一停,他冷着脸望向鱼幽,鱼幽却挑眉一笑:“恭喜你接住她,看来我不会被誓言反噬了。”
“你既认定她是灾星,想必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死去,你又何必做这无用之事?”秋白皱着眉斥责鱼幽。
鱼幽只回了他一个白眼,转身背对着他盘坐而下,心道:不丢一次,你能将那灾星抱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劝我亲近灾星是假,实则根本就是想让我做那灾星的保姆。
没能找到保姆的秋白,双手僵硬地举着女婴,女婴咿咿呀呀叫唤着,挣扎着,扭着身体朝鱼幽伸手,很快就让风光霁月的元婴道君额上冒出一层薄汗。
他想了好一会,终于想到一法子,伸手一点竹筏,其上绿光滢滢,很快长出一片碧绿的枝叶,枝叶自动缠绕,变成一个竹篮,竹叶垫在篮底,很是漂亮柔软。
竹篮一成,秋白立时将女婴放入篮中,心底暗松一口气。
女婴似乎很不喜欢竹篮,她伸出手脚攀爬着,眼见要爬出去,那竹篮就长高一寸,气得女婴啊啊地叫唤起来,一边朝着鱼幽伸着手臂,显然是希望鱼幽来抱她离开竹篮。
鱼幽自然不会理会她,女婴小嘴一撇,眼底聚起了雾气,眼见要哭泣,四周忽然间暗了下来,秋白眉心一跳,抬手一点她的眉间,女婴张口打了个哈欠,闭眼睡了过去。
四周风停云散,阳光重新照在竹筏上。
“小公子,等等我!”
刚刚动用法术才让女婴沉睡的秋白,听到喊声,目光往下一瞥,但见下方一个小小身影,仿若雷豹一般,朝着仙螺山下的村落疾奔而去,其后追赶着一个高个子男修。
原来是那神兽幼崽一般的男童回来了。秋白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心念一动,身下竹筏骤然蹿高,窜入云层之中,远遁而去。
奔跑中的男童骤然止步,抬头仰望上空,看到一道碧光窜向天际,这一瞬,他心中一动,瞳孔中骤然射出两道紫光,却只扫到竹筏尾端,便双目一痛,啊的一声捂住了眼睛。
竹筏上秋白轻咦一声:“这孩子的眼睛……”
阖目盘坐在竹筏前头的鱼幽,闻声唰地睁开眼,低头往下一扫,只看到一个小小黑影,好似在仰头朝上看,鱼幽只当他是被修士飞行法宝惊住的凡人,扫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阖目继续修炼炼气决。
于是,她没有看到,下方那孩童忽然大叫一声“洁洁”,朝着远遁的竹筏一路追赶。
“小公子,你要去哪?”高个子被忽然冲回来的男童弄糊涂了,忙开口追问,男童却根本没有回应他,只越过他朝前奔跑。
高个子无奈,只得折身追过去,但这一追,既然追了一天一夜,直到他耗尽了所有的灵力体力,噗通栽倒在地,男童却依然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小公子,你到底在追什么?”高个子哑着声音朝男童喊道,然他的话未落,前方男童一头栽倒在地,嘭!
高个子被吓得魂都差点飞了,忙跳起来扑到男童身前将其扶起,才发现男童已然累极昏睡过去,口中却犹在说着什么,声音很低,高个子听不清楚,不由得问道:“小公子,你说什么?”
“你说过会回来看我的。”昏睡之中的男童似梦到了什么,大颗大颗的眼泪涌了出来……
轰隆!
鱼幽倏地睁开眼,抬头望见雷电一道道劈落而下,映照得四周荒山一片惨白,而鱼幽却没有被雷电劈中,是因为头顶有一层光罩,挡住了所有劈向她的雷电。
“哇哇哇——”
女婴在竹篮中啼哭,秋白正手足无措地哄着她,谁想不但无效,女婴啼哭之声反倒一阵高过一阵,上方的雷电一道亮过一道,咔嚓咔嚓劈在光罩上,劈得鱼幽心中一阵烦躁,张口朝女婴呵斥:“闭嘴!”
鱼幽厉声呵斥,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婴,一对上她煞气逼人的眼神,猛地打了个哭嗝,哭声戛然而止,只那双眼睛早已哭成了兔子眼睛,又红又肿,分外可怜。
哭声一歇,雷电立时停下,乌云散开。
冷心冷肺的鱼幽哪里会可怜她,见乌云散了,便起身欲走,被冷落的女婴立时小嘴一撇,天空乌云再聚,鱼幽脸一沉,回头一瞪,或许是吓唬萧宝习惯了,她脱口就道:“再哭就打烂你的屁股!”
女婴或许还不太懂打烂屁股是怎样的惩罚,但她真的不敢再哭了,委屈地皱着满是泪痕的小脸,朝鱼幽张开手臂,张口咿咿呀呀了一会,而后忽然吐出两个个除了咿呀之外的字眼:“洁……鹅鹅……咿呀……”
被女婴忽视了许久的年轻道君一愣,朝鱼幽问道:“她说的什么?”
鱼幽有些复杂地看了女婴一眼,转头对秋白道:“她说她鹅……饿了!”
“饿”字发音格外地重,似在掩饰她刚刚无意学舌的窘迫,她转身就朝外走,身后却响起女婴越来越清晰的喊声:“洁洁,洁姐,姐姐……”
鱼幽脚步却越来越快,秋白轻咦一声,有意无意地说道:“她第一次清晰发音,居然叫的不是爹娘,而是姐姐。”
鱼幽脚下一绊,差点跌倒,稳住身形后,她扭头恼羞成怒地冲秋白叱道:“没听到她说她饿了吗?你还不给她喂奶?”
话一出口,鱼幽忽然觉得这话哪里有些不对,而秋白白皙的俊脸却已经红了,他尴尬地拳抵唇下轻咳一声:“你去翻翻包裹,看里面可有你阿娘给她准备的奶……”奶字刚吐出一半,就被咽了回去,脸上的灼热快速蔓延到了脖子上。
即便月色昏暗,桃花眼依然捕捉到他脖子上的灼热,本欲断然拒绝的鱼幽忽然改变了主意,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返身走向放至在竹筏上的包裹……
“蓉娘——”萧俊雄抱着两个罐子着急地冲入房间。
蓉娘正坐在床边垂泪,听到动静忙拭了泪,扭头哑着声音问他:“怎么了?”话未落,看到他手中的奶罐,噌地起身惊问,“你没有将奶罐放入包裹中?”
那奶罐是蓉娘连夜请村中所有刚生完孩子的妇人挤出来的,足足准备了十斤,足够三丫喝上十天半月了。
九尺大汉嗫喏了一下,猛地伸手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都是我的错,我一着急,就忘了放进去了,我现在就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他们。”
化未说完,萧俊雄转身朝外奔去,蓉娘忙张口喝止:“回来!仙长有飞行法宝,你用两条腿如何能追得上?”
萧俊雄并没有停步,头也不回地回道:“追不上也得追,不然三丫就要饿肚子了!”
蓉娘忙追出去喊道:“那人是仙长,就算没有奶水,也必有仙露喂养三丫。”
“真的?”萧俊雄闻言终于止住脚步,满脸期待地望着蓉娘。
蓉娘迟疑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传言百年前那位带走先祖的仙长就赐予了先祖一瓶仙露,这位仙长比之前那位厉害得多了,应该也是有仙露的。”
蓉娘不知道的是,那仙露不过是修士解饥渴的灵露,以蕴含少量灵气的花露为主,配以提炼出来的食物精华凝练而出。
百年前带走她家先祖的那位修士修为不过筑基,尚未完全辟谷,是以身上还带着灵露,而秋白早已辟谷数百年,身上除了一根竹节外,就只有两袖清风了。
鱼幽翻检包裹自然找不到奶罐,她抬头望向秋白,桃花眼中带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那该怎么办?”秋白第一次不淡定了,张口问自己新收的徒弟,虽然对方尚未承认他这个师父。
鱼幽心情愉悦地欣赏了一下美男不淡定的神色,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凉拌。”
可惜这位面若青年的美貌道君,自小就被养在竹林峰中,自是不知世俗有凉拌菜一说,于是虚心请教:“什么凉拌?如何做?”
鱼幽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瞥了眼竹筏上饿得撇嘴欲哭的女婴,想到随时可能劈落的雷电,心中顿时一烦,没好气地道:“你若不想坐等着她饿死,就赶紧给她找个奶·妈喂奶。”
秋白得此回复,猛地醒悟,心念一动,竹筏腾空,掉头欲回,就听到鱼幽冷冷道:“回头也没用,她不是我阿娘亲生的,没奶水喂她。”
竹筏顿时停在半空中,秋白白皙的脸上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红润,他再次虚心朝鱼幽求教:“那你看,我们该去哪里去给三丫找……”秋白话音一顿,及时改口道,“吃食。”
鱼幽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男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如此不通俗物,他到底如何修炼成元婴道君?
在修魔界挣扎三百余年,常常为了争夺一颗低阶魔丹就与同门殊死拼杀的鱼幽,自然不知道,这道修讲究清静无为,越是不通俗物,越是心思单纯,修为进展越快。当然,就算清静无为也会遇到瓶颈,道修们就会外出历练磨砺心境。
不过,秋白是个奇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修炼到元婴修为,及至数年前才发现修为进展缓慢,似已到了瓶颈,于是他决定出关,一边游历修真界,一边盯着魔界的动静,这才有了追踪倪泽一事,进而遇到鱼幽。
此刻,秋白尚不知遇到鱼幽是他的劫,抑或是机缘。
但鱼幽此刻却认定碰上秋白是她的劫难,她很是鄙视了一番秋白的无知,不耐地指点他道:“你看看四周有没有村落,寻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妇人就好。”
得了指点的秋白很是舒了一口气,朝鱼幽道了谢,便立时将意识散发出去,方圆百里内皆在他的意识之下,很快,他发现一处村落,竹筏咻地飞了出去。
“什么,你要我家女人的奶水?”被敲开院门的农夫,听到秋白的要求,顿时火冒三丈,抓起一旁的锄头就朝秋白砸过去……
“您是不是有什么……”
秋白口中的误会二字还未吐出,就被飞到眼前的锄头打断,他拂袖一挥,锄头倒飞而回,那农夫惊得瞳孔一缩,哐当关上院门,紧接着的锄头砸在门上,再反弹而回——
“小心!”秋白俯身抱起鱼幽一闪,锄头当在砸在鱼幽刚刚驻足门前石阶上,溅起一串火花。
她看着有这么傻,连反弹的锄头都避不开?鱼幽翻了个白眼,从秋白怀中挣开,就听得秋白疑惑地问她:“我刚刚有说错什么了吗?”
鱼幽瞅了眼秋白怀里饿得睡过去的女婴,没有半点迟疑的回道:“你没说错,这家人小气,你去敲另一家试一试。”
秋白走了两步,鼻翼动了动,皱眉道:“这村中唯有这一家妇人身上散发着与女婴相似的香气。”
鱼幽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元婴道君的鼻子居然用来嗅奶香,这怕是九寰界自诞生以来头一遭,虽然主意是她出的,而且她也没告诉他,与女婴身上相似的香气是奶香。
忍住笑,绷着脸,鱼幽淡声对他道:“这村落没有,就去寻另下一村落。”
“等等,村尾有类似的香气,但又杂夹着别的味道。”秋白眼底闪过疑惑,低头询问鱼幽,“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杂夹着别的味道的奶香?桃花眼闪了闪,鱼幽点头道:“那就去看看。”
随着秋白走了没多久,鱼幽还未闻到秋白口中描述的气味,就先听到一声:“哞——”
“噗嗤!”鱼幽喷笑出声,“牛,你寻到的是刚下了牛犊的母牛!你还使劲嗅了牛粪的味道!哈哈哈……”
到了此刻,秋白哪里不知道鱼幽之前捉弄了他,好在他一向好脾气,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既然弄错了,我们再去别的村落寻一寻。”
说着,放出了竹节,鱼幽却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止住笑道:“没有寻错,牛奶正好合用,你去将那特殊的奶娘请过来吧。”
秋白却以为鱼幽在继续作弄他,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徒儿莫闹,咱们去下一村落。”
“谁跟你闹了?”鱼幽毫不客气地伸手拍掉落在她头顶上的手,觑着他讥诮,“你在世俗界生活过吗?你知道妇人生下孩子若是没有奶水,别说是牛奶,就连狗奶都会让孩子喝?”
秋白怔了怔,还未回应,那小姑娘就负气而走,显然是被他刚刚的不信任伤着了,他闪身出现在她身前,俯身歉意的道:“我第一次到俗世,很多事不懂,徒儿可慢慢教我。”
鱼幽桃花眼一闪,道:“教你可以,你唤我师父。”
“师徒名分岂能随意变换?”秋白拿这新收的徒弟没辙,收起竹节朝村尾行去。
那母牛养在一家农户的院落一角,农户家中没有灯火,只有或轻或重的呼噜声传出来。
似感应到陌生气息,正趴在母牛腹下喝奶的小牛犊,支棱起四条腿,扭头朝他们看来,一双大眼水汪汪的,透着迷惑,但只支持了一息就跌倒在地,显然出生没多久,身体弱得很。
母牛也偏头朝他们牟叫一声,却并没有起身。
“别害怕,我只是想要你帮我喂她一顿奶水。”秋白指了指怀里的女婴,温声对母牛道。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术,那母牛竟似听懂了一般,朝他点了点头。
秋白便抱着三丫走了过去,但在距离母牛只剩一步时又顿住,白皙的脸上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红润,他偏头对站在牛栏外的鱼幽道:“徒儿可否帮一下忙?”
用灵力封住了嗅觉的鱼幽当然摇头:“不能,孩子是你带走的,跟我没关系。”牛栏那么脏,那么臭,她才不要进去!
“徒儿帮为师这一次,为师答应你一个要求。”秋白开口承诺好处,这是他少时,师父常说的话,但最后他也未向师父提过什么要求。
但他这徒弟,显然跟他不一样,眼珠子一转,就有异光闪过,他立时补充一句:“但不包括解除你我之间的师徒关系。”
“哼,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呢。”小姑娘立时翻脸。
秋白揉了揉额头,正想着如何劝服她时,她却忽然又道:“答应你可以,我想要你做什么还没想好,但我日后索要时你不能不认账。”
“自然。”秋白笑了。
“你先将牛栏和母牛都清洗干净,用水洗,尤其是母牛的鱼幽吩咐道。
秋白的脸再一次红了,他就是因为觉得不便所以才请求鱼幽帮忙。
鱼幽见他这副样子,嗤笑一声:“堂堂道君,难道看不透这些吗?不过是头母牛,又不是女人。当然,你不愿意也没事,顶多是三丫喝了不干净的牛奶,上吐下泻折腾三五日罢了。”
听到这话,秋白哪里还能拒绝,只一掐诀,一阵风将牛栏中的牛粪稻草都卷走,而后水流从他指间冒出,冲洗母牛,那小牛犊却以为是好玩的事情,也凑了过去,溅起一阵哗啦水声。
这番动静终于惊醒了农户,前方屋中传出厉喝:“谁在哪?”
鱼幽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堂堂道君怕是要被人当作偷牛贼了。”
鱼幽话未落,整个院落都喧嚣起来。
“有偷牛贼,快抓贼!”
灯火摇晃,呼喝声,开门声,脚步声,快速逼近牛栏,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秋白,还有些懵,就听得鱼幽喝道:“还磨蹭什么,赶紧带上母牛跑啊!”
秋白立时摇头:“不好,那样我们师徒就真的成了偷牛贼了。”
“不偷牛难道你要三丫饿死?”鱼幽翻了白眼,偷牛的只你一人,不要加上我!
秋白明显迟疑了,鱼幽却连声催促他,不知怎地,他真的放出了竹节,化出竹筏,挥袖将刚洗干净的母牛卷上了竹筏。
农户一家冲到牛栏前的那一刻,载着鱼幽秋白连同母牛的竹筏恰好冲出牛栏,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升到半空的竹筏忽然顿了一下,下一瞬,小牛犊也被卷了上去……
“可恶的偷牛贼,欺人太甚!”
竹筏摇摇晃晃地飞起来,却飞得很低,几乎刚刚离地,飞得也慢,只将将让后方之人无法追赶上,足见道君大人被后方那一片偷牛贼的骂声搅得心里很不淡定。
下方追赶之人够不上竹筏,手中的锄头镰刀农具却纷纷砸了过来,惊得小牛犊哞哞叫唤,竹筏咻地加快飞行。
这一片热闹中,鱼幽的桃花眼笑成了弯月,朝道君大人啧啧出声:“我只是让你卷走母牛,你连小的一并带上,可真是举一反三啊!”比我还无耻!这一句鱼幽心善地没有吐出口。
秋白白皙的脸红了,他伸手安抚惊叫的小牛犊,侧头对鱼幽道:“我们将母牛带走,若不带走牛犊,牛犊会饿死的。”
听到他这番道理,鱼幽不知该笑还是该讥讽,她伸手指着后方那群愤恨追赶之人,问他:“那你可知,你偷走了母牛,连牛犊都不放过,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秋白刚刚是一时懵才听了鱼幽的话卷牛就走,而后便意识到明他这样不告而取极为不妥,听到她的质问,他点头道:“牛是他们的财产,我给他们灵石补偿。”
说着,不等鱼幽拦阻,秋白就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上品灵石朝后方人群丢去,一边拱手歉意地说道:“带走你们的牛是为了喂养一个孩子,这块灵石作为补偿。”
喧嚣声中,秋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摇晃不明的火光中,一块灵光不显的上品灵石划过半空,坠向一个体形彪悍的农夫身前。
那农夫不知什么灵石,更不知一块上品灵石那是一国的皇帝都要双眼绿的宝物,他只看到一块石头朝他砸来,顿时恼怒地挥起锄头将石头击飞,怒喝道:“一块破石头就想买走我家的母牛和牛犊,你耍我啊!”
“可恶的偷牛贼,抓住他!”
“抓住偷牛贼,打死他!”
怒喝、咒骂让秋白一脸愕然,他想着或许是他给得少了,正要再掏灵石,就被一只手按住,那双桃花眼愤怒地瞪向他。
“你是白痴啊,俗世之人懂什么灵石,将你的灵石给我,我给你换世俗银钱给他们。”
秋白想说,其实上次他请鱼幽在酒楼吃饭也用的灵石,但旋即想到他当时只是将灵石放在桌上就离开了,并未亲眼得见伙计看到“石头”时的反应……想到这,秋白不由得生起一丝愧疚,立时将储物戒中的灵石掏出来给鱼幽,道:“都换上世俗银钱。”
鱼幽前世修魔,但灵石还是认识的,望着那修长的手掌上堆积的十三块上品灵石,桃花眼底闪过灼热的绿光,但只一瞬就被她敛下,面上若无其事地点头,便从自己钱袋中取出同等数量的碎银块,挑眉对他道:“喏,一块银子换你一块灵石,这是十三块银子。”
“多谢。”秋白没有半分疑虑地将灵石给她,又接过银子朝她微笑致谢,而后就拨出一半银子朝后方追赶之人丢去,并朝他们问道,“这些可是够了?”
银光闪闪的银块划过空间,追赶的人群有一瞬的呆滞,而后欢呼着扑上去抢银块。
鱼幽却根本没有理会这些,她正两眼放光地将十四块灵石放入钱袋中,对,是十四块而不是的十三,因为被农夫击飞的那块灵石也被鱼幽抓住了。
拍着鼓囊囊的钱袋,鱼幽一脸满足,而后又目光灼灼地盯着秋白左手那根修长的小指,上面有一只淡青色的戒子,秋白正郑重地将剩下的六块银块放入其中,银块只一碰到戒子就消失不见,随后戒子也隐形不见。
鱼幽撇了撇嘴,一个男人带戒子,真是娘娘腔。当然,若是给她就不一样了。
秋白收了银块,回头看到鱼幽的神色,不由得一愣:“怎么了?”
鱼幽自知便是哄得秋白给她那戒指,她也用不了,因为那样的高阶储物戒根本不是她一个炼气士能打开的,到了修真界这戒子反倒引来窥觊和祸害。既然是得不到的东西,看一眼也就撇开了视线,冷淡地回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你带上母牛又带上牛犊,你准备如何养它们?”
秋白被问住,想了一会回道:“牛犊喝奶,母牛喂它灵兽丹?”他记得掌门师兄养的那头狮鹫就是喂灵兽丹的,这头母牛应该也是这般养吧?他的眉头又禁不住皱了起来,“我没养过灵兽,身上没有灵兽丹,我们赶回修真界需要十日,这母牛可会饿死?”
面对这位无知的道君大人,鱼幽现在连嗤笑都免了,她无力指着下方的草地道:“牛吃草,这头母牛不是灵兽,若真吃了灵兽丹,才是要命!”说完这话,她瞪着眼对秋白道,“接下来的路听我指挥。”
再一次为自己的无知面红耳赤的秋白,没有考虑就应下了。
而后,世俗界的百姓偶尔会看到一副奇异的景象,草地山坡上,一个漂亮的五岁女童,身后跟着一个俊逸出尘的青年,青年怀里抱着一个挣扎着扭身的女婴,再之后是一头哞哞叫唤的小牛犊,其旁的母牛正在悠闲地啃草。
“姐姐,鹅鹅……”女婴可怜兮兮地朝鱼幽伸手唤道。
“刚刚让你多喝不听,才过半个时辰又喊饿,你是不是故意的?”鱼幽转身不爽地瞪向女婴。
女婴撇下嘴,将哭未哭,天色顿时暗了下来,鱼幽气得头顶冒烟,伸手将她从秋白手中夺过来,女婴顿时咯咯欢笑起来,云散天晴,日光普照。
秋白松了一口气,招手让母牛过来,掐诀引水为母牛清洗一遍,小牛也来凑热闹,溅得四处都是水,女婴笑得更欢,口中咿咿呀呀地催着鱼幽将她抱过去,自然被冷脸拒绝。
女婴喝了牛奶后,竹筏重新起飞,她不再让秋白抱了,而是与小牛犊一块玩耍。
或许是同喝母牛奶水之故,女婴与小牛犊极为亲近,小牛犊伸出舌头舔她,她抱着牛头咯咯欢笑。
原本十日的行程,因为那多出的两头牛,三个月后依然没能抵达修真界。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小牛犊四肢结实,开始撒欢地跑;三丫也学会爬行,再不肯待在竹篮中,于是每日锲而不舍地爬到鱼幽身边,便是被她丢开,也会在下一刻爬回来。
鱼幽被闹得头大,好几次修炼被打断,气得鱼幽抓住三丫朝其屁股狠揍,就是打雷下雨也不停手,这才让三丫有了几分眼色,一旦看她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便乖乖的趴在她脚步不出声,有时高兴起来还学着她的样子双**叠,其结果自然是七倒八歪。
有一次,还歪倒在鱼幽身上,鱼幽本是火大,睁开眼看到这一幕,嘴角不自禁的扬了起来,高扬起的手也就放了下来。三丫极为聪慧,一见她放下手,就咯咯欢笑地扑到她身上,最后还是鱼幽丢开。
但自此以后,三丫彻底不怕鱼幽,每日里都“姐姐”的叫唤着,这一日还引着四肢发颤的母牛趴伏在鱼幽身边,小胖手指着母牛腹下,口中欢喜地叫着:“姐姐,奶奶……”
鱼幽的脸顿时青了,恰在此时,身后发出一声细微的笑声,鱼幽的脸色立时青紫交加,她扭头瞪向那忍俊不禁的元婴道君,迁怒质问道:“这都走了多久了,为何还未到修真界?”
秋白也不生气,目光扫了眼那被鱼幽的怒气吓得刺溜跑开的母牛,微笑道:“既然徒儿着急,今日便入修真界。”
话一落,身下竹筏骤然加速,咻地蹿向天际,比之往日速度快上上三倍,鱼幽顿时怀疑,这道貌岸然的元婴道君之前分明是故意拖延。
这般一想,鱼幽心情更不爽,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煞气,惊得母牛和小牛犊窜到距离她最远的竹筏角落趴下,瑟瑟发抖。
“姐姐……”唯有三丫不惧,爬到她身边,伸出小胖爪抓着她的衣摆仰头叫唤着。
鱼幽目光一沉,但最终还是没将她丢开,心里劝慰自己,到了修真界,这灾星就能摆脱了,她暂且忍忍。
三个时辰后,竹筏穿透一层无形结界,比之世俗界浓郁十倍的灵气扑面而来,鱼幽顿觉体内灵力沸腾起来,舒服得她差点忍不住呻吟一声。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你提升至练气中阶,你在修真界再修炼半年,或可着手‘开灵’了。”秋白嘴角露出一抹赞赏的微笑。
鱼幽一愣,转头看向秋白,问道:“修真界的孩童,修炼多久可以开灵?”
秋白被她问得一愣,他发现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法回答,因为他自修炼便一直跟着师父单独住在青竹峰,并不知同门的修炼进度。于是,他想了想答道:“为师六岁炼气,三月后启灵。“
鱼幽算了一下自己,自炼气自今已近半年,再加上半年时间,也就是整整一年,比之秋白时间多了四倍,这进展……她还真没底,因为前世她修魔,“开魔”之前根本没有炼气一说,而是被直接丢入血池中开魔,成功则成为一名魔士,失败就直接化成血池里的一滩血,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最终,血池里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回想前世的种种,鱼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抬头不客气地问秋白:“你资质如何?”
“你师祖对为师的评论只有两个字,”秋白望着前方,眼前浮现出师父当日摸着他的头说出的点评,“尚可。”
“尚可?”鱼幽一愣,她没想到元婴道君的资质只是尚可,不过这修炼一途,资质越到后期越不凸显,心境与机缘反倒占据主导。当然,若是资质太差,连筑基都不能成功,自然就没有以后了。
鱼幽暗自估算了一下,秋白资质尚可,以修为进展来看,她应该
算是中等资质,比之前世好上一些,但也没提升多少,可见那滋脉药浴效果是有,但效果也是有限的。
但总归,只要能在寿尽前筑基,那一切都来得及。鱼幽心底涌起豪气,资质普通又如何,弃魔修道又如何,今世她一样能重登顶峰,再搅风云!
只是,鱼幽不知的是,秋白师父口中的“尚可”,评判标准乃是指的天才子弟,自与常人的资质“尚可”不同。
“姐姐——”一只胖爪抓住她的衣摆,鱼幽低头,那两只莲藕般的手臂就朝她张开,粉嫩的嘴角流出可疑的银丝,“抱抱。”
鱼幽蹙眉,嫌弃地取出手帕将她嘴角的口水擦掉,威胁道:“再敢流口水,就打你屁股!”
三丫乖巧配合鱼幽替她擦口水,听到鱼幽这威胁,嘻嘻笑着,转身将小屁屁翘起来,凑到鱼幽身前,看得鱼幽又气又恼,手刚刚扬起,啪地拍在那软乎乎的屁屁上,声音又脆又响,实则力度很轻。
三丫却往前一扑,鱼幽心底咯噔一下,难道甩掉灾星之前还有被雷劈一场?
“咯咯咯……”三丫忽地笑了起来,翻身朝鱼幽扑过来,四脚并用,如八爪鱼一般。
“你个邋遢鬼,下去!”
“姐姐,姐姐,咯咯咯……”
“哞哞——”
小牛犊也凑了过来,竹筏上顿时一片闹腾,秋白看到鱼幽一脸嫌弃却又有意克制着力度的举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心道,这三个月的耽搁可算不是全无用处。
竹筏继续前行,越过一片海,前方景色骤然变了。
山峦叠嶂,古木参天,云雾萦绕,灵禽翔空,叠山重云中隐有一星盘悬挂,细看又了无一物。
竹筏骤然下降,又轻如鸿毛地降落在山脚之下。
“请问仙驾尊号?”云雾中走出一唇红齿白的少年,朝秋白揖礼问询。
秋白略弯腰回了一礼,道:“青竹峰秋白,前来求见天机尊者,还请小友前去问询尊者是否有空见我。”
听到“青竹峰”三字,少年神色立变,正要上前再行大礼,云雾上空传出一阵悠远的笑声。
“秋师侄来寻老道,何须叩山问路?直接来山顶松柏下寻老道即是。”
沧桑的声音透着悠远,鱼幽心中一凛,暗道这天机老道修为果然高深。
前世,她曾听闻过这老道,传闻他卜算过去、窥探未来无所不能。恰逢鱼幽有一事想要窥测一下结果,于是敛下魔气,前来拜谒,谁想却被断然拒绝,气得她放出魔气直接攻上山,眼见就要攻到主峰,忽然间白日变成星夜,星光流转,星空骤然朝她压下来……
“徒儿,在看什么?”秋白见鱼幽望向主峰,小脸上神色变幻,他便张口问道。
鱼幽醒神,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没什么。”
秋白也不追问,只淡淡一笑,放出竹节,竹节绿光一闪,正在变大时,唇红齿白的少年恭敬地揖礼道:“道君,您的两只……”他目光转向那两头在灵山脚下东边嗅嗅、西边啃两根草的青牛,稚嫩的脸上有些迟疑地继续道,“灵兽,晚辈替您照看灵兽。”
秋白失笑,正要跟少年解释青牛只是凡兽,怀里的三丫就朝青牛伸出了胖爪,口中叫着:“牛牛,鹅要牛牛!”
少年被秋白怀中那白白软软的女婴吸引,下意识地问道:“道君,她是您的弟子吗?”
三丫看了少年一眼,而后一点没有半点兴致地收回目光,伸手抱住被她召唤而来的小牛犊,咯咯欢笑。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秋白看到这一幕,微笑安抚他道:“她不是我的弟子,若无意外,她会成为你的小师妹。”
少年一愣之后便是欢喜,急声求证道:“道君你说得真的?”
“最后得看你师父是否点头。”
“师父肯定会答应的!”少年用力点头,两只眼睛笑成了缝,朝三丫招手道,“小师妹,我是你七师兄乾玉。”
“小七,为师还未点头,哪有你这么着急认师妹的?”云雾中传出一声笑骂,少年的脸顿时红了,那苍老的声音继续道,“秋师侄赶紧上来吧,老道都着急要看你给老道带来的小徒弟。”
秋白笑应了一声“好”,便带着鱼幽、三丫,连同那两头牛一道卷上了竹筏,咻地窜飞而起。
竹筏穿云越山,快速靠近主峰,鱼幽心底生出一丝复杂,前世她差点被那星盘打得修为倒退也没能入得了天机主峰,今世居然如此轻易就能进来,且还是被邀请入内,这感觉……真是奇妙!
天机主峰,看着并什么出奇,唯有峰顶那株松树盘旋如龙,分外奇伟。
松下立着一老者,身着麻衣,须发全白,一脸岁月残留的印记,看着如同世俗界行将就木的老者,唯有一双眼湛然有神,只一眼好似能看透人的内心。
竹筏一落下,老者抬手制止秋白的行礼,目光直射鱼幽,眼中似有星光在流转。
鱼幽却淡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没有慌张,自然也没有喜悦,前世她有求于天机尊者,尚能耐下性子,今世她可没有要求的,自然不用压制自己的性子。
老者从未见过哪个修者见他时表现得这般无欲无求的,更没有他一眼望去却毫无所得的情况出现,他心中惊奇,笑眯眯地朝鱼幽招手道:“小姑娘过来,让老道为你看看掌纹。”
看掌纹何用?她若信命,早就任雷电劈死她了!鱼幽暗自翻了个白眼,伸手朝秋白怀中的三丫一指,面露不耐地说道:“尊者,你要收的徒弟在这。”
老者顺着她的手指扫了眼秋白怀里那含着手指的女婴,老脸抽了抽:“秋师侄,你莫不是不想带孩子,就将她送过来给老道?”秋白三人还在山下之时,老者就察觉星盘的气机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是以他直接传音让他们上来,待他们一靠近山顶,他便立时被那五岁的女童吸引了目光,只可惜这女童居然不是秋白送来的徒弟,反倒是那不到半岁的女婴,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被老者点破心思的秋白脸上漾开一丝红润,他将三丫放在小青牛背上,朝老者行了一个晚辈礼后才道:“晚辈确实不善带孩子,但这孩子身上也有些奇异之处,前辈不妨细看看。”
老者听他这般说,凝神一观,不由得惊咦一声,抬脚一步跨至青年前,伸手抓住女婴的小胖爪,女婴扭头,挣开老者的手就去抓他的白胡须,口中唤着“姐姐”,朝鱼幽的方向挥着白胡须,似乎在招呼鱼幽跟她一块玩。
秋白的脸也忍不住抽了抽,伸手抓住她的胖爪,温声哄道:“三丫不要调皮,松开尊者的胡须。”
“咯咯咯——”三丫欢笑着,仿若没听懂秋白的话,一只胖爪被秋白抓住,另一只胖爪就抓住老者的白头发用力一扯,扯得老者皱起了满脸的褶子。
“三丫,住手!”鱼幽一个厉目扫过去,三丫立时松开了老者的头发,笑嘻嘻地张开手臂朝鱼幽喊道:“姐姐,抱抱!”
鱼幽却依然冷着脸,命令道:“伸出右手,张开手掌,不许乱动!”早点看完掌纹,早点将这灾星摆脱。
三丫见姐姐的脸黑沉沉的,以为姐姐真的生气了,便委屈地朝老者伸出了胖爪,老者抚须一笑,抓住胖爪,扫视她的掌纹,眼神越来越郑重,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半响之后,他松开三丫的小胖爪,从袖中取出一卷书来,笑眯眯的诱哄道:“你叫三丫是吧,来,将你的小手放到书册上。”
“咿咿呀呀——”三丫被表面金色的书册吸引,伸手去抓,而当她的手指一碰到金色书册,顿时被一股吸力将整只手掌都扣在手册上,惊得她朝鱼幽大叫,“姐姐,姐姐!”
鱼幽也是一惊,下意识冲过去,只还未靠近,就被老者拦住,他笑眯眯对她道:“小丫头不必担忧,天机册不会对你妹妹造成伤害,老道无法窥探三丫的未来,只有借助天机册一试。”
听到这话,鱼幽脚步一止,心底冷哼,她才不担忧这灾星,她只是担心灾星哭了,她又得无辜遭雷劈。
此念刚起,天地间就暗了下来,老者惊奇抬头望天,鱼幽心底一跳,立时朝三丫喝道:“不许哭!”
喝声落,三丫打了个嗝,眼眶里的泪水被逼了回去,小脸上满是委屈地唤着:“姐姐,抱抱……”
鱼幽眉头一皱,却见头顶的乌云凝而不散,耳边还有老者惊诧的嘀咕:“老道这峰顶已经有数百年没见乌云了。”
“姐姐,鹅疼……”
三丫朝她喊着,一张小脸涨红,眼眶内一包眼泪眼见要落下,鱼幽心底一颤,立时绕过老者,抓住三丫那只按在天机册上的手腕,安抚道:“三丫忍忍,马上就好……”
话未说完,一股吸力骤然从天机册上传来,她忙撤手,却发现根本无法撤走,那股不断增强的吸力正拽着她往手册而去,鱼幽脸色顿时铁青,体内真元喷涌而出,抵御吸力,同时扭头朝一旁惊愕的老者喝问:“老头,站着干甚?还不将你的破册子收回!”
看到这一幕,秋白也有些愕然,转头朝老者喊道:“尊者——”
“秋师侄莫急,”老者抬手制止秋白发言,目光湛然地打量着姐妹俩一眼,摇头抚须叹道,“老道还是第一次见到命运纠葛如此深厚的二人了,不过你们既是姐妹,那也在情理之中。”说完这话,他俯身笑眯眯地朝鱼幽诱哄道,“小丫头别抗拒,将手放到的天机册上,让老道替你们姐妹窥测一下未来……”
“窥测你个头!”鱼幽大骂,另一只手拽着那只被吸住的手奋力倒退,却无济于事,桃花眼狠狠瞪向眼前这张老脸,威胁道,“老头我警告你,你若再不拿开天机册,我就毁了你这册子!”
金色书册悬浮在半空,一只胖爪扣在上面,另一只稍大的手也被拽得越来越近,书册上金光浮动,腾起一片白色云雾,云雾中隐隐有身影浮现。
听到鱼幽的威胁,瞅了眼天机册的老者抚须笑道:“小丫头,老道这天机册与星盘相连,便是秋师侄这样的元婴道君都未必能毁掉。你且放心大胆的将手放上去,一会就好。”
说罢,枯瘦如松树皮的手朝天机册上一点,金光骤亮,吸力瞬间增大十倍,鱼幽连哼都没还得及哼一声,右手手掌就被吸得扣向天机册——
就在这一瞬,鱼幽惊愕地看到那云雾中出现了一团模糊的身影,似是一个骑着青牛的少女,少女似感受到她的视线,扭头朝她看来,鱼幽心中莫名一跳,她觉得这少女很是眼熟,但没等那少女完全转过脸来,她的手掌就扣在天机册上!
啪的一声,手掌击在天机册神,雾中骑牛少女被拍碎,册中金光大放,咻地冲天而起,天地一片大亮,惊得老者身体一颤,秋白满脸愕然。
此刻,鱼幽并不知道二人受到的震惊,也不知道三丫在她的手扣住天机册的那一瞬间,小脸上再无痛苦之色,反倒咯咯欢笑起来,抓住小青牛的长尾巴朝天机册扫去。
此刻,鱼幽所有心神都被天机册云雾之上浮现的景象攫住——
云雾翻滚,一团团血色浮现,一个个人影扑来,中间是一持枪少女,红衣如血,胜过漫天烟霞……
“鱼幽!我箫月不为除魔卫道,不为九寰珠,只为了我师父报仇来杀你!”
一声厉喝,一柄利剑毫无阻滞地从红衣少女的心口穿透至其后背,鲜血从口中溢出,红衣少女无怒无悲,只是有些好奇,朝眼前这握着剑柄的女剑修问道:“你师父是谁?”
女剑修怒恨地张口说着什么,恰在此时,上空骤然劈下惊雷,咔嚓!
惊雷骤降,轰碎一片幻象,天机册骤颤,当中出现一道裂痕,整座天极峰都在震动,龙松摇晃,山石滚落,上空浮现一个巨大的星盘,星盘上出现一道细痕。
变故突生,老者脸色剧变,他扑过来抢救天机册,但那道裂痕快速蔓延,在老者触及的瞬间,化成了粉末,那一瞬,老者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脊背也似被压弯,再也直不起腰。
“师父,发生了什么?”
数道白色身影朝山顶飞来,年轻的脸上满是惶恐和忧急,但老者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跌坐而下,枯瘦的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道灵光在指间涌出,冲向上空的星盘虚影,弥补那道裂痕……
鱼幽在天机册粉碎的那一瞬就醒过神来了,脚下摇晃,小青牛一阵惊慌哞叫,差点将前腿折断,牛背上的三丫顿时朝前栽去,鱼幽眉头一跳,扑过去将三丫抱在怀里,后背就磕在山石上,一阵生疼。
但仰面看到上空的星盘虚影,看到星盘上那道裂痕,看到裂痕如游龙一般在游走,鱼幽顿时忘了疼痛,咧嘴笑了。
前世,这星盘差点差点压断了她的魔骨,她使用秘术才逃离出去;今世,这星盘因她而裂开了一道裂痕,正应了那句话——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你可还好?”秋白俯身将她扶起,温声问道。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心情大好的鱼幽如实回道,桃花眼亮晶晶的,却看得秋白一脸疑惑,他这徒儿莫不是在幸灾乐祸?
说话间,那群白衣的青年御器飞到了山顶,唯有一唇红齿白的少年是被一青年带着飞上来的。
一落地,少年就冲到鱼幽身前,冲她怀里的三丫着急问道:“小师妹,你可还好?”
少年那着急的模样,看得一众师兄无语,思及他入山门不久,刚开启灵海不久,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不去管他,只围坐在师父身边助他修补星盘裂痕。
霎时,道道灵光冲天而起,击在星盘之上,星盘旋转,星光流转,裂痕不再扩散,缓缓弥合……
片刻后,山顶震动平息,星盘上最后剩下一丝微不可见的细痕,却始终无法弥合,老者叹了一口气,收手散印,其身周的弟子也随之收手,年轻的脸上皆是一片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上空的星盘,在老者与众弟子收手的那一瞬,骤然散去,四周恢复平静。
然而就在这一瞬,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四周的灵气比之之前稀薄了三分,就连山上的树木都失了几分苍翠,龙松簌簌落下一片针叶。
老者身上的气机一下子衰败了许多,白发白须纷纷飘落,吓得围在三丫面前的少年面色一慌,扑到老者身前忧急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少年一边说,一边慌急地从袖中掏出丹药递到老者嘴边,老者却伸手推开丹药,安抚道:“师父无事,你且给你众位师兄喂服丹药。”
少年闻言,抬头看到众位师兄纷纷倒地昏死,吓得脸色更白了,忙扑过去给师兄们喂丹药。
少年给众师兄喂完丹药,回转至老者身前,正待说话,就被老者往他面前拂过一袖子,少年疑惑地唤了声“师父”,就阖目歪到,昏睡过去。
这山顶上,清醒就唯有最初的几人了,老者掀开眼皮,目光射向鱼幽,只是那目光再无之前的湛亮,只有混黄黯淡。
鱼幽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诮,呵,她早就提醒过他,若不收了那破册子,她便毁了它!
好吧,她也只是放放狠话,最后还真应验了……这感觉有些微妙。
“尊者,您可还好?你若需要什么,请与秋白直言。”秋白开口问道,面上带着愧疚,他明白,若非他带来这两孩子,天机册不会毁掉,那星盘不会留下裂痕,天机尊者也不会陡然失去数百年修为,也失去了本就剩下无几的寿元。
老者看出他眼底的愧疚,也知道他这话相当于一个承诺,他摇头失笑:“临死之前还能见到引发星盘变动之人,还剩下十年时光予老道再教导一名弟子,老道心愿足矣。至于什么延寿丹之类的,秋师侄都不要费心了,老道只求师侄在老道坐化之后,照看一下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徒儿。”
“尊者请放心,秋白记下了。”秋白目露黯然,点头应下,又郑重地朝老者躬身揖了一礼。
老者抬手虚扶了一下,就朝抱着三丫的鱼幽招手:“小姑娘,过来一下。”
鱼幽蹙眉,不管是前世镇压她的冷面尊者,还是今生强压着她测天机的温和老道,她都不喜欢,但看他寿元将近的份上,鱼幽决定暂且忍耐一下,毕竟三丫是否能留在天机门还得这老道点头。
这么一想,鱼幽抱着三丫走到老道身前,又在他的手势下,不耐地盘坐在他对面。
三丫懵懂,看到老者那飘落的须发就伸出胖爪去抓,立时抓下一大撮,看得鱼幽的嘴角都抽了抽,拍开她的胖爪叱道:“再调皮,打你屁股!”
听到她的威胁,三丫松开了胖爪,小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看得老者哈哈笑了起来,道:“你们姐妹感情甚好,那就都留在老道这天极山如何?”
此言一落,鱼幽愣了一瞬,而后骤然将三丫往老者身上一推,跳起来道:“谁跟她感情好?她是你的徒弟,收好了,不退货!”
“姐姐——”被推到老者怀里的三丫,忙起来,一脸不解又委屈地朝她伸出手臂。
鱼幽却当作听不到,转头对一旁的秋白喝道:“三丫送出去了,你怎么还不走?”
秋白还未回应,三丫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乌云压顶,风雷骤起,轰隆劈落而下,鱼幽心头一跳,立时跳到秋白身后。
这一刹那,雷电在她头顶劈下,咔嚓!
银光大亮,劈在碧色竹节上,一片灵光自竹节上洒落,笼成一层光罩,将她护在下方,更贴心的是,光罩将秋白一并拢在里面,如此就无人能判定,那雷电到底是劈的她,还是秋白了。
但在这一片风雷之下,老者别有深意地望了鱼幽一眼,而后对秋白道:“秋师侄,老道这天机山,等你离开后便会封山,十年内都不会再开启。”
说罢,他伸手一拂三丫的头顶,哭泣的三丫双眼一阖,歪倒在他雪白的胡须上。
这一刹那,风雷立散,老者似乎早有预料,面上没有半点异色,他转向鱼幽道:“小丫头,天机册显示,你与三丫的命运线纠缠在一起,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所以老道希望你能一道留在天机山,待到十年后,自有你的好处。”
鱼幽从秋白身后走出,望着老者冷笑:“什么破册子,我不过往上面一落手,便粉碎成灰,这般招摇撞骗的册子,老头你不会指望我信吧?”
老者被她质问得一时无话,半响摇头失笑:“是啊,连天机册都毁在你手下,老道又何德何能劝服你?你走吧。”他朝她挥了挥手,而后阖上了眼,再无一言。
鱼幽眉头一蹙,她没料到对方会真的被她刚刚的话挤兑得放行,其实,她并非不信天机册,因为天机册最后显示的画面分明就是她前世身陷七绝山的情形,最后那片劫雷劈碎了天地,也劈碎了天机册。
那一瞬,她明明感受到了天地之威,感受到了天道之力。
事实上,不是她毁了天机册,而是天机册窥探到了它不该窥探的东西,被天道生生毁灭了,最后连其主体星盘也随之受损。
星盘受损,这一世,怕是再无卜算过去、窥探未来无所不能的天机尊者,就连天机山都将淡出世人的视线。
鱼幽心底闪过一丝遗憾,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她仰头对秋白道:“咱们走吧。”语气中透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和。
秋白闻言朝她点了点头,而后肃容朝老者揖了一礼,就放出了竹节,竹节化成竹筏,鱼幽主动跳上去,扫了一眼战战兢兢地朝他们走来的母牛和小青牛,鱼幽冷着脸吩咐它们道:“三丫还需奶水,你们就留在这陪着她。”说着,她嗤笑一声,“那蠢丫头将你们当做她的母亲和兄弟,想来是会很好地安置你们。”
说罢,她盘坐在竹筏上,闭目养神。
很快,身下竹筏一颤,风拂过脸颊,松柏的气息迎面扑来,鱼幽倏地睁开眼,往后看了一眼。本文由 。。 首发
远处,龙松之下,老者须发如雪,铺地如毯,一个包裹得如红包一般的小人儿蜷缩在上面,小脸上似残留着泪痕……
“等到十年后,你便可再来天机山看她。”秋白走到她身边温声道。
鱼幽立时收回目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谁要来看她?”而后将眼一闭,出言赶他,“我要修炼了,不到你那什么青竹峰,不要烦扰我。”
秋白好脾气地笑了笑,伸手想要抚下她额角那缕倔强支起的碎发,但中途又收了回来,指间冒出灵力朝空中轻点几下,设置一个挡风禁制,那缕碎发就服帖地落在她的脸侧。
鱼幽没有睁眼,眉头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在秋白转身的那一瞬,快速抬手将那缕碎发别到耳后,而后继续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
秋白瞥到这一幕,眼底溢出一丝笑意,脚步没有停顿,走到竹筏另一侧也盘坐而下。
察觉到四周没有旁的气息,鱼幽暗松一口气,静下心来运转功法,不知不觉中,灵气钻入体内,冲刷着身体,好似神魂都被洗涤了一般,舒爽得鱼幽忍不住沉浸其中,渐渐地忘记了四周一切……
咕噜噜——
鱼幽醒来,肚子叫唤,饿得前心贴后背,抬眼看到四周黑漆漆的,唯有前方燃起一堆篝火,上面架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焦臭之味迎面扑来。
一个青色身影在坐在篝火旁,翻动着那黑乎乎的东西。
“你弄的什么?”鱼幽皱眉,捂住了鼻子朝他问道。
秋白回头看到鱼幽嫌弃的神色,忽然有些赧然:“为师听到你的肚子叫唤,想你应是饿了,所以猎了一只野兔烤制。”
听了他这番话的鱼幽,终于良心发现,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她起身走到篝火旁,望见火光下,那张俊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的,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怎么了?”秋白不解,伸手摸了把脸,却不知又在脸上留下一道乌黑的指印。
鱼幽笑得桃花眼都弯了起来,颇为嫌弃此朝一脸茫然的秋白挥手道:“脏死了,去一旁清洗一下脸,然后再去打一只野兔来。”
说着,毫不客气地将那只黑乎乎的看不出模样的烤兔子丢向远处,没入黑幕中。
秋白愣了一瞬,而后摇头失笑,心道,做师父到他这份上的怕是修真界仅有。不过,他还是依言走到一旁清洗了脸,而后去捉兔子。
望见他的身影没入黑暗中,鱼幽倒是愣了一下,她回想自己前世的师父,也就是死在死海荒岛上的血老怪,当初,她与他是如何相处的?
鱼幽的目光沉了下来,前世,她这徒弟于血老怪唯一的用途,就替他猎取血食。
她最初不肯,血老怪就直接抓住她的手腕一咬,啜吸她的鲜血。她犹记得那一夜,血液快速流失,身体冷得如同置身冰窖,她以为自己会死,但第二日阳光照在身上时,她又醒了过来。
全身笼在黑袍中的血老怪,唯有一双血红双眼露出,那双眼中散发着九幽地狱一般的冷光,盯住她问道:“你是选择每日为为师猎取血食,还是要用你自己的血喂养为师?为师可不保证,下一次不会吸干你的血,让你再也醒不过来。”
……
秋白拎着野兔回来,望见小姑娘抱膝做在火堆前,一双眼明灭不定,眉心间隐隐有黑气冒出,心下一跳,他丢开野兔,闪身至她身前,伸指点向她的眉心,但在触及她眉心的刹那,小姑娘骤然抬头,眸中煞气凝结,冷冷地朝他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从她口中吐出的“好”字,却如一条毒蛇一般,显然,她并不信任他,甚至觉得他对她的“好”是别有目的。
秋白不知她一个五岁孩童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对人如此戒备,他俯下身,伸手按住她欲要后撤的肩膀,与她平视着,温声道:“我为何不能对你好?我是你师父,自然要对你好。”
“就因为你是我师父?”小姑娘眉头紧蹙,漂亮的桃花眼中煞气反倒更为浓重。
秋白骈指,迅速地点在她的眉心上,淡青色的气息击碎那片黑雾,收回手后,温声道:“师者如父,即为师父。我既是你的父亲,自然把你当做女儿一般疼爱,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小姑娘明显怔住了,眼底的煞气消失,呆呆望着他好半响,而后小脸一黑,怒斥他道:“你是不是想着我日后待你如父,所以才对我这般好?我告诉你,我对我亲生父亲不过是替他收了尸而已,别指望我日后能对你有多好!”
秋白失笑,再次手痒地揉着她的发顶道:“为师对你没什么要求,也不用你为为师收尸,为师只希望你能化去身上的煞气,不危害修真界即可。”
小姑娘眼底神色变化,下一刻又冲他冷哼一声:“还说没要求?这要求还不如我替你收尸来得简单。至于什么危害修真界,这修真界还需要我来危害吗?本就一块长满了虱子的漂亮皮毛而已,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小姑娘说罢,起身捡起他刚猎的野兔,从腰上取下匕首,利落地给兔子剥皮去头,干脆利落之极,却没有一滴血溅落在身上,秋白有些愕然:“原来烤兔子要先剥皮。”
二人之间这番严肃的对话,因为他这句无知的话,彻底结束,紧绷的气氛也随之松懈下来。
鱼幽差点张口吐出“白痴”二字,却还是忍不住质问:“你辟谷之前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喝灵露。”秋白回道,脸上带着一丝愧疚道,“为师去往凡界时未曾料到会收你为徒,所以没有给你准备灵露。”
灵露为食!
鱼幽差点跌倒,心底愤恨起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前世,她修为低弱之时,无法捕捉到猎物,就是树皮草根都曾吃过,那什么灵露别说吃了,便是听都没听说过!
鱼幽愤愤不平,便把郁气发泄在兔肉上,将它削成了骨架,将之放在烧得发红的石块上,而后鱼幽皱起来眉头,她仿佛记得,这烤肉似乎还需加些别的。
脑海中浮现男人嘴角微扬的讥诮……鱼幽立时挥手将之赶出脑海,暗自恨声道:便是不照你的法子来,我也一样能做出美味!
兹兹声响,白气冒出,油汁流淌,肉香散发,让鱼幽眉开眼笑,看吧,这不是挺不错的嘛!
心情很好的鱼幽,用匕首叉上第一块看起来熟透了兔肉递到秋白面前,道:“野兔是你猎的,这第一块肉就给你吃。”
鱼幽觉得自己很公平,却不想秋白愣了一下,就在鱼幽脸色微变欲要收回烤肉时,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了肉片,送入口中。
咀嚼两口,秋白的脸上神色未变,吞咽入喉后,他冲鱼幽微微一笑:“味道很独特,谢谢。”
鱼幽见他神情愉悦,自是将“独特”二字当作夸奖,口中自得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
自夸之后,鱼幽用匕首叉上另一块有些焦黄的肉片送入口中,谁想那分外浓郁的肉香一入口中,便化成了腥臊之味,鱼幽差点张口吐出,但瞥到对面的秋白,她艰难的咽下,挑眉对他道:“味道是很独特!”
秋白微笑:“为师去四周看看有没有野果。”说着起身朝林中而去。
望见他的背影没入黑暗中,鱼幽立时俯身往外吐,可惜已经入了肠胃,吐不出来了。满口的腥臊味让鱼幽一张小脸皱巴起来,而肚子咕噜噜叫唤之声更响亮了。
“真是矫情了,前世连生肉都能吃,今世难道还怕了这腥臊之味不成?”鱼幽自嘲,又叉起一块烤肉塞入嘴里,而后第三块,第四块……很快将小嘴塞满,皱着眉咽了下去。
秋白手握着三五个小红果回来之时,石板上的烤肉已经所剩无几,不由得讶然地微扬眉梢,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讶然的神色也一闪而逝,只将红果递给她道:“吃吧,解解渴。”
鱼幽此时已经被满口满胃的腥臊味逼得生无可恋,看到那修长手掌上的鸡蛋大红果,立时抓起一个塞到嘴里,牙齿咬下,咔嚓!
不想明明红艳艳的果皮,汁水却差点酸掉牙,鱼幽皱着小脸张口就要吐出之时,那酸酸的混合了口中残留的腥臊之味,忽然奇异得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于是,鱼幽三两口吃完一个,就伸手去抓第二个塞入口中。
看她这副狼吞虎咽的吃相,秋白摇头失笑:“没人跟你抢,慢慢吃。”说着,将剩下的红果都放在她手上。
鱼幽闻言一顿,是啊,今世再没人跟她抢吃的,便是前世魔宫中,她“受宠”之后,便再无人跟她抢食了,只是那数十年形成的习惯刻入骨子里,让她看到食物就下意识地想要将之快速塞入嘴里。
只除了,甜点!
望着手里被咬了一半的红果,鱼幽抑制住将之一下塞入口中的冲动,她对自己道,今世不同了,她是道修,道貌岸然的道修。这修道界,虽是那下面藏着虱子的华美裘皮,但至少表面还算平和,不必如前世修魔时一般,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他人后背插刀……
红果再次放入口中,鱼幽小口啃咬,缓缓的品味,她忽然品出了一丝香甜,这是她刚刚觉没有品出的滋味。
这一瞬,鱼幽心底一颤,她第一次感受到今世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滋味。
将手中的红果慢慢啃完,鱼幽抬眸,隔着火光,望着那俊逸如谪仙一般的青年,问道:“你为你每个徒弟都采过野果吗?”
听到她的问题,秋白点头道:“按你这问法,也不算错。”话一落,就见小姑娘的神色立时变得冷淡,他哑然失笑,“为师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按你这问法,自是为师为每个徒弟都采过野果。”
这是耍她玩儿呢!鱼幽冷哼一声,将手中剩下的一个红果丢还秋白:“还你!”
红果划过空中,越过篝火之时,被火舌一燎,红果忽然炸裂,果汁溅落,溅落至师徒俩的脸上、手上、衣袍上,红艳艳一片,师徒俩都愣了一瞬。
下一瞬,鱼幽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溅落在唇角的果汁,经过火焰炙烤的果汁褪去了酸涩,只余香甜,桃花眼顿时弯成月牙。
“这红果你是从哪采来的,咱们再去采一些!”鱼幽跳起来,蹦到秋白身边,抓起他的袖子喊道。
秋白低头看着抓着他袖子的小手,想到这似乎是她除了躲避雷电之外第一次拉他,心里生出一丝满足感,又忽然生出一丝促狭,望着小姑娘道:“带你去可以,想叫声师父听听。”
可惜,秋白最后也没能如愿,反倒小姑娘将脸一拉,甩开他的袖子,自己往林子里走,秋白摇头失笑,起身跟了上去。
自那夜之后,虽然鱼幽没有叫他师父,但二人之间的关系却融洽了许多,这份融洽仅是指鱼幽不再与他争锋相对,而秋白一贯是温和宽容的,自然也就融洽了。
之前在世俗界时,竹筏还是会在城镇停落,为的是鱼幽吃饭问题。而今入了修真界,竹筏路过之处全是荒山野岭。
吃了两月烤肉的鱼幽终于忍不住问道:“青竹峰很偏僻吗?就算偏僻,也不能一路都遇不到坊市城镇吧?”望着他俊逸的脸,鱼幽忽然恍然道,“你莫不是为了躲什么人吧?红粉知己?”
话刚落,鱼幽额上就挨了一下敲,她不满地捂住额头,瞪向秋白,后者轻斥她道:“你这小脑瓜你都想的什么?修道者讲求守心如一,虽不强求断情绝欲,但那陷入红尘纠葛之中的修士,自古以来无一人能修成大能。”
鱼幽本是随意调侃,谁想听得他这番说教,心中莫名一堵,脱口就道:“想那魔君后宫三千,谁人敢说他不是大能?这修真界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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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同,他修的是魔。”
当日,秋白思索了一会,给出了这个回复。
鱼幽其实有许多话可以反驳,比如说,魔道亦是道。既然魔能随欲随心亦能登顶,为何正道就只能断情绝欲方能成就大能?
就算成就大能,也不过是困于九寰界内,永远不得破界飞升!
上古之时,唯有一人飞升;上古之后,再无一人飞升!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她走到竹筏前端,望着前方壮阔的江河群山,耳边犹响起一道低沉如呢喃一般的低沉嗓音。
“鱼幽,这九寰界,亦是牢笼。”
“鱼幽,你可愿与本君一道冲破这牢笼?”
……
鱼幽阖上眼,将一切声音排除脑海。
前世种种随风去。
今世,她要自己冲破这牢笼,谁也不靠,谁也别想骗她!
凝神静气,鱼幽很快入定,灵气环绕在她身周。
数日后,竹筏没入一片绿色波浪之中,那是万里树林,郁郁葱葱,不见尽头。
最终竹筏停落在一座云桥前,云桥下方是悬崖,深不见底,唯有茫茫一片,但闻风啸兽吼,令人心惊胆寒。
那云桥直通对面,凡眼看不透对面。桥身不过丈余宽,虽足够二人并行,但既无栏杆,桥面也是一脚踩下去就陷落的云朵,加之风疾桥摇,桥上行走之人惊险万分,一片尖叫惨嚎刺破天空。
竹筏也是因此而停落下来。
“见过秋师叔祖!”
竹筏刚落,云桥前那十数个身着紫色道袍的修士忙上前揖礼,站在秋白身边的鱼幽并没有避开,而是极其自然地受了他们一礼。
或许是因为她的神态太过自然,那十数个修士在被秋白免礼之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她,一青年弟子好奇地朝秋白问道:“师叔祖,这小姑娘可是您送来过云桥的?”
过云桥,乃是紫微门收徒必过之关卡,今日恰是紫微门从龙啸城等地挑选了上百孩童“过云桥”之日。是以,这青年弟子才有此问。
至于这女童有可能是师叔祖新收的徒弟……在场的紫微门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因为自师叔祖晋级道君之后,不知有多少人送来天资不凡的孩童要拜在他门下,都被他一一拒绝,就连掌门恳求他收下一名弟子,以免青竹峰传承断绝,师叔祖也只回了一句:“青竹峰不会断绝传承,我坐化之前,必会收一弟子。”
得,有了这句,掌门都不敢再开口了,不然这不是诅咒师叔祖早日坐化吗?
也有这句话后,紫微门中那些年轻和不年轻的弟子,都不再去青竹峰下转悠了,因为反正没机会,当然,别人也没机会,嘿嘿!
秋白没有料到他随意打发掌门的一句话,让门中弟子一致认定他寿元将近之前都不会收弟子。是以,听到青年弟子问询,秋白也没有解释这是他收回来的弟子,而是俯身朝鱼幽解释道:“这云桥是紫微门弟子必过之桥,鱼幽自己走过去可好?”
因为鱼幽实在是不喜他一口一个“徒儿”,是以干脆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秋白,让他称呼名字,秋白一笑之后也应了下来,是以在众晚辈之前,他也只是称她“鱼幽”。
但仅是如此,在场之人就惊掉了下巴,因为他们从未见过秋师叔祖如此温和地跟人说过话,且还一次说这么多,便是面对掌门,秋师叔祖都是言简意赅。
面对女修,那更是冷如冰山。
但如今,面对这小小女童,师叔祖他,他,他居然面如春风!
这女童到底是何来历?
绿海之巅,琼楼玉殿,紫阳殿上,偌大水镜之前,紫微门掌门问出同样的疑问:“这女童是何来历?为何能得秋师弟如此厚待?”
那水镜之中正映照出云桥四周场景,掌门之位左右两侧,还坐着十数名修为高深的修士,面容或年轻,或白发苍苍,皆是紫微门一殿之主。
此刻,他们皆好奇地看向秋白身侧的女童,奈何水镜虽清晰,却无法感受到女童的气机,也无法查探她的资质,不过众人对她资质的看法还是一致的。
“既是秋师叔带回之人,必然是天资非凡!”一白发殿主双眼发亮,“或许比桥头那名地灵根的男童更出众。只可惜秋师叔不收徒,这女童就入我的子虚殿好了。”
“就算秋师叔不收徒,怎么就入你的子虚殿了?要入也该是我的寅武殿!”一个须发皆张的中年壮汉蹭地起身,摩拳擦掌似要与那白发殿主干一架。
“你那寅武殿都是一个光长肌肉的男人,一个小姑娘怎好与之为伍?还是来我的未灵殿为好。”一姿容娇美的女修施施然地起身,朝上方主位是了一礼,笑问道,“掌门师兄,你说是吧?”
这五年一次的选徒大会,若有天资出众的孩童出现,多半会来上这么一场唇枪舌剑,动动手之类也算热身活动,若闹得不太过火,掌门玄元向来不予理会,但今日陡然被玄君问到头上,其他人也目光火热的望过来,他莫名生出一丝压力,他能说,他也生出了将女童收入门下的念头吗?
掌门毕竟是掌门,他一指水镜,道:“这女童马上要过云桥,至于她到底要拜入何人门下,等她过了云桥再谈。”
云桥前,鱼幽忽然抬头,目光射向前方尽头,那里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就在刚刚,她明明感应到了什么。
秋白顺着她的目光望了眼绿海之巅,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俯身对她道:“鱼幽莫怕,我在前头等你。”
说罢,竹节升空,秋白飞跃而上,身姿潇洒飘逸之极,竹节一颤,带着他咻地窜入云桥尽头,激起云桥上那数十个孩童的惊呼。
“看,他飞得好漂亮哦!我日后也要像他一样飞!”
“他长得跟仙人一样,我要拜在他的门下!”
云桥边上,那犹豫不敢上桥的孩童还朝鱼幽围了上来,急声问道:“刚刚仙长是谁,你与他什么关系?”
被十数个孩童围住,鱼幽眉毛一竖正要发作,忽地想起秋白之前的嘱咐
“踏入紫微门,勿要生怒,勿起杀念,否则为师怕也难保你。”
切,不能保她,还带她入紫微门干甚?
鱼幽嗤之以鼻,竖起的眉毛却也瞬间落下来,扫过四周这一张张狂热的脸,唇角一弯,露出一丝看起来和善的笑容:“你们也听到了,他就在云桥另一端等着,你们走过去亲自去问他岂不是更好?”
此言一出,众皆振奋,争先恐后踏上云桥,反倒把鱼幽挤着后头。
鱼幽嘴角勾起一抹冷诮,这云桥既是紫微门入门考验,岂是这群凡童轻易就能通过的?
果然,那群凡童刚踏上云桥,就双脚陷入软乎乎的云层里,顿时惊叫慌乱乱成一锅粥,更有一个六岁男童因在桥边,被身侧同伴无意中一撞,就跌下桥面,惨叫着坠向无底深渊。
“啊”
男童仰面坠落,惶恐的神情映入众孩童的瞳孔中,如一盆冰水浇在头顶,顿时有人大哭喊道:“我要阿娘,我要回家,呜呜”
守护在云桥边上的紫微门修士,似早已见惯这场景,不慌不忙地叱道:“踏上云桥不可退,要么前行,要么坠落云桥喂凶兽。”
此话刚落,无尽深渊中骤然响起一声兽吼,紧接着跃出一只头长双角的怪鱼,张口将刚刚坠落的男童一口吞下,而后再次坠入无尽深渊,消失不见。
这一幕,骇住了云桥上所有的孩童,再无一人退缩,却也双腿发软,陷入云层中根本无法行进。
“踏上云桥,若一个时辰内未能抵达另一端,坠落深渊!”那修士冷冷补充道。
这一句警告让这十几个孩童更是面如血色,满脸的绝望。
早先已经踏上云桥的孩童,听得动静扭头回看,那目光尽皆轻蔑,更有人出言讥讽:“这般废物,还不如自己跳下去喂凶兽!”
唯有走在最前方的华衣男童回头安抚一句:“你们不要惊慌,只管站起身来一步步前行即可。”
听得此鼓励,瘫软在云层的孩童们重新燃起了希望,其中一个满脸泪水的女童仰头问道:“大哥哥,如儿若是不怕了,就能跟你走得一样平稳吗?”
前方的华衣男童只迟疑了一瞬,就笑着点头道:“自是可以,不过你比我走慢点,慢慢走就能平稳走过云桥,”男童一边说,一边用鼓励的目光扫过那十几个孩童,“大家都起来,我会在桥的另一端等着你们。”
“谢谢大哥哥!”燃起信心的孩童齐声道谢,而在这一片道谢声中,那华衣男童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鱼幽脸上。
那目光透着一丝疑惑,还有一种莫名的锐意,棋逢对手的锐意。
感受到那股锐意,鱼幽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扫了眼华衣男童,便判定这男童来头不小。
其一,他身上那件淡紫色的华衣虽与紫微门修士的道袍款式不同,但材质却是一样的,俨然带着一定的防护功效其二,从他身上散发的气机来看,他显然是一名炼气士,且似乎已跨入炼气高阶,一旦入了紫微门,怕是会立时“开灵”成为一名灵士,这是眼前这群凡童拍马都及不上的,只可怜这群凡童听了他一声鼓励,便真以为自己与他是一样的。果然,正道修士,不管多都这般虚伪!
这虚伪的男童显然也是察觉到她也是炼气士,所以才会射来挑战的目光。
前世的魔修巨擘鱼幽,自是不搭理小屁孩的挑衅,只扫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冷淡的反应让华衣男童微微一愣。
鱼幽可不管他人如何,早在秋白让她过什么破云桥就不耐烦了,扫了眼堵在云桥边上挣扎起身的一众孩童,她眉头一皱,灵运至足底,纵身一跃。
但下一瞬,脸色微变,鱼幽立时在半空中生生来了个翻腾,天旋地转,身体将将越过一众孩童的头顶,轻巧地落在云桥之上,动作漂亮之极,赢得一片喝彩。
喝彩之人正是守在云起边上的紫微门修士,其中一个面容清秀修士抚掌笑道:“小丫头,我正要提醒你这云桥上不能动用灵力,谁想你性子这么急,不等我张口你就跳了。不过,我若是早开口了,也就看不到这么漂亮的腾跃了。”
双脚陷入云层中,极力稳住身形的鱼幽,猛地扭过身,目光扫向那清秀修士,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叫什么?”
这突兀又颇显得无礼的问话,可从一个绷着脸的五岁孩童口中吐出,众修士只觉得有趣,那清秀修士也笑着回道:“我叫明承,你若过了这云桥,入了紫微门,就得唤我一声明师叔。来,小丫头,提前叫一声明师叔听听,日后明师叔罩着你。”
“明师弟调皮了,叫什么师叔啊,直接让她叫你明哥哥岂不是更显亲近?”明承身侧的同门拍着他的肩膀戏虐道。
同门的话引来众师兄弟会心一笑,大家都竖耳等着那长着漂亮桃花眼的小姑娘开口叫师叔,亦或者哥哥,但没想到的是,小姑娘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那一眼竟让他们心中微凛,而后就听得她软糯的声音无波无澜地道:“明承,我记住了。”
那语气虽无波无澜,却无端让明承心中一跳,心道,他莫不是得罪这小丫头了?不过,就算得罪了,这丫头也是他晚辈,难道还能反不了天去!
应该不能吧?
就在明承心生不妙之际,鱼幽已经回过身,垂眸朝陷入云层的双脚看了一眼,再抬眸,目光平静无波,那云层竟自动将她的脚推了上来,桥面变得平整凝实,不复松软,鱼幽一步步走得平稳又迅捷。
尚在云桥边上挣扎起身的一众孩童,看到这一幕一个个瞪大了双眼,就连明承也惊咦一声:“这丫头这么快就找到诀窍了?”
前头的华衣男童,也是双眼一亮,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充溢心间,他冲鱼幽点头致意,而后转过身,以比刚刚更快的速度往前行进。
鱼幽脚落云桥之后,立时就明白,这云桥第一关,便是要测试胆量。
以此推断,上桥之人便是越是担忧,越是害怕,构成云桥的云朵越松软,例子便是陷入云层中爬不起身的孩童;若心无畏惧,则如最前头的华衣男童一般,脚踏云层如履平地一般。
不过,就算明白了诀窍,让孩童真正做到无畏无惧,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是以华衣男童身后的那批孩童也是一脚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着。
而鱼幽,前世历练三百年,莫说这只是云桥,便是行走在刀山火海上都能视作无物,自是能做到无畏无惧,是以只内心里将这云桥视作地面,陷入云层的双脚就自动浮了上来。
她抬脚行走,一步步走得平稳,便是明承惊咦出声,也没有回头。
很快,她甩下云桥边上的凡童,又与最先上桥的那批孩童擦身而过。
这批孩童不是胆量过人,便是事先得了家中长辈提点,甚至有几人也是初阶炼气士。只是上了云桥,灵力虽在,却无法动用,而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孩童,此次也是第一次历练,惧意难消,只得克服着心中惧意一步步挪动前行。
陡然见有人马上超越他们,就有人心中不平,一个长得比同龄人高壮许多的男孩不客气地朝鱼幽喊道:“喂,你叫什么?”
鱼幽连脚步都没顿一下,高壮男孩顿生恼意,伸手去拽她,但在触及她袖子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霎时间,风起云涌!
“勿要生怒!”
风起的刹那,一道温和的声音随风送入鱼幽耳中,鱼幽冷哼一声,抬手挣开了高壮男孩的手。
与此同时,绿海之巅,紫阳殿上,清晰的水镜上忽地蒙上了一片云雾,挡住了所有景象,顿时引发一片惊咦之声。
“莫不是水镜出问题了?”寅武殿殿主起身朝水镜走去,而他的话刚落,风吹雾散,镜面再次清晰,云桥上一片扑到在云层中孩童,惊呼嚎叫热闹非凡,唯有二人不同。
第一个是最前头的华衣男童,他侧着身,避着风前行。他便是得众位殿主看好的地灵根天才,修为已至炼气高阶,能在风中前行并不让人吃惊。
令他们吃惊的是秋白带来的女童,但见她迎着风不避不让,脚步却稳健如山,行进的速度丝毫不比地灵根天才慢,甚至快上不少,可以预见,女童很快就会赶超地灵根天才。
“果然是秋师叔带来的孩子,果然不凡!”殿中响起一片赞叹声,透过水镜看向鱼幽的目光更加火热。
鱼幽似有所觉,抬头望了一眼,心底却不太舒坦,她已经猜到,那紫微门的高阶修士必然在观看着云桥上的场景,所以秋白才会掀起一片云雾,掩饰她骤然动怒爆发的煞气。
算了,忍忍吧,等过了云桥,这群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她就再不用理会了。
这般一想,鱼幽终于心平气和,大风不知不觉散了,她不知不觉赶上了华衣男童,正要与他擦身而过之时,男童忽然侧头对她道:“我叫应修然,你叫什么?”
鱼幽扭头对上他充满战意的眼神,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声音无一丝波动地警告道:“我若出手,必有人丧命,你想好了再来向我挑战。”
说罢,抬脚前行,徒留下男童惊愕地张着嘴,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冲她喊道:“师妹,紫微门中禁止自相残杀,你这念头要不得!”
男童话未落,猛然睁大了眼,因为前方的娇小人儿忽地没入云雾中消失不见了。
“喂,你去哪了?”男童心底一急,冲了过去,但冲到她消失之地,却并没有发现她,也没有看到云雾,前头只有平坦的桥面,还有桥头那一抹淡青色身影。
男童回头去看,也没有找到她,便冲着那抹淡青色身影喊道:“您是带她来的那位前辈吗?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那抹淡青色身影正是秋白,他望着云桥上着急的男童,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不答反问:“你为何找她?”
“我想告诉她,同门可比斗,但不能伤人,不然会被赶出山门的。”
鱼幽不知道男童与秋白之间这番对话,因为她此时踏入一片血池之中。
很突兀地踏了进来,鱼幽立时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幻境,这云桥果然不简单!
只不知这幻境是每个过桥之人必经的,还是专门针对她的。
此念一闪过,血池中血浪翻滚,一只只血手抓着她的双脚往下拽,一个个声音在她耳边诱惑。
“来吧,加入我们,你就可以得到无穷的力量。”
“来吧,得到力量,你就能所有仇人都杀光!”
“来吧,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血池不灭,你就永远不灭!”
“来吧,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就能得到我们的力量,冲破九寰界的束缚,飞升上届!”
来吧,来吧,来吧……无数的声音汇成了两个字,鱼幽闭着眼,额上青筋跳动,汗水滚落,身体一点点坠落血池,下一瞬就要没入血池,那诡异的声音化成了一片欢笑,血浪掀起,化成一只连着血池的怪异血婴,裂开大嘴朝鱼幽咬去——
“啊!”
就在大嘴咬中鱼幽的前一刹那,鱼幽倏地睁开眼,抬手抓住怪异血婴的脖子,血婴在她手中尖叫挣扎,鱼幽嘴角勾起一抹冷诮:“这幻境这么点威力么?”
话未落,手中骤然亮起一片灵光,血婴顿如冰消雪融一般,连同身下的血池一道消失不见。
但下一瞬,鱼幽却皱起了眉头,因为血池消失之后,她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桥面,眼前唯有一片白雾,白茫茫什么都不可见。
心中一紧,鱼幽戒备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云雾之外的景象,却是一汪升腾着热气的水池,池水乳白,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看到水池的一瞬,鱼幽莫名觉得身上一阵黏糊,似是之前的血池残留了血污在身上,心底生出一股跳入水池好好洗一次的冲动……
鱼幽没有动,双脚死死定在池畔,双眼盯着水池。
热气升腾,水波荡漾。
哗啦一阵水声,池中冒出墨黑的发,墨发在水面飘荡,露出一张男人的脸,脸庞干净,长眉如剑飞插入鬓,双眸幽黑宛如深潭,鼻梁像是险峻的山峰,薄唇微带冷诮。
在看清池中之人面容的那一瞬,鱼幽瞳孔一缩,仓皇倒退,脚下不知绊着何物,嘭地摔到在地。
这声响引起池中之人的注意,他眉梢微动,转眸看来,见鱼幽摔到在地,唇中溢出一声轻笑:“许久未见,你也用不着行此大礼。”
鱼幽从地上爬起,桃花眼大睁,瞪着他质问:“你怎么在这?”
男人闻言只勾唇一笑,双臂一展,波动水流,瞬间出现在水池边,鱼幽瞳孔一缩,立时倒退,但此时已经晚了!
天旋地转,噗通坠入池中。
池水没过头顶,呛入口中,她挣扎着冒出水面,就对上男人含笑的眉眼,落在鱼幽眼中便是讥诮,气得她伸手朝他的脸狠狠扇去——
啪!那一掌毫无意外地落空,手腕被握住,男人只一拽,就把她拽入怀中,双臂环住。
那熟悉的、男人身上特有的浓烈气息侵入她每一个毛孔,鱼幽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她恼恨挣扎,却只溅起了一片水花,根本不能挣脱他的怀抱,也不能撼动他分毫。
笑声从男人口中溢出,低低沉沉,如风拂过琴弦,鱼幽却没有体会到半点美感,而是竖起了全身寒毛。
“鱼幽,你要玩到什么时候?”男人笑声止,抚着她的脸颊叹息着问道,那声音仿若呢喃一般,透着三分暧昧,三分宠溺,还是四分危险。
就是那四分危险,瞬间激起了鱼幽体内残存的力量,她骤然爆发,一掌拍开男人,水花飞溅中,她怒瞪向他:“玩?谁说我在玩?”
男人被拍开也不见生气,他拂开眼前的水花,眼风微挑,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问道:“所以,你是在告诉本君,你弃魔修道是认真的?”
看到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鱼幽心底骤然发紧,却昂着头冲他冷笑道:“我自然是认真的!这一次,你别想逼迫我!”
男人看着她强撑的傲然,低沈的笑声从唇边溢出:“鱼幽,本君以前不曾逼迫你,今日也不会,本君只是想问你一句,你莫不是忘了一事?”
“何事?”鱼幽心底生起不祥的预感,展臂一划,倒游而去,迅速拉开与男人的距离。
男人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会逃开,任由她倒游,只缓缓吐出四个字:“天生煞气。”
这四个字一落,鱼幽身体一颤,难以置信地瞪向男人:“你,你怎么知道我天生煞气?”
男人笑而不答,朝她伸出手,凝视着她的双眼道:“鱼幽,跟本君回去。”
“把手给本君,跟本君回去,回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的地方……”
低沈的声音,透着无尽的蛊惑,神情剧烈挣扎的鱼幽,不知何时阖上了眼,不知不觉中伸出了手……
云桥终端,秋白心头一跳,拂袖朝前一挥,桥上云雾被挥散,但本该出现的娇小身影却没有出现,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绿海之巅,紫阳殿上,水镜上忽然出现裂痕,惊得殿中之人脸色齐变,主位上掌门玄元豁然起身,身形一闪,刚落至水镜之前,叮的一声,水镜崩碎,水花溅落,溅湿了玄元紫色道袍。
玄元瞳孔骤然一缩,飞身出了大殿。
“掌门这是要去哪?”寅武殿殿主惊呼。
“你这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家伙,云桥有变,掌门自然是去云桥查看。”姿容娇美的金丹女修白了寅武殿殿主一眼,而后黛眉一颦,“不行,我也得去看看,不然我看中的小丫头掉入深渊吓着了怎么办?”
话未落,金丹女修就飞出大殿,其他人也坐不住,纷纷飞了出去。
但还未等他们赶到云桥,就远远看到桥上的孩童已经被安全离了云桥,包括之前坠入深渊的男童。原来那深渊怪兽只是术法,既为了测试过云桥的胆量,也为了接住坠落之人。
此刻,百十个孩童都围在秋白身边,一张张小脸犹带着余悸,以及难以言表的兴奋。原本,他们还在云桥上挣扎前行,这位姿容出尘又法力高深的前辈忽然出手将他们卷离了云桥。
“前辈,我们是不是过关了?”有孩童兴奋地问道。
秋白只略点了点头,就飞身上桥,双手结印,灵印飞向四周,云桥上忽然漫起了白雾,白雾翻滚,很快蔓延至整座云桥。
掌门玄元最先赶至,刚要冲上云桥,就被一道灵光挡住,他骤然发现云桥上被设了结界,心底一惊,他张口朝秋白问道:“秋师叔,您这是……”
“云桥阵法松动,这里有我即可,你速带着这群孩童离开。”秋白回道,白雾漫至他的腰上,很快就会淹没至他的全身。
玄元看到水镜破碎本就怀疑云桥阵法有变,是以听到秋白这话没有半点怀疑,且他对秋白的实力一向信服,于是他立时躬身揖礼道:“那就麻烦秋师叔了,师侄先带新晋弟子前往大殿,您但有吩咐,师侄立时赶来。”
礼罢,掌门玄元转身就要带着孩童离开,却见他早先关注的地灵根天才应修然冲了出来,冲向云桥大喊:“前辈,那位师妹呢?她怎么没出来?”
玄元本要将不听话的应修然捉回来,但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愣,转头朝身前的孩童扫了一眼,果真发现少了一人。
“啊,我看中的小丫头怎么不在?”恰在此时,那姿容娇美的金丹女修赶到云桥前,惊疑出声。
“莫不是那丫头出事了?”十数位殿主相继赶到,只朝那劝孩童扫一眼就发现了问题,不由得猜测道。
众人目光纷纷射向云桥,然则云桥不但设了结界,且被白雾笼罩,连秋白都淹没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无法从秋白口中得到答案。
“掌门师兄,这云桥到底出了何事?”
玄元望着消失的云桥眉头微皱,转身对众人解释道:“这云桥乃是万年之前,由建立本门的先祖所设,为的是测试入门弟子的心性,也是为了历练他们。然则,这阵法毕竟历经万年,有所松动也在所难免,而这云桥的阵法原图就留在青竹峰上,所以众位师兄弟不必忧心,有青竹峰的秋师叔在,必然能将云桥阵法修复如初。”
这番话似乎也将他自己说服了,玄元神色一松,含笑朝众位殿主挥手道:“都回去吧,带着这群新晋弟子一道回紫阳殿。”
“不,我要守在这,等前辈和师妹回来。”
各位殿主还未有回应,忽然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他们循声望去,才发现出声之人是那云桥前的男童应修然,那张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坚定的神色。
众位殿主讶然失笑,掌门玄元也走过去,俯身肃容问他:“你可知,你若守在这,就失去了挑选师父的机会,日后你会没有师父。”
应修然闻言一愣,就在玄元以为自己成功吓唬住这名新晋弟子,伸手要牵他时,这小人儿躲开他的手,一脸坚定地道:“就算失去了拜师机会,弟子也要守在这等他们回来,到时弟子就拜那位前辈为师好了。”
听到小人儿前半句话,掌门玄元与一众殿主还只觉得这孩子心性纯良,听到后半句话就啼笑皆非了,一致摇头笑了起来。
“小娃娃,你可知你口中那位前辈是谁?”那姿容娇美的金丹女修忍俊不禁,张口问他。
“不知。”应修然摇头回道,小脸上一片茫然,虽然他什么都不知,但看到他们都笑了,他心底不由得打起鼓来了,他刚刚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那你可知,在你之前,多少天资出众的小娃娃要拜在他的门下,都被他一一拒绝?至今,他的门下无一名弟子。”金丹女修继续打击他道。
应修然小脸白了白,犹带着一丝希翼朝金丹女修追问道:“他真的不收徒吗?”
对上他那双澄澈的大眼,金丹女修眼波一转,忽然笑道:“小娃娃,你或者试试,万一那位前辈被你的诚心感动了呢?”
此话一落,应修然黯淡的双眼再次亮了起来,而那一早就打算将他收下的寅武殿殿主顿时恼了,怒斥金丹女修:“水玄君,你是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金丹女修水玄君却没有理会寅武殿殿主,而是转向掌门眨了眨眼,眼底满是促狭:“掌门师兄,师妹看着小娃娃挺有诚心的,不如让他试一试,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浪费一个地灵根而已。”
寅武殿殿主顿时炸了:“浪费一个地灵根而已?你以为地灵根是萝卜吗?可以随意浪费!”
“你这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莽夫,你也不想想,万一秋师叔真的收下他了,青竹峰的传承就能延续下去……”
眼见二人又要向以往那般吵个没完,掌门玄元头疼扶额,摆手制止道:“都别吵了,到底如何抉择,就由小娃娃自己决定。”
应修然见掌门目光转向他,他立时道:“弟子愿意等,就算最后前辈不收我,将弟子赶出山门……”脑海中再次浮现云桥上时,前辈对他的微笑,对他的教导,应修然神色猛然坚定,用力点头道,“不管结果如何,弟子都不后悔!”
掌门玄元目露赞赏:“好,既如此,你便留在此地等候。其他人随本掌门回转紫阳殿。”谁想,他话音刚落,就有六七个一脸聪明相的孩童也冲出来冲他喊道:“掌门,弟子也愿意等!”
掌门玄元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秋白并不知云桥之外的情形,因为结界设立,云雾漫起,便将这云桥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而正如掌门玄元所言,建立紫微门的先祖确实将云桥阵法原图留在青竹峰,不仅如此,那位先祖也是坐化在青竹峰,由此奠定了青竹峰在紫微门独特的地位。
但那阵法原图不知在哪一位峰主手中已经遗失,秋白并未见过原图。
他只从师父口中得知,这云桥阵法,测试胆略心性只是小道,更有万中无一者或可触发其中的幻境。通过幻境考验者,日后修炼精进远甚他人;但若不能通过,便会被困死在幻境中。
不过,幻境之说只在青竹峰流传,门派典籍中并未有记载,历代弟子中也不曾有人经历幻境。或许有曾有过,但不知为何被刻意掩盖了。
是以,看到鱼幽忽然消失在云桥云雾中,秋白立时想到幻境,最初他不担心她的安危,毕竟她连天机尊者的天机册都能毁掉,他还是先担心云桥的安危为好。
不过,他的淡定在一刻钟后消失了,因为云桥忽然震动,一缕煞气逸出!
那煞气一出现,秋白脸色大变,那不是鱼幽身上的煞气,因为这缕煞气虽稀薄,却比她身上要精纯许多。
若有人身上散发如此煞气,他便能立时判定,那人必是天生煞气者!鱼幽身上煞气与之一比,倒好似被其沾染上的一般。
这念头一闪而过,秋白便立时拂袖,将云桥上的孩童就卷离云桥。
但鱼幽却不见了!
他甚至感应不到半点幻境的气机,也感觉不到那缕煞气。
设置结界,隔绝云桥内外,秋白立时盘坐而下,双手结印,一道道灵印飞出,探查结界内每一处空间——
没有,还是没有!
额上冒出汗水,秋白豁然起身,纵身从云桥上跳下。
应修然守在桥端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者云桥原先的地方,头顶太阳滑落,眼见要落入西山,应修然双眼涩然,正要眨眼,忽然,一道淡青色身影凭空冒出,坠向深渊,他惊喜跳起喊道:“前辈!”
秋白闻声转头,看到桥端处小小人影,袖袍一拂,一道风卷住他朝上一抛——
“回去吧。”
应修然耳边响起这温和的一道声音,人已经穿云过雾,出现在一座大殿中。
应修然突兀出现在大殿中,自然引起了殿中之人的注意,金丹女修水玄君眼波一转,朝他笑问:“你怎么回来了?可是秋师叔已经修复好云桥,却没有收下你?”
玉璧龙柱的大殿之中,面对众人的目光,应修然有些忐忑的回道:“弟子不知云桥是否修复好,但弟子见前辈跳下桥下深渊去了,小师妹也没有回来……”
“什么?他跳下桥下深渊了?”掌门玄元豁然起身,神色俱变。
“那桥下深渊可是宗门禁地,秋师叔为何跳下去?”水玄君惊愕出声。
掌门玄元并未回应,而是转头吩咐站在他身后的青年:“嵇睿,你带着这批新弟子去栗山安顿。”
稽睿乃是掌门玄元的大弟子,听得吩咐,立时应诺,招呼殿中茫然的孩童随他离开大殿,唯有应修然不应,朝前跪地恳求道:“弟子想去云桥前继续等候。”
这一次,掌门玄元却没有应下,他朝他摇头道:“此事不同于前事,你且随他们一道去栗山安顿,事后本座许你去青竹峰拜师,至于他是否收下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掌门这番许诺,让一众孩童双眼都发红了,但应修然却依然不肯起身:“弟子并不是为了拜师之事才……”
然而掌门却没有耐心再听他的解释,朝嵇睿使了个眼色,嵇睿立时上前扶起应修然,方正的脸上带着掌门大弟子的威严:“应修然,如今桥下禁地有变,掌门正要与各殿主商议对策,你若一直纠缠,岂不是耽搁了营救秋师叔祖的时机?”
应修然闻言一凛,再不敢迟疑,起身随着众人一道离开。
殿门哐当关闭,应修然扭头,隐约听到一道着急的声音:“掌门师兄,传言那云桥乃是祖师封印深渊禁地的一道封印,如今秋师叔跳入深渊……”
殿门紧闭,最后一道缝隙消失,应修然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清秀的小脸上布满忧色,小师妹一直没有出现,难道是因为坠入了深渊,所以前辈才要跳下去的吧?
被应修然惦记的鱼幽,此刻正双眼发直地将手伸向那只修长的手。
四周,水雾升腾,池水荡漾,男人如墨一般的发飘荡在清澈的水波上,忽然,那墨发好似被溶解在水中一般,池水慢慢变黑,如墨蛇一般朝着鱼幽游去,而鱼幽却浑然不觉,稚嫩的小手距离男人的手越来越近。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笑容漾开,俊美的脸却好似被墨笔一挥,陡然模糊起来,唯有一双眼赤红如血,透着得意和贪婪,他伸出舌头舔舐乌黑的唇,口中发出低沈又蛊惑的声音:“鱼幽,来吧,与本君合做一处,永不分离……”
“与你这鬼物一起么?”鱼幽呆滞的双眼忽然一动,瞳孔中,煞气升腾,伸过去的那只小手骤然抬高,指间灵光闪动,猛地戳向男人那对赤红的眼。
咻的一声,赤红双眼倒退,模糊的身体全然化作团团黑雾裹住双眼,惊疑出声:“小娃娃,你看透了本君的幻术!”
“如此低劣的手段,也敢迷惑我?”鱼幽冷笑,眉心处煞气萦绕,她盯着那对赤红双眼喝问,“你到底是何鬼物,如何将我从云桥上弄到此处?”
那团黑雾重新化成人形,墨发墨袍,脸上却一脸模糊,唯有一对赤红双眼嵌在上面,盯住鱼幽桀桀怪笑:“小娃娃,可不是本君弄你下来的,而是你自己下来的,你不知道吗?你身上的煞气与本君身上同出一源,你我本就是一体。来吧,让你我融为一体!”
话未落,黑影猛地朝池水一挥袖,轰的一声,池水瞬间墨黑,卷起满池水,化成墨色巨龙,咆哮着朝鱼幽扑去,气势骇人。
鱼幽于这墨龙而言,不过是水浪中一片树叶,随时都可能被撕碎摧毁。
桃花眼微微一缩,瞳孔中煞气翻腾,既然躲不过,既然同出一源,那她将之全部吞噬炼化!
目光一厉,鱼幽不避不让,身体摆出一个古怪姿势,张口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心头血,双手快速结印,心头血与她的指间溢出墨色煞气缠绕,凝结成一个诡异的印伽,桃花眼猛地一睁,煞气冲天,指间凝着印伽朝着自己的眉心点去。
“住手!”
上方一声厉喝压过墨龙的咆哮,骤然传入鱼幽的耳中,眉心一跳,指间一颤,印伽差点散去,她目光一沉,手指加速朝眉心按去——
兹!手指被抓住,距离眉心只剩下最后一寸,鱼幽立时将头撞向自己的指间,但就在这一瞬,一道青光骤起,将墨色印伽击碎,看着希望在眼前破碎,鱼幽双眼瞬间红了!
“滚开!”
煞气在胸臆膨胀,鱼幽一道煞掌狠狠拍向拦阻在她身前的秋白——
嘭!
煞掌拍击在秋白的胸口,但他却没有倒退,而是张臂抱住了鱼幽,将她整个包裹在他的身躯里。
“放开我!”
鱼幽大叫,但叫声却被一声巨响淹没,鱼幽被按在他的怀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传入耳边的轰鸣,还有骨骼破碎的声音让鱼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为她挡住了墨龙的袭击!
鼻尖萦绕着血腥之气,鱼幽心底猛地一颤,嘭的一声落地声,光线重新映入眼中,她看到他脸色煞白,嘴角溢乌黑的血。
那血中缠绕着魔气!
“魔气入体,你不要命了!”鱼幽伸手推开秋白,噌地跳起来,愤怒厉喝。
“啧啧,先是一个煞气缠身的小娃娃,而后又是一个灵力充沛的灵修,今日合该本君重出天日,哈哈哈……”
一团黑雾裹着赤红双眼大笑着扑来,鱼幽目光一厉,掌心中溢出煞气,但还未出手,就被抓住,与此同时,碧色竹节嗖地蹿出,攻向那团黑雾。
黑雾被击散,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美味的食物,勾得鱼幽的眼睛都发红了,她的手猛力一挣,耳边就响起一道低弱的声音:“你若吸收了这些煞气,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深渊下,怪石嶙峋,寸草不生,阴气横生。
鱼幽扭头,双眼赤红瞪向撞在怪石上的秋白:“万劫不复?入魔便是入了劫吗?还是说,我一旦入魔,你便要除魔卫道杀了我?”
说到最后,鱼幽目光陡然一寒,恰在此时,秋白眉头一蹙,张口喷出一口乌血,噗!
鲜血喷溅在青色衣袍上,乌黑一片,但他依然没有松开她的手,他张了张嘴,鲜血涌到他嗓子眼中,他无法发出声音,便望着她摇头。
只不知这摇头是在说他不会杀了她,还是劝她不要入魔。
鱼幽握紧拳头,朝他冷嗤一声:“就你现在这样子,想杀我,做梦吧!”
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鱼幽用力一挣,就将手挣脱而出,而后纵身一跃,扑向被黑雾侵染得光芒黯淡的竹节。
竹节当中出现一道裂痕,正因为如此,与它神魂相契的秋白才会再次受创吐血,而今裂痕在快速蔓延,眼见就要蔓延至整根竹节,鱼幽双眼一眯,竹节是秋白的本命法宝,一旦被毁,秋白不但修为大损,还会丢掉半条命。
她鱼幽,从来无需他人来救!
桃花眼骤然大睁,煞气冲出,鱼幽伸手穿透黑雾,抓向竹节。
但就在触及竹节的前一瞬,竹节忽然一颤,发出一声哀鸣,鱼幽脸色大变,立时屈指握向竹节,但此时已经晚了!
嘭!竹节崩碎,如碎玉的一般的细碎竹片裹住鱼幽,自爆迸发的巨大能量将鱼幽冲出远处,也撕碎了黑雾,冲破阴气,直冲天际而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随着碧光一道冲出深渊,匆匆赶到悬崖上方的掌门玄元等人见此异象,全都脸色大变。
“那是秋师叔的本命法宝,他居然自爆了本命法宝!”水玄君惊呼出声,“下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等都下去,祝秋师叔一臂之力!”掌门玄元立时下令,祭出宝剑,率先御剑俯冲而下。
水玄君等人也忙祭出法宝,紧随其后。
万丈之深的深渊,平日里雾气弥漫,加之禁制封锁,什么也看不到。此时,碧光冲破禁制,破开云雾,击散阴气,深渊之底的景象在众人眼前渐渐清晰。
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的深渊之底,一团黑影尖叫,凄厉如鬼哭一般,正朝一团碧光扑去。
掌门心底一跳,挥剑下令:“所有人攻击黑影!”
众人听令,霎时各色灵光亮起,凝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狠狠劈向黑影。
“啊!”一声尖利惨叫,黑影被劈成了两半,却在另一处合成了一团,这一次,它不再追逐碧色光团,而是扑向一块怪石下的身影。
青色衣袍,黑血染衣,乌发遮面,但众人立时明白那便是秋白,见黑雾扑向他,都心急大喊:“秋师叔快躲开!”
但秋白却一动不动,他们忽然意识到,秋白自爆本命法宝,此时怕是已然昏死过去,他们急忙俯冲下去,但此时哪里能追得上黑雾?眼睁睁地看着黑雾扑到秋白身前,这一瞬,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被魔物入侵之后,秋师叔还会是原来的秋师叔吗?
魔物一旦控制了元婴期的秋师叔,到时其威力将会如何?到时还有谁能制止他?
掌门玄元握住长剑的手陡然颤抖起来,视线似被水雾挡住而模糊起来,但就在这模糊视线中,他忽然看到一团碧光,冲到秋白身前,黑雾撞上去,没入碧色光团之中。
霎时,碧光一暗,掉落出一个小小身影,砸在秋白身上。
这突生的变故惊得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及至那小人儿发出一声闷哼,半空中的掌门玄元骤然醒神,长袖一拂,落在秋白身前,手一转,掌中宝剑寒光乍现。
寒光刺入鱼幽眼中,她抬头望向颌下长着三缕胡须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要杀我?”
掌门玄元被她清泠泠的目光盯住,眼底生出一丝心虚和愧疚,但除魔卫道是紫微门的职责,身为掌门的他责无旁贷!
“小姑娘,你有什么心愿可告知本座。”掌门玄元望着她沉声道。
此刻,各位殿主也醒过神来,听到掌门这话,水玄君脸色顿时一变,冲到掌门身前拦阻道:“掌门师兄,她还是个孩子,而且是秋师叔带来,资质必然非凡,虽然被魔物入侵,还是有办法驱除的。”
“你能保证一定驱除干净吗?若不能驱除干净,资质越好,日后的危害越大。”掌门玄元扭头问她,水玄君被问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再看向鱼幽的目光透着怜悯和遗憾。
鱼幽迎上水玄君怜悯的目光,忽地一笑:“前辈,你们就认定晚辈被魔物入侵了吗?你们要杀我之前,是不是先确认一下?”
此言一出,众人一震,寅武殿殿主是个高壮的汉子,性子最过干脆,且他之前一直想把鱼幽纳入自己门下,此时有了希望,自然分外积极,猛一拍大腿道:“女娃娃这话是正理,来,让大叔给你探一探。”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鱼幽身前,伸出蒲掌就要覆上鱼幽的头顶,但在落下的那一瞬,忽然被一只手截住。
那只手修长漂亮,却透着灰败的苍白,脆弱得似乎只需一用力就会被折断,但这只苍白无力的手却稳稳挡住了寅武殿殿主的蒲掌。
“秋师叔,你醒了?”
众人惊喜,水玄君上前去扶起他,却被他摇头制止,他将鱼幽头顶的蒲掌推开,抬眸一一扫向面露惊喜的众人,缓缓张口道:“鱼幽是我的徒弟,她是魔是道,是生是死,都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来决定。”
“她是您的弟子!”掌门玄元一脸难以置信,何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一副被雷劈了神情。
好一会,寅武殿殿主才满脸遗憾地道:“既是秋师叔的徒弟,那就是师侄等人的小师妹……”
“且慢!”掌门玄元张口截断寅武殿殿主的话,一脸肃然地朝秋白躬身行了一礼,道,“秋师叔护徒之心,师侄明白,但她如今被魔物入侵,总归要让师侄探测一番,才能让紫微门上下安心。”
掌门玄元的话让众殿主心中一凛,众人在秋白目光扫来之时,都纷纷躲闪。
气氛骤然冷凝下来,谁也没有开口。
半响之后,掌门玄元朝秋白再揖了一礼道:“秋师叔,还请您让一让,让师侄……”
“若我不让呢?”秋白握着鱼幽的手,声音虚弱而低哑,但这话一出口,就让深渊之底的气氛陡然紧绷起来。
掌门玄元直起身,眼底闪过坚定,望着虚弱得不能起身的秋白道:“那师侄就只有得罪……”
“且慢!”
一道软糯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紧绷的气氛,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秋白握住的手,目光微微一闪就挣出手,起身没好气地斜了秋白一眼:“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以为别人叫你一声师叔,就真的将你放在眼里?”
鱼幽这话与其说是讥讽秋白,不如说是在掌门玄元等人脸上狠狠甩了一耳光,掌门玄元脸上青筋跳了跳,还没张口呵斥,就听到秋白的回应,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是为师没用,为师这就带你离开紫微门。”
秋白这话一落,顿时一片跪地声,掌门玄元伏地请罪:“师叔,师侄万没有此意!”
秋白却不为所动,淡淡地问道:“你依然执意要探查鱼幽吗?”
玄元抬头,一脸为难之色,秋白不再看他,转向鱼幽道:“徒儿,扶为师起身。”
鱼幽却没有伸手,瞪了他一眼:“就你这样子,能去哪?他不是要探查吗?我让他查就是了。”
“鱼幽——”秋白眉心一跳,急声唤住她,鱼幽却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就把手伸到掌门身前,但在后者抓住她的手的前一瞬撤回,淡淡地道:“你想查探可以,但不管结果如何,青竹峰将与紫微门再无关系。”
此言一落,掌门勃然大怒,张口呵斥:“小儿放肆!这青竹峰历来就是紫微门至关重要的一脉,岂容你这黄口小儿信口胡说!”
鱼幽根本不理会气得胡须乱翘的掌门,转头对面露错愕的秋白道:“你还没有看明白吗?当你功力还在,还能震慑四方时,这紫微门上下奉你为师叔,而今你为了除去深渊魔物,本命法宝被毁,修为骤落,你的话就不好使了,连你的徒弟都能不经你的同意随意处死,这样的门派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住口!”掌门玄元被气得二佛升天,伸手就抓向鱼幽,鱼幽却提前一步闪到秋白身后,他欲要再次出手之时,就被一声叱呵喝出一身冷汗。
“住手!”秋白冷冷盯住玄元,张口质问道,“我还没死,你就要当着我的面处置我的徒弟吗?”
冷汗瞬间流下,掌门玄元噗通跪地请罪:“求秋师叔治晚辈不敬之罪!”
掌门都已经跪下,众位殿主自然不好站立,纷纷跪地请罪,紫色道袍铺陈一地,倒给这黑色崖底增添了几分华贵之色。
鱼幽却并没有因此而心生得意,她对秋白道:“如今你余威尚在,还能让他们跪伏一地,但十年百年之后呢?”
“魔女住口!”掌门玄元猛地抬起头,却对上秋白清冷的眼神,他心中一凛,张口解释道,“师叔,不是师侄存心冒犯,但您看她现在这挑拨离间的行径,哪里像一个五岁孩童,分明就是被魔物控制的魔女!不管如何,师侄身为紫微门掌门,就有责任除了这魔物,事后,师叔要打要罚,师侄不会有半点怨言!”
说罢,他霍然起身,提剑就要朝鱼幽刺来,鱼幽却赶在他动手的前一瞬张口叱道:“这就是正道门派的公正吗?不经探查,只凭臆断就要定人死罪,如此行径,与魔道有何分别?”
秋白听到“魔道”二字,心头一跳,立时抓住她的手,满脸忧心地唤了她一声:“鱼幽——”
鱼幽低头,难得好心安抚一句:“我不是魔,师父你又何必胡思乱想?紫微门要查,我就让他们查就是了,但这颠倒黑白的牛鼻子老道我不相信,我要换个人。”
被骂做牛鼻子老道的掌门玄元,脸色涨紫,一双眼危险地眯起:“换人可以,这里有十二位殿主,你可随意挑选,但若查出你身带魔物,就别怪本座不饶你!”
鱼幽嗤笑一声:“那我若是没有魔气呢?你又当如何……”她话未说完,就被秋白张口唤住,而后便是一阵剧烈咳嗽,乌黑的血从他口角溢出,鱼幽眉头一皱,伸手轻拍他的后背,没好气地道,“你都要死不活了,不能省口气不说话!”
看到秋白口角溢出的乌黑的血,掌门玄元等人才意识到秋白的伤势不仅仅是自爆本命法宝造成的,还有魔气入体!
灵魔不可相容,魔气入体,如若不能驱除,不但会因体内灵魔相争而痛苦万分,更可能性命难保。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体内灵力被魔气彻底吞噬,灵修堕落为魔修!
众人脸色齐变,秋白只一眼就看出了他们所想,压住咳嗽,轻叹一声:“你们放心,若我真的不能清除体内魔气,便会自行了断,不会连累宗门。”
“师侄绝无此意!”众人齐齐跪下,掌门玄元一脸愧色道,“等此事一了,师侄会亲去丹霞宗求取祛魔丹。”
秋白不知可否,抬眸问鱼幽:“你要谁为你探查?”
鱼幽看出他眼底的忧色,却也没有解释,抬手朝那姿容娇美的及金丹女修道:“就她吧,我看她面善,不会颠倒黑白。”
被点评面善的水玄君一脸愕然,旋即露出满脸的笑意,起身朝她走去,一边道:“小娃娃眼神不错,姐姐我最是公正,你身上若是不带魔物,姐姐定会为你证明。”
水玄君口中说着这番话,心中却暗暗戒备,那魔物既然能毁了秋师叔的本命法宝,自是不简单的,它若是趁着她探查之时窜入她的体内那就不妙了。
这般想着,她只将手悬空于鱼幽头顶,带着她一缕神识的灵力自掌心涌出,没入鱼幽的百会穴……
他人灵力进入体内,鱼幽不适的皱了皱眉,恰在此时,水玄君发出一声轻咦,秀眉轻蹙,似有什么疑虑。
掌门玄元见此立时目光一厉,手中长剑寒光一闪,寒光映入鱼幽眼中,鱼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掌门是不是太心急了,不如先听听这位姐姐如何说。”
被五岁的小女娃唤作姐姐,已经三百余岁的水玄君很是受用,她收回手,转头对掌门道:“掌门师兄误会,我没有在小女娃的体内发现魔物,我吃惊是因为她的资质……”水玄君欲言又止,转头看向秋白。
但其他人的注意力显然还停留在魔物之事上,此时得知鱼幽体内没有魔物自是暗松一口气,唯有掌门玄元一脸难以置信:“怎么可能?那魔物分明钻入了她的体内,她一个炼气士难道还能将魔物清除不成?”
他这话也道出了众人心中的疑虑,轻松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目光再次扫向鱼幽,神色各异。
“咳咳——”或许是因为忧急,秋白又一阵咳嗽,他张口欲言,就被鱼幽瞪了回去。
而后,鱼幽转向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冷诮:“你们真的亲眼看到那魔物冲入我体内了,你们确认不是眼花吗?”
说着,她俯身捡起地上的破碎竹片,此时,竹片已经黯淡无光,只一碰就发出嘎查脆响,她抬眸一一扫过众人,道,“我若说是师父本命法宝的碎片最终清除了魔物,你们信还是不信?”
对上她清澈的眼神,水玄君等人忽然有些迷糊了,当时,他们确实看到魔物冲向鱼幽,但只一瞬,环绕在她四周的竹片就黯淡掉落,而那黑雾一般的魔物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他们是想当然以为那魔物钻入她体内,但换一个角度看,若说魔物被竹片清除,也不是不可能。况且,水玄君已经探查过,小姑娘的体内确实没有魔物……
就在众人被鱼幽打消疑虑之时,掌门玄元忽然上前一步,盯住鱼幽道:“本座不信!秋师叔的本命法宝虽厉害,但已然破碎,威力大减,如何能无声无息地消除魔物?”
“那你要如何才能信?”鱼幽掀开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本座亲自探查后,才能确认你体内是否藏有魔物!”
此言一出,众位殿主的眉头不约而同地皱了皱,而水玄君的脸色却是立马沉了下来,望着掌门玄元道:“掌门这是质疑我包庇魔物么?”
“玄君师妹误会了,本座只是担心那魔物奸诈,蒙蔽了师妹的眼睛。”掌门玄元朝水玄君解释道,但后者显然不领情,脸色冷淡地揖礼道谢:“既如此,那师妹就多谢掌门提点。”
说罢,起身拂袖退到一旁。
其他十一位殿主没有说话,但在心底也暗自摇头叹息,掌门为何就要为难一个小女娃?
但众人的态度并没能让掌门玄元放弃自己的打算,他上前一步,抬手就要覆在鱼幽头顶,鱼幽却在此时冷笑道:“你说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他人的判定,你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人来信任你的判定?若你根本没在我体内找到魔物,却颠倒黑白说有,那我岂不是被冤死?”
“小儿放肆,本座堂堂紫微门掌门,如何会做出颠倒黑白之事?”
“我说句实话就是放肆,你颠倒黑白就可以?”鱼幽面露讥讽,抬头盯住他道,“立誓吧,不然我宁愿自杀,也不愿受这平白之冤。”
仿若一道响亮的巴掌打到脸上,玄元脸色涨紫,他自当了掌门之后,却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顶撞,更接二连三地被说颠倒黑白,真是奇耻大辱!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十二位殿主,竟无一人出言相助;回头对上秋白淡漠的眼神,玄元心底更添怒气,小小女娃,不过几句话就挑拨得紫微门上下对他这掌门态度大变,若说她不是被魔物控制的魔女,何人才是魔女?
“好,本座立誓!”玄元双眼一眯,盯着鱼幽,骈指高举立誓,“今日本座若有半句假话,这掌门之位立时易主!”
誓言立下,隐隐的,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波动,众人惊疑,鱼幽心底也是一跳,抬头望天。
此刻,深渊之底迷雾既散,夜空映入众人眼中,如同一块漂亮的暗蓝色宝石,点缀着新月和星辰。
但夜空之中,寻不到半点奇异力量的来源,鱼幽眉头一皱,难道真是天道给予誓言之力?前世,她不知立了多少誓言,从未感受到这股力量。以至于她一度怀疑,这誓言未必作数。但今日,她不由得怀疑起来……
“本座已立誓,你莫不是又想出别的拖延之法?”掌门玄元居高临下俯视着鱼幽冷笑道。
思绪被打断,鱼幽掀起眼皮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唇角一弯:“我祝你日后的掌门之位坐得安安稳稳的。”
“掌门之位,本座自是可以坐得安稳。”玄元冷笑,骤然抬手覆在鱼幽头顶。
但很快,他脸上的冷笑僵住,眼底闪过惊疑,而后目光忽然一厉,掌心灵光大放,大量灵力涌入鱼幽头顶,冲入她的体内,鱼幽一声闷哼,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够了!”
一声厉喝,一道碧光,玄元仓皇倒退,鱼幽倒入身后之人的怀里,二人一道摔到在地,鱼幽扭头望了他一眼,张口低低唤了声“师父”,眼睫微微一颤,就垂落而下,阖目昏死过去。
这是鱼幽第一次唤他师父,但却是在如此境况下,秋白心中一悸,双臂收紧环住鱼幽,口中却抑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血液乌黑如墨!
“秋师叔你没事吧?”水玄君等人大惊,惊呼着扑上去。
“我无事。”秋白伸手制止水玄君等人的靠近,他一手撑地,勉力起身,伸出手指擦掉鱼幽嘴角刺目的鲜血,一向温润的双眼中墨云翻滚,他猛然抬头,盯住玄元道,“告诉我,她体内到底有没有魔物?”
秋白此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玄元。
玄元脸色惨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是没有,还是你不敢说?”秋白浑身散发着冷气,语气淡漠地说道,“你只管说实话,若你说她身上带着魔物,不用你暗自下杀手,我这个做师父的,虽然修为大损,但杀死一个五岁孩童还是能做到的。”
“师侄不敢谎言欺瞒,”玄元噗通跪地,张口解释道:“但师侄刚刚不是下杀手,只是灵力没控制好……”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只问你,她身上到底有没有魔物?”秋白盯住他问道。
玄元脸色灰败,顶着众人的目光,身体禁不住晃了晃,低下头,艰难吐出两个字:“没有。”
在这两个字落下之时,鱼幽的眼睛颤了颤,而后放心地让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之中,只是恍惚间,她听到一道低语——
“有师父在,你放心……”
放心什么?这是鱼幽昏睡前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
“小师妹,你醒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骤然响起,鱼幽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端着药碗的男童,清秀小脸看着还有些眼熟。
看到她睁眼,男童就药碗往床边一放,丢下一句:“我去叫师父来”就一阵风地冲出了屋子。
鱼幽揉着额头起身坐起,发现自己此时是在一张竹床上,四周陈设也皆是以竹为材质,包括屋墙也是竹子做的,抬起头来,还能看到屋顶上露出几片青翠的竹叶。
她以手扶额,这画风还真够竹林的。
秋白一入屋子,就看到鱼幽捂着额头,立时闪身到床边,抓住她的手腕一边探查,一边问道:“鱼幽,你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
话未说完,他就顿住,惊疑地打量鱼幽,一旁的男童却是急了,问道:“师父,小师妹好了没?”
小师妹?!
鱼幽转头瞪向男童,神色颇为不善,只是男童好似没看出来,也或者她是刚醒来,那双桃花眼水润又透着一丝迷茫,就是瞪人也没甚威力,男童高兴地对她道:“我是应修然,咱们在云桥上见过,日后我就是你的师兄了,我会照顾你的。对了,师妹你现在怎样了,还疼不疼……”
鱼幽却根本不理会应修然的关心,转头凉凉地对秋白道:“徒儿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就多了一个师兄,师父收徒的速度挺快的啊。”
“师父”二字咬得特别重,这般诘问的语气让应修然忽然意识到这漂亮的师妹或许并不欢迎他,他看到师父颇有些为难的神色,便张口解释道:“是我跪在竹林峰前求师父收下我的,而且师父收下我,也是让我照顾师妹,师妹放心,我不会跟你争师父的宠爱。”
“谁要你照顾?”鱼幽瞪了应修然一眼,张口欲要喷出更难听的话,却瞥见秋白以拳抵唇压制咳嗽,嘴角隐隐有乌血溢出,她便将那些话咽了回去,挥手驱赶应修然,“你出去,我跟师父说些话,不许在外偷听。”
听到鱼幽的命令,应修然有些踌躇,目光征询地看向秋白,秋白咽下口中乌血,转头冲应修然点点头:“你出去吧,有事为师再叫你。”
“是。”应修然揖礼拜退,在出门之时还细心地关上了竹屋之门,那模样显然是第二个秋白,却让鱼幽很看不顺眼。
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远,鱼幽没好气地拍开秋白抵在唇下的拳头,道:“没旁人了,你还装什么,赶紧将那口血吐出来!”
“为师没事……咳!”秋白放下了拳头,微笑回应,但话未落就被跳起的鱼幽一掌拍在后心,张口喷出一口血,喷在床头上,乌黑如墨,散发着腥臭之味。
鱼幽嫌恶地瞥了眼乌血,直接从竹床上跳下来,望着脸色苍白的秋白毫不客气地问道:“你还有几天的命?”
秋白被她问得一愣,而后笑着摇头:“徒儿放心,为师没那么容易死。”
鱼幽白了他一眼:“你若不是快死了,怎会又收下应修然?说罢,你有什么打算,我听完后,还要考虑要不要叛门而出。”
秋白望着她,良久不语,就在鱼幽面露不耐之时,终于开口:“一会我会传你竹林峰的静心凝气功法,而后将你送到天机峰。”
听到他这话,鱼幽的脸冷了下来,道:“你莫不是忘了,当日你我离开之时,天机峰就已经封山了。”
“虽封山,但我去求见,尊者会开启山门。”秋白说着,又以拳抵唇,压抑地轻咳了一声。
那一声轻咳,却好似压下的最后一根稻草,鱼幽勃然大怒,一将他推翻在地,按住他的胸口喝道:“你倒是打算得很好,但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去天机峰!”
看到鱼幽泛红的眼瞳里翻腾的煞气,秋白伸手想要抚上她的眉心,却有心无力,手臂垂落,他对她笑道:“为师已封闭青竹峰,便是你煞气逸散,也不必忧心。”
这一瞬,鱼幽忽然明白昏迷前,秋白说的那句“你放心”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一瞬,她的心好似被豁开一个口子,有些疼,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酸涩苦辣皆不可描述而出,但她眼底翻腾的煞气却慢慢散去,她抓住身下之人的衣襟,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你若是死了,我便立时坠入魔道,让你所有的盘算就白费!”
“你不会。”秋白望着她,扯动唇角冲她微笑。
鱼幽却没有笑,桃花眼微微一眯,盯住他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活着,看我到底会不会入魔!”
话一落,覆在秋白胸口上的掌心,忽然传出一道诡异的吸力——
“你要做什么?”秋白大惊,起身挣开,就被鱼幽空着的手重重击在后颈上,昏死过去。
就在秋白昏死的一瞬,正在他体内肆虐的魔煞蜂拥冲到他的胸口,冲入鱼幽的掌心,这一瞬,鱼幽闷哼一声,眼底翻腾着煞气,一张小脸蒙上一层黑气,五官扭曲而狰狞……
应修然走出竹屋后,就一直徘徊在附近等待,以免师父叫他的时候他听不到。
他等了许久,师父一直没有叫他,竹屋中也没有动静,及至斜阳夕照时,竹屋上忽然冒出黑气,那黑气莫名地让应修然觉得危险。
心底一惊,他冲向竹屋,但总归记着师父之前的交代,不敢擅自闯进去,便停在屋外,朝里面喊道:“师父,出了什么事吗?弟子能进去吗?”
秋白被鱼幽敲晕了自然不能回答,鱼幽此刻正被骤然冲入体内的魔煞撕扯得肉身几近崩碎,痛得她连发声的气力都没有,只将所有的心神都用在引导魔煞冲向丹田。
一般灵修若是被魔煞侵袭,首先要做的便是护住丹田,否则脆弱的丹田被魔煞所侵,不是立时被撕碎,就是堕落成魔修。
是以,鱼幽此举于灵修而言分明就是自寻死路,但她自然不会寻死,而是为了保命!
深渊之底时,鱼幽扑向秋白替他挡住了魔煞,当时她是预料到后果的,不管如何算,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入魔,但奇异的是,除了最初肉身被魔煞之力撕扯了一瞬后,魔煞就骤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那团带着意识的魔煞瞄准的是她的丹田,而丹田中的九寰珠于那一瞬冒出,瞬间吞噬了所有的魔煞。
那一刻,鱼幽是惊喜的,恨不得朝天长啸三声,只可惜当时的情势不允许,鱼幽只能偷着乐。
紧接着,吞噬了魔煞的九寰珠又隐遁于丹田中消失不见,但鱼幽既然发现它吞噬魔煞的功能,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况且此时秋白的状态糟糕透顶,她怕再晚上一时半刻,魔煞就会侵入秋白的丹田之中,日后就算驱除了魔煞,他也彻底废了。
所以,她直接推倒秋白,乘其不备打晕他,手掌按在他的胸口,只稍稍运转魔修功法,那些魔煞就从他的身上冲入她的体内。
今世,鱼幽是灵修,这魔修功法一运转,她体内的经脉就差点崩碎,加之魔煞的冲击,鱼幽只觉得身处炼狱之中,肌肤龟裂,鲜血流淌,透着墨黑色,散发着腥臭之气。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撑不住时,魔煞终于冲到了丹田,那一瞬,丹田内骤然亮起一片流光,一颗透明的珠子冒出,那流光仿若漩涡一般,将冲入丹田的魔煞都卷入珠子之中。
鱼幽龟裂的肌肤顿时停止流血,源源不断的魔煞被卷入珠子之中,而珠子也慢慢变了颜色,从最初的透明变成了浅灰,而后加深成灰色,又从灰色变成墨色,越来越黑,珠子表面流转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了,吸收魔煞的速度越来越慢,但从秋白体内吸入的魔煞却源源不绝。
龟裂的肌肤慢慢地又开始流血,鱼幽松开不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忽然意识到,九寰珠吸收魔煞并不是没有极限的。
怎么办?她要放弃吗?
“嗯……”就在这时,被打晕的秋白忽然发出一声呻吟,鱼幽一惊,不等她给他补上一手刀,竹门嘭地被撞开,一个身影闯了进去,抓住她刚刚扬起的手刀呵斥:“师妹你要干什么?”
闯入之人正是得不到回应的应修然。
鱼幽被他这一阻,气息一乱,张口喷出一口血,血黑如墨,吓得应修然抱住她惊呼:“师妹你怎么了?”
“松开她!”秋白恰在此时睁开眼,立时朝应修然喝道,应修然忙松开手,鱼幽就朝后倒去。
但她却没有砸在地上,而是在砸落的前一瞬被秋白抱住,鱼幽扭头冲他叱道:“你若是敢将魔煞转回你身上,我就立马叛门而出!”
小小人儿被黑气笼罩,巴掌大的小脸上鲜血直流,却不是红色,而是黑色,唯有一双瞳孔泛着赤红之色,恶狠狠地瞪着他,口中说着叛门的威胁,声音却虚弱得几近呢喃,秋白心中大恸,手掌抵住她的后心,安抚道:“别说话,很快就好……”
但是话未落,秋白脸色大变,他发现他不管如何努力,鱼幽体内的魔煞都毫不理会,甚至他体内残留的魔煞都隐隐朝鱼幽涌去,他慌忙撤开手掌。
鱼幽也没有料到会有此变化,但旋即就想明白了,她既然是天生煞气,还有九寰珠在体内,自然对同出一源的魔煞更有吸引力。
鱼幽扯了扯唇角,对惊疑不定的秋白道:“我死不了,但是会不会入魔就不一定了,你赶紧带着那傻小子出去,或者你干脆将我丢出去……”
话未落,鱼幽就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昏死的最后一瞬,她想着,自己刚入紫微门,就接二连三遇险,她定是与这紫微门八字不合,最好秋白能选择第二个,将她丢出紫微门,或许她还有一条活路……
鱼幽再次醒来时,差点以为自己的愿望实现了,因为四周白茫茫一片,她自身则处于一块巨大的玄冰之中,身体被冻住,嘴也被冻住不能言语,唯一一双眼睛能动,瞳孔中映着秋白苍白的脸。
“这是紫微门的玄冰洞,本是惩戒犯错弟子的地方,你被魔煞侵体,为师无法帮你驱除,便将你封入这千年玄冰之中,暂时封住你体内的魔煞,待为师去丹霞宗求取了驱魔丹,便会将你放出。”秋白朝她解释道。
他大爷的,她都做好了入魔的打算了,这男人居然将她封入了千年玄冰之中!
若是眼神能杀死人的话,秋白已经在她的眼神下死了数百遍了,但可惜的是,鱼幽现在连翻白眼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秋白转身离开了这寒气森然的玄冰洞。
这一瞬,她忽然有些后悔救秋白了,不然她要入魔,谁能拦得住?
不对,救还是要救的,她鱼幽没有欠人恩情的习惯,不过,救他时应该留有余地,让他半死不活的,这样他就无力来管控她了。
真是悔不当初啊!
悔恨的鱼幽,很快连思绪都被冻住了,眼皮垂落,意识沉入黑暗之中……
意识浮浮沉沉,鱼幽觉得冷,很冷,尤其是丹田,似被冻成了冰块,丹田若是被冻废了,那就再没有以后了。
她想,她或许是第一个被冻死的魔君爱宠了。
不过,相比欲火焚身而亡,冻死还能留存一具体面的尸身,却还不错。
鱼幽被冻得思绪混乱了,她甚至忘了前世与今生,只当是前世修炼九转**经不久,她冲击第一转时,体内忽然燃起欲焰,她懵懂无知,只慌乱地冲到魔君房中求救,只是还未触到他的衣角,就被他一道魔元捆住,丢入冰洞之中。
她记得,她在冰洞中挣扎着攀爬,一声声喊着“魔君救我”,他就站着冰洞上方,俯视着她的挣扎,目光冰冷而无情。
“鱼幽,你还记得初见时本君给你的告诫吗?”
说完这话,魔君就消失在的洞口,而洞口随之被封闭,彻底没了出路,鱼幽绝望地想起了他的告诫——
不要相信任何人。
呵,她本以为他宠溺她,这条告诫就作废了,却原来这告诫永远适用,他的“宠溺”也不是真的宠溺,而是致命的毒·药,而这毒·药从她欣喜地从他手中接过**经时,就种入了她的体内;自她修炼**经时,就侵入了她的骨髓,她摆脱不了,唯有继续服食这毒·药,及至毒死自己,或者……毒死他!
她没有气力,她的身体被冻僵,但她不想死,她要活!
骨子里的狠劲在绝境中被激发,鱼幽想着,既然寒气要冻死她,她为何不能炼化它?
早死玩死都是死,若是成功炼化寒气,她或许就能活命!
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抑制,鱼幽将仅剩的精神力都用在元转功法吸收寒气入体上。
不知是今世的身体有了记忆,还是她的大脑记忆再次混乱,鱼幽没有运转**经,而是运起了炼气决,一缕寒气顺着经脉进入体内,体内的魔煞被冻得更加凝实,但寒气却畅通无阻地顺着经脉进入丹田。
丹田中乌黑的珠子,在寒气进入之时,忽然动了动,寒气便钻入珠子之中,那珠子表面的乌黑似褪去了一点。
时间推移,鱼幽吸收寒气的速度越来越多,珠子渐渐地丹田中旋转起来,珠子表面的乌黑褪去的速度也渐渐加快……
咔嚓!
冰块开裂的声音惊醒了鱼幽,她唰地睁开眼,发现眼前的冰面出现了一道裂痕,眼珠转动查看四周,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魔宫的冰洞中,而是身处在紫微门的玄冰洞中。
她还想起,秋白为她寻驱魔丹去了,而不是如前世魔君那般,任她在冰洞中自生自灭。
口中含着一物,僵直的舌头无法探出这是何物,但鱼幽猜测,这必然是秋白特意放入她口中,以保住她的意识不灭的宝物。
一时间,鱼幽不知是喜是悲,但丹田中的变化却着实让她欣喜,九寰珠已然从乌黑变成了半透明珠子!
寒气依然源源不断地顺着经脉进入丹田,珠子变得越来越透亮,困住她的千年玄冰裂痕越来越多,如同蜘蛛网一般蔓延至四周。
玄冰的寒气在减弱,被冻住的魔煞开始松动,鱼幽也不慌张,而是尝试用寒气裹着魔煞一道带入丹田中,一开始无法成功,但慢慢的就有一两缕魔煞被裹挟着成功进入丹田,而后被卷入珠子之中。
珠子表面微微一暗,但很快又恢复了透亮。
但如此做法,极为耗费精神,鱼幽不知何时又昏睡过去,但寒气的吸收并没有停止,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
嘭!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出洞穴,惊动了守在洞外的两名青年弟子。
其中一名弟子目光闪烁,朝门缝瞅了瞅,转头对同伴道:“鲁师兄,洞内有动静,咱们进去查看一二。”
另一名弟子面相憨厚,闻言却摇头:“不行,秋师叔祖交代过,不管里面发生了何事,咱们都不能进去。”
那眼神活泛的青年弟子道:“你只记得秋师叔的嘱咐,就忘了掌门的交代了吗?”
“秋师叔祖比掌门辈分高,掌门也要听秋师叔祖的。”面相憨厚弟子理所当然地回道,只是话一落,就被同伴拍了一下头,他捂头不满地瞪他,“你干嘛打我?”
“我打你是因为你傻!”眼珠灵活的弟子鄙夷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三个月前,新弟子过云桥之时,发生了一件事,掌门与秋师叔祖就此闹翻了。”
面相憨厚的弟子听得这番话直接愣住了,盯住同伴问道:“你这消息从哪里得来的?会不会是谣传?”
“谣传?云桥消失,青竹峰封山,这是谣传吗?”
面相憨厚弟子被问住了,想了一会才道:“据说秋师叔历练时受了点伤,所以才封闭青竹峰闭关养伤。”
“他既要闭关养伤,为何要来玄冰洞一趟?明显有秘密!”
面相憨厚弟子想起三月前的夜里,秋师叔祖独自进了玄冰洞,待了一夜才出来,出来时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面相憨厚弟子脸上陡然一肃,朝眼神活泛的同伴道:“不管怎样,秋师叔祖是前辈,我等在背后议论就是犯了不敬之罪,更不能违背他的命令擅自进入玄冰洞。”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你就守在外面,我自己进去查看!”眼神活泛的青年弟子气怒地上前,但刚碰到洞门,就被挡住。
“你不能进去,这是秋师叔祖的命令。”面向憨厚弟子闪身挡在门前,一脸认真地说道,只把眼神活泛的青年气得脸色发青。
“好好好,你很好,我知道你向来崇敬秋师叔祖,那你就继续遵从他的命令,我现在就去禀报掌门,看掌门是不是许我查看。”青年丢下这话,转头就走,这次面相憨厚弟子却没有阻拦。
“就算掌门知道,也不能违背秋师叔祖的命令。”面相憨厚弟子朝同伴的背影嘁了一声。
但玄冰洞中,随着碎冰一起砸到在地的鱼幽却不这么想,她阖上眼,加快了吸收寒气和魔煞的速度……
修真界之东,有一处仙山福地,灵气浓郁,孕育着种类繁多的仙草灵药,整片仙山氤氲着药香,让人嗅上一口,就觉得体内灵力活跃几分。
仙山之顶坐落着一片宫殿,主殿主位上坐着一白须老者,相貌清癯,素色道袍上绘着一只紫色丹炉,正是丹霞宗掌门。
丹霞宗以丹药闻名于修真界,是以宗内无一元婴道君坐镇,依然稳坐修真界十个门派之列,因为谁也不敢随意得罪丹霞宗,为的是有朝一日上门求药时不会被拒绝。
“秋白道君来求取的是祛魔丹?”丹霞宗掌门听闻了秋白的来意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正是祛魔丹。”秋白起身朝丹霞宗揖礼,“还望贵宗成全,贵宗日后旦有所求,秋白必竭力而为。”
祛魔丹乃是无价之宝,无法以灵石来衡量,但一个元婴道君的承诺自是比成千上万的灵石珍贵,他如此承诺,诚意可见一斑。
丹霞宗掌门却为难得揪了一把胡须,一脸愁苦道:“道君曾救过门下弟子性命,按说晚辈不该拒绝道君所求,然这祛魔丹乃是丹霞宗镇宗之物,整个丹霞宗也只有一颗,且还是五百年前晚辈的师祖炼制而成的。”
“秋白明白,所以掌门不管提什么条件我都应下。”秋白郑重地回道。
看到他这神情,丹霞宗掌门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思量了一会,他忍不住问道:“晚辈有一事不解,晚辈观道君身上不似中了魔煞,若是他人中了魔煞,有道君在,以道君的深厚修为,完全可以帮其祛除魔煞,实用不着来丹霞宗求取祛魔丹,除非……”
丹霞宗掌门揪着胡须,抬眼望向秋白,并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完,但眼底的猜疑显露无疑,秋白歉意地摇头:“事情有些复杂,请恕秋白无法告知掌门。”
丹霞宗掌门闻言忙拱手致歉:“请道君见谅,晚辈并没有窥探之意,只是想着若得知起源,或可想到它法祛除魔煞。”
“除了祛魔丹,再无它法。”秋白摇头,一句话打破了丹霞宗掌门的幻想。
“既如此,晚辈也与道君直言,这祛魔丹之所以世间难求,并不在于炼制它的灵药,而在于药引难寻。”
“药引?”秋白神色一动,“若我寻来药引,掌门可否将现有的祛魔丹予我。”
“道君莫急,请听晚辈说完,世间万物皆有相克之物,但魔煞最为惧怕的自然是劫雷,这祛魔丹的药引便是取自极北雷渊的至纯之雷精,而普通灵修,就算如道君这般修为,进了极北雷渊也取不来雷精,甚有可能丢了性命。”丹霞宗掌门摇头叹息。
听到这番话,秋白眉头一皱:“极北雷渊,唯有天生雷灵体方可进入。”
“道君所言极是!”丹霞宗掌门点头道,“本宗镇宗的祛魔丹得以炼成也是晚辈师祖机缘巧合,恰与五百年前那位天生雷灵体的大能是知交好友,得知先辈要炼制祛魔丹,便特意去了一趟极北雷渊取了雷精,据说就算是这位大能,取得雷精时也受了一些伤,好在师祖用雷精如愿炼制出了祛魔丹。只可惜,成丹不久,那位大能就因强行破界,殒命于九天雷劫之下。”
说到前事,丹霞宗掌门一阵唏嘘:“晚辈的师祖得知此好友殒命消息后伤心欲绝,不久也坐化了。所以,这祛魔丹的炼制之法本宗也只有师祖笔录,便是拿到雷精,也不能保证一定能炼制出来。”
那位雷灵体大能五百年前乃是一代传奇,秋白出生之时,他已然殒命百年,但不代表秋白不知道他,相反,秋白对他的事迹极为熟悉,也自知自己的修为无法与他相比,若去极北雷渊必然无法取得雷精。
“天生雷灵体,修真界已有五百年未曾有天生雷灵体的消息出现,”秋白沉吟,抬头问丹霞宗掌门,“掌门可是有天生雷灵体降世的消息?”
丹霞宗掌门为他的执着都愁得揪落了一根胡须,无奈地说道:“晚辈若有天生雷灵体的消息,早就亲自下山将他拐入本宗了,毕竟有他在那丹炉旁引走成丹雷劫,本宗的成丹率可以上升一倍不是。”
秋白闻言神色一暗,忽然撩袍往下一跪:“还请掌门成全!”
“道君不可!”丹霞宗掌门被他这一跪吓得惊呼,赶忙上前搀扶,“道君快快起身,您这是折煞晚辈了。”
秋白没有起身,以丹霞宗掌门金丹后期的修为根本无法将他强行拉起,他一咬牙,噗通跪在秋白身前道:“若道君执意要求取祛魔丹,晚辈可以答应,但希望道君也能允晚辈一件事。”
“何事,掌门请说。”秋白郁结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不经意扬起一丝浅笑。
这一瞬间,整个大殿都因他这丝浅笑而明亮了几分,就连丹霞宗掌门都神色恍惚了一瞬,摇头暗叹,果然男色祸人啊!
恰在此时,大殿门口,露出一抹淡紫色的裙摆……
……
紫微门最北面,之前数十年来除了轮守的弟子再无人到来的玄冰洞,在继秋白之后,又到来了一位极为尊贵的人物,掌门玄元,他一身深紫道袍,映衬得这片雪白之地多了一丝肃杀。
他的身后跟着大弟子稽睿,以及原本守在玄冰洞前的眼神活泛的青年弟子。
面相憨厚的守门弟子见到掌门前来,骇了一跳,立时躬身揖礼:“拜见掌门,拜见大师兄。”
掌门玄元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直接吩咐眼神活泛的青年:“将洞门打开。”
那弟子得意应诺:“谨遵掌门法旨。”
面向憨厚的守门弟子闻言一惊,忙起身拦阻道:“掌门,秋师叔祖吩咐,在他出关再来此洞之前,都不许打开此门。”
“放肆!”稽睿一把将守门弟子推开,怒斥道,“掌门的话你也不敢不听,这是想要被驱逐出紫微门吗?”
“弟子不敢!”守门弟子噗通跪地,冷汗自脑门流下,眼睁睁地看着三人从他身前跨过,进入玄冰洞中,而后骤然跳起,朝青竹峰奔去……
玄冰洞长而深邃,最后跨入玄冰洞的稽睿走到掌门身侧回道:“师父,门口的弟子跑了,想是去青竹峰报信去了,要不要弟子将他捉回来?”
“随他去吧,若他能将那位请来倒也能解了本座的疑惑,就怕他请不来。”掌门玄元双眼微微眯起,闪过一道晦暗的光,射向冰洞深处。
眼神活泛的青年弟子顿觉找到了机会,上前恭敬地回道:“禀掌门,弟子是巳元殿外殿的刘吉,半年前奉命看守玄冰洞。就在三个月前,弟子看到秋师叔祖拢着一身宽大的黑袍进了玄冰洞,他在洞中待了整整一夜才出来,出来后就交代弟子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得打开大门,当时弟子听着就起疑,但想着他是师叔祖,就算有什么不当的指令,做徒孙的也不好反驳。但在不久前,洞穴中忽然传出了动静,弟子想着掌门的教诲,所以赶忙朝大师兄报告此事。”
掌门玄元赞赏地点头:“刘吉,此事你做得很好,本座记下了,从今日起,你就调入主峰,跟随稽睿在刑事堂做事。”
刘吉大喜叩拜:“多谢掌门恩典!多谢稽师兄提携!”
玄元抬手虚扶起刘吉,含笑道:“玄冰洞越深寒气愈重,以你灵士一阶修为尚无法抵御,你且去外面等候。”
青年弟子闻言一脸激动地再次拜谢:“多谢掌门关怀,弟子这就去守门。”
说罢,再次磕了头才拜退而出,看得稽睿不屑地撇过脸去。
掌门玄元扫了他一眼:“稽睿,想要成为掌控全宗的上位者,就要管住自己的言行,而适当的施恩更是御下之道,你要学的还很多。”
稽睿立时一脸羞愧的跪地:“弟子知错了,多谢师父的教导。”
“起来吧,如今我们主峰一脉与青竹峰彻底闹翻,我们要做的就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要将之彻底压下!”掌门玄元眼底射出危险的光芒。
稽睿起身,方正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欲言又止。
“说吧,在为师面前你不用吞吞吐吐。”
稽睿得了应许这才道:“师父,虽说云桥深渊一事,咱们与秋师叔祖闹得不太开心,但秋师叔毕竟是本宗唯一的元婴道君,且他向来不理俗物,咱们以后只要敬着点,便会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掌门玄元一声冷哼,“从前他可有收徒?从前他可会当众让本座丢尽颜面?从前他可有让本座在同门面向威信扫地?”
稽睿看到自家师父脸上闪过的恨意,额上冒出冷汗,立时跪地请罪:“徒儿失言,还请师父责罚。”
玄元脸上恢复了慈善的面容,俯身将稽睿扶起,叹气道:“睿儿,为师将一切都告知你,就是想要你知道,如今主峰一脉岌岌可危,若你没有强势手段,待为师坐化之后,甚至不等为师坐化,这掌门之位怕就要旁落了。”
“师父,徒儿明白了。”稽睿握紧了拳头,方正的脸上第一次闪过阴厉之色,“师父放心,徒儿誓死也会护住主峰的掌门之位!”
玄元一脸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叫了声好:“有你这话,为师就放心了。你且跟在为师身后,随为师一道探查秋白在这玄冰洞做了什么,或许我们就能找到压下他的机会了。”
稽睿应声跟上,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师父莫不是要找求师叔祖堕落成魔的证据?按照师父的说法,秋师叔祖本命法宝被毁,又被魔煞侵袭,十有**是无法将魔煞祛除体外的,那么最后多半是要成魔的,只要找到他成魔的证据,那就可以将之赶出紫微门,那青竹峰就可以纳入主峰之中。
师父曾说过,这青竹峰原本是属于主峰的,但后来立派祖师在青竹峰坐化后,不知为何留下遗命,令青竹峰独立出去。而此后数千年,紫微门的元婴道君大半出自青竹峰,尤其这一千年,主峰与十二殿都再无元婴道君出现,但青竹峰收徒虽少,但代代皆有一人成就元婴道君之位,最近的便是秋师叔祖,于五十年前晋级元婴。
于是,整个紫微门都传言,青竹峰中藏着晋升元婴的秘笈,但奈何立派祖师的遗命,便是掌门也无法插手青竹峰,就只能旁敲侧击,但历届青竹峰峰主都宣称没有秘笈,不过此说法并不能让主峰信服。
稽睿心道,就算失去了秋师叔祖这个元婴道君,但若是由此得了晋级元婴的秘笈,宗门便可涌出新的元婴道君,更多的元婴道君,于宗门乃是大有助益之事!
秋师叔祖本不该藏私,所以就算主峰朝他下手,也是他自找的!
对,是他自找的,主峰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稽睿眼底射出暗芒,随掌门一道走到最后一道冰门前,眼前一片白雾,门缝中溢出的寒气更是激得他打了寒战,他立时加大了灵力输出,加厚周身的灵力罩,而后朝师父望去,后者朝他吩咐:“打开它。”
稽睿应诺,手抵在冰门上,顿时一股寒气突破灵力冲入他的掌心,顺着掌心蔓延至胳膊,惊得他立时将所有灵力都运至手臂抵御寒气,而后轰击在冰门上——
嘭!
冰门被轰开,白雾升腾的冰室中,一个盘坐于地的人影映入瞳孔,他陡然一惊,张口喝道:“你是谁?”
鱼幽唰地睁开眼睛,皱着眉头扫了一眼稽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紫微门的后辈就是如此对前辈大呼小叫的么?”
“前辈?”稽睿冷笑,“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在掌门大弟子面前自称前辈,你若是紫微门的弟子,只一条僭越之罪就可以将你赶出紫微门!”
“原来是掌门大弟子,难怪如此没大没小,原来是有传承的。”鱼幽讥讽,目光越过稽睿,落在脸色发黑的掌门玄元身上。
“臭丫头,你居然敢辱我师父,今日我就教训教训你!”稽睿大怒祭出宝剑,但宝剑刚动,就被一只手按住,他回头,惊愕喊道,“师父?”
掌门玄元按住稽睿,望着鱼幽沉声问道:“小师妹为何会在此处?”
鱼幽挑眉,不答反问:“这正是我要问掌门的,莫不是你们知道我在此修炼,特意来探望我?”
二人这一番对答,惊得稽睿失声惊呼:“你,你是秋师叔祖新收的弟子?”那个让师父颜面尽失之人?只是这后一句稽睿咽了回去。
鱼幽目光转向稽睿,唇角一勾:“小师侄,还不来拜见师叔吗?”
稽睿脸色顿时青了,刚刚差点被他教训的黄毛丫头,转身变成了他的师叔,还要让他行礼……稽睿攥紧了拳头。
“去拜见你小师叔。”
身侧响起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稽睿扭头,惊愕地扭头喊道:“师父?”
“难道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玄元佯怒,朝稽睿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稽睿咬牙,上前一步,双手交叠,拇指相对,俯身而下:“弟子稽睿见过小师叔,弟子刚刚不知小师叔身份,多有冒犯,还望小师叔恕弟子不知之罪。”
鱼幽就盘坐在冰地上,实实在在受了稽睿的拜礼,却并没有让他起身,而是抬眸凉凉地望着玄元道:“掌门教导的徒弟果然能言善辩,但我实在不明白,若是无知便可无罪,那些因为无知而犯错的弟子,掌门也会因此而不惩戒他们吗?”
玄元双眼一眯,深深地看了鱼幽一眼,转头对稽睿斥道:“稽睿,你以下犯上不敬长辈,就罚你在玄冰洞中禁闭一月,以示惩戒!”
“师父!”稽睿惊愕抬头,别说一月,便是此时他都快要抵御不住玄冰洞中的寒气了,若真是禁闭一月,他体内经脉都会被冻伤!惊慌之下,他伸手抓住师父的衣袍哀求,“求师父开恩,弟子真是无心之过,日后弟子再不敢犯。况且,就算要惩戒弟子的不敬之罪,按紫微门戒律,最重不过受十道鞭笞。”
玄元皱眉,将衣袍扯出,怒斥道:“你身为掌门大弟子,犯了错自然要罪加一等!”
“师父,便是罪加一等,难道就要毁了弟子的经脉,让弟子修途尽毁吗?”稽睿不甘质问,瞠目怒视鱼幽。
鱼幽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道:“稽师侄,我不是刑罚堂的,这惩罚也不是我定的,不用瞪着我。不过,说真的,我向来不喜欢我修炼的地方有旁人,既然现在你要关禁闭,师叔我就只好回青竹峰了。”
说罢,抬脚朝外走,只是刚走出一步,就被玄元张口唤住。
“小师妹且慢,师兄有一事不明,你是何时来到这玄冰洞?又为何要在玄冰洞中修炼?要知道这玄冰洞里的寒气,便是筑基修士都未必能抵御得住。”
“怎么,我青竹峰人的行踪还要向掌门报告?”鱼幽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本掌门不敢管青竹峰人的行踪,但玄冰洞乃是本门惩戒之地,小师妹无声无息地进入,怎么也得跟本掌门解释一句。”玄元沉声道。
“解释?”鱼幽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师兄这掌门做得很安稳嘛,既然你要解释,不如我们一起当着全宗门的面,在解释我如何进入玄冰洞之事时,顺便跟大家解释一下当日深渊底发生的事情。”
“深渊底”三字让玄元脸色瞬间铁青,隐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发出骨节咔嚓脆响声。
“怎么,师兄这是怒了,想趁着我师父赶来之前斩杀我?”鱼幽说着这话,神情却闲适得很,袖袍一动,隐隐露出一点镜面,一闪而过。
玄元骤然一惊,扯动唇角勉力朝鱼幽笑道:“小师妹误会了,我只是在气恼徒儿不争气冒犯了师妹。秋师叔还要养伤,就勿要打扰他了。”
“养伤?”鱼幽轻笑,“掌门难道不知,我师父的身体早已痊愈了吗?”
“已经痊愈了?怎么可能?”玄元失声惊呼,但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辩解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没有料到师叔痊愈这么快,毕竟他本命法宝被毁,又被魔煞侵体,按常理论,没个三五年是绝无可能痊愈的。”
“常理?什么样的常理,是以你这庸人为理?”鱼幽讥讽,“掌门行将就木尚不能突破金丹后期,居然在此揣测元婴道君的伤势何时痊愈,你不觉得好笑吗?当然,你这庸人若是不信我师父伤势痊愈,不如随我回青竹峰一探虚实如何?”
眼前女童嚣张的讥讽激得玄元额头青筋跳起,但她脸上肆无忌惮的神情又如一盆凉水浇在他的头上,若是她说的是真的呢?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正惊疑间,玄冰洞中忽然响起一阵奔跑的脚步声,紧跟着一声大喊响起:“小师妹,我来保护你!”
声未落,一道身影急冲冰室而来,玄元扭头只一眼就认出,来人便是被众殿主看中最后却成功求得秋白同意入了拜在其门下的应修然,他的眉心一跳,立时朝鱼幽笑道:“小师妹,我改日再去向秋师叔请安。”
玄元说罢,转身就朝外走,差点与冲入冰室的应修然撞上。
鱼幽眼疾手快,伸手将应修然扯到身边,张口就问:“师父怎么不来?”
应修然冲入冰室,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见鱼幽安然无恙,心中放下一半心,但鱼幽的问题却听得他一愣,脱口道:“师父他……”
鱼幽怒声截断他的话:“师父他是不是觉得只要派你来就足够了?哼,他莫不是以为,他受伤之后,这紫微门上下依然敬他为元婴道君?他若是不露面,别人指不定以为他死了呢!”
应修然虽不明事由,但他毕竟不傻,立时从鱼幽话语中听出了危险,清秀小脸顿时露出怒容:“师妹,刚刚谁欺负你了?咱们现在就去找师父为你做主!”
说罢,拉住鱼幽就朝外走。
冰室之外,已经没了掌门玄元的身影,只不知他是真的离开了,还是隐身了。
鱼幽桃花眼一挑,扯住应修然道:“别急,先把冰门关上再走。”
应修然一愣,转头朝冰室望去,这才看到冰室中还蜷缩着一个快被冻成冰块的身影。
听到冰门要被关上,“冰块”惊慌跳起,朝外冲来,但刚冲到门口就撞上冰门,嘭地摔飞出去,一时竟起不了身。
“稽师侄,你就安心在里面待上一个月,毕竟是掌门亲口定下的惩戒,我这青竹峰的人也不好插手不是?”
软糯的声音带着笑意,话未落,冰门就嘭地彻底关实,稽睿崩溃大叫:“师父救我,师父救我出去!”
隔着冰门,稽睿的大叫细弱蚊蝇,鱼幽从冰墙上取下门禁玉牌收入袖中,转头朝一脸惊愕的应修然瞪了一眼:“愣着干什么,要当冰柱吗?”
只冲入玄冰洞不到一刻钟就差点被冻成冰柱的应修然,猛了一激灵打了喷嚏,应声跟上鱼幽的脚步,又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道:“小师妹,你取走了门禁玉牌,若是他冻死在里面怎么办?”
“你傻啊,没有门禁玉牌,难道就不能暴力破门吗?”鱼幽白了应修然一眼,把玩着手中玉牌道,“我拿走这玉牌,不过是想看看掌门会不会为了他那爱徒,破坏紫微门上千年的戒律。当然,他也可以去青竹峰找我要回这门禁玉牌。不过,这得看掌门有没有这个胆子。”
鱼幽扭头,朝后方看去,唇角勾起一抹邪意的笑,应修然无意中瞥到她的笑容,惊得又哆嗦一下,欲言又止。
“收起你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有一个悲天悯人的师父我已经受够了,你若敢学他,我就将你赶出青竹峰!”
鱼幽这话成功让应修然闭嘴,二人很快消失在前方冰道中。
冰室前,凭空出现一道身影,正是先行离开的玄元,好似察觉到他的现身,冰室内叫喊更凄厉了。
“师父,求求您救徒儿出去!”
玄元脸色黑沉,他定下将稽睿禁闭玄冰洞的惩戒,乃是为了树立他公正严明的形象,又朝紫微门上下昭示青竹峰狠辣的行事,以便他收拢人心和打压青竹峰。
但这惩戒定下之时,他就暗自决定赐给稽睿抵御寒气护住经脉的丹药,所以稽睿在玄冰洞中禁闭一月也会毫发无损。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秋白伤势痊愈的消息让他一时惊乱,应修然的到来更逼得他提前离开,以至于让丫头钻了空子,竟将稽睿关入了冰室之中!
这禁闭玄冰洞,与禁闭在寒气最重的冰室,是两个全然不同的惩戒,后者比前者酷厉十倍!
目射寒光,拳头握紧,玄元猛地一拳轰了冰门上!
嘭!冰门震动,稽睿隔门惊喜大喊:“师父,再轰击几拳,冰门就能破了!”
听到稽睿的声音,玄元闭上眼,再睁开时撤回拳头,面无波动地安抚道:“睿儿,你且安心在里面待上一月,一月之后为师亲自来接你。”
说罢,转身就走,身后是稽睿凄厉而绝望的喊叫。
“不,师父,您不能丢下徒儿!”
……
刚刚走到青竹峰脚下,就有一个身影冲了过来,鱼幽皱眉厉喝:“站住!”
那人似被鱼幽的气势骇住,前扑的身形骤然定住,一张憨厚的脸露出笑容,朝鱼幽恭敬地揖礼:“您是小师叔吧,弟子霍山,是未辛殿外殿弟子,之前守卫在玄冰洞前……”
鱼幽此时心急进入青竹峰,哪里耐烦听一个叫货山还是山货的人啰嗦,抬手打断他道:“说出你的目的,或者立即滚!”
霍山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长得漂亮又软萌的小女娃性子如此……凌厉,不过,他也干脆,立时单膝跪立道:“弟子想入青竹峰,求小师叔成全!”
紫微门中,除了主峰与青竹峰外,十二殿分为内殿和外殿,这外殿弟子得到的资源和培养极少,相当于放养,是以各殿的外殿弟子若是被其他殿主或者主峰看中,便可以将其调走,并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当然,被青竹峰收入的外殿弟子,紫微门的历史中还从未有过。
鱼幽并不知道这些,但她只一听到霍山的目的,她想都没想,张口吐出两个字:“不行!”
霍山闻言脸色顿时一暗,但依然不放弃道:“弟子只求做一个外峰扫地弟子即可……”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若再纠缠,我就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霍山抬头看到眼前女童的冷绝的神情,只觉得前路都暗了下来,他满脸绝望,转头看向女童身侧的男童。
应修然收到霍山的目光,记挂着他叩山报信的恩情,拉了拉鱼幽的袖子道:“小师妹,若不是他来报信,我也不知道你会被人欺负……”
“住口!”鱼幽张口喝止应修然,目光戒备地朝四周打量,确认四周没人后才暗松了一口气,回头发现应修然依然一脸茫然,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霍山问道,“你,什么修为?”
霍山一愣,旋即眼底燃起希望的光芒,立时回道:“小师叔,我半年前成为了灵士。”
“好,你现在就是青竹峰的人了。”鱼幽一口定下,霍山狂喜,双腿跪地,嘭嘭嘭地磕了三个响头,激动地满口道谢:“多谢小师叔,多谢小师叔……”
鱼幽却没耐性听他道谢,喝道:“赶紧起来,随我们一道入峰。”
霍山欣喜若狂,起身后就想起自己的行李,朝鱼幽请示道:“小师叔,弟子先去未辛殿外殿取了行李,一会就来青竹峰。”
鱼幽桃花眼骤然眯起,盯住霍山道:“你若是敢朝外走一步,就永远别想踏入青竹峰一步!”
霍山被她的话惊住,尤其是她盯着他的眼神,霍山的后背竟冒出了冷汗,只一瞬,他便点头道:“弟子不去了,弟子都听小师叔的。”
算你识相,不然我唯有杀了你,才能防止师父不在青竹峰的消息泄露出去……鱼幽眼底的寒意散去,冲霍山微一颔首,抬脚跨上山脚的石阶……
一踏上石阶,鱼幽立时对跟上来的应修然道:“立即封山!”
“封山?”应修然面露不解,还未等他提出疑问,就见小师妹骤然冷下的神色,他便不敢在问,立时从怀中掏出一根长着翠绿竹叶的枝桠,这枝桠正是师父临走前特意炼制宝物,好让他以低微都法力也能掌控封山阵法。
他往枝桠上灌入灵力,竹叶一颤,碧光绽放,看得一旁的霍山面露惊奇。
但鱼幽望见竹叶上微弱的碧光,眉头一皱,张口催促:“动作快点!”
恰此时,一道身影朝青竹峰疾飞而来,张口喊道:“请稍等——”
应修然闻言动作一滞,刚要应声,一只小手就按在他手中的枝桠上,刹那间,碧光大放,刺得他双眼发疼,忍不住闭上眼,手中的枝桠却在此时咻地一声蹿飞而出。
霎时,枝桠好似活了一般,化作一道碧光绕峰飞行,所过之处,升起一片碧色光幕,那疾飞而来的人影嘭地撞上光幕,就被反弹而回,落在山脚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封山了?”
来人惊愕,然话未说完,碧色光幕之后的景物就模糊起来,唯有石阶上女童清冷的目光让他心底发憷,他刚张口唤出“小师妹”三字,光幕骤然大亮,旋即灵光骤散,眼前唯见一片竹林苍翠欲滴,但刚刚还在眼前的石阶却不见了,石阶上的女童以及旁人都不见了。
来人眉头一皱,整衣朝前揖礼道:“小师妹,师兄我是寅武殿殿主吴鹏,听闻秋师叔伤势痊愈,特来拜见!”
鱼幽只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接住飞旋而回的碧绿枝桠,当着应修然的面揣入袖中,应修然也不敢讨要,只伸手拉住欲要转身的鱼幽道:“小师妹,他是寅武殿殿主,当日还是他带着我到青竹峰,我才有机会求得师父收我入门。”
鱼幽偏头觑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诮:“你很喜欢替人求情吗?”
应修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一声后清秀的小脸就泛起了红晕,解释道:“我是见他人很好,所以才……”
“所以才让他进入青竹峰,亲眼见到师父不在,然后让掌门过来找茬吗?”鱼幽冷声打断他话,一脸嘲讽。
应修然脸色一白,立时摇头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也没准备让他进山,但还是要见面说一声……”
“既不准备让他进山,那要跟他见什么,说什么?”鱼幽看到他这副老好人的模样心烦,拂袖冷哼,“当日若非我昏迷,就决然不会让你进山。你既然如此喜欢与人沟通,看来是耐不住青竹峰的寂寞,等师父回来,你就离开,免得看得我心烦。”
此话一出,应修然脸色瞬间惨白,他当然知道师父最看重小师妹,收下他也是为了让他照顾小师妹,若是小师妹要赶他,师父未必不会同意。
鱼幽丢下这句话后,就不再理会脸色发白的应修然,转身看向一旁的霍山,霍山头皮一紧,立时摇头道:“弟子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而且弟子喜欢清静,若非秋师祖和小师叔下令,弟子决然不会踏出青竹峰半步,也不会跟青竹峰之外的人说一句话。”
“总算有个懂事的。”鱼幽缩紧的眉头松了几分,抬头扫了眼四周竹林,隐约可见兽走禽飞,她回首对霍山道,“你就在这山脚建造一个屋子住下,吃喝什么的也自己解决,没事不要上山打扰。”
霍山欣喜应诺,见她要走,忙道:“小师叔还在长身体,弟子每日猎些鸟兽熬汤给小师叔送上去可好?”
鱼幽闻言脚步一停,她想到自己那糟糕的厨艺,便要点头,恰此时,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师父临走前交代我照顾小师妹,膳食之事我自会安排妥当,”应修然背负双手,小脸上满是严肃地对霍山道,“霍师侄只需在这山脚住下,勤修苦练即可。”
献殷勤的机会被抢走,霍山憨厚一笑,朝比他修为低了一整阶的男童恭敬回道:“弟子记下了,日后必当勤修苦练,不负师叔所望。”
应修然小大人一般颔首,而后转头去看鱼幽,却发现原地已经无人,他忙拾阶追上去,却发现不管他如何加速,前方的身影都与他相差十个台阶,显然对方并不想理会他。
小脸上露出懊丧的神情,他继续追赶,一边提声问道:“小师妹,你今日想吃什么?”
听到这话,鱼幽肚子里不可抑制地叫唤起来,她回身,居高临下地扫了眼气喘吁吁的应修然,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平日吃什么就做一份送来。”关键是要快!当然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为压制肚中的饥饿,小脸不自然地绷着,颇有些纡尊降贵之意。
应修然却极为高兴,三两步跨上十道石阶,跑到鱼幽身侧道:“青竹峰没有米面,我便挖了林中竹笋,舀了山中泉水煮汤,师妹可食得?”
白水煮竹笋!
光想想就知道那滋味如何,鱼幽很想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吞回去,但要面子的鱼幽最后也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抬脚走上山顶竹屋,嘭地一声将应修然关在门外。
而后,满屋子找吃的,但除了屋顶苍翠的竹叶,屋子里没有任何能入口的东西。
在玄冰洞中没吃没喝三月,又在刚刚耗尽所有灵力开启阵法的鱼幽双腿一软,歪到在床上,她捂住又干瘪又冰冷的肚子忍不住哀嚎:“便是耗子进来,也得饿死啊!”
“师妹,竹笋烫好了,我给你送进来吗?”屋外响起应修然的问询。
鱼幽再无气力嫌弃白水煮竹笋,挣脱起身坐到竹桌前,才开口应道:“进来。”
竹门嘎吱推开,应修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过来,霎时,灵泉水混着竹笋的清香溢满了整个屋子,鱼幽双眼一亮,接过汤碗仰头灌下!
“师妹小心烫!”
鱼幽张口就要喷出滚烫的汤水,但在这一声着急的提醒下,涨红着一张小脸生生咽了下去,看得应修然目瞪口呆。
滚烫的汤水灌下去,虽烫了一嘴泡,却也驱散了残留在体内的玄冰洞的寒气,缓解了肚子的饥荒,她睁看眼,看到应修然一脸歉意,忽然觉得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还有吗?”鱼幽将碗递过去。
应修然已经做好鱼幽将碗砸在他身上的准备,如今却听到她语气如此和善,一时倒是有些发懵。
“没了?”鱼幽蹙眉,正要说那便算了,手中瓷碗就被夺了去。
“有,还有很多,师兄这就给你盛去。”应修然说着就一阵风地跑出了竹屋
鱼幽失笑,心道师父收的这徒弟虽好管闲事,但总归对她不错,要不要赶他离开日后再说吧。
寅武殿殿主吴鹏青竹峰下彷徊了好一会,也不见人出来,也没人应他,他只得怏怏回返,满脸的疑惑不解。
只是还未等他回到寅武殿,就迎面碰上了掌门玄元,后者一脸笑意地问他:“吴师弟,你刚刚去拜见秋师叔,他可曾说了什么?”
吴鹏是个直性子,也是急性子,是以他之前一从掌门口中得知秋白伤势痊愈了,就急匆匆地飞向青竹峰,而今吃了闭门羹,自然不吐不快:“若是见到他还好,我根本连青竹峰都没能进去。”
掌门玄元眼底闪过一道异光,佯装不解地道:“怎么没能进去?莫非是秋师叔不肯见你?”
“我也不知道,我刚赶过去,就看到秋师叔刚收的那小师妹开启护山大阵,我唤她,她也不理,也不知是她当日在深渊之底的怨气还未消去,还是秋师叔一早下令不让我等入山。”吴鹏一脸苦恼地拍头苦思。
“师弟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秋师叔不见你,而是他此时根本不便见你,比如重伤未愈。”掌门玄元双眼微眯。
“掌门师兄,你都把我弄糊涂了,不是你说秋师叔伤势痊愈了吗?”吴鹏一脸茫然。
“我也是在玄冰洞见到小师妹时,听小师妹说的,并没有亲眼见过秋师叔。”
“等等,玄冰洞,小师妹为何会去玄冰洞?她一个炼气士如何受得了玄冰洞的寒气?”吴鹏粗神经的人也生出了疑惑。
掌门玄元眼底闪过一道暗光,深深地看了吴鹏半响,直把吴鹏看得心底发毛,粗着嗓门道:“掌门师兄你有话就说,这般直直地看我,我都要怀疑师兄对我某种不可说的企图,嘿嘿。”
掌门玄元被吴鹏这话噎得脸色发青,压下心头的郁气,他扫了四周一眼,抬手设了一个隔音禁制,才一脸郑重地对吴鹏道:“我本欲不想将此事扩大,但既然师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那我就直言,我怀疑秋师叔不但没有痊愈,而且反倒可能已经被魔物控制,那魔物就是你我的小师妹。”
“魔物!”吴鹏惊呼,而后猛地摇头,“不可能,当日在深渊之底,掌门师兄不是亲自探查过,小师妹身上根本没有魔物,也是因为这事,秋师叔才对你大为不满。”
“魔物狡诈,既然能伤了秋师叔,为何就不能避开我的探查?”掌门玄元一席话将吴鹏驳得哑口无言,又加了一把火道,“你可知,那女童不过初阶炼气士,却可以在玄冰洞寒气最重的冰室里待上三月却安然无恙?你可知她只因稽睿事先没向她见礼,就把他关入了冰室,还取走了冰室门禁玉牌?我刚要求情,她就威胁我不得破门带走稽睿,否则就让秋师叔拿我是问。吴师弟,你说她如此狠辣的行径,难道还不能判定她就是魔物吗?”
“你说得都是真的?”吴鹏惊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刚刚在青竹峰吃闭门羹的场景,浮现那女童射向他的锐利眼神
掌门玄元看到吴鹏这副神情,就知道他刚刚的话奏效,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转瞬就一脸肃然地拍着吴鹏的肩膀道:“师兄知道你一时还不能接受秋师叔被魔物控制的事情,但为了除去魔物,为了紫微门的安危,也为了秋师叔的安全,咱们不能再迟疑下去,你即刻去召集众位殿主来紫阳殿议事,但事先不可透露半点消息,以免被魔物提前知悉。”
吴鹏被掌门这副郑重的神情震住,几乎下意识地保证道:“我这就去叫他们来紫阳殿,保证半点消息也不会透露。”
“师兄相信你,”掌门玄元含笑颔首,冲他摆手,“去吧,本座在紫阳殿等你们。”
吴鹏一脸沉重地领命离去,掌门玄元却嘴角翘起,抬头望着青竹峰方向,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秋师叔,你别怪师侄手段狠辣,要怪就怪你收了一个性格狠辣的女童做弟子,否则师侄还真找到对付你的机会不是?
说起来,师侄还得感谢这位小师妹,若非她急匆匆封山,师侄或许就真的相信你身体痊愈了。
呵呵,上天如此帮我,我若是不能乘机将你们清除,那我这掌门就真的做到头了!
“哈哈哈哈”掌门玄元仰天大笑,笑声尖利,一股肉眼无法看透的黑气从他体内蹿出,凝成一张狰狞的鬼脸
青竹峰上,鱼幽心底一动,放下手中汤碗,冲出竹屋。
“师妹,怎么了?”应修然追出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此时日薄西山,霞光中的一座宫殿如蒙上了一层神辉,浩大庄严,他笑着鱼幽道,“那是紫阳殿,入门那日我曾进去过,很是漂亮。等师父回来了,可以让师父带你去看看。”
鱼幽根本没有理会应修然,眉头微蹙,莫非刚刚感应到魔煞是错觉?
看来,她得找机会再去深渊之底一次。
目光一闪,鱼幽转头问应修然:“你说山上有泉,在什么地方。”
应修然见鱼幽终于再次理会他,顿时欢欣起来,指着左面道:“在那边,有三里远,我带你去。”
“不用,你留在这里,不得离开这里半步,若是等我回来发现你动了,我就立刻将你赶出青竹峰。”鱼幽瞪着桃花眼威胁他,而后顺着他指示的方向寻泉而去
青竹峰方圆十里,翠竹林立,但因在灵气浓郁之地,便是普通竹子,历经万年更替,也能进化成灵竹,甚至有些已然变异。
鱼幽发现了一株紫色的竹子,竹节枝叶上隐隐散发着紫光,就在峰顶泉眼之侧。
鱼幽双眼发亮,不止这紫竹珍奇,就连这泉眼吐出的水也蕴含着着灵气,显见这是一个灵泉之眼。
泉眼冒水,淌过紫竹根须,汇聚在下方天然成形的水池中,泉水漫溢,朝四周蔓延而去。
原本她来寻这泉眼是为了洗澡,所以才命令应修然呆在原地不许动。但如今探知它是灵泉,鱼幽忽然觉得用灵泉洗澡太奢侈了。
不过,想到秋白这不管不顾任灵泉浇灌下方的竹林,鱼幽一下子心安理得了,脱下身上衣物,跳入水池之中。
灵气氤氲,微凉的水漫过肌肤,毛孔舒张,鱼幽捧起一捧灵泉灌入口中,舒服得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沙沙——”
恰在此时,紫竹无风自动,鱼幽眉头一皱,伸手抓住了伸展至灵池边上的紫竹根须,喝问:“你可是成妖了?”
根须被抓住,紫竹剧烈抖动,枝叶晃动得厉害,却并没有张口回应,也没能拔地而起,鱼幽恍然:“原来你距离成妖还差一步,不过秋白既然容你继续待在这,我今日就放了你。”
说着,她松开了紫竹的根须,桃花眼中却绽放着精光,普通灵竹顶多能炼制成法器,可成了妖的竹子就截然不同的。等这紫竹经历雷劫彻底成妖的那一刻,趁其还未恢复时,抹去它元神上的意识,将竹身丢入炉鼎炼制,说不得还能得一件可成长的灵宝。
不过,树木类比之妖兽更惧劫雷,除非得大机缘,或者得强者相护,否则百分之百会被劫雷劈成竹炭。
也不知这紫竹渡劫之时,秋白能不能回来。不过,就算他回来护得紫竹渡过雷劫,以他那悲天悯人的性子,可会同意她将紫竹的意识灭掉,炼制成灵宝?
只一想,鱼幽就断定秋白不会同意,既然如此,那她要不要赶在他回来之前就取了这紫竹?
鱼幽目光闪烁,一时拿不定主意。
似察觉到危险,紫竹瑟瑟发抖,晃动得枝叶沙沙作响,鱼幽闻声抬头,伸出食指摩挲着下巴,眼底闪过精光:“我说小紫,咱们打个商量吧,等秋白回来,我替你求情,让他护你渡过雷劫,而作为回报,你将半截竹身和半拉元神送我炼器如何?”
虽然只有一半竹身和元神会让炼制而成的法宝威力大减,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鱼幽觉得自己这个交易很公平,当然,首先得忽略掉没有她求情,秋白也会护住紫竹渡劫之事。
但显然,紫竹虽懵懂,但对自己看着长大的秋白很是了解,它晃动枝叶沙沙作响,似在拒绝鱼幽提出的交易。
鱼幽眼神一冷,跃水而出,穿上衣物,捡起地上的匕首,望着紫竹冷笑:“你不同意也行,我现在就砍了你。”
紫竹似被她的威胁吓住了,俯下竹身,枝叶凑到她的身前,似在俯首认输,鱼幽笑了,抚着紫色枝叶道:“这才乖嘛,放心吧,到时你虽失了半截竹身,我会允你继续留在灵泉侧修炼,过个数百年,你就能重新长全身体了。”
紫竹剧烈晃动,似在回应她的话,但这抖的跟筛糠一般的架势,越压越低的竹身,让鱼幽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一落,鱼幽心头骤然一凛,她抬头望天,发现天色不知何时黑了,但却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反倒乌云压顶的憋闷感。
“你大爷的!”鱼幽张口喷出这一个字,拔腿就跑。
此刻,她终于知道为何紫竹主动跟她打招呼了,原来它不是单纯懵懂,而是要找人护它渡劫。
她自己就是一个看见乌云就逃跑的主,护他妖渡劫,那不是找死嘛!
鱼幽想得明白,逃跑动作奇快,但紫竹显然将她当做最后的救星了,伸出竹枝缠住了鱼幽的双腿,猝不及防的鱼幽噗通摔到在地。
鱼幽恨得要死,翻身握着匕首挥砍竹枝,当的一声,竹枝无损,飞溅出一串火花,鱼幽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根待渡过雷劫就成妖的灵竹,岂是普通匕首能砍得动的?
狂风大作,头顶的乌云越聚越多,越压越低,那隐约散发的威压,可是比普通的雷电要强上成百上千倍。
鱼幽有预感,若是雷劫劈下,便是秋白在场,他都未必能救得了她,因为这雷劫强度会根据在场最高修为者而定,也就是说,秋白若在场,这雷劫强度就会骤然提升到元婴级别。
鱼幽不敢肯定,以她受雷电“厚爱”的程度,劫雷是会劈渡劫正主,还是她这个被厚爱者。
隐隐的,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脸色苍白,大脑飞速转动,她勉力扯出一个笑容对紫竹道:“小紫你这样捆住我,我便是想帮你渡劫也施展不开,你赶紧松开我的脚吧。”紫竹沙沙晃着枝叶,似在犹豫,鱼幽再接再厉,“我保证,你放开我,我也不会逃走。快点,雷劫要降下了!”
恰在此时,上方传来闷雷声,乌云隐隐被撕裂,紫电银蛇在乌云边缘游走,紫竹似被吓住,缠住她的双脚的竹枝一松,鱼幽立时跳起,运灵于脚,顺着狂风亡命飞逃。
至于紫竹,自求多福吧!
“沙沙沙——”
身后是紫竹剧烈的摇晃声,似在谴责她说话不算数,也似凄厉哭求,但鱼幽向来心硬皮厚,逃得更快。
逃出雷劫覆盖的一里范围,鱼幽也没有停下,直冲到竹屋前,望见那真个待在原地没动的应修然,皱眉叱道:“没看到有劫云吗?还不快下山!”
“劫云?”应修然愣住,抬头望见上方那乌云,恍然自语,“原来那就是劫云啊,难怪我心底似压了一块石头一样。不过,咱这青竹峰没人渡劫啊。”
紫阳殿中,十二殿主齐聚,气氛凝重。
辰水殿殿主水玄君豁然起身,娇俏的脸上一片凛然:“掌门师兄,这只是你的猜测,我们不能因为没有证据的猜测就攻上青竹峰。要知道,青竹峰原是祖师坐化之地,而今又是宗门中辈分最高修为最高的秋师叔的道场。若让外人知道我们如此不敬祖师和长辈,日后我们紫微门还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掌门玄元张口反驳:“正是因为青竹峰是祖师坐化之地,也正是因为青竹峰是秋师叔的道场,我们才不能坐视魔物藏于其中,否则那才是对祖师不敬,那才是置长辈安危于不顾!”
“魔物?”水玄君挑眉斜了主座上的掌门一眼,翻看着自己染了蔻丹的指甲,嘴角勾起一抹笑,“掌门师兄莫不是忘了,当日你在我之后可是亲自查看过那小娃娃的,当日你也承认她身上没有魔物,而今你再攀扯此事,倒让师妹怀疑,掌门师兄莫不是因为当日之事入了魔障……”
“放肆!”掌门玄元豁然起身,一脸黑沉地叱道,“本座念你是本座嫡亲师妹此次不与你计较,但你若继续这般诋毁本座,本座决不轻饶!”
此话一落,满殿寂静,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主位上的掌门。
平日里,水玄君行事做派向来张扬,又毫无顾忌,但因着她是紫微门十二殿主里唯一的女修,年纪又是最小的,且容貌娇美,众殿主多让着她,而最宠她的便是与她拜在前一任掌门座下的玄元,因此每每争抢弟子,因着玄元的偏帮,水玄君每每能抢到她想要弟子。
但如今,掌门玄元态度大变,让众殿主不由得相信水玄君刚刚无意中吐出的话——
掌门或许真的有可能,因着当日深渊之底的事入了魔障……或者说,他起了心魔。
掌门玄元立时察觉到殿内气氛变化,他眉头一皱,握住扶手的手背青筋冒出,一股黑气从掌心溢出,恰此时,殿门哐当砸上门槛。
“咦,怎么起风了?”坐在末尾的一位殿主惊咦。
“不是风,是雷,是劫雷!”掌门玄元双眼射出厉光,拂袖飞跃出殿,望着上空的乌云哈哈大笑,“青竹峰,是青竹峰方向的劫雷!”
十二位殿主也纷纷冲出大殿,抬头望着青竹峰顶的乌云,惊疑不定:“青竹峰为什么会出现劫雷?山上不过三人,这劫雷威力达不到元婴强度,但那两新收的弟子不过炼气士,距离遭遇筑基期的劫雷还远着呢!”
“你们只想到晋级劫雷,就没有想过,这是天道降下劫雷剿灭魔物吗?”掌门玄元阴测测的说道。
众人闻言一怔,细想之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可是深渊之底的魔物,那深渊之底自万年前紫微门建立之初便就是禁地,万年的时间,甚至更长远的时间,孕育出一个天地不容的魔物,也不是不可能。
“掌门师兄,你有什么主意。”一位殿主转向掌门玄元问道。
其他人的目光也转向了掌门,等待他的回复,唯有水玄君冷笑道:“天道若要剿灭魔物,何须等到今日,三个月前魔物冒出之时就该降下天劫了。反正魔物什么的我是不信的,要我说,这青竹峰灵气浓郁,或许孕育出化妖的灵竹也不一定,这劫雷便是化妖之劫。”
“青竹峰岂有主峰灵气浓郁?主峰尚且没有化妖之树,青竹峰怎可能有化妖之竹?”掌门玄元双眼一眯,盯住水玄君道,“师妹,你今日是执意与师兄做对吗?”
水玄君眉头一皱:“我不过是说出自己的看法,有何不可?”
眼见二人要起争执,一位殿主上前劝解道:“到底是魔物还是化妖天劫,咱们等着劫雷落下不就知道了吗?”
“等雷劫降下那就晚了!”掌门玄元大喝一声,环视众人,沉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若那女娃果真是魔物,一旦劫雷落下,整个青竹峰都会被毁掉,包括在峰内被魔物控制的秋师叔,以及那个地灵根天才!甚至,魔物为了抵御雷劫,极有可能会拉着紫微门中所有人,包括你我的性命来做祭物!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在劫雷落下来之前,攻破护山大阵,杀死魔物!”
此话一落,众人齐齐变色,却依然有人心存疑虑,但在听得掌门玄元下一句话后,终于坚定了主意。
“为了青竹峰的传承,为了紫微门满门弟子的性命,宁杀错,不放过!”
嘭!青竹峰上,狂风刮起竹门狠狠撞到门框上。
鱼幽看到应修然那不急不慌感叹劫云的神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青竹峰是没人渡劫,但有灵竹的化妖雷劫。雷劫一落,护山大阵早晚会被击破,这青竹峰就再也没有屏障,自然别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过,你却是不同,你天资好,自然有人乐意接手,我这魔女还是早点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罢,鱼幽转身就朝山下跑,身后顿时响起了应修然着急的声音:“师妹等等我,师父交代过,让我保护你的!”
“大言不惭,等你比我强了再说这话!”鱼油讥笑一声,飞速朝山下奔去。
玄冰洞,靠着吸收寒气,九寰珠终于将她体内的魔煞都吸收了,而在魔气消失的那一刹那,九寰珠回馈了一部分极为精纯的灵力,助她从中阶炼气士,直接突破到高阶炼气士,由此,鱼幽追上了应修然的修为进度。
而且,经过九寰珠提炼的灵力,要比普通修士修炼而来的灵力要精纯数倍,威力自然也要强上数倍。
所以,之前启动护山大阵时,应修然颇为费力且速度缓慢,鱼幽却可以眨眼间将之启动。
但鱼幽前世修魔,她并不清楚灵力的细微差别,只觉得体内灵力的威力比之她前世初入魔士时的魔元都不弱。
运灵于足,鱼幽迅疾如风,很快就将应修然甩得没影。
狂风大作,翠竹伏地,山顶的乌云越聚越多。
只用了片刻,鱼幽就赶到山脚,她找到正在伐木建屋的霍山,唤住他道:“紫竹化妖天劫将至,等到护山大阵破碎的那一刻,即刻离开,若有人问起,你就说自己是被这劫雷引来的,但绝对不能对人提起你是青竹峰扫地弟子之事。当然,你若是要就此脱离青竹峰也不无不可。”
霍山被鱼幽最后一句话吓得噗通跪地,惊呼道:“小师叔您这是要赶弟子走吗?弟子不走,既入了青竹峰,弟子便与青竹峰共存亡!”
“亡你个头!”鱼幽被气得爆粗口,“青竹峰亡不了,但师父未回,一旦阵法被劫雷击破,我们三人没了庇护之所,若有人起了恶意,你可想好如何自保?”
霍山被问住,而后迟疑地问道:“小师叔,您是不是过虑了,门中之人对青竹峰一向敬畏……”
鱼幽冷笑打断他:“你若依然抱着这想法,便即刻离开青竹峰。”
说完这话,鱼幽也不理会霍山的辩解,转头看向刚刚追过来的应修然:“还有你,若依然这般天真愚蠢,不如早点投入掌门的怀抱,免得日后被清算。当然,若果有一日师父回来,我会告诉他,是我赶你走,他自然不会责罚你。”
“师妹!”应修然骤然提高嗓门,一双细长的眼睛第一次愤怒地愤怒地瞪向鱼幽,“我知道师父最疼你,我也知道师父收下我也不过是为了照顾你,但我既然入了这青竹峰,青竹峰就是我的家,我绝对不会背弃家,不是背弃师父!”
最后一句话,应修然是大声吼出来的,鱼幽被他吼得愣了一瞬,霍山就乘机插进话来:“小师叔,弟子蒙小师叔提携入了这青竹峰,日后不管青竹峰是荣耀还是没落,弟子都不会背弃青竹峰,也决然不会背弃师叔祖和两位师叔。”
真的不会背弃么?鱼幽暗嗤一声,人心易变,誓言承诺她是再不会信的。
不过看这一大一小红着眼的模样,鱼幽不欲与他们争辩,淡淡地道:“你们一个说奉师命要照顾我,一个说绝不背弃我,那我说的话,你们可会听?”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自然是听的。”
“那好,阵法一破,应修然随霍山返回未辛殿,一道等到师父的归来。”鱼幽肃然吩咐道。
“那你呢?”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鱼幽正要回答,心头一凛,抬头就看见一群人在朝这边急速飞来,领头的正是掌门玄元!
一大一小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看到半空中那气势汹汹的来人,脸色顿时变了,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鱼幽的担忧顾虑并不是无的放矢!
鱼幽目光一凛,瞬间改变主意:“霍山,你立刻奔向青竹峰后山,大阵一开,立时离开,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也不要再回返青竹峰,否则被人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安排好霍山,她转向应修然,指着半空中那唯一的金丹女修道:“你则在阵法破开之际去寻她相护,且将青竹峰一切的事宜都告诉他们,只要你知道的就都说出来,不要妄想你能欺瞒住他们,至于他们信不信你就不用管。记住,你俩活着就是不背弃青竹峰,死了就什么都不是!”
二人愣住,鱼幽朝霍山厉目叱呵:“还不跑?不跑就即刻逐出青竹峰!”
霍山双眼一红,拔腿朝后山奔去。
他知道,三人之中,他虽修为最高,但比不过应师叔天资出色,也比不过小师叔在秋师叔祖心中的地位,他是这紫微门中最不起眼最平庸的低阶弟子,等到掌门向青竹峰开战,他就是第一个被炮灰之人。唯有按照小师叔的安排,赶在被他们发现之前躲起来,才能逃脱一命。
“小师叔,你一定要保重!”霍山猛然扭头大喊,双眼泛红。
“快滚!”鱼幽不耐地挥手,霍山却咧嘴一笑,应声化作一阵风滚出了鱼幽的视线。
“师妹,你如何打算?”应修然抓住鱼幽的袖子,“你跟着我一道去找玄君真人可好?”
鱼幽嗤笑:“我得有多傻,才会自投罗网?”
恰此时,天上乌云隐隐传出闷雷声,她立时扯回自己的衣袖,拔腿朝与霍山相反的方向,一边回头呵斥跟上来的应修然:“待在原地替我拖延时间!”
“拖延”二字如同定海神针,将应修然的双脚牢牢定住,鱼幽一转眼就消失在应修然的视线中,他清秀的小脸满是忧色,眼神却分外坚定,朝着鱼幽消失的方向道:“师妹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拖住他们。”
风声将应修然的声音送入耳中,引来鱼幽一声嗤笑:“就你一个炼气士能拖住一众金丹修士?我若不这么说,你能乖乖呆在原地?若非看在你是秋白徒弟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至于她自己的死活……鱼幽抬头望天,银光刺目,一道雷电轰然劈向山顶。
鱼幽神色一松,很是庆幸劫雷没有劈偏。相比那阴狠的掌门,她更害怕天上的劫雷,如今见此一幕,她大松一口气。
但下一瞬,鱼幽瞳孔骤缩,劈向山顶的劫雷生生拐了个弯,朝她直劈而来!
这一瞬,鱼幽甚至没精力去咒骂贼老天,纵身扑向前方巨石——
轰!雷电轰击在头顶上方,碧光亮起,抵住劫雷,但光芒比之最初黯淡了一分。
鱼幽从巨石上跳起,抬头望着天空再次凝聚的劫雷,神色凝重。
树木之类的化妖天劫,少说也有三九二十七道劫雷,以现在这情形来看,护山大阵,顶多能抵住九道,之后的十八道她该如何避开?
“靠!”鱼幽忍不住咒骂贼老天,雷电劈她也就算了,但这紫竹的化形天劫凭什么也劈她?
这一瞬,眼底冒出戾气,鱼幽纵起奔现山顶,他大爷的,她去将紫竹砍了,没有引劫的紫竹,她看这天劫还劈不劈得下!
轰!
就在鱼幽纵起的瞬间,又一声巨响,却不是来自天上的劫雷,而是在来自峰外的攻击,碧色光幕乍现,漾起波浪。
“看,魔物就在那!”掌门玄元手指着她,大声喊叫,面容得意而狰狞。
透过漾起的波浪,外界便可窥探阵内之景,众人看到那五岁小女娃扭头朝他们望来,一双桃花眼澄澈又愤怒,直让他们心底发虚和不忍,有着这样澄澈眼神的小女娃真的会是魔物吗?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攻击啊!击破阵法,就能杀死魔物,拯救整个紫微门!”掌门玄元冲他们怒吼。
这一番话再次打消了众位殿主心中迟疑,但辰水殿殿主水玄君却拂袖道:“反正我是不信那女娃是魔物,我也不会攻击青竹峰!”
掌门玄元目光一厉,射向水玄君:“水玄君,你不攻击就滚一边去,再敢出言动摇军心,门规处置!”
水玄君眉头一皱,还要张口却被一位面容苍老的殿主截住:“玄君师妹,掌门师兄说的有理,你且去一旁等候,有我等十二人,足够打破青竹峰的阵法了。”
“就凭你们十二个金丹就能打破青竹峰元婴道君设立的阵法?”水玄君嗤笑,扫见众位殿主的黑脸,尤其是掌门玄元阴沉如水的脸,她咯咯笑了两声,“那师妹就静候诸位的佳音咯。”
阵法刹那间修复,隔绝了外人的视线,但不妨碍阵内之人观看阵外之景,听到阵外之言。
鱼幽暗道,那水玄君不知是真心相信她,还是因着对秋白有所企图,所以才维护她。但不管如何,有水玄君的维护,就算阵破了,应修然那小子也能被保住,她也算对得起秋白了。
鱼幽倒不怕他们真能打破阵法,但是天上的劫雷能啊!两相叠加之下,这护山大阵只怕破得更快。
心底发急,鱼幽加速跑向山顶,但上山可不比下山容易,刚跑出两步,轰隆一声巨响,第二道劫雷降下,却又如第一道一般,劈落山顶的前一刹那,生生拐了个弯,转而朝她直劈而来——
咔嚓!
手臂粗的劫雷轰击在头顶上方,虽没有劈中她,但足够她头皮发麻,护山大阵嗡鸣作响,光幕漾开层层波浪,阵外是掌门尖利的喊叫。
“看到了吗?劫雷在劈那魔物,她就是魔物,不然劫雷如何会劈她!”
劫雷劈落的一幕,掌门玄元这话,终于打消了众人所有的疑虑,便是落至山脚下的水玄君也脸色一变。
应修然同样看到了劫雷,但他却一脸愤怒地冲外喊道:“你们胡说,师妹不是魔物,她不是魔物!”
鱼幽恨不得对上天竖中指,大爷的,来上这么一出,她便不是魔物也是魔物了,阵法一破,她在紫微门再无容身之地了!
便是秋白现在赶回来,也救不了她,除非他愿意为了她对抗整个紫微门。
他可能吗?
鱼幽嘴角扬起一丝凉凉的讥诮,自然不可能!
目光一厉,鱼幽再不理会阵外,全力冲向山顶。
一道又一道劫雷在头顶上方劈落,鱼幽都没有半点停顿。
一刻钟后,鱼幽终于抵达山顶,望见泉眼处那株紫竹时,阵法已经摇摇欲坠,上空乌云正在凝聚第七道劫雷,那天地威压压得人几乎窒息。
“沙沙沙——”
看到鱼幽到来,紫竹似极为高兴,剧烈摇晃着枝叶,竹竿弯下,凑到她身前。
鱼幽并没有理会,而是加速朝紫竹的根部奔去,因为唯有从紫竹根下手,才能最快地杀死紫竹,消弭这场劫雷。
紫竹却没有意识到危险,只当她是来帮它的,摇晃着枝叶更加欢喜,竹竿几乎扭成了结凑到她身前拂蹭。
大爷的,一根竹子也这么会卖乖撒娇!
轰!
第七道劫雷凝聚成形,轰然劈落,这一瞬,紫竹竟将自己缩成了团,缩向鱼幽怀里,但它再怎么缩,一根擎天紫竹也是庞然之物,没能缩到鱼幽身下,反倒将鱼幽顶得倒飞而出。
鱼幽嘭地摔落于地,劫雷几乎同时咔嚓劈至她头顶阵法上,嗡鸣之声中杂夹着破裂之声,鱼幽看到一道道裂痕出现在护山光幕上,仿若蜘蛛网一般快速像四周蔓延而去。
“她在山顶!大家一致攻击,马上就能攻破阵法了!”掌门玄元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鱼幽从地上起身,桃花眼一暗,厉芒如箭,射向疾飞而来的玄元等人,隔着裂成蜘蛛网的光幕,冲他们凉凉一笑:“来吧,看你们是先打破这阵法,还是先被劫雷劈中。”
此话一落,疾飞而来之人全都色变,他们仰头望天,乌云翻滚,银光紫电游走其边缘,第八道劫雷正在快速凝聚,那散发的天地之威压得他们呼吸一滞,气息一乱,用灵力支撑在半空的身体差点坠落下去。
一名殿主慌忙稳住身形,急声朝掌门道:“掌门师兄,咱们不能靠得太近,否则劫雷会将咱们归为护魔之人,一道降雷劈死!”
“是啊,咱们不能靠得太近,”其余人附和道,“反正劫雷要劈那魔物,阵法早晚会破,咱们就候在外面,一旦魔物出逃,咱们就立即朝她攻击,将之灭杀。”
掌门玄元神色剧烈变幻,一时狰狞,一时着急,似在挣扎着什么,但只一瞬,他目光一厉,扫向众人:“你们就能保证在她阵破之后一定将她灭杀?”
众人被质问得一滞,一人皱着眉道:“但就是现在击碎阵法,不也一样是让她出逃吗?”
“所以,我们要在劫雷劈落的前一瞬,朝阵法攻击,破除阵法,让魔物无法借助阵法躲过劫雷,让魔物死在劫雷之下!”掌门玄元双眸赤红,那狰狞的神色让众人心中一凛,竟不敢出言反驳。
他双眼一眯,抬头望着天上翻滚的乌云,眼底闪动着赤红的光,阴沉的声音混着风雷之声从口中吐出:“所有人听令,在本掌门下令攻击时,若有人迟疑拖延,以背叛宗门论罪!”
众人心神一慑,肃容应令:“谨遵掌门法令!”
山顶上,从地上爬起的鱼幽,听到这片整齐的应令声,眉头一皱。
她虽不懂阵法,但也知道,因为没人主持,这护山大阵威力要弱上不少,况且此时法阵光幕已经裂痕累累,其自动修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劫雷劈落的速度,又有外敌齐攻,怕是真能如了他们的意。
沙沙沙——
紫竹再次凑到鱼幽身前拂蹭,似乎在为刚刚将她顶飞之事道歉。
见到罪归祸首凑过来,鱼幽双目一厉,灭了紫竹,劫雷消失,她还有一丝活路,否则真是万劫不复了!
“小紫,阵法破了,你也活不了,不如提前去地府报道吧。”鱼幽眯着桃花眼,轻抚紫色竹竿,却下一瞬纵身一跃,落至泉眼处,手一翻,匕首现出。
也不知是忘了,还有秋白离开得太匆忙,抑或者他是故意的,自始至终秋白都没有给鱼幽准备一件法器,她身上唯有的便是从世俗界带来的一柄护身匕首。
匕首是凡器,但鱼幽用灵力裹在刀刃上,威力顿时提升数倍,化作一道寒光劈向紫竹裸露至地面的根须——
当!
火花飞溅,根须上出现一道浅浅的痕迹,紫竹似乎被她的举动惊住了,在她砍向第二刀时,才剧烈抖动起来,那条根须啪地从土壤中挣出,泥土飞溅,成功避开鱼幽劈下来的匕首。
鱼幽目光一闪,盯着那根躲闪的根须道:“居然能动了,那你立时跑出青竹峰,我便不砍你!”只要紫竹跑出青竹峰,跑得足够远,想来劫雷拐弯也拐不出十里八里,她也安全了。
紫竹瑟瑟抖动,但除了这条飞舞的根须,其余根须根本没有破土而出,鱼幽目光一厉:“既如此,那别怪我咯!”
话未落,鱼幽扑过去,手中匕首砍向紫竹不能动的根须——
哗——
一道大浪骤然从身后冲来,鱼幽一惊,闪身避过,才发现紫竹居然用枝叶卷动池中灵泉攻击她,浪费啊!
张口接住飞溅的水珠,顺喉而下,炼化为灵力进入丹田。
这一瞬,鱼幽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只是不等她抓住,阵外一道暴喝传入耳中——
“所有人出击!”
霎时,灵光大暴,法宝齐飞,轰然攻击在法阵之上,兹兹声响,光幕片片破碎,鱼幽大惊躲闪。
恰此时,一物从她袖中滑落,正是一根长着翠绿竹叶的枝桠。
此前,她便是将灵力灌入枝桠由此了开启了法阵,便知它是操控阵法的宝物,而今枝桠滑落,鱼幽一惊,若是这枝桠被余波击毁,阵法是不是此毁了?
这般想着,鱼幽立时去抓枝桠,但她的指尖刚触到枝桠,枝桠一颤,咻地直蹿上天,蹿至那片即将崩碎的光幕处,竹叶一抖,滢滢碧光洒落,如层层波浪,漾至破损之处,将之修补。
“那是秋师叔的法器!”一位殿主惊呼道,手中正要发出的第二道攻击也随之停住了。
那枝桠上带着秋白身上的气息,且那枝桠与秋白被毁的本命法宝竹节分明同源,所以众人认定那是秋白的法器。
既然秋白的法器出现,意味着他人在青竹峰。
下意识的,其余殿主也纷纷停下手下攻击。
掌门玄元双眼一眯,立时瞠目冲着青竹峰怒声叱道:“秋白,天罚降临,剿灭魔物,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地护着魔物,你是要与天道为敌,与紫微门为敌么?”
望见翠竹枝桠快速修复破损光幕,鱼幽心头微松,听到掌门的怒斥,不由得冷笑:“天罚?瞎了你的狗眼,你没看到这是紫竹的化妖天劫吗?还是你装作看不到,为了找借口杀我,找借口诋毁秋白!”
“魔物还在狡辩,若真是紫竹的化形天劫,那劫雷为何不劈紫竹,只冲着你劈!”掌门嘴角勾起狰狞的笑,提声道,“秋白,本座知道你在山中,你不出来,究竟是被魔物控制了,还是执迷不悟?若是前者,我们做后辈的会全力击杀魔物救你出来,但若是后者,本座只能以叛门之罪处置你了!”
望见被他这番话蛊惑得目光再次坚定的十数位殿主,鱼幽嘴角勾起一抹冷诮,正道修士的虚伪无耻,前世她领教得够多了,没想都今世这么快又一次领教了,然则打嘴炮向来不是她的专长,况且他们既然认定了她是魔物,不管她说什么,这群人道貌岸然之人都不会信的,至于秋白……
呵,让他自己亲自领会一下自己门派的“善意”和“正义”!
轰!阵外又一轮攻击,火焰箭雨、法宝利剑齐齐轰击在碧绿枝桠上,枝桠嗡的颤动,碧光大放,抵挡火焰箭雨,但却有一柄利剑咻地穿透碧光,划过枝桠——
当的一声,两片碧绿竹叶被击落,枝桠光芒顿时一暗。
“加紧攻击,毁了那法器!”掌门玄元厉声催促,同时骈指念诀,指挥那柄利剑再次攻击枝桠。
恰在此时,上空轰隆一声闷响,劫云上雷光暴亮,方圆十里皆被笼罩耀耀雷光之下,其旁十数位殿主脸色大变,身形暴退,大喊提醒:“劫雷劈下,掌门快躲开——”
只是他们的喊声哪里比得过九天天雷速度,掌门玄元仰头,瞳孔中映着一道比之前劫雷粗上三倍不止的雷柱,瞳孔深处的一团黑气惊慌隐遁,他的眼神恢复清明,但此时,劫雷轰然劈落——
“啊!”
惨叫被淹没在轰鸣声中,护山光幕上的枝桠也旋即被雷柱淹没,光幕只哀鸣一声,消散而去。
鱼幽瞳孔紧缩,那让魂魄都为之颤抖的天地之威当头罩下。
这一瞬,她惊惧的发现,她现在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更无法做出躲避或什么防御举动,只能眼睁睁地那道雷柱朝她直劈下来——
但在这一刹那,眼前忽然出现大片紫色,但刹那间,紫色被雷光淹没,团团紫色枝叶化成飞灰,但有一截紫色竹竿压在鱼幽身上,挡住了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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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竿骤然压下,力量极大,撞击得鱼幽张口喷出一口血,噗!
血染竹竿,然在这一瞬,竹节上冒出一片奇异灵纹,裹住她喷出的鲜血,灵纹鲜血交织成一个玄奥图案!
看清图案的那一瞬,鱼幽差点昏死过去,那是灵宠契约,有谁见过灵宠不禁主人同意,强行缔结的?
原本,她以为紫竹护她是因为它跟秋白相处久,感染了他的傻气,谁知傻的不是紫竹,而是她自己!
灵宠契约一旦签订,主死宠死,宠死,主人也得半死!也是说,签订了灵宠契约是将二者绑在一条船上。
而今,雷柱在头顶三寸的地方,紫竹必然灰飞烟灭,但它居然还要拉上她这个垫背的!
曾经的魔修巨擘鱼幽,如何能接受这种强行绑定?
抬手要击散朝她眉心直射而来的玄奥图案,但在这一瞬,上空忽然坠落一物,当地击中她的手臂——
咻!玄奥图案以迅雷之势没入她的眉心,契约建立!
鱼幽甚至来不及去看击中她的是何物,在契约建立的一瞬,在她与紫竹生出感应的一瞬,雷柱轰然劈落!
紧缩的瞳孔中,紫光雷电交织,但只一息时间,自竹节上散发的紫光被雷电吞噬,竹竿寸寸黯淡,而后化成焦炭。
紫竹哗哗颤抖,痛苦万分,而这炙热灼痛之感通过灵宠契约反馈到鱼幽身上,她一声闷哼,张口喷出一口血!
艳丽的血珠落雷电中,瞬间化成飞灰。
下一瞬,是不是她也要在雷电中化成飞灰?
桃花眼中闪过愤恨和无奈,她张口吐出三个字:“九寰珠……”
话音未落,雷电连紫竹带人一并包裹,但在包裹的一刹那,一道流光骤然亮起,连人带竹瞬间消失在原地。
轰!雷电在原地轰出一个巨大的坑,山石竹林全然消失。
在雷电轰落的前一瞬滚落而出的紫鼎撞到一株翠竹,咔嚓破碎,碎鼎之中,滚出一个人形焦炭,他睁着眼,一脸惊惧地望着眼前的巨坑,喃喃自语道:“是我眼花了吗?”
“掌门师兄,你还活着,太好了!”一道身影飞落而至,扶起人形焦炭,惊喜的喊道。
掌门玄元,最后时刻,祭出了紫微门的宝器——混元紫鼎,这才捡回了小半条命,但宝器却毁了,人也被雷击成的焦炭,一张脸乌黑一片,也难为赶来之人还能认出他来,他伸出黑爪抓住来人,急声问道:“你刚刚可有看到一道流光?”
“什么流光?没有啊。”来人正是十二位殿主之一,他疑惑地问道,“掌门师兄,你是不是眼花?”
掌门玄元拽着来人又问:“那魔物呢?是不是逃了?”
“雷劫之下,魔物怎么可能逃得掉?”来人回道。
“你们都看到她死在雷劫下了?”掌门玄元口中溢着血,却犹自追问。
“是啊,我们都看到她死在雷劫下,你看,上方的的劫云都散了。”来人伸手指着上空对他道。
刚刚还劫云密布的天空,此刻云散月出,星辰点缀,仿若刚刚的雷劫只是幻觉。
刚刚躲过雷劫的众位殿主纷纷降落山顶,此时的山顶比之劫雷前足足矮了数丈,更有一个触目惊心的焦黑大坑。
“没想到青竹林居然长出了一株变异紫竹,只可惜跟那魔物一道被雷劫毁了。”一位殿主满脸痛惜的说道。
此言一落,所有人脑海中都闪过一个念头,那劫雷覆盖了整个山顶,它到底劈的是魔物,还是紫竹?
难道,这天劫真有可能是紫竹化妖之劫?
“秋师叔呢?你们可有看到秋师叔?”寅武殿殿主吴鹏忽然惊呼道。
众位殿主闻言一惊,不约而同想到一种可能,秋白的竹屋在山顶,山顶都被削平了,重伤未愈的秋白哪里还有命在?
想到这,众人脸色渐渐白了,不约而同地自问:为了铲除可能的魔物,牺牲掉宗门唯一的元婴道君,到底值不值得?
“掌门师兄你怎么了?”一声惊呼,将众人的思绪打断,他们赶忙围至掌门玄元身侧,看到他吐血昏死,众人一片慌乱。
“快,快将掌门带到主峰灵池中!”
“去藏宝阁为掌门师兄取来最好的疗伤丹药!”
一片喧杂慌乱,却在顷刻间飞离了山顶,唯留下一个巨大的雷坑,洒落黯淡的星光。
“小师妹——”应修然冲至山顶,跳入雷坑,徒手翻找。
经过雷击的地面坚硬如铁,不过片刻,指甲翻出,满手是血。
水玄君站在雷坑边上,看着应修然跪地掘土,忍不住摇头叹息:“雷劫之下怎可能生还,你不要再找了。”
“不,我不相信,小师妹她一定还活着,她还活着……”话未说完,眼泪哗哗流了下来,他哽咽道,“我答应过师父,要保护她的。”
想到那有着一双水濛濛的桃花眼的小姑娘,水玄君脸上现出一丝遗憾,劝慰道:“等秋师叔回来,自然可以为你小师妹报仇。趁着他们还没有注意到你,你随我回辰水殿,等着你师父回来。”
“不,我要留在青竹峰!”应修然仰着一脸泪痕,倔强地对水玄君道,“我相信小师妹一定没死,我要找到她,照顾她,等着师父回来。”
说罢,他低头继续用手挖掘雷坑,水玄君什么也没说,闪身至他伸手,灵指一点他的左肩,应修然双眼一翻,软到在她怀里。
水玄君摇头叹息:“跟秋白一般的性子,我便只能让你睡上一阵了。”
袖袍一抖,一块锦袍飞出,见风化成一朵白云,她抬脚跨上去,白云咻地蹿飞出去……
青竹峰山顶再无人息,唯有冷风垂落一片星光,寂静凄冷。
忽然,雷坑上空冒出一团身影,上方还压着一根灰黑的竹子。
“靠!”鱼幽张口喷出这个字,嘭地砸落在坑底,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身上的竹子足有十长长,先一步架在坑底上方,不然再被砸一次,她又得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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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紫,不,你现在应该叫小灰了,你下来,咱们来算算帐。”鱼幽扶着摔疼的屁·股,呲着牙站起身,朝上方的竹子勾了勾手,桃花眼中闪过幽幽暗芒,一脸阴沉。
竹子一颤,缩成一根三尺长的棍子,黑乎乎的,光秃秃的,如同烧火棍一般,与烧火棒唯一不同的是,它剩下半根被雷击焦的根须。
缩小后嘭地砸落在坑底,又骨碌碌滚到鱼幽身前,根须扎入地面,而后嗖地弹起直立,再朝鱼幽拜了三拜,似乎极为乖巧。
但是这样一根装乖卖巧的“烧火棍”,强行与她缔结契约,逼得她最后只能动用最后的手段逃出绝境——
躲入九寰珠内,启动它的时空转移之能!
且因为多了这么一根“烧火棍”,九寰珠将她拉入珠内空间不过一瞬将她甩了出来,却耗费了这段时日积攒的所有能量。
此时九寰珠已然沉睡,鱼幽无法感应到它的存在,如同九寰珠最初进入她体内时的状态一般无二。
九寰珠能量消耗也罢了,在她的进入空间的前一瞬,分明看到一个人形焦炭瞪大双眼正朝她这边看着,九寰珠的秘密直接暴露人前!
虽然对方未必能猜透她拥有九寰珠,但一旦她现身,对方能确认她怀异宝,此后便是不死不休!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人形焦炭是掌门玄元,本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所以,在她没有把握一下子弄死他的时候,必须藏起来,不能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桃花眼中幽光闪烁,鱼幽伸手攥住“烧火棒”,冷冷地道:“告诉我,你有什么用处,否则我只能将你当柴火烧了。”
紫竹在渡劫中途消失,化形雷劫中止,它自然没能成功化妖,此时,它顶多算是半妖,不能化成人形,也不能口出人言,又没有天生妖术,看起来,除了当柴火烧,真没什么用处。
鱼幽的威胁让“烧火棒”明显害怕起来,它在原地滴溜溜地转起来,但这副卖乖的模样明显不能打动心硬的鱼幽。
鱼幽眼神越来越冷,“烧火棒”被吓得一激灵,忽然想起什么,拔出根须,沙沙地朝前爬行,而后停在一处,扭过身朝鱼幽晃了晃,似在招呼她过来。
鱼幽终于生出一丝兴趣,抬脚走了过去,看到“烧火棒”猛地将根须扎入土里,被雷击后坚韧如铁的地面,被根须扎得咔咔破碎,土块飞溅,鱼幽皱眉闪身避开土块。
“烧火棒”钻入土坑,越挖越深,泥土在坑旁堆成了堆,天上的月亮从中天滑落至西边,鱼幽面露不耐:“你到底在弄什么?你再这么瞎挣脱浪费我的时间,我将你埋在坑里……”
话未说完,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鱼幽心中一动,闪身凑到坑前,恰此时,一股水流骤然喷涌而出,哗地喷了鱼幽一脸。
但鱼幽却没有生气,而是双眼发亮,张口吞咽水流,只是,刚吞了一口,水流忽然消失,“烧火棒”从坑里冒了出来。
此时,“烧火棒”不再是一层焦黑的表皮,而是干枯的灰黄色,连顶端竹节上也长出一片翠绿的竹叶。
显然,化形天劫降临,紫竹没能渡劫成功,反倒被劈得退化至变异之前。只是因着强行与鱼幽缔结了灵宠契约,获得了行走之能。
鱼幽桃花眼一眯,瞪着它质问:“灵泉呢?是不是被你独吞了?”
“烧火棒”连连晃头,那片翠绿的竹叶颤了颤,忽然冒出一颗水珠,水珠从竹叶上滑落,滴溜溜顺着竹竿绕圈游动,更有浓郁的水灵气从水珠上逸散而出,只吸一口,体内灵力都活跃起来。
“这是……这是泉眼!”鱼幽失声惊呼,桃花眼瞬间大睁,眼底冒出狂喜,但鱼幽却没有靠近,更没有伸手去捉那泉眼。
只因为泉眼极为溜滑,普通修者根本无法捕捉到它,所以之前在灵池沐浴时,鱼幽根本没有打过泉眼的主意。
但现在,泉眼居然在“烧火棒”上游走,显然泉眼对“烧火棒”没有丝毫戒备之心。
鱼幽吞了口唾沫,桃花眼弯了起来,对“烧火棒”亲昵地说道:“小紫啊,你若有办法留住泉眼,我给你找个灵气浓郁的地方,让你重新长成紫竹。”
“烧火棒”却晃了晃顶端,晃动竹竿上的水珠差点甩出去,鱼幽心底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水珠。
但水珠噗地崩碎成水流,黏在竹竿上,鱼幽暗呼可惜,便要收回手,谁想“烧火棒”却骤然拔根倒在鱼幽手上,而后顶端猛然朝她的掌心一戳——
鱼幽皱眉,正要将它甩出去,但整根竹竿连同根须都在一瞬间钻入她的掌心,顺着她的经脉游走。
“你在闹什么”鱼幽张口叱呵,这种被灵宠爬到体内任意施为的感觉非常非常地不爽!
这便是宠强主弱带来的弊端,便是“烧火棒”将泉眼带入她的体内,都没能让鱼幽消下怒火。而在她的话落下的瞬间,竹竿游走的速度骤然加快,钻入她的丹田之中——
嗡!
似有什么在丹田中炸开,鱼幽闷哼一声,跌坐于地,伸手按住了脐下丹田之处,桃花眼中原本的沉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狂喜之色。
她重新感应到了九寰珠,而更让她惊喜的是,除了那两次被短暂带入珠内空间时才得一窥的珠内之景此时也能感应到了!
灰蒙蒙的空间,上方一轮圆盘,上面镌刻着纹路,玄奥神秘,散发着黯淡的光,这分明是鱼幽在死海荒岛上得来的骨碟。
不,此时不能唤它为骨碟,它此时的模样,更似一轮黯淡的太阳。
空间下方,咕咕噜噜冒着泉水,泉水之侧是一株干枯的竹子,唯有顶端竹节上长着一片翠绿的竹叶。
鱼幽惊喜交加,她忽然领悟,日为阳,水为阴,木为生机,阴阳互生,这或许是九寰珠空间能够显现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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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幽前世纵横修魔修真两界,却从未听闻有谁拥有能够存活物的空间,但她今日见到了!
回想九寰珠一步步开启的过程,鱼幽心中火热,等她寻来更多的灵物异宝放入九寰珠,到时它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惊喜?
鱼幽激动之极,心念一动,欲要进入空间,但是,九寰珠没有半点反应!
九寰珠这是拒绝她入内吗?
桃花眼眨了眨,她尝试沟通灵泉侧的竹子,不久前与她缔结灵宠契约的灵竹,稍稍晃了晃,而后再无动静,自此鱼幽也再也无法与它生出感应!
这一刻,鱼幽忽然想起,连空间的那轮“太阳”也是吸了她的血,认了她为主的,但是,自从它进入九寰珠内后,她再也无法调动它了!
鱼幽蹭地起身,眉眼间凝着阴郁,这算什么,进了九寰珠空间后,它们跟她无关了?
靠!
鱼幽觉得此刻只有这一个字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她的骨碟,她的“烧火棒”,还有她的泉眼,眨眼间全都不属于她了!
鱼幽愤怒的咬牙,九寰珠哪里是什么神物,分明是跟她抢夺宝物的强盗!
虽然它在关键时刻救了她数次,但是在她眼里,它认她为主了,它救她是理所当然的!
但如今它给她的感觉是,她不是主,而是仆,为它收集宝物的奴仆,为了让她这个奴仆好好为它收集宝物,自然要保住她的性命。
鱼幽咬牙切齿,前世,她尚且算是九寰珠的宿主,今世居然沦落为九寰珠的奴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前世,九寰珠掌握在魔君手中,这是修真界修魔界中众所周知的事。而另一件众所周知的事,便是九寰珠无法认主,所以便是一直被魔君尘封在魔宫之中,却无一人敢去抢夺,及至魔君殒命的消息散播出去之后……
前世记忆如浮光月影一般闪过,鱼幽桃花眼骤然眯起,她忽然意识到,或许魔君一早知道九寰珠是个“强盗”,所以根本不将之“认主”……但是,最后他为何又将它生生拍入她的眉心,让她在死亡边缘上挣扎了整整九日?
难道,他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惩戒她的“不听话”?
回想他当时看她的眼神……鱼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明白,她当时是真的惹怒了他,他也是真的要惩戒她,但未必只有这么一个目的。
魔君行事,向来随心所欲,让人永远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看不清他的目的。
重生而回,鱼幽依然看不明白他,但她却没有多少时间浪费这件事上,因为此时暗夜离去,天色将明。
她有个预感,那欲要致她于死地的掌门必然会再次来青竹峰确认她的死活,她必须赶紧离开青竹峰。
但是,她能去哪呢?
今年新收的弟子是不过数十人,像她这般的五六岁女童更少了,她只要在紫微门任一殿中露面,怕是会被立刻认出来。
且她进入紫微门三个月,清醒时间不超过两天,自然不可能熟悉紫微门,但若是冒然进入荒野山脉中,怕是会一不小心撞入妖兽口边。
“咕噜噜——”肚子再次响起来,鱼幽苦恼地揉了揉肚子,迈开小短腿飞奔下山。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后山灵池中,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唰地睁开眼,眼底萦绕着一团黑气。
“师父,您终于醒……”一名青年弟子惊喜的喊道,但话未说完,被一双阴冷的眼盯住,惊得他倒退一步,疑惑又忐忑地问道,“师父,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似乎是看出青年的惊疑,池中之人垂眸压下了眼中翻滚的黑气,哗啦一声,从灵池中跃水而出,蹙眉问道:“那魔物呢,可曾抓到?”
“师父您忘了吗,那魔物死在雷劫下,是您亲眼所见的。”青年弟子眼底疑惑更甚,却还是恭敬地将一旁准备好的衣物给掌门递过去。
眼皮一跳,掌门叱道:“既是魔物,岂会这么容易死?立时派人将青竹峰围住,不管是人是兽,只要从青竹峰出来,立时将之擒住!”
青年更是惊疑,一时没动,却有寒气忽然从脚底冒出,他抬头对上一双猩红的眼,惊骇莫名,他跳起来跑:“去,我现在去!”
青年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过背的一瞬,掌门诡异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嘀咕了一声:“可惜。”
太阳从东边升起之时,青竹峰被包围,整个紫微门也闹哄哄的,都在寻找一个五六岁大的女童。
“听说了吗?刑罚殿已经贴出告示,谁敢窝藏魔物,与魔物同罪,谁要是找到魔物,或者提供魔物的行踪,奖励一千到一万灵石不等!”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咱外殿弟子一月份例才五块灵石,若是拿到奖励,那相当于拿了两百年至两千年的份例啊!”
“奖励是多,但是那也得有命拿啊,那可是魔物!”一人摇头叹息,“搞不好,灵石还没看到,被魔物吸干了血。”
“魔物?谁知道到是真的魔物,还是假的?”一矮个子青年嗤笑一声,“我可是去刑罚堂亲眼瞧了画像,那是一个漂亮女童,五六岁大,一双眼大大的,水灵灵的。”
此言一出,膳堂前顿时安静下来,恰此时,一人走到人群后,张口呵斥:“休要胡说,那女童被魔物入侵,这是掌门和众位殿主亲眼所见,昨日那场雷劫便是便是上天降雷绞杀魔物,只可惜最终被其逃脱。而今,刑法堂张榜寻魔,乃是为了整个紫微门的安全,尔等不但不能体会掌门的苦心,还在此处散播流言,你这是想去刑罚堂领一顿鞭子么?”
呵斥之人身着青衣,腰上系着代表主峰内门弟子的紫色剑穗,刚刚说话的矮个子青年吓得脸色铁青,连连俯身赔罪:“弟子错了,弟子再不敢胡言,还请师叔饶过弟子这一次无心之言。”
那内门弟子斜了他一眼,挥手让他离开了,四周之人也是一哄而散,但目光闪烁间,显然对巨额奖励很是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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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堂前众人一哄而散,那主峰的内门弟子眉头一皱,走入膳堂,此时用餐之人已经不多,一眼扫去能看能看个大概。
忽然,他目光一厉,走到一人身后猛地扣住其肩膀,将其身体掰过来,那是个不大的孩童,惊慌失措地刚要尖叫,内门弟子松开了孩童,冷脸道:“没事了,你继续吃。”
而后继续在膳堂中查找,又接连扣住两三个孩童,这一闹腾,膳堂里人心惶惶,但被那内门弟子的身份震慑,一时不敢离开。
内门弟子眉头紧锁,朝堂**应的膳食的杂役问道:“后厨在哪里?”
那杂役不敢怠慢,忙回道:“后厨在堂厅之后,从左侧这门能绕过去。”又殷勤的问道,“师叔是想找什么吃食吗,可要弟子陪同?”
“不用,在我出来之前,谁也不得靠近后厨。”内门弟子冷声丢下这句话,一时间,整个膳堂静若寒蝉,目视着他打开侧门,走了出去。
昏暗潮湿的后厨之地,堆满了锅瓢炊具与菜蔬竹筐。
一个装满了大白菜的竹筐轻晃一下,房门恰在此时嘎吱打开,清晨的阳光随着房门打开倾泻而入,竹筐立时不动了。
内门弟子跨入房中,他目光一厉,朝着那堆菜蔬竹筐一步步走过去,手按在腰上佩剑上,那无意中散发的气势激得剑穗晃动。
距离菜蔬只剩下最后一步时,铮的一声,内门弟子拔出佩剑,掌心处灵光隐现,嗖地砍向前方竹筐——
“仙师莫砍!”
一声疾呼,一名少年从竹筐间窜了出来,平凡的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长剑当的一声架在少年的脖子上,内门弟子喝问:“你是谁,为何躲在这里?”
长剑上寒光映着少年惨白的脸,他惊慌回道:“我没有躲,我是来替大厨拿食材的!”
“你是这里的杂役?”内门弟子眉头一皱,而后目光骤然一厉,“说谎!紫微门,便是杂役也必得身具灵根,修炼出灵力方得进入,而你身上根本没有一丝灵力波动。说,你是不是魔物幻变而出的?”
说着,内门弟子目光一寒,手一转,利剑朝少年脖子砍去,少年惊慌又笨拙地躲闪,但诡异的是,他恰躲开了利剑的砍杀。
少年惊慌解释:“我是没有灵根,但我修……”
内门弟子既认定少年是魔物,哪里肯听其解释,他目光一厉,攥着剑柄的手骤然一紧,灵力灌入,一道银光从剑柄瞬间蹿到剑尖,光华大盛,咻地脱手而出,朝少年急袭而去!
少年“啊”的大叫,一边躲闪,一边随手抓起身旁的竹筐锅盆扔向利剑,顿时剑光四溢,竹筐崩碎,菜叶乱飞,碎铁烂锅砸向四处,房中一片大乱。
“快停下来!”
数人急奔至后厨,当先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疾呼大叫。
内门弟子久攻不下,正是急躁之时,见有人敢违背他的命令擅自闯入后厨,顿时扭头大怒呵斥:“滚开,否则将你们一并当魔物处置!”
胖男人噗通跪地,抱住内门弟子的脚哭喊道:“师叔,您弄错了,里面的少年不是魔物,是小的的侄子,他刚入紫微门,不懂事冒犯了师叔,还请师叔饶他一命!”
“胡说!他身上没有灵力,怎么可能进入紫微门?”内门弟子抬脚将胖男人蹬开,继续掐诀指挥利剑攻击少年。
“师叔容禀,小的的侄子虽然没有灵根,但他于武修一途极有天赋,小的妄想着他或许能被寅武堂看中,所以求了关系,将他带入紫微门中。”胖男人爬回至内门弟子身前,急声解释。
在他话落之际,却见房中躲闪的少年很是轻松地抓起一顶足有五六百近重的铜锅,嗖地丢出撞向利剑,当的一声巨响,尖锐又刺耳,附近之人尖叫着捂住了耳朵,利剑被撞得倒飞而出。
瞳孔禁不住微微一缩,内门弟子抬手接住了倒飞而回的利剑,扫了眼灵光黯淡的剑身,抬头望向屋中少年,却见他面上带着惊慌,但脸不红汗不流,显然刚刚的拼斗并没有让他力竭。
目光一闪,长剑铮地入鞘,内门弟子转头问胖男人:“他叫什么?可曾上报执事堂?”
胖男人一愣,道:“他叫卢远,小的是以杂役的身份将他带入紫微门,所以走的是外事堂,并不曾报到执事堂。”
内门弟子冷哼一声:“外事堂行事如此疏漏,看来得好好整顿一番了!”
说罢,甩袖走,胖男人等人忙躬身拜送:“师叔慢走。”
等到内门弟子的身影消失,胖男人才敢直起身,谦卑的神色立时转变为怒容,转身朝少年呵斥:“臭小子,你真是无法无天了你,内门师叔你也敢惹,是不是哪天掉了脑袋你才知道痛?罢了罢了,你现在滚出紫微门,免得连累老叔我与你一道掉脑袋。”
被呵斥的少年,脸上却是一片从容,与刚刚的惊慌失措简直判若两人,他不慌不忙地拍去身上的菜叶碎屑,扬眉对胖男人道:“这不是没事吗?那人不过是吓唬你一声,你还真当真了?况且,紫微门要查找魔物,山门必然早已关闭,你算现在赶我走,我也走不出不是?”
胖男人被少年这番话气得白胖的脸都涨红起来,却又无从反驳他的话,拂袖怒道:“等到山门打开,你立刻给我滚出去!还有,马上将这屋子恢复成原样,否则你今天别想吃饭!你们谁也不许帮他,都跟我出去!”
胖男人最后一句话是瞪着身旁的数个杂役说的,杂役们朝少年挤挤眼,嬉笑着跟着胖男人一道离开了后厨之地。
少年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情,他也没有收拾屋子,而是走到屋子最里侧的一个竹筐边上,唇角勾起一抹笑:“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出来吧。”
竹筐里装着大白菜,与别的竹筐没什么两样,在少年说话之后也没有半点动静,少年挑了挑眉,干脆蹲在菜筐前状似好奇的问道:“你真是魔物?魔物都像你这般胆小,连我一个凡人都怕吗?”(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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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话音刚落,菜筐嘭地崩碎,白菜乱飞,少年抬手拍开撞过来的大白菜,挑眉对冒出的女童道:“算你是魔物,也不能如此恩将仇报吧?”
“你才是魔物!”鱼幽拍掉身上的菜叶子,凉凉地白了少年一眼,抬腿跨过四处乱滚的白菜,只是刚走出两步,被一只手臂拦住。
“好,你不是魔物,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当报答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少年拦住她,一脸“便宜你了”的神情。
鱼幽眉头一蹙,仰头抬眸打量着少年,少年束着发,身着杂役灰袍,五官平凡,眉眼间却透着一股他平凡相貌不符的灵动与张扬,鱼幽心底一动,盯住他额前那一缕被束到发髻里的银色头发,嘴角勾起一抹冷诮:“发型倒是挺清奇。”
“你是说这缕白发吗?”少年顺着她的视线指着额前银发,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是少年白头,在家乡时常被人笑话,而今入了仙山,我还以为会跟以前不一样,谁想还是免不了被人嘲笑。不过,别人嘲笑我也罢了,小姑娘,哥哥刚刚可是救了你,你不报恩也算了,怎么还往哥哥心口上撒盐啊?”
少年一脸伤心模样,鱼幽对他的回应只有嘴角的一抹冷笑,抬手打掉他拦截住身前的手臂,抬脚继续前行,少年也没有继续拦阻,但她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噗——”少年忍不住喷笑出声,“你饿了呀,告诉哥哥,你喜欢吃什么,哥哥却前面膳堂给你拿过来。”
鱼幽猛地转身,冷冷盯住少年道:“你有什么目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对你好是别有目的吗?”少年讶然挑眉,迈开长腿走到鱼幽身前,鱼幽眉头一蹙,往后倒退,不想身后是门槛,身体顿时朝后倒去。
“小心!”少年冲过去抱她,但鱼幽双肩一抖,以诡异步法滑到一旁,动作轻盈而漂亮,看得少年双眼一亮,而这一分心,自己绊到门框上,噗通摔了个狗啃泥。
少年却也不生气,手掌在地上一撑跳起来,也不急着拍打身上的泥土,而是满脸兴奋地问鱼幽:“小妹妹,你刚刚那步法能教给哥哥吗?当哥哥救你的回报。”
接连数次被携恩求报的鱼幽,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她刚刚施展的不是什么步法,而是天魔舞的舞步,她刚刚有意为之,是为了试探这少年的身份,但是少年的反应似乎不像是假装。
目光一眯,鱼幽再次打量他,除了那缕银发,少年与那人无一处相同,莫非真是她弄错了?
想来也是,紫微门毕竟是修真界十大门派之一,虽败落了,但是魔修也不是轻易能混进来的。
这样一想,鱼幽心底一松,小脸却是绷着的,凉凉地扫了少年一眼:“救命之恩?我何时让你救了?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不过你得先去给我准备吃的,准备十日。”
听到她前半句话,少年一阵失望,但后半句让他重新高兴起来,他丢下一句话一溜烟冲到前面膳堂去了。
“你在屋中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鱼幽却充耳不闻,抬脚走出屋子,眉间凝着一股郁气。
她趁着天色未明匆忙下了青竹峰,还没走出几步,有大批人包围了青竹峰。
她只能躲藏着朝外走,而后听到满门之人在议论刑罚堂张贴的告示,更倒霉的是,她无意中露出身形,而且只是一个背影,被一名主峰内门弟子盯住了。
匆忙之下,鱼幽躲进了后厨之中,这里僻静隐蔽,若那内门弟子追踪至此,那她正好下手杀了他,也不易被人发现。
但是,她没有料到这后厨中还有一个少年,她甚至不知这少年是何时进来的,且这少年居然能抵住内门弟子的攻击,那内门弟子已然是灵士,便是修炼到武师级别的武者都未必能抵挡,但少年却做到了!
少年观其模样,不超过十八,算他打娘胎里开始修炼,也绝无可能在短短十八年修成武师,除非天纵其才。
鱼幽双眼一眯,盯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诮:“你便不是那人,也决然不是一个简单之人。不管你目的如何,你我进水不犯河水好。”
如今,有人的地方都不能安生了,她唯有去荒野林间躲藏了,便是妖兽凶狠,也没有被巨额奖励蛊惑的人心来得险恶。
目光一扫,鱼幽从一旁柴堆旁捡起一柄缺口黑斧,脚尖在地上一点,跃上其旁大树,借着树叶的遮挡,在连绵成片的林间跳跃,惊飞一片鸟雀。
人声渐渐消失,树木杂草越发茂密,隐约可闻走兽飞禽的声音,鱼幽从树上跳落,扫了眼脚下石碑,碑上刻着一行字“外山危险,非灵士不得跨入”。
鱼幽连迟疑都没迟疑,抬脚跨过石碑界限,身体顿时触到一层无形的屏障,欲要将她反弹而回。
眉头一蹙,鱼幽掌心聚起灵力,轰击在无形屏障上,屏障一颤,漾开波浪,鱼幽立时加大灵力输出,波浪更是激荡,眼见要出现空洞,忽然一阵疾风从后方刮来——
“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扭头看到少年急奔而来,鱼幽眉头一跳,立时调动全身灵力,轰然击在屏障上,嗡的一声,空洞终于出现,鱼幽跳入,同时扭身朝后轰出一掌。
掌风与疾风一撞,疾风被轰碎,但少年却在恰到好处地身体一扭,避开掌风,咻地钻入还未弥合的屏障空洞,空洞随之弥合。
少年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头发,而后咧嘴朝满脸戒备的鱼幽露出一口白牙,又将肩上的包裹递给她道:“你要得太急,我只给你拿了些馒头菜饼子,不过数量足够你吃个十天半月的。”
鱼幽眉头一跳,目光朝那还逸散着热气的包裹扫了一眼,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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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肚子中传出的咕噜声,让少年嘴角的笑容更深,恼得鱼幽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啊呀,小妹妹生气了?哥哥错了,哥哥保证再不笑话你。来,接住这包裹。”少年赶忙道歉追赶她,但脸上却带着嬉笑,又不由分说地将包裹塞到她手中。
透着热气的包裹入手,鱼幽并没有丢还回去,转过身冷着脸对嬉笑的少年道:“包裹我收了,你可以走了,一个月后再来此处,我便教你步法。”
“一个月之后?”少年不满地拉住她的胳膊道,“不行!你也听到了,等到山门一开,我老叔就要将我赶出紫微门,我哪里能等到一月之后?”
鱼幽挣出胳膊,望着他冷笑:“我相信你行,依着你的本事必然能在紫微门中逗留一月。当然,你若是真等不了一月,那也是你自己实力不济,怨不得我。”
一句话将少年前后路都堵死,他一脸憋屈的叹气:“小丫头伶牙俐齿,哥哥甘拜下风,但咱可说好了,一个月后你必须回到石碑前,否则我就……”
“你就如何?”鱼幽双眼顿时一眯,眼底深处煞气翻滚,少年仿若未觉,左侧唇角一扬,勾起一抹邪笑:“我就进入外山,将你找出来,然后把你的手脚绑起来,作为你不守承诺的代价。”
“绑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鱼幽冷哼一声,眼底的煞气却也压了下去,她不耐的摆手,“你赶紧走,一月后我肯定会回去。”至于是回哪,可就说不好了。
少年得了她的承诺很是高兴,但又有些不舍,回头眼巴巴地望着她道:“那我走了?”
鱼幽连个眼神都不给他,抬脚往前走。
“那我真的走了?”少年冲她背影再次喊道。
“滚!”鱼幽头也不回地回了他这一个字,就绕过前方一块山石。
恰在此时,一股寒气骤起,鱼幽心头一跳,扭头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左侧的朝她扑来——
“快跑!”
一道声音乍响在耳边,手腕一紧,就被拽着朝前方狂奔而去,其速度之快,仿若疾风。
“吼——”黑影落地,地震树摇,一声咆哮,纵起追赶,带起一股寒风直袭鱼幽后背。
她扭头,对上一双吊白眼,其额上一个“王”字妖气升腾,鱼幽心头一跳,本要挣开的手一顿,忙运灵于脚底,加速狂奔。
大爷的,这可是一阶妖虎,便是普通灵士都未必能逃脱其血盆大口,她还是赶紧逃吧!
“别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葬身虎口。”少年恰在此时扭头冲她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而后骤然用力将她提起……扛在了肩上!
双脚骤然离开,视线骤然从天空转为地面的鱼幽,脸黑如锅底,手掌一翻,灵力涌出,抬手就拍向少年心口——
啪!手腕被抓住,无法动弹,腰上被另一手扣住,那巨大的气力让鱼幽丝毫动弹不得,少年侧头似笑非笑地冲她摇头道:“小姑娘要乖点才讨人喜欢。”
乖你大爷的!
鱼幽张口欲骂,但少年骤然提速,疾风灌入口中,让她根本无法发声,又气又恼,她侧头咬住少年的左脸下颌,咯嘣!
“哎呀,小妹妹这么喜欢哥哥啊,来,这边也亲一下。”少年轻松挣开她的小**牙,将另一边脸凑到在她的嘴下,嬉笑道。
鱼幽啪的闭上了嘴,瞪着少年的脸都要喷出火来,也终于醒悟刚刚咬人举动有多幼稚,她绝望地闭上了眼,坚决地努力地将不停在脑海中回放的咬人画面剜出去!
可惜,越是努力,画面越是清晰……
就在鱼幽闭上眼的那一瞬,少年目光一闪,转头对上纵身扑来的虎妖,原本平凡的眉眼忽然浓丽起来,漆黑的瞳孔射出异芒,那虎妖嗷呜一声,掉头就跑。
“哎呀,妹妹的脸这么红,可是生病了?”少年惊呼,伸手去探她的脸颊,鱼幽侧脸避开,桃花眼唰地睁开,她发现少年居然停下了,停在一块山石上,而后方根本没有虎妖的身影。
“虎妖呢?”鱼幽张口诘问,望向少年的目光满是怀疑。
“虎妖追不上我,自然就不追了。”少年面容平凡,挑眉一笑间却透着飞扬。
鱼幽双眼一眯,张口叱呵:“放我下来。”
“啊呀,妹妹这个姿势肯定不舒服,是哥哥失误了,要不哥哥抱你?”少年依然一副嬉皮笑脸,将她从肩上放下,顺势就要揽入怀中,但鱼幽哪里能如他的意,腰肢一扭,单脚落地,另一只脚就朝他的裆下踹了过去,动作又狠又快。
少年却轻松避开她的无影脚,嬉笑道:“哥哥不过开个玩笑,妹妹何必如此生气?”
袭击落空,鱼幽桃花眼一眯,转身跳上另一块较高的山石,居高临下俯视着少年道:“我不管你来紫微门的目的如何,但是,别惹我,也别跟着我,否则你一定会知道什么叫后悔!”
少年脸上的嬉笑散去,他迎上鱼幽的目光,认真道:“我的目的就是跟你学步法,你一天不教我,我一天不会离开你的。”
双眼一眯,鱼幽盯住他道:“好,我教你!”
话一落,鱼幽丢下包裹,脚尖一点,腰肢轻摆,便在山石间舞动起来。
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最是纯真烂漫之时,却舞动出一股奇异的魅惑来,少年禁不住眯起了眼,异光闪烁。
鱼幽旋回原地,居高临下朝少年轻嗤:“学会了吗?”
少年眼底神色瞬间恢复正常,露出一脸苦笑:“你这不是步法,而是跳舞,我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学跳舞?”
“哼,那步法本就脱胎于此舞,你既不学,那就赶紧滚吧。”鱼幽毫不客气地叱道。
少年纠结了,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在鱼幽捡起包裹转身要走之际,咬牙道:“我学,你教吧。”
鱼幽扭头冲他嫣然一笑:“我教过了,你慢慢琢磨吧,再也不见!”
说罢,就化成一阵风,纵向山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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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茂的山林,蚁冲遍布,猛兽成群,禽鸟掠空,不时传出兽吼鸟鸣声。
鱼幽不敢太过深入,摆脱那神秘少年后,便寻到一个山洞,将住在里面的的蛇虫都驱赶出去,点上火把又熏烤一遍,这才坐了下来,取出已然冷却的馒头塞入口中。
此时已是深秋,馒头冰冷干涩,鱼幽蹙了蹙眉,还是将馒头咽了下去,心中想着,等她日后修为大成,必然要养了一个会做饭的人在身边。
念头一起,鱼幽不由得想到前世为魔君的做甜点的悲惨日子,心情顿时不好了,抬手挥散了这念头。
只啃了一个馒头,稍稍慰藉了一下肚子,鱼幽吃不下去了,便低头思量起来。
秋白不知何时回来,而掌门在门内搜寻不到她,未必不会想到她来了外山,她得做些乔装。
鱼幽一向是个行动派,念头一起,她便将发髻放下来,取出匕首将头发割短,留下厚重的刘海盖住额头,几将眼睛一块盖上。随后,又将身上的衣裙撕扯几下,绣有花纹之处直接撕掉,再一番整顿,往脸上蹭了一把泥,俨然是在山林中遭遇过兽袭的倒霉男童。
鱼幽满意了,将山洞一封,抱臂靠岩开始睡觉。
昨夜那一番折腾,鱼幽实在累极了,不过片刻睡着了。
“嗷——”
忽然,兽吼地震,鱼幽唰地睁开眼,抓起包裹钻出洞口,看到前方一片黑色浪潮朝这边涌来,所过之处,树倒石飞,如山洪暴发一般,势不可挡!
“兽潮!”鱼幽失声惊呼,跳起来跑,心底冒出疑虑。
她不过刚过石碑不足十里,按说此处应该比较安全,但为何她先是遭遇虎妖袭击,而后又遇到兽潮?
疑虑一闪而过,从后方刮过来的浓郁腥气让鱼幽再没心思多想,全力奔逃起来,越过一群采集灵药的紫微门弟子。
“咦,居然有这么小的孩童接任务来外山了?”一名弟子看到她,惊疑出声,正要招呼她一声,忽然脸色大变,“不好,有妖兽,快跑!”
一头黑头犀牛冲了出来,纵跃而起,头上锐利的牛角,急速而行。
“噗!”
犀牛身形庞大,但并不笨拙,迅若闪电,腾跃而至,兽蹄踏下,未容众人反应过来,刚刚大叫提醒的弟子被踩得骨骼碎裂,张口喷血。
“嘭!”
一名灵士快速掐诀射出一团火焰,击中犀牛,火焰快速灼烧它的皮毛,犀牛一身怒吼,抬蹄纵跃,冲出十丈远,瞬间远去。
见着可能给他们贡献皮毛妖丹的犀牛这么跑了,众人目露遗憾,正要为那受伤弟子治伤,忽然听到一阵轰隆声,他们惊愕扭头,顿时满脸惊骇。
“是兽潮,快逃!”
众人惊呼,那头犀牛是非常强大,跑在前前头,在后方还有大批飞禽猛兽,如山洪般重来,黑压压一片,凶煞冲天。
这些人惊骇得心胆皆寒,大叫一声亡命奔逃。
“师兄救我!”那受伤的弟子张口呼救,但却无人一人回头,更没有人返身将他带走,只顷刻间,兽潮奔至,兽蹄踏过,一声凄厉惨叫,原地残留一滩血泥。
远处惨叫传入耳中,鱼幽扭头望向后方,心底打了个寒颤,恰此时,那头黑色犀牛冲过她身侧,目光一闪,她跳起翻上犀牛后背。
“嗷——”犀牛直立咆哮,想将鱼幽摔下去,鱼幽却先一步抓住犀角,任其翻腾,她稳坐其后背。
犀牛恼怒,猛地侧身撞向一旁的山石,显然是想将她撞死,鱼幽却以它的犀角为支点,腾挪至另一侧,犀牛的动作却来不及撤回,嘭地撞到山石上。
地摇石晃,犀牛惨叫,瘫在山石上,鱼幽趁机抽出匕首,戳在犀牛眉心处,冷哼道:“乖乖带着我去你要去的地方,否则杀了你!”
灵光包裹匕首侵入犀牛眉心,它似乎真的害怕了,也或者是因为后方的大批猛兽马上要追赶上它,犀牛翻身而起,扬踢纵起,蹿向山林深处……
“掌门师兄,我刚刚得到消息,外山出现了兽潮。”一名发须发白的殿主赶到紫阳殿,急切地朝掌门玄元说道。
“兽潮?”端坐在主位上的玄元掀了掀了眼皮,不耐的挥了挥手,“妖兽嘛,总有发情之时,出现兽潮也正常,等过一阵平息下去,以后,这等小事要上报本座。”
发须发白殿主闻言眉头一皱:“师兄,现在不是春天,这兽潮生得蹊跷啊,况且有许多本门弟子正在外山历练,这兽潮一起,他们怕是难以抗拒,咱们得派高阶修士去营救他们,最好咱们也去探一探……”
“都去外山了,谁来搜索魔女?现在,咱们最紧要的事是搜查魔女,全力将之擒住,否则紫微门必有大祸!”掌门玄元张口打断他的话,慈眉善目陡然变得阴厉起来,“而山外那群弟子若是连一个兽潮都不能抗衡,那是一群废物,救来何用?”
恰此时,接到兽潮消息的殿主接连赶到紫阳殿,听到他这番一眼,众人脸色齐变,眼底闪过惊疑。
以往,掌门师兄最是护门中子弟,每到兽潮之时,他必率先去外山探查,看到有弟子陷入兽潮,必出手相救。但如今……
似察觉了众人的惊疑,玄元叹了一口气道:“近日,本座在沉思,紫微门曾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为何传到咱们这里却成了十大门派垫底的一个?”
众殿主闻言神色一黯,一人开口问道:“掌门师兄可找到症结?”
“这症结便是以往我等对门中弟子太过护,以至于他们没了血性,没有进取之心,俨然都是一群废物,等到百年之后,本座如何能放心将宗门交到一群废物手中?所以,今日我等不能去外山营救,但若是有人能逃出兽潮,宗门便全力栽培。”掌门玄元一脸肃然地说道。
这番话说得众位殿主沉思起来,但犹有一**言又止。(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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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玄元却仿若没有看到那人的欲言又止,起身拂袖道:“兽潮之事便如此定了,大家还是专心去擒拿魔女……”
那人见此忙开口打断他道:“掌门师兄等等,我有一事要单独跟你说。”
玄元眉头一皱,目光阴厉地盯着开口之人:“有什么事不能当众说的?说!”
四周之人都看向那开口之人,神色各异,那人面色有些发红,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掌门师兄你是不是忘了,数年前,你我曾在外山发现了一株朱果树,朱果树外虽设了禁制,但只怕有人无意中破坏了禁制才引发了兽潮,也或者是朱果提前成熟……”
“是五千年开花,五千年结果的朱果?”那人话未落,殿中一片惊呼,抓住那人急声问道,谁也没有注意到前方玄元听到这话时,眼底一闪而逝的贪婪和懊悔。
“你不说,本座还真是忘了此事,朱果之事事关重大,你且随我一道前往外山。”玄元抬手一指那人道。
“确如掌门师兄所说,朱果事关重大,我愿陪掌门师兄一道前往。”另一殿主道。
“朱果有洗筋伐髓、增进修为之效,确实不容轻忽,加我一个。”
紫阳殿中人人目光火热,争相要去外山,掌门玄元目光一厉,扫过众人:“诸位都去了,谁来主持擒拿魔女之事?”
众人闻言目光躲闪,但很快有人道:“玄君师妹一直躲在辰水殿,对擒拿魔女之事不曾出半分力,如今正好将此事交给她。”
“齐师弟糊涂,她本不愿沾手此事,你让她来主持,若她一时心软放了魔女该如何是好?”另一人张口反驳。
“吴鹏怎么不在?”一人忽然惊呼,目光一闪,朝上方脸色阴沉的掌门道,“掌门师兄,不如将捉拿魔女之事暂时交给吴鹏,他向来信服掌门师兄,只要你给他交代一声,他必能将此事办好。”
此言一出,众皆赞同,掌门玄元眼底却黑气升腾,似有什么要冲出,但下一瞬压下去,肃容颔首道:“也罢,依你之言,本座现在给吴师弟传讯。”
在众人念头转动,想要在朱果之事上插上一脚时,吴鹏来到外殿膳堂处,朝堂中胖大厨道:“本座听主峰之人告知,你的侄子有修武天赋,且将他叫来,让本座瞧一瞧。”
胖大厨闻言一惊,心道那主峰的弟子虽没有将卢远之事报到执事堂,但报到寅武殿殿主这里,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般想着,胖大厨更是小心翼翼地给吴鹏奉茶伺候,一边让身后的年轻杂役去后厨唤卢远过来。
年轻杂役应声而去,但是等了片刻,回来的只有年轻杂役一人,且回道:“卢师弟不在后厨。”
“那还不去别处找找?”胖大厨低声叱呵,众杂役应声而去,他才擦着脸上的汗地对吴鹏恭声解释道,“殿主容禀,小的这侄子天生神力,却自小性子顽劣,前一阵闯入荒山,差点此毙命,小的哥嫂想着将他送到小的这,看有没有机会能得到殿主大人的指点。但小的保证,卢远虽没有灵根,但事先报到外事堂去了,外事堂也是因为考虑着近来招不够有灵根的杂役,看卢远确实气力甚大,所以才同意让他入门……”
吴鹏摆手打断他道:“你不用解释,本座对外事堂之事并无插手之意。本座这次来,为了看看他,若他果真天生神力,便是没有灵根,本座也可以酌情将他收入寅武殿。”
胖大厨听到这话顿时喜不自禁,噗通跪倒在吴鹏身前,但不等他说出感谢之语,刚刚散去寻找卢远的杂役都回返,告知他,四周寻过,皆没有找到卢远。
胖大厨顿时急了:“怎么可能没找到?我早交代过那小子不得走出膳堂十丈之外。”
“别说十丈,五十丈都找过了,但是卢师弟确实不在。”一名年轻杂役苦着脸回道,随后又偷看了眼吴鹏,才怯怯地道,“膳堂五十丈外是外山,卢大叔,你说卢师弟有没有可能……”
年轻杂役话未说完,忽然一只纸鹤咻地飞到吴鹏身前,他立时抬手制止年轻杂役出声,而后灵指一点纸鹤,灵光一闪,鹤嘴便一张一合,吐出掌门玄元肃然的声音:“吴师弟,外山兽潮突起,本座携十位殿主前往外山解救外山历练弟子,你且速去坐镇紫阳殿,主持捉拿魔女之事。”
鹤嘴话音未落,又一只纸鹤飞来,正是寅武殿弟子传来的兽潮消息,吴鹏神色一肃,对胖大厨道:“本座有要事要办,待那卢远回来,你且让他拿着令牌去紫阳殿寻本座。”
说着,抛出一块黑色令牌,不等胖大厨回应,腾起一片云,朝紫阳殿疾飞而去。
胖大厨捧着黑色令牌却满头大汗,抓住刚刚暗示卢远去了外山的杂役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去了外山,可是你弄错了?”
年轻杂役被他忧急的神色吓住,支吾了一阵,才在胖大厨呵斥下如实道:“我也不能肯定,但是不久之前他乘着大叔不注意,拿了一个包裹装了许多馒头和菜饼子,足够十日的饭量,还嘱咐我们不要告诉你。”
“你,还有你,你们都看到了?”胖大厨闻言心中一凉,指着四周的杂役喝问。
众人目光躲闪,但都点了头,胖大厨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臭小子,你要真去了外山,真死在兽潮中,你让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啊?”
被骂臭小子的卢远,此刻不但没死在兽潮中,还骑着一头斑斓大虎,远远冲鱼幽摆手招呼:“小妹妹,咱们又见面了,还真是缘分啊!”
鱼幽循声看到那咧着一口大白牙的少年,只觉得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抬脚一踢身下犀牛勒令它快跑,犀牛受疼,却没有听令反倒恼怒地直立起身,想要将她摔下去。
“妹妹小心咯!”
一声戏虐,一道人影忽地蹿起,落在鱼幽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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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此时,鱼幽身体后倾,倒入少年怀里,小脸顿时绿了,她抬脚朝后一踢,少年侧身一避,双脚顿时落空,而犀牛好似看到了机会,骤然用力一甩,甩得鱼幽身体狠狠砸向一颗粗壮的大树。
脸色一变,鱼幽立时松开犀角,脚尖往犀背上借力,但就在这一瞬间,犀牛骤然一声惨叫,狠狠撞向一旁的树干——
嘭!树干咔嚓断裂,犀牛瘫倒喷血,再也起不了身,腹部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妹妹啊,你的坐骑废了,跟哥哥同骑妖虎吧。”
一声轻笑,少年凌空揽住鱼幽的腰,手放在口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口哨,斑斓大虎呼啸而来,恰到好处地接住了坠落的二人。
鱼幽在前,少年坐在她后方,揽着她的腰,长腿夹住虎腹轻踢,妖虎一声咆哮,纵跃如风,蹿向山林深处。
鱼幽扭头望着少年,桃花眼中蕴着怒意,少年咧嘴一笑:“妹妹可是发现哥哥很俊,一时挪不开眼?”
回想刚刚被少年一脚踹碎内脏的犀牛,鱼幽深吸一口气,压住眼底的怒火,沉声道:“说罢,你追着我的目的是什么,至于什么无意中碰到的敷衍之言就不用说了。”
少年挑眉,嬉笑道:“妹妹不是猜到了么,我在追你啊!”
追你个头!鱼幽脸色铁青,手一翻,匕首就朝身下的妖虎猛然扎去。
“嗷——”猝不及防,妖虎被匕首扎中脖子,鲜血渗出皮毛,妖虎吃痛摆头甩开匕首,怒吼着扭头嘶咬鱼幽,但一触到少年眼底的异光,凶恶的神情立时变得委屈,嗷呜一声继续朝前奔跑。
“妹妹啊,你看看身后的兽潮,你确定要杀了身下这头妖虎?”少年伸手抓住她染血的匕首,笑嘻嘻地问她。
身后轰隆如雷鸣,腥气如浪潮席卷而来,鱼幽不用看,也知道此时兽潮距离他们不足十丈。她抿着唇,抬手争夺匕首,少年配合地松开手,鱼幽顺利将匕首收入袖中,脸色阴沉。
“有哥哥保护你,妹妹不用担心危险,说不定咱们还能找到什么宝物。”少年笑嘻嘻地安慰她道。
鱼幽直接忽略他的前半句话,扭头盯住他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见她终于正眼看他,少年双手往后脑勺一搭,挑眉吐出两个字:“你猜。”
这人果然一如既往的讨厌!鱼幽回过头,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他,心底想着,既然摆脱不了,那便走一步算一步。
“妹妹这么就生气了?”少年伸手戳鱼幽后背,鱼幽恼怒,却也只是往前蹭了蹭,少年好似找到了乐趣一般,跟着蹭过去,伸手再戳,“妹妹,跟哥哥说说话,告诉哥哥你叫什么。”
鱼幽忍无可忍,扭身持刃划向他的脖子,他似乎是没有料到鱼幽说动手就动手,躲避的动作慢了一瞬,脖子上就添了一道血痕,他一手抓住她再次挥来的匕首,一手摸了一把脖子,而后将沾了血的拇指放在嘴里一舔,双眼微微一眯。
“有点腥,还有点甜。”少年语气有些沉,目光有些暗,盯着鱼幽道,“妹妹这般狠辣,跟哥哥想的实在有些出入。”
鱼幽冷哼一声:“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不用再跟着我。”
话一落,鱼幽挣出匕首,伸手够向头顶的树枝欲要脱离虎背,只是手刚一触到树枝,一道气劲嘭地击在树枝上,身下妖虎骤然加速,在树枝断裂砸落的前一刹那蹿飞出去。
鱼幽扭头怒视少年,后者双手交叉搭在后脑勺上,冲她挑眉笑道:“我刚刚没有说完,虽然与我想的有出入,但你这般性子更让我喜欢。”
“神经病!”鱼幽磨牙吐出这三个字,正要回过身,少年脸色忽然一变,猛地朝她压来,鱼幽的脸顿时铁青,袖子一抖,手中匕首就扎向他的面门——
“别闹,有人来了。”少年低斥一声,抬手拍掉她手中匕首,顺势抱住她,身体一翻,滑落至妖虎腹下。
头被按在少年怀里,鱼幽脸色铁青,但她终是忍耐下来,因为刚刚,她也感应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朝这边疾飞而来。
妖虎速度一缓,不过一息时间就被后方兽潮淹没。
四方左右是密密麻麻的猛兽妖禽,齐踏地面汇聚成如雷鸣一般的轰隆声,震耳欲聋,飞溅的石头土块击打在身上,但只一息,身体就被少年完全护住,而她紧紧贴住的妖虎的腹部,腥臭而燥热。
“掌门师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御剑冲向山林深处的掌门玄元骤然一停,其后十位殿主随之停下,惊疑问道。
玄元并没有回应,他沉着脸,朝下方扫去,入眼之处,皆是奔腾的兽群,如山洪一般,妖气冲天。
“那里有一群历练的弟子!”一位须发发白的殿主惊呼,御器急冲过去,但还未等他冲动近前,兽潮冲至,一片惨叫,那群弟子变成了一片血泥,气得他抬手一掌轰击过去,灵光大放,降落一片火焰,顿时兽吼禽叫,焦臭冲天。
“齐师弟莫要动怒,碰上兽潮也是那些弟子的劫数,能不能渡过,就听天由命吧。”一位与之关系不错的殿主劝解道。
齐姓殿主脸色发沉,忽然冲掌门拱手道:“掌门,我已经行将就木,便是得了朱果,也没有突破的希望,我就留下来搜寻本门弟子。”
他这番坦诚布公之言,让其余人脸上一阵发热,很快又有一人退出:“掌门师兄,我也留下,与齐师兄一道救助本门弟子。”
被人打断,玄元将目光从下方收回,扫向余下八人:“还有谁要退出的?就算有人不去,本掌门承诺,得了朱果必然平分给各殿。”
此言一出,余下八位殿主对视一眼,很快又有一人退了出来。
眼底黑气翻滚,玄元眯着眼,扫了眼执意要跟他寻找朱果的七位殿主,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诸位,那咱们就上路吧。”
似乎很平常一句话,但那八位殿主心底骤然升起一丝不安,但思及掌门平日的为人,八位殿主立时判定是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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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应到上方的气息,扒在妖虎腹下的鱼幽立时屏气敛息,但还是能感应到一道凌厉的目光从上方射来,鱼幽更不敢有丝毫动静。
但很快,一道凌厉的攻势从天而降,鱼幽心头一跳,正欲挣开逃走,耳边就响起少年低低的笑声:“别担心,有哥哥在。”
少年的声音依然透着轻松,鱼幽决定信他一回,但下一瞬,热浪汹涌扑来,妖兽惨叫,火焰快速朝这边蔓延。
恰此时,原本随着兽潮狂奔的妖虎骤然停下,热浪翻滚,焦臭扑鼻,但好在没有火焰袭中妖虎,只是那灼热让妖虎暴躁的摆头跳动,头顶“王”字上升腾的妖气,让后方的兽群不敢触其锋芒,纷纷绕开它行进。
鱼幽身上很快冒出了汗,与身下之人的汗水混在一处。
少年嘭嘭的心跳声通过相贴的腹背传入鱼幽胸膛,还有少年身上那陌生的气息混着妖虎的腥臭钻入鼻中,鱼幽暴躁得差点将他踹下去,但想到现在的情形,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只是,这黏湿的闷热与心头的暴躁让时间过得极慢,就在鱼幽终于要爆发的前一刹那,少年忽然凑到她耳边道:“朱果。”
“什么?”鱼幽动作一滞,惊愕追问。
在鱼幽看不到的角度,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刚刚听到他们提到朱果,引发兽潮的缘由应该就是这朱果……”
少年话音未落,被就鱼幽撞得嘭地落地,摔得他呲牙咧嘴,幽怨地瞪向从他身上跳开的鱼幽:“丫头,你过河拆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鱼幽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翻身跃上虎背。
此时,那波兽潮已经跑远,四周只有零星几只低阶妖兽,甚至还有不曾入阶的小兽也顺着潮流往前奔。
这朱果激发了兽类血脉里的疯狂,为之不顾一切的疯狂!
鱼幽耸了耸鼻子,可惜,什么也没有闻到。
眉头微蹙,鱼幽一踢虎腹,吩咐道:“顺着你的本能往前跑。”
“嗷——”妖虎吼叫一声,四蹄却扣在地上纹丝不动。
一声轻笑,少年从虎腹下钻出,翻身坐在鱼幽身后,不顾她的反抗,扣住她的腰肢,嬉笑道:“妹妹年纪这般小,却这般讨厌他人的靠近,莫非你不是小姑娘,而是一个大姑娘?”
鱼幽后背一僵,眼底煞气骤然翻滚,就听得少年继续道:“好了,跟你开玩笑啦,你就跟我妹妹一般年纪,要腰没腰,要屁股没屁股的,哪能占到你什么便宜……”
“滚!”鱼幽被气炸,跳起一脚将少年踹飞下去。
“哎呀,妹妹好狠的心。”少年嘭地落地,捂住腹下哀嚎,脸色都有些发白。
鱼幽这一脚是用了全力的,又是踢的那个特殊的位置,没能废了他,也算他皮糙肉厚了。
心头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些许,身下的妖虎她无法震慑,便干脆舍了它,跳上一头刚入阶的羚羊身上,身上气势一发,本要跳起来摔她的羚羊就老实了。
“妹妹,你不能这样抛下我!”
身后响起少年哀怨的呼喊,鱼幽的回应便是踢了身下羚羊一下,羚羊嗖地窜入前方的密林。
只是片刻之后,少年就骑着那头妖虎飞奔到羚羊身侧,侧头看向鱼幽的眼神透着哀怨,唯一让鱼幽满意的是,他的嘴终于闭上了,耳根清静了。
至于赶他离开,鱼幽自认没有这个本事,而且就算她将他赶走,最终他们都会在朱果树前再遇,何必费事。
想到朱果,鱼幽忍不住激动起来。
朱果树,据传乃上古神树,五千年开花,五千年结果。果落树消,无处寻踪,是以自上古之后,史册中再无朱果踪迹。
但没想到紫微门外山居然长着一株,且恰好让她赶上,鱼幽只觉得天降红雨了!
传言之中,这朱果很是奇妙,不管修者还是凡人,皆可食之,没有任何副作用,也没有暴体而亡的危险。
年少者食之,洗精伐髓,提升资质;年老者食之,延年益寿;不少不老者食之,增肉身之力,添周身功力,助其攻破关隘。
云霁算了算,自己当属年少,食用朱果便能洗精伐髓,提升资质,于她这资质低劣之人,可真是逆袭之神物啊!
旋即想到汹涌的兽潮,还有不久前从头顶飞过的强大气息,鱼幽心中的火热凉了下来,眉头蹙了起来。
“妹妹,咱俩合作吧。”少年忽然侧身,将脸凑到鱼幽眼前,鱼幽想都不想,扬手拍去,少年似早有预料,及时避开了去,佯怒道,“妹妹,哥哥在跟你说正经事,你能不能别老是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这四个字从少年口中吐出透着别样的暧昧,鱼幽眉头一跳,冷冷问他:“你打算怎么合作?”
“按照传言,一株朱果树,会长出十颗朱果,得了朱果,我与妹妹平分如何?”少年一脸轻松地说道,那神情好似朱果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鱼幽冷嗤一声:“你如此有把握,又何必叫上我,自己独吞朱果岂不是更好?”
“妹妹这话错了,不是哥哥有把握,而是你我合作,哥哥就把握将朱果全部收入囊中。”少年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相信哥哥,哥哥不会让你失望。”
少年眼睛漆黑如墨,似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鱼幽眉头一跳,立时撇开脸,嘴角勾起一抹冷诮:“你藏头藏尾,连自身容貌都不敢露出来,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少年肃然的脸随之转变为笑脸,眉眼飞扬地回道:“等咱们得了朱果,哥哥就露出真容,绝对让妹妹看得移不开眼。”
鱼幽回应他的只是一声冷哼。
“妹妹啊,你在这紫微门也是见不得光的人,你现在除了跟哥哥合作,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少年继续淳淳善诱,“妹妹放心,哥哥对你绝对没有恶意,有的只是善意,不然哥哥早就向紫微门去告密了,你还能这么轻松地跟哥哥聊天谈笑?”
鱼幽扭头望着他额角那缕银发,嘴角扬起一抹冷诮,直接问道:“如何合作?将你的计划说出来。”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少年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却没有回答鱼幽的问题,只道,“等到了朱果树前,你就知道了。”
鱼幽没奢望对方能将计划和盘托出,但是对方连敷衍一下都懒得敷衍的态度,让鱼幽直接冷了脸,接下来的时间不管少年如何话痨,她都不给一个眼神,只一心驱赶羚羊往前奔。
这外山只是相对于紫微门而言的,事实上,这如绿波一般起伏的群山方圆数千里,越往深处,妖兽越多,妖兽的修为等阶越高,便是金丹修士也未必敢独自闯荡最深之处。
而那朱果树,恰在山林最深处。
跑了一天一夜,羚羊便是依然兴奋,速度却慢了下来,鱼幽眉头一蹙,抬眼打量四周,想要寻一头新的坐骑。
“妹妹何必舍近求远,与哥哥同坐一骑不是更好?”少年笑嘻嘻地对她道,见她不理,便又道,“据我的预测,那朱果成熟还有两日,只要赶在它成熟坠落前赶到就好,以你身下羚羊速度,两日时间足够它赶到了。”
“你不需要做准备吗?”鱼幽转头问道。
少年一脸恍然:“妹妹,你这是在拐着弯问我的计划么?”
“你会说吗?”鱼幽白了他一眼。
“妹妹,不是哥哥不告诉你,我怕告诉你后,你会跟我急。”少年双手交叉搭在后脑勺上,一脸悠然的说道。
鱼幽朝他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寻新的坐骑,轻踢羚羊侧腹,催促它加速前行,羚羊四蹄一扬,就把少年甩下。
“来,大虎,咱们也加把劲追上去。”
身后响起少年的嬉笑声,追赶之中,时间又过去了一天。
夜幕降临,月光黯淡,山林中一片寂静,连鸟鸣声都没有,唯有夜风拂过山林发出沙沙的声音。
想来,林中所有的妖兽都赶到朱果树下去了。
“妹妹,六十里之外就是朱果树所在了,咱们今晚在这里休息一夜,养足精神,明日开抢。”少年唤住她道。
鱼幽转头看向他,再次问道:“你真的不需要提前去探探?”
“不用探,朱果没彻底成熟前,谁也夺不走。”少年一脸笃定地朝她摆手,而后舔着脸凑到她身前,朝她伸出手道,“妹妹,哥哥也饿了,给哥哥三个馒头呗。”
虽然对方不靠谱,但毕竟还是合作关系,鱼幽没有小气,直接给了他三个馒头,而后自己也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啃,小脸却是皱巴的,又干又涩真难吃。
少年两三口一个馒头下肚,看到她这副模样,张口调侃道:“啧啧,小姑娘挑食可不好,好了,别用你的桃花眼瞪哥哥,哥哥这就给你找水去。”
说罢,就将剩下的两个馒头塞入嘴里,而后起身朝远处走去。
鱼幽皱了皱眉头,干脆将手上的馒头放下,闭目养神。
月光透过树叶照在脸上,鱼幽的倦意越来越浓。
忽然,一股寒意自脚心直蹿头顶,鱼幽唰地睁开眼,仰头看到一团黑气朝这边急速飞来。
“该死!”鱼幽咒骂一声,跳起来就跑,甚至来不及去骑身侧的羚羊。
“咩——”
下一瞬,羚羊一声惨叫,被黑气吞没,转瞬间,原地只剩下一张羊皮和骨架。
黑气散开,露出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腰上系着代表紫微门掌门的剑穗,他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嘴角的鲜血,赤红邪气的双眼盯着鱼幽逃走的方向桀桀笑道:“小娃娃,你是逃不掉的。”
被那双邪意的眼睛盯住,如同被毒蛇舔舐后颈,鱼幽毛骨悚然,全力奔逃,但只一个眨眼时间,那双赤红的眼就出现在她的面前,鱼幽立时倒退,张口喝问:“你是谁,为何顶着掌门的一张脸?”
“啧啧,小娃娃,我更喜欢你的脸,不如你让我住入你的体内?”男人舔着舌头一步步朝她逼近。
“我不喜欢体内住乱七八糟的东西。”鱼幽沉着脸道。
“没关系,咱们可以合为一体,就不分你我了。”男人眼底邪笑道。
鱼幽不再倒退,望着他的赤眼冷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便是深渊之底的鬼物,我不知你怎么上了掌门的身体且壮大到完全控制了他,但你别忘了,当日你的主体侵袭我之后的结果,当场就被吞噬!”
“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做了完全的准备,这一次,绝对不会出现意外!”说罢,男人目光一厉,化成一团黑气,朝鱼幽直扑而去。
鱼幽躲避不及,脑中灵光一闪,大喝道:“你现在吞了我,明日朱果你不想要了吗?”
话一落,黑气骤然停在鱼幽身前,张牙舞爪,仿若魔鬼,从里面传出阴冷的声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气停住,鱼幽暗松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嘲笑:“你是不是傻,明日朱果成熟,你若是借着掌门的身体还有希望夺得朱果,但你若是抢了我的身体,我不过一个高阶炼气士,只怕还未冲到树前,就被四周妖兽一掌拍碎了。”
黑气散开,重新现出掌门的身体,赤红的双眼盯住她道:“你有什么办法两全其美?”
有,我也不可能告诉你!鱼幽目光一闪,道:“这样吧,明日你我合作争抢朱果,事后不管是你吞了我,还是我吞了你,咱都不亏。”
“啧啧,哥哥才刚离开一会,妹妹就要甩掉我,跟别人合作,这也太负心了吧!”
恰此时,忽然一道调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鱼幽扭头来人笑道:“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正好,我们三个一起谈谈合作之事。”说着,朝他走去。
少年身体却抖了抖:“妹妹第一次叫我哥哥,但哥哥怎么觉得心头不妙呢?”
他话未落,鱼幽已经走到他身侧,骤然大叫:“哥哥,这鬼物交给你了!”
咻的一声,鱼幽蹿向远处,身后是鬼物愤怒的咆哮:“该死的,你居然敢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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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女人不管大小都是骗子。”
少年摇头感叹,扬手将刚刚找到的浆果猛地砸向了席卷而来的烟气。
他的动作随意,似乎并没什么威力,但“当”的一声,砸得对方倒退,烟气崩碎,现出身形。
掌门玄元脸色难看,抓住砸中额头的浆果,刚一握住,噗的一声,浆果崩碎,汁水淋了他一头一脸,极为狼狈。
“你是谁?”掌门玄元甩到手中的碎果,赤红的双眼闪过戒备。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年指着那道跑得没影的身影道,“她是爷罩的人,你不能动她。”
“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掌门玄元赤眼一眯,铮地抽出背上之剑,剑身银白,散发着凛然之气,但魔煞自他掌心冒出,缠绕剑身,剑身嗡鸣挣扎,但只一瞬就被魔煞侵染了整个剑身,通体漆烟如墨,寒气森然。
少年淡淡扫了一眼,摇头叹道:“好好一柄正气凛然的宝剑,被你侵染成了魔剑,但它毕竟是正道之剑,你确认你用得顺手?”
“顺不顺手没关系,能宰了你就够了!”掌门玄元大喝一声,手中魔剑骤然朝少年凌空一劈,顿时魔煞大暴,化作无数墨蛇厉鬼袭向少年,发出令人心神发颤的鬼哭之声。
少年神色一凛,就在墨蛇厉鬼冲到他身前的前一刹那,双脚猛然在地上一蹬,冲天而起,口中喃喃道:“以那丫头的速度,应该跑得足够远了吧。”
嘶嘶——,墨蛇厉鬼随之冲天而去,追击少年,少年刚落在一根树枝上,树枝就被魔煞淹没,顷刻间碎成粉末。
少年却没有坠落,而是在前一刹那伸手抓住头顶上方的一根树枝,双手猛力一撑,树枝一弹,人咻地蹿向远处。
“老鬼,你自己玩吧,本少爷不奉陪了!”
轰!魔煞击中少年,树倒叶落,却没有少年的身影,原来魔煞刚刚击中只是一道残影,少年此时已经在十丈之外。
“小子你逃不掉!”
掌门玄元被激起了真怒,咆哮着追击而去,手中魔剑不断挥击,所过之处,树倒石爆,轰响不断,全部被夷为平地。
但是,一刻钟之后,掌门玄元再也看不到少年的身影,就连他的气息也感应不到,气得他发狂,魔剑甩向前方,轰然一声巨响,剑落处爆出一个大坑。
嗡的颤抖,剑身上的魔煞被震散,但一道裂痕自剑柄处“咔”地蔓延自剑尖,随即倒地,裂成了碎片。
这一刹那,空气中漾起了一声哀鸣,被夜风一吹既散。
“掌门师兄去哪了?”朱果树不远处一块巨大山石下,一位殿主惊疑问道。
“咦,他刚刚还在的。”另一人也满脸疑惑,张目朝四处搜寻,目光所及皆是妖兽猛禽,被朱果散发的浓郁香气激得躁动,但在高阶妖兽压制下暂时还算安分。
事实上,一个时辰前,妖兽已然群战了一场,目前环绕着朱果树附近的妖兽皆是获胜者,实力皆强横,方圆十里之内,最弱的妖兽也有人修筑基期的实力,最强者已达金丹。
金丹妖兽自然智慧不低,感应到了他们一众人修,却没有发动攻击,显然是与他们的想法一致,不想在朱果成熟前节外生枝,但一旦朱果彻底成熟,必有一场血战。
尽管双方克制,但稍有不慎,还是会提前引发激战,所以发现掌门不见,众人心底皆是一紧,打量四周一圈后,脸色更是难看。
“除了掌门师兄,鲁殿主也不在。”
众人眉头紧皱,正要再说什么时,忽然一道阴寒之气直扑而来,众人顿时如临大敌,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是我。”一道烟影降落,露出一张清癯的脸,双眼中红光一隐而没。
七位殿主神情为之一松,张口询问道:“掌门师兄,你刚刚去哪了?有没有看到鲁殿主?”
想到刚刚吞食的金丹,掌门玄元眼底闪过一道红光,他笑眯眯地扫过众人道:“本座安排鲁师弟去另一处盯着妖兽的动静,等到朱果完全成熟时,他会与咱们配合夺取朱果。”
听到这话,七位殿主彻底放了心,又追问道:“关于夺取朱果,掌门师兄可有具体谋划?”
“谋划?”掌门玄元目光一闪,盯着那人道,“本座还没有谋划,本座正想跟你们探讨此事,你们可有什么建议吗?”
那人被问得一愣,他本以为掌门既然安排了鲁殿主在别处呼应,必是制定了详细的谋划,谁想掌门会将这个问题抛回来。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心底疑虑丛生,再开口就谨慎了许多。
“掌门师兄,这朱果距离成熟大概还有四个时辰,恰巧应是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到时朱果四周的禁制结界也会彻底消散,但到那时,就算咱们速度再快,那群高阶妖兽却也不是吃素,若是它们恼怒攻击朱果树,咱们很可能会无功而返,甚至可能会与妖兽同归于尽。”
“阮师弟说得有理,我看我们必须得设法先行进入禁制之中,还不能破坏禁制,否则咱们八人也禁不住妖兽群击。”
掌门玄元双眼一眯,扫过众人:“你们谁擅长阵法禁制?”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彼此对视一眼后,才有一人有些迟疑的道:“掌门师兄,阵法禁制向来是主峰擅长的。”
“主峰?”掌门玄元愣了一瞬,才猛然醒悟过来,目光一闪,他拽着颌下胡须拧着道,“这禁制本座早就看了,似是上古遗留,本座也无法解开。”
众人顿时一阵失望。
“既然提前进不了禁制,那边只能采取第二方案,一部分负责拦截妖兽,一部分人承接朱果。”一位殿主无奈建议,又提醒道,“朱果不能用法术采摘,也不能用手碰,连灵力都不能触之,否则会即可消散,唯一的方式就是在等朱果自行坠落的刹那,用玉盒接住,否则一旦落地,也会即刻消散。”
掌门玄元闻言目光一闪,突然道:“你们负责拦截,承接朱果交予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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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幽此刻早已忘了什么朱果,正一脸烦躁在一片左看右看都一样的林子里乱转。
她已经被困了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前,她抛下少年,一心奔逃,哪里注意了什么方位,等她醒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闯入了这片古怪林子,心中一紧,立时倒退,却发现来路消失不见,不管她如何改变方向,都不能走出林子。
这片林子中,古木撑天,树干银白,树叶苍绿,但奇异的是,每株古木的形态都是一样,树木间乱石嶙峋,隐隐透着某种规律。
便是鱼幽再不懂阵法,也知道自己不幸地陷入了古怪阵法之中,这一木一石皆是阵眼,且不能随意触碰攻击,否则不知演变成何等凶险之阵,以她现在炼气士的修为,便是一株古木砸下来也能将她砸成肉泥。
鱼幽懊悔得想以头撞地,但又怕这般随意一砸也能砸出危险来,只得压下心中的烦躁,冲着空无一人的林子躬身揖礼:“晚辈无意闯入,若冒犯了前辈,还请见谅。”
她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鱼幽保持着躬身揖礼的姿势,但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回应,四周空寂没有一点别的声音,连风声都没有,唯有凄冷的月光照在身上,让人心头越发紧张。
“前辈可是不便出来相见?”鱼幽再次试探问道,“您若有要求尽管提,晚辈必竭尽所能达成前辈所愿。”
她这话音一落,空寂的林子终于有了别的声音,是沙沙的脚步声。
鱼幽惊喜抬头,却看到一口亮瞎眼的白牙,她立时直起了身。
“妹妹啊,你难道没看出来,这是天然阵法,根本没人主持吗?”少年一脸戏谑地说道。
鱼幽闻言眉头一皱,盯着他嘲讽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也陷入阵中?”
“我在林外听到有个傻妞在喊前辈,而我这人最讲义气,自不会向某人一样抛下同伴,所以我就自动入阵了。”少年意有所指地道,脸上带着痞痞的笑容。
鱼幽脸上没有半点心虚的神情,只问道:“你懂阵法?此阵可能解开。”
“不懂。”少年很是光棍地说道,成功获得鱼幽一个白眼。
而后,鱼幽继续在林中打转,企图找出什么不同来。
“没用的,你不懂阵,转也是白转,不如坐下来睡一觉,说不定明日太阳升起,这法阵就自动打开了。”少年笑嘻嘻地说道,鱼幽并不理会他,少年无奈,“好吧,你要转就转,但千万别攻击古木和石碓,否则引动阵法,或许顷刻间就从困阵变成了杀阵。”
“用得着你来说?”鱼幽奉送了他一个白眼,犹记得前世魔君对她说过,若是不能确认无法一击破阵,则千万不能攻击阵法任何一处,只需等在原处,他一定会来找她……
鱼幽猛地甩了甩,将魔君的影子从大脑中甩出,恰此时,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道莹白之光,那光从古木莹白树干上发出。
不对,这光不是古木发出的,而是映射的月光!
鱼幽抬头,望见一轮圆月恰于中天之上,月光洒落在古木银白树干之上,霎时间,月光映射,流转成奇异符文,从树干之顶端顺流而下。
少年也被这奇景惊住,闪身至鱼幽身侧,手臂一展,做出护卫之姿,但鱼幽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叱道:“别挡路!”抬脚就朝最近的一株古木走去。
“你要干什么?”少年伸出拉住鱼幽皱眉问道,他看不懂树干上的灵纹,但是他却能感应到强大的力量,那绝对是他们无法应对的强大力量。
鱼幽扭头问他:“你不觉得这灵纹有些熟悉吗?”
“熟悉?”少年被问得一愣,而后肯定地摇头,“我确认我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灵纹。”
“你没见过?”鱼幽蹙眉,难道是她弄错了?
“这里很危险,咱们必须想办法立时离开!”少年忽然着急起来,手一翻,一道幽光亮起,显现出一杆烟色长戟。
鱼幽双眼一眯,心道,果然是他!
“跟紧我!”少年一声嘱咐,手中长戟猛地往空地上一挥,轰的一声响,地面出现一道沟壑,但不等少年脸上现出喜色,沟壑眨眼间弥合,将长戟顶了出来。
脸色一变,少年目光一厉,手一转,长戟骤然劈向一旁的古木,当的一声,灵纹骤亮,长戟被震回,震得少年闷声一声,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然那树干上却无半点痕迹。
灵纹在继续往下流淌蔓延,眼见就要流至树根处,鱼幽一把抓住欲要挥出第三戟的少年,叱道:“你是要找死么?就算找死也不要连累我!”
少年眉头紧皱,正要回应,恰此时,嗡的一声,整片林子骤然大亮,布满灵纹的树干霎时间褪去了所有树叶,化成一根根擎天之柱,惊得少年瞳孔紧缩,他一把抓住鱼幽朝外狂奔:“快跑!”
但他的话刚落,擎天之柱漾开银色光波,刹那间淹没二人。
“啊!”
一声惊叫,二人的身影骤然消失,紧接着,擎天之柱重新变成银色古木,树叶苍翠,泛着点点月华,寂静无声,好似刚刚发生的事只是幻觉。
而同一时间,朱果树外的结界忽然晃动,引发四周妖兽暴动,蜂拥冲向前,欲要冲入结界,便是紫微门人也是如此,顿时一阵大乱,血煞冲天,染红了上空的圆月。
只是,只一刻,晃动的结界重新稳定下来,无一人一兽冲入结界之内,但是结界之前的厮杀却没有就此结束,而是迅速蔓延向远处
人修自然是高阶妖兽重点攻击的对象,众人被妖兽围攻,很快就有些支撑不住。
“掌门师兄,咱们现在怎么办?”一位殿主一边迎击妖兽,一边朝身后并未出手的掌门问道,但他的话未落,忽然后背一凉,一道烟气从他身侧窜出,他的瞳孔顿时紧缩,“魔,是魔物!”
噗——,惊惧之下,一只烟爪抓破他的胸口,他张口喷出一口血,眼睁睁看着那团烟气卷着他的心脏蹿向远处……啃萝卜的兔子说兔兔一直知道仙侠很冷,但为了心中的喜欢毅然开了魔女,但是昨日上架给心有准备的兔兔又泼了一盆冰水,那滋味一言难尽,好吧,兔兔不能强求不喜欢魔女的人看文,也没能力强令看盗的人付费,兔兔唯一能做的就是调整心情,继续写下去,写出心中的故事。此后,若非推荐,每日两更4字,打赏和氏璧或者一万书币加更一章。其他时间还请不要再喊加更,毕竟兔兔也要吃饭的,以魔女现在的成绩,若要兔兔全职写它,家里的耗子都得饿死,兔兔只得将大部分时间用在能养活兔兔的工作上,还请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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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朱果树前一片混战之时,鱼幽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无底烟洞之中,烟漆漆的,什么也无法看到,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啸。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忽然出现一点微弱的光,鱼幽大喜,伸手去够。
“别乱动!”少年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他抓住了她手,而这一瞬,下方骤然出现一股吸力,卷住二人的手猛力一拽——
嘭嘭!
两道坠地之声,二人摔成一团,眼冒金星,两耳嗡嗡,不知身在何处。
“丫头,赶紧起来,你要压死我了。”身下响起少年的声音,鱼幽才恍然,难怪从那么高摔下来都没成肉酱,原来下面有肉垫子。
她撑起头,看到自己横压在少年身上,他正呲牙咧嘴吸着凉气,鱼油抿了抿唇,终是张口吐出两个字:“谢谢。”
鱼幽难得对少年和颜悦色一次,但是她前世今生“谢谢”二字极少用到,以至于落在他人耳中极为僵硬。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道:“你这谢谢我受用不起,麻烦你先起来好吗,我觉得我的腰都要被你压断了,你到底吃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鱼幽眉头一跳,起身时故意将手往他腰上一撑,咔嚓一声,似有什么断裂了,少年“啊”一声惨叫,鱼幽立时跳起往边上一退。
“你,你这是恩将仇报!”少年手指着她,一脸气愤,“我也是傻,明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还三番两次救你,但你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想我再帮你!”
少年放下狠话,却没有得到回应,鱼幽此刻正震惊地望着一处,他下意思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刺溜一下子跳了起来,手往腰上一捏,咔嚓一声,断裂的骨头立时正位,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
“发财了,这棺木看着很不一般,装在里面的人或许是上古时期的大能。”少年走到鱼幽身边,双眼发亮地盯着前方的棺木,兴奋地说道。
棺木玄烟为底,其上却一赤红为色绘着灵纹,灵纹繁复而玄奥,让人望着便头晕目眩,恍惚间,那灵纹化成一条条血流在棺木上不断盘旋流淌,诡异而森然。
鱼幽猛地闭上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会是大能?或许是邪魔呢?”
“邪魔也罢,大能也好,总归此处必有玄机,咱们慢慢探寻就是。”
少年说罢,抬脚就要走向棺木,鱼幽伸手抓住他,睁开眼对他道:“不要动那棺木,我们赶紧想法离开。”
“丫头,你是怕了?”少年挑眉看她,眼底却燃烧着火焰,那是对冒险的渴望。
鱼幽蹙眉,在看到棺木的一瞬,那种之前看到古木上流转灵纹的熟悉感重新浮现在心头,她猛然想起,她确实见过类似的东西,那是在魔宫,在魔君那间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暗室。
那间暗室,前世她也只去过一次,也就是她被围杀于七绝山的一个月前,也就是魔君死去的那一夜。
那一夜是惊慌而混乱的,她根本没有心情打量暗室,只记得那里到处镌刻着诡异纹路,若要她描述,她连一根纹路也无法画出,但是看到棺木上那如鲜血流转一般的纹路时,她便知道两者便是不相同,也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甚至……有可能跟魔君有关!
鱼幽眼底闪过一瞬的慌乱,她猛地用力就他往后一扯:“你若是想活命,就赶紧离开!”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少年狐疑地打量鱼幽。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连古木阵法都破不了,还敢擅动阵法所护之物,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鱼幽嗤笑道。
少年闻言上下扫视着鱼幽,鱼幽自始至终嘴角噙着嗤笑,并没有显露半点心虚,少年叹了一口气,手朝四周一指道:“你看看,这里分明是一个密闭的洞穴,唯一的出路或许就是这具危险的棺木,若是不动它,咱俩就得困死在这里。”
鱼幽皱眉,其实这个问题她也发现了,这洞穴不但是密闭的,而且四周、地面乃至洞顶都绘着奇异的灵纹,与那古木上的银色灵纹如出一辙,散发着淡淡的银光,这或许就便是坠落之时看到的那点光亮。
但是,坠落之后,那空洞就消失不见了,唯有这密闭的洞穴,还有洞穴中央的诡异烟棺。
乍一看,是个人都会认定那烟棺里便是没有藏着宝物,也必然是离开此处的关键,但鱼幽心底的忌惮,让她下意识地避开那具棺木,凝着眉思量一会,她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朝他使了个眼神:“你上,我给你压阵。”
少年被噎住,惊愕地望着鱼幽问道:“你们正道修士都是这般胆小怕事,又将无耻说得这般直白吗?”
鱼幽双眼一眯,不答反问:“听你的语气,你该不是正道修士,莫不是邪魔?”
少年脸色一僵,旋即又咧嘴嬉笑:“我是什么,等日后你便知道了。”
鱼幽斜了他一眼,再退一步,意思很是明显。
“好,你就在一旁等着,看哥哥大发神威!”少年眉眼飞扬,捋袖擦掌,一步步走向烟棺,神色也渐渐肃然起来。
嬉笑只是他的表象,这烟棺他如何不知其诡异,就连他们陷入这洞穴都诡异异常,更何况他已经感应到这里隐隐散发着魔息。
紫微门可是正道门派,但在其外山却出现魔息,实在是诡异得很。
少年便是再自负,此时也不得不郑重起来。
距离烟棺还剩下最后一步时,少年骤然停下,手一翻,幽光一闪,掌心出现一杆烟色长戟,平凡的眉眼缓缓的变化起来,瞳孔中射出异光,一点点打量着烟棺,顺着那流淌的血色纹路转动。
忽然,目一痛,他猛地闭上眼,手中长戟猛地朝烟棺一戳——
当!
声音尖利,血光迸发,反弹长戟,少年大喝一声,身形陡然暴涨,魔气翻腾,手中长戟嗡的一声化成一条烟龙,嘭地撞向烟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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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烟气穿过混战的兽群,一路飞蹿,期间发出一阵啃食的声音,烟气顿时染上血色,血色越来越浓,烟气膨胀,而后骤然凝实,落地化成一道身影,青袍灰发,清癯的脸上一双眼闪动着幽光,他伸出舌头将唇上残留的鲜血一卷入口。
“啧啧,这滋味真好。”他餍足地喟叹一声,但望见眼前的银色古木时却皱起了眉头,“是谁闯了进来?”
若是鱼幽在此,必然认出这身影正是被魔物侵袭的掌门玄元,而他身处之地,便是之前困住她和少年而后又将他们卷入诡异洞穴的林子。
“桀桀,不管是谁闯入,都是我的甜点!”掌门玄元重新化成一团烟气,飞蹿向一颗银色古木——
嘭!
掌门玄元并没有如预料中那般进入古木,而是被撞飞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掌门玄元大惊,抬头望向天空,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乌云,挡住了月亮。
轰隆隆!
乌云被撕裂,一道雷电骤然劈落,玄元大叫一声,翻滚避开,雷电劈落在林中石碓上,不知是激发了什么,地动树摇,石碓崩碎四散……
轰!
洞穴之中,长戟所化烟龙以头撞击烟棺,巨响震得鱼幽捂耳倒退,而那烟棺上的血色纹路也快速扭转起来,化成一个个符文射向烟龙。
“嗷——”符文入体,烟龙痛苦嘶叫,少年脸色一变,双手快速掐诀,指间凝成一团墨云,他大喝一声“去”手一挥,墨云没入烟龙体内。
霎时,烟龙气势大盛,猛然一震,身躯上的血色符文被震碎,它咆哮一声,摆尾抽向棺盖——
嘭嘭嘭!
巨响不断,烟棺震动,棺体上血色纹路越来越暗,洞壁上的银色灵纹却随之大亮,嗡嗡作响,似要发生什么。
鱼幽心头一悸,张口冲少年喊道:“要不加快速度,要不停下!”
“现在如何能停?”少年扭头冲她喝道,而后咬破了舌尖,张口一股鲜血激射到烟龙身上。
霎时,烟龙双眼变得赤红,张口咬住棺盖前端猛力一拽,嗡的一声,棺盖松动,但这时,洞壁上银光汇成一片,咻地射向烟棺,少年转身阻挡,但那片银光却毫无阻滞地穿透他的体内,射入烟棺——
兹!烟棺上几近消散的血色纹路顿时大亮,被烟龙拉出一截的棺盖立时回撤,而少年却噗通跪地,体表魔气散去,身形缩小,噗地喷出一口血,显然刚刚银光透体让他遭受重创。
鱼幽眉头一皱,骤然下定了决心,她纵身飞扑至棺盖另一侧,挥手拍去,一片血色灵纹立时朝她冲来,鱼幽做好被重创的准备,但血纹一触到她,就忽然崩碎成血光,对她没有丝毫伤害。
鱼幽惊愕地睁大了眼,手掌悬在棺木上,但她却迟疑了,无处支撑的身体啪地摔在地上。
恰此时,烟龙被大片血色符文缠住,嘭地一声崩碎,化成一杆黯淡的长戟“当”地砸落于地。
刚刚起身的少年又噗通跪地,口中再次吐血,他赤红着眼对鱼幽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血纹既然不伤害你,这烟棺肯定跟你有缘,你打开它,不管里面有什么,我都不跟你抢。”
鱼幽从地上爬起来,白了他一眼:“我有道君师父做靠山,哪里需要邪魔之物?”
“邪魔?”少年从地上坐起,望着鱼幽嗤笑,“你那道君师父现在可会来救你离开这邪魔之地?”
鱼幽沉默,拧着眉对他道:“我身高不够。”
少年闻言噗嗤笑了:“行,我给你当人梯。”
说罢,起身走到烟棺一端,蹲下身拍了拍肩膀:“上来。”
鱼幽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不喜欢少年,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如今不会有人来救她,她若不想被困死,就唯有自己想办法出去,所以开棺是避不开的。
既如此,她也就不再耽搁,双脚踩在少年双肩上,少年踉跄一下,差点将鱼幽摔出去,好在她及时抓住了棺木一角,手掌扣住的地方,血色灵纹顿时一暗。
鱼幽心中一动,手掌往棺木上一借力,身体上翻,双脚猛地往棺盖上一蹬——
嘭!一声闷响,少年惊呼:“动了!快继续!”
鱼幽一咬牙,双脚一勾,翻上一丈来高的烟棺,棺盖已经被推开三寸距离,但棺木厚度却在三寸之上,因为并未显露出棺内之物。
“你在迟疑什么?”少年在下方问道。
“谁说我迟疑了”鱼幽瞪眼,“我只是在找下手的地方,若不是你没用,我至于跳上棺木吗?”
“是,是我的错,小姑奶奶,你现在找好了吗?”少年嬉笑,但话未落,就捂嘴咳嗽,指缝中溢出血来。
“顾好你自己就好。”鱼幽朝他冷哼一声,单脚踩在被推开的那三寸位置,运灵于另一只脚上,朝着棺盖猛地一踢——
咚!一声闷响,棺盖移动,棺体上的血色纹路“兹”的一声骤然黯淡,一股毛国悚然的气息从棺木裂开的那道缝隙中钻出来,鱼幽心底一惊,差点跌落下去。
但此时箭在弦上,鱼幽稳住身形,一咬牙,全力将棺盖一踢——
嘭!棺盖被踢得飞了出去,而鱼幽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栽入棺中,恰此时,一道光从烟棺中冲出,转瞬即逝,似是幻觉。
少年心头一跳,大叫一声“丫头!”提气纵飞,却在中途气息一短,身体也栽入棺中,他抬起头就看到鱼幽一脸见鬼一般地盯着棺中某物。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棺木中躺着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一身空的衣袍居中放着,其旁蜷缩着一副白骨。
除此以外,棺中再无一物。
“妹妹,你怎么了?”少年起身走到鱼幽身边,刚要将她扶起,脚下不稳,身体一歪,咔嚓压碎棺中白骨的两根腿骨。
鱼幽闻声扭头,双眼直直地问他:“你有看到他吗?”
少年被摔得呲牙咧嘴,抬头就被鱼幽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答反问:“妹妹,你莫不是真的见到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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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幽脸色煞白,若是真看到了鬼,她也不会这般震动,她看到的是一张熟悉至极,又惊惧至极的脸!
她一把抓住少年,盯住他问道:“魔,魔……”牙齿咯咯作响,好似有什么掐住到了她的脖子,攥住了她心脏一般,她吐不出下方的字眼。
“魔?你看到的说魔?就算如此,你也不用勒断我的手腕啊。”少年抬着被她攥得发红的手腕呲牙道。
鱼幽醒神,立时放开少年的手腕,看着少年脸上带着调侃的神色,便明白他根本没有看到,就连她自己此时都怀疑自己刚刚只是幻觉,因为只一眼之后,那张脸,那个人就骤然消失。
是因为她心底的恐惧所以出现了幻觉吗?
鱼幽一个劲劝自己那是幻觉,但双腿却发软,她撑着棺壁想要起身,但接连两次都不成功,只得将目光转向少年:“带我出去。”
“妹妹你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就算是魔,有哥哥在,你也用不着怕,咱们进来了总得带点宝物离开,我看这身衣袍很不错,应是宝物。”
少年说着,伸手去扯棺木中的那身赤红衣袍,鱼幽被惊得脸色煞白,张口喊道:“别动!”
但喊得慢了一瞬,少年扯动衣袍,衣袍一动,棺木猛然晃动,四周洞壁的纹路嗡的亮起来,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骤然冒出来。
“靠,这是什么东西?”少年望着手中的衣袍惊呼,鱼幽大叫:“丢掉它!”
“遇宝不取,非男人所为!”少年却两眼发亮,手一扬,将整件衣袍从棺木中扯起,而就在这一瞬,变故突生!
洞顶忽然出现一个烟洞,一团烟气从烟洞中坠落,一道咆哮骤起:“该死的,谁动了我的棺木!”
愤怒的咆哮,烟气直扑棺木,少年一惊,将赤红衣袍连同鱼幽一并抓起往外跳,及时避开烟气。
就在二人落地的那一瞬,赤红衣袍忽然挣开少年的手,化作一道赤光蹿向鱼幽的眉心,鱼幽大喊“滚开”惊恐地挣开少年逃跑,但脚下一绊,噗通摔到在地。
“我的宝衣!”烟气从棺木中蹿出,大叫着扑向那道赤光,烟气逸散裹住赤光,赤光在烟气中不断挣扎。
“怎么回事?”少年被这一幕惊了一瞬,忙跑过去将鱼幽扶起。
“我们走,现在,马上!”鱼幽厉声冲少年吼道。
这一刻,洞壁上纹路银光大放,石块崩碎,簌簌掉落,而当中那棺木扭曲起来,化成了一闪悬空的门,烟底血纹,透着诡异的气息。
少年望了眼在烟气中左突右蹿的赤光,眼底闪过遗憾,但在鱼幽怒吼声中,抓起烟色长戟,朝门猛击而去,当的一声,门扇嘎吱打开,一股风从门缝中吹来。
轰!洞顶砸落巨大石块,悬空之门顿时一晃,渐渐虚化。
“走!”鱼幽大叫一声,径直冲向大门,少年却忍不住朝那被烟气裹住的赤光看去,旋即睁大了双眼——
那赤光骤然化成衣袍,猛力一扇,将烟气扇飞,咻地朝他飞来,
少年大喜,伸手朝衣袍抓去,但那衣袍却从他指间滑过,咻地落在一脚跨入大门的鱼幽身上。
“滚开!”鱼幽大叫,抓起赤色衣袍往后一丢,但衣袍却随之黏在她手上。
“还我宝衣!”烟气被扇开,跌落出一个身影,正是掌门玄元,看到赤色衣袍覆在鱼幽身上,顿时跳起,直扑过去。
少年见此,赶在玄元之前跑到大门之前,一把抓住正跟衣袍纠缠的鱼幽,纵身扑入门洞:“走!”
呼!
风声在耳边呼啸,黏在鱼幽身上的赤色衣袍随风展开,这一瞬,鱼幽惊惧的发现,自己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困住,根本不能动了。
“帮我拿开它!”鱼幽冲少年大喊,少年正要问她,就见她伸开双臂,而那赤色衣袍的袖袍自动地套入她的手臂,衣襟合拢,腰带一束,好似有人在给鱼幽穿衣一般。
“妹妹,这宝衣是认你为主了。”少年惊奇地说道,而他的话刚落,宽大的衣袍就忽地缩小,贴合在鱼幽身上,好似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而这一瞬,鱼幽终于恢复了行动之力,她冲少年大叫:“你喜欢我送你便是!”说着,动手脱衣,却发现那腰带不管她如何用力都无法解开,额上顿时冒出冷汗来。
“那宝衣既认你为主,你的修为又太低无法操控它,就不是你想脱就能脱下的。还有,为何对着宝衣如此不喜,不,不仅仅是不喜,而是你对它恐惧,之前在棺木中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少年疑惑地问道。
鱼幽脸色煞白,她能告诉他,她看到那人穿着这件衣袍吗?
若是这衣袍没有认主,她还能骗自己,棺木中那只出现了一瞬的身影是幻觉,但此时却无法骗自己了。
她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确有其事。
额头汗水滚落,她记起,她栽入烟棺的那一瞬,入目只有一个沉睡的人,他脸庞干净,长眉如剑飞插入鬓,鼻梁像是险峻的山峰。
那一瞬,他的眼唰地睁开,双眸幽烟宛如深潭,直直望着她。
那一瞬,鱼幽惊得差点魂飞魄散,嘭地砸落在棺木中。
就这一声响,好似惊破了所有梦靥,那人就化作光点,骤然消散,原地只剩下一身赤红衣袍,那是裹在他身上的衣袍!
而今,这衣袍居然裹在她的身上,鱼幽禁不住颤抖起来,她抓住少年急声问道:“魔君他死了……”
“还我宝衣!”
一团烟气追来,一声怒吼盖住了鱼幽的声音,也让少年无暇去听鱼幽的问题,手中长戟朝身后一挥,一道幽光朝那团烟气直袭而去。
“哈哈哈——,原来你也是魔!”烟气中传出尖利的笑声,闪身避开幽光,而后咻地蹿向二人,眼见就要追上他们,忽地一道光门出现,二人没入其中。
“该死!”
一声怒吼犹在耳畔,鱼幽穿透光门后,发现自己出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更有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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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香气只吸一口,体力的灵力都活跃起来,鱼幽睁大了双眼,惊愕地望着头顶的红色果子,拳头大小,红光如霞,一看就是不凡。
“朱果!”
耳畔响起一声惊喜的声音,鱼幽扭头正要问他,余光就瞥见头顶的红色果子嗖地坠落,想都没想,鱼幽张口接住,果子入口,立时化成汁水,顺喉而下。
从她出现在果树下,到张口接住朱果,不过是电光火石间,鱼幽尚未尝出朱果的滋味,双耳就被震天的咆哮差点震聋。她扭头看到前方一道光罩崩碎,成百上千正在相互厮杀的妖兽转头朝果树扑来。
妖兽群中还杂夹着数个人修,身上带着血,但看他们身上的青色衣袍就能判定,他们是紫微门的殿主。
电光火石间,鱼幽忽然恍然,她通过光门抵达的地方是朱果树下,而朱果不知为何提前成熟,而她幸运地吞下了最先成熟的一枚朱果,护着朱果树的禁制结界也在同一时间消散了,围在四周正在厮杀的妖兽自然也扑了过来。
如潮水一般的妖兽扑来,鱼幽心惊肉跳,却想都没想,朝另一个红彤彤的朱果扑去——
“不能用手碰!”
少年一声大喊,但他喊慢了一瞬,鱼幽收手不及,指间触到了朱果,这一瞬,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体内闪过,眼前的朱果就消失不见,更惊异的是,不只鱼幽触到的朱果,就连其余八枚朱果,全都消失不见!
“妖女你做了什么!”
掌门玄元从光门跌出之时,恰好看到朱果消散,这一瞬,他出离了愤怒,双目赤红,化成黑气朝鱼幽扑去。
“小心!”少年朝鱼幽一推,持戟朝黑气挥去,黑气大暴,嘭的一声,少年连人带戟倒飞而出,而鱼幽被推得撞到朱果树干上。
就在她触及树干的那一瞬,朱果树枯萎,叶落木朽不过眨眼间,一颗黑色的东西掉落在她的手中,鱼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东西就没入了掌心。
这一瞬,鱼幽若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是傻子了!
那朱果,还有刚刚那物是被她体内的九寰珠夺走了,她往里面一窥,果然看到八枚朱果悬在混沌空间,而那黑色之物噗通坠入泉眼之中,那分明是一颗种子。
鱼幽刚看到这里,就被袭来的黑气打断,她翻身一滚躲避,就滚入了咆哮而来的妖兽之间。
朱果树突然消失,让妖兽茫然又愤怒,自然要抓住罪魁祸首。
很不幸,鱼幽就是它们眼中的罪魁祸首,又因她吞食了一颗朱果,在它们眼中,她就等同朱果。
吃了她,就是吃了朱果!
于是鱼幽被一只兽爪抓住了,只是还不等它竟她塞入口中,黑气袭来,四周妖兽也同时抢夺而来。
四面八方的利爪抓来,谁都想分得一块肉,眼见就要被撕成碎片,她身上的赤色衣袍忽然展开,赤光大暴,震开了所有扑过来的妖兽,出现一片空地。
“我的宝衣!”黑气大叫,化出人形,抓向衣袍,却被红光弹开。
宝衣救主,让鱼幽心底生出一丝异样,双脚落地,她抬头扫了眼半空中那七个形容狼狈的殿主,唇角勾住一抹冷嘲:“你们现在看明白了吗,到底谁才是魔。”
半空中的七人面色难看,望着那被黑气环绕的掌门玄元,一人喝道:“玄元,鲁师弟是不是也被你杀了?”自从兽乱时,其中一名殿主被掏走了心脏,玄元也消失不见,唯见一团黑气远窜之时,众位殿主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但虽猜到,也没有亲眼看到玄元浑身绕着魔煞来得震惊和愤怒。
玄元抬头扫了一眼众人,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他的心脏滋味不错,你们也不用太着急,很快就会和他团聚了。”
“你还想吃了我们!”那人大怒,朝同伴道,“魔物不除,紫微门就要毁在魔物手中,诸位师兄弟,可愿与我一道铲除魔物,护佑宗门?”
“铲除魔物,护佑宗门!”六人齐声应喝,同时祭出法器朝玄元攻去。
“桀桀,我正想补充血气,你们就自投死路,甚好!”玄元双眼红光大盛,旋身化成一团黑气迎上众人,顿时一场混战,战火波及四周,附近妖兽纷纷退避。
但它们的目光却没有离开鱼幽,眼底闪着贪婪的绿光,蠢蠢欲动,但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发出袭击,显然是忌惮她身上的那件衣袍。
鱼幽朝它们笑了笑,指着混战中的黑气道:“你们已经三阶,多半能听懂人言,那我告诫你们,你们若是不怕那魔物吞食了金丹修士后再吞食你们的妖丹,尽管留在这里好了。还有,那枚朱果进了我的肚子,立时被消化了,但其功效也不过是洗精伐髓,我还是一个炼气士,你们就算吞了我,又能增加多少修为?”
似乎是最后这句话打动了妖兽,也或者是朱果入肚后,没了那奇异香气引动兽血里的狂热,妖兽们眼底虽现出不甘,但终是纷纷退散而去,只是临走前,忍不住愤怒地咆哮了几声。
成百上千的妖兽怒吼,声势震天,传得极远。
在外山搜寻在兽潮中幸存弟子的三位殿主,听到震天吼声,神色都是一变。
“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齐姓白发殿主皱眉说道。
“齐师兄,弟子能找到的都已经找到,找不到的多半已经死了兽潮中,而今我们也去朱果树那边看看?”另一殿主道,第三位殿主也点头附和。
齐姓殿主扫了眼身边这数十个形容狼狈的弟子,肃然对另两位殿主道:“我一人去即可,你们速带弟子们返回宗门,加固外山结界,以免出现意外。”
二位殿主对视一眼,便点头应下,放出飞行法器,载着数十个弟子返回宗门。齐姓殿主也放出飞行法器,朝着外山深处蹿飞而去。
同一时间,宗门外落下了两道身影。
一人身着青衣,形若翠竹傲立,一人身着黄色裙裾,飘然灵动。
“秋哥哥,这便是紫微门吗?不过,这山门怎么是关着的?”黄裙少女指着前方的紧闭的山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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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门前的青衣男子,正是从丹霞宗求取祛魔丹回返的秋白。
看到紧闭的山门,秋白眉头一蹙,抬手弹出一块玉牌,玉牌悬空,激起一片光波,但山门依然没有打开。
“秋哥哥,紫微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黄裙少女惊疑问道。
这时,一道身影疾驰而来,正是寅武殿殿主吴鹏,看到秋白,惊喜交加:“秋师叔,您没死太好了!”
“喂,你怎么说话的?居然敢咒秋哥哥死!”少女怒瞪吴鹏。吴鹏这才注意到秋白身边的少女,惊问:“秋师叔,她是谁,还有您为何会在山门之外。”他的脸上带着纠结,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护宗阵门。
恰此时,震天的兽吼声从外山深处传来,秋白心头一跳,没有回应吴鹏,拂袖腾空而起,循声飞蹿而去。
外山方圆数万里,并不全然包含在护宗大阵里,秋白一动,黄裙少女追了上去:“秋哥哥,你等等我!”
吴鹏也吓了一跳:“万兽齐吼,难道兽潮还未停息?不行,我得去看看!”
辰水殿中的水玄君也神色一变,按住应修然道:“我没回来前,你哪都不能去!”
说罢,袖中咻地飞出一根灵绳捆住应修然,任他如何喊叫,将他往密室中一丢,关门离开,御起一片云形法器朝外山深处疾飞而去。
“啊!”
一声凄厉惨叫,黑气之中,又一位殿主的丹田被骨爪抓破,金丹被掏。
看到那骨爪,鱼幽心头一跳,少年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急声道:“他是棺木中的那副骨架,咱们快撤!”
说着,拉着她朝外狂奔。
“桀桀,你们逃不掉!”骨爪掏出最后一位殿主的心脏和丹田,黑气裹着血腥,骨爪撕开了身上的皮囊,真是一副骨架,但被鲜血侵染,仿若从地狱爬出,桀笑着朝二人扑去。
鱼幽后背发寒,灵运至双足,提速往前奔,一开始抓住她跑的少年反倒拖累了她的速度,正当她要挣开他时,他主动松开了手。
“骨魔,爷今日跟你拼了!”少年大喝一声,持着长戟返身朝黑气扑了过去。
“桀桀,居然有找死的!”
阴冷的桀笑,激战的声音,不过片刻就以一声重重的落地声结束,鱼幽头皮发麻,想要提速,却发现体内灵力耗尽,脸色瞬间煞白。
“九寰珠,帮帮我!”
鱼幽在心底呐喊,但这一瞬,丹田中的九寰珠空间中,九枚朱果忽然崩碎,散落大片灵气,九寰珠随之一震,而后……骤然消失!
靠!
鱼幽此刻在心底问候九寰珠的祖宗十八代,身上气力耗尽,恰此时,一道魔气忽地缠住她的双脚——
噗通!鱼幽摔到在地。
“桀桀,小娃娃,我果然更喜欢你的身体。”
黑气裹着血红骨架桀笑着扑到鱼幽身前,环绕其四周的黑气骤然凝聚,钻入骨架骷髅眼眶中,但其魔煞气息不减反倒增强,四周苍郁草木迅速化成黑色腐物。
这一瞬,鱼幽体内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盯着俯身而下的骷髅扯了扯唇角:“其实,我觉得你这身形又高大又清奇,比我这小身板好多了。”
“可是我更喜欢血肉之躯。”骷髅桀笑道。
“血肉之躯很多啊,而且你是魔,”鱼幽扫了眼不远处倒地吐血的少年,难得没落井下石,只道,“我可以带你去修魔界,肯定能让你找到契合的血肉之躯。”
“桀桀,不用找,你就是最契合我的血肉之躯,因为你身上与我同源的煞气。”骷髅桀笑,眼眶中的黑气骤然脱眶而出,又在半空中凝成一团,咻地袭向鱼幽眉心。
“去死吧!”鱼幽大叫,手心里聚起最后一丝灵力,激射黑气。
但这于黑气不过是螳螂挡车,一声桀笑,黑气吞噬灵力,咻地没入鱼幽眉心,这一切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鱼幽!”
秋白一个疾飞而来,却眼睁睁看着黑气钻入鱼幽眉心,瞠目欲裂,他落地接住鱼幽倒下的身体。
而这一瞬,鱼幽唰地睁开眼,眼底一片血红,秋白心底一颤,立时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里面是一枚紫电萦绕的丹药,他抬头塞入鱼幽嘴里。
“啊!”丹药入口,紫电灼烧,鱼幽凄厉嘶叫,剧烈挣扎。
秋白立时单手结印,一指点到鱼幽眉心,一片青色灵光乍放,侵入她的祖窍,他口中念诀,那口诀晦涩而玄奥,他指间的青色灵光越来越盛,鱼幽的挣扎渐渐弱了,眼底的血色在一点点消退。
吴鹏赶上了黄裙少女,又在中途遇到了白发殿主,三人赶到此地,看到一地的血腥都被震住,尤其是看到地上那七八个心口和丹田都有一个窟窿的殿主,瞠目欲裂。
“这是谁干的!”吴鹏怒吼,转头抓住那名白发殿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是说在兽潮中解救弟子吗?兽潮散了,为何人都死在这?”
白发殿主脸色煞白,竟似没有听到吴鹏的怒吼,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朱果树呢?掌门呢?”
“哈哈哈……”一道笑声从地上趴伏的少年口中发出,他口角溢血,讥讽地扫了眼白发殿主与吴鹏,“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吗,你们的掌门就是魔物,他杀死了在场所有人,掏出了他们的心脏和金丹。”
“你胡说!”吴鹏第一个受不住,闪身至少年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污蔑我紫微门掌门是何居心?”
少年被掐得又咳出一口血,但他眼底却没有半丝惧意,反倒讥讽更甚,道:“我是不是胡说,你何不去问你的秋师叔?”
吴鹏闻言松开少年,转头朝秋白求证:“秋师叔,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秋白此刻正专心为鱼幽祛魔,刚刚给她喂服的丹药正是从丹霞宗求取而来的祛魔丹,又以青竹峰独特的静气凝神决助她化解魔气,哪里有功夫理会吴鹏。
秋白不回应,让做事向来不经大脑的吴鹏急了,扑过去抓住秋白的手……
第150章倪泽现身
“吴鹏住手!”
一声厉喝从半空中传来,但此时已经晚了,吴鹏抓住秋白的手急问:“秋师叔,你倒是说话啊!”
手一扯,秋白点在鱼幽眉心的手指一颤,指间青光顿时一弱,鱼幽刚有一丝清明的双眼骤然血光大放,她往地上一摸,抓起一根尖利骨指,猛地扎入秋白心口——
嗤!
毫无防备的秋白心口出现一个血洞,鲜血飚射而出。
“秋哥哥!”黄裙少女惊呼扑过去,同时愤怒一掌拍向鱼幽头顶,掌心灵光闪烁,显然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不要!”秋白急喝,抬手迎上黄裙少女的怒掌,嘭!
一片灵光大暴,秋白倒飞而出,少女大惊,急扑过去接住秋白,脸上满是惊慌:“秋哥哥,你还好吧?”
吴鹏被这变故惊得发怔,而后暴怒,掌中灵光一闪,现出一柄巨斧,瞠目大喝:“魔女,我要劈了你!”
轰!
一道水柱凌空而至,截住了劈向鱼幽的斧头,水玄君落地,怒斥吴鹏:“你个不长脑子的蠢货,没看出来小师妹只是被魔物控制了吗?刚刚若不是你擅动秋师叔,小师妹也不会失了意识,失手伤了师叔!”
吴鹏闻言羞愤交加,转头看见秋师叔涌血的心口,又看向地上脸色狰狞的鱼幽,他猛地一咬牙:“这是我的错,但事已至此,就让我杀了她,然后我再以死谢罪!”
说着,再次举起了斧头,恰此时鱼幽从地上爬起,眼底血光幽幽,便是水玄君也一时无言反驳,叹了一口气,撤到一旁。
“不要伤她——”秋白咳血制止,但吴鹏哪里肯听,斧头高举,带着千钧之力骤然劈下——
当!
长戟飞来,击中巨斧,吴鹏倒退一步,惊愕地抬头望向前方,看到刚刚还被他掐住脖子的少年凌然而立,一脸讥讽地扫了他一眼。
“杀了她又如何?于魔物而言,不过是少了一具附身躯体而已,而后它自是可以再从你们当中挑选一个附身。”
少年这番话惊得吴鹏不敢擅动,水玄君与白发殿主下意识倒退一步,鱼幽双眼血红,桀桀怪笑着扫过众人。
“他说得没错。”
秋白从黄裙少女怀中挣开,缓缓起身,走向双眼赤红的鱼幽,道:“为师知道,你伤我不是你的本意,你可愿再信为师一次,让我为你祛魔?”
鱼幽脸上青筋似乎都要爆裂,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但在秋白话音落下之时,眼底现出挣扎,而后摇头,声音嘶哑而尖利:“我试过了,我试过信你,也试过修灵,但是,命运却不容我反抗,算了吧,你走吧,不然等到我彻底入魔,就不是仅仅扎你一下那么简单。”
“哈哈哈,妹妹不过炼气士,被能杀死金丹修士的魔物侵袭,至今还留有一丝清醒,神魂果然强大,若不修魔岂不可惜,既如此,哥哥就助你一臂之力!”少年大笑着,身体踉跄着朝鱼幽走去。
“截住他!”秋白骤然下令,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威严,白发殿主与吴鹏水玄君下意识地听从,祭出法宝朝少年攻去。
“你们截得住我吗?”
少年嗤笑一声,本来踉跄的步伐陡然稳健,身体骤然拔高,衣袍被撑裂,平凡的五官骤然变得浓丽起来,凤眼微挑,浓眉入鬓,额前一缕银发飞扬,更给他添了三分妖冶。
那凤眼中流转的幽光,只一眼就让人陷入其中,端得是一风流俊逸少年。
随着他身形变化的,还有暴涨的气势,长戟咻地回到他手中,戟刃划过他的掌心,鲜血浸入戟刃,仿若游龙一般,在平凡的黑色长戟上旋出一片玄奥纹路,霎时间,血色幽光大放。
“倪泽,你是倪泽!”白发殿主认出他的身份,惊呼出声,手下的攻击顿时一滞。
“啧啧,居然有人认得我。”倪泽扫了白发殿主一眼,而后目光射向秋白,“秋道君,你我上次一别不过大半年,你就虚弱至此,看样子连金丹实力都没有吧,不然也不会连一把短刃都抵不住。我虽想报了上次被你击伤之仇,但我这人吧,又不喜欢乘人之危,所以今日你只要退下,我便放过你,也不伤你紫微门之人。”
黄裙少女在听到“倪泽”二字时,眼底就现出了惧意,如今听到他这话,少女立时上前扶住秋白,道:“秋哥哥,你伤得很重,我们回去吧。”
水玄君、吴鹏、白发殿主回头看向秋白,显然是在等他的答复。
秋白迎上倪泽的目光,只淡淡一笑,而后骤然闭上眼,就在这一瞬,他的眉心冒出一道青色灵光,咻地蹿向鱼幽的眉心。
“疯子!”倪泽脸色大变,长戟脱手而出,化成一道长虹拦截青光,但青光却只擦中青光末梢,即便如此,青光也被血煞灼烧得弱了三分,却依然朝着鱼幽眉心蹿去。
“你不要命了吗?”
这一瞬,鱼幽眼底现出一丝清明,张口厉喝,伸手挡住眉心,但那青光直接穿透她的掌心,没入她的眉心——
“嗯……”鱼幽痛苦闷哼一声,双眼紧闭,朝后摔去。
同时朝后摔去的还有秋白的身体。
“秋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黄裙少女惊呼,在秋白倒地的前一瞬抱住他,脸上是又惊又恐,又慌张。
“该死的!”倪泽同一时间冲过去接住了鱼幽,脸上却满是愤怒。
此时,水玄君、吴鹏、白发殿主三人再顾不得是否要截杀倪泽了,齐齐扑到秋白身前。
白发殿主伸手按住秋白眉心,脸色瞬间煞白:“秋师叔他……元神出窍,祖窍中没有残留一丝神魂。”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大惊,黄裙少女更是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抓住白发殿主追问:“现在怎么办?秋哥哥本就身受重伤,再没了元神支撑,很快就会彻底死去的。”
而后,少女忽然想到什么,眼底凶光大盛,射向鱼幽:“我去杀了她,只要她死了,秋哥哥就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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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霍然起身,一脸狰狞,祭出一顶紫色丹炉,炉盖未开,但逸散出灼热气息将四周空气都燃烧起来。
一旦开启,怕是整座山都会被焚烧成灰烬。
“这是丹霞宗的灵宝焚天紫炉!”白发殿主惊呼出声,看向黄裙少女的眼神顿时变了,似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
便是粗神经如吴鹏也意识到少女身份不简单,憨厚的脸上露出喜色:“姑娘,我与你一道。”说着再次祭出了巨斧,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颤动。
望着杀气腾腾的二人,邱泽抱着鱼幽动都没有动,掌心却凝着一团黑气扣在鱼幽头顶冷笑道:“来杀吧,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杀招先至,还是我先毁了姓秋的元神。”
此言一出,黄裙少女脸色顿时白了,指着邱泽怒道:“你,你无耻!”
“我本是魔,没有你们正道修士的虚伪,自然怎么有效怎么来。”倪泽懒懒瞥了黄裙少女一眼,“看样子你很紧张啊,莫不是跟这姓秋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不过,就算有关系也无用,他的心思明显在我妹妹身上,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你胡说!”黄裙少女被气得脸色涨红,却除了这句话外再说不出别的话来,但她手中的焚天紫炉因为她的怒气,兹地顶开了炉盖,眼见一团明艳的火苗欲要冲出,四周的空气骤然燃烧起来,骇得在场之人齐声喝止。
“姑娘莫急!”
“姑娘,你这是要将秋师叔的身体一并焚烧吗?”水玄君按住少女的手腕,一股水灵力冲至紫炉上方,升腾的火焰稍稍弱了几分。
黄裙少女也清醒过来,心念一动,火焰落下,炉盖当地阖上,她愤恨地瞪向倪泽:“你别得意,等秋哥哥出来,我必然将你收入紫炉中炼成人丹!”
在秋白进入她祖窍的那一瞬,鱼幽就再不知外界情形,意识沉入祖窍之中。
修真界,普通炼气士,识海未开,祖窍不过一片混沌,而鱼幽重回三百年前,修为全失,但神魂却远比普通孩童要强,祖窍也并非一片混沌,而是多了一团清亮的液体。
这液体与开启识海后的液体一般,但又没有识海开启时的液体那么多,而且前世鱼幽修魔,识海的液体是墨黑的,而非现在的清亮之色。
更奇异的是,这液体中还有几缕紫色,隐隐似紫电游丝,鱼幽不由得怀疑,这是前世她被天雷劈后残留的雷电,因此鱼幽对这几缕紫色敬而远之,从未触碰。
而祛魔丹入体,立时冲入祖窍,化作漫天雷电轰击而下,不但袭击魔物,就连祖窍也震荡起来,鱼幽的神魂差点被劈成两半,她忙躲到清亮液体之中,却也将魔物引来。
混战之中,一股清凉的青光裹住她的神魂,抵住了魔物,眼见魔物就要被雷电劈散,那片青光忽然一颤,魔物乘机袭来,张口咬住她的神魂。
来自神魂的剧痛让她意识差点消失,等到意识恢复一丝清明,才发现自己抓住一根指骨刺入了秋白的心口。
惊愕之下,鱼幽松开指骨,然而此时鲜血喷射,一人愤怒拍向她的天灵盖,但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秋白又替她挡了一掌,但魔物的袭击更加猛烈,祛魔丹化成的雷电眼见就要消失。
被逼到了绝境,鱼幽想起了天生煞气,想起来魔物所说的,她与它同源,想到身上那件诡异的赤色衣袍,没有丝毫阻挡就让魔物侵入她的祖窍,鱼幽猛然醒悟,她若是入魔,即是同源,她的魔煞是不是比魔物更精纯,是不是与它还有一争之力?
入魔成了鱼幽唯一的选择!
但是,鱼幽万万没有想到,秋白竟然给了她第二个选择的,以他的命为代价的第二个选择——
元神入体,助她祛除魔物!
望见祖窍中多出来的那一团青光,鱼幽冲过去猛踹一脚:“滚出去!”
“桀桀,又来了一个甜点。”魔物桀桀怪笑,阴森的黑气忽然化成人形,却不是骨架,也不是掌门玄元的身形,而是一个陌生人,青衣血纹,一双眼泛着血光,面容狰狞。
魔物化形的瞬间,青光也幻化成秋白的身形,他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震惊得魔物袭来之时忘了躲避,气得鱼幽一脚将他踹开!
“赶紧滚出去,不要耽搁老娘入魔!”
鱼幽又气又恼,而那魔物一时间竟放过她,转而对秋白穷追不舍,秋白很快醒过神,手一翻,一根竹节出现在手中,猛地一划,化作一道青色剑光袭向魔物。
轰!
剑光没有袭中魔物,落在祖窍中立时引得祖窍震动,鱼幽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被震碎了。
娘的,为何要在她的祖窍当战场,这不是成心要她死得难看吗?
“咦,这招看着眼熟。”魔物避开剑光,轻咦一声。
竹节悬浮在身前,秋白忽然单手结印,口中念诀,一股奇异的能量化成青色丝线缠绕至魔物身上,魔物似想起了什么,呆在原地动了也不动,随着那力量越缠越多,魔物脸上的狰狞渐渐褪下,血红的双眼也一点点平和下来……
鱼幽现在是一团气雾的神魂状态,但看到这一幕,心底的惊愕让她下意识地感觉自己瞪大了双眼,飘到秋白身后,盯住魔物的变化,一时间忘了此时是她入魔的最好时机。
时机消纵即逝,前方那恢复成温雅青年的魔物骤然仰天长啸一声,身上餐绕的青色丝线嘭地崩碎,血色双瞳出现魔物脸上,他盯住秋白,桀桀怪笑:“用本君创立的功法来擒拿本君,你不觉得太可笑吗?我的第一百零一代徒孙?”
青色丝线崩碎的刹那,秋白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形都虚化起来,鱼幽此时受到的震动,不亚于秋白刚刚看到魔物化形那一刹那。
靠,眼前的魔物居然是紫微门的祖师爷!
呵呵,曾经的正道魁首的开派祖师爷居然是魔,这恐怕是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了!
祖师爷的话让秋白的脸色更白了三分,他望着身前的魔物张口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祖师爷望着眼前的心神震动的青年冷笑起来,“能为什么?不过是为了长生!”
“就为了长生么?”秋白眼底透着难以置信,喃喃道,“那些‘除魔卫道,护佑苍生’的祖训都是骗人的么?”
“除魔卫道?”祖师爷哈哈笑了起来,他的双瞳依然血红,但面容却并不狰狞,他盯着秋白扬起眉峰,“乖徒孙,你可知,你修炼的功法从何而来?”
秋白没有回应,祖师爷似乎也没准备等他的回应,继续道:“当年本君跟你这般大时,我不过刚刚进阶金丹,因被人追杀,坠落深渊。那是一个如九幽地狱一般的深渊,但本君没死,而是砸在一具棺木上……”
说到这里,“祖师爷”血红的目光扫过鱼幽的神魂,鱼幽禁不住颤了颤,她忽然猜到他口中的棺木是指什么。
“对,小女娃想得没错,就是你看到的那具棺木,就是那神秘的棺木!”他的眼底现出狂热的神色,“棺木四周是诡异的阵法,我在那里待了整整一百年,终于成功打开了棺木,见到了棺中之人。”
说到这,他又猛地摇头:“不,棺木不是我打开的,它是自己打开的,我记得棺木打开的那一夜,天上的月亮爬上了中天,很圆的月亮,但是爬上中天的那一瞬,月亮忽然被上古凶兽吞噬,天地一片漆黑,棺木忽地掀开,我看到了一个人从中飘出,他只看了我一眼,但我却似经历了天地初生至崩碎的漫长时光,那是一场造化,天大的造化,我从中悟出了功法,一套让我短短十年就从金丹初期一跃进阶元婴,又花了一百年从元婴初期进阶至元婴后期……”
祖师爷眼底的激动在提到“元婴后期”之后骤然消失,取而代之却是阴鸷,他的面容扭曲起来,愤怒地嘶喊:“但是自此之后,我的修为再无寸进,我突破不了元婴大圆满,更冲不出这片天地!”
“这片天地就是牢笼,而我就是生活在牢笼中的犯人,时间一点点过去,寿元将至,我依然冲不破牢笼,而心魔滋生,我恐惧而惊慌,于是参悟佛门功法创立独门静气凝神诀压制心魔,一开始我成功了。”
祖师爷望着秋白,狰狞的面容露出诡异的笑:“我成功了,却失败了,因为我随后发现,我压制的并不是什么心魔,而是我所修炼的功法本就是从魔中得来,那本就是魔的功法!”
听到这番大揭秘的秋白,被震惊得身形又虚化三分,他艰难地问道:“青竹峰历届峰主皆下落不明,可是……”
秋白没有说下去,祖师爷哈哈笑了起来:“乖徒孙,等你到了元婴后期,自然就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不用等到那时候,我现在就让你去见他们。”
话一落,祖师爷忽然在青袍血纹上一拂,抽出一根血色竹节,猛地朝秋白攻去。
“让开!”秋白拂袖将身后的鱼幽挥开,身前悬浮的青色竹节同时飞蹿而出,迎击血色竹节——
轰!
两者撞击,青光与血光大暴,只听得咔嚓一声,青竹断裂成两截,血竹余势不减,继续袭向秋白。
“乖徒儿,你的功法是本君创立,你的招数也是本君留下的,你觉得你能赢得了我吗?识趣的,乖乖让我吞食你的元神。”魔物桀桀怪笑,随着血竹一道扑向秋白。
鱼幽在听到棺木自动打开之后,整个神魂都懵了,及至被秋白拂袖扇开才醒过一丝清明。
而后就看到一根尖利的血竹刺入秋白的心口,他的身形顿时虚化,在最后化成一团青色气雾的前一瞬,那双一直温和的双眼凝视着她,微微开合的嘴似在说着什么。
但鱼幽什么都没有听到!
心仿若被什么击中,那么重,那么沉,压得她喘不过气,发不出声,本是无形的神魂却好似被什么打湿。
“啊!”
神魂中骤然透出一声长啸,祖窍底部清亮的液体翻腾而起,浇灌在鱼幽神魂之上,原本单薄而虚弱的神魂,骤然壮大十倍,凝实十倍,而原本无色无光的神魂也变成了墨色。
墨色,却是比魔物的黑气更深沉,更阴冷的颜******物似感应到了危险,立时从那团青色气雾中抽出血竹,但这时,一杆血色长枪从墨色神魂中飞出,化作一道血色长虹袭向魔物。
“这是什么?”魔物大惊,瞬间暴退,同时祭出血竹拦截,但如同血竹刚刚击碎青竹一般,长枪击中血竹,咔嚓一声,血竹断裂,而后崩碎成碎末。
威势不减的长枪继续袭向魔物。
魔物惊怒扭头,看到那原本的女童化成了一名少女。
面容桃花,勾魂夺魄,但她眼底翻滚的墨色却让他心底发寒,张口怒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你!”少女话一落,祖窍上空忽然一道轰隆,紫电从天而降,击中魔物。
魔物行动一滞,血色长枪嗤地穿透他的胸口,将他定住,霎时,惨叫骤起,身形虚化。
少女须臾间蹿到魔物身前,伸出青葱玉指扣住魔物脖子,眼底翻滚的墨色如同魔物万年前见到那从棺木中飘出的人影一般,那强大的气息让他惊惧得一时间忘了挣扎,任由血色长枪侵袭他的身体,身形更加虚化。
“说,当年棺木中你到底见到的是谁?”鱼幽喝问。
“他不是你吗?”虚化的魔物下意识得回道。
“你耍我?”扣在魔物颈上的手更紧了三分。
魔物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望着她的眼睛,忽然大叫:“不,你不是他,他的眼睛不是你这样的!”
“那到底是什么样?”鱼幽追问,心底却隐隐有一个答案,扣在魔物颈上的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你既不是他,那本君何惧之有!”
骤然一声怪笑,魔物张口咬向鱼幽……
就在怪物咬住鱼幽的那一瞬,她骤然化成一团黑气,瞬间将魔物包裹。
“啊——”惨叫从黑气中传出,魔物左突右蹿,但怎么也冲不出,反倒被黑气吞噬不少。
惨叫减弱,魔物再无一丝嚣张,哀求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只要放过我,我立时里离开你的祖窍。”
“现在才说离开,你不觉得太迟了吗?”一道阴冷的声音从黑气中传出,再无一个六岁女童该有的软糯。
“不迟,不迟,你放了我,我可以救刚刚的小子。”
仿若绳索一般困住魔物的黑气骤然松开,重新化成红衣少女,她盯着眼前形态模糊的“祖师爷”,冷冷道:“如何救?”
“祖师爷”扫了眼一旁即将消散的青色光团,目光闪烁:“你放我出去,我便告诉你办法。”
“你绝得我现在还能相信你吗?”鱼幽冷笑,手一挥,一道黑色绳索就飞向“祖师爷”,吓得他立时倒退,但是绳索如影随形,嗖地捆住了他的手脚。
兹兹声响,随着绳索近身,他的身形快速虚化,魔物怕了,发誓道:“我发誓,这次真的不骗你,只要你放了我就救他,但是你若不放我,我便是拼着一死,也不会告诉你!”
魔物的威胁让鱼幽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没有回应,这时,那团青光忽地凝形,形态虽模糊,但他温和的眼神却如平日一般,凝视着她道:“鱼幽,你修道还是修魔,为师都不会再管束你。”
鱼幽一愣,还未等她明白过来,秋白重新化成一团青光,忽地撞向那根捆住魔物的黑绳,鱼幽脸色顿时大变,立时抬手收回黑绳,但此时已经晚了!
兹!
青光撞在黑绳上,仿若被燃烧一般,烟雾升起,鱼幽却感应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注入她的神魂,那是秋白的元神之力!
他竟以燃烧自身的方式将元神之力转移给了她!
“你混蛋!”鱼幽怒声大吼,黑绳回到她的手中,但那团青光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缕青丝,随时都会消失。
鱼幽急怒,却不敢靠近那缕青丝,因为她如今是魔,因为她神魂充满了戾气,只要她一靠近,那缕青丝就会被冲击得彻底消散……
就在鱼幽不敢靠近之时,已然松绑的魔物眼底闪过贪婪。
秋白此时实力虽弱,但他毕竟是元婴道君,便是只一缕元神也是极为滋补!
只要吞噬了这缕元神,他或许就能冲出这诡异的祖窍!
魔物眼底闪过红光,嗖地蹿过去,张口咬向那缕青丝——
“你找死!”
一声怒喝,漫天黑丝,散发着恐怖气息。
魔物大骇惊逃,但如何能逃过漫天的黑丝?不过一瞬,就被黑丝捆成了粽子。
兹兹——
黑丝勒入魔物体内,他身上的青袍燃烧而起,再也维持不住身形的,唯有一双血红的眼又惊又惧:“你,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然话未说完,就彻底崩碎成一团黑气,轰的一声,幽幽黑焰燃起,那团黑气冒出烟雾,越来越小,最后凝成一团墨黑的液体,彻底融入幽焰之中。
鱼幽抬手收回幽焰,这是她前世被围杀的前一个月炼化的一缕九冥幽焰,一直养在识海中,但回到近三百年前,识海不在,她本以为这九冥幽焰也不存在,却不知它一直都存在,只是被封印了。
或许是她暴怒的情绪,或许是她心底那焚尽一切的暴戾冲破了封印,九冥幽焰现身,且比前世更强了三分。
九冥幽焰没入掌心,升腾于她的双眼中,就如她此时的心境一般,暴戾而绝望。
望着飘在祖窍上空的那缕青丝,鱼幽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她抬手轻擦,望见指腹上的泪珠,喃喃道:“神魂如何会落泪?一定是我看错了。”
但指腹上的泪珠血红而灼热,无法忽视,鱼幽忽然暴怒起来:“你自己找死,凭什么让我为你哭?”
暴戾的气息自她身上爆发,刮起一阵飓风卷向那缕青丝,鱼幽脸色大变,立时伸手去抓飓风,中途意识飓风因她的情绪而起,忙压制心底的暴戾。
将将的,飓风在卷住青丝的前一瞬骤然消失。
鱼幽闭上眼,脸上的神色从暴戾渐渐平和,再睁开眼,瞳孔中那两朵升腾的火焰依然消失不见。
但这祖窍因着她的入魔,已然变得黑沉起来,青丝便是没有被飓风卷住,也渐渐变淡,不出意外,这缕青丝很快就会被彻底侵袭消融。
鱼幽立时悬空盘坐,心底默念起秋白曾教过她的静心凝神决,她听到了魔物的话,听到魔物说这法诀并不能克制心魔,并不能驱除魔性,因为他的入魔就是例子。
但此时,鱼幽却没有别的方法,她唯有一试。
她唯有试着将自身的魔煞消除,才能留住秋白那最后一缕没有意识的元神。
而且一定要快!
心头焦躁,额头冒出汗水,越想静心越不能静下来,神魂之中的暴戾更如猛兽一般左突右蹿,眼见就要蹿出来。
但就在这一瞬,丹田忽然一颤,九寰珠现出身形,不等鱼幽醒过神来,九寰珠就咻地蹿到祖窍之中。
鱼幽唰地睁看眼,就看到九寰珠流转着神辉,带起一股吸力,将那缕青丝吸住拽向九寰珠——
“不要!”鱼幽惊怒大叫,冲过去拦截,但又怕自己的触碰将青丝直接冲散,动作一滞,青丝就被卷入九寰珠内,不等鱼幽心底生出绝望,她自己也被一道吸力卷入珠内空间。
坠落空间里的地面时,鱼幽懵了一瞬,而后骤然跳了起来,急切的寻找,而后就冲到灵泉之畔。
泉畔有一株青竹,正是被雷击后退化的紫竹,但鱼幽的目光却没有在青竹身上,而是紧紧盯在刚冒出土的芽尖上。
芽尖上有一缕青丝,带着秋白独有的气息,温润而清雅。
这一瞬,眼泪夺眶而出,泪水至眼窝流淌而下,淌过下巴砸落而下,鱼幽忙伸手接住,生怕泪珠砸中了叶芽……
“秋哥哥的身体都冷了,他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一天一夜之后,黄裙少女再次坐不住了,放下秋白的身体,冲到前方,手中现出焚天紫炉,瞪着倪泽怀里昏死的鱼幽道:“秋哥哥,我知道你能听得到,你赶紧出来,否则我就放出焚天之火,将你这徒儿的身体焚烧殆尽……”
她话未说完,一双眼唰地睁开,那双眼中透出的凶煞,仿若一只利爪攥住了她的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瞬,黄裙少女醒过神来,眼前的女娃不过六岁,修为不过炼气,如何能有这般凶煞的眼神?
“你,你是那魔物!”黄裙少女惊呼,脸上露出惊慌,“秋哥哥呢,你把他怎样了?”
鱼幽噌地起身,她没有回应黄裙少女的喝问,而是抬腿走向被放置在地上的秋白的肉身。
心口的伤口已经包扎处理,但血渗出衣袍,留下暗色血污。他的脸很白,唇色更白,唯有一双眼微阖着,透着他一如既往的温和。
好似,下一瞬,他就会睁开眼,温和地望着她摇头,道一声,徒儿莫要动怒。
不知何时,脸上一片潮湿,鱼幽走到他身前,俯身而下。
鱼幽这番变故,自然引起了在场之人的注意,倪泽若有所思地望着鱼幽,白发老者一脸凝重,吴鹏自她一醒来就提起巨斧,却被水玄君拦住。
“先别动,她身上虽有些煞气,但与那魔物的气息却不同,我觉得小师妹应该是清醒了,毕竟是秋师叔亲自出马,若是不能救下小师妹,这世上也无人能办到了。”
水玄君这边劝住了吴鹏,黄裙少女却并不这般想。
“滚开!”
黄裙少女怒喝,猛地伸手将鱼幽一推,但她的身体只是一晃,双脚死死钉在原地,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骤然锐利,射向黄裙少女:“你是谁?”
冷幽幽的声音,冰冷的眼神,透着嘲讽,黄裙少女怒火更甚,挑衅回道:“我是秋哥哥的未婚道侣,你该唤我一声师娘!”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倪泽一脸玩味的挑了挑眉,目光回到鱼幽脸上,就见她眼底只闪过一丝惊愕,就恢复冷漠。
“我问你,秋哥哥的元神呢?你赶紧让他回到他的肉身,不然肉身死去,就再也回不去了!”黄裙少女虽颐指气使,但确实是为着秋白好。
但鱼幽却没有理会黄裙少女,而是俯身将秋白抱起。
“喂,你要干什么?”
黄裙少女惊怒拦阻,鱼幽身形一闪,避开她的拦阻,目光转向水玄君:“我要带师父去闭关,日后紫微门就由你掌管。”
说着,就将秋白身上的身份玉佩抛给水玄君,道:“这是师父的指令。”
说罢,丢下一众发愣的人,鱼幽抱着是她身形数倍的秋白走向远处。
水玄君接住玉佩,骤然醒神,急声追问:“秋师叔怎样了?”她真正想问的是,秋师叔还活着吗?但她问不出口,也不敢问,生怕那答案并不如她的意。
“喂,你给我停下!”黄裙少女追赶而去,却被一道欣长的身影截住。
“美人,你说你是秋白的未婚道侣,就算你这话是真的,但你现在还不是,所以美人儿,不要对我妹妹大呼小叫,不然我这杆长戟怕是要再饮血了。”倪泽长戟一横,拦住黄裙少女,慢悠悠地说着威胁的话语,语气中透着戏谑。
长戟上血煞如雾,透着骇然的气息,黄裙少女被气得脸色发紫,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她手中的焚天紫炉虽不弱于长戟,但是她并不能完全掌控紫炉,一旦放出焚天火焰,她或许是最先被烧死的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根本不会放出这杀手锏。
鱼幽不理会身后的争斗,甚至不理会随后跟来的倪泽,她一步步走到那片古怪林子里。
撑天古树,树干银白,石碓透着玄奥的规律,跟她两日前陷入此片林子时一般无二。
鱼幽就这么抱着秋白的肉身,肉身渐渐冷却,她便用灵力护住他。
日落月升,月华如水,树干上再次出现玄奥符文,灵光大亮,鱼幽连同秋白消失在原地。
倪泽双眸大睁,灵光消失,他却没有跟上次一般出现在洞穴中,而是依然留在林中。
“靠,宝衣没我的份,就连这林子也歧视我,既然没让我进墓穴!”倪泽怨气满满,却不知上次他能进入洞穴,是因为他当时恰好牵着鱼幽的手,否则依然是被挡在外面的待遇。
鱼幽再次坠落洞穴,没了上次的慌乱,她抱着秋白,以自身为肉垫,以免伤了他。
好在有着赤色衣袍相护,她落地之时没受到半点伤害,目光触及当中的棺木时,死寂的眼中终于现出一丝喜色。
没有元神的肉身,很快就会失去生机,日后便是元神回归,那也只是一具死的躯壳,无法再用。
之前在九寰珠空间,鱼幽看到了朱果种粒芽尖上的那缕青丝,便知秋白最后一缕元神保住了,但是他何时能恢复意识,她心底没有底。
这样的状况,肉身自然是不能回的,因为这样虚弱的元神不但不能滋养肉身,还会被连累得彻底消散。
鱼幽还未探明九寰珠的秘密,但她能感应到,那缕元神留在空间,留在朱果芽尖上,必然是最好的安置。
那么,接下来,就需要安置他的肉身,护着肉身的生机。
既然当日,棺木主人能借此棺重生,紫微门的祖师爷入魔身死后又再聚神魂,可见此棺是宝物!
于是,鱼幽决定试一试。
此时,棺木中已经空无一物,就连魔煞之气也没有一丝一毫。
鱼幽小心地将秋白放入棺木。
肉身还残留着些许生机,一入棺木,鱼幽便发现生机逸散速度顿时减缓得几近于无。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鱼幽用手指梳理着秋白被鲜血凝住的发丝,嘴角扬起一抹纯真的笑容。
“师父,日后我来替你守护紫微门,你就安心睡一觉,回头徒儿来接你。”
倪泽从深夜等到天明,终于等到鱼幽重新出现在林中。
“妹妹,你完事了吧,现在跟哥哥回修魔界。”倪泽欣喜地迎上去说道。
鱼幽神色淡漠,扫了倪泽一眼,淡淡说道:“你走吧,不要再来紫微门。”
倪泽一愣,上下打量着眼前这浑身散发着魔煞的女娃,眉峰一挑:“你什么意思?莫不是还想留在这修真界,就你这浑身魔煞的样子,不怕被人围攻至死……”
但他话未落,就忽地瞪大了双眼,因为他感应到眼前女娃的气忽然变了,从魔煞缠身,一下子变得灵气环绕,分明是灵修模样。
倪泽目露惊疑,忽然出手如电,抓住鱼幽的手腕,鱼幽也没有反抗,而是任由他的魔元冲入体内。
只一瞬,倪泽收回魔元,眼底透着惊疑,撤手蹙眉问道:“你真的不与我一道回修魔界?你可知我是谁?”
他脸上没了一贯的嬉笑,目光发沉,透着威压,鱼幽却仿若未觉,抬眸淡淡回了他一句:“你是谁与我有何关系?”
说罢,抬脚朝前走去,但在与倪泽擦身而过时,被他拽住了手腕,被塞了一物。
“记住,哥哥名唤倪泽,哥哥还有事就先走了,此物你收着,等你改变主意要修魔时,就对着它唤我的名字,我便会来见你。”
少年声音微低,带着温热气息拂过耳尖,尾音透着一丝暧昧婉转,而后一声轻笑,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
被塞入手中的是一枚玄色令牌,鱼幽自然知道,这使魔宫独有的传讯符,她随手将它丢在林中,继续前行,桃花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要修灵!
便是紫微门功法自魔功而来又如何,便是修炼成魔元,她也能将之转变为灵力。
因为她手中掌握着九寰珠。
“师父,等你醒来,看到我修灵,是不是会开心些?”
走出古怪林子的鱼幽,回头望着身后的林子喃喃问道。
风刮起她身上的赤红衣裙,这正是棺木中赤袍所化,发出烈烈之声,似在回应她。
之前在九寰珠内,赤袍鼓动,一丝感应纽带出现在神魂中,鱼幽这才真正掌控了赤袍,将之幻化为合身衣裙,只是颜色却无法改变。
掌控了赤袍,出入这片林子,出入墓穴,如同出入自家后花园,鱼幽隐隐预感到,这墓穴并仅仅是她目前看到的这般简单,必然还有其他的秘密。
只是,她实力不够,无法探查。
而今,最重要的事,就是提升实力。
回到紫微门,应修然与霍山立时欣喜扑来,但鱼幽冷冷一个眼神,就让二人止步。
“师妹,师父他怎样了?他何时才能出关?”应修然虽惧她眼底的冷意,却还是忍不住张口问道。
此时,除了他们二人,四周还有紫微门仅存的三位五位殿主,连同那位自称秋白未婚道侣的黄裙少女。
鱼幽淡漠的目光扫过众人,道:“师父该出关时自然会出关。”
“什么叫该出关的时候就出关,难道没有个时间准数?”黄裙少女不服气地追问。
鱼幽只扫了黄裙少女一眼,而后目光转向水玄君,淡淡吩咐道:“掌门,师父第二个命令就是驱逐外人!”
此令一下,众皆愕然,黄裙少女更是反应激烈:“你,你说谁是外人?秋哥哥绝不会赶我走,肯定是你假传他的话,说,你把秋哥哥带到哪里去了,我要亲自去问他!”
黄裙少女说着,就伸手抓向鱼幽,只是她刚一动,就被水玄君拦住,劝道:“云姑娘毕竟还未与秋师叔成亲,留在紫微门确实不太妥当,等秋师叔出关后,自然会前往丹霞宗迎娶姑娘,到时自然可以在紫微门想留多久都行。”
黄裙少女目光闪烁,在场之人多是人精,自然看出她的“未婚道侣”之说怕是有不实之处,但无人说破,水玄君此言也是顾忌她的面子,但她却根本不领情。
“就是因为秋哥哥此时正在闭关,我才更不能离开,我要等他,我要替他守护他的门派。”黄裙少女一副以自家门派的口吻大言不惭地说道。
鱼幽懒得跟她多言,扫了眼水玄君,冷笑道:“你这掌门怎么当的?难道还需要一个外人来守护紫微门?”
眼前只是一个六岁女娃,但水玄君面对她却没有半点松懈,因为她眼底透出的冷厉绝非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娃所能有的,反倒像是从尸山血海中冲杀而出,只与她的眼神一触,水玄君都惊得心脏漏跳半拍。
想到她之前经历的一切,想到她自魔物的侵袭中清醒过来,便是有秋师叔相助,也足以说明她绝非常人,况且她如今代表着青竹峰,代表着秋师叔……
念头一转,水玄君立时有了决断,她神色一肃,转向黄裙少女道:“云姑娘,你毕竟是外人,请离开紫微门,否则本座不介意采取一些强硬手段。”
“你们都赶我走?”黄裙少女张口质问,环视静默的众人,眼底忽然露出厉光,威胁道,“你们就不怕我对外说紫微门豢养魔物?对了,还有上任掌门也是魔物,青竹峰还出了一个魔女……”
话未说完,眼前骤然闪过一道手影,脖子被掐住,黄裙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因为她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仿若对上上古凶兽的眼,那眼底的凶煞让她心神颤栗,忘了反抗,忘了她修为远甚眼前的女娃……
在场之人谁也没有料到鱼幽居然轻易地制住了黄裙少女,眼见后者被掐得脸色都发紫了,鱼幽犹未松手,水玄君忙按住她的手道:“小师妹,你不能杀她,她是丹霞宗掌门爱女云霓裳。”
鱼幽淡淡扫了水玄君一眼,那一眼透出的凶煞之气惊得水玄君立时松开了手,鱼幽嗤笑一声,随之松开云霓裳的脖子,在后者跌落地上剧烈喘息之际,居高临下俯视她道:“你可以通告整个修真界,紫微门是魔窟,大不了我真的入魔,将整个修真界屠个干净!”
“你是个疯子!”
云霓裳被这霸气宣言吓得失声惊叫,鱼幽眼皮都没抬一眼,就从她身上跨过,路过惊得呆滞的水玄君时,淡淡吩咐道:“准备一个灵池,我要开灵。”
直到鱼幽走出三步,水玄君才醒过神,连声应道:“我马上去准备。”
“我也要开灵。”应修然插了一句,鱼幽没有回头,只淡淡点了点头。
直到鱼幽走远,在场之人才松了一口气,她的气势太甚,若非她说她要开灵,在场之人都忘了她现在还只是一个炼气士。
云霓裳最终被请出了紫微门,至于她到底会不会将紫微门近日发生的事说出去,谁也没底。
仅存的几位殿主与水玄君商议一番后,就决定启动护宗大阵,关闭山门。
因着这山门再次关闭,且没有明确的开放时间,加之掌门之位变动,大半殿主殒命,引得宗内弟子人心惶惶,一片骚乱。
就在仅剩的几位殿主大为头疼之际,开灵殿中忽然传出一声长啸,一根晶莹光带自殿宇冲出,直冲上天。
紫微门弟子惊愕抬头,看到那光带足有殿柱粗细,玄黄之色,透着无比厚重的气息,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有人开灵成功了,还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地灵根!”
“地灵根天才,不说元婴道君,但是进阶金丹那是妥妥的!”
众人惊叹还未歇,玄黄光带散去,紧接着一道又一道光带冲天而起,每一道光带都比刚刚的玄黄光带粗上一倍不止,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红色,绿色冲天而起,紧接着,第三道白色,第四道黑色,第五道黄色相继亮起,光芒比之初升的太阳更耀眼,将整个紫微门笼在五彩光芒之中。
“啊,是五灵根,怎么会是废材的五灵根?”一人惊疑出声。
“傻子,你有见过光带如此强盛的五灵根废材吗?”立时有人反驳。
只是反驳声未落,兹的一声,一道青光,一道玄黄,一道几近透明的光芒接连亮起,冲天而起,众人惊呼:“那是风灵根、地灵根和冰灵根!”
这三道光带比之先前的五道要弱上一倍,但是比之最初的那道地灵根光带依然要粗上一些,可见其天资之盛。
接二连三的惊喜,让众人提升了惊喜的承受度,有人禁不住说道:“金木水火土五灵根,风、地、冰三异灵根,若再加上雷灵根,可就是满灵根了!”
此言一出,众人双眼骤亮,满灵根那可是上古才有的灵根,传言上古飞升的那位大能就是一个满灵根修者。
若是紫微门真的出现一个满灵根,那是不是可以带领九寰界重现上古的辉煌?
就算不能重现上古的辉煌,假以时日,也至少能带领紫微门重回修真界十大门派之首!
此念一起,每一个紫微门弟子,每一位殿主,包括新任掌门水玄君在内,每一个都仰着头紧紧盯着开灵殿上空,等待着那道紫色光带。
只是,直接等到上空的八道光带消散而去,那道紫色光带也没有出现。
因为最初的期望太大,破灭时的痛苦就以后多深,人群中传出捶地的声音,等在开灵殿外的水玄君也叹息一声,而后神色一肃,声音传遍整个紫微门。
“今日,我们紫微门迎来了两位灵士,一个是地灵根天才,另一个是八灵根,他们的年纪都只有六岁,假以时日,他们将带领紫微门重回巅峰时代……”
水玄君的声音传入开灵殿内,干涸的灵池中,鱼幽叹了一口气。
经过九死一生的开灵仪式,只差一根灵根就是满灵根,她又如何不遗憾?
心神沉入丹田,扩张成一个湖那般大的丹田中,八色灵液混在一起,鱼幽隐隐感应到她这丹田要比常人丹药要大上数倍,因为此时她的丹田是她前世开魔后丹田的十倍不止。
而这灵海之上,覆着一层淡淡的黑气,那是煞气,她天生的煞气。
雷电与煞气相克,这或许就是她体内不能生出雷灵根的缘故。
不过,此时她的灵根资质与前世相比,已然是天上地下之别。
鱼幽明白,上古滋脉药方必然不能让她的资质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数日前服用的朱果才是主因。
此时,鱼幽不知,朱果对资质提升有奇效,却比不过九寰珠为她资质提升做出的贡献巨大。
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鱼幽对于漂浮在她祖窍识海中的九寰珠多了几分沉思。
一般而言,识海要在灵修筑基之时才会开启,但是鱼幽因着前世经历,神魂本就比同龄人强大,又吞噬了魔物,加上秋白的元神也大半消融在她的祖窍中,此时,她神魂强度不弱于任何一个金丹修士。
是以,开灵之时,居然的灵力冲击之下,鱼幽不但开启了灵海,就连识海也一并开启。
便是识海开启,也无法长久承受过于强大的神魂,否则此时尚且脆弱的身体都会被强大神魂拖垮。
于是,鱼幽将大半神魂分裂而出,藏于九寰珠内,顺便还能照看师父的那缕元神。
“小师妹,你竟然是八灵根!”应修然欣喜的声音在开灵殿中响起。
鱼幽扭头看了他一眼,小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只淡淡对他道:“带我去青竹峰的典籍室。”
应修然自然答应,只是在返回青竹峰的路上,他一直欲言又止,却在鱼幽冷脸之下不敢开口。
典籍室在青竹峰半山腰,是一个石洞,外有阵法相护,并没有被紫竹雷劫毁掉,鱼幽在应修然打开石洞后,顿足对他道:“师父归来时日不定,日后青竹峰就由你主持。”
应修然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呢?”
“我要闭关。”鱼幽淡淡回了他一句,就踏入石洞,徒留下应修然在洞外发愣。
“小师妹,你跟我说实话,师父,师父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应修然冲到洞内朝鱼幽问道,眼眶泛红,似乎随时都有泪珠涌出。
“谁告诉你师父不能回来的?”鱼幽骤然目光一厉,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给我记住,师父一定会回来!”
开灵殿中,水玄君望着干涸的灵池,目露沉思。
“水师妹,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白发殿主欲言又止。
“或许什么?魔物吗?”水玄君扭头,眸光流转,扫过紫微门仅剩的四位殿主,嘴角扬起一抹嘲讽,“是你们听信真魔物的话,围攻青竹峰才引来如此大祸,如今紫微门金丹修士只剩下咱们五人,你们还不清醒吗?”
水玄君一番话说得其他人面红耳赤,吴鹏更是羞得祭出巨斧,梗着脖子道:“我知道是我害了秋师叔,我一会以死谢罪!但死之前,我还是要说,那丫头一身煞气绝非一个六岁孩童该有的,若她日后变成第二个掌门,紫微门真的要灭门了!”
“犯了错想一死了之?想得美!”水玄君愤怒拂袖,一道水浪冲击得吴鹏连人带斧撞到在殿柱上,发出嘭的一声响,显然甩得不轻。
水玄君同时欺身而上,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嘎查一道骨裂声,吴鹏口角溢血,水玄君俯视着他恶狠狠地道:“你算要死,也得等到紫微门重新兴起之后!”
说完这话,水玄君环视在场之人,质问道:“若她真的入魔,刚刚开灵的异象如何解释?你们说她煞气重,到底是谁逼得她如今这般模样?且不说她,说咱们五人,谁能确保在两百年内晋级元婴?”
无人回应,又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她咄咄目光,水玄君面露嘲讽:“别说两百年,除了吴鹏,你们三人连百年寿元都不到,等你们死后,我与吴鹏最多只能再撑一百年,等我们死后,谁来支撑门派?”
“如今秋师叔还可对外称是闭关修炼,但两百年不出现,你们觉得修真界不会察觉什么吗?”
“你们门下的弟子,谁有进阶金丹的潜质?算有人进阶金丹,但没有元婴道君坐镇,你们以为其他九大门派是吃素的吗?”
连番质问砸下,四人面色由红转紫,又由紫转白,白发殿主忽然震袖,郑重朝水玄君揖了一礼,此礼乃是承认了水玄君继任掌门之位。
“掌门意思是,紫微门的未来在青竹峰那两名弟子身上?”
“齐师兄这话错了,紫微门的未来只在鱼幽师妹一人身上。当日,深渊之底,我探查她体内是否有魔物之时,顺便探查了一下她的资质,当时她的资质不过中等,且只是水木双灵根,而今开灵,却出现八灵根齐聚之异象,虽不是上古的满灵根,但也只差一雷灵根,若是她日后再得机缘,补足了雷灵根,紫微门兴起指日可待!”
水玄君这番话惊得在场之人目瞪口呆,半响吴鹏才张口追问:“你确认当日你没看错?”
水玄君收回了踩在他胸口的脚,一句话噎死他:“你当我是你这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蠢货?”
吴鹏脸色涨红,嘟囔一句:“资质变化如此巨大,更有可能是被魔物夺舍……”
他话未说完,被白发殿主打断:“吴师弟莫要妄言!这场兽潮乃是因朱果成熟引发,或许鱼幽师妹吞食了朱果,朱果有提升资质之奇效,她这番资质变化也算合理。”
“朱果?”水玄君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吴鹏,见他一脸懵逼,显然并不知道朱果之事,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笑意,“上古朱果都能得到,可见小师妹得上天眷顾,若是再让我听到魔物二字,便以门规处置!”
最后一句话水玄君说得声色俱厉,在场之人,连同吴鹏也咬牙俯身应诺,齐声道:“谨遵掌门之命!”
鱼幽并不知开灵殿中发生的一切,她砸下“师父一定会回来”这句话后,将应修然赶出石洞,独自一人在里面翻看功法。
石洞很大,藏有许多成百上千的典籍,鱼幽只扫一眼后,目光定在最顶端的一个落灰的盒子上,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动着她的手伸向盒子。
这样的感应很奇异,鱼幽没有半点犹豫,立时取下它,拂开上面的灰尘。
巴掌大的盒子,似乎没有什么奇异,但心底那股迫切更加强烈,鱼幽掀开了盒盖,一块黑色木头映入眼帘。
桃花眼顿时一眯,这黑木的材质似与墓**中棺木相同,心底生出一丝异样,鱼幽试探地运起一丝灵力点在黑木上——
兹的一声,黑木上骤然亮起一片刺目的白光,白光中是一片玄奥的灵纹,咻地冲入她的瞳孔之中……
这一瞬,鱼幽仿若听到嫩芽破土而出的声音,闻到花开的香气,天地间一片绚烂,她徜徉其中,若有所悟,忽然,天地骤然崩碎,重新化作一片混沌……
鱼幽唰地睁开眼,目光发直地盯着手中盒子,盒中的黑木已经消失不见,空荡荡的盒子落了厚厚一层灰。
鱼幽身体一动,灰尘扬起,她才发现自己身上也落了厚厚一层灰,更奇异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身形也有了变化,胸口明显的鼓了起来。
惊愕起身,已然不合身的中衣箍得她浑身不适,好在她外面是赤袍幻化的衣裙,能根据她的体形变化,否则她此时都得露出一大截胳膊与小腿。
鱼幽立时意识到,她这一闭眼与睁眼之间,怕是经历了数年时光。
神识沉入丹田,立时发现丹田扩大了十倍不止,体内经脉也相应扩张,蕴满了灵力,距离筑基只剩最后一步。
又惊又喜,鱼幽打开石洞,清新的空气带着竹子的清香扑入鼻中,一道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师妹,你闭关了整整五年,可算是出来了!”
闻声扭头,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年,褪去婴儿肥的脸上透着一丝熟悉,鱼幽想了一会,才试探着问道:“你是……应修然?”
见鱼幽还能叫出他的名字,应修然欢喜地点头:“是我!对了,我猜着你出关必然会饿,所以每日都给你准备吃食,你看看,现在汤还是热的。”
他将手中的食盒朝她身前送去,食物的香气扑入鼻中,鱼幽的肚子顿时响如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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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幽从于婶手中接过一封信和一只玉简。
她首先打开信纸,一眼扫到那歪歪扭扭的字体,就知道这信是萧宝写的。
信中字里行间透着欢喜,他告诉她不要担心,他是跟着仙长修仙去了,日后成了仙就可以保护她云云。
鱼幽脸上的凝重并没有散去,她想起二丫曾透露的前世萧宝被卖做药童之事,莫不是就应在此节?
心提到了嗓子眼中,她立时将神识探入玉简之中,半响才收回神识,眉头紧皱,口中吐出三个字:“青云宗。”
青云宗,修真界第一门派,其原因就是青云门有着修真界战力最强的剑修。
鱼幽双眼一眯,直接御起云朵飞行法宝蹿飞而去,惊得于婶惊呼:“大丫,你也成仙长了?”
鱼幽并没有回应,很快消失在远方。
虽然她现在还未筑基,但她神魂强大,自然能跨阶御使飞行法宝。
若非如此,她要往返修真界与人界非得花上了个十年八年。
但就算如此,鱼幽赶到龙啸城已是三个月后。
龙啸城是世俗与修真界交界的城池,每五年就有举办一次选徒大会,恰巧,五年前她没参加的选徒大会,这次赶上了。
此时,鱼幽已经十二岁,身形却高挑仿若十四五岁的少女,加上她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心形小脸,一路上引来无数人注目。
若非感应到她身上散发的冷气,还有她身上属于灵士的威压,怕是如狼群一般扑过去了。
年不足十五,灵士大圆满的修为,一看就是大门派静心培养的天才弟子,独自出现了龙啸城,想来是出门历练的,隐蔽处或有强者相护。
龙啸城中遴选弟子的各门派负责人心生艳羡,却也不敢贸然前去搭讪,不想她竟径直来到了遴选台前,所过之处等候遴选的孩童纷纷让开。
鱼幽目光扫过眼前这一片衣袍各异的灵修,其修为最高着不过筑基,多半都是灵士修为,她径直张口问道:“谁是青云宗人?”
此言一落,各门派负责人面面相觑,见她不耐地皱起眉头,一个白袍男子上前一步朝她行了个平辈礼,道:“姑娘想是初次出门历练,怕是不知这龙啸城的选徒大会,青云宗从未派人参加。确切的说,十大门派中除了紫微门外,是不屑与我等争取这些资质普通的弟子,因为自认天资不凡的孩童都会自行前往十大门派参加遴选。便是紫微门,今年也没人前来,不知何故。”
鱼幽闻言眉头锁得更紧,心道紫微门真是没落了,若是被人知道师父此时状态,别说十大门派的地位,怕是立刻就会被窥觊的门派将之蚕食。
原本,她是准备将萧宝和阿娘带回青竹峰安置,如今却改变了主意。
念头一转,她抬眸看见对面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白袍男子,神色一缓,朝他微微揖礼,道:“道友,请问可有青云宗的方位图,我出灵石购买。”
白袍男子颇有些受宠若惊,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简,一边摇头道:“不值什么灵石,姑娘收下就好。”
鱼幽接过玉简,神识探入,才发现这玉简是一份地图,里面涵盖了大半修真界疆域,而青云宗在南面灵气最为浓郁的仙山水泽之中。
正细看着,其旁白袍男子带着一丝紧张问道:“请问姑娘芳名,仙乡何处?”
鱼幽猛地抬眸,对上他爱慕的眼神,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又一个被皮相所迷的肤浅之人,她取出一块上品灵石,直接丢给男子,而后御使云朵飞行法器飞蹿而去。
“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袍男子追赶而去,就被人拦了下来。
“啧啧,你没看到她能御使飞行法宝么?她至少是筑基修为,如此年轻的筑基修士,便是青云宗都少有,想是某个隐世大能的弟子,你就是捧上一颗心,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资格不是?”
白袍青年闻言黯然神伤,不再追赶。
……
修真界浩瀚无垠,虽能御使飞行法器,但鱼幽毕竟不是真的筑基期,体内灵力不能支撑她长时间飞行,于是她每飞行三日就要落地休息一日。
期间,也曾遇到杀人劫宝的,鱼幽屏住打得过就灭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半年下来,身上的煞气又重了三分。
水泽环绕,玉带桥拱,雾掩群山,殿宇生辉,灵气浓郁,仿若仙境。
鱼幽遥遥看到这番景象,心念一动,云朵落地,行至山绿波水带前,此处矗立着一座门牌,上方“青云宗”三字透着凛然剑气,刚一靠近,就冲击她体内灵力翻涌。
眉头一蹙,她竟觉得这剑气有一丝莫名的熟悉。
不等她想明白,一名弟子就上前朝她问道:“姑娘此来可是要拜访友人,可有凭证?”
其实,青云宗前往来络绎不绝,像鱼幽这般凝视着门牌出神之人也是不少,但引得剑气迸发的却是极为罕见,是以为首的守门弟子思量一番,就朝她走来问询。
鱼幽闻声收回目光,扫了对方一眼,见他眼底虽透着探寻,但眼神还算清明,她想了想,手一翻,露出一枚玉简,道:“这玉简据说是贵宗弟子留下的印信,道友可能帮我辨别真伪?”
那弟子闻言愣了一下,还从未有人拿着印信来青云宗要求辨别真伪的,但见少女神色认真,又思及门牌上迸发的剑气,他还是颔首接过,神识探入其中,很快就笑了起来:“姑娘可真是找对人了,萧元师弟与我相熟,这印信也没有问题,我这就传信让他出来接你。”
“师弟?”鱼幽眉心一动,目光朝眼前青年打量一眼,只一眼她便看出此人乃是筑基中期修为,那他口中的萧元,鱼幽可能的叔祖修为最高不过筑基中期。
片刻后,一个中年男人出现,朝那青年揖礼问道:“莫师兄,何人寻我?”
鱼幽立时明白此人便是萧元,她失望的发现,对方修为不过刚筑基数年,境界似刚刚稳定。
鱼幽从于婶手中接过一封信和一只玉简。
她首先打开信纸,一眼扫到那歪歪扭扭的字体,就知道这信是萧宝写的。
信中字里行间透着欢喜,他告诉她不要担心,他是跟着仙长修仙去了,日后成了仙就可以保护她云云。
鱼幽脸上的凝重并没有散去,她想起二丫曾透露的前世萧宝被卖做药童之事,莫不是就应在此节?
心提到了嗓子眼中,她立时将神识探入玉简之中,半响才收回神识,眉头紧皱,口中吐出三个字:“青云宗。”
青云宗,修真界第一门派,其原因就是青云门有着修真界战力最强的剑修。
鱼幽双眼一眯,直接御起云朵飞行法宝蹿飞而去,惊得于婶惊呼:“大丫,你也成仙长了?”
鱼幽并没有回应,很快消失在远方。
虽然她现在还未筑基,但她神魂强大,自然能跨阶御使飞行法宝。
若非如此,她要往返修真界与人界非得花上了个十年八年。
但就算如此,鱼幽赶到龙啸城已是三个月后。
龙啸城是世俗与修真界交界的城池,每五年就有举办一次选徒大会,恰巧,五年前她没参加的选徒大会,这次赶上了。
此时,鱼幽已经十二岁,身形却高挑仿若十四五岁的少女,加上她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心形小脸,一路上引来无数人注目。
若非感应到她身上散发的冷气,还有她身上属于灵士的威压,怕是如狼群一般扑过去了。
年不足十五,灵士大圆满的修为,一看就是大门派静心培养的天才弟子,独自出现了龙啸城,想来是出门历练的,隐蔽处或有强者相护。
龙啸城中遴选弟子的各门派负责人心生艳羡,却也不敢贸然前去搭讪,不想她竟径直来到了遴选台前,所过之处等候遴选的孩童纷纷让开。
鱼幽目光扫过眼前这一片衣袍各异的灵修,其修为最高着不过筑基,多半都是灵士修为,她径直张口问道:“谁是青云宗人?”
此言一落,各门派负责人面面相觑,见她不耐地皱起眉头,一个白袍男子上前一步朝她行了个平辈礼,道:“姑娘想是初次出门历练,怕是不知这龙啸城的选徒大会,青云宗从未派人参加。确切的说,十大门派中除了紫微门外,是不屑与我等争取这些资质普通的弟子,因为自认天资不凡的孩童都会自行前往十大门派参加遴选。便是紫微门,今年也没人前来,不知何故。”
鱼幽闻言眉头锁得更紧,心道紫微门真是没落了,若是被人知道师父此时状态,别说十大门派的地位,怕是立刻就会被窥觊的门派将之蚕食。
原本,她是准备将萧宝和阿娘带回青竹峰安置,如今却改变了主意。
念头一转,她抬眸看见对面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白袍男子,神色一缓,朝他微微揖礼,道:“道友,请问可有青云宗的方位图,我出灵石购买。”
白袍男子颇有些受宠若惊,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简,一边摇头道:“不值什么灵石,姑娘收下就好。”
鱼幽接过玉简,神识探入,才发现这玉简是一份地图,里面涵盖了大半修真界疆域,而青云宗在南面灵气最为浓郁的仙山水泽之中。
正细看着,其旁白袍男子带着一丝紧张问道:“请问姑娘芳名,仙乡何处?”
鱼幽猛地抬眸,对上他爱慕的眼神,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又一个被皮相所迷的肤浅之人,她取出一块上品灵石,直接丢给男子,而后御使云朵飞行法器飞蹿而去。
“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袍男子追赶而去,就被人拦了下来。
“啧啧,你没看到她能御使飞行法宝么?她至少是筑基修为,如此年轻的筑基修士,便是青云宗都少有,想是某个隐世大能的弟子,你就是捧上一颗心,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资格不是?”
白袍青年闻言黯然神伤,不再追赶。
……
修真界浩瀚无垠,虽能御使飞行法器,但鱼幽毕竟不是真的筑基期,体内灵力不能支撑她长时间飞行,于是她每飞行三日就要落地休息一日。
期间,也曾遇到杀人劫宝的,鱼幽屏住打得过就灭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半年下来,身上的煞气又重了三分。
水泽环绕,玉带桥拱,雾掩群山,殿宇生辉,灵气浓郁,仿若仙境。
鱼幽遥遥看到这番景象,心念一动,云朵落地,行至山绿波水带前,此处矗立着一座门牌,上方“青云宗”三字透着凛然剑气,刚一靠近,就冲击她体内灵力翻涌。
眉头一蹙,她竟觉得这剑气有一丝莫名的熟悉。
不等她想明白,一名弟子就上前朝她问道:“姑娘此来可是要拜访友人,可有凭证?”
其实,青云宗前往来络绎不绝,像鱼幽这般凝视着门牌出神之人也是不少,但引得剑气迸发的却是极为罕见,是以为首的守门弟子思量一番,就朝她走来问询。
鱼幽闻声收回目光,扫了对方一眼,见他眼底虽透着探寻,但眼神还算清明,她想了想,手一翻,露出一枚玉简,道:“这玉简据说是贵宗弟子留下的印信,道友可能帮我辨别真伪?”
那弟子闻言愣了一下,还从未有人拿着印信来青云宗要求辨别真伪的,但见少女神色认真,又思及门牌上迸发的剑气,他还是颔首接过,神识探入其中,很快就笑了起来:“姑娘可真是找对人了,萧元师弟与我相熟,这印信也没有问题,我这就传信让他出来接你。”
“师弟?”鱼幽眉心一动,目光朝眼前青年打量一眼,只一眼她便看出此人乃是筑基中期修为,那他口中的萧元,鱼幽可能的叔祖修为最高不过筑基中期。
片刻后,一个中年男人出现,朝那青年揖礼问道:“莫师兄,何人寻我?”
鱼幽立时明白此人便是萧元,她失望的发现,对方修为不过刚筑基数年,境界似刚刚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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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的疑惑在拿到那枚玉简后消失,但转头看到一旁少女,脸上却闪过狐疑,张口问道:“你真是大丫?按照蓉娘的说法,你现在不足十三岁,但你身上的气息显示,你距离筑基只剩下半步。”
萧元话未落,忽然出手抓向鱼幽的手腕,迅若闪电,但他还是落了一个空。
鱼幽闪身避开,拉开足够距离,冷眼看向萧元:“我是不是大丫用不着你来认证,我只问你我母亲与弟弟可是真的在青云宗?”
此言一出,萧元还未回应,其旁的青年惊奇地上下打量鱼幽,问道:“你真的只有十三岁?修为与反应都很不错嘛。”
鱼幽皱眉扫了他一眼,恰此时,忽然余光瞥到上空聚起乌云,神色微变,她立时改变主意,从袖中取出一物抛给萧元,道:“你将此物交给我母亲,我还有一事要办,三日后我再来见他们。”
说罢,不等萧元等人反应过来,丢出云朵飞行法器,咻地蹿向远处。而她态度忽然改变,让在场之人更是疑惑。
“萧师弟,此女真是你的后辈?”青年朝萧元道,“观其实力,似乎并不比师弟弱。若她真的只有十三岁,其修为进展可是能媲美雷凌师弟……”
云朵蹿得飞快,身后的声音很快被轰隆声淹没,人们这才惊觉有人晋级引来了雷劫。
观其规模,是灵修面临的第一场雷劫,筑基雷劫。
渡过去能晋级筑基,寿元增长至三百岁,渡不过,则飞灰湮灭!
鱼幽自知自己引雷的体质,未能引入雷灵根之前,她根本不敢冲击筑基,否则以天道对她的仇视,必然将她劈成飞灰。
当然,功法所限也是她不能筑基的原因之一。
而今察觉到筑基劫云,鱼幽怎能不惊?
云朵飞行法器以最快速度蹿向荒野,但是雷云翻滚扩散的速度比飞起法器速度更快。
光线骤暗,乌云压顶,威压如山一般压下来,云朵一晃,猛然坠落,鱼幽及时跳落,才没有随着云朵一道砸在一块山石上。
“靠,贼老天你要玩死我!”鱼幽气怒,仰头望见头顶乌云骤然裂开,一道银光劈落而下——
咔嚓!
鱼幽向前一扑,雷电擦过她的脚底劈落在山石上,石溅土扬,草木成灰……
青云宗一座小岛上,本已做好了准备迎接雷劫的弟子惊愕地仰头,眼睁睁看着头顶雷电劈向远处,他忍不住对不远处的少年求证:“雷凌师兄,今日真的是我渡劫筑基吗?”
少年轮廓分明,五官漂亮,没有半点缺憾,一缕墨发被风拂过额前,斩断如画长眉,眉下眼睫一抬,一道紫芒从星眸中射出,少年豁然起身,脚下现出一柄利剑,咻地蹿向劫雷劈落之处。
“师兄,你不能走啊,万一劫雷回来了,我该怎么办?”那弟子惊慌喊道。
可惜,他话未喊完,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
轰隆隆!
雷声不绝,劫雷一道快似一道,一道狠过一道。
鱼幽幸运地躲过五道雷劫,但却被第六道劈了个正着,行动一滞,第七道又落在她身上,她将全身灵力撑起灵力罩,却还是被劈成了焦炭。
筑基雷劫一共是九道,剩下还有两道,以鱼幽此时的状态,是无论如何也抵不住的。
然而此时,瞳孔中映入一道比她的腰还粗的雷柱,心底一颤,鱼幽立时决定躲入九寰珠内。
自从她闭关出来后,她便发现九寰珠空间升级了,她可有躲在里面一段时间,而不会被九寰珠强行弹出去。
主意一定,鱼幽立时呼唤九寰珠,但在这时,一道紫光咻地飞来,强大的气势惊得鱼幽心神一颤,召唤九寰珠失败。
这一瞬,鱼幽又气又恨,却也做好了被雷柱劈个半死的准备,但让她惊奇的是,那道紫光抵达她头顶后骤然直冲上天,迎上了俯冲而下的雷柱——
轰!
紫光银电,一片大暴,鱼幽反应奇快,地翻滚,躲开余波,才发现那道紫光是一柄利剑。
只是惊喜尚未来得及回味,最后一道劫雷撕裂乌云,此雷之强度是前面八道的总和,鱼幽被骇得瞳孔一缩,跳起跑,但脚下忽然绊倒一石块,身体朝地面栽去。
完了!鱼幽一闭眼,再次召唤九寰珠,但这一次九寰珠依然没有回应,身体在与地面接触的前一刹那,一道劲风卷住她甩向远处—
咔嚓!
嘭!
鱼幽撞到一棵树上,劫雷几乎同时劈落在忽然出现的少年身上,雷光四溅,映得少年仿若披上了一层雷光战甲。
桃花眼倏地瞪大,雷电入体,少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面色有些涨红,过了片刻,连脸色也回归正常。
心头闪过一道光,鱼幽还未抓住,少年已经将所有雷电吸收入体,那柄紫剑也咻地回到他的手中,他转身朝她走来。
少年身姿挺拔,提着剑一步步朝她走来,如同踏在她心上,鱼幽目光一厉,张口喝道:“站住!”
话一出口,鱼幽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扯动唇角一片疼痛,更痛的是撞到树干上的后腰,桃花眼中戒备更甚,好在少年听到她的喝令后真的站住了。
“你是谁?”少年开口,声音平稳,面色平静,只是无波的黑眸之中,闪烁丝丝紫光,似是刚刚的雷电尚未完全收服。
鱼幽目光落在少年玄黑衣袍上,衣襟袖口都没有纹路,她暗松一口气,不是青云宗那些多管闲事的好。
她艰难起身,朝少年揖了一礼:“路过之人,多谢道友相助。”
少年没有回应,只是那双黑眸盯着她,让人心底无端生出一丝寒意,在鱼幽皱眉之际,他忽然道:“你受伤了,随我来。”
说罢,转身朝前走。
鱼幽愣了一瞬,立时摇头:“多谢道友好意,身上的伤不重,我可自行处理。”
说完,朝他的背影拜谢,而后转身走,只是刚走出一步,一阵风起,身前多了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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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幽考虑了自己此时的战力,最终无奈跟着少年走。
但事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斗篷,将全身上下裹了起来。
此时正是夏季,便是灵修寒暑不侵,但这般模样行至青云宗门前,还是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要我抱你走吗?”少年见她步履蹒跚,开口问道,但他的神色似乎一贯没有情绪,落在鱼幽耳中就感应到一丝嘲讽。
“不用!”
鱼幽昂首,又在下一瞬压了压帽沿,绷直身体,越过他,从容镇定地走向大门。
只是还未进入,就被一张熟悉的面孔拦阻,此人正是将萧元叫出的守门弟子。
“你来找谁,可有凭信?还有,入我青云宗不可如此遮掩容貌,请摘下帽子。”守门弟子义正言辞一派肃然。
靠,你以为我愿意进?鱼幽眉头一皱,转身欲走,身后就响起一道平稳的声音:“她是我朋友。”
守门弟子闻声转头,看到少年,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将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原来是雷凌师弟的朋友,自是可以进的。”
功亏一篑,鱼幽咬牙,转头望着守门弟子问道:“可需要我摘下帽子?”
“道友是雷凌师弟的朋友,自是不用。”守门弟子朝她略一拱手致歉。
守门弟子这转变奇快的态度,让鱼幽意识到少年在青云宗的身份很不一般。
想来也是,拥有吸收雷电的体质,不说别的,光是能助门中弟子渡劫就已经引得青云宗重视了,何况看他的修为似是不错。
想都引雷,鱼幽桃花眼忽然亮了一下,她外出历练可不就是为了寻找机缘,寻找补足雷灵根的机缘吗?
难道眼前的少年就是她的机缘?
心头大热,鱼幽忍住转头看他的冲动,抬脚踏入门内。
此刻,鱼幽没有发现,少年看着她强撑的背影,眼神透着一丝复杂。
“剑峰还很远,我带你走。”少年走到她身侧,祭出飞剑,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上剑身,飞剑咻地冲天而起。
“啊,是剑峰的人,唯有剑峰的人才能在宗内随意御剑飞行!”下方弟子目露艳羡地惊叹道。
守门弟子望着那道剑影,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雷凌师弟的朋友有些熟悉呢?”
风掀开帽子,鱼幽一张漆黑的眼,唯有桃花眼依然湛然一片,此刻却微眯着眼,盯着少年落在她手腕上的手,恶狠狠道:“放开!”
若非下方一片云雾水泽,身上重伤无力,她此刻哪里会如此客气地动嘴?直接就是一脚踹出去!
少年望了她一眼,默默放开了手。
恰此时,一股狂风迎面刮来,鱼幽一个不稳,身体就朝身后少年倒去。
少年伸出手臂环住她,少女的幽香萦绕鼻尖,俊美的脸一下子燃烧起来,不等鱼幽挣扎,他忙撤开手,偏头低声道:“站稳。”
冷冰冰的两个字钻入耳中,鱼幽被气得脸色发紫,这是在斥责她故意投怀送抱么?
只是不等她发作,少年抬手朝上方一点,紫光亮起,形成一个灵力罩,护住鱼幽,挡住了狂风。
鱼幽握了握拳头,什么都没说。
剑峰孤绝,远远看,如同一柄出窍利剑插入云霄,萦绕着层层剑气。
鱼幽皱眉,这股剑气与门牌上青云宗三字上的剑气相仿,想来青云宗立派祖师便是一名剑修。
只是这剑气,冲入体内,激得体内被压制的煞气蠢蠢欲动,鱼幽立时闭上眼,默念静心凝神决。
“到了。”
耳畔一声轻语,飞剑落地,鱼幽睁开眼,发现他们此时正在峰顶,四周光秃秃的,唯有一片山石,鱼幽桃花眼闪了闪。
“你住哪?”鱼幽扭头问他。
少年被她问得一愣,指着一侧的石洞道:“这就是。”
黑黝黝的石洞,没有一丝光线,鱼幽嘴角抽了抽。
大爷的,比我的竹屋还要简陋啊!
深吸一口气,鱼幽朝少年扬起一个自以为明媚的笑容:“我不住山洞,你给我建一个屋子好吗?”
漆黑的脸笑起来不但不美,反倒透着诡异,但触及她那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少年的脸再一次烧了起来,他忙低头说了一声“好”就转身朝下方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鱼幽望着他耳根绯红,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此不禁逗的正道修士,鱼幽还是第一次见到。
心底对他强拉她入青云宗的恶感随之消失。
靠在山洞前,阳光洒落在身上,暖洋洋的,鱼幽拢了拢斗篷,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炙热的岩洞,剑气四溢,劈在岩壁上留下一道道紫色印记。
鱼幽跌跌撞撞往前走,剑气化破她的衣衫,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她笑了起来:“也好,省得我费事脱了。”
外袍破碎,仿若飞扬的碎花簌簌落下,鱼幽觉得凉快了些许,她身体一晃,伸手触及冰凌的岩壁,她才恍然,不是岩洞热,而是她体内有一团火在灼烧。
愈演愈烈的火焰,让鱼幽整个人都泛起潮红,汗水打湿了中衣,黏在她身上,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让人血脉喷张。
然则,岩洞中的玄衣青年盘坐阖目,未看她一眼。
鱼幽身体一旋,落在他怀里,这一瞬,鱼幽立时感应到身下之人的僵直。
鱼幽眼波一漾,伸出嫩如葱尖的手,抚摸青年冰寒而紧绷的脸,咯咯笑问:“俊哥哥,你何必强撑?”
手下轮廓分明的俊脸,冰寒渐渐褪去,桃花眼中露出一丝得意,她凑到他唇边,吐气如兰:“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话刚落,身下之人忽然一震,抬手将她推了过去——
嘭!
鱼幽摔在地上,却浑不觉痛,反倒笑得更开心:“俊哥哥,你破功了。”
玄衣青年起身,双眼一睁,霎时,一片紫光……
鱼幽唰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深邃的星眸,心底一颤,她欲要细看时,少年忽地往后一撤,声音平稳无波:“房子造好了,请随我来。”
鱼幽皱眉,她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记不起梦中之人的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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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山顶外,剑峰其他地方还算正常,松林竹柏皆有。
山上练剑的弟子也有不少,遇到雷凌纷纷收剑问候,雷凌只是颔首回礼,并不说话,其他人也不以为忤,显现是习惯了。
不过,孤来独往的剑修天才,身边忽然多了一个身影,即便她穿着拢着全身的斗篷,但她行走时曼妙的姿态还是让见到之人一眼看出,她是个女子。
一时间,整个青云宗都传遍了,天才剑修身边多了一名少女,姿容绝世。
当然,他们没有看到她的脸,只凭她的姿态就推断得丝毫不差,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此消息一出,整个青云宗的年轻女修都疯了,涌到剑峰之下,涌到山顶石洞前,只是,却没有找到雷凌的身影。
剑峰一处山腰,瀑布飞流之下,水雾弥漫,木屋就建在其畔,霞光映照在瀑布上,仿若仙境。
双眼熠熠生辉,鱼幽惊喜地朝少年道谢:“谢谢你。”
少年扭头避开她的视线:“屋内有热水,你清洗一下。”
说罢,转身就走。
鱼幽愣住,对于这个体贴又直白不懂委婉的少年不知该怒还是感激,最后,付之一笑,扭身走进屋中。
新造的屋子,还带着松柏清新的香气,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若乐声。
唇角慢慢扬起,她脱掉外袍,踏入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
水漫过肌肤,梦中的一切又漫上脑海,鱼幽皱起了眉头。
自从决定踏上灵修之后,鱼幽几乎就不再做梦,而今这梦境的出现,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只是奇异的是,梦境清晰,但她却不记得梦中之人的脸。
她忍不住拍了拍头,怀疑自己前世重生时是不是被天雷劈坏脑子,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不过,就算丢失了也没关系,反正她不想再跟前世的人有什么交集。
如今,她只想着补足雷灵根,尽快晋级。
想到这,鱼幽忽然想起前世的传闻,传闻有一人每到打雷,必然站在附近最高的一颗树下等待雷劈,那人莫不是那剑修小子?
想象着那冷脸小子,站在树下等待雷劈的傻样,鱼幽就乐不可支,拍打着水花咯咯欢笑。
屋外,少年听到她的欢笑,嘴角一点点扬了起来,只是或许许久不曾笑了,笑容有些僵硬,即便如此,绽放在俊脸上的那丝笑容,让追逐至此的女修羞红了脸。
“雷凌师兄。”女修含羞带怯,上前唤了一声。
恰此时,房门打开,走出一名少女,白衣襦裙,潮湿的墨发披散在身后,衬得一张心形小脸更是悠远而绝世。
肌肤如玉,黛眉若远山,琼鼻如玉雕,樱唇似含朱,然则这一切都在那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下变得平凡无奇。
女修如临大敌,张口喝问:“你是谁,为何在雷凌师兄的房中!”
鱼幽没有理会女修的呵斥,抬眸望向转过身的少年,幽幽道:“这里风景是好,只是聒噪了些,不利于我养伤。”
被称之聒噪的女修,脸色一下子就涨红起来,只是不等她发作,少年神色淡漠地朝女修道:“秦师妹,你走吧。”
女修一下子愣住,她是剑峰不多的女剑修之一,是雷凌同门师妹,也是唯一能接近他的女修,这一直让青云宗同样爱慕雷凌的女修们羡慕嫉妒恨。
但今日,雷凌居然为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赶她走!
眼泪一下子蓄满了眼眶,女修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好似不堪风折的白莲花一般,鱼幽啧啧两声,眸光转向少年:“道友师妹如此风姿,你怎忍心,赶紧去扶一扶。”
这话落在少年耳中,那无半点波动的黑眸中却闪过一丝慌乱,脸上神色却更冷了,他望着女修道:“你走吧,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鱼幽轻笑一声,没有理会后续进展,转身进入左侧一间屋子,里面安放着一张木床,显然也是新做的,但上面的锦被散发着太阳的味道,体贴又细心。
她不由得叹息:“若是前世,必然抓入后宫做铺床叠被的面首。”
但事实上,前世鱼幽至死都是完璧,别说面首,连个男人都没有,其根节自然在魔君身上。
今世修灵,身处道貌岸然的修真界,鱼幽自然不会冒天下大不炜,且她对男女之情没有期盼,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鱼幽立时从绵软的锦被上坐直,开口道:“进来吧。”
房门应声推开,少年逆着光,走到她身前,递给她一只玉瓶,道:“这是清元丹,每日一粒,一月后,伤势便可痊愈。”
鱼幽闻言眼尾微挑,伸手去接玉瓶,却在不经意间触到少年的手指。
少年似受了惊,触电一般撤手,玉瓶立时坠落,他又忙伸手去接,恰与同时伸手的鱼幽碰在一起。
鱼幽笑了,干脆连玉瓶与少年的手一并握住,抬眸笑问:“道友,你这是不想送我丹药么?”
“自然……自然是送的。”少年脸色绯红,结结巴巴地回道,赶忙挣出手,往后倒退一步。
鱼幽咯咯笑了起来,她把玩着犹带着少年体温的玉瓶,眼风朝他一扫:“我很吓人吗?那你为何要将我带入青云宗?”
少年眼底闪过复杂,定定凝视着她好一会,才道:“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此话一落,鱼幽差点笑喷,前世她不知听了多少类似的搭讪,不过他们的眼神远没有眼前少年这般清澈,所以鱼幽也决定放弃前世那些对待那群**熏心之人所用的手段。
或许是眼前少年太过纯净,鱼幽心底的恶劣性子冒了出来,她朝他勾了勾手,问道:“那你说,是你认识的人长得美,还是我更美一些?”
本是随意的一句调戏,少年脸色却瞬间煞白,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他转身奔出房间,让鱼幽一阵错愕。
“是我这玩笑开得太过了吗?”
鱼幽以手支颐,叹息一声:“算了,以后不跟你玩笑就是了。”
鱼幽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少年回转,便百无聊奈起来。
没有补足雷灵根之前,她若是继续修炼,灵力膨胀乃至引来雷劫就是一个死,所以她这段时间真是闲出一身毛病来。
服下一颗清元丹,鱼幽就走出了屋子,走下剑峰。
她没有斗篷遮脸,赤红裙裾仿若一朵艳丽的火焰,所过之处,引来一片追逐的目光,也有人对她起疑,她只祭出雷凌的名字,就得到一片恍然又艳羡的神色,而后如愿地被人带到萧元的洞府前。
萧元疑惑地出了洞府,看到鱼幽的脸也是怔住,张口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一个小少年随后走出洞府,看到鱼幽怔了一下,而后肿了两眼泪包,飞扑到鱼幽身上,张口哭嚎:“阿姐,你怎么才来啊!”
鱼幽心底原本生出的一丝激动和欣喜,被萧宝蹭在她身上的眼泪鼻涕给彻底淹没。
“动不动就哭,你是男人吗?”鱼幽脸一黑,张口叱道,一把将他扯开。
萧宝被叱呵,下意识地止哭,止得太急就打起了嗝来,一双眼泪水汪汪,委屈极了:“我才十岁,还不是男人,顶多算个……”
萧宝话未说完,就被鱼幽一个瞪眼打断,更加委屈地道:“我这不是看到阿姐高兴吗,平常也不哭的。”
一旁的萧元看到姐弟俩的互动,对鱼幽的身份自然不再怀疑,同时也惊奇不已,要知道萧宝一向顽劣,就算身为叔祖皆师父的他,也很难让萧宝听话,而今来个更横的大丫,一下子将他制住了。
可见,这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的。
萧元正感慨着,那更横的一个就转头问他:“我阿娘现在哪?”
被那波光潋滟的眸子一扫,萧元心跳骤然失常,他忙念了一遍静心决才回道:“你阿娘与阿爹在杂役所,我本想让他俩一并来我这,阿娘担心萧宝分心,所以坚持住在杂役所。”
鱼幽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你的意思是我阿娘是杂役?她不是有灵根吗?”
鱼幽脸一沉,萧元忽然觉得四周冷飕飕的,心下吃惊,忙解释道:“最初我便提议她进外门修炼,但你阿爹没有灵根,只能进杂役所,而她不愿与你阿爹分开,所以……”
“我阿爹早死了!”鱼幽张口截断他的话,转头朝萧宝道,“你知道阿娘住在哪?带我去。”
出尘仙女一下子变成黑化萝莉,萧元觉得自己心脏承受力有待加强,他叹了一口气道:“天快黑了,我带你们去。”
说罢,他一手牵住萧宝,另一只手牵鱼幽时却牵了个空。
“走吧,我能跟上你。”鱼幽淡淡地回了一句。
萧元虽存疑,但不好勉强,他有心试探,不断加速,但让他惊奇的是,那道如火一般的身影都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路上,连相距的距离都没有一点变化。
萧元彻底服气,心底也很是欢喜,想着等她见了父母后,劝说她加入青云宗,毕竟不管她原来的师父是谁,只要青云宗元婴修士出马,再给一些补偿,就没有人敢开口拒绝。
鱼幽并不知道萧元心中所想,甚至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态度变化,此刻,她心中怒火正汹汹燃烧。
但是,当距离阿娘住的院落还有十来步远时,步履极快的鱼幽忽然驻足,拦住了前行的萧元冷冷道:“我已经知道地方了,你走吧。”
萧元看着她僵冷的脸色,忽然明白她这是近乡情怯,他也不点破,将萧宝放开,而后朝她颔首:“我去找杂役负责人聊聊,你出来候找我一趟,我有事与你说。”
鱼幽此刻心绪复杂,哪里在意他话里有没有深意,随意点了点头,就牵住萧宝的手,僵直着身体往前走。
“六年了,大丫还是没来青云宗找我们,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行,我等不了了,我要去找她。”
“蓉娘,咱们不知道当年是谁带走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你如何去找她?你耐心等着,只要她返回仙螺村看到留言就一定回来找我们。”
“那也不能就在这干等着,若是她回去时万一没看到信,或者万一她出了事……”
“不会有万一,蓉娘你相信我,不会有万一。你真是不放心,我去找,我是男人,这是我来做,我走遍修真界,也一定将大丫带回来见你。”
蓉娘一下子哽住了:“你不过一武者,在人界还能强势,但在遍地都是炼气士灵士的修真界,一不小心就会丧命,其实,你不该为了我而跟来修真界的,是我耽搁了你……”
蓉娘话未说完,就被肖俊雄捂住了嘴。
“要说耽搁,也是我耽搁了你,是我舍不得你和孩子,所以死乞白赖跟着你进了青云宗,又连累你跟我一块留在杂役所,否则你可以进入外门,与那些光鲜出尘的仙长们一般,餐风饮露,修炼道法,若你真觉得我耽搁了你,我现在就可以返回人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蓉娘连忙摇头道,“我此前唯一的愿望,不过是看着孩子们安好,而今有了你,也只是想与你一道看着孩子们安好,别无他愿。”
“别无他愿么……”院门外,鱼幽脸色发白,手落在门上,却没有推开。
萧宝有些担心的瞅了瞅自家阿姐,又小心翼翼地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师父说过,阿娘只是中等资质,又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候,便是修炼道法,有生之年也不过晋级灵士,寿命延长百年,但终归不能陪我们长长久久。所以,我伤心一阵后,也就放下了。”
天色渐黑,耳尖的萧俊雄听到院外细微声响,顿时一声呵斥:“谁在外面?”
“是不是宝儿来了?”蓉娘话语中带着一丝欣喜,走过去打开院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红裙少女,静静地立在门前。
只一瞬间,泪流满面,蓉娘一把抱住少女。
“大丫,你终于来了……”
家人相聚,自是喜极而泣,鱼幽虽在笑,却人却有些恍惚,看着阿娘与萧俊雄为她忙活,为她张罗晚膳,却好似蒙着一层纱,并不太真实。
她的脑海中,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若是真的不能成仙,她想要的生活是什么?
不管她是否愿意承认,亲人最终都会离开她,到时她该如何?
像阿娘那般找个人相伴吗?
鱼幽目光一转,落在满眼柔情凝视着阿娘的萧俊雄身上,萧俊雄似有所觉,回头问她:“大丫,你是不是有事问阿叔?”
鱼幽醒神,僵着脸冲他点了点头,而后走了出去,萧俊雄跟了上去。
天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轮圆月,清幽的月光洒落在身上,四周虫鸣萤飞,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萧俊雄走到鱼幽身侧,问道:“这次回来,你可会留在青云宗。”即便他不曾修道,但在修真界生活四年,他自是能看出鱼幽身上的气势绝非同龄人所能有的,若是她愿意,便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她也是能入的。
鱼幽并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她转过身,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身高九尺的壮汉,忽然冷声问道:“你可以为了我娘去死吗?”
“当然。”萧俊雄没有半点迟疑地回道。
鱼幽并没有从他眼底看出半点虚假,心底生出一丝震动,却依然追问:“不管她做了什么,不管她是凡人是道修还是魔修,你都可以为她去死?”
“不管她是什么,我萧俊雄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身份,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我的性命。”萧俊雄虎目圆睁,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山林水泽间,也回荡在鱼幽脑海中。
她脸上血色一点点褪下,前世魔君死去的那一幕浮现在脑海中。
她记起,那一日的月亮也跟今日一样圆,一样亮。
魔君懒懒地靠在那张万年玄冰塌上,一向洁癖的他毫不理会心口涌出的鲜血浸湿衣袍,只伸手抚着她的脸庞,温柔的问她:“鱼幽,我对你不够好吗?”
回想他对她所谓的“好”,鱼幽当时狠狠打了个冷战,冷笑着对他道:“既然你对我好,那为我去死吧。”
彼时,一把刀正插在魔君的心口上,而她一直握着刀柄没有松开。
刀是好刀,魔君在她上月三百岁生辰时将它送给她。他告诉她,刀名唤作九绝,一旦被九绝刀刺中要害,便是有九条命都会被一一绝掉。
而今,他送她的宝刀,被她用来刺穿他的心脏,似乎格外讽刺。
魔君望进她的眼底,眸光深邃如地狱深渊,在鱼幽握刀的手都禁不住哆嗦的时候,他竟然笑了,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那一刻,鱼幽的表情一定是傻透了,因为魔君笑出声来,低沈的笑声拨动人的心弦,鱼幽恼羞成怒,也因为那些烙印在神魂里她对他的惧怕和恨意,让她的心一狠,手猛地一转,手中的九绝刀彻底绞碎了他的心脏!
鲜血飚射,溅落到她的额上、眉心、眼睛、鼻尖、脸颊、唇上……满头满脸的血,但她依然死死握住握着九绝刀不松手,被刀刃割破手指都没感觉到,只瞪大双眼,盯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魔君是魔君,是心脏碎成了血沫,他还有力气猛地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张口啃咬她的眉心,低声诅咒她:“鱼幽,我死了,你活不过一月……”
眉心一痛,‘月’字一落,他闭上了眼,最后一缕气息散去,鱼幽气力一失,与他一道跌落在塌上,染了一身的血,她却浑不在意,只一直在笑,恣意大笑,笑得眼泪鼻涕齐飞,没有半点魔界第一美人的风姿……
“哈哈哈……”鱼幽忽然仰头大笑,惊得萧俊雄脸色大变。
“大丫,你怎么了?”
笑声戛然而止,鱼幽扭头,嘴角眼底全是笑意,她问他:“若是有人任由对方把刀插入他心口却不抵抗,那是因为他上了她吗?”
萧俊雄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问道:“你说的……是一男一女吗?”
鱼幽送了萧俊雄一个白眼:“废话,难道还能是两个男人?”
萧俊雄笑了:“那是了。”
得到肯定答复的鱼幽,神色有一瞬的僵住,而后再次大笑起来,捧腹大笑,笑得肚子疼了,都没能停下。
随着笑声传出,一直压在鱼幽心头的阴影随之消散。
原来,他她。
前世,不管过得多么失败,但有一件事她赢了,她赢了魔君的心,却一直留着自己的心!
“我赢了,我赢了!”鱼幽冲着前方的水泽大喊,惊得一片灵鹤震翅高飞。
水泽畔,榕树下,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心情舒畅的鱼幽,扭头朝少年扫了一眼,眼角眉梢漾着笑意:“难为你一路跟着,那跟我回家,一道尝尝我阿娘的手艺。”
被叫破行踪的少年,俊脸上漾起一片绯红,而紧随其后的“回家”二字让他双眼溢出湛然亮光,点头跟了上去。
听到鱼幽的话,萧俊雄才发现身后跟了一个少年,带看到他后背的剑,顿时一片讶然:“你是剑峰的人?大丫,你怎么会认识剑峰的人?”
后一句是对着鱼幽说的,鱼幽随意回了一句:“今天刚认识。”
少年闻言一愣,面对萧俊雄看过来的目光,他微微颔首,认可了这一说法,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鱼幽等人返回住所,发现不止她自己多带了一人回来,屋中也多了一人,那人正是萧元。
萧元见鱼幽久没有去找她,径自来住所,而后看到鱼幽身后的少年,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你是……雷凌师弟?”
少年对上萧元惊愕的眼神,淡漠地点了点头,萧元还未从少年高冷的神情上醒过神,他身后的小徒弟嗷的一声扑过去。
“你是那个剑修天才?求你收我为徒,我要做剑修!”
鱼幽看到挂在少年胳膊上的小胖子,不忍地撇过头,她实在不想承认这丢脸的货是她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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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阳还未升起,鱼幽拽起睡得迷迷糊糊的萧宝。
“阿姐,什么事?”萧宝揉着眼睛问道。
鱼幽从袖中取出一只储物袋递给他,道:“里面有些灵石和丹药,你要替我照顾好阿娘。”
原本迷糊的萧宝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惊慌的问道:“你又要离开?”
鱼幽没有否认,将储物袋塞到他手中,道:“我有些事要去办,等办完了就回来看你们。”
“你要去办什么事?能带我一起去吗?”萧宝又兴奋起来,“从我进了青云宗,我还从未出去玩过。”
“臭小子,等你进阶灵士,我就准你下山。你再继续这般顽劣惫懒,何日才能进阶?”萧元走过来叱道,眼角眉梢却带着笑意,显然他对这个徒弟还是满意的。
毕竟不到十岁就成为高阶炼气士,这修为进展在第一门派青云宗内也算中等偏上,他自是对萧宝很是疼爱和纵容,不然萧宝怕是早已进阶成灵士了。
鱼幽朝萧元微微颔首,开口道:“我看他体内灵力充溢,是时候给他开灵了。”
此言一落,萧元还未回应,萧宝就大叫起来:“不要,我不要开灵,开灵据说会痛死人的!”
鱼幽斜了他一眼:“你不想下山了?”
萧宝一愣,而后大喜:“我开灵后,你就会带我下山去玩?”
“等你从灵池中活下来再说。”
萧元没有想到是,鱼幽只这两三句话就让萧宝追着他要去开灵,这可是他之前好说歹说近一年都未成功之事啊!
萧元为自己鞠了把泪。
便是第一大门派,开灵仪式也只能半年开启一次,在等待的时间里,鱼幽回到了剑峰木屋中住下。
倒不是鱼幽不想跟阿娘同住,而是那些闻风赶来的女修很快包围了阿娘那座小院子,其罪魁祸首自然是那剑修天才雷凌。
萧宝也跟了上来,说是要请雷凌教他剑道。
这些年,各种借着学剑来接近雷凌的男修女修不知凡几,众人都不觉得这个小胖子会成功,但结果惊掉了一地眼珠子,雷凌答应了!
不仅如此,他教得极有耐心。
只是等到众人以为他变了性子,想借此黏上去时,雷凌将木屋方圆十里划出了一个雷阵,靠近者皆被雷电剑气所袭,追逐而来的女修这才放弃。
也因此,她们对住在木屋中少女恨得牙痒痒,暗自计划着等到她走出雷阵,必然给她一个难忘的教训。
但令她们遗憾的是,一连半月,那少女根本不曾踏出雷阵,让众女修更是恼恨。
“你说,我现在若是走出这屋子,是不是要被那些爱慕你的女修的目光化成的利剑万箭穿心?”鱼幽眼波微转,斜斜地扫了眼少年。
少年一愣,道:“你不喜欢,我去赶她们走。”
鱼幽噗嗤笑了,伸手扯住少年的袖袍:“别啊,你赶走了她们,我岂不是更无聊?”
少年低头望着袖袍上那只白皙如玉的手,俊脸上漾起了一丝红晕,他忙撇过脸道:“你若觉得无聊,我带你下山,山下有个坊市……”
“听说你是天生雷灵体?”鱼幽忽然打断他的话,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同时松开了他的袖子。
看到那只手滑落,少年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听到鱼幽的问题,他点了点头:“是。”
鱼幽双眼一亮,追问道:“那你可知,如何让没有雷灵根的灵修生出雷灵根?”
对上她明亮得敛入四周所有光华的眼眸,少年下意识地点头:“知道。”
鱼幽只是随口问一下,但没想到对方真的给出了肯定答案,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而后狂喜地抓住他的手追问道:“如何做,快告诉我!”
温热而柔软的手嵌入手掌中,少年身体微微一颤,努力控制着自己回握的冲动,僵着俊脸道:“去极北雷渊取至纯雷精,驱除你体内的煞气……”
少年话未落,鱼幽骤然松开少年的手,波光潋滟的眸子一下子眯了起来,射出危险的光芒:“你说我体内有煞气?你确认你没看错?”
少年沉默,迎上她的厉目,开口接上之前被打断的话:“煞气去除后,抽出我体内的雷灵根,注入你的体内。”
桃花眼倏地睁大,她望着眼前的少年,半响才开口问道:“你愿意毁了自己的灵根成全我?”
少年目光深邃,凝视着她,淡粉色的唇瓣中吐出两个字:“愿意。”
鱼幽这下是真的懵了,脑海中浮现出半月前她与萧俊雄那番谈话,她忽然欺近少年,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红晕自她手指触着的下巴尖,迅速蔓延至脸颊耳根,红得如天边的火烧云,却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鱼幽咯咯欢笑,松开他的下巴,桃花眼漾着波光,口中吐出的话却冰冷无情:“可惜,我不爱你。”
红晕一下子自脸上褪下,少年后退一步,垂眸微颤,张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阿姐,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恰在这时,萧宝探入脑袋,开口击碎屋中诡异的气氛,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透着狡黠。
“我去做饭。”少年接口,转身走了出去。
“谢谢雷凌哥哥。”萧宝立时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少年想回一个笑容,却发现脸僵得无法扯动面部肌肉,他直冲萧宝点点头,而后跨出门槛。
萧宝等到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厨房中,便立时蹦到鱼幽身前,抓住她的胳膊问道:“阿姐,你为何不答应他,你不知道青云宗不知有多少女人想嫁给他!”
“你阿姐我是别的女人吗?”鱼幽桃花眼一眯。
萧宝配合地缩了缩脖子,忙讨好道:“阿姐怎么会是那些庸俗的女人,这世上都没有能配上我阿姐的男人。不过,雷凌哥哥比普通男人好一点,阿姐你或许可以放低一些要求,再说他刚刚不是答应将自己的雷灵根给你了吗?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大恩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
鱼幽嘴角浮现一丝笑,望着萧宝幽幽地道:“他将灵根给我,是废人一个,这样的男人你觉得真的适合你阿姐?”
萧宝打了个寒颤,立时摇头:“不适合,不适合!”而后,萧宝又皱起了眉头,试探着道,“要不,阿姐你不要雷灵根了,有雷凌哥哥保护你,你也能过得很好。”
鱼幽伸手掐住他的耳朵,阴测测地笑道:“我记得某人留言说,他要修炼成仙保护阿姐来着。”
正要呼疼的萧宝闻言僵住了脸,而后果断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宝儿现在还小,实力还不够强,所以在宝儿强大之前,暂且让雷凌哥哥替宝儿保护阿姐。”他涎着脸求赏,“阿姐,宝儿是不是想得很周到?”
“周到你个头!”鱼幽一巴掌将萧宝凑过来的脑袋拍开,冷笑道,“男人若是靠得住,母猪都能爬树。你萧宝,是最靠不住的一个!”
萧宝抱着脑袋哀嚎:“阿姐,母猪能上树的,我一个师弟养了一只母猪,成日里跳到树上偷吃灵果。”
“猪妖与普通母猪能一样吗?萧宝你这是讨打!”
“阿姐,我已经十岁了,你不能再打我屁股……啊!阿姐别打了,我错了,我承认母猪不能上树!”
少年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看到萧宝被打出了门外,清冷的眸子禁不住溢出淡淡笑意。
吵吵闹闹的日子过得很快,这日开灵仪式启动,萧宝一脸天崩地裂的神情,死死拉着鱼幽的手:“阿姐,我怕疼,你一定要看着我。”
“你阿姐不是青云宗弟子,不能进开灵殿。”萧元很是头疼地劝道,而后目光转向鱼幽,“丫头,你真的不考虑加入青云宗吗?”
之前,萧元劝说过鱼幽,但却被拒绝了,他追问她的师父是谁他,但这丫头只给了他一个白眼扬长而去,气得他跺脚。转而去跟蓉娘和萧宝谈,希望他们能劝得鱼幽同意,谁想这两人只给了他同一个答复:“大丫(阿姐)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
虽如此,萧元还准备再试一次,时机便是此时,他期盼地望着鱼幽道:“只要你同意了,我立马去找我金丹期的师父,让他收你为徒,且同意你今日跟入开灵殿。”
鱼幽目光凉凉地扫了萧元一眼,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师父是元婴道君吗?”
此言一出,四周之人都惊住了,萧元更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了,别耽搁了,赶紧进去。”鱼幽一把将萧宝往前方开灵殿推去。
萧宝欲要再嚎,一只手忽然牵着他。
“我陪着你去。”
“雷凌哥哥,你真的陪我?”萧宝高兴了,松开鱼幽的胳膊,该抱少年的胳膊一脸惊喜的问道。
少年点头,少年脸色依然清冷,眸子里却透着一丝温和,他看了鱼幽一眼:“你放心,我会照看他。”
鱼幽眸光闪了闪,沉脸对萧宝道:“你若是死在里面,不是我的弟弟。”
如此冷漠的一句话,让四周之人纷纷侧目,鱼幽却没有理会,转身扬长而去。
以免阿娘担心,今日萧宝开灵之事,鱼幽根本没有跟她说过,而今她想再去看看阿娘。
看到鱼幽到来,蓉娘很是开心,跟她道:“刚刚外门长老来了,让我与你阿叔明日入外门,你是不是答应了叔祖什么事?”
鱼幽愣了一下,摇头道:“我什么也没做,或许是青云宗见阿叔武道上或有潜质,所以才让他入外门。”
她不过随意找个借口安抚阿娘,不想阿娘很是高兴地点头:“那位长老也是这般说的,而且你阿叔被他叫过去单独指导了。”
见到阿娘如此兴奋,她心头虽有疑虑,却没有表露。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教你炼气入体。”
蓉娘没有拒绝,按照鱼幽的教导盘坐而下,静气凝神,随后后心一热,一道温热的气流进入体内……
等到蓉娘睁开眼后,发现自己全身暖烘烘的,丹田里盘旋着一团团灵力,一股无法描述的感觉从心头升起,眼底满是惊喜。
一天一夜之后,她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以灵力助你突破至炼气士高阶,你再打磨一年后可开灵,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你成为灵士不超过三十岁,便不比从小开始修炼的普通修士滞后了。”
听到鱼幽这番话,蓉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我现在已经是高阶炼气士?那我的实力岂不是比你阿叔更厉害?”
看到阿娘这惊喜又天真的模样,鱼幽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日后他若敢欺负你,你可以将他揍扁。不过你现在体内刚有灵力却不懂法术,回头让萧宝教你。”
“大丫,你放心,算你阿娘不懂法术,她也能随意揍我。”一道雄厚的声音传入屋中,随后走进一道雄壮的身影,正是萧俊雄。
萧俊雄身后还有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目光湛然,他盯住鱼幽问道:“你便是雷凌口中的那个丫头吧。”
只听这一句话,她立时明白阿娘和萧俊雄为何能入外门了,她朝中年道修略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关照晚辈亲人。”
中年道修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你该谢的不是我。”
鱼幽并没有接话,中年道修也没有多留,只交代了蓉娘和萧俊雄几句,飘然而去。
蓉娘神色复杂,握着鱼幽的手问道:“你与那雷凌……”
不等她说完,鱼幽从袖中取出一只储物袋塞到她手中:“青云宗有适合你的功法,我便不给你了,里面是一些灵石和丹药,你跟阿叔留着用。”
蓉娘一愣,眼眶慢慢地红了:“你又要走了是吗?”
鱼幽不喜欢离别的场景,更不会看到眼泪,她撇过头装作看不到阿娘的伤心,道:“有时间我会再回来看你们。”
说罢,转身朝外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蓉娘追出去。
“很快。”鱼幽身形一顿,留下这两个字,便再没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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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离开青云宗不过一日,有一少年拦在道路前方。
一双眼眸极沉,淡红的唇角紧抿着,俊脸绷着,在外人看来是冰冷如霜,但鱼幽与他朝夕相处两月,自是明白他这是生气了。
眼尾微微一挑,鱼幽欺近一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是来告诉我,萧宝成功开灵了么?现在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鱼幽的话让少年的脸色更沉了,漆黑的眼瞳紧紧盯着她,许久,才张开了唇瓣:“萧宝成功了,而我是来陪你去极北雷渊。”
“极北雷渊?谁说我要去极北雷渊了?”鱼幽挑眉,一脸讶然。
少年又沉默了,鱼幽不耐地冲他挥手:“让开,别挡道了。”
她确实是要去极北雷渊,独自离开也是因为她不想跟上去前世一般,为了目的不折手段,况且雷凌来青云宗天才弟子,他若是出了事,她怕是一生都要在青云宗的追杀中过活了,且还会连累阿娘萧宝,以及师父。
但是,这么一个天生雷灵体成日在自己眼前晃,她不一定能压下心中的*,所以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少年明显没有体会到她的善心,在她呵斥之后,只侧了侧身,而后在鱼幽擦身之时与之并肩同行。
鱼幽眉头一跳,驻足质问:“你既然知道我要做什么,还要跟着我?”
少年抿唇,低头“嗯”了一声,模样跟小媳妇一般,鱼幽心底那丝恶劣又忍不住冒出来,伸手一挑他的下巴,口中发出一声轻笑,凑到他的耳边问:“小哥哥,你跟着我,我可会抽了你的灵根,到时你会成为一个废人,不再是人人称颂的剑修天才,而后会被我抛弃,这样你也不怕?”
少年在她凑近时,脸色绯红,听到她口中吐出“抛弃”二字时,身体剧烈一抖,一双眼水波泛起,缓缓开口道:“不是剑修天才,我还会做饭,你留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可好?”
鱼幽一愣,手下意识地松开,倒退一步,拧着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脱口问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听到这话,少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旋即听到少女歪着头看他,咯咯欢笑仿若风中摇曳的凤尾花。
“我想起来了,我在梦中见过你,对,是你现在这样又纯净又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的眼神。”
少年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下,他以为她是想起了七年前仙螺山他们初见的一幕……却原来她又是在戏耍他。
心中阵阵发凉,但是他等了七年零两百一十一天,终于再次与她相见,他不会再放她离开。
“你去哪,我去哪!”少年咬牙,目光凶狠地瞪着眼前这笑得恶劣却让他无法放下的少女。
鱼幽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啧啧两声:“看着眼神,跟林中小狼一般。好吧,你跟着跟着,但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还有,你最后给你师门留个讯息,免得你失踪了,他们找到我家人的麻烦。”
“我离开前,已经向师父禀报我出门历练。”少年回道,一双眼骤然亮了,她终于同意了。
虽然他可以隐身跟着她,但他更喜欢这么可以相伴她身边的感觉,那种感觉好似终于找到了自己失去的东西,满足而欢喜。
鱼幽不知道少年这番心理历程,但多了一个厉害的剑修相伴,且还是天生雷灵体,到了极北雷渊应大有助力,至于之后要不要抽了他的雷灵根……那再说吧!
哎,这人轻易许诺将他的雷灵根给她,鱼幽反倒有种挫败感,她好多手段都没使出来呢!
而且,更多的是不安。
她无法解释这种不安,却让她一直都在“抽与不抽”中煎熬着。
“雷凌,你今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要不你给我雷灵根后,我去实现你的愿望?”这是鱼幽挣扎了两个月后第一次开口问他。
彼时,他们正被困在一片桃花瘴中。
粉色花瓣,笼着雾气飘荡在他们四周,美得鱼幽脑子有些发懵,也不知是不是瘴气吸收得多了的缘故。
少年被花瓣环绕,忽然走到她身前,咫尺之间,她都能闻到他身上清冽而纯净的气息,他漆黑的眼瞳忽然变成了紫色,紫莹莹的,分外漂亮,鱼幽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摸,却被一只手抓住。
灼热的手,一丝酥麻的热流蹿入体内,一下子让鱼幽恢复了几许清明,看到少年用那双紫眸凝视着她,紫色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脸,绯红的脸,艳若桃李,美若精灵。
“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被我迷住了?”鱼幽歪头调笑,而后猛地一甩头,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更不对劲的是对面的少年。
少年一手握住她的指尖,另一手按在她肩上,双眼凝视着她,仿若缀着无限深情,清醇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却好似从远处飘来,缥缈又虚幻。
“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是陪在你身边……”
“你说什么?”鱼幽眼神迷茫又无辜,猛地一甩头,揉着额头道,“我好似听到了幻听,好了,不管了,我要睡一觉,困死了。”
话一落,鱼幽眼一闭,向后倾倒,少年身体一晃,将她抱入怀中。
背上紫剑几乎同时蹿出,紫光大暴,轰然劈下,“啊”的一声惨叫,一道虚影被劈中,落地变成一截干枯的桃枝,漫天的花瓣云雾顷刻间消散,原地唯余下一片破败的桃林,叶落花残。
少年抱着鱼幽朝外走,红色长裙拖曳着花瓣,璇旎出一片美梦。
梦中,桃花瓣散去,鱼幽再次走入洞**,洞**当中盘坐一玄袍青年,气息纯净又锐利。
锐利来自他身前的紫色长剑,剑气四溢,剑身上隐隐有雷电萦绕。
鱼幽很热,外袍褪去,中衣裹身,她一个旋身落入少年怀中,几番挑逗少年却纹丝未动,及至她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铬了一下,人便被推了出去,鱼幽却笑得更开心。
“道友,你破功了。”啃萝卜的兔子说寞然回首《冷王,下来呗》废材小姐vs妖孽腹黑王爷,男强女强,甜宠不容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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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唰地睁开眼,眸中一片紫光,隐有雷电闪烁。
鱼幽从地上爬起,衣襟滑落至肩上,胸前肌肤若凝脂一般,晶莹又晕着绯色,让人一眼沦陷。
但青年脸上一开始的潮红已然褪下,他盯着摇曳而来的鱼幽冷冷吐出两个字:“离开。”
“俊哥哥,我若是不肯呢?”鱼幽桃花眼中漾着水波,艳丽的唇瓣吐气如兰,仿若极尽魅惑的妖精,伸手抚上青年的胸膛——
咻!
紫剑蹿起,劈向她的手腕,鱼幽一惊,立时撤手倒退,但身上仅剩的中衣却被剑风波及,碎片飘荡,裸露出一片莹白的后背。
鱼幽势跌倒,刺啦一声,裂痕延展至腰间,纤纤细腰下一片起伏,这一瞬间,鱼幽听到一声细微的呼吸声。
声音很弱,却透着一丝让人遐想的急促。
勾唇一笑,鱼幽身子扭转,回头睨着一脸冷肃但耳尖却一片绯红的青年,低低笑问:“俊哥哥,我美吗?”
嗓音透着一丝低哑,尾音缠绵辗转,仿若吐出一片芳华璇旎,青宁紧绷的俊脸再也维持不住,他猛地抓起身前的紫剑,眸中紫光大暴。
鱼幽却没有丝毫畏惧,眼波流转着低低笑问:“俊哥哥,你是想杀我吗?不过,我听说你们正道修士是不能随意杀人的,难道你要明知故犯?或者,你也只是那些道貌岸然实则虚伪至极的龌蹉灵修……”
只是她的话未说完,青年忽然飞纵而起,从她身边掠过。
鱼幽纵身一扑,抱住青年的腰,青年身体一晃,从半空中坠落,手中之剑嗡嗡作响,仿若在压抑着什么。
鱼幽抱着他咯咯笑了起来,垫着脚,唇瓣凑到他绯红的耳边吐气如兰:“俊哥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不然你大可以直接瞬移,而不是从我身边掠过,这分明是给我机会,也是给你自己机会。”
似被说中心事,青年的脸一下子煞白,呆呆立着没有挣扎。
鱼幽更是欢喜,紧紧攀附在他身上,她体内的灼热便得到缓解,她笑了起来,撕扯着青年的衣袍,一边安抚他道:“我只求一夕之欢,日后绝不纠缠。”
这话是魔女勾搭正道修士百试不爽的金句,关键时刻,鱼幽顺嘴拿来,本来是想打消这木头疙瘩心底最后一丝戒备,热情一点,欢愉一些,如此在最后时刻能让她少点痛苦。
毕竟第一次据说都会很疼。
但没想到的是,她这话一落,对方不但没有热情,反倒身体骤然变成了一块大冰块,猛地抓住她的手往后一甩。
嘭!鱼幽落地,衣襟更是破碎不堪,莹白一片。
对上青年的冷脸,鱼幽咯咯笑了起来,势横在地上,摆出一个撩人的姿势,抬手撩起额前青丝,娇笑一声:“俊哥哥是想在上面吗?好,妹妹都听你的。”
青年却没有动,他神色复杂地望着鱼幽,鱼幽体内的灼热反倒因他这目光燃烧得更加猛烈起来。
在鱼幽想要不顾一切直接扑到他时,青年动了,他脱下身上的玄袍,露出中衣,凸显出紧绷的肌肉。
见到此幕,鱼幽眼底现出得意的笑意,撑起娇躯,正要迎合,青年忽然俯身,他独有的气息侵入她的周身,仿若给她体内加了一把火,鱼幽伸手攀向他的脖子,他的呼吸随之一重,氤氲在热气中,仿若下一瞬要燃成燎原大火。
但下一瞬,他骤然手中外袍往鱼幽身上一披,转身朝外走去。
激荡的火花瞬间熄灭,鱼幽一愣之后,立时跳起扑向青年,但这一次却扑了一个空,狠狠摔在地上,蹭得莹白的肌肤一片红色,让人怜惜。
青年却没有转身,清冷地道:“你中了欲毒,我去给你找解药。”
原本对青年的狠心已经绝望的鱼幽,听到这话桃花眼又亮了,她爬过去抱向他的双腿,吃吃地笑道:“你是我的解药,你还要去哪找解药啊?”
但显然青年已经打定主意不不再理会她,身体一闪,避开了她的手,鱼幽双眸一眯,明白此时没有点强硬手段是决然不能如愿的了。
“俊哥哥,我本来不想对你用强的。”鱼幽起身,咯咯欢笑,扬手一挥,数道水带缠向青年。
青年立时倒退,但水带如影随形,脸色一冷,他持剑挥砍,但水带却柔韧无比,根本无法劈断,反倒让水带乘机缠上了他的腰。
鱼幽咯咯欢笑,素手一转,水带拉着青年嗖地朝她飞来。
青年漆黑的眼瞳再次变成一片紫色,他盯着她冷叱:“放开!”
“我是傻了才会放开你。”鱼幽娇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但在她指间触上的那一瞬,一股让人颤栗的威压骤然冒出,眼前的青年身形一晃,化成了一个巨大雷球,雷光大暴,近在咫尺的鱼幽“啊”的一声倒飞而出。
轰!
几乎同时,洞**崩塌,巨大的石块砸落下来,被雷电重创的鱼幽做好了被石块压扁毁容的准备。
但在那石块砸中她的前一刹那,一道疾风扑来,腰上一紧,脸被按入一片冰凉的胸膛之中,耳边是石块被轰碎的声音,而后她被带着冲天而起。
再落地时,那片冰凉的胸膛随之撤开,鱼幽伸手抓住欲要逃走的青年,嘴角溢着血,却缓解不了体内愈来愈烈的火焰,她哑着声问他:“为何伤我又救我?”
青年不答,用力掰开鱼幽的手,鱼幽却握得更紧,扑入他的怀中,使劲地蹭着,嗓音嘶哑透着欲念:“你既然救了要救到底,帮我解了这毒,不然我会死的。”
鱼幽没有说谎,她真的快被烧死了。
九转**经,浴火一转比一转浓烈,七转之时,魔君用九寰珠替她化解了体内的浴火,而今这第八转的浴火要如何化解。
永无尽头的折磨,鱼幽已然受够了,既如此,那不如争个鱼死破!
而青年不过是她随意撒捞着的贝壳,却没想到这贝壳壳咬得死紧,至今不肯开壳。
但是,箭在弦上,鱼幽怎可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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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中闪过异光,鱼幽咬牙,将身上裹着的黑袍一扯,另一只抓住青年衣襟的手往下一滑,从胸口迅速滑向腹下。
青年神色一变,在最后一瞬抓住了她的手,鱼幽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身体一旋,倒入他的怀中,另一手刺啦扯下了他的衣袍,露出精瘦的胸膛。
“你们在干什么?”
恰这时,上空陡然一声厉喝,秘境结界轰然崩碎,鱼幽手中一滞,抬头望见挟墨云而来的身影,脸色大变,连体内的欲焰都被惊得暂时消退。
眼底现出功亏一篑的绝望,手从青年胸膛拿开,她张口对青年道:“你走吧。”
这三个字嘶哑而绝望,好似用尽了鱼幽所有的气力,身体往下滑落,而在她预想中本该乘机离开青年却俯身接住了她,她惊愕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瞳,那眼瞳中似蕴着她不懂的情绪。
鱼幽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探求,更没有心情去调戏,她勾起一抹冷笑:“乘着他没到,赶紧滚!”
鱼幽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时还生出了一丝善心,但这一点善心也随着这一句提醒彻底消散。
青年将她脱下的黑袍重新拢在她身上,凝视着她道:“我带你走。”
话刚落,四周骤然一暗,墨云翻滚间,一道白影飘然落下,一道声音响起:“你们想走哪去?”
轻飘飘的声音,不带一丝怒气,反倒带了一丝勾人的缠绵,但落入鱼幽耳中,她生生打了个寒颤,她知道他越是怒极,声音越平和,而那丝缠绵却是她从未听过的,她想,她今日要死在这了。
极致的恐惧与欲念同时在体内升腾起来,鱼幽一把推开青年,桃花眼漾开层层水波涟漪,被欲念灼烧嫣红的唇瓣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望着来人咯咯笑了起来。
“你来了,可是来为我送行的?”
来人一身白袍,墨色的发垂落腰间,脸庞干净而俊美,仿若谪仙一般。
只是此时,他一双双眸幽黑宛如深潭,目光凝在鱼幽脸上,他骤然上前一步,伸手掐住鱼幽的下巴,斜里却插入一只手,猛地鱼幽一扯!
这一瞬,魔君眼底爆发嗜血的疯狂,扬手一掌狠狠拍去,青年脸色巨变,背上紫剑咻地窜出,迎上魔君的袭击——
轰!剑光大暴,墨云翻滚,正被欲念折磨得腾不出一丝灵力的鱼幽被余波击中胸口,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
鲜血被剑光墨云绞得粉碎,二人同时脸色一变,齐齐撤手飞奔去接鱼幽,却又在半空中再次交手,但终归青年不及魔君实力强盛,魔君袖袍一拂,狂暴的力量将青年连人带卷向天边。
鱼幽落地的最后一瞬,魔君赶至,俯身将她接住。
掀起眼皮,望着魔君眼底嗜血的光,鱼幽忽然不怕了,鲜血从她唇角淌出一条艳丽的溪流,鲜血的流出排解了体内些许灼热,她抑制住投入男人怀中的冲动,笑着道:“这么多年了,我也受够了,我百般算计还是被你识破,我输了,我认了,你动手吧。”
说完这话,她闭上了眼,又补充一句:“看着你我相互折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给我一个痛快。”
但鱼幽却没有等到一个痛快,她听到了一阵轰隆雷鸣,睁眼的瞬间,看到雷柱劈向魔君头顶,那天地之威让她心底一颤。
魔君脸上也终于现出一丝正色,手一翻,现出一物,圆润透亮,神辉流转,映亮了整片天地!
“九寰珠!”鱼幽失声惊呼。
话未落,九寰珠咻的一声,迎上雷柱,兹兹声响,雷光被吸入九寰珠内。
最后一缕雷光被吸收殆尽,现出一柄紫色长剑,魔君抬手抓住紫剑,手中墨云涌出,咔的一声,剑身上出现一道裂痕,快速蔓延。
剑裂人伤,腾飞而来的青年于半空中跌落跪地,噗地喷出一口血,目光直直地射向魔君。
魔君却根本没有看他,随手将开裂的紫剑丢还到他身前,而后手一抬,九寰珠落入他掌心。
“啊!”恰在此时,体内灼热再次攀上顶峰,身体一片通红,鱼幽再也忍受不住,张口大叫,扯开身上衣袍,伸手抱住了魔君,着急地撕扯他的衣袍。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欲念,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底一片悲凉,临到要死了,还要让她的尊严再一次被踩到脚下么?
“杀了我!”鱼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冲魔君大喊,手却急切地伸入他的胸口。
“想死?没有我的应许,你想都不要想!”魔君嘴角勾起一抹冷诮,手一抬,骤然将九寰珠拍入鱼幽眉心。
神辉流转,刺目灼眼,没入眉心,鱼幽只觉得头颅生生裂开,神魂被撕裂,无法描述的痛苦让她连哭喊都发不出,浑身抽搐着,无时无刻不彷徨在生死之间,无法解脱……
“鱼幽!”
……
“啊!”鱼幽一声大叫,骤然从床上坐起,汗水打湿了衣襟。
“鱼幽。”
身侧响起一声呼唤,却好似与梦境中那声呼唤混成了一处,鱼幽扭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瞳,瞳孔中透着一丝担忧……还有愧疚。
桃花眼一下子睁大,梦境中那张冷肃冰冷的眼一下子与眼前的少年重回,鱼幽面上露出一丝恍然,幽幽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你。”
少年闻言愣了一下,而后双眼骤亮,又带着一丝忐忑,张口问道:“你想起我了?”
鱼幽思绪还沉浸在梦境中,闻言下意识地回道:“是啊,想起来了,可惜……”
说到这,她猛然醒神,看着眼前这尚有一丝稚气的少年,生生将下面那句“可惜没有成事”咽了回去。
啧啧,他还太小,还是不要吓着他。
不过,回想梦境中他那般模样,似也不是对她毫无感觉。
鱼幽目光一闪,盯住少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此话一落,少年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支吾了一下,而后坚定的摇头:“不是。”
第一次见你,我只是把你当亲人,跟雷爷爷一般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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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多年的思念变成执念,他以为,再见时他会质问她为何不守承诺,但真正见到后,他却发现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能在他身边就好。
不知从何时起,她不经意的靠近就让他心跳加速,她刻意的撩拨,更让他不知所措,想靠近又惶恐。
即便对感情再懵懂,他也明白,他对她是不同的,不同于他对雷爷爷的亲情,不同于他对同门的照拂,她于他,就是师父曾对他说过的劫,情劫。
便是劫难,他也不惧,只是,他隐隐有种恐慌,就连陪着她这么简单的愿望,似乎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
雷凌眼底闪过一丝急切,伸手抓住鱼幽的手,他想要承诺,却猛然记起鱼幽对承诺不屑于顾,便是她此时给了他承诺,日后一样会丢弃他,眼底现出绝望,手指一点点松开。
一向羞怯的少年居然主动抓她的手,鱼幽心底生出一丝新奇,还未开口询问,少年又撤手,但她的手是别人想抓就抓,想松就松的吗?
心底恶劣的性子升起,鱼幽的手骤然收紧,将少年的手反握住,而后猛然一拽,少年猝不及防被拽到了床上,他脸上神色一慌,另一只手在床上一撑,这才没有整个人跌倒鱼幽身上。
即便没有跌落,咫尺之间,呼吸缠绕,少年脸上一热,红晕从脸颊烧到耳尖,又朝下蔓延至脖子,红得仿若窗外的火烧云。
鱼幽噗嗤笑了,松开少年的手,身体往后一倾拉开与少年的距离,戏虐道:“你这么经不住诱惑,日后若是被女修缠住,只怕贞洁不保。”
仿若一盆冰水浇下,少年脸上的红晕一下子褪去,苍白如纸,他立时起身,站立在床榻前,目光定定地凝在鱼幽脸上,不自禁地开口解释道:“只有你,只有你靠近我。”
少年脸上的认真,让鱼幽嘴角的笑意僵住,半响她呵呵干笑两声:“我跟你开玩笑,你不要太认真。”
少年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他没有接话,只说道:“你睡了两日才醒,想是饿了,我下去给你准备吃食。”
说罢,不等鱼幽出言,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鱼幽早已发现身处陌生的房间中,想来是一间客栈。
回想昏迷前的场景,她眉心一凝,桃花瘴,她是如何走出桃花瘴的?难道是少年破的?
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若非那一片桃花瘴,勾起那一个桃花梦,她或许还想不起前世那段被抹掉的记忆。
是的,关于雷凌的记忆,是被刻意抹掉了,出手自然是魔君。
只是,她没有料到,她如此做了,魔君居然没有杀了她,而是只将九寰珠拍入她的眉心,而九寰珠没入眉心时那生死间彷徨的痛苦,从梦境中带出,犹在体内残留,鱼幽伸手按住了眉心,额上汗水滚落。
桃花眼中却一片清明,她记起来了,那洞穴那一次并非她第一次见雷凌,她第一次见他是在龙啸城。
那时,她第一次离开魔宫欲要修真界游历一番,第一站便是修真界与人界交口,龙啸城。
前世的鱼幽是不屑去弄什么入城令,结果就遭到护城大阵拦截,她一怒之下,魔血枪飞出,存在了上万年的护城大阵应声崩碎,为此她遭到了龙啸城满城修士的追杀。
而那些最高不过金丹境界的修士的追杀,在彼时已经魔王境界的鱼幽眼中不过是个小儿科,她随意戏耍着满城修士,及至碰到一个厉害的剑修。
剑修眉眼俊俏,鱼幽还随口调戏了两句,那剑修没有言语,却抽出背上的紫剑,骤然一剑劈下。
霎时,剑气与紫电同时劈来,鱼幽猝不及防,还吃了小亏,被雷电伤了脸颊,也因此毁了她的易容之术,现出真容来。
吃了亏的鱼幽很是恼火,祭出魔血枪与之大战,从城内战到城外,有从城外斗到荒野。
而鱼幽终究是魔修,在灵气充盈的修真界,魔元消耗完后,并不能就地恢复,于是爆发一个大招后,鱼幽转身遁走。
但那剑修却不依不饶,一路追击,弄得鱼幽彼时很是狼狈。
唯一幸运的是,每次她抵挡不住时,剑修的攻势随之一弱,好似故意的一般。
也不知斗了多久,鱼幽终于烦了,骤然停下攻击,怒目瞪向这天生雷灵体的剑修,喝问:“你是不是拿我当磨刀石磨砺修为?”
剑修收回剑,沉默不语,只拿眼望着她,眼神澄净。
鱼幽嗤笑一声:“你是哑巴吗?是与不是,回一声不成啊?”
剑修依然不语,唇角却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捕捉到这一点的鱼幽桃花眼一亮,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脸上漾开一个魅惑的笑容:“你,莫不是爱上我了?”
剑修的脸色在她此话落下的刹那,骤然变了,手中长剑紫光一爆,轰然劈向鱼幽。
“啧啧,被说中心事就恼羞成怒,你也太没风度了!”鱼幽咯咯欢笑,身形一晃,避开剑光,而后纵身朝远处遁去。
“俊哥哥,我还有事,就不跟你玩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
前世记忆从眼前闪过,鱼幽忽然觉得自己性子实在恶劣,前世的雷凌虽比今世此时年长数百岁,但纯净如初,骤然被她如此调戏和诱惑,经历的折磨可想而知。
而且,前世她是魔女,雷凌是正道剑修,道魔不相容,若是他心中别无他念还好,一旦生出情意……
鱼幽猛地摇头,将胡思乱想甩出去,心道,不管如何,前世是前世,今世什么还没发生,日后她真的不再调戏他就是了。
雷凌将吃食送来,发现鱼幽对他疏离和客气了很多,且与他拉开了三尺距离,绝不随意靠近他,也不再出口戏弄他。
他的心一下子悬在半空中,空落落的……
少年眼中的失落,鱼幽自然看到了,也坚定了与他疏离的决心,偶尔还忍不住感叹,相比前世的混不在乎,今世她真的良善不少。
上空乌云翻滚,雷电交织,轰隆劈落。
下方紫电银蛇汇聚成海,海深如渊,人还未靠近,便心神俱颤。
历经两年,十五岁的鱼幽,终于来到极北雷渊,但在十里之外便停住脚步,因为她一旦稍稍靠近,雷电便铺天盖地袭来,若非雷凌为她挡住,她怕是要被雷电劈成飞灰。
这情况比鱼幽预料的还有糟糕,她脸色分外难看。
要生成雷灵根,首先要驱除体内与雷电相克的煞气,这就需要从雷渊之中取出至纯雷精。
但如今,她连雷渊都不能靠近,谈何获取至纯雷精。
“你在外等着,我去。”少年忽然开口。
鱼幽扭头看他,眉头蹙起:“你莫不是以为你天生雷灵体,就可以在雷渊畅通无阻?”
少年抿唇,望着她道:“我比你有把握。”
鱼幽:“……”
“你等着,我一个月内回来。”少年说罢,就朝雷渊疾驰而去。
“喂,你回来!”鱼幽惊呼,伸手去拉他,却只抓住他的残影,她想要追赶,但刚迈出一步,铺天盖地的雷电朝她袭来,惊得她立时倒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冲入雷渊。
“找不到就赶紧回来!”鱼幽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少年似听到她的喊声,身形一顿,回头望着她,嘴角微动,似在说着什么,却被雷鸣声淹没,鱼幽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鱼幽大声问道,少年却没有回答,脸上漾开一丝笑,黑瞳染成紫色,在雷电的环绕下,俊美得不似真人。
一笑之后,少年转身,没入雷渊之中消失不见。
鱼幽心头第一次生出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这是前世今生头一次有这样的情绪。
因为这是前世今生头一次有人无条件地对她好。
秋白也对她好,但秋白不同,他是她师父,他以命护她,身为徒弟的她便竭尽一切复活他,同时为他守护他要守护的东西。
但雷凌却是不同,他竭尽一切对她好,他所要的情,鱼幽却无法给他,心底便生出愧疚,愧疚之前不该随意戏弄他。
或许就是她的戏弄,才让他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
越想越觉得是如此,鱼幽心底越发愧疚,在原地来回打转,不时朝雷渊张望。
日落月升,三十个轮回,一个月过去了,但少年依然没有出现,鱼幽终于按捺不住了,一咬牙,运起灵力罩,重现雷渊——
轰隆隆!
铺天盖地的雷电朝她劈来,灵力罩不过坚持片刻就出现一道裂痕,丹田中的灵力狂涌而出,却抵不过灵力罩破裂的速度,很快灵力罩摇摇欲坠。
紫电映入瞳孔之中,鱼幽眸中厉光一闪,眼底冲出一片魔云,一股煞气从体内冲出,气势攀升,灵力罩嘭地崩碎!
煞气升腾,雷电劈落,两者僵持,鱼幽乘机冲入雷渊之中。
轰!
雷电之浪朝她拍打而来,鱼幽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被浪潮淹没。
浪潮拍打,雷电击穿煞气,侵入鱼幽体内,兹兹声响,鱼幽隐约闻到了血肉烤焦的气味。
想到梦境之中,魔君用九寰珠吸收雷光的一幕,被雷电击得差点晕过去的鱼幽,张口冲丹田中的九寰珠喊道:“小九,帮帮忙,日后我肯定给你多多收集宝物,助你早日恢复至巅峰状态。”
这一次,或许是鱼幽的许诺打动了九寰珠,也或者说九寰珠垂涎雷渊精纯的雷电之力,九寰珠咻地从她丹田中冲出,悬至她的头顶。
兹的一声,神辉溢出,垂落而下,挡住所有击向鱼幽的雷电。
又如黑洞一般,吸收着四周的雷电,九寰珠变得更加璀璨。
鱼幽心头一喜,起身朝雷渊深处走去,九寰珠随之而走,将她护得严实。
“雷凌,你在哪?”鱼幽一边往前走,一边呼喊,但却没有半点回应。
无边无际的雷渊,鱼幽循着雷凌当初离开的方向找了三天,依然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九寰珠吸收雷电似也要饱和了,莹白的表面渐渐被紫电覆盖,不时落下一丝游电,击得鱼幽一阵头皮发麻。
心底不由得发急,她想着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方向,或许雷凌已经回去了也不一定。
就迟疑之时,她忽然看到前方一团紫光滢滢之物朝这边飘来。
鱼幽心底生出一丝希翼,张口喊道:“雷凌是你吗?”
前方并没有回应,但随着那团紫莹莹之物飘近,鱼幽隐约看到其中包裹着一个身影,双目阖着,似已然昏迷。
是他,是雷凌!
鱼幽再无一点迟疑,朝前飞扑过去,但是刚一触到那团紫莹莹之物,雷光大暴,头顶九寰珠嗡的一声,通体紫光,在鱼幽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咻地钻会鱼幽体内。
这一瞬,鱼幽再无遮挡,雷电浪潮连同那紫莹莹之物齐齐朝她涌来。
瞳孔骤然缩紧,鱼幽再无他法可想,眼底墨云翻滚,体内煞气冲天而起。
紫电银蛇雷渊之中,翻腾起一片黑色墨云,包裹住紫莹莹的至纯雷精,朝外冲去……
距离雷渊数万万里之外,一片云海之上,殿宇巍峨精美,重重飞檐交叠,映着阳光云彩,分外壮观。
此处女娥娇美,笑声连珠,若非空气中飘荡着魔气,误入此地之人怕是要将此处当作仙境。
倪泽一路疾驰,赶到宫殿深处,正要推开殿门,忽然一道身影出现,拦住了他。
“你是谁?”倪泽眉头一蹙,张口喝问眼前的女人。
一身白色裙裾,面白如玉,五官精美,一双杏眸如同漾着秋水,敛锯盈盈朝他一笑:“倪左使,君上吩咐过,没有他的指令,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他。”
倪泽闻言挑起了眉梢,凉凉打量着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诮:“君上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史,倪泽倒是不知。”
女人神色半点不变,笑着对倪泽道:“倪左使久未回宫,不知我也是正常。我唤作鱼幽,左使日后唤我小鱼,或者小幽皆可。”
此言一落,倪泽脸色一变,冷笑道:“女史是君上的女人,倪泽可不敢僭越。”
白裙少女完美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暗吸一口气,重新挂上笑脸,朝倪泽微微揖礼:“倪左使请回吧,等殿门打开,鱼幽必然告知君上左使来过。”
倪泽深深地打量了白裙少女一眼,有意无意散发地威压,压迫得白裙少女脸色发白,眼见她快要跪倒,倪泽骤然收回威压,冲白裙少女扬起一侧唇角,邪邪一笑:“不用麻烦,我与女史一道等就是了。”
白裙少女伸手扶住墙壁,脸色一阵发黑,眼底闪过恨意,却敢怒不敢露,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魔君虽对她另眼相待,却从亲近过她,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女人而已。
且这偌大的魔宫之中,女娥成千上万,却至今无一人真正成我魔君的女人。
她虽以手段脱颖而出,但随时都有可能被那群嫉恨她的女人拉下去,所以她才想拉拢魔君最信任的心腹倪泽。
但不知为何,她明明姿态放得很低,但这男人却半点不解风情,更是隐隐透出一股敌意。
难道真的如传言中所说,倪泽是魔君的私生子,所以不待见魔君的女人?
正思虑间,忽然一声轰鸣,地动殿摇,一股煞气冲天而起!
煞气冲天,上空白色云海骤然翻滚成墨色,天地骤暗,飓风刮起,殿宇之中女娥们一阵惊呼。
“发生了什么?”
“我入住魔宫三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墨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才来三年,我可是来了十年,我记得我来那年,天上也出现墨云,而后君上就出关了,可惜没过多久,魔君又再次闭关。”
此言一出,众女娥一阵惊喜。
“这么说,墨云再现,君上大人终于要出关了?”
就在众人一片议论声中,殿宇深处,殿门打开,守候在门前的白裙少女面露狂喜,抬脚就要跨入殿门。
这时,一道身影更快地迈入殿门,而后殿门哐当关上,差点撞到她的鼻子,气得她的脸有一瞬的扭曲。
不过此时不是理论之时,她伸手去推殿门,却发现不管她如何使力,殿门纹丝不动,显然是有人使坏。
“君上,我是鱼幽,求见君上。”白裙少女略一思量,脸上露出一丝委屈,柔柔地冲门内喊道。
殿门内传来一道声音:“你且退下。”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回应,让白裙少女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秋水之瞳之中立时漫上了水雾,她张了张嘴,最后只低低应了声“是”,转身朝外走去,一步三回头,却没有得到别的声音传出。
这一幕,正好落在成群赶来争宠的女娥眼中,立时引来一阵讥讽。
“哟,不过是君上多召见了一次,就把自己真当成正宫娘娘了?”
“啧啧,长得如此清汤寡水的模样,还敢妄想正宫娘娘的位置,脸可真大。”
嘲讽声中,白裙少女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朝众女娥盈盈行了一礼,脸上扬起柔柔地笑:“君上与倪左使有要事要谈,是我不知趣打扰了,不过想来君上是不介意姐妹们打扰的,鱼幽在此祝姐妹们早得恩宠,届时鱼幽一定给得了恩宠的姐妹送上大礼。”
此言一出,众女脸色一变,整个魔宫之中,却是唯有她一人得了魔君特意召见的,她们不是没使过手段,但还未接近,就被护卫拦住,所以她们才对她如此忌惮。
殿外的动静没瞒过殿内之人,倪泽不忿地朝上方道:“君上,你就算要收用女人,也别找这种黑莲花类型的。”
上方摆放着一张玉塌,斜倚着一人。
墨发从玉塌上垂落,露出一张男人的脸,脸庞干净,长眉如剑飞插入鬓,双眸幽黑宛如深潭,鼻梁像是险峻的山峰,薄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诮。
他以手支颐,朝下方倪泽扫了一眼,低沉的声音从薄唇中溢出:“以你说,本君该找个什么样的收用?”
“该找一个可爱的,性子爽利不做作……”倪泽下意识地张口说道,眼前忽然浮现一张心形小脸,一双桃花眼微挑着望着他,他的神色一下子僵住。
上方的男人了然地扫了他一眼:“你出去十年,原来是遇到了心动之人。”
倪泽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强辩道:“君上误会了,我才没有对她心动,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她……”倪泽卡壳,而后眼前一亮,继续道,“她挺好玩的,对,就是好玩。”
上方男人了然地点了点头,许诺道:“何时你将带来,本君送她一件大礼。”
倪泽这下苦了脸,怏怏地道:“她是灵修,怕是不会来魔宫。”
男人闻言一笑,笑意漾开,四周的光华都似被他敛尽,恍若神人,薄唇中吐出的话语却让那丝神性荡然无存。
“既然喜欢,将她抢来就好。”
倪泽挠了挠头,实在不好意思对男人道,初见时他有抢过,结果却没有成功,第二次再见,当时情况,他若是将她强抢来魔宫,怕是会让她恨他一辈子。
所以,还是再找机会,将她骗来修魔界。
不过,此事不急。
倪泽按下此事,便想起魔君十年前交给他的任务,脸上现出一丝挣扎,他忽地跪下请罪道:“君上,属下有负所托,并没有找到君上要找的人。”
其实,他隐隐感觉到魔君要找的便是紫微门那自称“月琴”的小丫头,但就在开口的那一瞬,他忽然改口请罪,这让他心虚又愧疚。
魔君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只道:“无妨,时机未至,你没找到她也是必然。”
倪泽听到这话,心又提了起来,开口问道:“君上,属下能问你,为何要找她吗?”
魔君黑沉的眸子有一瞬的迷茫,而后笑了起来:“找到她,便能知道本君缺失的那一部分煞气去了哪里。”
此言一落,倪泽面色一怔,就听得魔君继续道:“刚刚,本君感应到那道煞气出现在极北雷渊,你去一趟,将她带回来。”
“极北雷渊?”倪泽立时松了一口气,那丫头现在紫微门,那魔君要找的人就不会是她,如此就好。
“君上请放心,属下这次一定不辱使命!”
鱼幽抱着至纯雷精,冲向雷渊之外。
但是,她身上冲天的煞气,让她跑到何处,雷电浪潮就追击到何处。
如此一来,便是体内煞气源源不绝,都被雷电压制得贴服在体表,况且她隐隐察觉到体内煞气是有极限的,此时已经到了消退的边缘。
冲出雷渊原有的界岸,鱼幽双眼泛红,大叫一声,伸手穿透至纯雷精,抓住里面的雷凌。
这一刹那,雷电击穿她体表的煞气,身上的艳丽红裙重新化作一件赤袍,震荡而起,抵挡雷电,但或许是其主人实力不济,并没有让其发挥最大的效用。
紫莹莹的雷电穿透赤袍,依然余有三成威力,蹿入鱼幽体内,体内血肉瞬间焦枯,无法描述的痛苦让鱼幽焦枯的脸都扭曲起来,但她没有放弃,聚起最后一丝力量,将雷凌猛地甩了出去——
嘭!雷凌被甩出雷渊,砸在地上,体表萦绕的雷电只一瞬就敛入体内,只是双眼依然阖着,仿佛间没了气息。
鱼幽丢出雷凌后,就立时远离至纯雷精,同时收敛体内的煞气,如此雷电就不会继续追击她。
但此时,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体内的煞气,煞气汩汩冒出,赤袍鼓动,雷电铺天盖地,体内九寰珠隐匿不见,鱼幽仰头望天,嘴角抽搐着,朝上天竖了个中指。
只是,中指尚未竖直,又一团巨大的雷电袭来,鱼幽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雷电轰击在她身上,煞气被轰散,赤袍被击得出现一道裂痕,色泽迅速黯淡下来,贴服她身上。
兹兹——,雷电继续击在鱼幽身上,赤袍被击得焦黑,鱼幽已然成了焦炭,好在煞气被雷电击散后,再没有新的雷电追击而来。
不远之处,雷渊雷电交织,还有一团至纯雷精散发着紫莹莹的光,两具焦炭一东一西,相距数里之远。
倪泽赶到极北雷渊后,便看到这番景象。
“君上要我带走的到底是哪个?”倪泽蹙眉,漂浮在上空,来回打量着这两个辨不出模样性别的焦炭。
“不管了,两个都带回去。”倪泽很快做出了决定。
不过将他们带走之前,倪泽先来到至纯雷精之前,从袖中取出一只漆黑的瓦罐,打开盖子,朝下一扣,紫莹莹的雷精似觉察到危险,立时蹿向雷渊,但一股强大的吸力自瓦罐中传出,雷精来不及挣扎,就被吸入瓦罐之中。
当!盖上盖子,瓦罐再次变得平常无奇,倪泽眼底闪过一丝惊奇,额前那缕白发飞扬而起,他喃喃自语:“这次我这么快完成任务,到时跟君上讨了这个瓦罐,君上应该会答应。然后我就去看看那小丫头,拿这瓦罐做礼物,她应该会喜欢。”
想到这,倪泽又有些咬牙:“我送给她的通讯玉符,她一次都没用过,怕是已经把我忘了,我凭什么还要给她准备礼物?”
很是不爽的将瓦罐收入袖中,倪泽将两具焦炭丢上墨云中,嗖此蹿向修魔界。
只这返回的路上,倪泽一时欢喜,一时郁闷,最后恶狠狠地道:“还是君上说得对,她不乐意,将她强抢来修魔界好了,日后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哪都去不了!”
倪泽不知道的是,他正心心念念的小丫头,正是他脚边墨云上的一具焦炭。
返回修魔界,倪泽再次踏入魔宫,看到魔君身边那白裙少女,飞扬的眉眼一下子沉了下来。
白裙少女此时正捧着一盘点心,做成梨花瓣的模样,甜香四溢,勾人食欲。
她见倪泽前来,转身朝他嫣然一笑:“倪左使回来了,我刚给魔君做了一些梨酥甜点,倪左使要尝一尝吗?”
倪泽却没有她的殷勤,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俯身朝上方男人揖礼道:“君上,属下幸不辱命。”
男人了然地颔首,目光朝白裙少女轻扫一眼,道:“你下去吧。”
白裙少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她举着盘子不甘心地道:“君上还未尝过了,你尝一口可好,若是不合口味,你告诉我,我会继续改进……”
男人的耐心似在这一刻骤然消散,淡漠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暗起来,薄唇中吐出的话如冰刀一般刮过少女娇美的脸蛋。
“无需尝,只看一眼就倒尽胃口。”
白裙少女眼眶一下子红了,杏眸中溢满了泪水,这还是魔君第一次如此不留情面,她不由得转头看向一旁的倪泽,不想对方正朝她看来,眼底尽是嘲弄。
贝齿咬住红唇,白裙少女终是忍住,朝上方男人敛锯一礼:“是我的不是,我这就下去改进。”
说罢,转身朝外奔去,却有泪珠砸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脆响,尤为惹人怜惜。
但上方男人的眉头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倪泽立时明了,魔君这是嫌恶对方弄脏了地板,他便扬手一拂,一股风卷起地上的泪珠连同那落泪之人,一道扫出殿外——
哐当!殿门关闭,同时将那令人嫌恶的痛呼与啜泣声一并关在外面。
而倪泽在做这一切时,一边窥着魔君的脸色,见他神色丝毫未变,倪泽心底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他多虑了,魔君怎么可能真的喜欢这朵黑莲花?魔宫之中,环肥燕瘦,倾城绝世的美人无数,魔君从未动过心,这朵毫无特色的黑莲花自然也不会让魔君动心。
其实,倪泽自小就生活了魔君身边,如今又是属下和心腹,自然是希望有人能陪伴君上的,只是他见过无数女人,却不觉得她们中有人能配得上君上。
如此,自然是宁缺毋滥!
倪泽思绪正发散时,上方男人抬了抬眼皮,开口懒懒地道:“本君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将你带回来的两具焦炭都放出来。”
倪泽醒神,惊疑一声:“君上你怎么知道我带回来的是两具焦炭?”话一出口,他便立时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咧嘴嬉笑道,“君上有通天彻地之能,自然没有您算不到的事。”
鱼幽不知昏睡了多久,忽然一股熟悉的力量在体内游走之后,焦枯的血肉重新滋生,脸上的焦壳出现了裂痕,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她缓缓睁开眼。
光线泄入眼中,同时进入瞳孔中的还有一张脸,那是一张男人的脸,脸庞干净,长眉如剑飞插入鬓,双瞳漆黑如缀着夜空,鼻梁像是险峻的山峰,唇瓣微薄透着粉色。
但如此俊美的一张脸,鱼幽在看清的那一瞬,瞳孔瞬间收紧,好在她及时捂住嘴,才压住了冲出嗓子眼的尖叫。
“你怕我?”男人的手从她的手腕上撤回,了然地说道,低低沉沉的声音,好似风拂过琴筝。
鱼幽心脏差点落跳一拍,却瞬间做出了反应,她噌地从床上坐起身,她这一动,身上焦壳簌簌落下,露出晶莹的肌肤,鱼幽一惊,立时裹着残破的外袍,抱住自己双肩,一脸害怕地尖叫:“你是谁?我为何会在这?”
她知道,他最讨厌尖叫的人,此时她顾不得有什么后果,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他讨厌她,然后将她扫出这间熟悉的房间。
因为这间房就在他的寝宫之中,前世鱼幽曾在这间房间里度过太多痛不欲生的日子,今世她不愿在体会一遍。
但让鱼幽不安的是,男人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他只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开口道:“你体内的煞气从何而来?”
鱼幽瞳孔一下子缩紧,秋白曾说她是天生煞气,命不灭,煞气不绝,唯有压制,不可驱除。
彼时她便疑惑,前世她体内并无煞气,到底是何缘故,重回到二百九十五年前便多了这一身的煞气。
而今,听得他这质问,鱼幽忽然懂了。
她并不是天生煞气,而是在不知何时,眼前的男人抽取了他体内部分煞气,塞入了她的体内。
明白这一切的鱼幽,眼底射出一股恨意,原来,今生挣扎这么久,却还是没能挣脱他的算计,或许今世的重生也是在他的算计之内。
不过,好在今世的他似乎并没有前世的记忆,而今也是她与他第一次见面。
她该好好筹谋一番,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正在绞尽脑汁筹谋的鱼幽,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男人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君上,另一个焦炭是天生雷灵体,专克魔煞,要不属下将他杀了?”
人未至,声先到,那熟悉的声音让鱼幽神色一滞,扭头看向门外。
银甲劲腰,长腿黑靴,墨发高束,微有一缕银色发缕飘荡在脸侧,眉眼斜飞,端的浓丽飞扬,正是倪泽。
倪泽似有所觉,一边朝男人走去,一边朝床榻上瞥去,这一瞥,让他刚刚抬起的右足骤然停在半空中,目瞪口呆。
床榻一个少女拢着破衣,双手抱肩瑟瑟发抖,溢满水光的桃花眼似受尽欺凌。
过了一瞬,倪泽才将半空中的右脚落下,扭头看向床榻边上的男人,难以置信地问道:“君上,你喜欢这一款的?”
此话一落,男人的脸黑了一下,床榻上的少女更是恼羞成怒,她噌地从床上跳下,赤脚奔向倪泽。
倪泽被撞个满怀,他正惊愕间,就骤然感应到一股冷气,那股冷气正是出自前方,倪泽抬头就瞥到男人脸沉如水,吓得他一下子忽略了心头升起的那一丝熟悉感,立时将怀中之人推开,慌忙倒退,一边道:“属下来得不是时候,属下一会再来。不,没有召见,属下绝对不会再擅闯君上寝宫。”
被推开的鱼幽,脸都绿了,望着慌忙退向殿门的倪泽,娇声委屈地喊道:“倪泽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紫微门的……”本要报名的鱼幽忽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将真名告知倪泽,及时改口道,“我是月琴啊,你说过,我可以找你的,不过你给我的玉佩丢了,我联系不上你。”
鱼幽此时扮起娇嗔少女来浑然天成,但是倪泽却从未见过她这一面,闻言虽停住了脚步,但一脸狐疑。
“你真的是紫微门的小丫头?”倪泽惊问,手比在自己腰间上,疑惑地道,“你当时明明身高还未到我的腰际,而且她也不会这么热情地喊我哥哥。”
鱼幽嘴角抽搐了一下,冲倪泽翻了个白眼:“我们十年未见了,你觉得我还是当初那个矮个子毛丫头?”
或许是那讥讽的神情,让倪泽一下子从她那张长开的脸上找到了当初的轮廓。
“小丫头真的是你啊!”倪泽惊喜交加,身形立时该退为进,伸手就要按住已然到了他胸口位置的纤细肩膀,但是手还未落下,一道身影飘然而至,他的手就被一道眼神定在半空中。
男人平平淡淡的一个眼神,却让倪泽感受到莫大的压力,他骤然想起了他刚刚闯入殿中时看到的那一幕,他忙收回了手,顺势拱手揖礼道:“君上,她便是属下曾跟您提过的小丫头,我认的妹妹。”
倪泽低头拱手,他看不到男人的神色,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中,半响才听到男人吐出三个字。
“所以呢?”
这一声落入倪泽耳中,仿若听到天音,他欢喜地起身抬头道:“属下想带妹妹在魔界玩耍一番。”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将小丫头留在魔宫是一件危险的事,所以他一定要将她赶紧带出去。
他偏头看向一旁的少女,十年不见,当初的桀骜小丫头变成二八少女,姿容妍丽,更让他惊喜的是,她此时对他扬唇一笑,与十年前的疏离态度全然不同。
心一下子火热起来,但就这一瞬,一盆凉水浇下。
“她还不能出去,她是灵修,一旦离开魔宫,你也护不住她。”男人轻猫淡写地驳回倪泽的要求。
鱼幽心头一跳,一步跨到倪泽身侧,朝男人道:“我可以收敛灵力和煞气,不会让人发现的。”
原本失望的倪泽,闻言再次升起希望,朝男人道:“君上,您放心,属下必然会护好自家妹子。”
“自家妹子?”男人眉梢微微一挑,目光微移,从鱼幽脸上转到倪泽身上,漫不经心地问道,“不是你心动之人吗?”
此言一落,所有人的脸色顿时一变。
鱼幽唰地转头,目光直射倪泽,倪泽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
若是之前,他还将她当作好玩的小丫头,十年之后再见她,在她冲他一笑的瞬间,他的心剧烈跳动,这便是心动的感觉吧?
看到倪泽这般窘迫,鱼幽目光一闪,伸手抓住倪泽的手臂,冲他甜甜一笑:“我也喜欢倪泽哥哥。”
此话一落,倪泽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全然忘了喜欢与心动尚有很大距离,却也因为太过惊喜,一时忘了反应,只瞪大眼睛扭头望着鱼幽。
鱼幽只是想借着他脱身,对上他亮得吓人的目光忽然有些愧疚,虽然她自认没说什么让他误会的话,这般一想,她将手松开,恰此时忽然一股吸力从后方传来,将她拽得倒退。
这倒退的方向正是魔君的怀抱!
瞳孔瞬间缩紧,鱼幽全身灵力沸腾,想要抵住吸力,却全然无效,反倒那股吸力更加强大,鱼幽扭头对上魔君暗沉如黑夜一般的双眼,猛地打了个寒颤。
“君上——”
鱼幽刚抓住他的手腕就被拽走,倪泽就算再迟钝,也知道魔君对她的不同,脸色顿时白了,他张口唤着,伸手去拉鱼幽,刚指间刚触及她的衣袖,卷住她的吸力骤然加大,却也猛地一拐,将她卷到一侧。
相比直接卷入魔君怀里,倪泽已然很满意,他心头犹抱着一丝希望道:“君上,属下这妹妹性子不太好,属下先将她带下去……”
魔君眸光幽深如渊,落在倪泽脸上,倪泽忽然说不下去了,脸上血色一点点褪下。
“她便是本君要你找回来的人,她体内有本君的煞气,且安置在本君寝宫。”魔君淡淡地说道,但倪泽与鱼幽明白,他既如此说,便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鱼幽向来不做无用的事,她很快调整好心态,转头问倪泽:“我朋友也被你带回来?他现在情况怎样?”
倪泽还未从刚刚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怏怏地回道:“我也不知,他一直未醒,但体内有雷电相护,我无法侵入神识探查。”
鱼幽眉头一蹙,刚要再问些什么,魔君眼风朝倪泽一扫,倪泽立时醒神,僵着神色朝魔君揖礼拜退,鱼幽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倪泽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她与魔君,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凝住了。
倒不是魔君气势外放,相反此时他神色平和,举手投足间飘然而出尘,仿若谪仙一般,但鱼幽即便重生,神魂中残留着对他的忌惮……以及惧意。
尤其此时她修为低弱,与魔君相比,就是大象与蚂蚁的差别。
破碎的袖袍中拳头攥紧,鱼幽对自己道,不用怕,今世他根本不认识她,不会有事的!
“前辈——”鱼幽鼓起勇气刚开口,魔君侧头,目光略扫了她一眼,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鱼幽:“……”
望见那抹白色消失在殿门之外,鱼幽提着的心并没有落下去,反倒更添一份不安,他到底要怎样整她?
这一刻,鱼幽忽然觉得,今世的魔君比之前更让人捉摸不透。
在殿中来回走了两圈后,鱼幽决定还是走出探探情况,依着前世她对魔宫的熟悉,或许真能走出去也不一定。
眸中燃起希望,鱼幽走到殿门前,抬脚就要跨出去,一群女娥鱼贯而来,鱼幽抬起的脚僵在半空中。
这群女娥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杏眸樱唇,眉如青烟未散,似敛着一丝清愁,透着楚楚动人的气质,但落在鱼幽眼中,只能呵呵两声。
似察觉到她的目光,白裙少女抬眸,望见鱼幽的那一瞬,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手中捧着托盘哐当落地,珠翠钗环滚落一地。
“鱼——”身后的女娥惊呼唤白裙少女,后者却忙拦住她道:“没事,我捡起来就是。”
话说着,白裙少女就跪地,急切地拾捡掉落之物,手却不住抖动,神色变幻不断。
鱼幽挑眉,她本要回转,但白裙少女弄出这般动静,她便是不想注意都很难,尤其是对方那双杏眸透着一丝熟悉之感。
桃花眼一眯,鱼幽抬脚跨出殿门,缓步走到还在跪地拾捡珠钗的白裙少女身前,对方头低得更低,似有意在躲避什么。
鱼幽勾唇一笑,居高临下的问道:“我刚刚听到旁人唤了你一声‘鱼’,想来你名字中应该有鱼这个字,告诉我,你的全名叫什么?”
白裙少女后背一僵,低低地回道:“贱名不足挂齿,恐污了了姑娘的耳朵。”
鱼幽闻言眉梢一挑,转头朝那之前开口的女娥道:“她既然不肯说,那你说。”
那女娥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低头朝地上的白裙少女看去,后者骤然起身,拦在女娥身前,抢先开口道:“婢子名唤小鱼,姐妹们一向亲热,所以她们就唤婢子鱼姐姐或者鱼妹妹。”
听到这番话,鱼幽嘴角缓缓漾开一丝微笑,目光直直射入她的眼睛里,而后身体忽然一倾,凑到她耳边道:“二丫,咱们又见面。”
说完,再不理会脸色煞白的二丫,转身走向宫殿。
哐当!刚拾捡好的珠翠钗环再次砸落于地。
“鱼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手滑了。”
“你的脸色这么白,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我还能坚持,咱们赶紧将东西收拾好,不然怠慢了君上的客人,怕是……”
二丫欲言又止,四周的女娥顿时气愤起来。
“什么君上的客人,明明是想要勾引君上的狐狸精。鱼姐姐也不必如此委曲求全,君上对你的心咱们都看得到,这个突然冒出的狐狸精早晚都会被冷落。”
“妹妹千万不要这么说,君上对我也……只是平常,只是格外希望我做的点心罢了。”
娇柔的声音,恰到好处的音量,正好落入鱼幽耳中……
鱼幽自然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但嘴角却漾开笑意,她骤然驻足,停留在殿门前,扭身朝身后女娥扫了一圈,而后落在楚楚可怜的白裙少女身上。
“既然是奉命来送东西的,那就赶紧的,怠慢了我,我可是要向君上告状的哦。”
此话一落,众女娥脸色骤变,鱼幽笑容更甚,望着白裙少女补充一句:“对了,我也喜欢点心,既然魔君喜欢你做的点心,想是味道不错,那就再多做一份,一会给我送来。”
白裙少女闻言身体摇摇欲坠,似不堪其辱,她红着眼眶,泪凝于睫,却最终俯身应下:“婢子这就给姑娘做去。”
说罢,将第二次捡起的珠翠钗环托盘放到身后女娥手上,转身朝外奔去,泪洒于地。
众女娥虽气愤,却也不敢言,低着头捧着托盘,鱼贯走进殿门。
上空忽然起了一丝风,现出一个身影,额前一缕银发微动,他正是偷偷藏匿在半空中的倪泽,观看了全程,浓丽眉眼漾开一丝笑意,他就知道这丫头吃不了亏。
但想到她被困在这,眼底又有些黯然,他叹了口气,朝殿内深深看了一眼,旋即闪身消失。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消失的刹那,一道白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距离他刚刚停留的地方不过一丈。
殿内正被众女娥拥着换衣的鱼幽,忽然心头一动,拨开众女,走到窗前往外一望,碧空云海,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鱼幽嘴角扬起一丝自嘲,她在想什么,那人难道还能干出偷窥之事?
啪地将窗户关上,鱼幽转头对婢女道:“你们将衣物放下,然后就下去吧。”
众女娥对视一眼,其中一女上前道:“姑娘之令,婢子自当遵从,只是你身上穿着的衣袍,婢子要带走,这是君上的命令。”
听到后半句话,鱼幽神色一变,脑海中浮现出紫微门外山墓**中的诡异黑棺,她跌入棺中时看到的虚影。
白衣俊容,飘然出尘,正是魔君模样。
而今魔君要她从黑棺中得来的赤袍,若是还想不到那棺木与他有关,鱼幽就成傻瓜了。
这一刻,鱼幽只觉得有一张网,自她重生那一刻就洒落下来,将她缠得紧紧的,挣脱不开。
鱼幽脸色难看,伸手将身上破碎得不成样子连颜色都焦黑了的赤袍脱下,丢给身前的女娥,冷冷道:“那拿去给魔君,告诉他,要杀要剐痛快点!”
她这番话似惊住了众女娥,众女对视一眼,目光闪烁,但动作却分外利落,放下衣物钗环,迅速出了屋子,还顺手带上了门。
鱼幽深吸一口气,眯着桃花眼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咱们走着瞧!”
转头看向堆放在床头的衣物,一片红霞艳丽,件件皆是她前世喜欢的样式,嘴角扬起一丝嘲讽,他这是给她临死前最后的恩赐吗?
猜透这一切后,鱼幽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淡定,她施了一个净尘决,才换上新衣,至于钗环一个没用,任由如墨云一般的乌发垂落至腰间。
而后,打开殿门,夕阳映照在她身上,红衣墨发极致绚丽,如同镀上了一层流光。
端着点心托盘的白裙少女,一下子扣紧了托盘,楚楚可怜的脸狰狞起来,但只一瞬就恢复常态,莲步走到她身前,讶然问道:“姑娘这时要出去?”
鱼幽抬眸扫了她手中的托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要学,为何不学了全套,你以为魔君真的只是喜欢我做的点心吗?”
哐当!
托盘砸地,花瓣模样的精美点心滚落,沾了尘土。
白裙少女一脸惊惧地倒退:“你,你是谁?”
鱼幽一脚踏上点心,逼近对方,勾唇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你为何知道我的一切经历?”
白裙少女脸上的惊慌一下子散去,脸上恢复镇定,她望着她冷笑:“你是在诈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管如何,如今是我先出现在魔君身边,谁也别想将他抢走,就是你也不行!”
听到她这番宣言,鱼幽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我祝你成功。”
而后,伸手将她推到一边,抬脚朝外走去。
白裙少女呆在原地,心底却升起巨大的恐慌。
不行,她必须尽快行动!
匆匆奔了出去,她来到一个僻静处,手一翻,手心腾出一条墨黑之龙的虚影。
那墨龙掀开眼皮,很是不满地张口质问:“这不是魔宫吗?二丫你怎能在此处随意召唤我?”
听到“二丫”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白裙少女脸色黑了下来,忍气急切地说道:“没时间了,她来了,你必须帮我!”
“她?”墨龙提起了一丝兴致,“她是谁?”
“她还能是谁?鱼幽啊!”
墨龙不爽地瞪了她一眼:“鱼幽是谁?”它很忙的,别以为名字独特它就能记住。
白裙少女深吸一口气回道:“鱼幽就是我想取代的人,她现在也来魔宫了,而且她似乎对自己的命运很清楚,不对,她是对我替代她的事很清楚……”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墨龙去骤然打断她,兴奋地道:“快,带我去找她,我要吞了她!”
白裙少女听到这话很是振奋,而后又冷静下来:“不行,我们冒然行动会被魔君发现的,不如我们想法让魔君赐死她,而后我们再想做什么的就易如反掌了。”
墨龙竖瞳眯了起来,它盯住她道:“我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不成功就按照我的法子来。”
“好,不过你得先给我一样东西。”
“想要东西可以,你能拿出什么来换?”
“成功了就将那女人的尸身给你,难道还不够支付报酬吗?”白裙少女杏眸眯起,眼底射出凶光。
“成交!”
轰隆隆!
云海陡然变黑,雷声轰隆,一道银色的雷电撕裂乌云,骤然劈落而下,惊得无数女娥奔跑躲入殿中。
恰走到一片空旷之地的鱼幽,抬头望见雷电,脸色顿时一变……
魔宫之中不常见雷电,但一旦出现,其威之巨,能将筑基修士劈死。
尚未筑基的鱼幽自然没有实力抵挡,加之自己招雷劈的特殊体质,让她骤然色变,转身朝宫殿跑去。
但那道雷电却紧追不舍,鱼幽的脸被映得泛白,前方宫殿尚有百丈,自知避不过的鱼幽,一咬牙,灵力自丹田喷涌而出,竖起厚厚的灵力罩,紧接着雷电咔嚓劈落!
但让鱼幽惊愕的是,灵力罩丝毫未损,她仰头,看到头顶不知何时飘来一朵墨云,接住了那道雷电。
雷电在墨云上挣扎跳动,却无法撕裂墨云,反倒被墨云侵袭,越来越弱,及至完全消散。
鱼幽却没有半点欢喜,因为她从上方这朵墨云上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魔君的气息!
鱼幽扭头,额头差点撞到一物,一股熟悉得让她心悸的气息瞬间挤占所有空间,她立时倒退,抬眸就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就在刚刚,她的额头差点撞到那下巴上。
无声无息出现的墨云,无声无息出现的男人,鱼幽咬牙,抬头迎上男人幽深的目光,只是不等她质问,男人骤然逼近一步。
仿若泰山压顶,那强烈的压迫感再次袭来,鱼幽冲到嗓子眼的话语被这气压与上空的咔嚓雷电劈落声给逼了回去。
鱼幽觉得自己此时的状态实在无法与眼前的男人对抗,在男人逼近的刹那,鱼幽转身奔出墨云遮盖范围,冲向宫殿。
只是半途中,一道雷电轰隆直劈她的头顶,但还未落下,忽然一阵风起,乌云散开,天空骤亮,那道雷电也随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鱼幽扭头望着身后男人尚在拂动的袖袍,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道:“你找我,应是为了我体内的煞气,你想要的话,现在就可以直接抽取出去。”
说着,她朝男人伸出了手。
男人深邃的眸光从她的手移到她的脸上,眉梢微微挑起,透着一丝漫不经心:“既然在你体内呆了这么久,本君并不急于收回。”
你不急,我急啊!
鱼幽压住心头的怒火,收回手,咬牙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抽取?”
“等弄明白你体内为何会有本君煞气再说,或者,你可以告诉本君缘由。”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朝鱼幽走来。
这番话落在鱼幽耳中,让她的桃花眼一下子眯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退,也没有躲,直直地望着男人走进,目光直直地望见男人眼中。
只是他的瞳孔漆黑如暗夜,什么情绪也没有透出,鱼幽无法辨认他刚刚说的话是真是假。
目光一闪,鱼幽扬唇笑了起来:“这也是晚辈想问前辈的,为何您的煞气会出现在晚辈体内?难道你我之前有过交集?”
说到这,鱼幽顿住,男人也停在她身前,咫尺之间,男人特有的气息逼得她差点绷不住脸上的镇定,袖袍之下,双手攥拳,她维持着的笑容继续道:“也不对,我出生在凡世,五岁遇到我师父进入修真界,在此之前从未来过修魔界,且我听闻魔君大人这近百年来也从未离开过魔宫,所以你我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男人似听得很认真,等她说完,还点头道:“不错,今生,你我在今日之前并无交集。”
这一句话,男人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今生”二字差点让鱼幽破功,她忙垂下眼眸,佯装失笑道:“前辈莫不是以为你我前世有渊源,可是这九寰界前世今生之说不过是传言,并未真的有谁能轮回转世。”
说完这话,鱼幽心底终于安定,抬头迎上男人的目光,却差点被男人眼底深渊被吸入其中,她立时甩头试图清醒,就听得男人轻笑一声。
“谁说九寰界不能轮回转世?”
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头顶,鱼幽呆住了,甚至不知男人何时走了,她抬头望天,阳光刺入眼中,一片光晕让她眼前出现幻觉。
光晕之中,玄衣少年朝她走来,口中唤着她的名字:“鱼幽——”
声入耳中,鱼幽才恍然,或许眼前并不是幻影,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对上少年忧急的俊脸,她笑了起来:“你醒了,很好。”
少年脸上的忧色并没有消失,他打量四周,眉头锁紧:“我刚刚醒来,寻着雷找来,果然找到了你,只是我们为何会出现在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鱼幽讶然,不答反问:“你自己醒来的?醒来后也没有遇到人?”
她一边问,一边打量四周,确实没有一个人影,想着或许是这场惊雷将众人劈得都躲了起来。
“我确实没有遇到人,但此处魔气萦绕,想是修魔界,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不然待久了,体内灵力会被魔气侵袭,毁了灵根。”少年面色肃然,沉声对鱼幽道。
“你可以走,但她要留在这。”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骤然响起,鱼幽扭头看到倪泽从一侧走来,他的目光从鱼幽脸上转到少年身上,目光相触间,隐有火光四溅。
鱼幽扶额,回头对上少年的目光,叹了一口气道:“他说得没错,我现在还走不了,你先回修真界,我过一阵也会回去。”
“我陪着你。”少年斩钉截铁地回道,神色坚定。
鱼幽被噎住,倪泽恰走到二人跟前嗤笑一声:“这里你魔宫,岂是你想留就能留的?”
听到魔宫二字,即便深沉于少年,脸色都有一瞬的变化,他望向鱼幽,鱼幽无奈点头,想了想,安抚他道:“我体内的煞气与魔君有些渊源,等他抽取了我体内的煞气,我就能回去了。”
“煞气?”少年蹙眉,问道,“我入雷渊寻到至纯雷精,你可有看见?”
“你说的可是这个?”倪泽从袖中取出一只漆黑瓦罐,盖子掀开,紫色雷光四溢,惊起一片电光。
“怎么会在你这?”鱼幽扭头质问,伸手去抢的瓦罐,但倪泽闪身避过。
“妹妹,这雷精可以给你,不过你是不是得有所表示?”倪泽嬉笑问道。
“本就是我们的东西,赶紧拿来!”鱼幽半点不客气,骤然欺近倪泽,出手如电,直接抢过瓦罐,不想碰歪了盖子,一丝雷电击向她的手背——
“小心!”
“妹妹小心!”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一只手掌的插了进来,直接覆在瓦罐上方将雷电游丝拦下,另有一只手则抢过瓦罐,将之盖实。
前者是雷凌,后者是倪泽。
倪泽瞅了眼蹿入雷凌手心的那丝游电,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天生雷灵体,真是不错。不过在修魔界,你出了这魔宫,就等着被魔修追杀炼成人丹吧。”
鱼幽闻言眉头一竖,瞪向倪泽道:“将雷精还他,我就不信有雷精在,还有谁不要命地惹雷劈!”
倪泽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原来你要这雷精是给这小子。你怎么没想着送哥哥东西啊,哥哥可是去极北雷渊将你救回来的。”说到这,倪泽想起一事,扭头对雷凌道,“对了,还有你小子,说起来,你还欠我一份救命之恩。”
听到倪泽这话,鱼幽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眯着眼盯住倪泽道:“我道我为何会来到魔宫,原来是你将我们捉来的!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居然还要我报恩?”
对上鱼幽恶狠狠的眼神,倪泽有些发懵,眨了眨眼问道:“难道妹妹不高兴见到哥哥吗?”
“高兴你个头!我不管,你将我们捉来,就得负责将我们送出去修魔界!”鱼幽一脸光棍地道。
倪泽尚未回应,雷凌抓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道:“你放心,我会带你回去。”
望见二人交握的手,倪泽只觉得分外辣眼睛,将瓦罐猛地掷向二人中间,愤愤道:“不就是一枚雷精吗,给你就是了!”
话未落,二人便松手,雷凌抬手接住了瓦罐,盖实了罐子,而后才递给鱼幽。
鱼幽却没有接,摇头道:“我如今用不上了,你倒是可以用它来精进修为。”
雷凌深深地看着她,而后忽然笑着应了声“好”,便将瓦罐收入袖中。
“喂,小子,那是我送我妹妹的,你敢私吞?”倪泽很是不满。
鱼幽瞪了他一眼:“谁说东西时你送的,分明是我和雷凌九死一生从雷渊中弄出来的,你只是去捡了个便宜罢了。”
倪泽对上她凶悍的眼神,无奈又宠溺的摇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你人也见了,可以跟哥哥出去转转了吧?”
鱼幽闻言眼睛一亮:“真的能出去?那我们三人一起吧。”
“三人?”倪泽皱眉,但在鱼幽瞪视之下,无奈同意下来,只是看向雷凌的眼神很不友善。
雷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鱼幽,对他的敌视仿若未觉,自然不会如他的愿主动拒绝同行。
三人同行,倪泽不时扫雷凌一眼,气氛格外诡异。
但很快,倪泽的注意力转到鱼幽身上,惊奇地问走在前头的鱼幽:“妹妹,你是不是来过魔宫?”
鱼幽心底一跳,立时摇头否认:“当然没来过!”
“那你怎么知道出口方向?而且走的不是大道,而是抄的小道近路。”倪泽将额前飘落的银发吹开,目光探究地打量鱼幽。
鱼幽面色丝毫不改,一脸鄙视地瞅了倪泽一眼:“女人一向凭自觉,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边近,而你又没有阻拦,我自然就这么走。”
倪泽被鱼幽噎了一下,再次无奈摇头:“行,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什么女人不女人的,真的女人应该……”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意有所指地下瞄,鱼幽桃花眼顿时射出危险的光,倪泽脸一红,忙移开视线,呵呵笑道,“哥哥说错话了,其实你现在说大姑娘了。”
真的很……大。
但这话,倪泽根本不敢说出口,面色却有些不自然,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鱼幽胸前。
只是,目光尚未落在目标之处,袖中一物忽然发热,他立时从中掏出一物,正是一枚玉佩,散发着红光,他的神色一下凝重,抱歉地对鱼幽道:“君上有事唤我,这次怕是不能陪你出去逛了。”
“那我们自己去逛好了。”鱼幽立时道,见他要反驳,便补充道,“或者你找人陪我们去,等你忙完了,你就与我们汇合。”
“妹妹,你这是想趁机逃走吧。”倪泽一口道破她的心思,恰此时,玉佩上又出现新的信息,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抬眸对鱼幽道,“君上让我带你去见他。”
此言一出,鱼幽脸色骤变,雷凌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脸上,他走到她身侧抓住她的手道:“别怕,你不想去,我便带你走。”拼死也要带你离开。
鱼幽扭头对上少年澄澈的双眼,听出他话里未尽的话音,心底莫名生出一丝暖意,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道:“没事,魔君想是要抽去我体内的煞气,没了煞气,于我是件好事。”
说罢,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鱼幽转头对面色很是不爽的倪泽道:“走吧,魔君不喜欢等人。”
“啧啧,妹妹,我觉得你真的很熟悉君上的习性。”倪泽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扫了眼身后脸色发白的少年。
鱼幽这次却懒得跟倪泽斗嘴,率先朝前走。
倪泽挑眉,吩咐一旁守门的护卫道:“带这位灵修去我的住处,不可怠慢了。”
护卫应诺,倪泽这才跟上鱼幽,而且他故意落在鱼幽身后,却发现她的路线分毫不差,若这次依然说是女人直觉,他是如何也不会信的。
“妹妹,你是不是梦里来过魔宫?”倪泽调侃道。
“我说我的前世就是在这度过的,你信吗?”鱼幽扭头白了他一眼。
倪泽笑了起来:“那你的前世有没有我?”
鱼幽脚步一顿,转身望着他,神色无比认真的道:“前世,你我是敌人。”
认真的神色,悠远又缥缈的声音,让倪泽一下子怔住了,他想说你别逗了,但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在说,她说的或许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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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魔君的寝殿前,殿门关闭,屋中隐约传出些声音,鱼幽顿住脚步,眉梢微挑,扭头冲还沉浸在前世今生谜团中的倪泽使了个眼神。
“什么?”倪泽一脸迷糊,朝鱼幽问道。
屋中的声音越来越响,鱼幽干脆退到倪泽身后,似笑非笑道:“我觉得我进去不合适,我就在外面等着。”
倪泽这时也听到了屋中的声音,脸上顿时出现一丝厌烦:“宫中的女人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说这话,他抬脚走到门前,毫不客气地推开殿门,哐当一声,一股甜腻的香气自殿门飘散出来。
这一声门响似惊动了屋中之人,一声惊叫,一名少女拢住身上薄得可透出肉色的薄纱,惊慌失措的扑到在上坐之人的脚下。
脚下女人一身玉肌清晰可见,透着香腻的绯涩,让人生出无限遐想,而坐着的男人手持一只酒樽,白色衣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滑入白皙的脖子,又随着他吞咽酒液的动作滚落入胸膛,透着无尽的风流与魅惑。
倪泽见到此幕,呆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鱼幽,却见鱼幽垂首敛目似什么都没有看到。
“君上,您看倪左使和那女人也太无礼了!”薄纱少女一双眼漾着又气又羞的水光,仰头冲男人嗔道,却在没人注意的角度,眼底射出一丝得意。
鱼幽,我还没开始施展计划,你就自动撞上来,真是好极了!
鱼幽似有所觉,抬眸迎上薄纱少女得意的眼神,嘴角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她还以为对方能有什么手段,不过如此!
只是,下一瞬,鱼幽嘴角的弧度就僵住,因为殿中的男人朝她扫了一眼,那一眼平平淡淡,却透着无限压力,而他低哑的声音混着酒香透着一丝熏然,俊脸上染上了一层绯色。
“你来了,进来吧。”
鱼幽的双脚却好似被定在原地,她扭头看向倪泽,倪泽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领头朝前走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鱼幽只得跟上倪泽的脚步。
薄纱少女的神色顿时大变,杏眸的水光更甚,又娇又软又嗔:“君上,您不是答应与小鱼饮酒的吗?为何要让旁人进来扰了咱们的酒兴……啊!”
少女说着,伸手去抓男人的脚,但是还未触到,就被一道劲风击中倒飞而出,嘭地摔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痛呼,薄纱在倒飞的过程中滑落,艳丽的肚兜遮不住一身的春华。
少女嘤嘤地哭泣起来:“君上,您为何如此对我?”
鱼幽见此,脸上顿时现出一丝失望。
啧啧,这女人难道不知魔君就讨厌人碰他吗?
既然要走她前世走过的路,这一条绝对是禁忌,前世她初次与魔君见面,便是因为犯了这个禁忌被他拂袖挥到殿柱上吞了血。
不过,看她还能在此惺惺作态,想来魔君刚刚出手力度有限,或者说,他还是对她有所怜惜的。
此念刚起,就听得上方响起冷漠的声音。
“阿泽,将她丢出去。”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愣住,倪泽最先反应过来,一脸开心地应诺,大步走到薄纱少女身前,后者却大叫着避开倪泽,朝坐上的男人奔去。
“君上,您告诉我错在哪,我改,我一定改!”薄纱少女一脸泪水,若雨打梨花楚楚可怜,她朝男人扑去,这一次她似想起他的禁忌,并没有去触碰他,只趴伏在他脚边,一双杏眸紧紧地盯着男人脸上的那一抹绯红,余光有意无意地扫向他手中的酒樽,似在等待什么。
男人垂眸望了眼手中酒樽,金色酒樽中漾着碧色的酒液,薄唇勾起一抹冷诮,仰头将酒樽中的酒液一倾而入。
少女杏眸随之大亮,灼灼目光似要灼透男人的松垮的白袍,男人就在此时轻笑起来,手中的酒樽猛地丢了出去。
酒樽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似乎速度极慢,但薄纱少女的杏眸中现出惊惧之色,她想要避开,想要闪身,却发现四周空气骤然凝固,她动弹不得,娇美的脸因着惊惧扭曲起来。
“不要”
惊呼未落,酒樽嘭的嵌入少女额头,仿若利刃一般,鲜血自伤口处流出,眨眼间流满了她的脸。
“啊!”少女捂脸滚地惨叫。
血腥弥漫,鱼幽下意识抬眸,男人的目光恰朝她看来,目光相触,只一瞬,鱼幽就挪开视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果然,他一直都是这般喜怒无常,若怒时,出手绝不留情。
男人目光捕捉到鱼幽脸上的讥诮,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一丝烦躁,偏头朝倪泽扫了一眼,倪泽立时醒神,嬉笑一声:“属下这就将她丢出去。”
说罢,也不向前,手一翻,一团魔元溢出,化成一根墨色绳索,缠住薄纱少女,猛地将她一甩,甩出了门外,同时的拂袖一阵风起,将地上的血液连同殿中的血腥气,一并吹出了门外。
做完这一切,倪泽收袖朝上方男人笑问:“君上,您叫属下来不是不仅仅是让属下来看这场戏的吧?这样的戏份属下看得多,实在没什么新鲜感,她们不是给你的点心里下药,就是给你的酒里下,啧啧,也没有点新意。”
“新意?”男人眼角微扬,手一拂,案上的半壶酒就飞向倪泽,“你且拿去尝尝就知道有没有新意了。”
倪泽抬手接住酒壶,嬉笑着摇头道:“属下可没有后宫,不敢喝这催情之药。”
他说这话时,下意识地看向鱼幽,却见她垂首敛目,似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倪泽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这魔宫之中,你看中谁自可领走。”男人身体往后一倾,随意的姿态透着无尽的风华。
倪泽脸色却是一僵,余光觑着鱼幽,连连摆手道:“属下不敢,也不用。”一边说着,一边将酒壶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而后朝男人恭敬地揖礼问道,“君上唤属下来可有要事,还请您示下,属下这就去办。”
倪泽隐隐觉察到魔君今日似有不同,所以他期盼着魔君能早点吩咐任务,让他带着鱼幽离开。
让他惊喜的是,魔君微微颔,朝他挥手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倪泽面露喜色,刚要拉着鱼幽拜退,就听魔君继续道:“你退下,她留下。”
倪泽脸上的喜色一下子褪下,他望着魔君脸上那抹绯色,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却又无法反抗魔君的命令,他扭头着急地唤了声:“妹妹。”
鱼幽此时恰抬头对上魔君的目光,听到倪泽的呼喊,侧头望见他忧急的神色,望见他眼底已有所指的担忧,忽地笑了起来,拍着他的手道:“你是在担心我会乘机占君上的便宜吗?放心,便是女人在他面前脱光了,他都不会有反应的。”
如此大胆而毫无遮拦的话,话音一落,鱼幽就感觉到殿中的空气变得不一样了。
倪泽是目瞪口呆,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上方的魔君,魔君依然是那副风流而慵懒的模样,似乎跟刚刚没什么不同,但他莫名觉得有种闯下大祸的感觉。
毕竟,鱼幽这话隐隐透着怀疑魔君某方面能力的意思,这样的话对于普通男人都是不能碰的禁区,何况是眼前这个随意喘口气就让整个九寰界为之惊恐不安的男人?
“君上,属下妹妹她一向直爽,不对,她是不太会说话,您莫要在意她的这话。”倪泽慌乱地解释着,额上冒着冷汗,一边朝鱼幽使眼色,让她赶紧道歉。
鱼幽却仿若没有看到他的眼色,反倒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上方的男人,微扬的眉梢透着挑衅的意味。
男人漆黑的眼眸转而变深,他轻笑一声,指着案几上那壶酒道:“你将它喝下,本君就放你和你的剑修朋友离开修魔界。”
听到这话,鱼幽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前世她受够了欲念的苦,今世岂会愿意再次体验?
况且,这壶酒是二丫拿来的,此女背后的神秘强者有着让她忌惮的力量,她可不敢随意喝这酒。
鱼幽正在迟疑时,身侧的倪泽忽然走到案几边上,伸手拿起酒壶,朝上方的男人道:“君上,若是属下将这壶酒喝下,您能不能放属下妹妹离开魔宫?”
离开魔宫,而是离开修魔界,显然倪泽也没有准备让鱼幽回到修真界,而是将她安置在他在魔宫之外的住处。
鱼幽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上前一步,伸手去夺倪泽手上的酒壶,但却落了个空。
倪泽闪身避开,而后忽然单膝跪地,再次朝上方男人哀求道:“君上,这么多年属下没求过您一件事,还请您答应属下此事。”
倪泽膝盖砸地脆响落入男人耳中,他上身微微直了直,目光从倪泽身上转到鱼幽脸上,眸中似闪耀着幽光,黑暗又透着让人沉沦的危险,鱼幽立即避开他的视线,伸手一把抓住倪泽的胳膊,喝道:“起来,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想喝便喝吧,不过喝下之后,能不能带她走,就看你自己了。”上方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别喝!”
鱼幽大叫制止,伸手抓住倪泽拿着酒壶的胳膊,但倪泽却双眼亮地冲她笑道:“别担心,我一会就带你离开。”
此话未落,倪泽手一抖,酒壶扬起,壶口倾斜,碧色酒液哗啦倾入他的口中,鱼幽紧急弹出一道灵光,击飞酒壶,但大半酒液已然入了倪泽口中。
数滴酒液溅落在他的唇边,倪泽豪气地擦掉,浓丽眉眼透着喜色,反握住鱼幽的手道:“妹妹,你看哥哥现在不是好好的……”
然话未说完,倪泽神色大变,他猛地将鱼幽推开,俯身呕吐,但酒液入喉便将药力散入四肢八骸,此时如何能吐出?
体内有一股火腾地烧了起来,越烧越烈,他痛苦地嘶叫起来,伸手撕扯衣物,却在余光瞥到被他推到的鱼幽时,生生止住。
“走,你赶紧走!”倪泽红着眼朝鱼幽吼道,眼底却透着灼灼的光。
鱼幽对上他通红的眼,便知道他此时极度危险,走向他的脚步顿时止住,她抬眸看向上方面无波澜的男人,咬着牙问道:“你有解药吗?”
男人淡淡扫了她一眼,薄唇中吐出两个字:“没有。”
“啊!”倪泽惨叫,就地滚了起来,身上衣袍被扯开,裸露的肌肤一片潮红,似要滴出血来。
鱼幽不由得想起前世欲念作时的场景,眼底现出一股恨意,恨恨瞪向男人:“他是你的属下,没解药你也让他喝酒,若是他抵不住暴体而亡怎么办?”
男人眉梢微挑,以手支颐,撑在把手上,薄唇吐出的话语不带一丝情感:“这酒是他自己要喝的,本君并没有逼他。至于暴体而亡,这魔宫女人很多,他自有宣泄的办法。”
作为曾经的魔宫女人之一,鱼幽听到这话如同被狠狠扇了一道耳光,怒焰一下子冲到头顶,她忽然闪身至倪泽身前,俯身抓起他的胳膊,只一触,那灼热的肌肤烫得她眉头一蹙。
“妹妹,你别管我,我,我……”倪泽眼底透着挣扎,还未说完,推拒的动作就变成了攀扯,他猛地拽下鱼幽,张口朝她的嫣红的唇咬去——
嘭!
就在倪泽咬着她的唇的前一刹那,一阵风起,卷住倪泽甩出殿外,鱼幽只来得及扯下他的一片衣角。
“将阿泽带入碧月宫。”
一道淡漠的声音自男人薄唇中吐出,立时有两道人影闪现,齐声应诺,而后将倪泽架起,倪泽挣扎大叫。
“妹妹,月琴,月琴妹妹……”
哐当!
殿门被一阵风刮得关闭,将倪泽的呼喊全部挡在外面,也将奔向殿外的鱼幽阻在殿内。
男人瞬间闪身出现在鱼幽身前,闪着幽光的眸子盯着她,幽幽地问道:“你的名字叫月琴?”
被他的眼神盯住,鱼幽只觉得自己是被一只上古凶兽盯住的猎物,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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