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风华纪
作者:锦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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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序章·归元之乱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上古时,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有诸部族首领如伏羲女娲带领子民繁衍生息,渐渐地,天地之间分为六界,人,神,鬼,魔,妖各族分居于此,除此之外还有一界极为特殊,被称为虚无界。

    神族各部都是诸位大神后裔,除了长居于九重天之上的天族,大多隐居于海外十洲之中,隐隐遥尊天族,形成诸族割据之势。

    魔界各部纷争不休,后来不知何处出来一位天才少年,一统魔界各部,停止了无休止的内乱。内部统一之后,魔界便向外扩张,首先被侵略的就是人界,妖界也趁机作乱。神族为了稳定六界不得不派兵阻止,这便开始了那场改写历史的神魔两族大战。这场旷日持久,让六界皆损失惨重的混战后来被神族史称之为“归元之乱”。神族各部虽然法力高深,但对上与之实力不相上下的魔族,损失也是极为惨烈,其中损失最重的乃为长居洛洲的羽族玄鸟和凤凰。

    玄鸟一族为神界羽族首领,长居洛洲,又名为西岭之国。当时神魔两族大战,羽族也派兵出战,最后重创魔界,然而羽族自身也损失惨重,西岭之国的君后,也是凤凰一族的公主便在此役中寂灭,留下自己的玄鸟夫君和一双儿女。战乱之后,西岭国避隐于洛洲,无视天君的各种奖赏或是召唤,隐约与天界有井水不犯河水之意。因羽族在归元之乱中贡献巨大,天君也奈何他们不得,只由得西岭之国长期神隐。

    而魔界的那位天才首领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消息,有人说他已经神魂俱散,有人说他只是经受重创在休养,然而不管外界纷纷扰扰如何,魔界却也失去了最初的凝聚力,虽各部再无纷争,却也如一盘散沙没有统一。

    人界又一次得到了安宁,这一场战争中,隐居人界的神族——女娲一族被神界关注,然而对于神界的邀请,女娲后人风尹对天君的使者说:“我女娲一族,生为大地之母,多年来谨遵先祖遗志,护得人界太平,不敢违背。天君美意我等心领,然迁居神界一事实乃违背先祖遗愿,恕风尹难以从命!”她手持一柄折扇,轻轻摇着,搬出先祖遗愿来拒绝天君的要求,说得客客气气,让使者也无从反驳只得回天上复命。

    自此之后,六界相对安宁,进入了一个长期和平的时期。
章节目录 第一章·似是故人来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公元一九八八年,秋日。

    鬼界之中,一位走路带颤的老人,看着手中竹简上的字皱了皱眉,这无主的灵魂到底归向何处?

    人间,深夜。京城某医院中妇产科,“生了!是个女孩!”助产士高声宣布新生命的降生,然而不多久又听到她喊,“快去喊儿科大夫,新生儿情况不好!”

    ……

    希微自小就异与常人,因为她能在梦里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这些声音有的来自人间的,有的却是属于其他生灵,比如妖魔鬼怪。身为一个现代人,经历这样的事情诚然有点颠覆世界观,然而身为一个现代道士,这种事情由不得她不信。

    说来希微也算是投胎技能点满,生来就是显赫家族。父亲和爷爷相继都是“不可说”天团的成员之一。然而有句话说的很对,上帝给你开了一扇窗,就势必要给你关上门。这句话说明了一个什么道理?答案就是我们要学会爬窗的技能!话说回来,希微她是一个道士,不信上帝……但上帝确实给她关上了门,自她出生起,就被医生判了有限的生命期,刚来到世界上的第一个小时就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然后送进了重症监护,之后又几经折腾才救回了这条小命。

    寻常人家的孩子可能真的就被放弃了,然而由于她投胎技术好,投胎到一户非比寻常的人家,于是这个非寻常人家的家长,满世界的为她求医治病,甚至找了许多高人来为她算八字。这就找到了希微的师父——清虚道长,他老人家来到希微家里,仔细一算,便说对希微的父亲说:“令媛尘缘浅薄,若强留她反而不好,也许随贫道出家反而有些许生机”。

    那时,希微的母亲已经绝望,听到这句话,当场跪在清虚道长面前哭道:“若道长能有办法就她一命,出家就出家吧,只要她好好活着,我也是别无所求了”一片慈母心肠令人动容。希微的爷爷也是红了眼眶,暗自想着是不是自己年轻时杀伐太多,现在因果业报,却报在了自己孙女身上。他心中苦涩,最后拍板:“既然如此,我们就把她托付给道长了,道长给她取个名吧”,清虚道长微微闭目,轻叹一口气说道:“希微。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无声曰希,无形曰微。她以后就叫希微了。”

    希微的爷爷陆将军一听便知其中隐含着道家出世的思想,按理说,寻常人起名不会这般消极,可如今也只好如此,便叹口气不再说什么。之后又为清虚道长备了厚礼,希微的父亲对清虚道长说:“道长出家人,我们原不该以此俗物来扰道长清修。然而小女年幼多病,道长替我们父母照顾她实在是辛苦至极,这些东西就当是我们做父母的唯一能为她做的一些事情吧。”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他虽然已有一子,却对这个女儿的到来也是期待万分。然而却没想到这个女儿与他们的缘分浅薄至此,实在是叫他心中倍感酸楚,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可谓是权力富贵皆不缺,却独独救不了自己女儿。

    清虚道长轻摇拂尘:“陆先生不必如此,希微她虽然出家,但你们作为她的身生父母是谁也无法代替的,日后也会让她常来看你们的。”

    之后,经过一系列的拜师礼,希微正式成为清虚道长的徒弟,被他抱回了清一观中抚养。

    说来也怪,希微被清虚道长抱回道观之后,身体就好了很多,虽然还是略显柔弱,但却再无性命之忧,希微的家人看到如此也就放心了,却也心酸不已,但为了她能平安长大只能让她待在道观中。

    ……

    虽然已是夏季,山中的夜晚却还是有些凉。希微睡不着,便开了灯坐在桌前看书。半晌,忽然有人敲门,希微打开门一看,是她的大师兄——希恒。

    “怎么了,我看到你房间灯亮着,是不是又被吵得睡不着啊?”希恒眉目清俊,眼神温柔,他担心得看着希微。

    希微一手抱臂,另一手轻扶额头,幽幽地说:“怕是中元节将近,最近总是有人,不,是有鬼来找我超度他们”,说完露出轻嘲的表情,又道:“索性不睡了,这样就听不到了”,她脸色有点苍白,看上去略微憔悴,可一双眼睛却很明亮,微微弯着,笑盈盈的看着希恒。

    这段外人听起来很诡异的对话对希微来说却是一段难以言说的苦衷,她自小异于常人。总是能在梦中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有时候这些声音是来自人间很遥远的地方,或者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灵,比如说妖魔鬼怪。最为诡异的是,不管这些人或者生灵用什么语言来说话,她都可以听得懂,但是醒来之后她去找一些其他语言去听却明显听不懂,也就是说这种能力只有在梦中会有。随着她的成长,这种奇怪的能力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发的明显,她甚至可以控制自己去听到一些想听的东西。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让人兴奋的能力,在梦中听到各种声音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每次睡觉对她来说都像是经历一种刑罚。毕竟有时候那些声音会带给人一些不太美好甚至有些恐怖的想象,所以每次睡醒来,希微会觉得异常疲惫。这种诡异的事情也就师门中人知道,甚至她的家人都不了解。随着希微修道不断的提升,她只能在入定的时候找到片刻的宁静。

    后来,美国某公司拍摄了一系列由漫威漫画改编电影,火爆全球。希微看后恨不得飞到大洋彼岸去找那位帅的惨绝人寰的x教授和他抱在一起控诉一下这种变态的技能。要是可以选,她才不要这种累死人的技能好么,要么选快银,要么选万磁王,这些人的技能哪一种都比他们这种能让人精神衰弱的天赋强许多好吗!

    “师兄你快去睡吧,不用管我”,她笑了笑,又说“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你也不能陪我一直这么熬下去”,说着就推了推希恒。然而希恒却没有动,表情严肃:“希微,你跟我说实话。最近这种情况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嗯?师父不在观中,你若是有什么,我如何向他交代?”一番话里竟带了些大师兄少有的威严,希微却没有被他严肃的神情吓到,依旧笑盈盈的,只是眼神里带了些迷离,“师兄,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严重。我在想,或许我生来就是这样,随着我长大,它只会越来越强。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心里总是隐隐的觉得,一切彷佛就应该是这样的”,她伸出右手,摊开掌心向上,忽又紧握成拳,“不论好与不好,属于我的终究会回来”。

    希恒没有说话,只是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回房了,你也休息休息,明日咱们去山上,那里清静可能会让你觉得舒服点”,语毕,便转身回房。

    然而第二天,他们并没有能顺利上山。

    “少晨,你说,神有没有来世呀?”希微睡着了,这次她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反而做了一个梦。梦里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有两位少女像是在祈祷,她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只是觉得看起来非常神圣,之后就听到身着墨色曲裾的那位少女说了这样一句就闭上了眼,旁边那位白衣女子则泪盈于睫,神情哀恸……

    一觉醒来,竟是难得的神清气爽。想到今日就可以上山,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山中幽静,虽然还会听到一些声音,但却比山下好许多。整理行李的时候看到了桌上摊开的书,这是一本古籍,是记载一些志怪传说以及神仙妖魔之类的书。她想起了昨晚的梦,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定是睡前看了这书才会梦到什么神仙吧。

    推开门,院子里师兄已经打点妥当,正坐在石桌前喝茶,而他旁边坐着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希微的师父,清虚道长。

    “师父!”希微笑着打招呼,“您老人家不是下个月才回来么?”她走过去坐在清虚旁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清虚道长做捻须状,却发现自己没有胡须可捏,便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笑了笑说,“怎么,你是觉得为师回来的太早么?”
章节目录 第二章·但愿长乐不复醒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陆清明回到家就发现家里气氛与往常不大一样,走到客厅就明白了,他常年不见的妹妹回家了。

    陆希微看到哥哥,站起来微微一笑,“哥哥好!”陆清明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他自小就与这个妹妹不熟,知道她年幼体弱便被送入道观中抚养,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他还是更喜欢被父母养在身边的小堂妹,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所以陆清明还是很客气地同她打招呼。

    陆家三妹名叫陆飞雪,正坐在他们的爷爷陆德厚旁边,拿起一个苹果抛向陆清明:“大哥,吃苹果。”陆清明接住,走过去笑着摸了摸陆飞雪的头。二人动作十分熟稔,俨然一对兄友妹恭的好兄妹。希微坐在沙发上,微笑不语。这时,陆希微的母亲杜淑仪走过来说,“清明你回来啦。等一等你父亲回来就开饭。”说着又招呼希微让她吃水果。

    陆飞雪撇了下嘴,似乎很不屑,陆清明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他不是没看出来陆飞雪对陆希微隐隐的抵抗之意。但是他并不打算管这事,陆飞雪年幼的时候就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父母,自小便于他一起长大,所以比起陆希微来说,他和堂妹跟亲。人心本就是长偏的,感情这种事情本来也是越近越亲,希微又长年不在家中,所以也不怪他更偏心堂妹陆飞雪一些。

    正说着话,希微的父亲陆简平就回家了,看到希微在家,这个中年男人一向严肃的脸上竟带了笑容。他略显惊讶:“微微!你怎么回来了?”

    希微心里哀叹:这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了,我要不要开个新闻发布会啊!但是一向孝顺的她还是很认真地回答:“爸爸好,是我师父让我回家待一段时间的。”对于父母,她一直很愧疚,由于自己身体的原因,不能在家尽孝是她最大的遗憾,所以她每次回家都会很乖巧地尽最大的努力去孝顺父母和爷爷。

    饭桌上,陆希微受到了陆家长辈热情的照顾,“微微啊!喝点鸡汤,对你身体有好处!”这是看着女儿太瘦心疼不已的妈妈,“微微啊,尝尝这个小青菜,这是爷爷亲手种的。”这是推销自己产品的爷爷。“微微,你真的不能吃点荤菜吗?”这是想让自己女儿破戒的爸爸。

    希微一副乖女儿模样:“好的妈妈!”“爷爷这个菜真的很好吃呢!”“我是出家弟子,真的不能吃肉啊爸爸。”陆简平闻言有点内伤,好好的女儿当什么道士嘛!看着父亲有些受伤的表情,希微连忙乖巧地站起来,为父亲亲手盛了一碗鸡汤,笑的很甜地双手奉上,“爸爸喝汤!”

    陆简平立刻被女儿给治愈了,今天这汤真是格外好喝!家中做饭的崔婶婶内心默默流泪咆哮,先生呐!不能因为你女儿端了一下你就无视我平时的劳动啊!

    陆飞雪和陆清明全程被三位家长无视,陆希微看了看哥哥面无表情的在吃饭,又转头看看妹妹一脸不耐烦,默默叹口气,却也不好说什么。一顿饭吃得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消化不良,回家虽好,却有点伤神和伤身呐!

    这样平安无事的住了几日。一晚,陆清明回家略晚。他以为家里人都睡了,却没料到陆希微还坐在客厅看电视。希微看到他回来,关了电视,走上去打招呼,陆清明点了点头,就准备上楼,却没想到希微喊住了他。

    “哥哥这几日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去了什么地方?”希微在楼梯下,语气平静。

    陆清明闻言转身,眉头轻挑,似笑非笑,“哦?怎么?我去哪里见什么人还需要向你报告?”

    陆希微神色平静,声音就像山涧的泉水,悦耳动听却带着丝冷意:“只是提醒一下哥哥罢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哥哥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可要告诉我哦!别忘了,我可是个道士。”说完她就转身回房,留下陆清明站在楼梯上神色莫辨。

    希微睡着了,她又在梦中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姐姐!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下去的。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听这声音似乎有点像妖怪,而且道行修为不浅,但是希微对他们的故事没有一点兴趣,她静心凝神想忽视这个声音,却又听到有人凄惨的呼救:“救救我…救命啊!”

    ……

    第二日,希微的母亲推开她的房门想喊她吃早餐,却发现希微已经不在床上。

    “清明,飞雪,有没有看的微微?”陆母问正在楼下吃早餐的儿女。

    陆飞雪摇了摇头,“没见到哇,是不是出去了?”陆清明说没见到。

    “一大清早的,能去哪里?”陆简平皱眉道。

    而此时被大家议论的希微,正拿着一个精致的罗盘走在街上,那罗盘不大,上面却有几个指针,刻着许多繁复的花纹以及各种奇怪的符号。

    希微嘴里念念有词,“到底是哪里呢?好像快到了!啊,就是这里!”

    她一抬头,发现身处一个幽静的巷子,对面是一个四合院,没有挂任何牌子,像是哪家的住宅。

    然而罗盘上短指针此时却剧烈地抖动起来,她下定决心,上前敲门,居然没有人应。

    此时,正在清扫巷子的一位清洁工阿姨看到希微,诧异地说:“这地方大清早就有人来?”

    希微闻言,上去问道:“阿姨,你好!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那阿姨看着希微奇怪的举止有些戒备,却也回答:“这地方,外地人不知道,但是在京城里可出名了!这可是全城最高端的私人会所,一般些的人可进不去呢。”说着便转身继续清扫。

    希微看着四合院朱红的大门,皱眉沉思。

    前几日师父突然从外地赶回观中,他说有要事在身要带走师兄,并且让希微回家住一段时日。师父的举动有些反常,而希微却没有多问,她知道师父一向有他的道理。

    作为师父的嫡传弟子,他们虽然常年修道,却基本避隐于世。只是有时候,师父会带着他们去一些地方做一些事情。比如,捉妖。在外人看来十分迷信的举动但是却是他们修道的一部分。

    然而师父却并不常去捉妖,他说:“万物皆有灵,人和妖并无不同,都要平等对待。我们收的妖都已是危害人间的,身为修道之人不能不管。但是,你们切记,万不可因自己修炼法术便做出随意伤害其他生灵的举动,否则必遭天谴!”希微和希恒记着师父的嘱托,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

    但昨晚,她听到了那句凄惨的呼救之后再也没有办法忽视,只好起身寻找来源,拿着师门独有的罗盘,寻到此处。

    这罗盘又叫定魂盘,能依照魔气,妖气寻到不同于人的生灵,也能根据施法之人的指令寻找一些想要找到的东西。

    此时,希微却不太肯定,这宅子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因为那声呼救来源于此,而她也能感受到宅子里的妖气。
章节目录 第三章·风氏阮青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然而这宅子大门紧闭,希微也不能硬闯,她决定等这会所开门再进去查看。转身往回走,走到巷口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她却不知道这人在这里干嘛。

    希微开口喊道:“阮青!你怎么在这里?”那位被喊“阮青”的女子听到声音看过来,她个子高挑,梳着马尾,象牙白的皮肤,素面朝天却十分秀美。最吸引人注意的是她那一双茶色的眸子,这使她看上去有点像异域美人。她看到希微,显然也是十分惊讶,“希微!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你怎么会来京城?”希微看着她。

    “哎哟别提了,前几天我师父就跑去找你师父了,扔下我一个人在留园。然后我就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她让我救救她妹妹,还给了我这个地址,没办法,师父不在我只好自己来这里了。”阮青语速很快,她性格直爽,遇到熟人之后更是有点疯。

    阮青,姓风名阮青。她的师父静虚道长是清虚道长的师妹,带着阮青常年居住在我国某季风性气候以火锅闻名的地区。虽然阮青和希微入门时间就差了三天,但她还是要称希微为师姐。阮青的师父擅长医术,她们不像清虚那般避世,经常行医治病,在那片地区也算是名医。虽然医术了得,但是阮青和她师父的道术倒是非常一般,她们也很少穿道袍行走,所以知道她们是道门中人的是极少数的。

    希微闻言,问道:“一个女人去找你治病你来这里干什么?”

    风阮青将手中的一枚古币收起,叹了口气说,“她不是来找我治病的,而是找我收妖的。所以我打算看完这个地方去找你们,那女人身上有妖气,虽然弱,但是我能感觉到。也难为她了,从京城找到我们那里,也不知道她是听谁说的,怎么不找你们去啊!”

    “这么说来,这件事只能我俩来处理了。我也是在梦中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之后才查探到这里的。”希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饿,先去吃饭!”

    “走走走!顺便我跟你讲讲到底怎么一回事!”风阮青就是一人来疯,拉着希微就往一家早餐店走去。

    虽然是清晨,但这家早餐店却没有很多人。风阮青看着希微往那碗白嫩的豆腐脑中加东西,先是一勺辣椒油,再一勺泡菜,然后一勺花生沫并一小勺酱油,不由感叹一句,“咸党和甜党都想烧死你!你这个豆腐脑吃辣的异端!”

    希微呵呵一笑,“那你这个豆浆里加橙汁的是什么?外星人?”

    二人悠闲地吃着早餐,希微将油条撕成小块泡在豆花中,边吃边听风阮青讲话。

    原来,在静虚道长出门之后,就有一个京城来的女人找到风阮青。起初她以为这人是来看病的,没想到这个妇女一进门就给风阮青跪下了,“道长!我听人说道长医术高明,道法高强,特地从京城赶来求道长救救我妹妹啊!”风阮青被她吓一跳,急忙拉她起来坐下,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在这妇女的讲述下,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叫做张春敏,有个妹妹叫做张春华。在她20岁那年,父母在打工的时候出了意外身亡,赔偿金下来之后她决定自己辍学供妹妹读书。张春华大学期间,都是张春敏用赔偿金和打工赚的钱供妹妹读书生活。可是就在妹妹大学毕业之后,张春敏却被诊断出得了胃癌,巨大的打击让这个才稍微看见希望的家庭犹缀入冰窟一般。妹妹得知之后,一边上班,一边瞒着姐姐在夜场会所做兼职。

    也是上个月,她才发现妹妹有些不对劲,首先是性格变得越来越阴沉,再然后就被她发现妹妹竟然在厨房里吃生的猪心。妹妹反常的举动吓坏了这个善良又懦弱的女人,一时之间六神无主,最后还是她一直打工的饭点老板指点了她一条明路,让她去找风阮青师徒。张春敏便千里迢迢地奔到锦城找到风阮青,见到她之前这个女人已经有点绝望,风阮青看着她伤心无助的样子,不好说自己只是个治疗,哦不,医生,就答应了那个女人帮她找办法救她妹妹。

    当然,她的办法就是找希微。

    希微听完,久久无言。她转动着手中的瓷勺,最后叹了口气,“这事不太简单啊,这张家小妹恐怕是被什么附身了。”

    风阮青背靠着椅子,伸手拍了拍希微的肩膀,“所以说才能显出你希微道长的本事啊!”

    希微闻言,露出一个十分优雅矜持的微笑,“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你?风阮青,别装了好么?”

    风阮青向希微一拱手,笑哈哈地说:“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么师姐?”

    希微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当然知道啊,所以呢,那你就乖乖跟着师姐哦。”她语气中带着些不怀好意,风阮青低头叹息,这绝对是只狐狸啊!

    师姐妹二人语意不详地打了一场口舌官司,便起身走出了早餐店,准备着晚上进入那个会所去查探。

    您的队友【风阮青】已经加入队伍!
章节目录 第四章·张家姐妹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七月的京城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经营了一家便利店的何大叔正在往店里一箱箱地搬饮料。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走进了他的便利店。活了四十年的何大叔发誓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生。一个扎着马尾,五官格外精致,用何大叔的话说就是像是雕出来的人。另一个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微笑,柳眉凤眼,不施粉黛却像是古代仕女图上的人,气质出尘,看着何大叔的眼睛总是带着些看透人心的感觉。

    “大叔,给我们拿两瓶可乐。”马尾少女说话了,声音软软的带着些锦城口音,尾音还略上翘。

    另一个女孩子开口了,“大叔,最近生意怎么样呀?”

    “呵呵,最近生意也就还行。天气热大家都喜欢买点冷饮。你们住这里吗?没见过啊?”何大叔笑呵呵地问,给她两递上可乐。

    “没有,我们来找人。就是住这楼上的张春华。”马尾少女说道,她把钱放在收银台上。

    “哟!张家啊?啧啧,你们还是别找她们了吧!”何大叔脸色有点奇怪。

    “哦?他们家出什么事了吗?”那个气质很好的女生很疑惑的样子。

    “哎,张家小妹最近就像中邪一样!看人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也不理我们这些街坊,以前呐,小姑娘虽然傲了点,可还是有礼貌的。还有哦!菜市场里卖猪肉的屠夫说最近摊子上的猪心和猪肝都被张小妹买走了。有人还说,看见张小妹站在楼道里就那么生吃猪心呢!”何大叔放低了声音,很神秘地说。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也不再说话,就走了。

    “哎呀,这两个女孩子长得真好看呐。比电视里的女明星都好看!”何大叔擦了擦汗,感叹道。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赶紧干活去!箱子堆在门口像什么样子!”何大叔的老婆从里屋出来,对着何大叔吼,何大叔耸耸肩只好继续搬箱子。

    这两个女生就是风阮青和希微,她两从便利店出来就找了个树荫坐下喝可乐休息。

    “吃猪心?这什么毛病?补血吗?”风阮青有些无语。

    “大多数妖修炼,都是练气修身,以求稳固。以吃其他生物的新鲜心脏来为自己提升功力这种方法虽然修炼的很快但却极其阴损,是而并不常见。这张小妹恐怕是被什么附身了!”希微摇了摇头叹息,“哎,这妖怪的能力恐怕不低。我们要小心点!”

    风阮青不说话,抚摸着自己左腕上的一串五彩手链,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会所叫什么?”希微突然问道,风阮青掏出手机,“你这个退休老干部,连手机都没有。看我给你玩点高科技!”说着摆弄了一番,看着手机念道:“醉春风。京城最顶级的私人会所,是京城首家会员制会所……哎,这下麻烦了。我俩好像进不去诶!”

    希微扫了一眼醉春风的介绍,“那咱们就想办法进去!”她顿了顿然后说道:“这家会所略有古怪,我哥哥昨晚回家的时候身上沾了些妖气,但并不是很明显。今日到这会所门口,我隐隐觉得这妖气的来源大约就是这里。”

    风阮青想了想,“你哥身上怎会有妖气?”希微嘴角含笑,“不知道,大约是他那些朋友招惹了什么吧”,她眼神中带着丝讥讽,“他们那些纨绔们不总喜欢美人美酒相伴么,美人画皮谁知道骨子里到底是什么?”

    风阮青拍拍她的肩膀,“你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希微不言,最后说道:“他不是,别人是,所以身上也沾上了些妖气。可他总嫌我神神叨叨,罢了,我费点心看着吧。”

    之后希微借了风阮青的手机跟家里通了电话汇报行踪,并说这几日有事可能回不了家。陆母在电话那边有些幽怨,却还是不厌其烦地叮咛,“那微微你自己小心身体啊!天气热别中暑了!”

    希微的鼻子微酸,连忙答应就收了线。

    风阮青看着她,想说几句安慰之语又看到刚刚还有点难过的希微已经收起了眼中的泪花,一脸平静。她看着风阮青说:“我有一个好主意!咱们不是以客人的身份进去,而是去应聘夜场兼职。”

    风阮青目瞪口呆,“大姐!你没发烧吧!”

    希微嘴角上扬,声音带着诱惑,“这么好玩的事,阮青你不去么?嗯?”

    “也罢!即使被师父知道了,也有你顶着,走走走!走起!”风阮青一副上了贼船的表情。

    夕阳半落,斜挂在半空。华灯初上,伴着余晖,整个城市就像一座幻境。夜晚,是各种欲念最为旺盛之时,在黑暗的掩盖下,有多少妖魔鬼怪潜伏在人身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希微站在“醉春风”的后院,看着院中一颗梧桐树,不知在想什么。她和阮青二人本欲扮成学生来应聘夜场招待。然而没想到这个私人会所的招聘条件竟然十分苛刻,恨不得把她两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那名叫玉姐的经理看着不过三十来岁,却十分精明,虽然对她两十分感兴趣却在她们拿不出任何身份证明之后让她两离开。

    不得已,她二人只好用了一些其他的方法进入这里。阮青手一翻,掏出一个蚕蛹大的白色小块。“这隐身蛊我可是炼了好久才得了这么一块,这次可真下血本啊!”她露出有些心疼的表情,接着说,“这蛊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限,咱们进去之后还得伪装一番。”希微点点头。

    华灯初上,会所中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个四合院是前朝王府改建而成,进门就是一道九龙壁,前院应该是用餐的地方。转过抄手游廊,就看到一个垂花门,用葡萄架隔开形成一个个雅座。后边是几个独立的小院,而希微正站在其中一个小院里观察着眼前的梧桐树。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两个妙龄女子说着话就进来了。她们看到希微,有点惊讶:“你是?”话音未落,站在门后的阮青就扬手洒出一片迷香。二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阮青一只手抱住一个,“快来帮忙,换衣服!”希微走过去扶起一个女子进了屋子,再出来时,二人已经换上了那两位女子的制服。燕青色的短袖旗袍,手工刺绣的丝绸穿在身上十分修身,看上去十分有味道。

    “啧啧,我还以为天下所有的青楼都是一样的,这个醉春风有点不走寻常路啊,这衣服都这么高级。”阮青整理着自己。

    “这个地方,真不愧是一个百年王府啊!”希微感慨着,又转头去看那棵梧桐树。

    “你发现了什么?”风阮青一脸期待。“你看那棵树!”希微手一指,是刚刚她在看的那棵梧桐。

    “有点意思啊,这里的树都成精了!”风阮青摸着下颌,她顺着看过去发现这颗梧桐竟然已经修炼成精。

    希微走到梧桐树前作揖:“我二人为道家弟子,受人之托来此地查探妖伤人之事,并无打扰阁下的意思,如有得罪,还请海涵!”她身材修长,作揖的时候身体略向前倾,语气温和中带着丝矜贵的意味,整个人优雅从容,看上去十分大气洒脱。

    风阮青看着她,心中感慨,“真是个妖孽啊。”

    那梧桐久久未回音,希微直起身来微笑不语,最后,听到院中有一苍老的声音,“这王府百年传承,有灵气化成精的何止我一个!你二人要做什么我不管,只是不要伤了无辜。”

    希微拱拱手,面上微笑不变,“多谢!”说罢便和风阮青离开了这间小院。
章节目录 第五章·醉春风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希微和风阮青一路走来,发现这家会所真是将风雅发挥到极致。原本的王府就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老板在此基础上,又融入了江南园林的特点,显得整个醉春风幽静曲折,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意味,几处匠心独具的设计也能看出设计此会所的人很是用心。

    她二人转至一处角落,墙上爬满了紫藤,希微走过去说,“这里妖气最盛,但是看上去紫藤花好像并没有成精啊。”她有点疑惑,转头却看到风阮青十分戒备地看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大约花信之年,容貌姣好,眼神中带着丝媚意却不艳俗,正惊恐地看着风阮青,希微眼一沉,正要说话。那女子却转头就跑,风阮青急忙追上去,那女子却仿佛对这个院子很熟,风阮青跟着绕了两下居然跟丢了。

    她只好转回去找希微,却发现希微也不见了人影,“妹的!居然丢下我一个人!”一边吐槽,一边沿路过去寻人。

    却说希微在风阮青追着那奇怪女子跑了之后,发现似乎有人在窥测她,她猛一转身,却没有看到人。但是心里的感觉却越来越奇怪,此处又不好拿出定魂盘来测,她思索一阵,提息用了寻息术,此术十分简单,只需一息时间就能寻到想找到的气息来源,却对施术之人和施术时间有特别高的要求。要求施术之人在施术之时必须达到心神专一的境界且在每日日落之后三刻才能施展,别的时间不管你有多高强法力都施展不出来。

    希微定心凝神,右手掐诀,发现了那股让她不舒服的气息正是来源于张春华,此刻她正在此处不远的一座小院中为几位正在吃饭的客人倒酒。希微收了术便往那院子走去。

    正转过一处回廊,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男人,身形十分高大魁梧,他看见希微眼前一亮。“哟~这是新来的么!”说着便走上去握住希微的手。

    “……放开!”希微面色平静,声音却已如冰霜。

    “啧啧,小妞,怎么说话呢?别装了,来陪哥哥喝酒去!”说着就要往希微身上搂去。

    希微轻身一闪,避开了。

    “哟,你还来劲了是吧!装什么清纯呐!来这里当招待不就是为了勾搭男人嘛!”便说便往希微身上扑。

    希微正在思考怎么脱身,她不是没有法子离开,但是这样一来她的身份就暴露了,那么她查探之事也就不能进行下去,说不定还要惹上麻烦。正在这时,却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希微?”

    希微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正在想办法混过去之时。那人已经走上前来,声音带着怒气:“陆希微!你真是好样的啊!”

    ……希微转过身,低着头,“哥哥。”

    刚刚那魁梧男子看着眼前两人,眼中带着玩味,“老陆,这妞你认识啊?”

    陆清明显然已是怒极,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一直压着火气,额头青筋直跳,“嗯,我认识。”说完拽着希微就走,“你跟我来!”

    “哎!老陆!介绍一下呗~”那魁梧男子不死心,“滚!”陆清明头也不回。

    陆清明拉着希微走到一处雅座,席上还有人,“二姐!”有人看到希微之后惊呼一声,这是陪着陆清明来应酬的陆飞雪。

    席上还有三个人,皆是陆家世交的公子和小姐,他们正在为齐家小妹庆生,看见陆清明拉着一个女孩进来都是一脸不解。

    陆清明脸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陆希微,今天的事,你不给点解释么?”

    希微笑着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桌上的蛋糕,说:“今天有人生日?那先祝寿星生日快乐了!”然后又看着陆飞雪说,“三妹今天的衣服很漂亮!”最后才转头看陆清明,此时陆清明内心已经是怒火滔天,面色却看上去却很平静,希微手里捏着一枚古币,慢悠悠地说:“解释?什么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有些事情要哥哥自己用心体会才好啊!”

    席上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一个身着银灰色衬衣的男子对陆清明说,“听说你家还有个妹妹,一直没见过。今日一见才知令妹竟是如此……”他像是在斟酌用词,最后说,“幽默”。说话的是陆清明的至交好友,也是今日过生日齐家小妹的大哥,齐辉。

    希微站起来,对着齐辉一笑,转头看着陆清明说,“你们好好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就要往外走,“站住!”陆清明拦住她。

    正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啊!杀人啦!”希微闻音面色一变,就往外跑去。

    而此时风阮青也看到了希微,二人眼神交流,脚下却不停地往那声音的方向跑。

    那声音来源于醉春风东边一间招待贵客的雅座,外边已经围了几人,醉花阴每日招待的人都不多,此时听到动静,有好些人都围了过来。而陆清明和齐辉等人也在希微跑后跟了过来。

    希微和风阮青走近一看,就道不好。地上躺着一个男子,胸口开了一个洞,血流了一地,到处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而男人胸口中的心脏已经不见。那男人睁大双眼,双手紧紧握着,显得不可置信又极度惊恐。

    “作孽啊……”风阮青感叹,“这手段真是又阴狠又残忍。”

    希微抬头环顾周围,却看到之前那个奇怪的女子正惊慌地看着地上的人,看见希微和风阮青转头又准备跑。

    希微抬手,一枚古币就飞了过去,那女子轻呼一声就倒在地上,她趴在地上直呼:“尊驾饶命啊!不是我干的!”

    风阮青闻言,面色略变,“你,知道我是谁?”那女子被希微用术法缚住,不能动弹,只能抬起头,她眼中泪光闪闪,“无意冒犯尊驾,只是这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啊!”

    希微看着她,唇边凝着一丝冷笑,“你没杀人,却借着和人亲近的机会吸取他人精气!长期以往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又对风阮青说,“应该不是她,她虽是妖,但气息与死者身上的不同,而且不像是这般阴狠的。”

    周围围观的人已被这尸体的惨状和这一系列的变故吓得腿脚发软,面色惨白。醉春风的老板心里虽然恐惧,却也还算镇定的让人保护现场,等待警察。
章节目录 第六章·命中有此劫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阿玉,带客人去休息,一切等警察来了再说。”醉春风的老板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身穿一件黑色衬衣,笔直的西裤,腕上带着一只手表,右手盘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颇有些儒雅的味道。他仔细地叮嘱了经理,又陪着笑让几位围观的客人先离开案发现场。

    “哥哥,怎么回事?听说死人了?”陆飞雪也走了过来,陆清明看见她,转过身挡住了她的视线,“没什么,你先回那边去,这里……不太好。”陆飞雪乖乖地点头,“可是二姐……”她看向站在那里的希微。

    “没事,你不管她,走吧。”陆清明皱了皱眉,他不由分说地拉走了陆飞雪。希微站在尸体边,看了看他们的背影,没说话。

    “这二位是?”老板终于注意到希微和风阮青二人,“你们好像不是我们这里的员工。”他神色变得有些严肃,眼神中带着些狠厉,醉春风是他苦心经营十几年的成果,他虽然有一些背景,但在京城之中却很不起眼。他费尽心机让醉春风成为京城中顶级的私人会所,这些权贵喜欢玩弄风雅,他就将这前朝王府改建得别具一格,所有的厨师都是他亲自去各大星级酒店高薪挖来的。为了让吸引人,还聘了许多年轻漂亮的姑娘来这里做招待,这些女孩子不仅仅相貌出众还需要其他过硬的条件。不就是玩风雅么,那姑娘们每天陪陪酒,弹弹琴,唱唱歌,谈天谈地谈哲学。但最多也就拉拉小手眉目传情,他的醉春风里可不提供某些有关部门不允许描写的服务。不过这些女孩子要是和客人私下里有什么协议他可不管,这一手暧昧玩得十分漂亮,那些玩惯了的各种二代们,特别吃这一套。所以几年下来,生意是异常红火。也因此结识了许多人脉,今天这事一出,今天在这里吃饭的客人包括死者的家属估计都想要埋了他,所以他现在是又怒又怕,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掐死那个凶手。

    希微轻咳了一声,“我们不是凶手,也不是什么恶人。这个人,不是被人杀的。”她面色沉静指着地上的尸体。

    “你说什么?”老板一脸震惊地看着希微。

    “老板,她们两说的是真的。”趴在地上的女子开口道。

    “言若,你怎么了?”老板一脸费解。

    “我......”言若泪光点点,看上去十分凄惨却又楚楚动人。

    希微手一抬,“你先起来吧。”顺手就解了术法,言若站起身来,只见她对着希微和风阮青二人一福身,然后趁着她们不注意就后退两步消失不见了。

    “你!”风阮青要追,希微拦住她,“没关系我能找到她,先处理这件事再说。最主要的,是找到张春华。附身的那家伙,已经不满足吃猪心了,开始吃人了。”

    “你是说,是附身张春华的人杀了这人?”

    希微点点头,“死者身上的气息和张春华身上的气息一样。但是这股气息很奇怪,像妖又不完全是妖,又有点像魔气。”

    “那大约是魔,希微你能搞定么?”风阮青摸着自己手上的五彩手链,最后叹口气,“我恐怕不方便动手。”

    希微“嗯”了一声,“你不用管,一切有我。”风阮青听到她如此说便安心了,有时候她也奇怪,希微明明是个小女孩,可做事说话都十分沉着,莫名就让人觉得安心。

    警察很快就来了,风阮青走上前去,找到领头的那一位,拉他到一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位看起来威严甚重的警察面色几经变化,最终对风阮青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这一晚的事情,对于醉春风的客人来说,就像是一场奇异的梦。吃饭的时候遇到了可怕的命案,最后警方居然三缄其口,对于各种打探只说不便透露,后来人们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对于醉春风的老板来说,却像是经历了一场天方夜谭。多年以后他已经成为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板,却还是不能忘记那个稍显炎热的夜晚,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一具恐怖的尸体面前,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那女孩虽然面对尸体,却没有半点的恐惧之色,面带微笑,风华无双,就像一股清风拂面令人心悦神怡,明明是一个女孩子,却像是一个翩翩公子,遗世独立。

    她笑着对他说,“世间万物皆有灵,恶也好,善也罢,都有各自因果造化。老板能得到这百年王府,想来也是有福之人。不过遇到此事也算是你命中有此一劫,我劝老板一句,有些事不必执着于眼前,看开些吧。”说完,走过来在他手中放了一枚古币,就和另一个姑娘走了。他举起手中的古币在灯下细看,一枚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铜币,不知是什么朝代的,却被一层温润的光包裹着。他想了想那姑娘对他说的话,哂笑一声,最终仔细地将其放入衬衣的口袋之中。

    一夜之间,京城曾经最著名的私人会所醉春风关了门,老板也不知所踪。有人说,因为那里闹鬼,也有人说醉春风老板得罪了人。只有陆清明站在窗前,沉默不语。

    陆飞雪走来,“大哥,二姐她……”陆清明转过身,“昨晚的事情,不要告诉家里人。”

    “嗯,我知道。可是二姐她,我有点担心她……”虽说小女生有时候会嫉妒姐姐得到了家里人许多的宠爱,但是心地还不坏,在知道昨晚发生命案之后,她很担心自己的姐姐。当时哥哥挡住了她的视线,可是流了一地的血和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是藏不住的,她当时脑中都有些空白,却看到堂姐淡定地站在那里。她有堂兄护着,可是姐姐却自己站在那里,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孤独。

    “希微她,随她去吧。”陆清明转过身,心底感到一阵厌烦,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身体不好的妹妹,当初出生的时候折腾的母亲差点没了半条命,也让整个家庭都陷入巨大的哀伤,后来妹妹出家当道士,身体是不愁了,可每次回来都神神叨叨的,放眼京城哪家的闺秀跟她一样,陆清明其实很是看不惯她。

    夜色浓重,山中起了薄雾,隐隐约约地看上去十分诡异。天空中只有一轮明月,月华倾泻,照在地上,映出两个身影。

    “我说,你还真是好心呐,那古币在你手中养了怕是有十年了吧,说送人就送人啦。”风阮青走在希微身边,吐槽她。

    “放在我身上也没什么用,不如结个善缘。”希微嘴角轻挑,看上去似笑非笑。

    “我看你这个样子,怎么觉得你在算计什么?”风阮青很了解希微,后者低眉一声轻笑,“我能算计他什么,不过是看他可怜,养了一屋子精怪,还被妖怪吸了许多精气。那古币也能给他当个护身符用用了,就当我做好人好事咯。”

    风阮青扯了扯嘴角,忽然,眼前一个身影闪过。察觉到危险,她二人皆停下了脚步。
章节目录 第七章·狐妖姐妹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既然来了,就别藏着了,出来吧!”希微开口。

    “呵呵,小道士口气不小嘛!”一个嘶哑的声音讥笑,听不出男女,却极其刺耳难听。

    正说着,前方树丛中出来一个人,年约二十多岁的女子,披头散发,目光阴沉,嘴角还带着些血迹。

    “张春华?”风阮青楞了,“你不是张春华!”

    “哈哈,我当然不是这个蠢女人!要不是……哼,我怎么会附身在你们这些凡人的身上!”那人抬起手来,像是要做什么。

    而此时希微已经双手结印,闭目凝神,口中轻轻念着咒语。

    “小道士,你胆子不小么。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张春华还没死呢!你想绝了她的生路吗?”那人阴森森地看着希微。

    风阮青抬手理了理头发,一脸不耐烦,“你废话真多!”

    希微睁开眼睛,又是那副似笑非笑地表情,“道行挺深的嘛,不过,呵呵……”说着,双手已结成最后一道印,空中赫然出现一道银色光符,“去!”只见她手一扬,轻喝一声,那道光符直劈向张春华。

    “你!”话音未落,只见张春华瘫软在地,一道黑色身影从她体内飘出。渐渐形成一个人影,但最终只是一道影子并未化成人形。

    “小道士修为不低啊,哈哈哈,可惜你打不过我!”说着,这道黑影就向希微冲来。

    希微从容不迫,在他逼近的瞬间,右手指尖出现一道黄色的纸符,“熠火术!”只见那纸符瞬间变成一道火焰向那黑影烧去。

    “啊!”那身影惨叫一声,却又冷笑,“你以为我就这么点本事么!”双手抬起,一股黑烟向希微窜去,希微伸手一挡,那黑影又笑了,“看你能挡多久!”说着又加了几成功力。

    希微右手挡住那道黑烟,左手开始掐诀。这时,风阮青取下手上的那串手链,向那道黑影砸去。“九转石!怎么会……”那黑影一声惨叫,而此时希微的左手又掐出一道光符,向黑影劈过去。

    那黑影瞬间变得有些黯淡,“哼,不过是受了伤没有养好,你们还伤不了我。”话音未落,那黑影就向天窜去,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希微右手捂住心口,轻咳了一声,“你说你不出手。”

    “你没事吧!”风阮青抬起她的手就要把脉,希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和他拼法力的时候有点用力过猛。看看张春华吧。”

    她二人走过去,风阮青先给她把脉,后来又掏出一根银针,在张春华脑后找了一道穴位扎下去,同时定了心神在针上注入灵力。

    “她的人魂差点被这妖魔给挤碎,所幸的是,她自己意志坚强还能和那妖魔抵抗,才能保住自己的魂魄啊。”希微看着她感慨。

    “什么人!出来!”希微戒备地看向前面的丛林。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女子从树丛中走出来,她身着青色襦裙,一根碧玉簪挽着头发,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希微仔细一看,“言若?”

    那女子面色惨白,虽五官与之前的言若非常相似,却比言若看上去更冷清些。

    她看着希微,又看了看风阮青,就跪下了:“不知上神来此,还望上神恕罪!”

    风阮青刚施完针,收起针站起来,眼中带着些兴味,“你能看出我是谁?”

    “言萝也是修仙之人,怎会认不出上神,况且上神手上还有那九转石。”那女子目光中带着些恳求,风阮青不知她是何意。

    “这么看来,你修为不浅嘛,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风阮青扶起她。“你和言若是什么关系?”

    “不瞒上神,言若正是在下小妹。若二位不嫌,可否到寒舍歇歇脚?言萝有事相求!”她神色凄楚,言辞恳切。希微和风阮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张春华……”风阮青有些犹豫,最后她拿出手机给张春敏打电话。“你在这里等等,我们送她出去。”希微对言萝说道。

    言萝点点头,二人扶起张春华向外走去。没过多久,张春敏就来了,之前好心指点她的老板开车送了她过来,看见晕过去的妹妹她的眼圈就红了。

    “她没事了,回去好好养养。”希微温和地说,张春敏又跪下来,“谢谢二位救命之恩!谢谢二位救了我妹妹!”说着就向她们磕头,二人皆侧身避开,她们把张春华扶到车上,就转身回到山中。

    张春敏在后座上抱着妹妹,默默啜泣,她的老板看着心中不忍,“春敏,你何苦这般委屈自己,嫁给我让我照顾你吧!”

    张春敏摇摇头,“我这病治好治不好还两说,我不能拖累你。”此时,张春华也醒了,“姐姐……”张春敏抱着妹妹,“傻丫头,你以后别再为姐姐操心了,看看你这次,要不是遇到贵人救了你,你就……”

    张春华虽然有些虚弱,但是语气却很坚定,“你是我姐姐,我怎么能不管你!”

    ……

    言萝在前面带路,她走路的时候看上去十分弱不禁风,风阮青觉得一阵风吹来就能吹倒她。言萝带着她们在山中七绕八绕,面前忽然开阔,几间竹屋出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寒舍,上神请进。”言萝转过身来,邀请她们。

    “姐姐!你去哪里了?”屋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个年轻姑娘跑出来,看到她们。她愣住了,这姑娘正是言若。

    “你们……姐姐快跑!”说着就跪下,“尊驾饶命,只是吸人精气之事和我姐姐无关!”

    那言萝一听就急了,“言若!你答应过我的!”这一急,突然就喘不上气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言若急忙扑上去,“姐姐你没事吧!”

    希微:……

    风阮青:……

    二人皆无语,最近遇到的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下跪。

    风阮青走过去,给言萝把脉,言萝却苦笑了下,“不劳上神费心,言萝已经没几天可活了。”

    言若闻言眼圈就红了,“姐姐!”言萝看着她,目光温柔,“你答应了我的,不管怎样都不能走邪门歪道,怎么就不听话呢?”

    言若眼泪直往下掉,“我们姐妹相依为命,姐姐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她捂着脸哭得伤心欲绝。

    “你们……”希微欲言又止,她终于想起来了。梦中听到的声音,一个来源于言若,一个来源于张春华。言若说要救她姐姐,张春华的灵魂在被妖魔夺舍之后凄惨地呼救。

    “两位请进屋吧。”言萝拉着妹妹走了进去,希微和风阮青也跟了进去。

    言萝给她们泡好茶,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她神色带着些凄楚,却又很坚定,“二位可愿听言萝将一个故事?”

    希微和风阮青闻言点了点头,她们也想知道这姐妹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言萝缓缓地开口,她的声音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通过她的讲述,希微和风阮青听到了一段令人无言而感伤的故事。
章节目录 第八章·君埋泉下泥销骨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三百多年前,这九茴山上有许多动物。其中好些因山中灵气旺盛而化为妖,言萝和言若的父母就是其中一对狐妖,他们因常年吸收山中灵气而开了灵智,夫妻二人心地善良,恩爱幸福。这山中其他的妖与他们一样因感念上天对他们开智的恩德,皆苦心修炼,从不干伤天害理之事。后来,夫妻二人生下了他们的长女言萝,女儿的出生给这对恩爱的夫妻带来了更多的欢乐,一家三口十分幸福。百年时间转瞬即逝,山中不知岁月流转,人间更是沧海桑田。

    山下的村庄越来越多,更多的田地被大地主和豪族略夺,他们开始向山中探寻,居然发现此山就像一座宝库,不仅有许多千年的珍奇树木,还有许多稀有的草药。山中有一棵将军柏,传言是几千年前一位常胜将军所载,在千年的养化下,也成了精,但是树木花草修炼本就比动物要慢,这课树修炼了许多年,再有一百年便可修成人形。言萝很喜欢这棵可以为她遮风挡雨还能遮阳的古柏,所以经常在树下玩耍,和他谈天说地,给他讲山里山外的故事。

    时隔百年,言萝想起那段时光,也忍不住嘴角带笑。一棵千年的古树,一个刚刚化成人形的小狐狸,居然渐渐地产生了感情。那些年,言萝每日都要坐在树下修炼,然后和他一起说话,也一起想象古树化成人形之后的事情。

    “阿萝,再等等我,我就可以化成人形了。”古树的声音十分温润,对着他的小阿萝他有着无限的耐心。

    “哎呀呀,你要是成了人可得有个名字呢,叫什么好呢?”言萝语笑嫣然,一阵风吹过,吹下旁边几棵桃树上的许多桃花瓣,一时间落英缤纷,衬得言萝人比花娇。

    那古树许久未言,过了半晌才道,“你说呢?”

    “嗯,你干脆跟我姓好了。”言萝欺负古树从未了解过人世间妻随夫姓的规矩,“好!”古树的声音带了些笑意,“那叫什么呢?”他继续问道。

    言萝一手叉腰,一手扶着下颌,“……嗯,我想想啊。这人形容一个美男子都喜欢用如松如柏,你自己就是柏,就叫言如柏好不好!”言萝拍手笑道。

    “好,都听你的。”看着言萝的笑,古柏也很欢喜。

    “如柏!”“嗯。”“如柏?”“哎……”“如柏……”“我在。”一整个下午言萝都高兴地唤他的名,而古柏也耐心地一遍遍地回答她,两个人,不,两个妖不知疲倦地玩了很久。

    再说这九茴山中的奇珍异草终于引起人们的注意,豪门大族,附近的地主甚至山下的村民纷纷进山砍伐树木,采集采药。这山中珍宝虽多,可也禁不住这许多人的觊觎。

    那一段日子,就像是一场噩梦。山中许多动物被人们猎杀,狐狸和老虎是他们的最爱,甚至有一些被他们打晕之后活剥了皮。言萝的父亲因此禁止言萝再像以前那样满山乱跑,生怕她被人捉了去。可是言萝那时一心在古柏身上,父亲的几句话怎能禁的住她呢。

    她永远忘记不了那天,山中才入秋,天气微凉,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日子。但对言萝来说,那一日之后从此她的生命只剩寒冬。

    她眼睁睁地看着古柏被人们一刀刀地砍倒,她想冲上去阻止,她想替他挨那一刀刀的酷刑。然而古柏却阻止了她,“阿萝,听话,藏起来别让他们看到你……”

    这是古柏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希微和风阮青听了久久无言,言萝微笑着,眼睛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她看着窗外,仿佛在看向久远的过去。

    “……那后来呢?你怎么病成这样了?”风阮青开口。

    “后来么……”言萝微笑的表情凝固在嘴角,然而在外人看来那笑比哭还要令人难过。

    那些人抬着砍下来的古柏走了,言萝冲过去,昔日参天的大树,如今只留一截小小的树桩。古柏还留一些残魂在其中,气息十分微弱。言萝仿佛看到了希望,她知道人间有高人,可以借尸还魂。她发了疯一样的冲下山,发现城中有一户人家刚刚死了年轻的小公子,她半夜潜入墓地偷了那年轻公子的尸体。又跑去城外一处道观,找到道观中的主持,请求他为古柏做法还魂。

    那住持答应了她。

    言萝说着,平静地脸上出现了一丝狰狞的表情,她眼睛发红,两只手紧紧地握住,“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爹爹……”她语气颤抖,却又开始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风阮青走过去,点了她三处穴位,才止住了。

    “谢谢上神,我无事。”言萝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她继续讲下去。

    她以为她遇到了好人,却没想到那住持竟是个人面兽心的。在言萝带着他上山之后,就收了古柏的残魂为自己增加功力,然后就要取言萝的内丹。言萝下意识就跑,然而那住持法力高深,岂是言萝这种小妖能对付的。

    就在那一刻,言萝的父亲冲了出来,咬住了那住持的手,让言萝逃跑。最后那住持和言萝的父亲打斗起来,住持受了重伤,而言萝的父亲却被他生生撕裂,取了内丹。

    一夜之间,言萝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恋人。她的母亲怀着言若,在打击之下一病不起。这种情况生下来的言若身体更是虚弱,为了让母亲养好身体,也为了小妹能平安长大,言萝每天都要去深山中为小妹觅食。

    没想到,有次她觅食回来,竟然有许多年轻的豪族子弟入山打猎。发现了她们的狐狸洞,母亲为了救她们姐妹,让言萝抱着妹妹先跑然后自己去吸引那些人的注意。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此时,言若看着姐姐已经泣不成声。

    希微和风阮青的眼睛也都有些湿润。

    一年之内,言萝家破人亡,永失所爱。
章节目录 第九章·我寄人间雪满头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希微看着言萝,语气中有一丝不确定,“你没想过报仇么?”

    言萝笑了笑,“想啊,可是当时,比报仇更重要的是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才能不辜负亲人们为我们的牺牲。”

    希微唇边有一丝微笑,“姑娘看得透彻,希微佩服。”

    “我当时最想做的就是将那妖道碎尸万段,可我那时才化成人形没几年,根本不是那妖道的对手,而且最重要的是,妹妹的身体不好,我要将她好好抚养长大,好好修炼才能报仇啊。”

    “那后来呢?你成功了没有?”风阮青问道。

    “我带着妹妹离开了九茴山,隐藏在尘世中,将她抚养长大。后来大约过了几十年,我修炼略有小成,可是那妖道却不见了。”言萝笑了笑,“最后我又和妹妹回到九茴山,毕竟这里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有他,虽然他的残魂也被妖道收了,可我总觉得他还在。”

    风阮青一锤砸在桌子上,“大爷的,别让我遇到那个妖道!告诉我他叫什么?”

    言萝摇摇头,“不用了,他即使修炼成仙,有朝一日也必遭天谴。”

    希微抬起茶碗,皱了皱眉,却又放下,轻声说道:“经历了这么多,你不恨人?”

    言萝笑着说,“除了那妖道,我也不知道要恨谁。在人看来,他们所做的皆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人们要吃要穿,都从这大自然而来,所以砍树打猎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难道我还能恨全天下的人不成?要恨就恨着天道不公吧……”她摇了摇头,又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人和自然,难道生来就是对立的么?”

    希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轻声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实不管人也好,妖也罢,即使神魔都不过是天道之下皆寻常的存在,谁也没有比谁高一等。你竟能悟到这么多!”

    言萝看着妹妹,语气温柔,“修炼这么多年,再想不明白我就白活了。”

    “可是你为什么病这么重?”风阮青不解,“而且你这不像是病,更像是毒。”

    言萝笑了,风阮青发现她笑起来十分漂亮,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娴静。

    “姐姐是中了毒!她这也是被人害的!”言若站起来,语气不忿。她跑过来跪在风阮青脚下,“上神,求求您救救我姐姐!言若给您做牛做马,只求您能救救她!”

    “怎么回事?”希微不解。

    “我和妹妹修炼多年,我修习水系法术,妹妹修习风系。所以我喜欢在水旁修炼,却没想到这些年,干净的水源越来越少。后来山底下的那条河也被污染了,山下那河的源流是山上一处山泉,因我修炼水系便以此山泉为引,却没想到这山泉也被污染。修炼水系的人定要纯净的水为引,否则便会遭到污秽之物的侵蚀。最终我因以此被污染的山泉修炼而中毒,随着修炼这毒愈发的深入心脉,最终才变成这样。”言萝说着,神态语气十分祥和,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姐妹二人一起修炼,再过不了多久就可渡劫升仙,可是我终究看不到那天了。今日里遇到二位,也算是言萝昔日功德造化,言萝想恳求上神一件事!”她站起来,给风阮青行了一个修仙之人给上神所行之礼。这一礼,有拜托请求之意,风阮青只好站直受了她这一礼。

    “我想恳求上神在我去后,收留我妹妹言若。在她升仙只后,能有个容身之地。言若性子直,又不善与人打交道,我怕她升到仙界会受委屈。”风阮青没想到她说话竟然如此直白,一时间愣了。

    她握住言萝的手,为其把脉,最后摇了摇头,“我救不了……”

    “您不是神仙吗?神不是向来悲天悯人,无所不能的么?求求您救救她啊!”言若激动地扑过来,不停地磕头,哭得十分凄惨。

    希微叹息,“谁跟你说神是无所不能的?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她转头看向风阮青。

    后者神色莫辨,摇了摇头。

    言若磕得额头一片青,她跪在地上,抓着风阮青的腿,“上神!您是女娲娘娘的族人,您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呢?”

    风阮青神色有些为难,“如果早些时日,还可解。如今这毒已经深入心脉,即使是我,也没法子啊。”

    言萝笑了笑,“当初游历时,我曾听一位千年的虎妖说过,海外洛洲有许多奇花异草,那西岭国有位帝姬,尤善制药,而且心地善良。当年那虎妖身中剧毒,本无解。可他偶遇了帝姬,帝姬送了药给他,救了他一命。当初我也只当传闻听过就罢,现在想来也只有西岭帝姬的药才能解我身上的毒。可是那虎妖早在百年前不知所踪,即使去西岭求药,那洛洲周围的无生海也渡不过去啊。罢了,这都是天命啊。”

    言若转头看着她姐姐,她眼中燃气了希望,“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些!早知道这样,我便是爬也要去西岭国给你求药!不行……我现在去!”

    风阮青叹了口气,将言若扶起来,轻声说了句,“西岭国的帝姬已经魂飞魄散几万年了。”

    一句话,震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言若呆滞地看着地,“难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言萝扶住妹妹,抱住她,“傻丫头,姐姐不行了,照顾你这么多年,姐姐真的累了,你都这么大了,还要赖着姐姐不成?”言萝温柔地目光一直盯着言若,她看着匍匐在自己怀里的妹妹,忽然右手掐诀,念了一道咒语。

    “阮青!快拦住她!”希微吼道,然而还没等阮青反应过来,言萝已经将自己所有修为功力皆传给了言若,她瞬间苍老,满头青丝皆成华发。

    “姐姐!”言若凄厉地喊到,她紧紧抱住言萝,“你怎么这么傻!说好一起成仙呢!姐姐!你不要丢下若若一个人啊!姐姐!若若求求你!”

    “若若……”言萝抬手摸着言若的脸,“傻丫头,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姐姐再也不能照顾你了,好好地……好好活下去,姐姐……姐姐去找爹娘了,还有他,祝福姐姐好不好?”她虽然没有了青春颜色,但是整个人看上去还是那般美好。

    言若抱着她嚎啕大哭,“姐姐,别走!求求你……别走啊!”言萝笑着,闭上了双眼。

    言若哭得伤心欲绝,“你怎么……就这样丢下我了!阿姐!阿姐……,你让若若一个人怎么办呢!”她一声声地哭诉,声音中带着失去所有的绝望。

    一时间,风阮青和希微都被言萝的决绝所震惊,听着言若凄惨的哭声,也都红了眼眶。

    “言若,你姐姐去了,你让她安心走吧。”风阮青抬手擦了擦眼睛,走过去拍了拍言若的肩膀。

    “姐姐……姐姐……”言若已经哭得失去了神智,她紧紧抱住言萝不撒手,仿佛这样言萝就不会离去一般,她自小就是言萝带大,言萝又是姐姐,又充当父母,是言若所有的寄托。如今这一去,仿佛抽干了言若的灵魂。

    “让她哭吧,她太伤心了……”希微面露不忍之色,“她们姐妹二人的感情,不是我们能理解的。”

    “有人为权兄弟阋墙,有人为财姐妹成仇。也有人为了妹妹牺牲自己,骨肉之情……”希微看着姐妹二人低声叹气。

    风阮青点点头,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太冷血了些,其实用九转石……”
章节目录 第十章· 骨肉之情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风阮青和希微帮着言若安顿了言萝后事。她们将她火化,把骨灰撒在了九茴山中。

    “姐姐一辈子都喜欢无拘无束,以后她可以畅游在这天地之间了。”言若已经平静下来,之前还很娇俏的少女一瞬间就长大了,看着稳重不少。

    她对希微说,“之前为了救姐姐,想快速提升功力,就去城里找男人吸取他们的精气。但是我不敢一个人吸太多,他们要是好好调养身体会没事的。”

    希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吸取人的精气纵然不对。可是,呵呵……”她笑了两声没有说话,言若确实很聪明,她知道怎样才能对自己有利,知道怎样能将那些人为自己所用。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个繁华迷离的都市就是**的集结地。人有欲念并没什么,但若让欲念控制了自己,便会被心魔所缠身。妖魔有时候并不可怕,他们只是看准了人的弱点加以利用而已,古人曾说“无欲则刚”,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那些声色犬马的会所,**更为蠢蠢欲动,有些人喜欢猎艳,却不知自己才是别人的猎物。言若为了救自己的姐姐,宁愿自己承受他日的业报也要吸人精气。若在平日希微定会出手阻她。可如今,言萝已去,言若的行为已经没有了意义。待她修成正果那日,也必会承受天罚,所以希微只是笑了笑再无他言。

    风阮青看着言若,“你姐姐临去前将你托给了我,那我必然是要对你负责的,你可愿意来我女娲一族做个散仙?”

    “言若愿意!”她单腿跪地,右手搭在左肩,这是神界下属对自己主上所行之礼。风阮青笑着,“你我年纪相仿,以后不用这么多礼,叫我阮青吧。或者你愿意的话,叫我姐姐也行。”

    言若抬头看着她,从善如流:“风姐姐。”

    希微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风阮青转头瞪她一眼,言若还没有明白希微笑什么。

    “走吧,我带你回族中。这些年我不在族里,你即将要升仙,还是潜心修炼为好。”风阮青叮嘱她,转过身又对希微说,“我先带她回去,你呢?”

    希微想了想,“我回家去。”

    三人就此分别,希微边走边笑,“风姐姐,噗……是挺疯的,哈哈哈。”

    看着身上还穿着昨日的旗袍,希微皱了皱眉,她素来爱洁,昨日不得已穿了他人的衣服,如今只觉得浑身难受。而且穿成这样回家,有些不妥,所以她决定先回清一观。

    清一观位于京郊红叶山麓,是京城著名的避暑圣地,然而道观常年只有希微师徒三人,这些年几乎闭门不开,所以并没有多少香客,十分清静。

    山中幽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几声清脆的鸟鸣,希微十分悠闲得往清一观走,却看到前方有两个身影。

    他们是一男一女,女孩子的背影十分漂亮,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裙子,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男子十分高大,他牵着女孩子的手,两个人也往山中而去。希微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听着两个人的谈话。

    “念卿,你累不累?”男子很温柔地问。女孩子摇摇头,“不累的,说好了咱们今天要爬到山顶。”

    男子将她额头的渗出的汗珠擦去,“好,你要是累了,我就背你上去。”女孩笑了出来,她踮起脚尖飞快的亲了男子一下,然后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希微对他们没兴趣,走快几步,超过二人的时候还对他们微笑了一下,那男子看着她有些戒备,反而女孩子十分友好得同她打招呼。

    希微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男子惊呼一声,“念卿,你怎么了?”她转过身,看到刚刚还十分活泼的女孩子软软地瘫在男子的怀中,面色十分苍白。

    希微走回去,摸了摸女孩子的脉搏,面色一变,“心脏病?”那男子眼中十分伤痛,“念卿,我叫救护车,你坚持一下!”他跪在地上,将女子放在地上,上身半靠着自己的腿,就准备掏手机打电话。

    希微皱着眉,她俯身下去,轻轻问女孩子,“你叫念卿是吗?你现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女孩子似乎十分痛苦,她闭着眼点点头。希微放下心来,又说道:“念卿,你听着我说话,千万不要睡着,听到么?”然后对那男子说,“你将她放平,一定要保持她呼吸畅通。”然后站起来问道:“你们带药了么?”那男子摇了摇头,念卿则微微睁眼,气虚地说:“我没事,只是老毛病了。哥哥,不用叫救护车的。”

    希微看了她一眼,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你们等等,我去取药来。”说罢便转身快走,她步法十分轻盈,走了几步便消失在他们二人眼前。

    希微回到观中,从自己房中取了药便往回赶,一盒速效救心丸,一小瓶复方丹参滴丸。这些药是她常备的,不仅这两样,还有倍他乐克等其他几种常见的治疗心脏病的药物。她自小体弱,生来便是心室收缩异常,伴有二尖瓣回流,虽然这些年在静虚道长的调养下慢慢好转,但这些药却是常备在身边以防她突然发病。

    走回那二人身边,喂了女孩速效救心丸,看着她气息渐渐平缓,又让她将丹参滴丸放在舌下含着。

    那男子十分感激,“真是太谢谢你了!姑娘可否留个电话,等念卿身体好转,我一定会好好答谢姑娘!”希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让她好好休息吧。”那男子点点头,抱起女孩,就准备往山下走。

    可那女孩却睁开眼,轻轻说,“哥哥,我们要爬山呢。”男子脸色一变,“念卿,你怎么……身体重要,先回去休息。”女孩子低着头,声音十分委屈:“可我下周就要回法国了,哥哥……我真的没事了。”她呼吸清浅,由于嘴里还有药,吐出的气息中还有一股苦涩的丹参味。男子看着她,最后妥协了,“那我背着你,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咱们就下山去。”

    希微嘴角噙了丝笑,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最后开口,“姑娘何苦要执着爬一座山呢,山就在这里,不论多少年都不会走。可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你的身体,你若身体有恙,痛心的是爱自己的人。”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男子一眼。

    那女孩似乎被希微说动,她垂下眼,睫毛微微颤抖,最后放弃了,“好吧,哥哥,咱们下山去吧。”那男子温柔一笑,“好。”转头对希微再次道谢之后,便往山外走去。只听那女孩的声音传来,“姑娘,我叫余念卿,谢谢你!”

    希微不禁被她逗笑,回她,“陆希微,不客气。”

    说罢便转身回清一观。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希微回到清一观,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的道袍,只觉得万分清爽。她头发还湿着,就这样披散在肩上,发梢上垂着水珠,显得整个人都十分晶莹。她十分悠闲地泡了杯茶,然后踱回自己房中抽了本书看。

    这是一本古代的山海神话传说,其中的故事真假已经不可考,但读来却十分有趣。书名叫做《海洲记》,希微捧着茶杯,随手翻了翻。“海外有十洲,乃为仙人之国。十洲中有一洲名曰洛洲,洛洲有国名曰西岭,周围无生海。无生海之上,寸羽不浮,无人可渡。西岭之国有玄鸟。玄鸟者,羽族之王,性暴戾,统天下羽族。玄鸟有族人降凡间,以姓为地名,而后生商,是为殷商。”翻到这一页,希微顿住了,西岭……这不是言萝说道过的那个地方么?她仔细看了看,海洲记大多是讲神界诸部族首领如何英勇,关于西岭的描述也只有这样寥寥几笔而已。

    她放下书,心头浮起一丝怪异的情绪,为何说起西岭,总感觉自己心中的一根弦被拨动了呢。她自小修道,所以心中很是向往曾经的神仙传说。这些年与师父师兄二人经常下山,见识过不少妖魔,而神仙么,她只见过风阮青。如今有人告诉她,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仙人之国,还看到了关于此地的记载,怎能让她不激动呢。

    夜幕降临,希微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这一次,并没有听到什么,而是做了一个梦。

    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两个身着古装的孩子在互相追逐。男孩看起来稍微大一些,他追着小女孩喊道:“殷曦和你给我站住!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那小女孩年纪不大,却十分玉雪可爱,头上扎着两个髻,穿着浅粉色的襦裙,看上去就像一团棉花糖一样甜甜软软的。她笑得停不下来,还转头嘲讽:“殷朔清我今天回去要告诉父君,你又欺负人家小姑娘。”那男孩一听更生气了,小脸鼓鼓的,跑过去一把拽着女孩就要捏她的脸。

    这时,一个身着青色深衣的男子走过来,一把提起男孩,“朔清,不是说过不要欺负妹妹么?”

    小女孩猛点头,眼睛闪着泪花,声音十分糯软,“就是就是,舅舅,哥哥欺负我。”男孩挣扎着,挥舞着拳头,“殷曦和你给我等着!”

    那男子将他夹在怀中,另一只手牵住了小女孩,“走吧,我们回家去。你们母后该等急了。”

    ……

    希微闭着眼,眉头紧皱,似乎十分不适。忽然,一滴泪从她眼中划出,砸在枕头上,消失不见。

    转过身,梦中的场景已经变幻,还是刚刚那个小女孩,她的发型未变,只是换了一身浅绿色的齐胸襦裙,看起来就像一只小粽子。她脚步很快,穿过重重宫殿,来到一处大殿下。

    门口的侍卫看到她都睁大了眼睛,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走了进去。

    “君上,今岁不同往日。我西岭若一味求自保,恐怕日后会更难在十洲中立足!”一位身穿红色蟒袍的白胡子老爷爷十分恭敬的说道。

    小女孩从他身后伸出头,对着他笑了笑。那大臣看到一惊,话音就变了调,“帝姬……”

    几位议事的大臣低头看去,小女孩丝毫不觉,径直走向了大殿正中的那青年男子。男子看到她,严肃的神色立刻变得柔软,一把将她抱起,揉了揉她的头,“曦和,你怎么来了?”小女孩抱着他的脖子,语出惊人,“爹爹……哥哥要娶嫂嫂了么?”男子一愣,“曦和为何有此一说?”

    小女孩掰着自己的指头,“因为哥哥今天亲了鹤族的那个小公主,舅舅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只有夫妻之间才能相互亲吻,所以是不是哥哥要娶嫂嫂了呀?”

    底下的大臣各个忍俊不禁,谁都知道他们的太子自小喜欢漂亮女孩,看见人家就拉住不撒手。而这位帝姬最喜欢的就是揭自家哥哥的短,比如哥哥今天又跟哪个漂亮姐姐说话了,哥哥又怎么拉人家妹妹的手了……所以有时候,宫中常常能听到太子殿下的吼声,“殷曦和!你给我闭嘴!”

    男子摸着女儿白嫩嫩的脸,内心叹道,丞相大人,我的大舅子啊,你每天都在给曦和教什么!

    希微舒展开自己皱着的眉,唇边是一丝温暖的笑,月亮悄悄得爬至中天,外面一片寂静,夜已经很深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道者修心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希微睡得好了,心情就特别好,仿佛买彩票中了奖,嘴角一直上扬,眼神中都带着欣喜。

    她做完早课,站在院中看着门前的那棵松树,思考了一会,忽略了自己师父前几日的叮嘱,提着包袱便上山了。

    清一观其实是一分为二的,主要的几个殿修在山麓,而另一个更小一点的在更高一些的深山之中。他们师徒三人这些年每到夏季便入山中,一来是为了避暑,二来是想让希微耳边更清净些。

    当日师父从外地匆匆赶回来,让她先回家待一段时日,然后便领着师兄走了,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既然师父不告诉她,想来也有自己的考虑,所以她只能遵从师命。然而回了家之后发现,还是待在观中更加自在,她生性有些散漫,不愿意受拘束,这些年回家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去父母的热情都让她有点压力山大。

    这一次回去,许是因为年龄大了心思比以前更加敏感,她也感受到了自家堂妹的抵触情绪和哥哥的冷漠。其实在她小时候还是很期待亲情的,可经过这些年,她已经想明白了,自己不可能像别家女孩子那样,父母对她有宠爱也有教导,与哥哥妹妹相处融洽。她宁愿母亲对她凶一点,也不愿他们像现在这样将自己供起来。孩子的内心是很敏感的,小时候回家希微就能觉察出父母待自己和兄长的不同。她看着母亲有些唠叨地骂哥哥,忽然很羡慕,那是一种很亲密的状态,就像有时候自己和师兄淘气的时候,会被师父一人一掌然后关在房间抄书。

    八岁那年,她的修为小有突破,并且可以使出简单的法术时师父带她回了家。那天家里来了许多人为爷爷过寿。她穿着清虚道长从山下镇子里买的花裙子,被一群小朋友嘲笑,陆飞雪瞪了她一眼,跑过去拉着陆清明说,“哥哥,她的衣服好土哦。”有人问他们,这是谁的时候,陆清明冷漠地转过头说了句,不认识。

    幼小的希微被一群人围观,看着那些小朋友穿得衣服,再看看自己肩上的一朵劣质丝绢做的花,心中很受伤。她虽然小,却能看出来他们的衣服与自己身上的有着天壤之别,优质的布料,精准的裁剪,虽然是童装,却十分大气。希微的微笑有些僵硬,她没说什么,笑着跟他们道别,然后跑出去拉着师父就要回清一观。

    回到观中,清虚道长看出她的失落,拍了拍她的头,“希微,人世间有许多的修炼之道。师父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憋在心中并不是修炼,只有你将它抒发出来,才能真正的领悟。有些事情,经历过之后才能看开。你明白师父的意思么?”

    希微睁着水漉漉的眼睛,摇了摇头。清虚道长长叹一声,“哎,我跟你这个小丫头说这么高深做什么?”

    徒弟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清虚道长十分忧伤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之后说道,“不就是几件衣服吗?等着,师父给你去买!”

    然后就拉着他们师兄妹二人到了市里,开启了购物狂模式。当清虚看到希微自己选的衣服时,不禁满意得点点头,“孺子可教也,为师这几年对你的培养没有白费。”希微并没有上过学,她的启蒙老师都是清虚道长一人担当,不仅教她琴棋书画,还教她学校里开设的课程。清虚是个全才,他希望自己的弟子也能和他一样。

    然而希微琴棋书画中,棋书画样样都是得了他的真传,只有弹琴,能惊得十里之外的鸟从树上跌下来,每次她一拿琴,就能听到希恒地哀嚎声:“师父,救命啊!师妹她又要弹琴了!”

    师徒三人提着大包小包回了清一观,清虚看着希微,意味深长地说,“希微啊,有时候为师想,咱们出家人不讲究这些吃啊穿的。可是为师错了……”

    希恒拿出一件衬衣来,笑着说,“啊,原来师父你这么有钱呐。”清虚斜他一眼,后者立刻站好不言。

    希微迷茫地看着自己师父,清虚继续说,“道者修心,修的是一颗红尘中百炼成钢的心。希微你自出生便在观中长大,虽然一心向道,然而却从未经历过红尘种种,没有经历又怎能说放下?只有历经人世种种,尝遍世间百味,经历过‘放不下’和‘执着’之后才能体会到何谓‘修心’。”

    希微若有所思,她向来聪慧,师父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很高深,却让她觉得自己以前过于狭隘。

    清虚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人世间的事情本来就纷繁复杂,最重要的是保持一颗不变的心,以不变应万遍才是真正难做到的。”他拿起一件衣服,“你生来富贵,这些衣服原本就是你该穿的。可你要记住,几件衣服的价值并不能说明什么,他们穿得起,你也穿得起。只是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自己穿了什么而感到自卑或是骄傲,你穿过这些之后就明白,不论是锦衣还是麻布,都是为人所穿的。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一个人若是自身魅力出众,即使一身布衣,也是难掩其风华的。”他这是在用衣服的道理教她宠辱不惊,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希微点点头,“师父我知道了,可是我也并没有觉得他们穿得有多贵就好了。”清虚一愣,“哦?”

    小丫头拿起一件裙子,对清虚说,“我只是觉得,他们有些人穿的衣服比我的好看,可是和他们不搭。”清虚笑了,“你还知道什么搭不搭?”

    希微点点头,“嗯,就像作画一样,每幅画都要有一个自己的意境在里头,不仅要好好配色,如何布局也十分重要。就好比画山水的时候,不能画个仕女在上头,不然整幅画的意境都叫破坏了。”

    清虚笑得合不拢嘴,他一直很赞叹希微的天赋,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眼光,实在是让他感到骄傲,要不是他教得好,怎会有如此出众的小姑娘呢?

    希微拿起一件衬衣,走到希恒面前,“你们看,这件衬衣就很配师兄的意境。而今天他们有些人,明明没有意境,却穿了这样的衬衣,就像一幅白描,却追求刻意和雕琢,看起来呆板阻涩……真真叫人看着难受。”

    清虚愣了,希恒也愣了,明明是个小人儿,说的话却像是一个老辣的艺术批评家。清虚道长笑了,“真是乖徒啊,为师误解你了。”他以为徒弟是因为衣服的价格而失落,却没想到希微年纪小小如何知道价值的多少呢,她只是凭借自己一颗质朴的心表达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而已。

    希微甜甜一笑,拿起剪刀将自己肩上的那朵绢花小心翼翼地剪下来,然后贴在裙角。原本俗气的裙子立刻生动起来。这是希微第一次展现出自己对服饰搭配的天赋,而从这一天起她的毒舌技能似乎也被点亮了。

    希恒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花花绿绿的封面让清虚道长觉得眼睛有些花,他看向希恒,“这是什么书?外头的杂书要少看。”希恒扬了扬手中的书,“诶,师父,这是介绍西方的星象学的书,跟咱们的星宿还挺贴切的呢!”

    清虚挑眉,“哦?讲讲?”希恒翻开内页,“我记得师妹是九月二十日生的?”希微点了点头,“是啊。”

    希恒开始念,“处女座,理智谦虚,性格谨慎,追求完美……”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云雀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想起师父昔日的教导,希微一向冷清的面容有了些温暖的笑容,也不知道师父这些天去忙什么……她思考着,行至山顶的观中。

    位于山顶的道观虽然不大,但胜在幽静。几月不住,已经有不少积灰。希微拿起笤帚慢慢清扫,扫到后院,发现那棵老银杏树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希微一惊,头皮都麻了,心里默念:不会是老鼠……不会是老鼠,然后走过去……

    愣住了……

    一只浅灰色的小鸟,躺在地上,它不停地挣扎着,却始终站不起来,身上有许多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攻击过一样,绯红色的小嘴,嫩黄的腹部,是一只小云雀。它看到希微,叽叽叫了几声,眼神十分无助可怜。希微的心就像是被撞了一下,她轻轻走过去,看着它,柔声说道:“你受伤了吗?”然后慢慢得将这只鸟从地上捧起来观察,它很乖地躺在希微的手中,右边的翅膀无力地垂着。

    希微将这只小云雀抱回屋中,放在桌上,用沾湿的棉花轻轻擦去它身上的血迹,然后抬了抬它的右翅,发现这只鸟的翅膀基本算是废了。希微看着它单纯而惊慌的眼神,轻轻抚了抚它的头,“不怕,等我师妹回来了,让她给你看看。”她就像在跟人说话一样,声音平稳而冷静,而那只小鸟似乎也听懂了她的安慰,渐渐平静下来。

    希微用棉布缝了一个小垫子,将它轻轻放在上面,又用硬纸板和纱布将它的右翅固定住,然后将三七混在水中放在小碟里让它喝。

    这种云雀十分通人性,似乎知道希微对它好,一直很安静很配合,最后还用一种很感激的眼神看着希微。

    希微收起手中的纱布,觉得今天精神有点错乱,一只普普通通的鸟竟然能如此通灵,它竟然会有表情,简直刷新了她的生物常识!她将小云雀挪到靠窗的桌子上,这里宽敞且通风,不怕它摔下来。之后就听到它“叽叽”叫了两声,“谢谢你!”希微脑中忽然冒出这样一句,她惊讶地看着它,一人一鸟就这样对视,明明是普通的鸟啊,身上并无妖力,怎会让她听懂它说了什么?

    一定是我的幻觉,幻觉!……希微轻抚额头,重新去睡一觉就好了,她安慰自己。

    ……

    在山中休息几日,小鸟渐渐能站起来了,只是右边翅膀始终不能抬起来,它很着急地拍着翅膀想飞,希微怕它摔,将它放在地上。

    小云雀拼命拍打着左翅,然后往上一窜,“啪”跌倒在地……“噗嗤”,希微看着它拙计的模样笑了,小云雀抬头看她一眼,十分幽怨……继续试飞,然而却一次次地跌在地上。它放弃了,耷拉着脑袋,看也不看希微。

    希微替它惋惜,翅膀对鸟的重要性也许人并不能明白。有些骄傲的鸟,如果折了翅膀是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活着,它们本是上天的宠儿,生来就可飞翔,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神话中有记载,凤凰一族,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传说虽然有夸张,但也从侧面反映了鸟类骄傲的性格。

    她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她知道它很骄傲,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就说:“一次不行就飞两次,两次不行就飞三次,总有能飞起来的时候,我陪着你……”小云雀抬起头看着她,阳光下的希微,穿着青色的道袍,洒脱而飘逸,唇角的微笑充满了鼓励。小云雀似懂非懂,慢慢得没有了之前的沮丧和失落。

    她找了一个小纸盒,将云雀放进去,然后抱着它回家了。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妖尊的声音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希微抱着盒子走进大院之中,看到从自家门口走出来两个人,是陆清明和陆飞雪。希微对他们一笑,走到房前的小院中。陆家的房子是一个两层高的独栋,外墙是灰色的,自带前后两个院,门前栽着树,从院门到房门铺着一条红砖小路,再无其他装饰,看上去十分低调。

    希微路过他二人时,陆飞雪看到盒中的云雀,她问道:“你抱一只鸟回来做什么?烤麻雀么?”希微停下来,侧头看去,嘴角凝起一丝冷笑,眼神中的冰寒之意吓得陆飞雪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这么看我?”

    希微看着她说,“家里吃不饱么?还是说爸爸妈妈虐待你了?见什么都想吃……”陆清明皱了眉,看了她一眼,“她不过是开个玩笑。”

    希微冷哼一声,“真好笑啊。哈哈哈……”她一步一步走到陆飞雪面前,看着她说,“中元节快到了,鬼门大开,三妹小心点,别让什么东西给缠上了。”陆飞雪退到陆清明身后,抓住他的衣服,小声说,“哥哥……”

    陆清明拦住希微,“陆希微,胡说也要有个限度。”

    希微退后一步,歪着头笑得十分无辜,“我也不过说了个玩笑话。”对着陆飞雪眨了眨眼,然后转身进屋去了。

    陆飞雪脸色十分难看,跺了跺脚,“哥哥你看她,整天说这些。”陆清明拍了拍她的肩,转头走了,陆飞雪连忙跟上。

    希微晃到客厅,陆家人都不在,只有阿姨在楼上打扫卫生。希微钻到储物间,拽出一个大箱子,十分开心得给云雀换了个豪宅。

    她将它安置在阳台,又从厨房翻出来一些粟米喂它吃,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进屋换了一身便装。

    拿起一本书,躺在爷爷的藤椅上,看了会觉得略困,便将书搭在脸上,闭目养神。

    “姑娘,你也是我羽族中人吧?”耳边响起这样一句,希微没有在意,身体更放松了些。每天听听人界的家长里短,或者妖魔两届奇怪的事情,她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都有了抵抗力。不过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神仙的声音……不过也对,神仙是需要敬仰的,如果声音都被她听到了,那神秘感都被破坏了。那声音婉转动听,继续说,“可你瞧上去,也不太像是神族呢。姑娘,你到底什么来头?”

    希微烦躁地坐起身,脸上的书“啪嗒”掉在地上,烦死了,自言自语很有意思吗?别人都不搭话,快歇了吧。希微在心里吐槽,俯身把书收起来,搭在腿上,继续躺下小憩。

    那声音歇了,可耳边又响起了另外的声音,“兄长,你到底要在人界停留多久?”这次是一女声,过了良久,又听到一个温润的男声说道:“长依,我想就这样默默看着她。”诶?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希微蹙眉。

    那女子继续说:“兄长你若是有意,索性告白,如今这样有什么意思?”那个熟悉的声音叹息一声,“听说思幽不见了?”那叫做长依的女子回答,“是的,我说你堂堂妖尊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希微坐起身来,一指敲着扶手静静思索,咦,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希恒师兄的?她摇了摇头,希恒师兄是妖尊?然后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怎么可能!他和她从小在一起长大,熟悉对方的习惯爱好性格,希恒温柔细心,默默照顾着她,也暗恋着风阮青不敢表白。妖尊?别闹了,哈哈哈,他要是妖尊,那我还是魔君呢……

    所以这位妖尊,大概只是和师兄声音很相似吧……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女娲后人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锦城往西偏北一千多公里的地方,是著名的修行圣地南山。这里隐居着许多的修者,虽然生活清苦,但他们都坚持留在这里,只因此地钟灵毓秀,灵气充盈。

    清虚道长手持拂尘,神色如常,只是眼中透出些焦虑。静虚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其实在地理学上,南山是一片山脉的合称,除了位于长乐市郊区的主峰南山,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山岭延绵两千多公里,西起太子山,东至言清山。其中也有许多的险峻峭峰,而清虚和静虚现在所在的地方,则是被人称为“鬼见愁”的一处小峡谷,位于南山山脉的西边。

    这是一个天然峡谷,两边皆是高峰峭岭,峡谷被山峰和原始森林所包围,有着各种奇怪的植物和动物,“鬼见愁”是其中最狭窄的一部分,两边的山峰中间部分向内挤压,山顶处却散开,形成一个奇怪的y型峡谷。这里地理环境也很诡异,山上是季风气候明显的原始森林,而山下却是陆地气候才会有的各种灌木丛。许多南山特有的“齐花蛇”则盘踞在这些灌木丛中,夜晚的时候,有风吹过时,峡谷就会有各种声音,像是婴儿的哭泣,又像是野兽的吼叫,寻常人平时根本不敢来这里。两人却丝毫不惧,脚步很轻快,不多时,便走到“鬼见愁”最狭小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这里十分逼仄,石缝中有许多毒蛇,岩石被风雨冲刷成刀剑状,一块块排列着,密集恐惧症患者若是看到恐怕要晕过去。

    清虚道长停了下来,他弯下腰捡起一块巴掌大的岩石,红色的石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而两位道长的神色都变了。

    “这是炎华洞的石头!”静虚道长开口,清虚叹了口气,将那岩石扔在地上,“师妹,咱们可能来晚了。”

    ……

    “风姐姐,你们女娲一族是怎么样的?”风阮青与言若那日与希微辞别之后,就腾云向风陵而去。那里是女娲大神当年归隐之地,也是女娲一族在人间的居住地。现代人都以为神族只是传说,却不知道神族其实就在他们身边。

    女娲一族十几万年来一直留在人界,从未离开过。只不过所在之地有结界守护,凡人无缘得见而已。

    言萝看着沉默的风阮青,感觉有些尴尬便开口问道。

    风阮青笑笑,“没什么不同,你别害怕。”言若听出她似乎有心事,便再未开口,二人一路沉默地飞向风陵。

    然而到了风陵,风阮青却停了下来,她双手结了一个十分繁复的印,对言若说,“你进去吧,结界对你没用了。”言若闻言转头看她,“您不进去么?”虽然只是在风陵边,她却能感受到透过结界穿越而来的那股圣洁的力量。

    风阮青摇摇头,“你进去之后,会有人来接应你,不用太担心。我就不进去了。”说罢便目送言若穿过结界,消失不见。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回到锦城。当初为了好玩,避开大祭司从风陵中溜出来,而后被发现。大祭司月溶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也觉得好玩,却没有让她回去,就这样放任她在人界游荡四百年。

    当年上古各族的大神包括女娲娘娘寂灭之后,她的祖先风尹便出生了还继承了女娲大神大部分的灵力和法力。女娲一族包括当年的神卫,护法以及祭司,还包括当年女娲造人时被灌注了一部分灵力的族人,他们都被冠为“风”姓,世代流传成为女娲一族。然而风尹在神魔之战之后,由于灵力衰竭而亡。

    之后几千年,女娲一族都在等待第二位传人的降生。一千多年前风阮青出生,女娲一族又有了大神的嫡系传人。说起来,她与风尹都是由未婚的年轻女娲族姑娘所生,她们因感受到大神灵力而孕育出新的传人,而这两位传人则都被称为“少主”,因为女娲族的人们坚信他们的大神女娲娘娘只是归隐,总有一天会回来。

    女娲一族的使命便是守护人界,虽然她有族人,可身为嫡系传人,身边却并没有多少可以亲近的人。这些年她在人界学到许多东西,四百年来,她当过权倾天下的宰相,也做过皇后身边的女官,当过厨娘,干过行脚商人,看尽世事变迁,也看透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她对月溶说,“神生漫长,不找点事做,怎能度日呢?”

    十几年前,她在昆仑山遇到现在的师父——静虚道长,静虚道长一手精湛的针灸惊艳了风阮青这个在人间游荡了几百年的神,最终拜在她门下。

    其实这些年来,师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吧,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风阮青第一次见到希微,还惊讶了一番。因为当年她曾在神界出入之时,看到过一个人的画像,那上面的人,眉眼与希微十分相像。可据说画上那人已经元神俱散两三万年了,而且细看希微与她还是有区别的。画像上的人虽然面带微笑,可是举止雍容华贵,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悲悯和冰冷,似乎拒人与千里之外。希微却是温柔可亲,性格洒脱不羁,远没有画像上那人的威仪深重。

    这几年她越发不愿意回风陵,只因她更愿意与同门两位师兄师姐待在一起。而且,风陵中处处是风尹的痕迹,她看到这些不免就想起她当日的结局。

    “你身为女娲后人,一定要避开人世间的那些儿女私情。”月溶神色严肃。

    风阮青点点头,可后来她发现点头太容易,做起来太困难。什么时候起,对身边的人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呢?

    ……

    京城之中,乌金西坠。陆家人都没有回来,阿姨看着希微有些窘迫,“他们今晚都去赴宴了。”阿姨很不解,明明陆清明走之前看到希微了,却为何没有叫上希微。

    希微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去煮碗面好了。”阿姨连忙说:“我帮你煮吧。”

    希微摆摆手,“不用,我煮多点,咱们一起吃吧。”然后就进了厨房,她速度很快,烧水下面,切点蘑菇和小青菜下进去,捞出来过一遍凉水,放在碗中,最后再淋上一点芝麻油和辣椒油,简单的素面就做好了。

    清虚道长培养弟子是全方位的,所以做饭这种事情对于希微来说不能更简单。每天简简单单的两顿饭,也是很考验人的耐心与细心。

    她将面端出来,还没开吃,就听到电话响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唯梦闲人不梦君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夜空之中,星辰璀璨。

    希微背着手站在院中,抬头看着星河,心中却微有波澜。之前是风阮青打来电话,告知希微她和希恒如今都在锦城,而两位师父则不知所踪,问她可有消息。希微心中有些苦涩,这些年她听到那么多声音,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身边最亲近的人的声音。

    不知道师父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

    西岭国帝宫之中,高高的观星台之上,站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她神情淡漠,眼神冰凉,银白的头发垂在腰际。

    女子双手放在胸前,结成复杂的印结,口中默念着咒语。过了良久,她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中如玉带的银河,转身离去。

    沧澜殿内,长影灯下,人影幢幢。有一个身影在灯下,似在等待。

    她进殿看到那人,先是行了一礼,之后询问地看向他。

    那人身形有点单薄,一袭宽大的玄色深衣,一双有些瘦却十分修长的手藏在袖间,腰间仅有一枚玉佩。他看到银发女子,笑了一下,端是丰神俊貌,玉骨诗神。

    女子有些愣怔,昔年里风流倜傥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稳重沉着的太子殿下,不变的只有他俊美的容颜,只是眉梢眼角都和她那么相似。

    男子开口,嗓音带着些疲惫,略微有些沙哑,“少晨,我梦到她了。”

    女子正低着头看自己的手,听到这句抬起头看他,手微微颤抖,“我……这些年,我梦到过她无数次。”她转过头,不想泄露自己的心情。

    男子跪坐在榻上,抬手抓起一把案几上的棋子,又扔了回去,“三万年来,我从来没有梦到过她。当年母后为了大义,神魂俱灭。而后又是她,长生不死又有什么用,连自己的亲人都守护不了。”

    女子走过去,跪坐在他对首,语气凄然,“至少能替他们继续守护着……”她顿了顿,随即说道:“殿下,魔君白玄那边……”

    太子本来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一丝愤怒,他嘴角带着丝嘲讽的笑,“怎么?他想做什么?”

    她双手交握,低着眉,“妖界的思幽琴不见了,想来是和他有关。我也是刚刚才得知,并不能确定。”

    此时,门口有声音传来,“大祭司,玄清殿中有异动。”——是她的下属在报告。

    她起身,询问他,“堂兄与我一起吧”,他点点头,起身与她一起行至玄清殿。

    这位被唤作“少晨”的女子是神界西岭国的大祭司,也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堂妹。她生来就一头银发,这意味着她是天定的祭司。上一任大祭司离世之后,少晨继任。身为祭司,生来就肩负一国的监督者和守护者的责任,他们看得见过去,也能预示未来。神界每一族都有自己的祭司,他们都承担着守护全族兴衰的职责,也要管理族中各种祭祀事宜,可与此同时,他们却必须承受着身为祭司的孤寂和清冷,因为祭司不能成婚。

    玄清殿是她每日工作的地方,也是西岭国举行祭祀的神殿。二人来到正殿,少晨走到神像后,看到一团紫红色的光芒在“月池”上闪动着,她心下诧异,而太子此时也来到月池旁,看见此景象,面色疑惑。

    月池是西岭国最神秘的地方,少晨可以通过月池看到关于未来的启示。此时,平日里平静无波的池水中居然出现了小小的涟漪,而月池正中央居然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怎么回事?”太子问道。

    少晨闭着眼,凝聚着灵力,手中不断掐诀。她语气比方才更冷,不带任何感情,“青晶玉,云雀,狐妖……”

    之后睁开眼,神色有些疲惫,“我只能看到这么多……”

    太子神色莫辨,挥了挥手,“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了。妖界那边无需在意,魔君……”他犹豫片刻,本想说亲自去一趟离都,可身为太子他并不能随意离开西岭。

    少晨看了看他,“我去一趟,也好确认。”

    “也好,你小心行事。”太子没有再犹豫,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

    人一走,少晨就跪在月池边,眼神中闪着点晶莹的光,“九转石……还有九转石,她是风尹的转世!”

    她静静地跪着,曦和啊,你有没有转世,如果有的话,在哪里?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兄妹暗争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翌日,希微起得很早,每日晨间的功课就是打死她也不敢忘。记得当初还小,十分贪睡。可清虚道长要他们每日在太阳未升起前就起床做早课,希微只觉痛苦不堪,思考良久,终于在某个夜里,拿了浆糊和黑纸将清虚道长的窗户贴起来。

    可年轻人太无知,清虚岂会因为看不到外边的晨光就不起床,每到了时辰,他便会自然醒来,这已是多少年的习惯了。结果不言而喻,希微还同自己师父狡辩,“师父,修行讲究清静无为,这个无为徒弟参透就是放任自然,那么现在的自然就是徒儿想睡觉。”清虚道长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旁边的希恒打了个寒颤。

    你问之后?之后就是希微和希恒被饿得眼冒金星,而他们的师父则入定三天,不仅不给他们做饭,连厨房也一道锁了。之后清虚道长笑的十分和煦,对他们说,“咱们道家还讲究辟谷,希微你也说了要清静,五谷皆为浊物,为师琢磨着不可用浊物扰了咱们的清净,所以你们感觉如何。”

    希微仰天长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师父啊!”她扑过去抱住自家师父,“徒儿错了啊!”清虚摸着她的头,“错哪儿了?”希微一把鼻涕一把泪,“师父啊!徒儿哪都错了!徒弟实在不该歪解我道家经典啊!”

    清虚拍了拍她,“小丫头,你若想多睡一会,直接同师父说。绕了这么一个圈子,花言巧语,企图蒙骗师父。哼,你以为别人都比你傻?要想修道,要先做好一个人,人品和道品同等重要。你们师兄妹二人,将《清静经》每人抄十遍。”

    希恒在旁边默默流泪,为什么每次躺枪的都是我……嘤嘤嘤……

    清虚心中明白,太过聪慧的孩子,如果不悉心引导,很有可能走向歪路,他赞赏希微的聪慧却又担心她自恃过高,只有这样,不时敲打一番,才能让她认清自我。

    ……

    一套师门的”凌空剑法“之后,希微鼻尖带汗,脸颊微红,一双明眸带着些笑意。陆清明从楼上走下来,从阳台出来,他穿着家居服,没了平日里的那般冷漠,也许是刚睡醒,还带着些慵懒。

    希微笑着打招呼,陆清明点点头,“前几日,醉春风的事情,你为何刚好在那里?还穿成那里女招待的样子?”他回来之后想了很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今日趁着就他们二人,索性问清楚。

    希微收好剑,“这事说来话长……”她早已准备好一套措辞,慢慢道来。只是隐瞒了自己的部分,大概讲了张春华求到风阮青那里求救,所以风阮青才来京城找她。之后的事情,陆清明也大概清楚了。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可希微却十分坦荡地看着他,神色自若,气定神闲。

    陆清明靠着椅背,双手交握,眼神中有一丝警告,“希微,你虽然不在家中长大,但你始终姓陆。爷爷年纪大了,经不起多少折腾。而父亲如今身居要职,多少人都盯着他,我们作为晚辈,虽然不能帮上多大的忙,但也要记得不能给他们添乱,你知道么?”

    希微拂了拂袖,笑得风轻云淡,“我始终没有忘了自己身上流着陆家的血,父母的恩情我会记得。不过,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添过乱。我晓得哥哥不喜欢我是出家人,等师父归来,我便回观中,保证不碍事。”她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只是眼中带着些失落。

    说罢,便进了屋,留着陆清明一人坐在院中。

    用过早饭,希微就接到了从锦城打来的电话,清虚道长终于露面了。他吩咐希微尽快赶过去,再无他话。

    希微心中总觉得自家师父没了往日那般轻松,心事重重得同父母道别,又将那只小云雀托付给母亲,便上路了。

    却说在锦城中,清虚道长和静虚道长分坐茶桌两旁,二人久久无言。最后清虚开口,“这些年,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些事确实该让他们知道了。”

    静虚道长正在分茶,面前的香炉中还点着沉香,烟雾缭绕中,她的面容有些模糊,“阮青这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可她也是师门中人,不告诉她有些说不过去。希微嘛,你不是当年没算清楚她的命格吗?”

    清虚道长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叹道,“她的命格实在是奇特,我算不出来处也算不出未来,仿佛有什么遮掩着。只是当年依稀窥得,她与我有些缘分这才化她出家,不过这孩子确实是个异类。”

    “怕什么?异类又怎样,这天道之下,人妖鬼魔还能有什么不同?”静虚道长笑了笑,将一盏茶递给了清虚。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希微这孩子表面上看起来乖巧懂事,却十分得有自己的见解和主意,且十分聪慧,不得不说这两个徒弟真是比我当年好太多。我几十岁上才学成的东西,他们现在就能学会。哎……可有时候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啊。”清虚道长看起来有些忧郁,手中握着茶盏却不印,只看着茶汤叹道。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我担忧再多,路还是要他们自己走。”静虚品了一口茶,缓缓地说,“咱们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师父当年留下一个烂摊子撒手不管,这些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说,现在想太多也没用。”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掌生册·离生水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暗红色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河床两岸开遍了红色的曼珠沙华,无叶的花儿成片地开着。热烈而浓郁的红色,就像业火一般燃烧。河的左岸是一座繁华的城,如果忽视奇怪而又诡异的氛围,那么一定会以为这里定是人间寻常的一座城而已。

    栉次鳞比的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吆喝着的小摊贩,还有看守城门的守卫。明明是一派繁荣之象,可这里,却是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城外是暗红的忘川河,河岸上是象征着死亡的彼岸花。明明城中的人都是已经死亡的鬼魂,却偏偏要仿照人间,营造出一副热闹的景象。

    纪樊音站在城楼上,惨白而削瘦的面颊带着些病态的潮红,他的双手按在城墙上,骨节凸起。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扎着一双马尾,面色同样苍白,与纪樊音不同的是,小女孩多了一点人气。

    “阿九,你说当初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纪樊音身披着曳地的黑绒披风,语气淡漠。阿九抬起头,眼神十分纯净,“爹爹,阿九要吃糖!”

    他俯身下去抱起小女孩,语气温和,“咱们回家吃去。”说着就下了城楼,走到一间民居前,推开门进去了。

    这是一座简单的小院,三间屋子环抱向南,正屋前有一颗橘树,可树叶十分稀疏。院中有口井,井边放着一只木桶。橘树下,有一个石桌并几个石凳,整个院子洁净整齐。

    纪樊音将小女孩放在地上,说道,“阿九乖,自己去吃糖吧”,小女孩笑着跑进屋子。而后,又有一黑衣男子入内,他低着头,声音十分飘渺,“主上,听说妖界的思幽琴丢了。”纪樊音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可知何人所为?”

    那男子低着头,“并不知,只是据说妖尊消失了十几年,如今妖界主事的是他的妹妹。现下发生此等大事,也没能让他露面。”

    纪樊音掏出一方月白的丝帕,擦了擦手,“失踪?他们怎么闹都跟我们无关,反正死了的都要来我这里,呵呵……”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平静之中有一股令人胆颤的寒意。

    纪樊音抬起头,看着鬼界万年不变的黄昏,“哎,太无聊了啊……当初也就殷曦和在的时候,还有点乐趣,如今这日子越过越回去了。”

    他摆摆手,那黑衣男子退下。纪樊音看着院中的橘树,眼神幽暗,“小曦和,我亲手杀了他,是不是让你恨我入骨?可我自己也恨自己啊……”

    他走出民居,慢慢走到癸楼前,守卫见到他忙行礼,纪樊音神色漠然,步入楼内。

    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走过来,“老身给鬼君请安。”声音嘶哑,还带着些颤。纪樊音抬了抬手,“不必如此多礼。”

    老者抬起身子,“鬼君今日前来,可有要事?”纪樊音看着楼中无数跳跃着的烛火,神情变得十分诡谲,语气幽然,“近来人间可有异事?”

    老者想了想,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有这么一件,也是这最近十几年发生的。十九年前,京城有一女降生,掌生册上记得十分清楚,可这癸楼中竟然没有她的离生水。让老身十分不解啊。”

    鬼君的恶趣味十分多,天地之间最大的数为九,鬼君却将这个六界中最神秘的的楼取名为癸楼,癸在天干之中对应十,所以癸楼也可被称为十楼。这本明明记载生死时辰的竹简,偏偏要叫掌生册;明明是象征人活着而燃烧的烛火,偏偏要喊离生水。跳动的火焰映着他的脸愈发的森白,纪樊音拿出丝帕,捂着嘴咳了两声,“哟,这是神界哪家的下凡投胎到人间了?”

    老者摇了摇头,“咱们鬼界,掌六界死事,虽然神魔二族历来难测,并不在掌生册中。可离生水乃天地初劈之时便有的,按说即使是神族下凡,这癸楼也会有其离生水。可现在掌生册只有此人生辰,却无死时,也无此人前生和未来的记载;癸楼更没有此人离生水,实在看不出什么来路啊……”

    纪樊音将帕子收到袖中,“这么多年,六界中没有离生水的,只有女娲族的传人吧。呵呵,有意思。咱们慢慢瞧着,说不定啊,还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

    ……

    希微在飞机上一觉醒来,心中奇怪,“鬼君?离生水?这又是什么东西……”最近听到的东西,还真是越来越诡异了。她看了看表,大约还有十几分钟就要降落,便又闭目养神。

    “哎,今儿恐怕又要晚了……”

    “塔台传来消息,锦城机场流量控制,无法降落。”

    希微睁开眼,不由说出声,“要晚点?”她旁边坐着一个胖子,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诶诶,别乱说好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机上广播,“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十分抱歉地通知,由于前方机场流量控制,我们的飞机无法按时降落……”

    那胖子一幅见鬼的表情看着希微,“真是乌鸦嘴啊……”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情愁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留园之中,师父们在房中说话。风阮青站在外边花藤下,拿了杵臼捣药,希恒在一旁看她,眼神有些迷离。一缕青丝轻轻垂下,女子的侧颜十分美好,看上去温婉可亲。希恒走过去,帮她把垂下的发别至耳后。

    温热的指尖触到风阮青的耳廓,希恒连忙收回手。他移开眼,不说话。风阮青狐疑地抬头看他,“希微要来,你不去接她么?”

    希恒垂目,“你同我一起去么?”风阮青楞了一下,“我去?我去……”希恒有点尴尬,“阮青,你说什么?”

    风阮青将手中的药杵一扔,“这么多药还没做好,我去了谁帮我做?”希恒脾气很好,“那我也不去了,我帮你。”

    风阮青睁大眼睛,“诶,不接你的小师妹了?”希恒的眼神变得有些严肃,“阮青,希微是我师妹,你……也是。”

    风阮青听着话音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如何接话,还是专注捣药吧。

    希恒的眼中有些哀伤,他看着风阮青,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这边希微下了飞机,她走出闸口,却发现附近有一股不同于人的气息,出于习惯她停了下来微微闭眼想探究一下。

    然而在她凝神之时,那股气息已经不见了。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跑过来撞在希微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女孩连忙道歉,希微看过去,女孩大约十七八岁,眼睛大大的,十分有神,一头利落的小短发,只不过发质不是很好,微微发黄。

    “没关系的,你赶飞机?”希微笑着摇了摇头,那女孩神色有点慌张,向后看了看,“没有!啊……不是,我先走了!再见!”说完便往前跑去。

    还未等希微回答,就跑远了。

    “白芷”,风阮青头也不抬,十分专注地捣药,希恒将白芷递过去,微微有些心疼,“我来吧,这个太费力了。”

    风阮青摇了摇头,神情很专注,“你控制不好力道,这个可不是有蛮力就能做好的。”可是说完她就笑了,希恒这般温柔的,还真和蛮力搭不上边。

    她抬头,眼神正好落进希恒眼中,他殷切的眼神中带着些温柔和宠溺,风阮青停下手中的活,一时之间有些痴怔,耳尖微微泛红。

    两人并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对视着。

    “咳咳……”一声清脆的咳声让风阮青差点将手中的药杵扔了,希微站在门口神情暧昧地看着两个人,“你们……”

    希恒神色如常,“你来了?路上可还顺利?”风阮青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希微走进来,“还好,师父呢?”风阮青指了指正屋,很小声地说:“在里面和我师父说话呢!他们两个人的脸色都好可怕!”

    此时,清虚道长的声音传来,“是希微到了么?你们都进来吧。”

    ……

    魔界离都,一位银发女子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周围的人都看着她却无人敢上前搭话。只因这少女竟然是魔界中难得一见的神,所以被魔界的民众争相围观。但少女面若冰霜,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纵然一个神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的魔界,也无人敢上前阻挡她。

    这些年,神魔两族经过休养,渐渐恢复了“归元之乱”前的那般宁静。两族虽然没有握手言欢,但却再无纷争,维持着一种十分微妙的和平关系。近些年,两族之间居然也有贸易互通之势,海外十洲也成了一些魔族喜欢探访的地方。但却很少有神族踏访魔界。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白袍的儒雅青年亲自来迎接这位神族女子。有心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君上身边的大长老司冉。

    司冉拱拱手,“殷祭司!”

    殷少晨常年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她微微颔首,“白玄呢?”

    司冉把身子放低,“殷祭司请入夜宫,君上知道您来了,就派了在下迎接。”

    殷少晨面无表情,“有劳了。”说罢便跟着司冉往夜宫而去,司冉内心泪流满面,这祭司不仅神情冻人,语气冻人,即使站在她身边也能被她散发的寒气所冻伤。

    璃光殿中,白玄坐在大殿正中的椅子上,看着阶下站着的殷少晨不禁有些恍神,若她还在……

    殷少晨轻施一礼,开门见山:“白玄,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白玄右手中握着一只小而精致的白瓷瓶,他摩挲着瓶口,眼神一黯,“我能打什么主意,不知大祭司前来所为何事?”

    “呵呵,那妖界的思幽琴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就不见了?听说前两日,你又打伤了栖佘族的主上?我记得,魔界的连山灯就在栖佘族来着……”殷少晨语气冰冷,神情更冷。

    “我魔界的事,就不劳大祭司您费心了吧!”白玄被她呛声也不恼,他懒散地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整个人都斜倚在靠背上,看起来十分漫不经心。

    “白玄,你想做什么我不管,可你不要再用曦和的名义去生事!曦和生前,与你之间的种种恩怨已经一笔勾销。现如今她已,她已魂飞魄散,你居然还要用她拿挡箭牌来成全你的野心?你当我西岭就那般好欺辱?白玄,你不要太过分!”殷少晨虽然有些愤怒,神色却还是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她看着白玄的眼睛中燃烧着怒火,想把他烧死不算还要鞭尸。

    “呵呵,说得好!殷少晨我告诉你!”白玄起身,殷少晨微微眯起了眼,这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极其霸道又十分具有威胁性,一直以来,白玄都以一种温和的态度对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一面。

    他走下玉阶,居高临下地看着殷少晨,“曦和是怎么死的?不就是因为你们神界的人一个个口中说深明大义却都懦弱无用吗!她就是为了救你们这些懦弱无能的所谓神族才那样做!我如今要做的不过是让她回来!可你们呢?堂堂西岭国,居然连自己的帝姬都不敢救?真是笑话!”

    殷少晨冷笑一声,“曦和所做的不过是她自己所选,回来?元神俱散的人要怎么回来?你以为收集神器便能救活她?我倒要看看,手眼通天的魔君如何能救活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人?若是成了,西岭国上下还要感谢魔君大人呢。”

    说罢,也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走到离都的街上,看着热闹的人群,远处夕阳西下,看着晚霞,殷少晨心中十分苦涩,“曦和,你傻不傻?”此时,有一群不长眼的魔界纨绔看到殷少晨,顿生调戏之心。

    “看看啊,这是哪里来的神界小娘子啊,这般俊俏,怎得头发全白哟,是不是想你哥哥我想的呀?”一个身穿形容猥琐的青年先走上去,然后就听到“啊!”的一声惨叫,那魔族青年已经飞了出去。

    这一群纨绔看去,这还了得,嚷嚷着就要跟殷少晨动手。

    殷少晨冷笑一声,一抬手便是一团焰火,“不想死就尽管来”,众人一看,皆是一震,这幽冥之火乃为神族祭司最擅长的法术,这火焰落在身上,修为低一些的会被烧得连渣都不剩,即使修为高深也会被其灼伤灵魂。虽然只要是祭司都会这法术,可使出来有多大的威力就要看各自的修为了,焰心为绿最弱,中度是蓝,而殷少晨手中的火焰竟然是第三层的紫色,这要被沾上一点点,恐怕就要被烧成灰了。

    见识到殷少晨的本事,众人连忙散开。

    少女冷笑一声,收了术继续往前走。

    而璃光殿中的白玄却呆立在殿中,司冉使劲弯腰低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殷少晨的话戳中了白玄心中最痛的隐秘,“曦和啊,曦和……”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白瓷瓶,眼角有一丝水光闪过。

    他苦笑着,“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回不来了对不对?三万年了,整整三万年了……”

    司冉看着白玄,心中亦是无限感慨,那西岭国的帝姬还真是上天入地难得一见的真君子,不……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个总是面带微笑,喜欢穿着繁重衣袍的少女。虽然年纪不大,行事却十分老成,对自己也真能下得去狠手。若不是她,君上当年恐怕就要死在回川了。

    哎,造化弄人啊!司冉长老在心中叹道,只觉得自己再这般操心下去,也要与那大祭司殷少晨一样,少年华发了。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上古神器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三人进屋,依次行礼然后落座。希微观察了下自家师父,虽然清虚道长没有说话,但神情却比较放松。她放心了,看来应该没出什么事。

    然而师父一开口希微就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阮青你这些年从未回族中看过么?”希微有些凌乱,本以为风阮青的身份只有她知道,可看师叔竟也是一脸平静,顿时明白其实师父们早已知道。

    风阮青微讶,很快又平静下来,“这十几年来从未回去过。”清虚道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风阮青忍不住问道,“师伯,师父,这是有什么事么?”

    清虚道长沉默一阵,“说来话长,当初你们都还小,这些事情就没有告诉过你们,但是如今却不得不说了。”

    希微向希恒,却发现师兄也不解地看着她。

    “你师兄也不知道,你不用看他。”清虚对希微说。

    在清虚和静虚二人的讲述下,三个年轻人才知道这些天他们两人在忙些什么。原来,他们的师门在两百多年前也是一个很大的修仙门派,开山立宗的祖师爷传说是神族之人。那位神族的祖师爷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镇派之宝,也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昆仑镜。这是上古时期,轩辕氏所留下的神器之一,传说昆仑镜有封印的作用,而祖师爷将其留在此派中并命世代掌门以守护昆仑镜为任。

    后来,因为人间成为乱世,昔日里十分辉煌的门派渐渐萧条,最后一位掌门便解散了门派,只留下两位弟子,就是他们的师父——清虚和静虚。前任掌门告诉了他们这个师门隐秘之后便消失不见,清虚和静虚二人无力改变现状,却又担心六界之中有人觊觎昆仑镜,便将其藏在门派曾经的禁地之中——南山炎华洞。

    “祖师爷曾留一本手札,里面记载,上古神族皆有神器,这些神器各有作用,然而集齐其中五件就能有毁天灭地之力。所以几位大神就将上古神器分布在六界之中,以防有不轨之人集齐神器。”清虚叹口气,“昆仑镜就是藏在人间的神器。”

    “那到底有几件上古神器呢?都是什么?”希微不解。

    “女娲族的九转石,玄鸟族的青晶玉,四海龙族的定魂珠,轩辕氏的昆仑镜,天帝一族的伏羲剑还有魔界之中的连山灯,妖界的思幽琴。”说话的是风阮青,她对这些东西无比熟悉,因为她手上就有其中一件。

    希微看了看风阮青的手腕,“九转石到底有什么用?”风阮青将手链取下,拿在手中,“九转石之所以名九转,是因为它有九种转变的力量。可是在我这里,我只能发挥出一种,就是净化。女娲娘娘当年封印了部分九转石的力量,上代传人风尹能发挥出五种,只可惜她去了……”

    阮青说起风尹时,希恒的眼中闪过一丝哀痛,他垂目不语。希微看着风阮青手中五色的石头,忽然想到那天听到的那句“思幽不见了……”她转头看着希恒,目光中带着些探究。

    然后不禁问出来,“思幽琴好像也不见了?”众人皆看她,面露不解。

    清虚心中一惊,“希微你可是又听到了什么?”希微看了眼希恒,遂又移开眼,点点头,“只是听到一句,而且那人只说‘思幽不见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指思幽琴。”

    清虚道长眉头紧皱,“前些日子,我发现禁地封印有些波动,便想是不是有人要盗取昆仑镜,没想到啊,还是来迟了一步……”他叹了口气。

    “什么!……”希微和风阮青同时开口,“昆仑镜被偷?”风阮青问道,希微也看向师父,“谁干的?”

    “两位师妹稍安勿躁,让师父说话。”希恒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听说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清虚满意地看着大徒弟,就是嘛,不要一惊一乍的,希微最近是不是和风阮青待久了,变得毛毛躁躁的。他继续说,“是魔族的人干的,打破禁地封印的是魔族的法力,所以昆仑镜是被偷到魔界去了。”

    “那师父和师叔的意思是?”希微不解,难不成让他们去魔界把昆仑镜抢回来?

    仿佛是看透了希微的意思,清虚道长笑着摇了摇头,“魔界那种地方,岂是你们随便出入的。”

    “不行!”希恒和希微同时开口,风阮青捏着九转石不语。

    “没什么不行的,我和你师父弄丢了昆仑镜,该是由我们去找,所以现在不是和你们商量,而是交代。你们听好了,我和你们师父若是平安回来,那便无事。若是我们不能回来,阮青你立刻回女娲族,小心提放有人来抢九转石。并将此事告知神界,以防魔界异动。希恒和希微你们若想还俗便还俗,若想继续修炼,清一观和留园都留给你们。”静虚道长开口,她神色严肃,语气平静。

    希恒眼中带着一丝愧色,“师父,不如带着我去。”清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留下来,帮我看着你师妹。”

    “可是我……”他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风阮青,沉默了。清虚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希恒,不论怎样,你都是为师的大徒弟。”希恒神色晦暗,他点点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思绪万千,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当了他二十多年师父的人,就忍不住想要将一切说出来,可看着风阮青,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么多年,他优柔寡断的性子从来没变过。

    清虚看着希微,笑了下,“教导你们师兄妹二人,是我修道多年最为骄傲的事。”希微听着这话,眼睛有点泛红。她低着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怎么突然有一天,她的世界就从灵异风格变成了玄幻的呢?身边最爱的师父也许就要为了拯救人类而牺牲,漫画里看起来很热血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只有伤感和无力,如果自己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能和师父一起去魔界了。

    清虚道长神色宁静,语气温和,眼神中还带着笑,“希恒啊,你师妹生来就异于常人,我忧心了十多年。师父这一去,不定会有什么变数,若为师真的不能回来,就劳烦你多看看她”,他的叮咛中带着一丝托付的意味。

    这句话一说,其他人都还好,希微瞬间泪目,“师父,你是你,师兄是师兄,谁都不能取代你。我都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可是,你答应我,请一定要好好回来!”她拉着清虚的袖子,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她从小在清一观长大,师父更像是她的父亲。清虚这么多年来替代父母照顾她,对她来说,师父甚至比父母还要重要。

    风阮青鼻尖红红的,这些年她从来都是游戏人间的态度,可和静虚做了十几年师徒,二人之间的情分并不比希微师徒少。可是她不能开口,只因祖先遗命,女娲族不得踏入魔妖两界。

    清虚慈爱地摸着希微的头,心中感慨万千。小的时候希微期待表扬时,经常会拉着他的袖子,嘴里喊着“师父师父”抬头看他,无辜而单纯的眼神总看得清虚道长心都快化了。徒弟还是小时候萌啊,长大之后这丫头越来越冷清,很少露出这般的撒娇的神态。

    “好,师父答应你,一定回来。”希微闻言,眼睛红红的,带着些鼻音,“嗯,那我等你回来。”

    她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开始,她,还有身边这些人的命运之轮开始向着既定的方向转去。

    当夜,希微他们宿在留园,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旁边是风阮青的房间,希微听她似乎一直在说话,却不想去打扰她。

    闭上眼睛,忽然听到有人说,“曦和,我这样做你就能回来,对么?”希微猛地睁开眼睛,她以为自己睡着了,却发现只是她的超能力又开始发挥作用了。

    她无奈地闭上眼睛,反正睡不着,就听听吧,“君上,这昆仑镜已到手,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该去拿九转石了。”希微翻身从床上坐起,昆仑镜!她靠在墙上,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忽略掉别的杂音,闭上眼睛继续听。

    “不,曦和当年与女娲后人风尹关系不错,虽然风尹也不在了,但我不想这样。”

    “可是,西岭国那边也不好去啊,天帝那边更是险阻重重,君上可有万全之策?”

    “……当年,曦和为了救我,做出那般牺牲,我如今不过是还她的恩。做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万全之策嘛,当然有……”

    之后,希微再怎么控制意识,都听不到这二人说话的声音,她捂着脑袋,只感觉头疼欲裂,这些她要告诉师父,原来他们真的想要集齐所有神器!

    从床上起身,跑到师父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希微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直接推开门。

    目中所及是一张干净整齐的床铺,昭示着没有人躺过。她闭了眼,手无力地垂下,“师父……”

    隔壁房间里,风阮青正对着一盆水说话。如果不了解,还以为风阮青精神分裂了。却不知这是女娲一族独特的法术,通过水为媒介来与想要沟通的人相见。

    “阮青,你什么时候回来?”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女子映在水中,她的年纪看起来与阮青差不多,头发却是红色的。

    “我回不回去不是没什么区别吗?况且昆仑镜丢了,我得留在这边。”阮青笑着摇摇头,“魔族的人想要集齐这些神器,恐怕要大费周章。你可听到西岭那边有什么动静?”阮青忽然想到什么。

    “海外十洲,我们向来不怎么交往,风尹……风尹去后,连西岭也淡了。不过听说前些日子,西岭的那位大祭司跑去魔界闹了一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女子淡淡地说,“你不愿回来也罢,但是你自己要注意,他们很可能会来抢九转石。”

    “我晓得。你不用担心……是不是需要去西岭瞧一瞧?”风阮青挑眉问,“西岭的青晶玉可是好东西啊,如果他要对神界下手,那西岭很有可能就是第一个。”

    “哎……神界的事情,咱们一向不爱插手,不过玄鸟那一族可不是好惹的。”女子最终说了一句之后便消失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童话”入梦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夜深人静,正是入梦时。

    “童童,妈妈最牵挂的人就是你。”

    “妈妈——你在哪里?呜呜……妈妈,我好想你。”声音抽泣着,充满伤心绝望。

    ……

    希微睁开眼,皱着眉,用手按了按额角,头好疼。

    晨光正好,想了想昨晚听到的声音,她就有些无语,故事很简单,一个失去母亲的少女受到了继母的虐待,现实版的“灰姑娘”。

    起身走出房间,看到风阮青正在挑拣药材,只是脸色微微发白。

    “你昨晚没有睡好么?”希微问道,风阮青摇摇头,“只是想了些事情,睡的有点晚。”

    两个人都不提师父们已经离去的事情,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正说着,希恒开了院门走进来,手中还提着几个袋子,希微吸了吸鼻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是胡家豆花!”

    希恒走进来,跟在她身后的少女就出现在希微眼前,她惊讶地说:“师兄你上哪拐带的少女?”

    希恒有点无语,“我早上出去给你们买早点,她就一直跟着我。”

    希微看了过去,“你?你不是……”那少女闻言抬起头来,正是那天在机场撞了希微的那个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年龄不大,两只眼睛不停地打量院中的三个人,神色有点无助。

    ……

    希微和风阮青坐在桌边吃着早餐还拿眼瞄着这个有点局促不安的少女。

    希恒轻轻地将希微爱吃的豆花倒入碗中,又给风阮青递了一杯橙汁,“好好吃饭!”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低头吃起来。

    “姑娘,你跟了我一路,问你话也不回答我,现在可以说了吧?”希恒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颌,一手轻敲桌面。

    那少女抬头看了他一样,又低下头,小声地说:“怎么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我不是在做梦吧!”

    “噗——!”风阮青喷了,希微被呛住了:“师兄,你上哪找来这么一活宝?”

    希恒有种想扶额的冲动,最终还是很温和地问:“小妹妹,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你不说我们也帮不了你啊!”

    小姑娘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希恒:“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爸爸都不相信我。”

    希恒点点头,“你说吧。”

    小姑娘看着风阮青手中的橙汁舔了舔嘴角,然后说道,“我觉得我精神出了问题!”

    风阮青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将橙汁递给她。小姑娘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便将橙汁一饮而尽。

    希微的右手扣在桌子上,一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笑眯眯的,“小姑娘,锦城市的精神病院在金牛区吧。人长得好看是治不了病的。”希微看向希恒。

    希恒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从袋中取出豆浆递给风阮青,语气温柔,“就喝豆浆吧”。

    小姑娘局促不安地将手拧成了麻花,她低着头,肩膀有些颤抖,“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找谁帮忙,‘他’说,你们可以帮我的。”

    希微听出重点,“他说?他是谁?”小姑娘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姐姐虽然面带微笑,可是身上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她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在我身边好久了,我有些怕他,可是他对我很好。”

    希微听了半天,觉得小姑娘的声音声音很熟悉,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叫童童?”那女孩睁大了眼睛看着希微,“不愧是高人啊!竟然知道我名字。”

    希微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童?哪两个字?”小姑娘连忙说:“都是儿童的童。”

    希微心中一沉,“你还有个弟弟叫童辉?”小姑娘“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中有些挣扎,“你认识我!”

    希微:……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看着小女孩的眼神变得十分温柔,最后说道,“因为我是高人啊,所以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了。你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好不好?”童童的眼神亮了,笑着点头:“好。”

    在童童的讲述下,三人才了解整个情况。两年前,童童忽然觉得自己身边好像有人跟着,可是她观察了许久,并未发现有人跟踪她。她还以为自己精神分裂了,但是这种情况只是时断时续的,所以她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放弃去想了,她是个抗压性很强的女孩子,所以就没再放心上。可是一年之前,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她甚至觉得有人在睡梦中偷窥她!她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却换来一顿打骂。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有些匪夷所思,父亲竟然在下楼的时候摔断了腿。她的继母骂她是扫把星,第二天继母就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轻微脑震荡。

    这时,童童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跟着的它好像是在帮她。有时候早上醒来,前一晚还在纠结的数学题就已经写好了答案,连语文作文都写满了一整张纸。她惊呆了,以为这是哪家宠物小精灵跑到自己身边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无“家”可归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小姑娘眼神很单纯,希微看着她若有所思。经受过这么多磨难,童童也没有放弃心中最珍贵的善良,希微略一思索便下定决心去帮童童。她虽然不是圣人,但只要自己遇到,她都会尽力去帮。

    希微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别怕,我们能帮你,你是不是几天都没休息好了?要不要去睡一觉?”

    童童点了点头,希微便领着她进屋了。

    “阮青,你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累着了?”希恒拿起桌上的桔子,拿起来剥了递给风阮青。后者接过来,摇了摇头,“也不是,就是昨晚消耗了些法力。缓一缓就好了。”希恒看着她,沉默良久,低声说,“还真是像啊……”

    风阮青吃着桔子,一时间口齿不清,“你说什么?”

    希恒站起来,“没……没什么,你坐着,我去看看希微。”

    正说着,希微便从房中走出,看着他俩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那孩子怎么样?”希恒又坐下来问道。

    “睡着了,我没想到竟然能遇到她。”希微坐在桌旁,眉头微蹙。

    “你这么说,是以前知道她?”风阮青好奇道。

    “嗯,她家的事跟连续剧一样,少有的让我听了个全程。有时候真的让人不得不感慨‘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希微倒了一杯茶,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低叹。

    如果说言萝和言若的故事不禁让人感慨命运无常的话,那童童所经历的一切更会让人震惊于人心和人性的恶。

    十年前,锦城某医院。

    “童童啊,下个月你就该上学了,高不高兴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躺在病床上看着站在床边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小裙子,扎着双马尾,看起来乖巧可爱。

    “妈妈,那我去上学的时候,你能好起来吗?”小姑娘的声音十分稚嫩,带着些天真却又有些不确定。

    “好孩子,妈妈到时候要送你去上学啊,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病床上的女子眼神温柔,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摸着小姑娘的脸。

    窗外是炎热的夏季,知了在不停地叫着,而病房内的女子心却一片冰凉。

    ……

    “妈妈,妈妈”一个身穿蓝色校服背着书包的小姑娘在医院的走道里奔跑,通道里的护士和病人们看到她都会心一笑,给她让出一条路。

    “妈妈!今天开学了,老师让我当学习委员哦!”小姑娘开心地跑进病房,正当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护士站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快!12床没有心跳了!快去喊周大夫。”护士长当机立断,小姑娘被匆匆赶来的医护人员挤到一边,她还没有来得及将开学的喜悦分享给母亲,却好像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那一天,真的好乱啊,医生护士们忙着抢救,家中的大人们忙着伤心,谁也没有注意到墙角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妈妈……”

    六岁那年,童童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而她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新妻子带着她以前生的两个女儿一起来安家了。她们外表很美丽,但是内心却非常丑陋邪恶。她们到来之时,也就是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身受苦难之始。”(灰姑娘,《格林童话》)

    父亲娶了继母,人们常说,有后妈就有后爸,童童在这个家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地。后妈十分不喜欢童童,变着法地虐待她。

    “死丫头!洗个澡还开那么多热水,快点死出来!”说着走过去把热水阀门关了,童童打着寒颤在冷水里洗完了澡。

    “快去把那些衣服洗了!”深夜十点多,童童刚刚洗完家里的碗,打扫完卫生,揉了揉自己酸麻的手准备写作业时,听到继母喊她去洗衣服。

    半年后,继母生下了童辉,也就是童童的弟弟,她顾不上折磨童童,却更忽视她的存在。每天中午,童童的继母都在自己娘家,而她父亲经常出差不在家,在继母的挑唆下,童童的父亲从来不给她零花钱,小姑娘中午放学回家,家中没有一菜一饭,只能饿着肚子去上学。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想向家里要钱,她的继母笑着把她推出门外:“你的意思是我饿着你了?那你出去吧,别回来了。看谁待你好就找谁去。”童童在门外哭得无比凄惨,最终邻居看不下去,找了居委会。

    居委会的王大妈十分生气,冲上来就把童童的继母一顿骂,然而那个女人十分会做戏,哭着说,“人都说继母难做,我对她那么好,她还说我饿着她不给她饭吃,我说她两句她就跑出去哭,我这后妈真是……当不下去啊!”

    邻居听了撇撇嘴,你当我们听不到你骂人啊。看着童童可怜,最后邻居夫妻两一商量,反正他们没有孩子,就经常带着童童住在自己家里。

    童童的父亲回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童童一顿,看见邻居对童童好,索性顺遂推舟让人家照顾自己的女儿。

    在这种情况下,童童长到十六岁。童童很聪明,她努力学习,一来是为了完成对母亲的承诺,二来希望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考上重点高中之后,父亲的态度才稍稍缓和,对她也没有以往那般忽视。

    可对于童童来说,这一点点的好并不能让她改善现在的状况,继母把持着家里的财政大权,童童的父亲又对她言听计从,她穿着继母的旧衣服,虽然住在邻居家,却每天像佣人一样伺候家里所有人的饮食起居。可在这种情况下,童童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也没有在这种环境下产生阴暗的性格。她曾经恨过,恨自己为什么失去母亲,恨父亲的无情。可后来她只想努力离开这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高一的时候,邻居夫妻搬家了,童童又住到家里。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后妈的冷眼和怒骂,有时候就躲到社区的一个图书馆里看书,只在晚上的时候回家休息。

    就这样,在这个小小的图书馆,认识了“他”。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书中的灵魂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太阳渐渐升起,晨间的凉爽逐渐散去,气温慢慢升高。她说完之后,三人皆无语。院中风阮青晾晒的药材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阵阵药香,飘散在空气中,丝丝袅袅萦绕在呼吸中。

    希微低着头,她想到了自己。生来就因为身体原因与家人分开,这些年也是聚少离多。这段时间她因为独自面对言萝言若的事情,受了许多启发。如今又看到童童,让她感触良多。

    这么多年,父母虽然极为宠爱她,可她总觉得那种宠爱中透着一点客气的意味,待她不似亲女儿,反而像是亲戚家孩子。说起来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原因呢,是她自己不愿意亲近父母,不愿意像普通女孩那般和父母撒娇,或者像哥哥那样和他们顶嘴,只是客客气气的问好,不主动显示亲密也不会惹他们生气。说起来她的本性并不像表现出的那般纯良孝顺,在师父面前她的嬉笑怒骂皆出本心。可在父母面前,她宁愿端着也不想去了解他们,这难道不是自己造成的?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她对家人不能真心以待了呢?是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渐渐疏远他们,在家里以客人自居呢?思及此,她忽然觉得陆清明对她的恶意有了解释,她故意忽视母亲一次次失望的眼神,心安理得的当客人,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希微,你不要把什么都抗在自己身上。”希恒看着陷入沉思的师妹,开口宽慰她。这个师妹因为异能,向来心思深沉,喜欢把什么都放在心中,师父在的时候,心灵导师这种事情都是清虚道长自己担当,如今他们只有彼此,只能互相安慰了。

    希微抬起头笑了笑,神色有些失落,“我没事的,师兄。童童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你和阮青都不要出手。”她十分坚定,希恒和风阮青只好点头答应她。

    待童童醒来,希微就和她顶着艳阳出发了。目的地是童童和“他”所相识的地方——社区图书馆。

    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带有前苏联风格的建筑物,希微忍不住开口:“这是哪个世纪的图书馆?”

    童童笑了笑,“这个图书馆修建于上个世纪,图书馆越旧不就代表年代越长,更能让人产生一种情怀吗?”

    希微手中摇着一把折扇,“呵呵,情怀?情怀能有什么用?图书馆,两个功能,提供知识,储存书籍,要是没这两样就是把它开在故宫也没有用。”

    童童略无语,却不敢反驳这个看上去很清冷的姐姐,只好说,“我们进去吧。”

    希微依旧摇着她的扇子,笑眯眯的,“好。”

    这是带有一座带有公益性质的社区图书馆,说是图书馆其实藏书量并没有多少,但是很多书都是一些现在市面上没有卖的古本。也有很多上个世纪的书,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希微走在一列列书架旁,看着一些已经泛黄的纸张,以及书架上薄薄的一层灰尘,心里忽然有了些想法。

    “这位姑娘,颜如玉有礼了!”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清越的男声说道,希微转过身,看到一个眉眼淡而温润的男子身穿淡灰色长袍,抬手作揖状。童童看到他,一路上郁闷的心情有了缓解,跑到他身边。颜如玉摸了摸她的头,握住了她的手。

    希微看着他,心中有了计较,抱拳还礼,“在下清一观希微,不知阁下要我来此所为何事?”

    那男子面带微笑,十分温和有礼,仿佛是从古代穿越而来谦谦君子。他右手轻抬,作邀请状,“道长请坐,如玉有事相求。”

    希微笑容不减,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这位“颜如玉”。不禁感慨,不愧是书中所孕育出的“书灵”,风度翩翩,气质出尘。

    她一见到颜如玉就明白了他的身份,师父当年说过,万物皆有灵性。动物植物容易受到天地灵气的感召而开智,然后经过多年修炼脱胎换骨修成正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产生于“物器”的灵,他们是因为物器本身具有灵气,在长年累月的氤氲之下而化成灵体,最终修成人身。比如“玉灵”,“笔灵”,“纸灵”等等。颜如玉周身气质温润,身带墨香,正是书本中孕育出的“书灵”!

    她神色缓了缓,大致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看来童童与颜如玉缘分不浅。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酆都鬼城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清虚道长少见地穿了便装,他脚步轻快地走在酆都的街道上。这里刚落完雨,青石板上湿漉漉的,屋檐滴下来的水溅起了一朵朵小水花。

    “师兄,你说他们还在这里么?”静虚道长手中拿着一柄油纸竹伞,走在清虚身后。

    “不知道,也许不在了吧。”清虚神色中带着些唏嘘,“若有他二人相助,我们此行也许会顺利许多。”

    二人穿过几条逼仄的巷子,走到一间十分简陋的屋舍前。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静虚连忙推开门。

    屋内灯光昏暗,没有多少家具显得十分空旷,却简单整洁。屋正中摆着一张圆桌,上面还有一套青瓷茶具。一位白发垂地的女子坐在桌前,她听到声音,转过头看他们。

    她的脸上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可从眉梢眼角都能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绝色美人,她笑了,“你们来啦?他前些日子就在说你们要来。”然后又道,“进来吧,还要我请你们不成?”

    静虚道长眼圈有些泛红,“师姐!你怎么……”

    那女子神态安宁,摆了摆手,“这有什么,不过是散尽功力罢了。”然后对着里屋喊了一声,“大师兄,出来吧,两小的来了。”

    屋内有了些响动,门帘掀起,一个年轻的道人从里屋走出来,他看着清虚,“你小子怎么看上去比我还老。”又看着静虚,“小丫头长大了啊。”

    静虚道长低下头,“大师兄……”

    年轻的道人走到那位白发女子身边,温柔地说:“你是不是该吃药了?”那女子摇了摇头,娇嗔道:“刚吃完呀,总让人家吃药。”

    静虚看着他们二人,嘴角凝了一个苦涩的弧度,却又说:“你们还好么?”

    那年轻的道人转头看她,“你俩进来坐啊,站在门口当门神呐?”说罢摇了摇头,“以前还瞧着有些灵气,如今越发木了。”

    清虚叹了口气,走过去坐下,静虚跟过去,坐在他身旁。

    白发女子挑眉一笑,“你们两个神色凝重,不会是昆仑镜丢了吧?”清虚叹了口气,没说话。

    那女子作吃惊状,“不会真丢了吧?”

    清虚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年轻的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流光,“我说你们两个,多少年不来,如今一来就扔这么个消息给我们,存心的吧?”

    静虚却问道:“刚刚是谁在咳嗽?那般声音,想来是伤及了根本?”

    白发女子拍了拍静虚的手,“人老了就这样,不必再提。昆仑镜到底怎么回事?我二人虽然已被逐出师门,却也曾经受师父他老人家教导,你们需要什么就尽管提好了。”

    清虚斟酌一下,将事情讲给那二人听,他有些自责,“如果我能早些发现,也许还能阻拦住那人。”

    年轻道人并不以为然,“听你这话,我倒是想起来酆都近日的传言,说是妖界的思幽琴也丢了,想来也是魔界的手笔。魔界这些年休养生息,那魔君也是深居简出,可如今他们又想要挑起争端了么?”

    白发女子笑了笑,“如此说来,这魔界是非去不可了?”清虚连忙点头应道,“正是如此。”

    那年轻道人“哈哈”笑了两声,“芷安,那我们也随他们同去?”女子点点头,“好啊,那你可得保护我!”

    “我又何时没护过你?”那年轻道人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地说道。

    清虚和静虚一个仰头看天,一个垂目望地,秀恩爱秀了一百多年也不容易,如今已经很收敛了,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人魔两界不互通,人若想去魔界,必须借道鬼界,而鬼界和人界的通道就是这个闻名六界的鬼城酆都。

    这白发女子和年轻道人原来是清虚道长的同门师兄姐,若不是当年的变故,这守护昆仑镜的职责该是他们四人承担的。可如今他们二人避隐于酆都之中,一个白发苍苍青春不再,另一个却永远留在了二十岁那年的样子。

    人间的酆都并不是真正的鬼城,只是通向鬼界的一个大门而已,顶多算是外围。可这里的气氛却比那真正的鬼城还要萧条。

    不过是下午四点多,街上已经没有人在行走,四处都挂着招魂幡,各家各户的门上都贴着符箓。空旷的街道上,偶尔有被风吹起的纸钱,只有他们一行四人在街上,阳光被乌云遮住,凄惨的光线照在大地上,画面十分诡异。

    而鬼界真正的鬼城之中,纪樊音看着掌生册上希微的描写,嘴角有一丝奇怪的弧度,他神情阴暗,“希微,人,生于九月二十日……”

    惨白的面色带了些渗人的笑容,“希微……曦和,呵呵……”

    站在图书馆中的希微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奇怪啊,明明是夏天为何忽然觉得有点冷。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白夜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希微翻了翻书架上已经泛黄的书,抽出一本书来,是俄国作家的书——《白夜》。她问颜如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童童的脸上浮起一朵红云,颜如玉握住她的手,“就是在这里。”窗外是炎炎夏日,而图书馆里则是一种别样的幽静清凉。他语气平和,为希微讲述了他们相识的过程。

    ……

    “须知小花的产生,是为了在你的心旁逗留一瞬!”

    ——屠格涅夫

    颜如玉第一次注意到童童,是在她拿起一本俄国作家所著小说集的时候,那本书已经有些年头了,纸页泛黄,放在那里很少有人看,颜如玉知道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写的《白夜》。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笔下尽是一些小人物,他们有着偏执的性格,或者怪异的脾气,游离于社会边缘,有些作品,比如《白夜》,笔调阴暗,读起来像是压在心头的乌云,让人憋闷,却又被他所感动。很少有这个年纪的少女喜欢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颜如玉蹲在书架上,默默地看着童童。

    少女十分安静,短短的头发有点偏黄。

    “这是人类所说的营养不良?营养不良该如何治疗?”颜如玉在心中回想自己看过的医书。小姑娘身材很好,但是太瘦了,颜如玉就像在研究数学题一样研究这个有些奇怪的少女。

    然后他看到少女的眼旁划过一滴泪,却很快地被她用手擦掉,那一瞬间,颜如玉心里就像被重锤砸过一般,生生的疼,他忽然有些心疼这个看起来略显单薄的少女。

    小姑娘看了一会书,掏出书本开始写作业,他听到她肚子在叫,而小姑娘却没有吃东西,只是掏出一个水杯来不停喝水。

    “真笨,喝水又喝不饱!”颜如玉有点着急,不小心吼了出来,他连忙捂住嘴,后来才想到,他现在这种状态就是吼破嗓子也不会被她听到。

    童童写完作业,又静静地坐在桌前发呆,最后管理员进来催促,她才收拾东西离开。

    这样的日子,每天都在重复,而经过这样一段日子,颜如玉判断小姑娘一定很孤独,并且只喝水不吃东西是因为她没钱。

    他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女孩子,虽然衣服很朴素并且有些不太合身。但是少女十分阳光,每天会笑眯眯的同管理员打招呼,然后安静地坐在桌前写作业。遇到难题的时候,她会轻轻皱起眉毛,然后左手不停地捏成拳又松开,像是在缓解压力。

    他化灵修行快一百年了,生活十分枯燥无聊,直到遇到童童,颜如玉的生活才变得有趣起来。他是书灵,长久的与书在一起,一百多年的前半生在秀才的书房里,后来又来到这里看着人们来来去去,这图书馆中所有的书都在他脑中,各种知识都有储备,数学、物理、生物、甚至还有养猪知识大全。可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小小的图书馆,每日与书为伴,从书中看世界,也没想过离开这里,每天就像一缕幽魂飘荡着。

    后来,他修炼有所突破,突发奇想地想看看小姑娘平日里的生活,于是就跟随着她回到家里。这时候,他才知道这个女孩名叫童童,继母虐待,父亲无视,弟弟还仇视她。他心疼得无以复加,想将她抱在怀里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然而以他的修为还不能长时间显现人形,只能默默跟随她。他感觉,自己对童童似乎有了那么一些不一样的感情,就像一颗种子,在心里开了花。就像向日葵看到阳光使劲生长,他看到童童,心中就开遍了向日葵。

    只是那一次,父母带着她和弟弟去云香山,童童看着山中景色有些忘我,便不经意间站在了崖边,他想提醒她,却看到童童的弟弟鬼鬼祟祟地向童童走去,他躲在一棵术后现出人形,却看到弟弟推了童童一把,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血都涌向了脑子,再顾不得多少,飞奔过去抱住童童,将她抱回安全地带。

    “小心点。”第一次抱住她,虽然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却比不上这一次真实的感受,少女身体轻盈,发间带着些皂香。她吓坏了,面色发白,眼泪在眼睛中打转。

    他慢慢蹲下来,抱着少女,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不怕了不怕了,有我在的,不怕哦,乖~”

    少女将头埋入他怀着,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心你弟弟。”少女小小的身体一震,却又很快放松下来。

    弟弟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他想逃脱却始终无法走动,颜如玉第一次用了精神压迫,这是灵体都会的法术,他凶狠地对童童的弟弟说,“再让我看到你害她,小心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弟弟吓得“哇哇”大哭,引来了父母,颜如玉将童童放在地上,转身离去。

    然后他又看到了继母对童童的巴掌,那一瞬间他真想将那泼妇从山上扔下去,然而他冷静了下来,“不要着急,慢慢来,别心急”,他劝着自己。

    从此,便一直跟随着她,就像影子一样,成为少女的一部分。他故意让少女发觉他,引起她的注意,开始影响她的生活,可是渐渐的,他的灵力开始反噬少女,她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也越来越萎靡不振,他才着急起来,他想要和她一生一世,怎么可以害她!可让他离开她,他做不到!

    每年夏至,在地球接近极地的地方,都会有白夜发生,颜如玉从未见过白夜,可是他却知道,童童就像是照亮了他生命的阳光一般,从此再无黑暗。少女低着头,她心情复杂,从未想过小说一般的生活居然发生在她身上,她对颜如玉的感情很复杂。起初的害怕,到后来感动和依赖,然后慢慢得喜欢上他,看到他似乎不再害怕荆棘的前路。即使被颜如玉的灵气所灼伤灵魂,即使有过一点点的担忧,但是对她来说,颜如玉更像是一道光,在这漫长的黑夜中,为她点上了一盏明灯,只要出现过,就再也舍不得撒手。

    希微沉默不语,她觉得有些为难,过了半晌,她说道:“你和她终究不是同路人,强行在一起,恐怕……”

    颜如玉同样沉默,他又何尝不知道再这样下去,童童的灵魂就要被自己灼烧得魂飞魄散。“所以不知道道长可有方法让童童不受伤害,我知道这有点难,可是恳请您能帮帮我,如玉定会记得您的大恩,日后必会相报!”

    希微看着他二人,问道:“你可会收敛自身灵气?”颜如玉摇了摇头,“灵气是我们灵的生命来源,所以根本无法收敛。”

    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神界有一种草,可以掩盖神妖鬼魔身上的气息,可是却不知道能不能掩盖灵气。”颜如玉低眉,“那种神草,更像是传说。是著名的药乡西岭国所种,可神界又岂是我们可以随意出入的。”

    希微心头一跳,这不是她第一次听的“西岭国”这个地方了,难道传说中的海外十洲真的存在?她点了点头,“虽然我不知道那种草到底该怎样拿到,但是我答应童童要帮助她,所以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先回去,与师兄他们商量一下,你们不要心急。”

    颜如玉作揖,“多谢道长肯出手相助。”希微笑了笑,转身离开。

    走出图书馆,看到院中的树上有一只浅褐色的短翅莺正在盯着她看。见鬼了,怎么觉得鸟在看自己……希微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被热出幻觉了,然后看到那鸟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短翅莺飞过无生海,来到西岭皇宫,她落地化成人形,对皇宫禁卫喊道:“快快通报!莺族曾霁求见太子!就说我有关于曦和帝姬的消息!”那守卫一听,不敢耽误,直奔禁内而去。

    穿过长长的甬道,曾霁被带到了凝晖堂,她抬头看了看殿前那棵桔子树,忽然有些恍惚。很久以前,她也是在这里见到曦和帝姬。帝姬穿着厚重的曲裾,玄色与暗金色层层叠叠,袖口有流云的刺绣,宽大的袖口垂下来遮挡住她的手。

    “你就是莺族的公主?”帝姬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清凉。她唇边带着一丝微笑,可是眼神中却并没有多少暖意,华丽的衣服衬得她整个人十分端庄高贵。她慢慢走到桔树下,伸手摘了一只,递给她,“尝一尝,我种的。”此时她的笑容竟然带了些顽皮和纯真,曾霁看呆了,纯真与冷淡,高贵与顽皮,看起来矛盾的性子都展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毫无违和,这着实令人惊讶。

    “曾霁公主请进,殿下在药圃等您。”侍卫大臣十分恭敬,曾霁收回思绪,跟他进了药圃。

    “臣曾霁见过太子殿下!”曾霁俯身行李,园中站着的人道,“免礼。”

    曾霁抬头看着这位殿下,与曦和帝姬相似的容貌,只是多了些棱角,眼神也比帝姬多一些温暖,声音却比她更加冰凉,“你说,你有曦和的消息,可是真的?”

    殷朔清背着手,低头看着药圃中的药草,神芝草的叶子上还带着些露珠,青翠欲滴。

    曾霁低头答道:“正是!臣在人界看到一女子,容貌与曦和帝姬十分相似!”殷朔清闻言一愣,却又道:“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不过都是皮相罢了,曦和却只有一个。”曾霁连忙说:“可若不是帝姬,又怎么会有帝姬的气息?”殷朔清猛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曾霁低头,“臣与帝姬有几千年的情谊,怎会错认?臣看到那凡人女子,先是觉得她长得与帝姬一模一样,而后才辨认出她身上有帝姬的一丝气息,虽然不强烈,却十分明显。这六界中,还有谁能有那样的气息呢!”温柔中带着冷冽,这句话她放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殷朔清看着远处的元清山,眼神迷茫,“曦曦,你回来了么,所以我才会有所感应?”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锦城琴台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希微沿着府南河往回走,府南河是锦城的护城河,河两岸是高大笔直的银杏树,举目望去皆是翠绿,这座城市以芙蓉为市花,将银杏作市树,处处可见这两样。府南河岸绿荫成林,锦里武侯祠花团锦簇,正如锦城人一般既爱花好月圆的热闹,又有银杏坚韧不屈的品质。

    忽然闻道一阵十分浓郁的茉莉花香,希微转头看去,原来是到琴台路了。相如弹琴文君起舞的“凤求凰”雕塑正立街口,希微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穿过马路走过去。

    琴台路是锦城著名的步行街,与浣花溪公园相连,公园里有许多茉莉花,刚刚的香味就是从此处传出。琴台路名曰琴台,是因为相传西汉年间卓文君在此处当垆卖酒,后人把她与司马相如的故事演化成一个流传千年的爱情故事,将这里命名为“琴台路”。如今这里早已寻不到千年前的痕迹,只留下一个传说。而现在的琴台路则是锦城著名的火锅街,每到饭点都会有火锅的香味飘出好远。

    希微站在浣花溪公园门口,四下找了找,却没有寻到那个期待中的小摊。她有些失落,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来锦城,师父带他们来琴台路吃火锅。那时浣花溪公园门口有一个卖糖画的大叔,他有两样绝活,一是用双手画出精美绝伦却又不重复的糖画,二是他独家秘制的茉莉花糖霜。幼小的希微十分喜欢这个湿润温和到处都有美食的锦城,最爱的就是琴台路上的火锅和大叔的糖画。当他们要离开锦城的时候,希微将手贴在留园的门上说,“师父,你看我被粘住了,走不掉了。”为这事,师父和师兄嘲笑了她足足十年。

    想起师父,希微有些忧心,也不知师父和师叔的魔界之行究竟如何。她下意识地走进浣花溪公园,园内处处可见茉莉花,这也是锦城的一大标志,从五月开花,至九月秋起,锦城的茉莉花期足有四个月。希微行至浣花溪边,溪水带来丝丝凉气,烦躁的心绪有了缓解,希微轻轻闭目,似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忽然听到一句,“第八件,是不是也该归位了?”希微睁开眼,发现此时身边并无人影。她轻嘲地一笑,难道又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这能力如今越发的强了,连自己醒着都能听到了。

    溪边的大石块上,站在一只喜鹊,它静静地凝视着希微,跳跃了几下,又飞走了。希微没注意,只是想着刚刚听到的声音,为何内心会有一阵阵悸动,好像有什么熟悉的东西被她遗忘,就快要想起来了。

    离都夜宫中,司冉正在对白玄禀报。

    白玄斜躺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整个人十分慵懒,他斜眼看了司冉一眼,“你是说,西岭那边有曦和的消息?”

    司冉拼命低头,恨不得把头埋在自己胸口,回道:“正是!属下是从羽族那边探听到的消息。现在那些鸟人都传疯了,说他们的帝姬要回来了,而且说帝姬的魂魄附在一个凡人身上,说不定再等几百年就能回到西岭。”

    白玄坐起来,凉凉地问他,“你说谁是鸟人?”

    司冉恨不得钻到地里去,魔君身上散发的寒意简直能将他冻成冰块,“属下并无冒犯帝姬之意,只是那些鸟……咳咳,羽族就是这么说的。”

    白玄冰霜般的面容现出一丝笑意,司冉看他这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哎妈,魔君笑比不笑还可怕啊。

    “哈哈哈哈哈……”玉阶之上传来一阵大笑,白玄站起来,看着司冉,眼神明亮,“司冉,她要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司冉腹诽,“还不一定是真的呢,别高兴太早啊。”

    白玄起身走到后殿,轻轻抬手,一道结界显现出来,他穿过结界,司冉跟在他身后。

    结界内部并不大,但是其中有一张巨大的石床,床上躺着一个睡美人,身着玄衣,双手交握在腹前。石床上,放着一展青铜灯,烛火幽幽跳动,而美人却毫无生气。

    白玄站在床边失神地看着她,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曦和,你神形俱灭,我就为你做了一副身体……曦和,你回来了对不对?”

    司冉看着白玄无神的样子,不由叹息,这具身体是曦和帝姬寂灭之后,白玄收集了无数还魂果为她重新做的身体。连山灯可以用来锁魂,世人却不知道连山灯还有将还魂果造成人身的能力。这几万年连山灯一直在夜宫之中,栖佘族的连山灯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白玄行事向来诡异难测,妖界思幽琴,包括人界昆仑镜丢失都不是他做的,只是他心中有自己考量,便让人误以为这都是白玄的手笔。

    “司冉,栖佘族的那个郅起去人界了么?”白玄回过神来问道。

    “正是,被您打伤之后,他便逃至人界。”司冉恭敬地回答。

    白玄低眉,连山灯的烛火幽幽地映在他脸上,他微微一笑,“他们都怕我要对神界下手,可我现在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栖佘族想用孤来做幌子,呵呵,那孤就成全他们。”他语气阴翳,已不自觉地换了自称。他抬起右手,神情幽然,司冉不由得有些心颤,“君上,咱们现在还是依照计划行事么?”

    白玄的手中出现一团蓝色的光焰,此时结界光芒更盛,而他手中的光芒却笼罩住石床上的美人,就像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住,温暖安心。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太阳神鸟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希微从公园出来,惊喜地发现那位大叔竟然出摊了,她走过去打招呼,“大叔,您怎么这会才出来?”

    那大叔看到希微也是一愣,然后摆了摆手,操着一口浓重的锦城口音说道:“哎哟莫要提了,这两天热得很,糖容易化掉,所以这会凉快一点儿我才敢出来摆。”希微笑眯眯地,她指了指小瓶中装着的茉莉花糖霜,“大师,我要一罐糖霜,您再给我画一个。”

    大叔拿起工具,“要得,你要画个啥子?”希微不以为意地说:“您看着画就好了,什么都好。”

    大叔动作很快,他勾勾画画,一只尾羽十分华丽的鸟就栩栩如生的出现在希微面前,“大叔,这是什么鸟?”希微看着觉得有点像凤凰,却又不完全是,便开口问道。

    大叔笑了笑,“这个啊,是玄鸟嘞。玄鸟你知道不?金沙的那个太阳神鸟就是以玄鸟为原型哦。”希微愣了,“玄鸟?您说的是殷商的祖先玄鸟?”大叔将糖画递给希微,“对头,小姑娘很懂嘛,玄鸟可是羽族之王哦。”

    此时一个年轻的母亲领着自己的小孩走过来,那小男孩看着希微手中的糖画,对着他母亲说,“妈妈,我要那个大鸟。”

    希微挑了挑眉,大鸟?怎么听起来有点奇怪……

    那年轻的母亲略无奈,“你今天刚吃了糖,这个不行,再说咯我没得零钱买。”小男孩低下头十分失望,嘴里还咕哝着,“我想要那个糖画嘛……”

    希微走过去,将手中的糖画递到他面前,“小朋友,你吃这个吧。”小男孩的母亲连忙拒绝,“那怎么行哟,这是你的,我们不能要。”看着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希微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再买一个就好了。”她转身准备喊大叔再买一个,结果发现那里哪有什么大叔。

    希微心中震惊,却不动声色,将糖画递给小男孩,那孩子抬起头,舔了舔糖,笑嘻嘻地说,“谢谢姐姐。”

    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远了,希微站在原地思考,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在呼唤着她,灵魂带着些颤栗却又有些欣喜……

    留园中,风阮青正拿着箩筐挑拣药材,一阵微风吹过,她扔了手中箩筐,捂住了眼睛,“哎哟”……

    希恒忙走过来,拉开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风阮青用手揉眼,“药渣进眼睛了,好难受。”

    希恒轻轻说,“别动,我帮你看看。”他动作温柔,捧起风阮青的脸,用一只手撑开她的眼睛,轻轻吹了吹她眼里的药渣,风阮青微微有些紧张,双手握住希恒前襟。

    吹了几下,那药渣顽固不动,希恒将脸贴近,伸出舌头轻轻舔去。风阮青惊呆了,她僵直不动地握着希恒的衣服。

    “好了么?”希恒轻声问道,看着风阮青的眼神中,温柔缱绻。风阮青的脸瞬间变红,“我……”

    希恒看着她,双手依旧捧着她的脸,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暧昧的味道。

    “希……师兄,你……”风阮青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看着希恒,语气轻颤,却又舍不得松开手,轻轻垂目,隐藏起内心的情绪。

    “阮青,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希恒低声问道,声音幽昧,若是被希微听到他这般声音肯定又会吐槽他诱拐良家少女了。

    风阮青低着眼,“我……”

    “阮青,你是不是喜欢我?”希恒继续问道,那声音中带着些蛊惑人心的诱惑,风阮青猛地松开手,退后一步,眼中有几丝挣扎。“不……没有……”她给予否认,却始终不敢看希恒。

    希恒眼中是几丝失落,却走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可是,阮青……我好喜欢你,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风阮青脑内简直像是引爆了核弹,轰一下,所有的理智荡然无存,希恒喜欢她!希恒居然也喜欢她!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前世纠缠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阮青,我喜欢你,我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告诉你。”希恒语气带着丝颤抖,他向来温和的脸上带着些哀伤和绝望。

    风阮青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她还没有说完就被希恒制止住了,他紧紧拥抱着她,“听我说完,阮青。”

    “我曾经也喜欢过风尹,你的先祖。可是我失去了她,这些年我一直活在失去她的痛苦之中。”希恒闭上眼,掩住自己内心的痛苦,风阮青身体微微僵直,她听到了什么?

    “阮青,我是妖,我叫寮戎。”他松开风阮青,低头去看她的表情,风阮青听到这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你是寮戎?”

    “是的,我喜欢风尹,却辜负了她。当初来人界也是想看看她的继承人究竟怎样……”希恒苦笑了一下,“可我发现自己竟然也不可抑制地喜欢上了你,我忘不掉风尹,可我却对你也有不一样的情愫,阮青……”

    风阮青退后一步,她转过头,语气淡然,“你是把我当做风尹大人的替身了吧?”

    希恒的表情显出一丝心疼,语气却很坚定,“不!阮青……你是你,风尹是风尹。我喜欢过风尹,可是你在我心中,只是风阮青,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包括风尹!”

    风阮青转过来看他,神色有些如释负重,“是么……”

    希恒看着她,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和风尹初见时的样子。

    冬日的阳光有些惨淡地照在荒芜的大地上,光线昏昏惨惨的,甚至有些渗人。这里曾经被人界称之为“天府之国”,可经过神魔大战之后,这里寸草不生,哀鸿遍野。举目望去,皆是枯藤昏树,没有一丝的生气。

    而在这荒野之上,有一小队人马,不,准确的来说是妖在不慌不忙地行进着。领头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看上去气质温润,风姿俊朗,眉目英俊。女子眉目与他相似,气质却十分妖魅。

    “大人,前面就是龙门山了。咱们从这边攻下去,定能与魔界大军将神族包围住!”女子抬手指着前面的龙门山道。

    而那男子笑的十分和煦,他说:“长依,我为何要帮魔界呢?”

    长依不解,转头问他:“那您为何跑来人界?”

    温润男子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温柔,“哎,妖界待得无聊了,咱们过来瞧瞧神族和魔族打架不好么。”

    二人说着,便已走到龙门山脚,看到远处有一女子往龙门山而来。

    她举止十分闲适,身披一件墨色披风,将手拢在袖中,慢悠悠地走着,如果忽略这荒山野岭还会以为她在踏青游玩。众人见到皆是称奇,这里如今比地狱还可怕,这女子竟然孤身一人就来了,看上去还颇为轻松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诡异。

    长依警惕起来,“这人什么来头?”

    而男子却笑着摇了摇头,“长依,也许人家也是来这里游玩呢。”长依瞪他,警惕不减,道:“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闲啊!”

    然而再看过去,那女子身形变幻,居然几步便到了龙门山的山顶。长依看她如此,心中警铃大作,“寮戎,咱们观望一阵,这女子不是凡人。”

    那叫做寮戎的男子回她,“哎,都到这里了,不上去瞧瞧么,那边神魔打得正欢呢。”他转头又叮嘱身后的卫队让他们原地守着,便与长依来到山顶。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只见她神色安宁,茶色的瞳孔就像一汪清泉,黑色长发披在身后不做任何装饰,淡雅出尘却又清丽无双。她看到二人,没有任何反应,只盯着山下不远处的战场。

    忽然,只见她抬起右手,仔细看去右手之上笼罩着一团淡蓝色的光,手一挥,那团光芒便向战场而去。此时一股圣洁的力量将战场上神族的战士笼罩,而魔族则被这力量所压迫而感到痛苦,接着所有人便听到一阵浅浅地吟唱,古老而悠远的音调,听不清在唱什么,却让在场的所有神族之人感到振奋。他们有些人大声喊道:“啊!这是女娲娘娘的祝福!”“是女娲族人对我们的加持!大家跟他们拼了!”

    寮戎和长依身为妖,也被这股圣洁之力所影响,长依捂着耳朵十分痛苦,她掐诀攻击那女子,然而却被那女子身边淡金色的结界所反伤。

    寮戎看到结界的纹路面色一变,他虽然受影响,却勉强能撑住,拱手行礼道:“不知是女娲后人在此,寮戎失礼。我等无冒犯之意,还请大人海涵!”

    那女子转过身来,没有说话,她看着寮戎笑了笑,明眸皓齿,寮戎则看着她有些失神。女子双手结印,口中念起咒语,整个龙门山下都笼罩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魔族之人被这神力所压制,痛苦不堪,哀嚎不断。

    寮戎神色莫辨,他扶起长依,低喃道:“没想到女娲后人法力竟如此深厚,神族果然后继有人啊。”

    那女子闻言忍不住笑了,她双手继续结印,口中却说,“不劳妖尊大人来担忧我神族之事了。”

    寮戎丝毫不在意,语气温柔,“不知上神姓风名何?”

    女子左手抽离印结,顺手掐了一个回音诀,往寮戎耳边一送,“记清楚了!本姑娘姓风名尹,女娲后人风尹是也!”

    寮戎被这回音诀炸得耳朵疼,再无他话,携着长依下山去了。

    风尹一个人站在龙门山顶,风吹着她的披风,吹乱了她的发,她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山下。半柱香之后,一个红发女子出现在她身边,风尹没有转头,只问道:“回川那边如何了?”

    那红发女子叹了一声,“西岭国的君后为了将白玄置于死地,用自己的元神作阵眼,耗尽了魂魄,寂灭了。”

    风尹闻言,久久未动,过了许久,才听她说道:“西岭国那个小帝姬,才一千来岁吧。”

    红发女子点了点头,“是啊,年幼失怙,那西岭国君几近疯癫,看着令人心酸不已。”又问道,“你今日这一举动,恐怕会引起那位的注意啊!”她用手指了指天。

    风尹不置可否,淡淡地说:“这里是人界最接近妖界的地方,若是战斗拖得久了,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周边的人界百姓会遭殃,恐怕还会引起妖族的觊觎,所以我不得不出手相助。”红发女子点点头,“只怕以后咱们没有清净日子了。”

    风尹摇摇头,不以为然:“怕什么,海外十洲这些年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咱们嘛,无碍的,该怎样还是怎样。”

    山下的战争由于风尹的出手,瞬间形势大变。神族在她的帮助下大胜魔族,此时已决出胜负来。天色却渐渐变暗,风尹抬头看去,阳光已经被浓密的乌云遮住,连方才昏惨的光都不见,不多时,竟飘落起点点雪花。

    红发女子皱了皱眉,“秋日落雪,恐不祥之兆啊!”风尹笑了笑,摊开手掌接住一片雪,“神魔两族死伤惨重,这降雪究竟是上天在哀悼还是在示警呢?”

    ……

    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却又都关注着对方。

    风阮青低眉看着手中的九转石发呆,月溶曾对她说过,身为神族之人,万不可与其他妖魔鬼三族扯上关系。她们身为女娲后人,肩负着守护人界苍生的重责,整个神族,只有他们将另一族的兴衰担负在自己身上。后来前代大人风尹下令,女娲一族不得干涉人界内部之事,免将自身牵扯到无谓的因果之中。她初时只觉得有些不近人情,她们身为大地之母的后人,怎可看着人族经受痛苦。到后来她才明白,所谓神族也不过是听从天命罢了,神看起来高高在上,可实际上与人类一样,也要经受天道的安排。况且,人类是越来越喜欢自己作死,她心里想着,就是有千百个女娲后人也架不住人类自己折腾自己啊,这个时候才觉得风尹简直是英明无比,否则她就要累死在人界了。

    呵呵,月溶所说的,其实是对她的告诫和希望吧。寮戎,这个名字从她出生起就听说过的妖尊,竟然和她成为同门,最可笑的是她竟然也喜欢上了他。可是她虽然不知道他与风尹过去的纠缠,却也明白风尹和寮戎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阮青摇了摇头,“我与你,大概没什么可能……六族不得通婚,这是各族先祖们留下的规矩。”

    希恒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阮青,你说通婚,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不得不说,希恒非常会抓重点。

    风阮青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自然,脸颊像是涂了腮红,粉粉嫩嫩的,“没……没有,希微怎么还没回来?”

    话题转移得好生硬,她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希恒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眸子里是与平日温柔不同的一丝狡猾,“阮青,你喜欢我。”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风波起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希微站在街边,她还在想那大叔是怎么回事,忽然觉得身后有人靠近,一转头竟然是那位卖糖画的大叔。

    她微笑着,“大叔究竟是何方高人啊?”那人面相憨厚,竟还是一口锦城话,“哎,啥子高人哟。我不过是看到妹儿有点面熟,你莫要害怕我。”

    希微轻轻摇头,“大叔您的糖霜那么好吃,我怎么会怕?只是不知道您又跟过来是有事么?”大叔身上气息纯净,希微稍稍安心。

    “妹儿,我观你面相,竟然看不透你到底是啥子命数,你是不是出家人?”那大叔神神叨叨的说道,可配上他忠厚老实的相貌,怎么也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会看相的高人。希微笑容不变,“是,不过我向来不信什么命数,大叔您不必费心了。”她拱拱手,准备离去。

    而大叔却喊住她,“妹儿,你晓不晓得神界有个西岭国?”希微转头看他,“西岭国?海外十洲?”

    大叔点点头,“对头,西岭在洛洲之上。你想不想听一下西岭国的故事?”大叔憨厚地笑着,希微本来想拒绝,可内心深处却十分想听听他说的故事,便点了点头。

    二人在琴台路上找了家茶摊,希微点了一杯碧潭飘雪。长玻璃杯中,茶叶沉在杯底,茉莉花漂浮在水中,正如其名,像雪一般星星点点在水中起舞。

    水汽氤氲,希微看着大叔的脸,憨厚的笑容竟然看上去高深莫测起来。

    “说到西岭国啊,就不得不提玄鸟。”大叔开口说道,希微静静地听着,心中熟悉的感觉不停地涌上来,玄鸟……

    ……

    西岭纪年风华三七二年,魔族领袖白玄带着魔界大军进攻人界,人界首领向神族求援,天君向神族各部下诏派兵出战。

    西岭国君及君后带领羽族出征,羽族以玄鸟为首领。玄鸟生性狠戾,十分勇猛好斗,是羽族中最能打架的一族。国君殷申十分擅长排兵布阵,其所创的乾元阵不仅可破百万敌军,更能诛神杀魔,可谓是六界第一杀阵,千万年间无人可破。

    这一日,西岭军与白玄部对峙于回川之上。此时的回川乌云蔽日,杀气漫天,再不见平日里的风和日丽,处处皆是金戈铁马。

    白玄手中持一柄玄铁长剑,站立于紫霄河边,望着对面的西岭军队,唇边闪过一丝冷笑,“羽族,呵呵。”

    西岭君后姬秋乃是上古神鸟凤凰后裔,她手持银弓,背部有一双赤红色的翅膀并未收拢,她面色平静,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寒意:“白玄,你的死期到了。”说罢,便向空中射出一箭,一道带着紫红色焰火的飞箭仿佛点燃了整个回川的天空,只见那支箭在空中化出无数流火向白玄狠狠地砸去。

    白玄提剑抵挡,他身形看似极其缓慢却没有被这漫天的飞火伤着半分,魔族其他兵将并无他的身手被着流火灼烧得哀嚎不断,不多时便损失大半。

    白玄身形变幻莫测,他闪过着流火飞箭,直向西岭阵前飞来。就在此时,姬秋将手中银弓向天一掷,之后手中飞快掐诀,那银弓瞬时化为千柄利芒变为乾元阵,最终将白玄困在阵中。

    殷申从阵后飞奔过来,喊了一声,“秋儿——”就将手中的青晶石向阵眼处抛去,而白玄亦非常人,他将手中的玄铁剑一挥,剑气中带着他霸道的魔气向乾元阵中一处死角刺去,传说中无人可破的乾元阵竟被他打开一个缺口!

    殷申面色微变,看到白玄提剑凝神知道他在寻找另一个破口。此时姬秋说了一句“来不及了!”便展翅向阵眼飞去,她用右手捏起青晶石,左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伽,之后口中念出咒语,白玄面色一变,就要提剑向姬秋刺来,这时,青晶石忽然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结界将白玄与姬秋包在其中,白玄的剑刺中了姬秋的胸口,姬秋笑了一下,“就等你这一剑!”说罢,乾元阵忽然有一股巨大的神力向白玄压去,他提气抵挡,奈何此神力巨大,甚至在他抵挡一阵之后将其元神死死压制住,最终他抵挡不住,喷出一口血,向后倒去,坠落到紫霄河中。一世魔君在此刻彻底败亡。

    这时,青晶石失去了刚才的光芒,变得黯淡无光,乾元阵也失去了它的威力,殷申冲上去抱住姬秋,她面色惨白,胸前白玄刺伤,血不断地流出来,将她银色的战袍染得暗红。殷申眼神发狂,“秋儿,坚持一下,我为你疗伤!”

    姬秋伸手抚摸着殷申的脸,“没……没有用了,我……元神耗尽,救不了了。”殷申几近发狂,“不!你别说话!我为你疗伤!”他提掌为姬秋输入灵力,然而他却发现,姬秋的身体已经不接受灵力了。

    “殷申,听……我说,好好照顾朔清和曦和好吗?答应我,照顾好他们!”她说得断断续续,十分虚弱,元神几乎耗尽,此时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刻……

    殷申眼神已经疯狂,“不!秋儿你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我们回家!啊,乖,回去就有办法了!”

    “答……答应我……”姬秋握住殷申的手,“求……求你……”

    殷申看着她,昔日里狠戾凶残的男人顿时泪如雨下,“秋儿……”

    姬秋看着他,慢慢合上眼,咽下最后一口气。殷申紧紧抱住她,“秋儿!你……”

    然而因为元神耗尽,姬秋的身体也随之消散,最终全部湮灭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

    此时,天地无声,紫霄河也已被鲜血染成红色。

    “曦和,你慢点!”殷朔清在后面追赶妹妹,然后看着妹妹忽然停下来,西岭军默默地为他二人让出一条路,他看到妹妹殷曦和站在那里不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父亲跪坐在地,怀里抱着的母亲却开始慢慢消失。

    那一刻,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变凉了,走到妹妹身边,发现殷曦和面色苍白,却没有任何表情。

    “这就是神魔大战最惨烈的一场战役,回川之战。魔君白玄沉入紫霄河,那位君后寂灭于此。”大叔说完了,希微的眼角却泛着些泪光。她用手擦了擦,“不好意思,听着有些感动,见笑了。”

    大叔继续说道,“西岭之国的帝君殷申是玄鸟族的第二代,羽族各部先祖已在上古洪荒归于无极而不可追。身为年轻人,他曾经也很有一番抱负,想要壮大西岭国,也想着发展羽族然而与魔族的一战,让他失去了这番斗志。当时看着君后在自己眼前元神俱散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一打击让他差点崩溃最后恨不得追随而去,而最后让他不得不坚强起来的是妻子为他留下的一双儿女——长子殷朔清和小女儿殷曦和。”

    希微拿起茶杯,“您跟我说这么多,究竟有何意?”她低眉看着杯中的飘雪,语气幽然。

    “没得啥子意义,只是看妹儿你有缘,与你讲一讲。”大叔忽然低下声音,“妹儿,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啥子奇怪的事?”

    希微笑盈盈的,眼神中却是一片冰冷,这世上最奇怪的是不就是她自己么。她站起来,摇了摇头,“并没有,谢谢您的故事,告辞了。”

    大叔摇了摇头,“还真是像啊,不过也说不准。最近这世道不太稳呐,哎我还是回去继续卖糖画咯。”

    ……

    留园中,阮青坐在椅子上,神色颓然,“我喜欢你又能怎样?”

    希恒正要说话,园中忽然出现一人,是一个身着妖界冬服的女子,她看着希恒,“兄长,诸位长老都在质问你的去向,思幽琴出现在了魔界栖佘族。”

    风阮青看着凭空出现的人,眨了眨眼,希恒指着她说,“长依,这是阮青。”

    那妖族女子微微点头,却依旧看着希恒,“哥哥,你莫要忘了你的责任!”

    希恒置若罔闻,看着阮青说,“阮青,我要先回妖界一趟,你等我,等我回来!”

    ……

    希微回到留园,发现只有风阮青一人呆坐在椅子上。她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我回来了。”风阮青这才反应过来,她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回来啦。”

    希微有些诧异,“你这是怎么了,师兄呢?”

    风阮青低着头,“没有什么师兄了,希微。”

    “什么叫没有师兄了?”希微皱着眉,面露不解,“到底出什么事了?”

    “希微,师兄他是妖尊,他竟然是妖尊,呵呵……”风阮青的声音苦涩,她心中堵得慌,却又不知道如何发泄。此时此刻,她只希望今日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希微面色一变,“妖尊?”她又想起那晚听到的声音,原来不是与师兄声音相似,而根本就是他的!

    她坐在风阮青身边,心绪很乱,师父不在,师兄又是妖尊,短短几日发生的事情竟然比这十几年都要多。

    师父,你的魔界之行还顺利吗?希微抬头看着天,师父,你要早点回来啊。

    酆都之中,正在凝神画符的清虚道长忽然心头一跳,一笔画歪了。芷安嘲笑他,“师弟啊,你这两年怎么越发退步了?”

    清虚没说话,他神色凝重,难道是徒弟们出什么事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树林之战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七月流火,虽然夏日的尾巴还留恋着人间不肯离去,可时间已近七月半,到了傍晚竟然有些凉意。希微捡了一片落叶,拿着手里转着,对风阮青说:“你和师兄,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走到风阮青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些安慰,“阮青,你生来神裔,原本活得比我长久,看的也比我广阔。有些话本不应该是我说,可我从来都当你是好友。作为好友,我想劝你几句。”

    风阮青一手撑着头,神情苍白,“你知道么,天地初创之时,六族原不是这样。神魔妖鬼皆可通婚,可后来神魔二族分裂,妖族和人族将原本的人界一分为二,分割而居。鬼界彻底将自身隔离于六族之外,仙族跟随各神族长居神界。从此六族再无和睦之日,也不可通婚。女娲娘娘补天之后便退隐于虚无界,这才有了我的前辈——风尹大人。”

    提起风尹,风阮青的眼神中带着些崇拜,“风尹大人是个天才,她五百岁就会的东西,我如今都学不会。神魔大战之时,她以一己之力为神族加持祝福,助神族大胜。人都传风尹是因为灵力衰竭而亡,可是她……”风阮青闭上眼,眼泪再也止不住,“希微,你知道么,其实她的死因和寮戎有关,就是咱们的师兄希恒。”

    希微大惊,这等神族隐秘竟然与自己身边的人有关,她觉得自己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种劲爆的消息。

    风阮青趴在桌上,肩膀抖动着,却不肯哭出声来,希微抱住她,“阮青,你哭出来吧。”

    她轻轻拍着风阮青的背,听着她一点点的哭出声来,声音压抑,一声声的,发泄着她所有的感情。

    “没事了,阮青。这不是你的错……”希微轻轻安慰着风阮青,“你的未来还很长久,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事情值得你去关注。”她叹口气,爱情真是一个复杂的东西,还好自己一心向道,从来没想过这些。

    风阮青声音阻塞,“我不该喜欢他的,明知道没有结果。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希微……我真的……好难受。”希微一下一下拍着她,“我知道,有我在呢。阮青,你别压抑自己。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的心。”

    “看清自己的心?”风阮青低声问,更像是自言自语。希微眼神中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静和沉着,她唇边带笑,轻声安慰着风阮青。

    夜幕渐渐降临,风阮青轻笑,她这个活了一千年的神竟然还不如一个十九岁的人看得透彻。抬头看着希微,她的眼睛很亮,微笑中带着安抚的力量,风阮青渐渐宁静下来,她问道:“你今天下午可有什么收获?”

    希微顿了一下,垂下眼,让人看不清她的思绪,“童童身边的那个人,是书灵。他灵气太盛,童童凡人之躯受不住便被灼伤。我只是可怜童童,年幼失去母亲又遭受继母虐待,现在遇到一个对她好的,宁愿自己受伤也想和他在一起。”

    风阮青若有所思,“灵气太盛?可用月见草遮掩……”

    希微闻言眼神一亮,“月见草?你有么?”风阮青正要答话,就听到有人大力的敲门声。

    打开门,却看到童童站在门口,衣服又皱又破,一头短发十分凌乱,脸上还带着血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道长!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们……快救救他!”希微一脸迷茫,“你慢点说,怎么回事?”

    童童眼中十分惊恐,她紧紧握住希微的手,“颜如玉!他被一个道士抓住了!他要杀了他!求求你们!救救他啊!”她说得语无伦次,希微他们却听懂了,恐怕是有歪门邪道的人想拿颜如玉来增加自己的修为,这种以伤及无辜妖魔异灵的邪修一向被正统所鄙视也不容。

    希微面色一变,对童童说,“你等等我!”便转身进屋去拿法器和剑。

    希微很快从房中出来,她手中拿着定魂盘,背上是一把剑,然而就这样一会功夫,她竟然挽起了道髻,换了一身青色道袍。她牵着童童就往外走,风阮青连忙跟上。

    希微身法很快,童童被她握着走竟然也不觉得累,留园本在郊外,他们穿过一片平民区,穿过一小片夜市,最终来到荒郊的一处小树林里,童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大夏天的竟然觉得冷。

    往四周看去,除了月色,再没有半点亮光,远处的树林里,竟然鬼火森森的。她抓住了希微的袖口,可一想到颜如玉下落不明,就又有了勇气。

    希微看着定魂盘,眼神明亮,最终右手凝气,作剑指在定魂盘上施法,最终寻出颜如玉所在。

    她收起定魂盘,将剑从身后抽出来握在手中,往林中走去,风阮青设了一道结界,对童童说,“你在这里等我们,千万不要出结界听到么?”童童点了点头,十分希冀地看着风阮青,她弱弱地说,“拜托你们了!”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风阮青对她笑了下,便转身追赶希微。

    希微快步走到树林中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地,看着地上和树枝上布置成诡异网状的红绳和铜钱,以及正中央被绑了四肢已经失去意识的颜如玉,冷笑一声,说道:“布下这等丧尽天良的吸魂阵,你不怕遭天谴么?”

    此时,树林中传来一阵难听刺耳的笑声,“呵呵呵呵……”这笑声十分阴冷,听得人毛骨悚然。希微挑眉,失了耐心:“呵你妹,给老子滚出来!”忽然一道凌厉的暗器破空声直扑希微而来,希微闪身躲去,右手挥剑左手掐诀一气呵成,瞬时一道剑气便向那暗器的来处劈过去。此时一个身穿紫金色道袍的老道士从树林中走出来,他目光阴冷,阴森森地看着希微他们,一开口那声音就像锯木一般难听,“哼,小道士,又是你!”又听他说道:“哦呵呵呵,这下好玩,还有个神族的,呵呵呵……”那漏风的嗓音难听得就像指甲划过了黑板,简直让人抓狂。

    风阮青抬起双手,缓缓凝聚灵力,然后就看到一团淡金色的光球在她手中产生,希微抬手施法,一道凌厉的法术向那妖道而去。那老道怪叫一声,又开始“呵呵呵呵”的笑,风阮青将光球推到希微身上,就看到希微周围被一层温暖的光芒所笼罩。希微眯着眼,眼中一丝流光闪过,说道:“妖道,你残害无辜生灵,已经坠入邪道,就让本姑娘教教你该怎么做道士!”说罢,便一个纵身,提剑便朝那老道刺去,她身法轻盈,变幻莫测,掠过了那老道布下的吸魂阵,与他打斗起来。

    “区区凡人,也敢伤我?”那老道开口,转头又说:“好嫩的小丫头,呵呵让我来将你剥皮抽筋做成法器。”希微身姿变幻,剑法越来越凌厉,她心中忽然有一丝诡异的感觉,却顾不得太多,便挥剑向那老道的心脏刺去,“你到底是谁?”那老道一个翻身闪过,手中却聚起气来准备施法,“呵呵,本座懒得向你等凡人解释!”然后又笑嘻嘻地说:“老道就是老道呀,还能是谁?”

    风阮青国骂一句,“人格分裂?”她身为女娲传人,因风尹的命令便将自己灵力封了大半。可身为神族的本能却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危险,她施法探去还来不及动作,就被那人发现,施术想控制风阮青。

    她脸色一变,喊道:“希微小心!”然而已经来不及,那老道手掌一转,便向希微拍去。希微闪身躲避,却没有完全躲开,肩膀上生生挨了一掌,她吐出一口血,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

    风阮青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封印住自己,眼神一黯再也不顾不得其他,双手掐诀,低头开始吟唱咒语,树林中被一阵圣洁的神力所包围,希微只觉得精神一震,风阮青手腕上的九转石渐渐发光,一团白色的光芒将她包裹住。

    那老道阴测测地说:“女娲后人,好得很,今天将你们一起收拾了!”希微顾不得擦去嘴角血迹,持剑念口诀,“法中之要,非专于符,非泥于咒,先以我之正气,合将之灵……”只见她以剑为引,在寸方之地中聚起一片紫色的云,只听她喊道:“五雷咒!”便将一道紫雷引向那老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上次的手下败将,邪魔作恶人间,就让上天来将你的罪恶清理干净!”希微终于察觉到那老道身体中那股让她十分不舒服的气息就是上次侵占张春华的那邪魔,几日不见他竟然又侵占了一个道士的身体,力量还比之前更为强大!心下想着,手下却不停地引来天雷。

    那老道被雷劈的衣衫褴褛,披头散发,颤抖几下又不动了,他目光阴狠地盯着希微:“小道士,记住了,本座大名郅起!”而风阮青一听这名字便面色一变,暗地里开始运气调息,那边希微耗尽法力,紫云散去,那郅起虽然看上去被伤到了些,可并没有被雷咒动摇根本。希微提剑,准备再战。风阮青却闭目念咒,她微微有些紧张,因为她知道郅起,这个前些日子被魔君白玄打伤的魔界栖佘王。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被困鬼界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阴测测的风吹来,红绳上挂着的铜钱被吹得随风摇曳。风阮青声音传来,她用了神力压迫,“郅起,你身为栖佘王,来人界为非作歹是想挑起两界争端么?”郅起暗道不好,凝神抵抗,神力与魔力相互交织,两人各自拼法,两种相互排斥的力量凝结在这一方树林之中,一时间四周空气凝滞。而希微则开始凝神聚气,郅起本身的力量十分强大,那老道虽然也有几百年修为但因是凡人之躯,在承受魔的灵魂之后有些崩溃之象。希微凝神聚气,将所有的灵气凝聚在定魂剑上,身形翻转变向那老道刺去。

    郅起笑得十分渗人,“不过一千年的修为还想和我斗么,你的祖先还能勉强与我一战,小娃娃今日我便来教教你。”

    此时他没注意到的是,希微已经将剑送入他的胸口,郅起被这一剑激得魔性大发,一掌将希微拍出去。而这一分神,他已被风阮青的神力所压制,那一剑终究伤了他的魂魄。希微挣扎着站起来,掏出一把短笛扔给风阮青,“吹镇魂曲!”

    镇魂曲响起,郅起只觉头疼不已,全身都被一股神力所压制,希微站稳,掏出了三张符,飞身过去,将符箓分别贴在拍在郅起的前额,前胸以及背部,她凝聚力气贴符,虽然速度很快,却还是被郅起的魔掌所伤,希微忍着疼痛,最后一张符落在郅起身上。只听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身上冒起阵阵黑影。而就在这一瞬间,那老道的灵魂又在此苏醒控制了身体用右手将希微重重地拍了出去,希微先被郅起所伤,之后又受了这一掌便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此时,一股魔力冲天而起,之后便飞窜离开。希微用手撑起自己,看到掌心出现一团黑色的印记,感觉体内忽然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逆行,痛苦不堪,她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却最终坚持不住晕倒在地上。

    月光下,树林中似乎有人影,他身形飘逸,速度很快,宽大的黑袍以及兜帽遮住了他的脸,诡谲难测的表情,苍白的面容,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他走到林边战斗的地方,叹了口气,“哎呀,来晚一步。”

    风阮青跪在地上抱着希微给她检查伤势,听到声音,低喝一声,“谁!出来!”那人看到风阮青又看到她怀里的希微,脸上浮起一丝笑,“啧啧,这天下没有离生水的两个都在一起了。”月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希微的脸映在他眼中,“小曦和?”他惊讶道,然而身体却比思想还快,一个闪身,便从风阮青手中抢过希微,风阮青一把拽住他,可那人身形一动,便不见了。

    “希微!”她气急,可看着生命力渐渐衰弱的颜如玉,只好施术召唤月溶。不过一炷香,月溶就带着两个神卫出现在树林。她看到风阮青无大碍便松了口气,风阮青焦急地握住她的手,“师父!希微……希微她被人带走了!”月溶反握住她的手,“不要着急,回风陵我就能知道她的去处了。”

    说着,便吩咐神卫将颜如玉救下,然后带着童童向风陵而去。

    ……

    希微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她神识不清,迷迷糊糊睁眼看到的是一张惨白的脸,漆黑的眸子毫无生气,一惊之下又昏过去。纪樊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小曦和,你不是神魂俱散了么?回来了,回来就好……别走了……”

    此时,魔君白玄与司冉站在留园之中面色十分难看,他挑眉问道:“你说她在这里?”司冉心中叫苦不跌,却只能答道:“也许是出去了吧。”

    白玄冷笑一声,却也再没说什么,只能坐等,可等了一宿,别说人,连个蚊子都没见着。魔君大人黑了脸,司冉恨不得隐身消失。然而却又看到魔君大人眼神十分温柔地看着遍地的药材,他像是在对司冉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当年她就喜欢摆弄这些,如今还真是没变呀。”

    而他们没注意到的是,留园半空中的一朵云上,站着的殷朔清和殷少晨二人。殷朔清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而殷少晨则是长年冰霜脸,只是看向白玄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愤怒。

    “殿下,曦和恐怕不在此处。”她对殷朔清说道,后者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事先瞒着父君,倘若不是曦和……他恐怕会更难过。”殷少晨“嗯”了一声再没说话,二人便转身离去。

    希微一觉醒来,只觉得全身如散了架一般痛。转头看去,床边坐着一个人,正是昨晚她晕过去前看的那人。他黑黑的眸子盯着希微,那目光比冬日凌冽的寒风还冷,看得希微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希微不自觉地握紧了被子,面色却还是很平静。她已经看出此人身上毫无生气,分明是个鬼。长这么大她见过妖见过鬼,可没见过这么可怕的鬼,那一眼看得希微只觉得自己已经身处黄泉。

    说实话,这鬼长相其实还蛮好看的,可他漆黑的眸子简直就像是来自幽冥地狱的诅咒,能将人的灵魂吸进无边的深渊之中。

    纪樊音看着希微的脸有些怔忪,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冰凉的指尖触到希微温热的皮肤之上,希微猛一下坐起来。她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带着些颤抖,“你……是谁?”

    纪樊音愣了,他是谁?她竟然忘了么,所有的爱与恨都不记得了么?纪樊音一把搂过希微,“小曦和,我是你的夫君啊。我等了你几生几世,才等到你的轮回。”

    这下换希微愣了,夫君?你在逗我吗?

    她艰难地开口,“阁下,你我素昧平生,毫无交集,何来夫君一说?”纪樊音看着她,“都说了是前世的,傻丫头。”

    希微张了张口,前世的夫君?信息量有些大,她需要酝酿一下。低着眉,语气带着疑惑,“前世的夫君?”久久未听到回音,她抬眼看去,纪樊音憋笑憋得十分痛苦,整个身体都在抖。希微一脚就踹过去,敢骗她!管你是人是鬼!先踹了再说。

    纪樊音那张没有人气的脸上此时带了些鲜活,倒没有方才那般吓人,他笑着对希微说:“噗……小曦和,你还真不禁逗,哈哈哈……夫君,我都能当你爷爷了,哈哈哈……”

    希微呆坐在床上,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你的父亲见了我都得喊一声叔叔,所以你得喊我爷爷……”

    纪樊音看着她的呆愣,有些无语,“小曦和,你生气了?”希微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不叫小曦和,我也没生气,只是不知道这是哪里,我的朋友又在何处?”

    纪樊音坐在她身边,凑近她的脸盯着她看,希微实在是怕了他的目光,索性闭上眼,不看他。

    “明明就是曦和的脸嘛,还说自己不是,好吧好吧,你说是谁就是谁好了。小曦和,你叫什么名字啊?”

    希微心中简直有一百头羊驼呼啸而过,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啊!我好想报警啊!

    纪樊音看她不答话,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就知道这丫头铁定没往好里想,他掏出袖中的丝帕,擦着手说道:“这里是鬼界,只有每年七月初一至十五才会开门,你睡了一天一夜,如今已是七月十六,所以说……”

    希微大惊,开什么国际玩笑,要她在鬼界待一年吗!她还要帮颜如玉和童童,她还要去找师父!

    可看着纪樊音严肃的表情,她就觉得这是真的。一时之间,声音里带了些无助,“这样啊……”

    纪樊音忍着笑意,深沉地说,“是的。你要在鬼界住一年了,欢迎你,小曦和。”

    希微无力同他争论,低着头看着被子,看上去十分颓然。“那你,有没有见到我的朋友”,希微担心风阮青。

    纪樊音点了点头,“你说那个女娲族的小姑娘?哦,我就是从她手里把你抢过来的。”希微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然后又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什么!所以说是你带我来鬼界的吗!你等着我保证不打死你!”

    她抬了抬手,简直想掐死这个鬼。

    纪樊音的手抚上希微的脖子,希微就定住了,一股霸道的法术将她制住动弹不得。他的手很凉,声音更冰冷,“小曦和啊,既然来了鬼界就好好待着。就在这里,陪着我不好么?”希微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阁下这是何必呢?”纪樊音笑了,他不笑还好,这一笑简直更让希微有种从头凉到脚的不适感。

    “小曦和,你我之间的仇大了,你不是为了少卿恨我入骨么,那就留下来找机会杀了我吧。”纪樊音丢了一只小瓷瓶给她便离去了,希微瘫坐在床上,只觉得一切都像梦一般,什么鬼界都是梦境而已。

    纪樊音出了房门,阿九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爹爹,爹爹,阿九想吃桂花糖糕。”纪樊音抱起她,语气温柔,“阿九,爹爹给你找了个姐姐。”阿九纯净的眼睛看着纪樊音,语气嗲嗲的,“爹爹爹爹,阿九要娘亲,阿九不要姐姐。”纪樊音笑了,“啊,那就是娘亲,爹爹给你找了个娘亲,阿九高兴吗?”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离开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希微拿起那只瓷瓶,打开之后便闻到一股清凉的薄荷香味,原来是疗伤药。可她并没有吃,此人行事诡异,吃了之后出问题她怎么回人界。

    她慢慢走下床,推开门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小女孩。

    那一瞬间希微以为自己看到了咒怨中的小孩!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子注视着她,同样也是漆黑的墨瞳,白纸般的面容,看一眼让希微浑身冰凉。

    那女孩张口笑着喊,“娘亲!”希微差点晕过去,她扶着门站好,虚弱地对小女孩说:“那你爹爹是谁?”

    那女孩伸手一指,院中橘树下,纪樊音悠然地坐着,看到希微的目光举起茶杯示意。

    希微走过去,深吸一口气,举手作揖,“劳烦阁下相救,希微感激不尽。叨扰之处,还望海涵,实在不忍长居于此,还请阁下能高抬贵手,放在下回人界。”

    纪樊音噗嗤笑了,“不打扰,一点都不。”希微抬头看他,实在是无奈了。刚刚他的手放在她的脖颈上她就感受到此人深不可测的实力,自己的那点功力对他简直是不堪一击,更何况她还带着伤!

    纪樊音起身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希微忽然发现这人好高。

    “你对自己的过去难道不好奇么?”纪樊音的眼神中带着些诡异的兴奋,他像逗弄小猫一般挑逗希微。

    希微轻咳两声,“过去?我从小就在道观长大,没有什么值得追寻的过去。”纪樊音笑了一声,“我指的是你的前世,难道你不好奇么?”

    希微摇了摇头,“既然是前世,那便已经过去了。无论好与坏,都让它留在上一世吧。”她认真地看着纪樊音,“您是鬼君大人吧?”

    纪樊音“哦”了一声,“你想起我了?”希微摇摇头,“我猜的。”她表情淡漠,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位鬼君大人能看透自己。

    “小姑娘,你能有此感悟我挺佩服的,真的。”鬼君大人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很真诚,可希微总觉得他在逗自己。

    “那您能放我离去么?”希微不死心,鬼君能不知道离开鬼界的方法么,开什么玩笑!

    纪樊音抬头望天,“我又没拦着你走”,希微闻言一喜,可接着又听他说,“只要你能走出去,随便你。”

    她站直身子,准备告辞。纪樊音嘴角勾起一丝轻笑,“曦和,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哦,出了这个院子,都是鬼,你一个生人跑出去,可要小心点呐。”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希微,仿佛在说,你要是走出去,待会也就变成鬼了。

    刚刚那个小姑娘跑过来,拉着希微的手说:“姐姐,你留下来陪爹爹好么?”希微听到她改了称呼,转过去看她,那小姑娘眸子凉凉的,直勾勾看着希微。

    可她的手分明是热的啊,这小姑娘竟然是人!

    “阿九是人,你不用怕她。”鬼君站在她身后阴森森地说道,“曦和,你真的不想留下来么?”希微都不知道如何吐槽,鬼才想留下来!然后想了想,鬼当然想留在鬼界啊。可她是人啊,活生生冒着热气的人啊!

    “罢了,不是小曦和,留下来也没用。”希微听到纪樊音说了这样一句,眼前便一黑,再醒来时,自己已经在那晚与郅起战斗的树林中了。

    她知道鬼君很厉害,没想到他厉害到能随意撕裂空间穿越六界传送活人!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善恶皆有报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这里人迹罕至,再加上已到夏末秋初,经受过天雷打击之后,处处皆是枯枝焦藤,看上去十分荒凉,一阵风吹过,寒意渗人。希微还是穿着那日的道袍,虽然现在看上去又脏又破,却丝毫没有影响她出尘的气质。回头看到那老道的尸体,心下有些讶异,那老道的体内竟然还封印着许多灵体!

    恐怕是这些年被他夺去修为妖灵的灵魂吧,他虽然可以夺去他们的修为内丹以助自己的修炼,可却不能轻易吞噬他们的灵魂,就只好封印在自己体内,既不放他们离去,也不让他们再入轮回,将他们禁锢着,永生永世都无法超脱,这是何其残忍的手段!

    希微心里微悯,她不是圣人,可如果能帮到这些可怜的灵魂,她就会去做。

    她站起来,喉间一阵腥甜的血气涌上来,眼前又是一阵黑雾,而手心里的黑印已经渐渐散开。她摇了摇头,低叹一声,师父只不过离开几日,就把自己搞成这样,魔气入体,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走火入魔了?

    看了看自己身上又脏又皱的袍子,她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再回来时,已经换上一身清爽的蓝色道袍,手中拿着一柄拂尘,腰间挂着一只绿色的葫芦。她姿态从容,仿若谪仙一般,不紧不慢得走着。重新来到那片开阔的空地,经过那日战斗的摧残,那些红绳已经斑驳不堪,散落在落叶与泥土中。走到一棵歪脖子树下,她静静地看着当日被郅起附身的妖道尸骸。他那日穿的紫红色道袍虽然有破损却还算是完整,裹着一副骷髅架被枯黄的树叶遮掩着。这妖道平日作恶多端,他是否算到自己有一日也被人夺舍然后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死去呢?果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希微心下了然,她举起一张符,口中念念有词,最后那团符化作一道火焰将那尸骸点燃,一点一点地被烧毁。而随着火焰的吞噬,那骷髅中开始飘出一团一团的光,有紫色的,有蓝色的,有淡黄色的,有些显得温和,有些却带着黑色的怨气。希微眯了眯眼,心中有些愤怒,叹息一声,这妖道为了自己提升功力,究竟残害了多少生灵!自己死了还要将他们的元神困在尸骸中不让人家超脱,若不是她看到,这些魂魄不知道还要被困多久。若是被普通人不小心闯入这里,恐怕还会有生命危险。

    她声音十分宁静,带着些蛊惑的意味,说道:“我为你们超度吧,就此离去,此生恩怨再无纠缠。”那些带光的灵体似是十分激动,渐渐得都围绕在希微身边。她不慌不忙地掏出备下的符箓,在四周布下一个简单的阵法,轻扬拂尘,看了看落满枯叶的地,嘴角抽了抽,却也没说什么,盘腿坐下,开始念超度经文。她的声音宁和,却有一种悠远和安定心灵的力量,这是因为她在念经的同时还加上了自己的灵力。本来不用这么复杂,可心中到底有一丝不忍,既然她能做到,就多做一些吧。

    随着她的念经声,那些灵体的光芒渐渐转淡,最终慢慢消失。希微站起来,此番超度费了她不少修为和灵力,她面色有些苍白疲惫,精神却还好。转头发现有一团淡青色的光芒绕着她,似乎是不愿意离去。她问道:“可是有执念不愿离去?这可难办了,若是我说,既然已经不属于这世间,还是该离去的好。”那团灵体却始终漂浮着,绕着她。希微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丝笑,“这般执着?也罢,那你随我走,若是有机缘,我便助你了此心愿。”她掏出一支竹筒,小心地将那团光芒收入,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小小的善意举动,却为她帮了大忙。夜晚,她听到了一个清涩的声音对她说,此生最后的心愿就是回到他的故乡——九茴山。之后又对希微说道,当年他原是九茴山的一棵柏树,因被人砍去身受重伤,最终被这妖道收去残魂禁锢在他的身体中,增加修为。二百年来,他一直想回到九茴山去,看看他心爱的姑娘。就在前段时间,这妖道在深山中行走捉妖的时候忽然被一股魔力夺舍,妖道虽有抗争却始终无法挣脱那魔的压制。那魔名叫郅起,似乎是因为受了重伤才来到人界,在他利用妖道身体疗伤的时候,还一直跟魔界一个名为连山君的人交流。

    希微静静听着,最终说道:“我助你回九茴山”,便累的靠着墙睡过去。夜晚她只觉得有人将她放倒,为她盖好被子,她想睁眼看看却只感到浓浓的疲惫,一转头又睡着了。司冉站在床边,装作没看到白玄给希微下咒让她昏睡,然后温柔地将她抱在床上躺好,为她掖好被子,最后在额头印下一吻。

    白玄静静地坐在希微身边,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眼中是深深的缱绻和爱意,声音轻柔得生怕吵醒她:“何苦让自己这么累,你以前最不耐烦这些。哎,每次都是把自己装的十分冷情,内心却还是一个温柔的小丫头。”

    司冉仰头看天,今天的星星好亮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然后就听到白玄说,“我没吩咐你退下,难道你自己没长脚么?”司冉差点栽倒在地,手忙脚乱地退出了房间,长出一口气。

    白玄看着熟睡的希微,内心激动,三万年了!他又重新看到她!如此真实的她!不仅仅是一样的相貌,还有那熟悉的气息!

    他恨不得此时就将人打包扛回离都。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他必须要等她沉睡的灵魂醒过来,然后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如果愿意,他将会舍掉所有,再也不顾其他也要将她迎娶回家!他还要宣告六界,魔君白玄要和玄鸟帝姬大婚,气死那些整天说六族不得通婚的老顽固。他等她回来等了三万年,不在意多等一段时间,只要她能回来,再等三万年他也愿意。白玄默默坐了半晌,最后轻轻躺在希微身边,唇边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将她拥入怀中。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纵使相逢应不识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话说那日风阮青与月溶带着童童和颜如玉回到风陵之后,月溶便请了族中医师为颜如玉疗伤。童童则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颜如玉几近透明的脸色,她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慌之中,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医师为他疗伤完成之后便离开了,童童坐在床边,思绪回到了从前。

    第一次相见,是他在云香山的相救。妈妈去后,她的心再次被别人温暖,他轻轻在她耳边说“放心,有他在”,从此她再也忘不掉这个人,可他就这样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再一次相见,是阴冷的冬日。锦城一入冬,就会进入绵绵不绝的降雨期,阴冷如附骨之疽,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暖的。可比身体还冷的,是她的心,抬头看到家中橘色的灯光,她只觉得讽刺。不过是因为需要交一笔教材费,后妈就摆脸色给她,她不过说了句这是每个人都需要交的,就被自己的亲身父亲赶了出来,说是让她“清醒清醒”。

    童童坐在花坛边,心如死灰。这一刻,她甚至想到了死亡。是不是只有死去,才能解脱,才能再一次……看到妈妈。

    “有什么不开心的么?”颜如玉出现在她眼前,他笑着,那笑虽然浅,却一点一点地看到童童心里去。童童伸出手,想触摸一下颜如玉。

    颜如玉愣了,“怎么?”童童眼角有泪闪过,“我是不是看到了天使?我已经冻死了么?”

    “噗嗤……”,颜如玉笑喷了,“傻姑娘,你以为你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么?”童童愣愣地点点头,“你真的是上帝派来接我的么?为什么每一次我遇到困难你就出现了?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么?”

    颜如玉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你相信我么?你的妈妈在天上看着你呢,是她拜托我来照顾你。”

    小姑娘的脸上还有一丝泪痕,颜如玉伸手为她擦去,“童童,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无法去选择的东西。比如,你的家庭,你的相貌,有些人将之称为‘命运’”。

    童童抬着头看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温暖的手握住,然后这份温暖被传递到全身,连心都不再那么寒冷。

    颜如玉的眼神很亮,也很暖,就像黑夜中的烛火,照亮了她的心。“我们无法选择命运,可我们能够创造命运。童童,有的时候死亡不会是解脱,对你来说,人生远远没有结束,而你也不值得为这些事情去放弃自己的生命,活下去,好么?”颜如玉目光灼灼,童童一下子心慌起来,他竟然看透了她的心思,那一瞬间只觉得羞愧,忧伤还有其他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童童,以后你有我!”他看着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从此之后两个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

    ……

    古朴的院落中,有几棵苍劲的大树。开阔的大殿前方,有一尊女娲娘娘的神像。

    风阮青站在神殿中,神色有些焦急。月溶站在她前方,低头着祷告。一炷香后,她睁开眼,“阮青,希微已经回到人界了。”月溶的眼中闪过一丝流光,她竟然看不透这个人间女子的来历。

    风阮青点点头,“带走她的人,身形十分快,修为深不可测。究竟是谁呢……”月溶低叹一口气,“是鬼君。”

    风阮青闻言十分诧异,“鬼君?他不是几万年闭门不出么?难道和近日的事情有关?”月溶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你这个同门师姐身上有什么秘密。鬼君行事向来诡异,为何当日要带走你师姐,如今又送回来呢?”

    “希微……”风阮青咬着唇,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很像一个人。”月溶转头看她,“像谁?”

    “我曾在风尹大人的房内看到过那个人的画像,可不是说她已经元神俱散几万年了么?”风阮青不解。

    月溶沉默良久,“原来是她,当年若不是她,神族如今又怎么安然无恙呢?”红发的女祭司抬头看着风尹的牌位,心中酸涩,“风尹,你说也许未来某一天,曾经离开的会回来。那……你呢?”

    神族祭司有两类,天定与后选。天定祭司出生之时便是一头银发,而后选祭司则是被前任祭司或是一族族长所选中的,在祭告上天之后成为祭司,他们的头发则是红色的。

    月溶是被前代传人风尹所选中的女娲族大祭司,她曾经是风尹最忠心的伙伴,在风尹离世之后担起了所有的责任,守护着这个古老的神族。

    第二日天将破晓,希微就闻到一股白粥的清香。她迷茫地睁开眼,用了一分钟思考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越思考越觉得不对劲,她记得自己昨晚明明靠墙坐着,可早上醒来竟然是躺在床上还盖着被子,难不成是昨晚睡迷糊了自己躺下的?可这么多年她睡眠一向很浅,不至于睡的如此沉啊,真是太奇怪了。她摇了摇头,顺着香味走到厨房,然后就惊呆了,“我去,这是锅碗瓢盆成精了吗?”她看着灶上用小火煨着的白米粥,四处看了看,别说人影,连根鸟毛都没见着。

    心里虽然诧异,却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角。早晨起来,能有白粥为食,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她迅速跑回房间洗漱,然后就为自己盛了一碗白粥并从泡菜坛中取出风阮青泡好的青笋开始吃早饭。

    希微喝了两口,只觉这白粥炖的十分有技术含量,米粒饱满,口感却十分香滑软糯,配着清脆的稥笋,十分清爽可口又暖胃。她放下碗,轻轻地说:“虽然不知是哪位炖的粥,不过好意希微心领了。不知可否现身一见,也好让我知晓阁下的心意呢?”

    等了半晌却无回音,希微也不觉尴尬,微微笑了下,便又继续开吃。而白玄隐了身形,坐在她对面,看着希微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前,也有人这样笑着对他说:“一碗白粥,虽然简单,却也不简单。这煮白粥,最考验人的心境,经过耐心的等待方才可成这一碗粥。”

    吃过饭,希微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心里琢磨着怎么与阮青联系。

    然而一回头,却看到院中站着一个人,希微被吓一跳,心猛地漏跳几拍。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挑眉说道:“不请自入,可是君子所为?”

    白玄静静站着,看着希微沉默。如此生动的她,会生气,会微笑的她,却不认识他的她。希微看他不说话,心中有点奇怪,以她的修为竟然看不出此人的来路。

    他身形高大,眉毛很淡,薄唇轻抿,眼睛如深海一般幽静深邃,凌厉的棱角却在下颌处变成一种温柔的弧度。

    最主要的是,有那么一瞬,希微被他的气势所震慑。那种凌厉而又迫人的气势来自于经历过杀伐之后的沉淀。

    思绪飞快地转动着,而她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已经开始悄悄掐诀。虽然没有必胜的几率打赢他,但先下手为强,若他有动作,这熠火术也能为她拖延几分。

    白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你以为,我会伤你么?”……他怎么舍得伤她半分。

    他开口说话时,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希微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抚上他的脸。

    白玄石化了,希微自己反应过来恨不得挖个坑埋了自己,她在做什么!对一个陌生男人动手动脚,她是女流氓吗!

    这一瞬时光似乎停滞,几万年前的那一刻与此时重叠。他眨了下眼,生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三万年里多少次想起她也比不上此刻她站在自己面前让他心酸。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于她只是个陌生人。心里忽然开始剧烈的疼痛,他想起了当年她对他说:“白玄,你永远是我的挚友……”,他只觉得那痛楚弥漫到了全身,几乎让他站不稳,嘴里尽是苦涩的味道。可无论内心有多么挣扎痛苦,他的表情一直十分平静,他看向她的目光宁静又深邃,仿佛穿越了几万年的时光。

    “我叫白玄……”他嗓音带着些沙哑,但音色很好听,像大提琴那般低沉而醉人。

    希微收回手,面色不改,“希微。你认识我么?”

    白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我与你,有渊源。”他看着她的眼神中,有种沉痛。希微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为什么他要用一种被自己抛弃的眼神看着她!回想一下过去十几年,她一心修道,六根清净,从来没有招惹过谁啊!妈妈这里有个神经病我好怕……

    她轻咳一声,“你有事么?早晨的那顿饭是您做的么?希微谢过了!不过阁下修为高深,恐怕不需要在下的帮忙吧?”

    白玄比希微高出一头,低头俯视她,却不说话,身上不由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势。希微抬头看着他,不太自然地说,“我有事要离开一下,怕是不能请你进屋了。”

    白玄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我与你一起。”希微眯起眼,嘴角又浮出一丝笑来:“阁下莫不是和我顺路?”

    白玄低叹一口气,他知道希微这种表情是一种防备的姿态,遂不再隐瞒,说道:“前日一见,遂不能忘,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一番表白的情话被他说得十分动听,语气却不见半点扭捏,仿佛十分自然。

    希微愣住了,她怎么不记得见过这人,以为此人来者不善,却没料到听到这么一段,她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天,脸颊微微泛红,没了平日里的清冷和慵懒,声音有些颤抖:“我是出家人……”

    白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猾,很快又恢复了,十分郑重地说:“那你可愿给我一个机会?”希微看向他,白玄面色十分郑重,她问道:“什么机会?”白玄心里偷笑,脸上却不改:“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希微彻底得被他这话弄红了脸,她觉得自己需要占一卦,看看自己最近是不是命里有奇遇。
章节目录 上架了
    对,没错,这篇文在诸位朋友的陪伴之下要完结【划掉,上架了!

    那么问题来了,各位愿意陪着我一起继续把这个故事讲完吗?会的对不对!各位大爷姑娘们都是天底下最可爱最美丽最土豪的人!

    你们一定会支持我继续写下去的对不对!我听到你们的回答了!谢谢!!

    嗯,故事发展到这里,主线已经慢慢铺开了。[燃^文^书库][www].[774][buy].[com]我是一个很慢热的人,所以我的文也是属于慢热型的,这里跟大家交代一下。

    城中纪三个小故事串联起主角的身世,在第三个故事结束的时候呢,主角就会发现自己的秘密,那么第二卷就会开始。

    第二卷发生在三万年前,会讲述主角殷曦和与白玄之间的恩怨纠葛,也会交代一下风尹大人离世的原因。

    这一卷不会像城中纪这么平淡,殷曦和身为帝姬,会有她的责任,故事会涉及神魔两族的纠缠,神族内部的矛盾。

    鬼君,以及他所提到的少卿到底是什么人?与主角有什么关系?殷曦和到底为什么会元神俱散?下一卷就会慢慢揭晓!

    我一直想讲一个,没有小三,没有作死的爱情故事,主角两个人经历了种种,不管未来是否在一起,他们都曾经相爱过。

    深知自己水平有限,所以很感激每一位肯点击阅读的朋友,虽然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看,但是很感谢你们。

    上架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江湖仙侠,其实都是我们心中的梦,多少年午夜梦回,想象自己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所以第一卷的故事,就是作者自己构建一个江湖梦。这个梦里,有一个小道姑,侠义心肠,降妖除魔。

    而第一卷中三个故事,则有三个不同的主题——“骨肉情”,“跨越种族的爱”以及最后一个故事中的“执念”和“友情”。

    说了蛮多的,虽然这篇文的脑洞从去年开到现在。但是这一个多月来,这篇故事在我脑中反复构思,写文的时候我会像个蛇精病一样揣摩人物心思和动作,深知自己的不足,但是我也相信勤能补拙,所以我会努力完成这个心中的梦境展现给大家看。

    在此,谢谢编辑大人对我的帮助和耐心指导!谢谢你!鞠躬!

    然后还要谢谢三位基友,三月和慕容以及落落,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鼓励和打赏!我好爱你们!

    说了蛮多的,→_→我就是个话唠。

    那么,咱们明天见!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表白心意
    颜如玉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坐在床边,双眼通红的童童。[燃^文^书库][www].[774][buy].[com]小姑娘痴痴地看着他,眼神中的眷恋让他的心头一颤。

    “你哭了?”颜如玉嗓音沙哑,带着些疲惫。

    童童飞快地摇了摇头,低声说:“才没有。”

    “傻姑娘,别哭了……”颜如玉抬起手,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童童有点慌,“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此时,风阮青敲了敲门,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来,喝了药,你们就得回去了。”

    童童不解地看向她,风阮青神色淡淡的,“你们再不回去,希微就该着急了。”

    颜如玉吃了药,他现在迫切地希望自己好起来。经过此事,他才觉得自己的力量有多弱。不仅不能养活童童,还不能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保护她。百年修为,在面对那魔之时,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他身受重伤不要紧,身为物灵,只要原形不毁,便可重新聚集灵气化形。可是童童若是有点闪失,要他该怎么办!他想一想都觉得后怕,如果不是自己,童童怎么会置身如此险境?

    ……

    这边希微很无奈地转身就走,白玄跟在她身后,缠着她问:“希微!微微!小微——”

    希微被他喊得一阵肉麻,猛地停住:“怎么了?”白玄笑得十分灿烂,“你还没回答我呢。愿不愿意?”

    希微捏了下拳,再也顾不得风度,“腿长你身上,我又没拦着你!”

    白玄听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答道:“哎!好嘞!”然后大步跟上去。

    到了机场,要买票,白玄却面露难色,希微奇道:“怎么?你晕机?”白玄却不知如何回答,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不瞒你说,我不是人……”希微脸一顿,却不说话,微笑得看着他。白玄心里暗叫糟糕,急忙低头赔罪,“希微你……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担心你怕我。”希微也不急,慢悠悠地走到长椅上坐下,冷笑着说:“苦心积虑得跟着我,接近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让你如此费心呢?妖还是魔,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只要你不伤人,我也不会对你如何。咱们道不同,就此别过吧。”说完,再也不看白玄,起身就走。

    希微一向冷静自持,很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她心中暗自责怪自己被他轻易哄骗,却又十分生气白玄隐瞒自己身份,而且只觉得奇怪,为什么她竟然对他身上的魔气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白玄苦笑一声,快步跟上,拉住她,希微用力去甩,却发现白玄用了法术,她心中气急了,面色却不显,嘴角勾着一丝笑,“忍不住了?决定要动武了?”看着他的眼神里一片失望和冰凉。白玄一顿,将月见草拿出来递给她,希微看着他不说话。

    白玄幽幽地说:“我只是喜欢你,用月见草挡住自己魔气接近你也是因为我的心悦与你,想靠近你。你看,我若想对你做什么,你是打不过我的。我只是怕你对妖魔有芥蒂,所以才隐瞒了身份,对不住!”他说得诚恳,希微知道他说她打不过他是事实,脸上再没那么冰冷,只是不解,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大魅力,“我不知何时见过你,你我二人从未见面,又何来喜欢?”白玄心底弥漫着一阵阵的苦涩,曦和啊曦和,前尘往事对你来说,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了么?

    他歪着头,看上去有些受伤,却还是说:“在你和郅起打架的时候……”希微低眉若有所思,白玄继续说:“郅起是魔界栖佘族的王,之前是我打伤他的,你和他相斗的时候我见了你,从此再不能忘……”他声音越说越低,听起来很受伤,仿佛希微是那薄情的人,将他抛弃一般。他睁眼说瞎话的技能也是越来越高,那日战斗他在留园等了一夜,不过是后来跟着希微到树林中察觉出郅起的一丝气息才推断出前因后果。此时却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战斗之时与她相识,司冉若在此,定要腹诽自己君上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希微看着他,语气平静:“那照你这么说,你是魔族,认识郅起,也知道如何去魔界咯?”白玄心中微微有些奇怪,点了点头。希微笑了,白玄只觉得云散雪霁,她继续说:“你骗了我,却想让我原谅你,却不做出点相应的报答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呢?”她语气悠然,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却让人不得不点头。她抬起手,拍了拍白玄的肩,“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原谅你骗了我,但是你要带我去魔界以作报答。”白玄愣了,他看着希微皱了皱眉,希微挑眉,“怎么?不愿意?那算了……”就转过身准备离去,白玄却握住她的手,“好,只要你肯原谅我。我答应你。”

    希微没有转身看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白玄也开始琢磨,希微自己愿意去魔界,是不是就可以想法子把她留下呢。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然后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笑了。

    机场广播一遍遍地播报着当天飞行状况,周围人来去匆匆。希微被白玄牵着,从航站楼走出来。

    白玄笑得十分欠抽,“我带你腾云去京城吧!”希微脸色一变,她摇了摇头,“我还是坐飞机好了。”然后将手从白玄的魔掌中抽出来。

    “你不会是恐高吧?说起来你身为修道之人,竟然从没学过腾云驾雾之术么?”白玄斜眼看她,希微“呵呵”笑了声,“你以为突破牛顿第一定律达到第二定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么?”白玄一头雾水:“什么牛顿?”

    希微扬起嘴角,“一个被苹果砸晕的科学家,因为他,人类对力学研究自此突飞猛进。”她指着天空飞过的空客a380说道:“白玄你看,世人都以为六界之中人的力量最弱,神妖魔鬼仙皆可欺凌。殊不知人力虽然弱小,但是自瓦特发明蒸汽机之后,机器代替了人力达到了工业化;人虽然不能如他族一般腾云架雾,却可以乘坐飞机,大洋彼岸近在咫尺;人虽然没有秘法与千里之外的人沟通,却能用视频技术电话技术面对面聊天;所以说,六族之中人族看上去弱小,但是千百年来人类传承从未中断,因为知道自身不足,却用自己的智慧去创造科技弥补不足,这便是人类。所以千万年来,虽屡次遭难,却从未灭绝!”她语笑嫣然,说起这番话来,神采飞扬,挥斥方遒。白玄看得愣住了,良久他才叹道:“这番来人界,才发觉这么多年过去,人族确实不同从前。”他笑了笑,又说:“也许过不了多久,人界才会成为六界之中最强的。”

    希微摇了摇头,“不尽然也,我倒觉得六族相辅相成,乃为一体,就像这生态系统一样,我无论多么讨厌昆虫,都不能抹杀它们对生态系统的重要性。”白玄听了,噗嗤笑了,看着希微,问道:“你讨厌虫子?”希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啊,怎么了,虫子好恶心。”说完还抖了抖肩,就像身上真有虫一样。

    白玄“哈哈哈哈”笑得直不起腰来,他知道前世殷曦和原身是鸟,所以最讨厌的就是虫子。她的原身他只见过一次,是一只赤红色的玄鸟,尾羽却如凤凰那般长而华丽。他知道鸟儿一般都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所以对虫子这种玷污自己羽毛的东西向来深恶痛绝。他以为希微都已经忘了关于前世的所有,却没想到这些小习惯她还保留着,就像她唇边一直挂着的微笑一样。笑着笑着,眼中有泪光在闪,白玄一把抱住希微。他心中亦是心酸和欣喜,心酸的是曦和的灵魂破碎不全,忘却所有;欣喜的是不管怎样她又回来了。

    希微仰头看天,麻麻这里有个神经病怎么办?我好想报警啊!她挣脱白玄的怀抱,拍了拍衣服,淡淡地说:“算了,还是腾云走吧”,说着将手递给他,动作十分自然,一派光明磊落,白玄看她如此,也收起玩笑之心,握住她的微凉的指尖。

    当白玄拉着希微腾云而起的时候,希微的脸一下子变白了,攥紧了握着白玄的手。白玄感知,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宠溺,亦回握过去,“别怕,我拉着你呢。”希微笑了笑,面色十分不好,她闭上眼,“我没事,只是……”白玄疑惑得看着她,希微摇了摇头,“无碍,一会就好了。”

    她自小心室异常,虽然经过调养已经好了很多。但是留下一个恐高的后遗症,说起来,师门中,师父与师叔已是半仙,腾云这等法术已是不在话下。当年风阮青拉着她腾云,想教她口诀,可她差点晕过去。从此之后,她宁愿乘坐现代交通工具也不愿意学习腾云术。

    如今虽然觉得有些恐惧,但被白玄拉着,手心里传来的热量让她觉得心中很踏实。而且她也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自己的短处,所以一路上神色十分平静。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二人便已到京城。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走火入魔
    希微拉着白玄就往九茴山赶,走到昔日言萝姐妹二人的竹屋,她不禁有些唏嘘。[燃^文^书库][www].[774][buy].[com]小说www.wxs520. om虽然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不同,但也许是因为主人不在了,平日里温馨的小屋看上去有些颓败。那晚听到古柏的声音,她便知道他就是言萝一直挂念的人——言如柏。她没想到的是,兜兜转转之下,自己竟在一个月里以不同的方式遇到他们两个人。

    希微拿出小竹筒,打开盖,言如柏的灵魂飘了出来。希微轻声说道:“这里便是九茴山,你要见的人已经过世了,不过她等了你很久很久……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转世,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那团淡青色的灵魂围着希微绕了绕,似是在感谢她,之后便飘走了,渐渐消失在希微的视线里。

    白玄看着她,问道:“你为他伤心?”希微摇了摇,“不是,只是感慨造化弄人。不过如今,也许他们二人可以重逢了吧。”她抬头看着白玄,笑得如一抹冬日的阳光,温暖却不耀眼,轻轻说:“挺好的,善恶终有报,有情人,也许终成眷属了。”

    京城的秋不似锦城那般阴雨绵绵,而是带着北方特有的爽朗,带着丝微风拂过,阳光慵懒地洒在地上,让人也变得有些懒散。

    白玄蹲在地上,闷着声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我还可以跟着你么?”希微双手交握,拇指轻抚着左手上的戒指,淡淡地说:“我要回家,你怎么跟?”白玄有些幽怨地抬起头:“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我在人界无依无靠,只有希微你。”

    希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就走。

    白玄连忙起身跟随,“希希~希微!你就带着我吧,我会做饭会腾云还可以帮你打架,更会暖床啊!”

    希微猛地停下,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笑,“不如当我师弟?”白玄点点头,“当你儿子都行!”希微嘴角抽了抽,忍住自己想揍他的**,继续往前走,话音随着风飘过来:“我家里上有爷爷父母,下有哥哥妹妹,你放正经点!否则别怪我把你扔街上去!”

    白玄紧紧得跟在身后,生怕一转眼,她就不见了。

    陆家人正在吃晚饭,陆清明今年刚刚从陆军学院,刚在家里休息了两个月,就要被老爷子踢到连队去锻炼。

    他第二日便要离家,一家人正热热闹闹得为他践行。希微听着屋里热闹的声音,犹豫了一下。白玄看着她眼中的迷茫,拍了拍她的肩。希微转头一笑,有些嘲讽地说:“有时候觉得我每次回家都像是在做客。”她哂笑一下,然后敲了敲门,陆飞雪跑来开门。她看到希微眼神有些飘忽,问道:“姐姐回来了?”然后又看到希微身后的白玄,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希微迎他俩进门。

    希微和白玄被迎进去,陆家家长们一见白玄都愣了,陆家爷爷城府深厚,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笑眯眯地问希微,“微微啊,回来了?你师父呢,还好么?”

    希微笑着走过去跟长辈们问好,然后说:“师父有事出门了,大师兄和我师妹也不在,这是我的同门师弟白玄,因为常年在锦城,所以你们没见过。”陆父有些疑惑,“既是同门师弟,为何不从希字辈?”希微看了看白玄,眼神里有警告,看着他一副乖乖师弟的样子就觉好笑,歪着头说:“他是俗家弟子,所以并不跟我们从希字辈。”

    陆母温柔地看着希微,又看看白玄,眉梢眼角都是笑:“哎,俗家弟子好啊!俗家弟子有俗家弟子的好处!”她走过来,拉着白玄的手坐在餐桌边,笑着说:“到我们这里,就不要客气了,就当自己家里一样。虽说你是微微的师弟,可平日里她没少让你们照顾,所以伯母要谢谢你啊!”

    白玄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十分和气地说:“谢谢伯母,其实是师姐一直在照顾我。”他转头看看希微,见她已经被陆母的卖女儿行为惊呆了,嘴角一翘,眼神有些戏谑。希微斜他一眼,坐在父亲身边准备吃饭,陆母唠叨她:“你这孩子!不洗手就吃饭,什么毛病!”希微连忙站起来往洗手间走,白玄也跟上,笑着说:“我也去!”

    陆清明从二人进门到现在,一直面无表情。陆飞雪在他身边悄悄地说:“哥哥,这个师弟怎么看起来有点奇怪哦。”陆清明夹了一块鱼放在陆飞雪的碗中,“好好吃饭。”陆飞雪撇撇嘴,低头吃鱼。

    洗手间里,希微咬牙切齿地说:“白玄,注意自己的身份,你给我放老实点!”白玄笑着凑过脸来:“我不是你的师弟么?难道说道长想给我更亲密点的身份,我不介意的!”希微被他的不要脸气笑,挑眉道:“信不信我画张符烧你?”说罢就准备举手掐诀,白玄握住她的手,赔笑说:“姑奶奶,我错了!咱不闹了去吃饭好吗?”希微收了手,往餐厅走去。

    陆母十分慈爱得为白玄盛好鱼汤,陆父则关心地问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希微手一顿,此时众人都看过来,陆清明皱着眉,似是十分不喜。她低眉看着碗中的菜,一时之间,只觉得与血浓于水的家人有着如天堑般的距离。

    白玄笑眯眯地为她解围:“这也是师门的一项规矩,所有弟子到了一定修为必须要参加师门的试炼,今年恰好是我和师姐的试炼。”

    陆母听得有些心疼,“微微你没事吧?那个试炼难么?”希微看着白玄简直无语了,你以为你在拍武侠小说吗?还试炼,当着长辈的面满口胡扯简直一点顾忌都没有。陆德厚看着白玄,一双老眼中散发着精光。可白玄是什么人,堂堂魔君大人,他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诚恳,仿佛说得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身上又不自觉得散发着一种久居高位的威严和稳重,看着就令人信服。陆德厚笑得像只老狐狸,“既然回来了,就说明咱们微微通过了试炼。你这孩子看上去更像是微微的师兄啊,比她稳重多了,有你照顾着,我们也就放心了。”白玄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陆清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希微,又看看白玄,低头吃饭不说话。希微忍不住扶额,她怎么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些奇怪,开始后悔带白玄回家了。

    一顿践行饭,因为希微的回家而被打乱,最后希微才知自家大哥要离开家了。她笑着从袖中掏出一枚古币,递给陆清明,“哥哥,这枚古币我温养了十年,最是辟邪保平安,你戴着它吧。”陆清明犹疑不定:“辟邪?保平安?”若眼前站的不是自家亲妹子,他定要一脚将她踢出去,哪里来的神棍敢到他面前行骗。

    陆德厚咳了声,看着陆清明说:“清明啊,既然是妹妹给你的,就拿着吧。”陆清明只好收下,却也不好再冷落希微,跟她道了谢。

    陆母看着一双儿女,眼角有些泛红,两个孩子,一个从小不在身边,另一个明日也要离家,让她十分难过。白玄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伯母,吃苹果。”陆母看他一眼,不知作何表情,连忙将苹果拿过来,“诶,好,好……好孩子,谢谢你”,说罢,擦了擦眼角的泪。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女儿能像一个正常女孩一样,平安健康,然后看着她结婚生子。可希微刚出生,就有人跟她说这个女儿跟她无缘,从小就被抱在道观中养大。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虽然对她尊敬有加,可却从来不像别人家的女儿那般粘她,与她亲密,说不心酸是假的。今天看到白玄,她实在很欣慰,还以为女儿终于想通了,可一听到师弟她就像被泼了盆凉水一样。

    说起来早年间她很喜欢希微的师兄希恒,可长久看下来发觉希恒虽然对希微十分温和照顾,可陆妈妈作为女人哪能不明白希恒看着希微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男人爱女人的,反而今晚这白玄看上去有那么点意思。

    这真不能怪陆妈妈脑补能力强大,要是搁在别人家里女儿早恋那是多严重的事情,可陆家长辈看着自家女儿过得跟神仙似的,每日里清心寡欲,生怕她再过几年就彻底避世了,所以他们都希望希微能多沾点红尘气。

    希微不知道母亲一心将她拉入万丈红尘的心思,看着陆清明将古币收好满意的笑了。她不知道如何对家人好,只能努力得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这些年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

    夜深人静,窗外淅淅沥沥得下起雨来。希微被吵得睡不踏实,而体内那一股逆行的气息越来越重,她只觉得五脏六腑有两种气息交缠相斗,就像冰与火一样互相压制。心中觉得不妙,立刻起身静心调息,然而越想静下来,就越烦躁。只觉得此时四肢百骸被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所控制,她睁开眼,双目泛红。摊开手掌,却发现掌心中的黑色已经退散。希微自嘲地笑了,“魔气入体,呵呵……修仙之人却入了魔,我是不是应该自我了断呢?”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开了。白玄站在门口,神色难辨。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玄英石
    希微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深夜闯入女子闺房,岂是君子所为?”白玄斜倚在门上,“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况且你不也没睡么?”

    希微盘腿而坐,手掌覆膝,微微颤抖。[燃^文^书库][www].[774][buy].[com]她转头看向窗外:“坐听夜来风雨,不是一件很风雅的事情么?”闭上双眼,拼命抑制自己体内的魔气,但内心始终狂躁不安,眼神中泛着一股令人寒冷的杀意。

    白玄冷哼一声,大步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希微一个没站稳,跌倒在白玄怀中,而这一举动彻底扰乱了她的心神,抬手就拍了白玄一掌,将他推开。白玄闷哼一声,却丝毫未动,他低头看着希微,“体内魔气入侵,却还敢运功打我,你真是不要命了!”

    希微没了平日里的微笑,平日里那双空灵的眼眸已经彻底泛红,她拼命压制住体内的魔气,攥紧了拳头,转过头说,“你走开,不然……”

    白玄一直拉着她没松手,此时将她一把扯进怀里,然后压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怀中,温柔地说:“你傻不傻,压制不住就不要拼命,我也是魔,我还会嫌弃你不成?索性我俩一块去魔界好了。”

    希微却红了眼眶,她从小跟在清虚道长身边修道,自以为一心向道,清静无为,没想到一场打斗让自己差点入魔,她虽然对妖魔无感,却并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成魔。

    白玄搂着她,她抬不起头,只能闷声说:“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杀意,你……快走开。”白玄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又打不过我,我怕什么。别怕,只是魔气入体而已,静下心来,什么都别想。”

    听着他的声音,希微渐渐安静下来,就这样靠在白玄怀中。慢慢得各种感官变得模糊起来,她睡着了。

    白玄将她放在床上,握着她的手缓缓注入真气探查,却发觉希微体内的魔气竟然与自己的渐渐融合,他惊了一下,没想到啊……他以为希微是被郅起的魔气所伤以致于魔气入体,心神大乱。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白玄看着熟睡的希微,陷入了思索……

    第二日清晨,希微起床后发现陆清明已经走了,陆母正在布置早餐。让她微讶的是,白玄居然在和爷爷下棋。希微走过去,白玄对她笑了下,继续将目光停在棋盘上。

    “小白啊,下棋的时候注意力集中一点,你看你这里要被我吃掉了!”爷爷一边落子,一边教育“晚辈”。

    希微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小白?虽然不知道白玄的准确年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比爷爷大,甚至比风阮青都要年长!应该喊“老白”才对吧!可看着白玄年轻的面容,爷爷满头白发,希微什么都没说默默转身去帮妈妈准备早餐了。

    早餐之后,风阮青居然带着童童和颜如玉来了陆家。童童一到京城就异常沉默,如今进了希微家中,看着别人的母亲心里更是酸涩。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颜如玉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她,“没事的,有我在。”

    风阮青和希微给陆家长辈讲了童童的事情,不过隐去了颜如玉的身份,只说他是她们的好友。

    陆母听着童童的经历红了眼眶,看向希微问道:“微微,既然你遇上了,你就要对这件事情负责到底,你打算怎么办?”

    希微沉默了,她自小被清虚带大,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复杂的人间俗事。她住在道观,可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和她一起住山里吧。

    陆父今日难得在家,他看出希微的为难,给女儿解围,“我看,不如让这女孩住在咱们家吧。她的监护人没有起到责任,小姑娘还没成年,还要上学,未来还很长远。我们帮她上大学,淑仪你看怎样?”

    陆母语气温柔,她一向很尊重丈夫的意见,“我觉得很好,既然与微微有缘,住在咱们家里也与飞雪有个伴。”

    童童抬起头看着希微,眼圈红红的,“姐姐,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希微还未说话,陆母就开口了,“你这孩子,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她本来是因为看在希微所以才答应让童童住在家里,如今看到这女孩如此懂事,心下怜惜她,便十分愿意让她留下来。

    陆妈妈一腔母爱没有办法完全给希微,如今看到一个如此乖巧的女孩子,心里已经将她看做是半个女儿一样。虽然家里还有陆飞雪,可因为她是侄女儿,陆母对她再好也要把握一个“伯母”的度,她不能替代陆飞雪心中母亲的角色,如今这个童童倒是满足了她的心愿。

    陆简平打了电话给秘书,那边效率十分高,几通电话下来所有的手续便已经完成了。

    希微松了一口气,她与风阮青商量一阵,便打算带着颜如玉回清一观。正要与家人告别,希微忽然想起自己几日前所救的那只云雀,昨晚回家忙着饯别自家哥哥,没顾上问。此时想起来,她忙问母亲云雀去了哪里。

    陆母看了眼希微,有些迷茫,“说起来很奇怪,那小云雀喜欢待在院子里,前天我将它放在院中让它晒太阳,我回屋拿了份报纸再看时,那云雀居然不见了!院子周围都没有血迹,不像是被大鸟吃了。”

    希微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陆母有些自责,女儿托自己的事情被办砸了,她觉得很对不起希微。

    “没事的,也许它自己能飞了,就飞走了吧。”希微笑了笑安慰母亲,便与一行人离了家往清一观而去。

    ……

    初秋的红叶山,树叶已经染上了一层红边,一眼望去,山中郁郁葱葱的枫叶绿中透着红,竟有些别样的妖娆。

    在风陵时,月溶将月见草给了颜如玉,让他遮蔽自己的灵气,不仅是为了保护童童,其实也算是保护颜如玉不被其他心怀鬼胎的人觊觎。

    安排完童童的事情后,希微征询了颜如玉的意见,然后就决定带他回清一观。一来此地清静有助于他修炼,二来在他留在京城也能与童童常见面。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山中,风阮青看着白玄有些奇怪,悄悄问希微,“你骗得了你家人,骗不了我哦,这魔跟着你做甚?”

    希微有些羞赧,“呃……是我找他有事,他知道郅起,我想顺着这条路找师父。”风阮青闻言沉默了,月溶让她将童童二人送回便回风陵,不得耽误,可心中却实在挂念自己师父,还有寮戎……她答应过他,要等他的。

    希微嘴唇有些发白,靠近清一观之后,体内的魔气竟然被道观的浩然正气所压制,这让她极度不适。可看一眼白玄,他面色如常,十分平静。希微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不过再有几步路就要到了,希微眼前一黑,脚下有些趔趄,白玄眼疾手快接住她。一把将她抱起,神色焦急,“曦曦,你怎么了?”

    希微被白玄抱在怀中,眼前一团团黑雾让她有些恐惧,她伸手拽住白玄的衣服,风阮青则拉过她的手为她探脉。颜如玉跟在他们身后,神色有些复杂,他身为灵,感觉异常灵敏,从一开始就察觉出希微身上多了一股魔气,而且竟然与白玄身上的一致!

    风阮青眼中带着惊讶,“希微!你怎么会?”

    希微眼前发黑,她苦笑道:“大约是因为和郅起斗法……阮青你带颜如玉进去吧,我靠近道观就难受。”

    白玄低头看她,“曦曦,我带你回魔界。”而希微却没有回应,她如睡着一般安静。看得白玄心头一跳,若不是怀中之人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他都以为她又一次离他而去。

    “不可!”风阮青阻止,白玄带了些怒气,看向风阮青,“你要阻我?”

    风阮青摇头,“她虽然身带魔气,可还是凡人!且不说她能不能受得住人魔两界空间挤压,只说她长年修仙,与魔气相克。魔界魔气深重,她一旦踏足便立刻丧命!”

    白玄神色复杂,透着一丝哀伤,可抬头看着风阮青时,眼神中带了些狠戾,“哼,可若不去魔界,她只会更痛苦,我有法子不让她死去。”

    风阮青闻言冷笑,“希微一心修仙,你那法子不就是让她入魔么。你说她醒来会不会想杀了你。”

    白玄低眉看着希微,心中焦灼,“我不能成仙,便与她一起成魔又如何?”虽然这样说,可他舍不得让她难过,语气终究软了下来。

    可此时风阮青身上却出现了神族的“召唤术”,是月溶看她不归,直接用大祭司的法术将她召唤。风阮青一咬牙,将清一观的钥匙抛给颜如玉,然后对白玄说道:“你带她去找玄英石!玄英石能剔除魔气!切记!”说完这一句,她便消失不见。

    留下白玄和颜如玉面面相觑,颜如玉看了看白玄,心里有些紧张,他抬头看了看天,“天气真好啊,呵呵……”白玄没理他,正在想要不要召唤司冉,颜如玉挠了挠头,继续说,“我看书里记载,南疆那边似乎有玄晶石,你可以去试试。”

    白玄一转身便消失不见。

    风阮青一回到风陵,还未与月溶抱怨召唤太急切,就看到这个一向镇定的大祭司眼眶泛红,神色激动:“阮青!她可能要回来了!风尹!她要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被疑
    风阮青讶然,“什么?”

    月溶看上去很激动,“今晨我感受到了一股灵力的波动,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燃^文^书库][www].[774][buy].[com]ww.lxs520.com去神殿一看,才发现风尹留下的月琴竟然有共鸣。若不是感受到主人的灵力,它又怎么会发出那般强烈的振动呢?”

    风阮青心中一跳,转身就往神殿走去。

    那把天蚕丝所制成的月琴就放在神殿风尹的牌位旁,风阮青走过去,月琴竟然自鸣起来!月溶神色一变,她看着风阮青的眼神中带了些探究。

    “阮青,你最近……可有何变化?”她问道。

    风阮青拿起月琴,沉寂了几千年的琴居然发生了变化!那如睡着般沉静的琴弦仿若被注入灵力一般,有流光闪过。

    月溶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怎么会!——阮青……”

    ……

    希微在睡梦中,只觉得全身麻木,头痛如潮汐般一阵阵地袭来。白玄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伸手抚上她的脸。

    听了颜如玉的话,白玄立刻带着希微来到南疆。然而去何处寻找玄英石,他一点头绪都没有。且眼下希微需要静养,他便抱着她来到南疆某处的山林里,寻了一幽静处,抬手便用法术造出一间小屋来。“造物”乃是六界都可习得的法术,看起来很高深,其实只不过是“瞬间移物”和“造物”技能的结合版,虽然看上去很万能,却也不能背离自然规律去造出有违天道的东西来。

    他将希微放在榻上,小姑娘似乎十分不适,眉头紧蹙,脸色发白。白玄叹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缓缓注入自己的真气护住她的心脉。

    希微在梦中,又一次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段战歌……很哀伤的曲调,手风琴在演奏,有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轻轻吟唱。

    过了一会,她又听到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唱起了另一首歌。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

    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

    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

    “李越,我喜欢你——”女孩子声音很好听,也很活泼。

    希微翻了个身,她醒了,一睁眼就看到白玄盯着她。纵然她一向冷静,也被他的炽热的目光给闹了个红脸。

    “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白玄低头问道,声音很轻,仿佛他大声一点就会让希微不舒服一般。

    希微笑了笑,慢慢坐起来,“没有,反而觉得暖暖的,很舒服。诶?这是哪里?”

    “南疆,你饿不饿?”白玄就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关心地问她,生怕她有一丁点的不适。

    “我睡了很久么?阮青呢?”希微的眼中有一丝失落,低声自言,“我以后都不能回清一观了么……”,她声音轻轻发颤,泫然欲泣。

    白玄看她如此,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良久,他才说:“那个女娲传人回去了,我们来南疆是因为你体内的魔气需要玄英石才能祛除。”

    希微抬头看他,“玄英石?那是……”白玄看着她眼中的希望,心中有些许黯然。他想起很久之前,那个人唯一的一次失态。

    ……

    少女头发垂落在身后,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宽袖三叠衣,手中拎着一壶酒。

    步伐有些乱,可却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她的脸颊微红,就像染了桃花一般,眼睛却很明亮。

    “白玄,你做不了神,我来入魔陪你好吗?”少女没了平日的端庄稳重,神态娇憨,一双秋眸盯着他,笑得妖娆妩媚。

    白玄的心头乱跳,他活了这么久,比眼前的人大了几万岁,却被她的一句话轻易撩拨地乱了心神。他握住少女的手,少女展颜而笑,歪着头看他,“怎么了?不好么……”

    白玄看着她的眼睛,“曦和,你说的可当真?”

    少女甩开他的手,嘴里嘟囔道:“什么当真?我殷曦和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哎呀,好热啊!”说着就要扒自己身上的衣服,可三叠衣一层层穿起来异常复杂,少女摸了半天也没解开一层,最后急了直接化出原身。

    白玄呆了,这是他第一次见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的原身——一只赤红色的玄鸟,尾羽却继承了母亲,妍长而又华丽。

    然后就听到“噗通——”一声,殷曦和跳到了水里。

    希微看着失神的白玄,垂目不语。过了良久,她才说道:“白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白玄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听到希微的声音,又是一怔,曾经曦和不关心自己是神或是魔,可希微却很在意这件事。

    她能回来是好事,可白玄不敢肯定回归的她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她,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在乎自己。

    希微靠在床头,双手交叠,垂下眼眸,“你说……我与你有渊源,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有什么渊源。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了。”

    白玄心头刺痛,看着她只觉得呼吸有些凝滞,“你我……前世曾是……”他斟酌一番,不知如何对她说他们曾经的关系,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可她从未开口说过爱。

    希微抬眼看他,白玄沉默片刻,“你我,曾经是挚友……可我喜欢你,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希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前世?你前世就认识我了?”复而又低下头,从白玄的角度看过去,白玉一般的脖颈低垂着,那般模样分明就是曾经的那个人!

    “呵呵,一个两个都说什么前世。可既然是前世,那所有的恩怨就已经了结,不必再挂念了。”希微语气淡淡的,可听到白玄耳中却是让他心痛欲裂。

    她抬头看着他,“白玄,也许你曾经喜欢过我。可前尘往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现在的我,是希微。你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你放手吧。”

    白玄看着她,不说话。一阵阵的疼痛袭来,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他就像溺水的人,在岸边垂死挣扎,快要窒息,眼前发黑,原来……他爱的那个人,真的已经不在了么,那他还做了这么多还有什么意义。

    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便消失了。

    希微抚摸着心口,就在这一瞬间,她所置身的屋子全部消失,她才明白这房屋是白玄的法术。而法术消失说明施术之人无力维持,她虽然对他无感,可却对她很好,她不禁有些担心白玄。可放眼望去,四处皆是茂密的丛林,白玄已经不见人影。希微抬头看天,夕阳西下,不顾自己身体有恙,强行提气用了寻息术。

    得到了讯息,希微连忙往林子里跑去,他没有走远。刚跑几步,就看到白玄跌倒在一棵树旁,形容颓废,仿佛生命力已经消逝,希微心头一跳,跑到他身边,“白玄!白玄!”

    那人抬眼看她,眼神中的绝望看的希微呼吸停顿一下,接着就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曦曦,别离开我了。不管你现在是,我知道,你都是曦曦。”

    希微伸手抚上他的肩,想推开他,却又被他紧紧抱着动不了。

    “求你……至少此时,请别离开我。”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让希微不忍心拒绝他,只好任由他抱着。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咦?这里怎么会有人?”白玄放开她,希微转过头去看,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穿着迷彩,脸上被油彩画的看不出长相。怀里还抱着一把95式冲锋步枪,竟然是个军人!

    希微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女孩,白玄却拉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这人有些问题。”

    希微皱眉,开口问道:“这里是军事区么?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旅游的,不是故意的。”她可不想被当做间谍给请去喝茶。

    那个女军人肩上并没有肩章,希微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

    女兵走过来,看着十分严肃,她有些怀疑希微的话,可看着他们二人也不像是间谍的样子。

    “不好意思,请你们等等。”女兵对着开始呼叫队友,“羚羊呼叫c1,羚羊呼叫c1,d51有情况,请支援。”

    白玄抬了抬手,希微按住他,示意他不要乱动。转头又看向那军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真的是来这里玩的。我是京城人,叫陆希微,这是我的道士证。”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给那人递过去。

    女军人接过来,嘴里还嘀咕:“这年头道士都长这样?”

    希微撇了撇嘴,正要说话,此处来一个小组,五个人,行动迅速,呈战术队形而来。希微心里一叹,还真的要拉他们去喝茶啊!

    他们被带到了演习的临时指挥部,希微思虑片刻,最终也没有说出自家爷爷来。她知道自己一旦说出爷爷的名字,他们就会放自己走,可一想到自家哥哥的话,她又沉默了。

    “陆希微?道士?那他呢?”一个军官看向白玄,眼神狐疑,只因白玄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

    希微拍了拍白玄的肩膀,笑着说,“他是我师兄,我们来这里只是旅游的,只不过他没带道士证而已。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不轨之心!同志,我可是一颗红心向祖国呐!”她笑得十分热情,生怕自己被他们当间谍突突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风尹转世
    他们二人被临时“关”在一个简易的迷彩帐篷中,看这样子,是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了。[燃^文^书库][www].[774][buy].[com]白玄可以隐身腾云,可她不能。

    她看着白玄,问道:“你能做到撕开空间裂隙然后传送人么?”

    白玄看了眼她,眼神中透露着‘竟然会问出这等愚蠢问题’的淡淡鄙视,回道:“这六界之中,还没有人能够不用法阵便将人自由传送。”

    希微微讶,明明几天之前那鬼君一抬手便将她从鬼界扔了回来。难道说那一切都是自己的梦?

    希微坐到白玄身边,看他,“你知道鬼君么?”

    白玄皱了皱眉,“怎么了?纪樊音……他?”

    希微看着白玄,眼神有些迷离。虽然以前她也见识过妖魔鬼怪,但近日里发生的事情简直刷新了她的世界观。她虽然修习法术,一心向道,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师门竟然有传说中的上古神器,之后师父前往魔界寻昆仑镜,师兄成了妖尊,然后自己莫名其妙的被拉去鬼界,又莫名启动的被扔回来。

    再然后又遇到白玄,口口声声说与自己前世有关。

    说她不好奇,那是假的。只是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抵触关于“前世”这种说法。

    白玄说喜欢自己,可他其实喜欢的是自己的前世。想到这里,她内心就忍不住烦躁。搞什么!前世的她和现在的她分明就是两个人啊!

    白玄不知她的想法,还以为她在等待自己的回答。他实在很不愿意提起纪樊音,只因想起他,就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人来。若说殷曦和心中喜欢过谁,那人若排不上号,那这六界之中还真没人了。

    可谁料到,纪樊音竟会趁曦和不备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鬼君纪樊音,六族之中辈分最高之人。你父……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各族的祖先相继出世。鬼君原本是神族,可没过多久便离开神界,隐居鬼界成为鬼君。后来各族祖先相继寂灭,唯有他,一直活了下来。”

    希微听着,掰了指头开始数,最后她放弃了,“那他,果然是活了很久很久啊……老人家。”白玄闻言不禁莞尔,伸手抚上她的头,又觉得不对生生停在半空,“那照你这么说,我也是老人家了。”

    殷曦和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司冉四处征讨统一魔界了。认识他的时候,她不过才三千多岁,按照神族的法则,还未能算得上是成年。

    她一生短暂,却让他挂念了几万年。

    希微看着他停在半空的手,心里竟然生出些愧疚。她低下头,小声地说:“今日那番话,我不是故意的啦。呐,感情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又不是自来水收放自如。我只是……只是不太喜欢被人当做另外的人,抱歉。”说完她又愣住了,她这是在给白玄……撒娇?自己被自己雷了一把。

    白玄笑了,希微忽然发现这个看上去冷峻的魔,竟然会有很温和的笑容。她又一次将手伸到白玄脸上,想触碰他,却猛然回过神来,悻悻地收回手。

    白玄的笑容越来越深,他抓住她的手,十分没有节操地说:“想摸就摸吧!”

    二人正闹着,一位穿着丛林迷彩顶着一杠三星的上尉走了进来,对希微说:“不好意思,因为你们情况特殊,我们现在不能放你们离开。”

    希微挑了挑眉,她站起来,“需要搜身吗?你们也太不专业了,万一我真是是什么间谍呢,身上带有秘密探测设备怎么办?”

    那上尉被希微噎得哑口无言,这次的演习地点本来就是军事管理区,平时就没什么人。而且演习之前还专门清过场,负责清场封锁的正好是他们部队。可如今演习地点突然冒出两个大活人来,他们负责警戒的还没发现,弄得团长很冒火。

    上尉好脾气地笑了笑,“不需要,你们只要待在这里就好了,会有人给你们按时送饭的。”

    希微摇了摇头,笑道:“好吧,这还是第一次坐牢呢,那就听兵哥哥的咯。”

    那上尉走了,白玄狐疑地看着希微,“刚才明明能走脱,你为何?”

    希微笑得高深莫测,“不可说,不可说……”

    ……

    风阮青素手一拨,月琴声响起,那般空灵动听。月溶迷茫了,月琴是风尹当年的私物,带着风尹自身的灵气,只有风尹能将它唤醒。而如今阮青竟然能让其醒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阮青摇了摇头,她同样也很疑惑。小的时候,曾经因为好奇,拨动过这把月琴,可琴有灵,只认风尹为主,所以她用尽力气也没能它响起来。

    可今日,她只觉得这琴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忽然有神卫报告,西岭国大祭司来访。

    风阮青和月溶互相看了一眼,她们都不知这位祭司为何来此。

    殷少晨随着神卫进入风陵,看到风阮青的那刻,心中已经确定了。她轻施一礼,月溶与风阮青还礼。她被迎入风阮青所居的客厅,有人端上茶来,殷少晨轻轻喝了一口,听到月溶说:“不知贵客降临,有失远迎,还请不要见怪。”

    殷少晨摇了摇头,“是我不告而来,失礼了,只是上天的预示让我不得不来此告知二位。”

    风阮青看着这位银发祭司,心里忽然想起挂在风尹房间中的那副画像,画上的人是这位祭司的堂妹殷曦和,进而又想起了与殷曦和十分相似的希微。希微……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还有师父们……

    殷少晨看向风阮青,“前些日子,月池有预示,起初看的不是很明白。近些时日我才知道原来您是风尹大人的转世。如今看来,转世之魂已经苏醒了。”

    一句话震惊了风阮青和月溶,二者面色变得十分复杂。

    风阮青呆在在椅中,自己竟然是风尹的转世?怎么会这样……

    她站起来跑了出去。前世所有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自出生起她就知道自己叫做风阮青,是女娲大神的传人。她的前辈叫风尹,是一个天才,而她怎么做都不能达到前辈那样的境界。

    如今却有人告诉她,自己是风尹的转世,月溶一定很开心吧,她一直都知道,月溶很想让她做第二个风尹可是她只能做她自己!这些年被所有人看做是风尹的接班人,她自知责任重大,然而却没有办法像风尹那样有惊艳的才华,她只是风阮青呀,可他们为什么总让她当风尹呢?月溶这些年对她恭敬有加,却从来没有在内心真正顺服过她,因为在月溶的心中只当风尹是自己的少主。

    可她是谁?谁能告诉她,风阮青究竟是谁!

    泪水扑簌而下,她已经跑出风陵,天地茫茫,此时她不知道要去向何处。

    殷少晨既已说出此事,便不再停留,与月溶告辞之后便离去。只留月溶神色复杂地坐着,风尹……阮青……

    ……

    夜深了,希微躺在简易的行军床上,不禁觉得有些冷。看着另一张床上躺着的白玄,她只觉得此刻有点梦幻。

    谁能想到,她一个降妖除魔的道士竟然能和一个魔相处的如此和谐。闭上眼,耳中却不得清净。

    “筱宇,放手吧,让他走。”一个声音带着些哀伤的语调说着。

    “筱宇,你们此生缘分已尽,那高僧说,你再这样。李越连轮回都入不了,你也要死了!”

    希微睁开眼,筱宇……李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在梦中听到的声音,就是他们的吧。之前不离开,也是因为听到他们的声音,感到好奇,所以才留下来。如今看来,留下来是正确的,这里果然有些问题。

    希微翻过身又睡着了,可是超能力并没有放过她,于是又听了这么一段。

    ……

    “郑筱宇。”“到。”“八连二排。”“是。”

    “嗨,同志,到这边来”,郑筱宇刚出列就听到后边传来的声音,纳闷地转过头,一个年轻的中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中尉身旁站着四个已经被分配的新兵。

    “连长好,我是郑筱宇。”

    “恩”,中尉应了句,下面的话差点让筱宇把口水喷出来,“别来这套虚的了,你也不是规规矩矩遵守条令的人,还是省点力气吧。”然后斜看傻站着的筱宇,转身就走,“我叫李越,你们的副连长,负责日常训练。今天专程来接你们,你们的情况和这三个月的表现我已经很清楚了。所以,我想有必要提前打个招呼,某些小心眼和小手段在我面前最好都收起来,否则别怪我到时候不客气。”空气里飘来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连长了不起啊,不就是长得挺好看的么,哼。什么叫小心眼,本姑娘若不是运气背了些,早就上大学了。等我待够三年,哼,咱们就各走各的路吧。”筱宇在心里嘀咕着,看他们已经走远又连忙跺跺脚,跟了上去。

    郑筱宇被分在了一班,这是连队的标兵班级。筱宇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以后可有苦日子了。

    李越瞥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分了然,似乎很清楚她的想法。筱宇也瞪着他,不出声。可是他却移开了眼,开始给大家讲话。筱宇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丧气的低下头,心里诅咒着李越。

    不对,安静的诡异!筱宇抬起头,李越正嘴角带笑的看着她、班长瞪着她、战友也都在看着她。人丢大了!

    “郑筱宇同志,请问你在新兵连的时候班长没有教过你队列纪律吗?连队主管在上面讲话,你却魂游太虚幻境,看看你的军姿,啧啧,新兵连的三个月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是不是需要为你重新开个小灶,补补课呢?”筱宇一阵无语,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班长,给她补课。完了之后站两小时军姿。”李越怒吼。

    “是!”一班长无奈答道。

    烈日炎炎,筱宇有些无奈地看着班长。一班长傅晓薇是连队里的标兵,业务和军事素质样样过硬,也是很有可能被提干的士兵之一。她是标兵,所以她希望她带的一班也能个个都是标兵。可这个郑筱宇在第一天就给自己班丢人,这让她有些生气。

    但是她不会轻易发脾气,还是耐心地跟郑筱宇讲起了这个以后她要待三年的连队和军营。这个团是一个全军有名的装甲步兵团,她们所在的八连,只有一个女兵排,就是通讯排。而整个八连和隔壁七连,是全团的尖刀连队,担负着全团的侦查和渗透任务。李越是她们的副连长,说是副连长,八连却只有他和指导员,所以这个副连长只是名义上的,升任正职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林中野人
    半夜,白玄拍了拍希微,喊醒她。[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希微这姑娘,性情虽然冷清了些,但没有什么骄纵之气。可身为凡人,她总有一些小毛病,不多,这起床气就占一样。

    睡眠正好时被喊醒,希微一肚子火没处发。冷眼看着白玄,嘴角微微下撇。

    白玄拍了拍她的头,“乖啦,他们这边没什么人了,咱们走吧。”

    希微耳边又隐约传来一阵歌声,她摇了摇头,“稍等,我头有点晕。”

    她伸出手掌,掌心之中的黑色又出现了,那如墨团大小的印记已经开始在她手心蜿蜒伸展。她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跌倒,白玄长臂一伸,将她圈进怀里。

    低头问道,“能走么?”希微脚下无力,内心越来越惶恐,自己究竟怎么了?她察觉到这个姿势有点不妥,可却又不自觉地靠近白玄,仿佛他是她冬日里唯一的热源。

    白玄把她打横抱起来,走出帐篷。营地静悄悄的,远处的指挥部却灯火通明,希微总觉得他们这演习有些奇怪,可却也没说什么。

    帐篷门口有卫兵,对他们熟视无睹。

    希微抬眼看他,白玄浅笑,“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他们拦不住我。不过我倒也想问你,你为什么想留在这里?”

    “玄英石,这里有线索”,希微低声说道,她并没有将自己能听见万物的事情说出来。

    白玄一顿,“你知道?”

    希微点点头,“大概知道,但不是很确定。”

    深夜的森林里,浮起一阵诡异的白雾,阴森而又迅速地将他二人包围。希微在白玄耳边说,“我没事了,你放我下来吧。”

    白玄将她放下来,就看她掏出定魂盘念念有词。罗盘上的指针剧烈的抖动起来,希微皱着眉看向丛林深处。

    ……

    清冷的月光下,一小队士兵正在急行军。他们总共有五个人,每一个都是全副武装,手持突击步枪,眼睛上戴着最先进的夜视仪。

    左侧前翼的人停了下来,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声音通过电流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们……好像又回来了。”

    负责殿后的人也开口,“没错,又回来了。”

    小队长手里拿着gps导航,“难道是蓝军把信号屏蔽了?”他把导航仪顺手塞进背包中,掏出一个指北针,可那指针却像失灵一般不动了。

    “难道说见鬼了?”一个高个子语带调侃,“兄弟们,已经四点半了,再不过去,b组就没支援了。”

    队长出声,“冷静,只是很常见的自然现象,你们的指北针呢?”队员们掏出一看,所有人的指针竟然全部失灵。

    高个子抬头看月,此时夜空漆黑一片,哪有什么月亮的影子!

    而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凄惨的笑声,那笑声就像在自己耳边一般,这些身经百战的男人都是一抖。

    队长皱着眉,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快速下命令:“每个人警戒,保持频道干净,30s汇报一次。呈收回队形向前行进!”

    队员们动作很快,队形一变,以防守防御为主。每个人的呼吸都很浅,生怕惊扰到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又回到了原地。

    队长的心一沉,问道:“几时日出?”一个人报告:“五点四十五。”

    ……

    漆黑的树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希微捏出一张符咒,“化灵符——去!”就看那符变成一只带着蓝色光芒纸鹤,为他们照亮了前路。

    希微拿着定魂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她神情专注,十分戒备。白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

    这林子里有什么,他身为魔君不可能察觉不出,只要不妨碍希微和自己,他是不会管的。

    希微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身上带的符纸,心里有数了。她没带什么法器,所依仗的不过是自身的法力和这些符。

    眼前出现一团白色的雾气,可在那纸鹤的光芒下,渐渐消散开来。

    希微看过去,五个士兵模样的人,十分戒备地观察着环境,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昏迷。

    希微走进,他们才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看到希微和白玄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高个子声音有点紧张:“你……是人是鬼?”

    刚刚发生的一切,简直刷新了他们的认知。在第n次回到原地之后,突然听到一个诡异的声音笑着让他们留下来,然后就看到一团黑气向他们冲过来,那速度快如飞影,队长为了护住他们冲过去挡住,自己却昏迷了。

    许是他们身上的阳气较重,也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那黑影尖叫一声,便飞窜开了。

    再然后,就看到希微过来了。

    希微唇角勾起一丝笑,声音凉凉的,“你说呢?”说着话的时候,手中掏出一张符咒,注入自身灵力,“熠火术!”

    那道符化为一团火球,向丛林深处而去,瞬间照亮了周围。只见不远处,一个浑身是毛的怪物爬在地上,嗤嗤的喘气。

    希微皱眉,“何方妖孽!竟敢伤人!”

    白玄看着她严肃的神情,思绪再一次被带回到久远的从前。

    那怪物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竟然是一个野人!希微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传说中的野人。那野人“嘿嘿”的笑着,眼神中带着些森冷的寒意,就像觅食的野狼遇到猎物一般盯着他们。

    有人举起了枪,希微却拦住了他,“等一等,你们的人不是被他伤的。”

    白玄一直没出声,那野人在人类看来是怪物,可身为魔族,什么样的怪物没见过呢?就连他自己,当年不也被当做是怪物么?

    希微摇了摇头,“你们的人是被灵体所伤,我不确定是妖还是鬼。可他——”希微手指过去,“只不过是动物而已,他也是被那灵体所伤。”

    举枪的那人开口,“可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善茬啊。”

    那野人嘿嘿笑着,就想扑过来。希微忽然想起了言萝,她说她谁都不怪,要怪就怪这天道,怪这人与自然的对立。

    心里想着,手底下却掐了一道诀,那道诀落在野人身上就被定住了。

    希微继续念咒掐诀,然后说道:“从今往后,除非自身生活所需,不可滥杀无辜,今日我祝福于你,望你有朝一日能开启灵智!”

    她声音不大,却因为是带了灵力,震得在场每一个人耳边轰鸣。话音刚落,手中一团淡金色的光芒便落在野人身上,那野人竟然像听懂了一般,对着希微拜了拜,便往林子深处跑了。

    希微轻笑,“对不住,身为出家人,我见不得杀生。”

    身后白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温暖又欣喜,曦和从来不以自己神族身份藐视众生。说她深情,她能舍命救自己;说她冷情,她待谁都一视同仁。

    希微说她自己不是曦和,可她一举一动都带着曦和行事的风格。

    此时晨曦渐渐透出来,夜终于要过去了。

    高个子笑了,可他脸上画满了油彩,这一笑没有比那野人好看多少。对着希微敬了个礼,然后说道:“谢谢姑娘,如果不是你,这一团迷雾不知要困住我们多久。”

    一直抱着自家队长的一个小个子开口了,“高人啊,能不能看看我们队长到底怎么了?”

    希微走过去,看那队长眉宇间一团黑色的阴影,心里了然。

    “你们队长,是被鬼气所伤。不过不严重,原来是鬼……”希微沉吟,看着他们头盔上的国徽她笑了,“原来如此,你们都是军人,身上本来就带着浩气,头盔上的国徽又带着一国的威严正气,一般的小鬼见了还真要绕着走,这不知死活的还敢冲上来。”

    那小个子“啊”了一声,瞬间泪目,“队长啊!你咋就中了鬼气呢!这可咋办呀!”

    希微跪在地上,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白玄,“诶,你可会抑制鬼气的法子?”

    白玄见她这会才想起自己,心里有一些淡淡的不爽,遂说道:“不知道。”

    希微听他话音有异,走到他身边,“怎么会!你一定知道的,快点快点!告诉我嘛~我医术不精,阮青又不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白玄看着她撒娇的样子,心里好笑,又拿她没辙,所以走过去,抬手施法,那队长眉间的黑气渐渐散去,面色也变得舒缓。

    希微拍了拍手,“不愧是……好吧,白玄你好厉害!”她终究是没当着他们的面说他是魔。

    “你们快带着他去医院吧,估计要休养好一阵了。”希微对他们说,那几个大兵十分默契地抬起自家队长准备走。

    希微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诶,麻烦问一下,你们可曾在附近见过一种白色的,闪着光的石头?”

    那高个子一愣,“钻石?那不是非洲有吗?”

    希微:……钻石你妹啊!老子在问玄英石!

    那小个子却是想起什么,“那种晶晶亮的白色石头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总之就是附近的几座山里吧!”

    希微点点头,“谢谢啦!”然后就拉着白玄走了。

    白玄开口,“钻石是什么石头?”

    希微一愣,脱口而出:“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白玄挑眉,“什么?”

    希微抬头望天,“钻石啊,金刚石,现代人喜欢把它当*情的象征,要是有人想求婚啊,就得拿一颗大——钻石!”

    她不以为意得继续往前走,已经忽略自己还拖着白玄的手。白玄在她身后,神情很温和,心里琢磨着让司冉去搞一颗钻石来。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被困村中
    太阳渐渐升高,蒸腾起水汽,希微鼻尖微微泛红,脚步很轻快,二人一路无话。[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白玄看着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异样,昨夜司冉与他沟通,夜宫里的连山灯有异动,似乎是那具身体有苏醒的痕迹。司冉拿不定主意,想让他回去。

    对白玄来说,现在没有比希微更重要的了。那具身体虽然是按照曦和的样子造出来的,可毕竟不是曦和。如今希微活生生站在他眼前,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那具身体一万年前被造出来,他一直等待着机会收集回曦和的残魂,让其苏醒。如今看来,曦和已经重生,收集残魂也没有必要了。

    可若是这样,那具身体为何会有苏醒的痕迹?难道是有人想偷占那身体?

    虽然已经确定希微是曦和,可那具身体却是根据曦和的相貌体格所造,所以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林木越来越稀疏,眼前出现了一片村落,希微一喜,转头对白玄说,“快走!有村子了,我们去化点吃的来。”

    这村落属于西南某省,是少数民族聚居区,村庄里的房子都是以高教楼为主,女孩子们穿着扎染的裙子,头发挽成髻盘在头顶。

    希微第一次来南疆,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禁觉得有些新奇。古时候,这一片土地上曾经有六个部落,称为六诏。后来居于南部的蒙舍诏统一了六诏,于是这里被中原称为南诏。时光流转,曾经的古王朝已经不见,但风俗与信仰都保留了下来,有些部族信奉女娲娘娘,有些部族信奉炎帝,有些则信仰蚩尤。

    琳琅满目的花灯将整个村庄打扮的得不同于往日,显得十分热闹繁荣。

    “看来是有什么节日哦”,希微兴致勃勃,拉着白玄就往村里走。

    一打听才知道这几日是他们庆祝丰收的“花灯节”和“火把节”,希微没带钱,只能看有没有人家好心收留他们。

    这里民风淳朴,希微说出来意,就被一户人家请进门。

    白玄进了门,只觉得这村子有些诡异,可却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

    夜宫之中,连山灯幽幽地闪着光,榻上的人睁开眼睛,美目流转,“殷曦和……呵呵……”

    司冉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人从殿内走出,美人微微抬手,“司冉,几万年不见,你还好么?”

    司冉不禁老泪纵横,我的帝姬诶,您终于回来了!

    ……

    在这家人提供的房间里午睡醒来,已是乌金西坠。希微走出房间,发现白玄不见了。她微微一笑,也没有在意。

    自己出门去打听玄英石了,在这样一个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地方,她一个中原人穿着现代的衣服看上去很突兀,于是一路上收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村庄并不大,主要的街道只有一条,如今已是华灯初上,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抬眼看去,两个人的背影落在希微眼中,只因他们都与希微一样穿着现代的装束,可希微往地上一望,发现他们二人竟然都没有影子。

    心里略略吃惊,可她一向镇定,便转头观察环境,这不注意还好,希微一仔细观察就差点被惊得喊出声来,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影子!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人迎面而来,那人身着宽大的黑袍,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希微。

    希微下意识就想跑,可那人岂会让她如愿,身形一闪,便来到希微跟前。他伸手抚上希微的肩,希微只觉自己半个身子都要冻僵了。

    尽量让自己的笑容诚恳一些,“嘿嘿,鬼君大人,好久不见!”

    纪樊音扯了扯嘴角,“不久,不过几日罢了。”

    他转头看了看,问道:“白玄呢?”

    希微摇了摇头,眼神里微微有些失落,“不知道”。

    纪樊音神情诡谲,语气悠然,“希微啊,听说殷曦和苏醒了。你的心上人回去找她咯。”

    希微心一沉,也不再说话,转身准备离去,可忽然又停下来道:“你们都说殷曦和与我有关,可我只是陆希微。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什么鬼君啊,白玄的,我招惹不起,咱们以后还是别见了!挥~”她摇了摇手便走了。

    纪樊音这次倒是没有拦她,“掌生册还能有错?曦和……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希微看到纪樊音,心中就把这诡异的村落与他联系到了一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策。希微走到村口,却发现村庄周围有一层结界,她掐诀念咒,那结界纹丝不动。

    再转头,看到刚才注意到的两个人也走了过来,他们一男一女,皆二十岁左右,看见希微眼中一喜。

    “小姑娘,你也是来这里玩的么?”那女孩子先开口,希微点点头。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女孩子看到希微眼中的戒备,希微不知如何开口,你们应该不是坏鬼。

    那男人仿佛看透了希微的想法,“姑娘,你看看你自己有没有影子。”

    希微借着灯光看地,发现自己竟然也没有影子!她面露不解,女孩子解释道:“这里就是如此,什么人进来都会没有影子的。可是进来之后,就出不去了。”

    希微心中一沉,想起师父曾经说过,有些妖魔为了修炼便在人界结成法阵,设下结界,然后摄取人魂来为自己增添功力。如今看来这村落就是妖魔为了摄取人魂所设法阵,她心里琢磨着,手中已经捏出一个光符。

    然而光符落在结界上,只是掀起一阵涟漪而已,结界依旧是纹丝不动。

    那女孩睁大了眼,“李越!这里居然有道门中人!”希微闻言转头看他们,李越?

    那男人一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越,这是我未婚妻郑筱宇。”

    希微眨眨眼,“陆希微。”

    三个人交谈一阵,才知道李越和郑筱宇是趁着休假来此地游玩,没想到误入这村子就出不去了。

    希微看着结界,“既是法阵,那必有破阵之法。待我想一想”,说着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她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倒是挺能唬人的,哪知道希微其实半点主意都没有,昔日清虚道长教她法阵,她嫌无聊只是粗略地看了看理论部分而已,如今才知道自己那点本事根本不够看。心里默默流泪,早知道应该抱着鬼君大腿让他再撕裂一道空间裂缝把她扔回去。如今她身中魔气,身上除了几张符再无法器,与设下这法阵的妖魔比起来,估计胜算不大。

    对了!鬼君!希微灵光一闪就往回跑,可到了方才相遇的地方,还哪有鬼君的影子!

    希微哀叹天要亡我,回到村口。李越和郑筱宇还站着,希微心中微微诧异。若是普通凡人,被控在如此恐怖的地方怕是都要吓傻了吧,可这两人跟没事一样,一脸平静。

    希微不禁问道:“你们不怕吗?”

    郑筱宇噗嗤笑了出来,“怕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姑娘你一看也是个高人,跟着你我们很放心。”

    希微笑了,学着他们坐在地上,李越递过一块压缩饼干,“这里的东西不能吃,这个使我们带过来的,你吃吧。”

    希微摇了摇头,“你们留着吧,我不饿。”

    李越笑了笑没说什么便收了回去,三个人坐在地上开始聊天。这才知道郑筱宇和李越竟然也是京城人,他乡遇故知可谓人生四喜,他们虽然不是故知,可都是同乡人,说起来还是亲近不少。

    “诶,不知道这次能回去的话,国贸有没有开业,听说到时候会开一家正宗牛排,我一定要尝一尝!”郑筱宇吃着压缩饼干感叹。

    希微心里微讶,国贸五年前就开业了吧,难道京城有第二个国贸?继续与郑筱宇交谈,越说希微心中的感觉越奇怪,郑筱宇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竟然全部停留在五年前。李越不怎么说话,可是言语中还是透露出他的认知与郑筱宇一样。

    她想起自己在梦中听到的声音,不禁眼神有些深邃。郑筱宇看着她问:“希微,你不舒服么?”

    ……

    神界西岭国,太子殷朔清正与丞相商讨下月五国会盟之事。昔日喜欢招惹姑娘的风流纨绔,如今已经成为稳重的一国储君。

    姬堂看着他,自家外甥这些年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曦和的离世让这个太子一夜之间长大,接过了原本属于他的担子。可这些年却越来越沉默,让姬堂有些心疼。这是妹妹唯一的子嗣了,他没看好曦和,如今就把所有的心力都灌注在大外甥身上了。

    “舅舅?”殷朔清看着姬堂走神,出声问道。

    “嗯?”姬堂回过神来,突然问了一句,“前些日子听少晨那个丫头说,你们去了人界?”

    殷朔清手中捏着一张文书看着,听到姬堂的问题,应了一声。

    “朔清,你和少晨这些年做了这么多,舅舅都知道”,姬堂沉吟,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让他放弃,殷朔清转头过去看他,凤眼中隐藏着深深的情绪。

    姬堂叹息,兄妹两的眼睛像极了他们的母亲,他们都喜欢笑,只不过曦和的笑带着疏离,殷朔清的笑则带着些摄人心魂的感觉。

    “曦和已经回不来了……朔清,你还不明白么?”姬堂叹气,“你和少晨总要往前看。”

    殷朔清抿了抿唇,声音里带着些萧瑟,“我何尝不知,只是每一次听到有关于她的消息,就忍不住又有了希冀,希望她真的能回来。”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联手破阵
    李越和郑筱宇凑在一起说低声说话,希微埋头看着自己掌心中黑色的印记,苦笑一声,自己会不会永远被关在这个村子里,然后被人遗忘……

    这段时间遇到的事一件接着一件,都让她来不及反应。[燃^文^书库][www].[774][buy].[com]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师兄是妖尊,风阮青有自己的责任,师父去了魔界音信杳无。她自小尘缘浅薄,师父养大她,并不期望她有什么大作为,她自身也是生性淡泊。可若是让她就此湮灭于尘世间,还是不甘心!

    怎么可以,从此被关在此处……她还没有找到师父,还没有好好孝顺父母,还没有看遍天下美景……

    手背上有水珠划过,希微抬头看天,才发现并不是落雨,而是自己的泪。

    “怎么哭了?”一个声音略带着慵懒问道,希微抬头,白玄正含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希微眨了眨眼,心中放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就这样抬着头看着他,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砸在了白玄的心上。

    “你……不是走了么,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希微语无伦次,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她还不到二十岁,已是比同龄人坚强,可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她有点慌,白玄的消失让她丧失了剩余的勇气,不知不觉间,已将他当做同伴,当做可以信赖的人。

    白玄蹲下身,跪坐在她身边,语气带着些好笑,“我走哪里了,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说着,轻轻擦去希微脸色的泪,“害怕了?”

    希微转过头,“才没有害怕”。

    白玄拥她入怀,“放心,有我在呢。”

    希微发现自己被他抱着,心中竟然没有抗拒感,反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板,紧紧地回抱住白玄。

    围观了全程的李越和郑筱宇轻轻咳了声,“小妹妹,这是你男朋友啊?”

    希微一把推开白玄,然后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又抬眼看他。白玄眉梢眼角皆是笑意,眼中的缱绻情意看得希微心一跳,颊上仿佛染了玫瑰一般。

    “哟,小曦和啊,你家心上人眼神还不错嘛,没认错人。”一个嘲讽的声音,是鬼君纪樊音。他手里拿着一方丝帕,轻轻地擦拭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神瞄过来,郑筱宇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希微想说话,白玄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动。自己站起来,笑了笑,“鬼君大人三万年闭门不出,不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纪樊音扶了扶额头,“看我这记性,这不是魔君白玄么,你夜宫里那个‘殷曦和’醒了,不去瞧瞧么?”

    白玄低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很正常。”

    “噗”,希微笑喷了,她没想到白玄是这样的性子。

    纪樊音那渗人的眼瞄过来,嘴角挂起一丝笑,神情在万千灯火下看起来十分怪异,“白玄,我可真为你不值,殷曦和当年可以为少卿同我打架,可以为西岭不顾性命。可她从来没将你放在心上,你何苦呢?”

    白玄抱了抱拳,“有劳您老人家费心了,不过情意这种事情呢,也不一定非要天天挂在嘴上,记在心里自己体会便好。您说是吧?”他放佛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哎,我忘了,这种感觉您老人家好像还不曾体会过。”

    希微再也忍不住了,拍地狂笑,“哈哈哈哈哈……”她没想到白玄的嘴这么损!

    鬼君也不以为意,“那你们好好在这待着吧,我倒要看看魔君大人到底有多少本事!”说罢,便拂袖而去。

    希微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白玄说不出话来,“你……噗!”

    李越在纪樊音现身时就将郑筱宇挡在身后,此时神色莫名,“鬼君?”郑筱宇握着他的手,看向白玄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了。

    希微看了看他们,不知如何解释,她忽然也反应过来,刚刚鬼君喊白玄为“魔君”?她嘴角有些抽搐,曾经自己调侃希恒,说他要是妖尊,自己就是魔君。

    如今魔君本尊在她面前,还和她相处了这么久,这让她心里微微有些尴尬。

    “这个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法阵,起初我也没看出来,下午的时候去探查一番才明白了。”白玄低声解释。

    希微疑惑:“既然是法阵,为何看不破阵眼和阵纹?可是有什么蹊跷?”

    白玄看了眼郑筱宇和李越,转过头看向村外的山头,“是有人控制着此处,所以才让法阵看起来毫无破绽。而且,这个法阵和普通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郑筱宇好奇问道。

    “你一定不想知道”,白玄拉起希微的手,“与我一起破阵可好?”

    希微猛点头,“好好好!”

    白玄抬起双手,希微一看又笑了,“好像万磁王噗……”

    白玄瞥了她一眼,不说话,希微立刻安静了,也低着头掐诀。白玄手中化出一柄银弓,希微只觉得这弓有些眼熟。

    “待会你只管用法术攻击结界便好!”白玄吩咐她。

    希微点了点头,又对李越和郑筱宇说:“你们避开点,以免误伤。”

    说罢专心掐诀,她感受到自己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兴奋之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冲破什么。

    白玄举起银弓,轻笑一声,“就这种玩意,也拿出来丢人现眼。”说罢,银弓之间现出一只火箭,那支火箭被他射出,瞬间化成万千流火,射向漆黑的天空。

    希微眯着眼睛,双手飞快掐诀,口中念出一长串复杂的咒语。随着口诀,她脚下出现一小团旋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凌乱却又显出一丝凄凉的美。

    此时她已念完咒语,睁开眼睛,眼神中是嗜血的红色。风渐渐停歇,而希微手中却渐渐凝聚起一团蓝色的焰,随着白玄的攻击,希微将那团火推向结界,刚刚还纹丝不动的结界竟然出现了裂隙。

    希微掏出三张符,“熠火术!”三张符化成三团火焰,将结界的裂隙不断扩大,火焰燃烧着,一寸一寸地烧毁结界上的法术。而随着他们的攻击,这原本繁华热闹的村子,渐渐开始变得动荡,似是幻影一般虚晃。

    白玄收起银弓,手中举起一团紫色的的光球。可他却没有动作,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远处的街道上走来一个人,看不清他的面貌,一件华丽的披风,遮住了他的全身。走近一看,竟是一具身躯十分庞大的骷髅。他走到白玄身前不远处停下,声音十分滞涩刺耳,像是年久失修的铁门一般,“何人竟敢坏我法阵?”

    “你还没有那个资格知道”,白玄眼神中泛出一丝杀意,希微看着他,只觉此时的白玄竟然像是另一个人,那般陌生,凌厉中带着些睥睨众生的味道,如夏日里暴雨前的雷霆有万钧之势。

    那人嗤嗤笑了,抬手施法,而白玄早已做好准备等他,还没给那人喘息的机会,紫色的雷便已落在那人身上。白玄是有十几万年修为的魔,那骷髅虽然力量强大,虽然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建造出这样一个法阵,但在魔君面前,那力量就像蝼蚁一般。三道雷落下,那骷髅已经丧失了所以的修为和法力,他被雷击在地上,披风已经破成碎片,有几缕碎布还挂在他身上,狼狈不堪。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结果还没站稳,就被希微从身后一砖将头骨拍碎。

    “一砖撂倒,干净利落”,希微将砖块扔在地上,说得云淡风轻。

    白玄忍不住失笑,曾经的殷曦和打架也讲究一个“快准狠”,有时候甚至直接拿拳头搏击。

    随着那骷髅的倒地,法阵也轰然消失,曾经的村子已经消失不见,外面的光终于透了进来。

    淡淡的月光扫下,希微看着白玄灿然一笑,眼神璀璨如星辰。

    那边郑筱宇四下一望,便惊叫一声,她终于懂了白玄刚刚为何要说自己一定不想知道法阵到底是什么。

    因为这就是一个坟场!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坟茔!远处有几处的坟头上,还闪着绿幽幽的光。李越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她。

    希微一看,也是头皮发麻,她刚刚竟然拿了人家压坟头的砖块!想一想简直要疯掉了。

    “这里埋的都是年幼夭折的婴孩,或是横死之人”,白玄解释。

    希微一听就明白了,“所以说,刚刚那骷髅就是曾经埋在这里的人?”

    白玄点点头,“那人或许是受谁蛊惑,否则以他自身是不会知道禁锢法阵的。”

    “这法阵,以坟地为阵纹,那么阵眼就是那骷髅自己!”希微终于明白为何她找不出法阵的破绽了,这样的阵除非灭了阵眼,不然以她的力量根本不能撼动丝毫。她看着白玄发呆,他刚刚仅凭一只箭就将这阵破出裂隙,这人的修为究竟有多深?

    白玄觉察到她的目光,“怎么了?已经没事了,别害怕!”

    希微点点头,“那整个村子的人,都是这些坟地里埋得人咯?他们在法阵中可以正常生活,就像还在人世间一样?”

    白玄闻言不语,低眉沉思,这行事风格,和那讨厌的人真是一模一样!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时空错乱
    启明星已经升起,新的一天就要到了。[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走吧,我带你去找玄英石。”白玄伸出手,希微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郑筱宇在身后说:“小妹妹,谢谢你们哦。还有,你的那位!”她语调拉得很长,有点不怀好意。

    希微回头看她,郑筱宇眉开眼笑,眼神暧昧地看了眼希微,又瞄了下白玄。希微轻咳一声,“你们以后小心点。那就此别过了!”

    走出一段之后,希微回头看,已经不见郑筱宇和李越的踪迹。心中那丝怪异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

    “他们有问题,似人似鬼。”白玄牵着希微的手,为她解惑。

    希微叹息一声,不再去想。她转头看白玄,“你答应过我,说要带我去魔界的,找到玄英石我们就去好不好?”

    白玄微微挑眉,“这么说,你答应了?”

    希微一头雾水,“答应什么?”白玄伸手将她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一个普通的动作却让希微觉得有点害羞,她微微低头,下颌轻轻收着,从白玄的角度看过去带着一丝别样的诱惑。

    “男朋友是什么?”白玄没有回答她,反问她,希微脸颊红红的。

    “就是……呃,就是……其实,好吧……”她语无伦次,有些慌乱,都不敢看向白玄。

    “就是爱人是么?”白玄轻笑,“希希,你愿意嫁给我么?”

    “啊?”希微没了往日的冷静,眼神反而有些迷离,“会不会太快了?”

    白玄两只魔爪都握着希微的手,神情认真,目光灼灼,“不会,一点都不快。”

    “白玄,我没喜欢过谁,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希微开口,她眉头轻蹙,似乎在纠结什么为难的事情,“如果说,看到一个人就会忍不住想笑,和他在一起很安心就是喜欢的话,那我确实喜欢你。”

    终于说出来了,希微的心跳很快,她是个勇敢的姑娘,虽然害羞却不扭捏。

    她抬眼看白玄,后者眼神里满满都是情意,轻轻拥住她,“希希,我们之间走过太多迂回的路,所幸我终于又看到你了。你不是曦和的转世,你就是她。只是你的记忆被封存了,所以我陪你一起把记忆找回来好不好?”

    希微在他怀中点头,“好。你还要陪我去找师父,让他老人家看看你。”

    ……

    南疆某医院中,秦逸飞睁开眼,看到自家队员都围着他,想说话,却发现嗓子拉扯着疼。

    小个子蒋元庆开口,“队长,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护士们就要把我们轰出去了。”

    秦逸飞眨眨眼,昏迷前的景象让他意识到他们可能身入险地,可他们到底是怎么从那片迷一样的丛林中出来的。

    副队长杜思远给他解惑,“你昏迷之后,有两个高人来了,队长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诡异的景象。那个姑娘年纪轻轻的,可她手一抬就能变出一团火。要不是亲眼看到,我还以为什么魔法法术的都是编的故事!”

    “对对对!他们破开了那团迷雾,我们还看到了一个野人,可那女孩说不是野人伤的你,而是什么灵体,说队长你被鬼气所伤,最后那个男的给你疗伤,然后我们就带着你回来了。”

    秦逸飞没有出声,他比他们更清楚有些事情虽然不被人熟知,可却是真真切切存在于世的,比如说郑筱宇无意识的昏迷。

    ……

    天微微亮,清晨的风吹来一丝寒意,丛林中寒气深重,可希微却没有感受到有多冷。她不知道的是,白玄一直为她输入自己的真力,助她抵御寒气。

    而此时,她们已经走到森林的最深处,层层叠叠的密林一眼望不到边界,希微叹了口气,“哎,不知道有没有密林精灵。”

    白玄疑惑,“什么密林精灵?”

    希微眼神中迸发出一股热情,“就是西方神话中的精灵啊!他们长得很漂亮,寿命很长很长,耳朵尖尖的,擅长使用弓箭。”

    白玄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不由好笑,心里默默想着,精灵什么的他不知道,不过听描述倒是很像神族,神族寿命很长,而且大多都长得很好看。有些神族完全是人形,而有些则还保留着自己原身的一些特征,比如说羽族中的某些人就喜欢背着一双翅膀。

    希微边说边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溶洞,那溶洞被几棵大树遮挡住,不易察觉,走近了才能看清楚。

    白玄微微眯眼,溶洞中有很深的魔气,他拉住希微。希微本来想问,可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极强的力量,这让她意识到了危险,不开口只是眼神示意白玄小心行事。

    谁料到白玄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出声,“里面是何人?”

    希微错愕,剧本拿错了吧?又看了眼白玄,轻轻说:“大哥这是人家地盘,你这样嚣张不太好吧?”

    白玄挑眉看她,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有些得意。希微无语了,我是在夸你吗?你得意毛线啊!脑频率不在一条线简直无法交流……

    溶洞里蹿出来一个人,身形飞快,然后跪在白玄面前,“不知君上驾到,还望恕罪。”

    希微噎住了,“君上?”她第一次意识到白玄是一族的君上,身边这个人,对她来说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哥们别逗了,新中国都成了快七十年了,咱不兴这么大礼。”希微看白玄不出声,开口缓和气氛。

    那人抬头看到希微,眼神变成了震惊,紧接着又是惊喜,那种真切的情感流露看得希微怀疑自己这些年是不是真的做过什么,不然别人也不会像贫下中农看到亲人解放军那么激动啊。

    希微仔细看她,虽然她刻意掩饰,穿着宽大的深衣。但女子的容貌形态却是骗不了人的。

    “曦和帝姬!您回来了!”那女子情真意切的目光让希微有点承受不住,她扯了扯白玄的衣袖。

    “好了起来吧。淇水,你为何在此?”白玄淡淡地问道,“你不在自己洞府待着,难道专程来此迎接孤么?”

    那女子一抖,“臣,臣想救一个人,所以来此取玄英石。”

    “玄英石?”希微眼睛一亮,“玄英石果然在此么?”

    “本来是,现在不是了”,淇水回答,“我晚来一步,被人取走了。”

    希微挠了挠头,觉得很费解,“可听他们说,玄英石好像挺多的。”

    白玄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恐怕能用来治病救人的,只有一块。别担心,我们再找找,应该还有的。”

    淇水点点头,“是的,有功效的玄英石一千个里头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白玄沉默片刻,“你可知被谁取走的?”

    “不知道是谁,只知也是我魔族中人。”

    “罢了,我们再去找好了。既然有人取走,想来也是有用的。”希微耸耸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令其找玄英石,找玄英石,找玄英石……”然后就转身往另一边而去。

    淇水有些疑惑地看着希微,白玄笑了笑,看着希微的背影,“曦和她,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淇水又抖了抖,妈呀君上难得一笑,居然被我看到了,好开心好激动……

    ……

    秦逸飞不顾众人劝阻,当天下午就出院了。

    他请了假,飞奔向京城的医院。

    监护病房内,那个人,还那样安静地躺着。

    “筱宇,这次思远他们遇到了高人。我一定会找到他们,让你醒过来!”秦逸飞坐在病床边,看着因为长期只能依靠营养液维持生命而干瘦的人,心疼不已。

    “我答应了他要好好照顾你,可是你怎么就这样一睡不醒,筱宇,你……醒醒!”秦逸飞握住床上那人的手,曾经肌骨莹润的芊芊素手如今骨瘦如柴,只有指尖的温热提示此人还活着。

    秦逸飞看着她,“筱宇,我给你唱一首歌好不好,咱们那个时候最喜欢唱的。”

    轻柔的歌声响起,将秦逸飞的思绪也带回了从前。

    那一年,他们都还很年轻。郑筱宇高考失利参军,被分配进了某通信连,李越是她的连长。本来是上下级的关系,可因为郑筱宇的努力,她考入了军校,毕业之后成了军官。而李越则成了她的同事。

    感情就这样酝酿,逐渐发酵,一对年轻的人相爱了。

    可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作为二人的共同好友,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也看到了他们悲剧。

    如今床上躺着,没有意识的人是郑筱宇,那个曾经年轻飞扬的女军官如今安静地躺着,她不愿意醒来,因为梦里有她最珍贵的回忆。

    ……

    希微走出很远了,白玄跟在她身后,“希希,你别灰心。”

    “没关系啊,即使找不到玄英石也有别的方法。”她语气轻快,不见丝毫不悦,白玄放心了。

    “咦?”希微看着前方两个人,只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颠倒,“那不是郑筱宇和李越么?”

    目之所及处,是一身迷彩的郑筱宇,她旁边躺着的,则是李越。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昨日重现
    “怎么回事?”希微错愕,白玄微微皱眉,“人的执念太过,就成了虚幻。不过是一场幻境罢了……”

    “幻境?”她不明白,走过去打招呼,可那两人却对她熟视无睹。希微轻轻拍了下郑筱宇,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我在做梦?”希微掐了下自己,白玄失笑,“不是你的梦,是别人的梦。”

    就在此时,场景忽然变幻,希微又看到了那日的指挥部!每个人匆匆忙忙地走过,却看不到她。而这种感觉,就像置身于一场三维立体的电影中,一切都在自己身边真实地上映,而自身却只是个看客而已。

    白玄走过来,十分自然地揽住希微的肩,“这个地方有古怪,你还要看么?”

    希微点点头,“看,当然看……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深的执念?”

    白玄眼神很飘渺,执念?若是这些年,没有执念,自己早已活不下去……

    场景又一变,希微轻笑出声,“这人的梦好凌乱啊……”

    这次是在景山,郑筱宇和李越坐在山顶上,远处是夕阳,给景山下的紫禁城镀上了一层金辉。

    李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他转过头问道:“筱宇你怕么?”

    郑筱宇身穿一件蓝色连衣裙,虽然是短发,但看上去很俏皮;“怕什么?”

    “战争一旦爆发,我们便是第一批上战场的。你做好准备没有?”李越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执着。

    郑筱宇一顿,“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李越猛然起身,山顶微风吹过,吹起他的裤脚,吹过地上的野草。

    “看到了么,这一片山河,”李豫抬手指向远处。

    郑筱宇抬起头,看到的是夕阳下的京城,远处的群山,在这暮色中,显得无比苍凉。

    “我以前一直以为,军人就是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便是最好的归宿。我以为我不会怕,可那天我看到你躺在手术台上,我却感到了迷茫,我竟然怕了,我害怕一旦有一天,如果我面临选择,我该怎么办。”他一直在说,郑筱宇则安静地听着。

    “军人的人道是什么,是让战士去献出年轻的生命然后获取胜利么。狗屁!那是失败,如果我们不能保证战士有足够的能力去在惨烈的战场中活下来,那么这就是最大的犯罪。所以我害怕,我怕我不能保证以最小的牺牲来换取最大的胜利,我怕在战争之后看到女人们的眼泪,这怎么能算是保家卫国,保护人民呢?”李越说得有些激动,他眼中那种热情和坚持令人震撼。

    郑筱宇笑了,她嘴角绽开一朵花,然后笑出了声。李越有点疑惑地回头看着她,她慢慢站起来,“你知道么,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个人?”

    “谁?”李越狐疑。

    “我爷爷!”郑筱宇捂着嘴偷笑。

    “乖孙女,来叫声爷爷。”

    “去你的”,郑筱宇轻轻拍了他一下,“说正经的。你刚才的所说的,是一个指挥官才会考虑到的问题。这种气度,只有真正的指挥官才会考虑到。爷爷曾经跟我说过,战争,不是无脑火拼,而是考验指挥官智慧的东西”,说着还指指她的脑袋,然后又说:“智慧,有些人聪明,但是没有智慧。而你,就是爷爷说的有智慧的人。”

    李越看着她,目光灼灼,“筱宇,你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

    郑筱宇咬了下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李越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懂我,所以我才不敢强迫你答应我。可是那里是我真正向往的地方,一旦进入,便没有退路,原谅我的自私,将你推入这样一个两难的局面,这段时间,我一直不想勉强你,可是你刚才的回答可算是答应了我?”

    郑筱宇又笑了起来,“李越你这个猪头,我都答应了,你还听不出么,我选择和你好,然后你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我只知道,这是我自愿的,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愿意支持你。”

    两个年轻人,两颗年轻的心,似乎在此刻融合在了一起。没有海誓山盟,却有比这更坚固的誓言,因为他们都是军人,都了解彼此的心意和愿望。

    希微被打动了,她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回忆起与他们相处的一夜,他们两人的记忆都停留在五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转头看过去,发现白玄看得很认真,侧面看去,总觉得这个人很矛盾,棱角凌厉,却给她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此时幻境中的场景又回到了丛林……

    目之所及皆是硝烟,远处还有炮火轰鸣的声音,直升机在天上飞,转头还能看到装甲部队在行进,总之是一场很正常的演习。

    战争是什么?当兵的第一年,陈鹏飞就在想这个问题。如果说战争可以撕裂一切美好,那么他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应该是要被战争所毁灭的。

    他有些晃神,当他们闯进蓝军指挥部时,他看到这个女中尉眼里没有一丝慌乱,她很平静地站起来,仿佛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担忧,可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这次行动是最高机密,不可能被泄露还被蓝军这么个小参谋知道。想到这里他就放心了。看着眼前的这个对着他笑的很阴险的女中尉,他心情忽然就好起来了。

    郑筱宇被反绑着,扔在帐篷的角落。她平静地看着盯着她的这个人,露了些笑意,可是很快就被手上传来的疼痛弄皱了眉,大爷的,她低咒一声,回去一定要打报告说他们苛待俘虏。

    外边传来一阵喧嚣,“哗”一下,门帘没掀开,看着进来的人那嚣张的笑容,筱宇愣住了。

    冤家路窄。

    李越带队端了红军指挥部后回到自家营地,一进帐篷,就看到被几乎捆成粽子的郑筱宇。

    他忽然很想笑。可是忍住了,用很严肃地口吻说:“怎么对待俘虏的?”“俘虏”二字咬得很重,郑筱宇的脸上闪现过一丝愤怒,可很快就恢复正常。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李越看着她的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陈鹏飞站在旁边说:“报告。她试图抢我们的电台,只好这样。”

    李越“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感觉奇怪。忽然他转头看郑筱宇,脸色一变,高喊:“所有人警备,掐断所有外界联络,准备撤退!”

    可此时,天上已经传来了直升机的螺旋声,李越看了眼郑筱宇,扯着她就向外突围。

    这些蓝军不是普通的陆军,在遭遇红军围剿还能保持镇定且撕开一道口让指挥官突围,郑筱宇有些懊恼,可她是俘虏,只能被李越扯着往外跑。

    “呵呵,强弩之末。”她跑得有些气喘,开口讽刺。

    “我不介意往你嘴里塞点东西来让你闭嘴。”李越恶狠狠地对她说。

    “队长,我们没多余的东西堵嘴啊。”陈鹏飞添一句。

    “把你袜子脱下来不就行了。”简予跑得很轻松,跟着队长开口打趣。

    郑筱宇捏紧了拳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接下来的行程,很安静,只有郑筱宇有些急促的呼吸和他们脚步声。

    到达301点后,李越带队停了下来。重新整编队伍,顺便修整。

    郑筱宇看着他们整理好,站起来说:“给我解开绳子,我要解决生理问题。”李越漫不经心地说,“就这样去。”

    “你来给我这样上厕所试试?”郑筱宇语气不善。李越想了想,对着陈鹏飞说:“去给她把绳子解开。”

    陈鹏飞走到筱宇身边,给她解开绳子。就在这时,郑筱宇迅速拔出藏在背部的手枪,转身,上膛,瞄准、射击,李越身上冒起了烟。

    而郑筱宇也在击中了李越的同时,身上也开始冒烟。

    李越站起来,走到筱宇身边,憋着笑,压低嗓音说,“中尉。你很开心是么?演习还有8个小时就结束了,到时候你会看到什么叫做真正的胜利。”说完,扭头说道:“你们按计划行进,简予指挥官。陈鹏飞带队突击。”

    “是!队长,那你不去么?”简予问道。

    “我都是死人了,还去什么去。你们走吧,我们两个死人在这里交流交流。”李越嘴角微翘,心情很好,作为一名职业军人,被一个技术军官击毙,应该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可是他的表情里,没有一丝不爽,反而兴致勃勃。简予看着他的眼神,打了个哆嗦,带队离开了。

    人走了之后,这个地处森林一隅的301点显得有些幽静。郑筱宇看着李越正在拨拉干树枝的背影,有些局促不安。风吹起她的头发,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嗓子有些紧,说不出话来。

    “坐会吧,我点火。”李越没回头,却好像知道她的想法。手里的动作很熟练,专注且严肃,郑筱宇看着他,忽然有些好笑。从来没发现,他有这样的一面。

    “这次演习,会关系到你们的未来。筱宇,我想你能懂我。”李越开口,火已经生好,映着他俊朗的轮廓,眼神里闪着光。

    “我无所谓的。只是我想知道,这场演习,是不是有什么不同。我能感觉的到,你知道的,我是团里的机要参谋,我看到了一些资料......”

    正说着,李越忽然捂住她的嘴,认真地说:“别说。你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都不能说,知道么?”

    郑筱宇看着他的眼神,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色逐渐降临,李越笑着说:“饿不饿,可惜这是03点,要是在14,给你捉只兔子烤了吃。”

    郑筱宇笑眯眯地从衣服内侧掏出一包军用口粮,递给他。李越眼神一亮,笑了,“真是学聪明了,我不饿,你吃吧,晚上会降温,吃点东西有热量。”郑筱宇看着他,也不再推辞,打开袋子,就开始吃。

    夜渐渐深了,郑筱宇开始犯困,渐渐支撑不住,慢慢躺在地上开始睡觉。迷迷糊糊间,呢喃着:“我知道你又框我。才不是这个理由才让我毙了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熟睡。李越失笑,他的筱宇,从来没有让他失望,一直如此聪明,一点即透。

    看着身边的佳人,再想象着过会红军追击而来却发现这里只有两个死人的表情,就心情大好,简直太好了,好到忍不住想要偷吻郑筱宇一下。

    信号弹升起的时候,演习结束了。没有红军追击而来,李越心里叹口气,还是太高估他们的战斗力了。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郑筱宇揉着眼睛说:“结束了?”

    “嗯。红军输了。”李越表情很严肃,这次输只是演习,那么下次真正的战争怎么办?他不太敢想。郑筱宇看着他,不说话,心里默默地叹口气,站起身说:“我们需要时间,不能急。”

    “时间?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沿着西北方向,一直走。到了807高地就能找到红军了。你快回吧,我走了。”李越说着,就扔给她一个老式指北针,往林子深处走去。

    回到红军营地,郑筱宇看到了秦逸飞。她心情不大好,也没有打招呼,就进去报道了。演习结束了,可是她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还没进指挥部,就撞上一人,一看,是科长。科长看见她,连忙拉着她出来,小声地说:“先别进去,这会都怒着呢,咱进去就是炮灰。”筱宇笑了笑,奇怪道:“不是咱们都包抄了蓝军主力的大本营么,怎么还会输这么惨?”机要科的科长王安然刚过三十,看起来很年轻,他惨笑一下:“咱们着了道了!我当兵十多年了啊,还真没见过这种打法。”筱宇看着眉头都快拧成麻花的科长,沉默不语。

    她思考的时候很喜欢将拳头捏紧,眼神茫然。她这幅样子落在远处秦逸飞的眼中,就变成了一副似乎气呼呼却又很呆傻的样子,那个年代还没有“天然呆”这个词语,否则郑筱宇一定会被他耻笑为“天然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记忆碎片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幻境。

    希微不禁唏嘘,自家爷爷胳膊上还有腿上都有当年战场上留下的伤口,爷爷每日都要涂药。只要看过那些狰狞的伤口,才知道战争究竟有多可怕。

    小时候,她看到爷爷身上的伤口还十分惊讶,爷爷笑呵呵地告诉她,这些伤是当年和敌人拼刺刀时留下的。那个时候年纪还小,读不懂爷爷眼神中谈到战斗时的那种飞扬神采;也看不明白说起奶奶时,一向威严的爷爷嘴角黯然苦笑。

    今日平静宁和的生活,皆是往日前辈们奋不顾身的拼搏所换来的。而如今又有李越、郑筱宇这样的人来守护着这片大地上勤劳又善良的人们。

    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师父说过他们身为修道之人,虽然可以突破一些限制做出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可同时身上也有一些责任。

    六族之中,人既无其他族类有千万年的寿命,也没有神魔那般强大的灵力,人类有的从来都是那些,每当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刻,挺身而出挽救千万生灵的人们,所以人类的传承生生不息。

    “白玄……”希微欲言又止,她脸上那一丝不自然白玄看在眼中。

    “月亮下的哥哥哟,你在阿妹的心上——”远处传来一阵歌声,扰乱了希微想要说话的心思。她玩心顿起,拉着白玄就循着歌声而去。

    然而走得太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白玄从身后拉住她,“小心点。”

    希微却半天没有说话,她语气激动,指着地上,“白玄!这是不是……玄英石啊?”

    一块巴掌大的白色石头,闪着晶亮的光,隐约还能看到灵气流转。这意外之喜让希微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她捡起石头,只觉触手冰凉,摸起来似玉非玉。

    希微眼眶泛红,“白玄,谢谢你。”

    “怎么谢?”白玄心情很好,调戏她。

    希微顿了一下,忽然向白玄行了一礼,“多谢你陪我来找玄英石,若不是你,一定不会这样顺利。”

    白玄被她吓了一跳,面带愠色,拉起她,“你我之间何必如此?”

    希微抬眼,明亮的眼神中很是诚恳,“可是,你帮了我,我谢谢你这是应该的啊!”

    白玄微微眯眼,将她揽入怀中,“那是对外人,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希微想说话,可白玄紧接着说,“闭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事也是你的事,这下就能扯平了。”

    此处深幽僻静,又有树木遮蔽。白玄看了看索性便在此设了一道结界。拉着希微坐下,让她精心调息。

    二人相对而坐,白玄握住希微的手,“魔气入体,虽然有玄英石为引,但祛除的过程还是会有些痛苦,稍有不慎可能会使心脉受损。你若是觉得难受,便告诉我。万不可逞强。”

    希微点点头,闭目调息。白玄开始运功,试图以玄英石为引,引出她体内的那股魔气。

    玄英石发出一阵淡青色的光芒,瞬间包裹了希微。

    而希微却觉得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沸腾,五脏六腑仿佛被人撕扯那般疼痛,魔气似乎在渐渐抽离,而她却觉得自己的元神也要被抽离开来。

    她的面色泛白,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滑落,“希微?”白玄睁开眼,发现希微竟然已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他立刻停下,抱住她,焦急地唤她:“希微,希希……”探入她的脉,那虚弱的脉象吓得白玄心头一跳,他连忙注入真气护住她虚弱的心脉。

    “白玄……”希微声音很轻,他低头看她,小姑娘似乎很难受,紧皱着眉,轻轻低喃。

    “我在,我一直在你身边”,白玄轻轻拍着她的背。

    希微自魔气开始抽离的时候,意识便慢慢混沌。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有些是自己这十九年的记忆,有些却是一些从来没见过的场景。而最让她惊讶的是,她竟然梦到自己与白玄同裘而寝。梦里的白玄比现在看上去要年轻些,如今他的眉间总是会不由得浮上一丝忧郁。

    她看到了许多场景,有广阔的神殿,殿内站着一个银发女子对她笑。

    还有一个与阮青眉目有些相似的女子,神情很淡,“曦和,你若是想好了,便去做吧。”

    再一睁眼,看到的是白玄担忧的眼神。他就这样一直抱着她,看她醒来,神色有些轻松,“你醒了?”

    希微轻轻点头,“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哪里不舒服?”白玄轻轻抚上她的脸,语气轻柔,生怕自己惊到她。

    “你就这样坐了一天一夜?我的背有些痛,还有点累……”她有些惊讶,复又想到什么,“白玄……我是不是没救了?”垂下眼睫,想隐藏心中的情绪。

    白玄抱起她,语气坚定,“不要乱想,总会有办法的。”他带着她走出深林,林边是一座村落。有好心的村民请他们去自己家中休息,白玄将希微放在榻上。

    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揽着她喂水,“你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多想。”

    希微忽然想起梦里的场景,脸上微微泛红,感觉很不好意思。她竟然梦到了白玄!好丢人啊!想到这里她捂住了自己的脸。

    白玄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放下水杯,问道:“希希,你哪里不舒服?”

    希微从指缝里看他,声音有些颤抖:“白玄,你说我们之前有渊源,可是我不记得了,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白玄神情不变,幽深的眼睛看着希微,“记不得便不管了,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你快些休息,莫要再费心思。”

    希微躺下,白玄给她盖好被子就要起身。她突然拉住他的手,“白玄,我们以前有过肌肤之亲吗?”

    白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转头去看,希微一脸不自然,脸颊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白玄很快恢复,坐回床边问她。

    希微转过身去,捂住脸,“好丢人啊!你别问我!快走开啦——”白玄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忽然笑了,“希希,刚刚在用玄英石引出你体内魔气的时候,是不是令你回忆到什么?”

    希微的脸已经红得像是一颗熟透的苹果,她索性将头埋进被子中,“别问啦!真的别问啦!”

    白玄心头一动,也躺倒在床上,将她拉进怀里,逼她转过身来,“希希,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希微闭着眼,“什么都没想!你快走开,我要睡觉了!”

    白玄与她抵着额头,希微看到他瞬间放大的脸,连忙推他,“快走开!”

    “告诉我,是不是回忆起曾经了?”他语带暧昧,神情却十分认真,希微闭着眼,“我没有——唔!”

    白玄轻轻地吻上她的唇,希微瞬间石化,她这是被轻薄了吗?

    只是轻轻一啄,便再无动作。他好笑地看着她,“快点告诉我。”

    希微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觉得头好疼……”

    白玄又吻住她,这一次他加深了吻,极尽缠绵而又略带霸道,似乎要吸尽她肺中的空气。

    希微喘着气,神情有些懊恼,“你干嘛!”白玄问她:“喜欢你而已。”

    这一次她不敢再说话,捂着自己的嘴,“我要睡觉了!你快走开!”

    白玄笑了笑,从床上翻起来,为她盖好被子,“好好休息,噗……”然后笑着走了。

    可能是累极了,希微转过身便陷入了沉睡之中。看她入梦,白玄显出身形来坐在床边,嘴角挂着一丝笑,“曦和,你的记忆是不是开始苏醒了?”

    一夜无梦,阳光斜照进屋子,希微睁开眼。背上是一阵疼痛,她坐起来摸了摸,背上并无不妥,只是那般火辣的疼像是火烧一样让她无法忽视。

    白玄推门进来,“你醒了?”看她手抚着背,“背还痛?”

    希微点点头,“不知道怎么了,一直疼。”

    白玄走过去,“我帮你看看?”希微的脸又红了,“不……不太妥吧。”

    所幸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用手轻轻在她背上按了几下,“没有伤口,可是内伤?”

    希微自惭形秽,她怎么总是想歪!

    “没事!可能是睡多了!”希微蹭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唬得白玄一愣,他看着希微,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没事么?”

    “没事!好了!”希微摇了摇头,“咱们回京城吧,我……我想换衣服,不然好不舒服。”

    白玄失笑,“你先洗漱,吃过早饭我们便回去。”

    希微点点头,来到院中,热情的农家已经备好了早饭,竟然是米线。清亮的汤,手工的新鲜米线,配着酸菜十分爽口,希微吃得不亦乐乎。

    那农家嫂子看着希微,“小两口是来玩的么?我们这里啊,山清水秀的,多玩两天啊。”

    希微闻言差点被呛,“没有,我们还没结婚呢。”

    那大嫂手里织着毛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小伙子,你听到没有?女孩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回去啊,就赶紧求婚!小姑娘这么漂亮,你得抓紧时间呐!”

    希微正喝着汤,这次真岔了气,放下碗就开始咳,白玄轻拍着她的背,递上一杯水给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又笑着对那大嫂说,“嗯,我回去就求婚。”

    大嫂笑得很灿烂,“这就是嘛,你们两个看上去真的很配!那个你们中原话叫什么来着,对!‘男才女貌’!”

    白玄一直笑着,看着希微的眼神里尽是温柔,轻轻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回去跟你求婚好吗?”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英雄
    吃罢早饭,希微和白玄就与那家嫂子告辞,大嫂十分热情地挽留:“过了今晚再走吧,今晚可是最热闹的火把节呢。”

    希微听到“火把节”眉头就一皱,几日前被困在那村中的情景又浮上心头。白玄拍拍她的肩安抚她,“想看就留下吧,有我在。”

    “嗯。”希微点点头,二人相携出门,许是因为这里地处深林,交通不便,整个村子都颇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村庄不大,鸡鸣犬吠,又有儿童在奔跑嬉闹,这般闲适的田园野趣不禁让人心旷神怡。

    “若我要去魔界,需要做什么准备?”希微随口问道。

    “不需要做什么准备,我带你去便可。”白玄想了想,又道:“只是你只能待一个时辰。”

    “为何?”希微不解,“我师父他们……”

    “因为你是凡人,你若去了魔界,受不住那里的魔气。”白玄耐心地解释,“我虽有法子,但是也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希微有些低落,“一个时辰也找不到师父啊……”

    “你师父不带你去魔界,自是有他的理由,你为何要违拗他的意思?”白玄有些想不明白,希微抬眼看他一眼,又转过身去,“我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看到她眼中那一丝躲藏,白玄的心中还是有些复杂。她从来都是这样,把什么都放在自己心里。即便是当初那样大的事情,她也是牺牲自己来保全所有的人。如不是他懂她,恐怕当年就会被她那微笑骗了,以为她心中没有自己。

    白玄现在想起来,满满都是心疼。他的曦和,总共也就五千来岁,才刚刚成年,便……

    如今看着希微,他只觉得这天道还是很公平的,她终究是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元神俱散的她为何现在还能好端端的站在他眼前,他只想好好护着她,再也不让她承受那般痛苦。

    想到这里,他看向希微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希微,你有什么事情不好说出来么?”

    “啊?”希微一愣,有点心虚,她不知道是否要将自己有异能的事情讲给白玄。心中十分纠结,师父常说做人要诚恳,可她觉得自己与白玄,还没有到那般坦诚相见的程度。可瞧着他的目光,总感觉自己的戒备有点伤害他。

    她摇了摇头,“我……对不起,我承认自己有些事情瞒了你,可是你能让我多思考一段时间吗?”她表情凝重,眼神里有些希冀。

    白玄轻笑,“没关系,等你想说再说好了,我不会强迫你的”。若是殷曦和,她定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破绽,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希微虽然不说,却肯袒露心迹,虽然是同一个人,但遭受了这么多,性子终究是有变化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希微眼角却瞄到两个身影——李越和郑筱宇。她简直要凌乱了,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路数,她心中略有些好奇,走上前去,喊住他们。

    郑筱宇转头看到是希微,一乐,“哟,你也在这儿啊。我们还真是有缘呐!”希微看着李越,阳光照下,没有影子。再看郑筱宇,也是如此,上次那村子异常,所以只要是人进去都没有影子,所以她没有多想。

    可后来经过树林里那一幕幕幻境,再看到他们希微心中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真是好巧啊,不知二位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希微也笑着寒暄,她停了停,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道:“诶,你们知道哪里有电视么,我想看奥运会的闭幕式,有咱们的八分钟表演!”五年前,正是雅典奥运会。

    李越摇了摇头,“这里都没有通电,哪来的电视,想看就要到城里去。”

    白玄看着她不出声,希微喜欢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若有困难,他还会出手相助。只要,她开心就好。

    心中想法坐实,希微却无法轻松,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明明这么鲜活,这么年轻,为什么会成为孤魂野鬼在此飘荡,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已经死亡。

    郑筱宇看着希微眼中带着怜悯和同情的神色不禁有些奇怪,“小妹妹,你怎么了?干嘛那样看着我们?今晚有火把节,咱们一起玩吧!”

    希微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告诉他们事实,看着郑筱宇年轻却又生动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心酸。罢了,过了今晚再说吧。

    四人相伴同游,此时郑筱宇看到前面有斗鸡,便冲过去观看,而李越这一次却没有跟上去,他走到希微身边,欲言又止。

    希微满腹心事,没有注意到他。白玄却开口了,“你若是有事,便说吧。”

    希微才发觉李越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眼神里尽是痛楚和绝望。眼前的人和幻境中的人渐渐重合,希微轻咳一声,“李越,你有事吗?”

    “前几日一见,便知姑娘是高人”,这个年轻的军官抬头一笑,“不曾想,我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希微唇边挂着丝笑,“这么说,其实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咯?”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没敢刺激这个亡魂。

    李越点点头,“不知姑娘能不能帮我,筱宇执念太深,或者是我的执念太深,我们彼此束缚。我要怎样无所谓,只是希望筱宇能够入轮回,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起初我还觉得这样挺好的,可后来我发现再不入轮回,我们都要魂飞魄散了。”

    希微垂下眼,“送你们入轮回很简单,可她没有这样的意识,我若强行驱法,反而会伤了她。你要怎样开口对她说?”

    李越眼中的绝望刺痛了白玄的心,那种痛苦自己也曾领略过,生离死别,不管是神还是人,都抗不过这天道。

    “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白玄问道,他性子一向冷漠,如今却插手人间的事情,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越转头看了看郑筱宇,那人还未察觉,看斗鸡看得津津有味。

    “我和她曾经都是xx军xx团军官,我是她的连长”,李越开口说道。希微点点头,这与自己听到的一样。

    而李越后来讲的话,却让她心中震撼无比,却又不得不扼腕叹息。

    ……

    2003年,某国无视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与其他两国联合发起了一场局部战争。而我国派外的情报官员成功策反对方军事技术人员,并且得到了某国在我国周边地区的军事部署。这一情况,得到了上级的高度重视。命令外交委做出各方面部署,并且派遣了特种部队去接应。

    已经成为部直属特种大队分队长的李越则成了这次行动的带队人,他们化整为零,分头行动,最终在战争区域边缘接应到了这些功臣和对方的技术人员,之后便跨越三国,到达与我国南部接壤的国家,一路上虽然有许多波折和惊心动魄的暗杀,都被李越和他的下属成功化解,就在他们快要到达边境的时候,对方为了阻止他们进入我国,竟然不顾国际公约,使用了化学武器。

    万般危及的时刻,外交部门有了进展,说服了邻国,派遣了一支主力军队来救援。然而对方也派遣了自己的特种部队来围攻他们,后来,就在距离边境线不到20公里的地方,他们这一组人被包围,李越为了拖延时间,与小组中另外两位战友,以身为引,成功转移敌人的注意力,最终让这些重大情报转移到了国内,而他们三人却壮烈牺牲。

    热带丛林中,李越和队友全身武装,他们行动迅捷,眼神犀利。在确认敌人人数之后,李越终于下定决心,“逸飞,你带队,向后突围。我和岳炜,白小飞为你们掩护!前进——”

    秦逸飞一向听从他的命令,这一次却犹豫了,“李越!你带他们突围,我掩护!郑筱宇还等你回家结婚呢!”

    李越涂满油彩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最终他定下神来,“你擅长突击,我们三人速度耐力狙击都比你好,这些情报十分重大,你们一定要带回去!好了,行动!”

    秦逸飞点了点头,眼角有些泪光闪过,而李越他们三人已经开始行动,呈三人队列对地方进行着精确狙击。

    在他们转身突围的时候,秦逸飞听到李越说,“帮我照顾好她!”

    然后,就已看不到李越的身影了。

    在战友的掩护下,秦逸飞带着两名我国情报人员和对方三名技术军官成功突围,并且看到了接应的部队。

    在他们身后,是漫天的火光,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这些铁血男儿,在听到爆炸声的时候,禁不住泪流满面。秦逸飞骂道:“李越!你个混蛋!你老婆你自己照顾!”

    而那两名一路被李越照顾的情报官则痛哭失声,他们举着右手行礼,“战友,谢谢你们!”

    李越倒下去的那一刻,队友拉开了引线,爆炸瞬间而起。他睁着眼,看着蓝天和郁郁葱葱的树林,心中想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郑筱宇。

    对不起,筱宇。我这一生,选择了人民和祖国,我不后悔,因为这是我们的信仰。可我终究辜负了你,我最爱的人……

    远在千里之外的郑筱宇在姐妹们的陪伴下试着婚纱,当她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她的美所惊艳。

    婚纱店经理很开心,“小姐你好漂亮,能不能拍张照片让我们做宣传呢。”

    郑筱宇笑了,“不好意思啊,我们有纪律,不能拍照。”

    “筱宇啊,你这么漂亮,真是便宜李越那家伙了!”郑筱宇的闺蜜打趣道,“结婚的时候啊,咱们一定要多堵一会门,急死他们这些大老粗!”

    郑筱宇的脸上满是笑容,那是属于一个新嫁娘的幸福。

    ……

    希微默然,看着李越的眼神中带了些崇敬。谁说军人无爱,其实军人的爱是一种大爱,为了这种大爱,他们牺牲了自己,奉献了生命。只是为了让天下更多的爱人不再分离。

    可郑筱宇,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了却心愿
    却说风阮青跑出风陵之后,竟一路回到了留园,坐在院中看着地上晾晒着的药材,她心绪复杂。

    忽然,留园中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风阮青站起来,十分戒备,“你是谁?”

    那人身着黑袍,头上戴着兜帽,一双修长而苍白的手交握着,风阮青只觉得他胸前再配个骷髅的话就可以直接去cospay死神了。

    “呵呵,我是谁?风尹……你的力量不是已经觉醒了吗?”那人声音平静,带着丝凉气。

    “我不是风尹!”阮青向后退了一步,此人身上的力量太过霸道,而她竟然察觉不出他究竟是妖还是魔!

    “也对,都转世了,自然不是风尹了,那你叫什么,能告诉我么?”这人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掏出一方丝帕,轻轻擦着手。

    “阁下欲知他人姓名,不得先报上自己名号么?”风阮青右手背在身上,掐了一道诀。

    “纪樊音。小姑娘,别乱动,否则你会后悔的”,阴测测的声音让阮青心头一跳,“你叫阮青是吧?我知道你,此次前来呢,是想向你借九转石一用。”

    风阮青右手的印结已掐好,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纪樊音已经来到她身前。一股奇异的力量辖制住她,她只觉得全身力量像是被抽走一般,动弹不得。

    纪樊音的手轻轻抚上风阮青的脸,“小丫头,别乱动,诶……”他忽然想到什么,又放开风阮青。

    那股辖制的力量一消失,风阮青再不顾忌直接掐诀攻击。纪樊音轻轻抬手挡去,“就这么点本事吗?同为女娲传人居然连风尹的一半都比不了,啧啧……”

    他抬手一挥,风阮青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急忙去摸自己的手腕,九转石还在。这才松了口气,开始观察周围。她被扔在一间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一座铜枝连灯幽幽地闪着光。殿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就像是刚刚修建好。阮青慢慢爬起来,借着幽暗的光仔细得判断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鬼君站在癸楼里,问道:“可有变数?”

    老人摇了摇头,“没有。”随后她又说道,“鬼君大人这么些年来如此关注她,不如抢回来做你的君后。”

    鬼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让我娶殷曦和?”

    老人手中摩挲着掌生册,“鬼君对她很上心,不如娶回来,皆大欢喜。”

    “哈哈哈哈……你!青青,你让我娶一个能当我孙女的人?”纪樊音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摆了摆手走出了癸楼。

    那老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你和我……都早该寂灭,哎……”

    ……

    夜晚到了,整个村庄就像是一片热情的海洋,张灯结彩,处处都是欢腾的人群。

    郑筱宇拉着李越走在前面,两个人说说笑笑。

    希微和白玄走在他们身后,希微看着活泼的郑筱宇,心中滋味十分酸涩。白玄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怕她走丢了。

    “白玄……如果有一天,你面临这样的选择”,希微声音很低,人群中传来的欢呼声遮住了她的话音。她心中一惊,不知何时,竟然对白玄有了这样深的感情。

    白玄耳力很好,他听到了希微那句,却没有回答。曦和,你当初选择了心中的义,重活一次你还会那样选吗?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不知未来如何,只求无悔。”希微一震,心中似乎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喷涌而出,她怔怔地看着白玄,郑重承诺,“我也是!”

    远处爆发出一阵欢呼,希微看去,发现人群的中心是李越和郑筱宇。

    李越单膝跪地,手里拿着一枚戒指,郑筱宇捂着脸,像是在哭。

    白玄面露不解,希微嘴角勾起一丝痞笑,“诶,看到了吧,求婚呢。”

    “人界何时这般求婚?”他的理解中,求婚不应该是拿着名帖和彩礼去拜访么。

    希微低叹一声,“哎,指望你拿钻石求婚是不现实的。大哥,这都什么年代了,求婚也要与时俱进啊!”

    白玄眼中闪过一丝光,“就这般简单?”

    希微听他话音不对,连忙拦住他,“诶诶,今天人家是主角,你可别抢戏啊!”说着就拉着白玄,走过去。

    举着火把的队伍围着李越和郑筱宇手舞足蹈,欢呼着,祝福他们。

    希微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嫁给他!嫁给他!”

    看着她这样笑闹,白玄神情专注,唇边眼里都是笑意,与端庄稳重的她比起来,更希望她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可以无拘无束,活泼笑闹。

    司冉隐了身形出现在白玄身后,他眉间甚是忧愁,“君上,事情不好了。”

    白玄未收起笑,“怎么了?”

    “假帝姬打伤了臣,去了西岭国。伤了西岭的大祭司,逃走了。”司冉头上冷汗直冒,夜宫那具身体苏醒之后他还以为是殷曦和回魂了,可仔细一想就察觉出不对。报告给白玄之后,白玄让他将那人看起来。

    可谁知,那身体里不知是谁的灵魂,将他打伤之后直接去了西岭国。司冉自知因为轻敌酿成大祸,此时不敢看白玄,心中又愧又怕。

    白玄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你拿着连山灯去西岭。然后,派人查一查纪樊音的动静。”

    希微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白玄,后者脸上挂着笑,只是眼神中的寒意让她不由奇怪。

    感受到她的目光,白玄走过去,希微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他揽过希微的肩膀,“别担心。”

    人群中的焦点是李越和郑筱宇,她答应了求婚。

    白日里说起来的时候,李越最深的执念便是没有能完成对郑筱宇的承诺,平安回家和她结婚。

    如今,他想在这里和她举行一次婚礼,然后再入轮回。

    在村民的祝福下,村长为他们二人主持了一个简单却又热闹的婚礼。郑筱宇被打扮成当地新娘的样子,穿着大红色的裙子,按照这里的风俗被李越背着饶了村子一圈。

    希微一直笑着,心里的情绪却十分复杂。明日清晨,她就要唤醒郑筱宇,然后送这对爱人入轮回了。

    ……

    清晨,晨曦微露,山中寒气深重,树叶已经泛黄。只是这里空气十分清新,还带着露水蒸发的湿气。

    秦逸飞顾不得欣赏山中秋景,带着别人给自己的地址,一路到了清一观的门口,大门紧闭,似乎没有人。

    他敲了敲门,过了半晌,门开了。

    一个清俊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旧式长袍站在门口,正是颜如玉。

    秦逸飞客气地问道:“请问,你是这里的道士么?”

    颜如玉摇了摇头,“我只是借住,他们如今都不在。”

    秦逸飞不禁面露失望之色,“那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么?或者何时回来?”

    颜如玉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看秦逸飞面露为难的神色,“你有什么事么?”

    秦逸飞低叹,递上一张纸,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和电话,“麻烦您,如果观中的道长回来了,通知我一下,让我再来拜访。人命关天的事情,拜托您了!”

    颜如玉接过来,点点头,又忍不住宽慰他,“你放心,我一定带到。”秦逸飞见寻人无果,只好转身离去。他身后的颜如玉面露担忧之色,不知道希微有没有找到玄英石。

    秦逸飞回到医院,看到郑筱宇的主治医生站在病房门口正在和郑筱宇的母亲说着什么。他连忙走过去,问道:“陈大夫,筱宇的情况怎么样?”

    郑母低着头,眼眶红红的,“逸飞,筱宇她……”

    陈医生手里拿着病历,叹了口气,“哎,她这种情况实属罕见。从医学上来说,她只是睡着,并不是植物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醒。但是如今,她的各项生命指征已经大幅度降低,各器官功能开始退化,再这样下去,恐怕情况不太好……”

    郑母闻言落下泪来,“筱宇,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你让妈妈怎么好?”

    这时,陆希微的母亲杜淑仪刚探望完朋友,走过来看到他们。她认识陈医生,当年他也是希微的医生,便笑着和他招呼。

    陈医生交待完情况,便和杜淑仪一起往外走。说起郑筱宇的情况,这个久经历练的医生也有些哀伤,“哎,年纪轻轻的,太可惜了。”

    陆母无意探听别人**,只是看着向来冷心的陈医生露出这般神情觉得有些奇怪。陈医生也没等她问,就说:“这个女孩十分优秀,受了伤之后便陷入昏迷,一直睡了五年不醒。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陆母忽然想起了希微,她笑了笑就告辞了。

    回到家里,她在饭桌上说起此事。陆简平似乎知道这事,他摇了摇头,“老郑还是我同学,当年他闺女结婚前,新郎牺牲了。后来,闺女又去执行任务,也受了伤,好像是成了植物人?哎,老郑真是一夜老了十岁啊。”

    陆母摇了摇头,“不是植物人,听说只是睡着了。”

    “怎么可能有人一睡睡五年!”陆父不相信,“改天你去探望一下吧,老郑是我同学,只是这几年工作太忙,没怎么联系过。”

    杜淑仪点了点头,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连山君
    忘川河边,纪樊音看着暗红色的河水,面色平静,漆黑的眸子没有半点生气,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脸上闪过一丝狠戾。

    那人款款走来,纪樊音看着那张相似的脸,不由一阵烦躁,“青晶玉拿到了?”

    “是呢,你看……”他摊开手掌,一枚鸽蛋大小的青玉闪着淡淡的光躺在手心。

    纪樊音没有动,他垂下眼,“你倒是学她学得像,连山君。”

    “呵呵,算起来,我们也是有点关系的,能不像么?”连山君笑的十分客气,“鬼君大人,事成之后,殷曦和这具身体就随我处置了?”话音刚落,他就感到脖子一阵冰凉,抬手一摸,脖间都是血。

    鬼君手中提着一根极细的丝线,眼神阴冷,“连山君,莫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这六界还没有人能与本君谈条件。”

    “是,属下知错。”连山君捂着脖子,单膝跪地。

    纪樊音走过他的身边,却连眼神都没有给他,轻飘飘地落下一句,“白玄不好对付,你莫要露了踪迹。”

    风阮青沿着灯光走出去,推开门看到一个古装美人站在门口,嘴角勾着一丝若有如的笑。

    “希微!”她有些错愕,又觉察出不对,“你不是希微。”

    那人看着风阮青,笑得十分妩媚,“我不当然不是她,西岭国的帝姬早就没有了。只不过这具身体倒是很适合我。”

    大殿外是漆黑的夜,寒风吹来,风阮青眯起了眼,“这是鬼界?”

    话音还未落,一道凌厉的掌风突向面门而来,风阮青闪身避过,手中出现一柄短笛,“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手中化出一把软剑,向着风阮青刺过来,“连山!”

    风阮青吹着笛子,曲音响起,那人竟然露了一丝笑意,“缚魂曲,不过对我没用呢!”

    此时纪樊音的声音忽然出现,“大半夜的吹笛子,你这是扰人安眠呐。”

    他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站在院中。风阮青看到他,一瞬间气血冲上心头,直接施法攻击。

    纪樊音提掌抵挡,“不愧是风尹的传人,这一道法术有她当年的风采。”

    连山在看到鬼君出现的时候,便退至一边。

    “原来是鬼君大人,阮青失礼了。”风阮青看着纪樊音,她已经从这一系列的遭遇中推断出他的身份。

    “果然聪明,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那便将九转石借我一用,这样大家都省点力气”,虽说是“借”东西,可他的声音中没有丝毫诚意,反而带着满满的嚣张和霸道。

    风阮青闻言一笑,“我若是不借呢?”

    “那就不要怪我不顾昔日里的情分了……”纪樊音右掌一伸,结成一个诡异的印,风阮青看到面色一变,“你怎么会……”

    “哼,昔日神族的法术?”鬼君笑了一下,“用神族的法术来对付你们这些神族不是很好吗?”

    风阮青不敢懈怠,双手结出一道护体之印,一层淡金色的结界便出现在她周围。

    两个人缠斗起来,风阮青一面抵挡一面攻击,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有些奇怪,纪樊音身手修为在他之上,不知道为何总感觉他留着两分力。

    然而就在她分身之时,纪樊音一掌拍向她的前心。一阵剧痛袭来,风阮青眼前发黑,纪樊音那一掌不再有所保留,震得风阮青几乎心神俱裂。

    她喷出一口血,跪倒在地上,那层淡金色的结界已经消失,双手撑着地,想要努力站起来,然而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再问你一遍,借不借?”纪樊音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狠戾,他的眼神中带着怒火,仿佛要将风阮青碎尸万段。

    “呵呵,不借!”风阮青拼尽全力站起来,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在胸前结成一道法印,然后向纪樊音扑过去。

    这一道印结是风尹所造,专为对付鬼族,风阮青当年修习之时还不能明白其中含义,只记得印结的样子却不能领会,如今被纪樊音一逼,心中顿悟。

    纪樊音被她这一道法印击中,微微退了一步,抬手又要施法。此时,一道乌木拐杖挡在他面前。

    “鬼君大人三思!”是癸楼中的那老人!

    纪樊音眯起了眼,“青青?你要阻我?”

    “当初与你结怨的不是她,如今你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在她身上,未免有些失了气量。”那名叫青青的老人挺身而立,精神矍铄,声音平静无波,不似在癸楼那般风烛残年的样子。

    纪樊音哼了一声,“可这九转石我要定了!”他手一挥,风阮青就不能动了,那股霸道的力量有一次辖制了她。

    “哼,虽然没有你的驱使,会麻烦一点,但也不是用不了”,他取下风阮青手腕上的九转石,轻笑一声。

    青青微微躬身,“既然鬼君已经得手,那老身便将她送回去吧。”

    纪樊音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便转身离去。

    风阮青心中愤恨不已,只恨自己力量太弱,如果自己多修习一分,那九转石也不至于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连山看着风阮青,心中盘算着。如今他们已经得手三件,接下来,就是她了……

    ……

    夜月下,火把燃烧得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郑筱宇的脸。

    李越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到房内。内心沉重无比,八年了,该放手了。

    “筱宇,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李越眼中的痛惊得郑筱宇心头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她心头。

    希微和白玄站在树下,想到鬼君纪樊音,白玄内心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白玄,你说……下一世他们还会相遇吗?”希微心中有些不忍,这些天来遇到的事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白玄抬头看天,当初他也没想到殷曦和还能重生。

    房内,郑筱宇沉默地坐在床边,看着半蹲在她身边的李越,欲哭无泪:“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们都已经死了?”

    “筱宇……”李越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食言了。”

    郑筱宇皱眉,“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印象呢?”

    ……

    第二日清晨,希微一脸倦容,一整夜她都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召唤她,让她内心深处无比焦躁。

    白玄担忧地看着她,“若是精神不好,就休息一下再说。”

    她摇了摇头,“早日送他们入轮回,我也好与你同去魔界找师父。”

    说罢便于白玄来到村外的树林中,郑筱宇和李越已经等在那里。

    他们二人并没有像往日里那样亲密,一个坐在树边的石头上,另一个背向他们站着。

    “你们想好了吗?”希微问道,内心闪过一丝不忍。

    “不该留下,那便离去吧。”郑筱宇站起来,“我先走吧。”

    李越始终没有转过身,他闭着眼,眼泪已经滑落。

    希微点点头,静下心来念咒。郑筱宇和李越都是滞留人间的亡灵,送他们入轮回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必要穿戴整齐,摆下法阵静心念经才可。

    可此处条件限制,希微别无他法,只得用师门秘法,助他们入鬼界。说白了,就是打通一条往鬼界的轮回之路,只不过此术十分耗费心力,所以并不常用。

    此时她的双手已经结好印,额头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林间赫然出现一层淡淡的光,她对郑筱宇说:“那便是往鬼界的路”。

    郑筱宇看了眼李越,轻声说了句:“保重!”便低头走向那光芒之中,可等了片刻,郑筱宇并没有消失。

    希微瞪大了眼,她连忙收术,结果却因为强行收术被反噬,体内魔气逆行,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白玄连忙将手掌贴在她背后,为她渡气。

    希微缓了缓,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

    李越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希微,再看看郑筱宇,他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此术只对亡灵有用,若人还存世,只会消耗他的灵魂而不是渡他入轮回”,希微轻声解释,她看着郑筱宇,“你没死!”

    李越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而郑筱宇则已经是泪流满面。刚刚那一瞬间,她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希微的术法并没有让她入轮回,反而激醒了她沉睡的记忆,那一段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如今全都想起,再看着李越,她哀恸不已。

    “筱宇……怎么回事?”李越看着泪流不已的郑筱宇,她眼中那失而复得又悲伤沉痛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

    郑筱宇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我……终于又看到你了,李越,我好想你!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你个混蛋!骗子!”

    李越蹲下去,抱住她,“对不起,筱宇,对不起……”

    希微看了眼白玄,她腿脚发软,白玄会意,搀着她走开了,留下他们二人说话。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苏醒
    郑筱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可却是这种场景,让人窒息般难受。她握住李越的手,语气凄然,“是我私心太过,太想让你留下来……我可能,真的没死。”

    李越不解,“筱宇,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何……”

    郑筱宇眼神中有一丝奇异的光,这五年的时光对她来说,仿若一场梦。梦醒了,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她入梦前,那是在执行任务啊……

    ……

    漫天的火光,四处都是灼人的火焰,郑筱宇用湿布捂住口鼻,低着腰寻找出口。突然她的衣角被人拽住,那人眼中闪着凶残的光,“哼,该死的军人,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一起!”

    郑筱宇伸手推他,两人在火场打斗起来。没了湿巾的掩护,浓烟一瞬间被吸进口鼻,郑筱宇被呛得一阵猛咳,却还要注意躲避那人的攻击。

    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那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一头困兽,凶残暴戾。郑筱宇渐渐体力不支,二人都没有注意被大火烧断而掉落下来的横梁,横梁砸下来,那人被当成砸死,而郑筱宇则是被横梁的一侧击中后脑。

    半年前,她被派到这个四国联合对抗跨国恐怖主义小组做技术支援,与小组里所有人一样,他们隐姓埋名,隐藏在外围为潜伏在恐怖组织核心的成员做支持和保障。三天前,四国发起了联合行动,里应外合之下,摧古拉朽般捣毁了恐怖组织大本营。

    郑筱宇作为技术支持,本应该在行动前就撤退到安全地带。可为了能让队友更为顺利的撤退,她留了下来,甚至与突击队员一起到了前线,可在最后即将要胜利的时刻,她所在的小组遇到了恐怖组织疯狂的反抗,他们启动了毁灭性的爆炸,于是这座废弃的工厂变成了一片火狱。而郑筱宇也与队友失去了联系,独自在这热海之中寻找生机,却没料到遇到了残余的恐怖分子。她的格斗技术本来就是二流水准,如今遇到穷途末路的恐怖分子,应对起来更是吃力。

    昏迷前的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事情,很多人。短暂的一生,却不后悔。既然选择这条路,便义无反顾。此生欠了父母的恩情,只能便来世再还……李越,你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吧?

    她想到了执行任务前,自己还专门去了李越的墓地,看望他……

    烈士陵园中,成排的松柏挺立着,像是烈士们笔直高大而又坚挺的身躯。

    郑筱宇穿着新式军装,身姿挺拔。她脱下帽子,将一把黄菊放在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泛黄,而照片中的人却笑得十分灿烂。她怔怔的,心酸难捱。

    “你看,三年了。我都和你一样大了,以后就要比你老了……”郑筱宇笑中带泪,自嘲道。她叹息一声,“我都升上尉了,就快要追上你了,少校,骄傲使人落后啊!”

    “过几天要去执行一个任务,不是多大的事儿。对我来说很容易,你就等着我凯旋归来吧,连长!”她立正站好,敬了一个礼,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眼睛紧紧盯着照片上的人,过了良久,她轻轻放下手,戴好帽子,转身离去。

    最后一眼,是吞噬着一切的火舌,就这样吧。别了,我爱的人们,原谅我这般轻易放弃;如果可以,我也想活下去,继续陪伴你们,继续完成我和他一起想要完成的愿望!

    郑筱宇断断续续地说着,李越的眉头一直紧皱着。她对李越笑了笑,“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低下头,再也说不下去。

    李越神情复杂,曾经在他看来还天真单纯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在离开他之后,她已经迅速地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军人。

    欣慰中带着伤痛,他抬了抬手想拍拍她的头,最终却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筱宇,你要好好活下去”,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有这样一句。

    郑筱宇抬着头看天,她抿着唇,嗯了一声,然后转头就去找希微。

    希微之前被术法反噬,一时之间眼冒金星,胸口被震得发麻,白玄想帮她调息,却被她拦下,“无碍,我自己来便好。”

    郑筱宇走到她身边,捏了捏拳,说道:“道长,劳烦你再施次法,送他入轮回吧。”

    希微点了点头,“好,你们若是想好了便告诉我。”

    郑筱宇垂下眼,“一切听道长的,若是方便,越快越好。我虽然不懂,却也晓得亡魂强留世间终究不是好事。”

    希微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那便开始吧。”

    她精心凝神,又一次汇集灵力,一日之内两次施法,对她来说体力略微透支,结印的时候有些力不从心。

    双手结好印,法阵再一次出现,郑筱宇看着李越,强作欢笑:“快去吧,别让阎王等急了。”

    李越最后看了郑筱宇一眼,对着希微说道:“还请道长能助筱宇回魂,李越来世必当报答道长之恩!”

    希微咬着牙,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李越松口气,转身入了轮回。

    李越的身影一消失,希微便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白玄扶住她,“你怎么样?”

    希微气息紊乱,“缓一会便好……”话音还未落,就看到郑筱宇身影越来越淡。希微心里发急,可她却没有丝毫力气去阻拦,不消片刻,郑筱宇就消失了。

    “怎么!”她一开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白玄握住她的手,再一次为她注入真气帮她缓解。

    “你有多少真气可渡给我……”希微想收回手,却被白玄紧紧握着,“如果你要,这条命都是你的。”

    希微一怔,虽然白玄说的云淡风轻,可却让她听出了苦涩的味道,她再没说话,只由得他帮自己。

    她向他看去,并不是多么英俊的脸庞,比起希恒和颜如玉只能算是容貌尚可。可他的睫毛很长,垂下眼的时候,会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白玄胜在他的气质,他的身上有一种令人心折的风度,他的棱角很凌厉,下颌却有很温柔的弧度,这让他看起来十分矛盾。

    希微看着他发呆,白玄,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白玄难得看到她发傻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想什么这么出神?”

    希微愣愣的,“想你啊。”

    白玄被她呛住,一口气没顺上来,咳得停不下来。

    希微智商上线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多么暧昧的话,脸腾一下红得如火烧云一般,她抽回自己的手,撑着地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白玄看她自欺欺人就觉好笑,这样子的希微才像是这般年龄的女孩。当年殷曦和才不过刚刚成年,便一派老成,做事滴水不漏,处理西岭国的政务也是条理清晰,有其父亲年轻时的神采。这般稳重端庄的人,唯一一次失态还是喝了那坛千年的风华酿。

    说起风华酿,那也是西岭国独有的美酒。殷曦和闲着无事就喜欢捣鼓这些,那坛风华酿也是她还小的时候,自己学会了动手造了埋在药圃中的。若不是被天上那些老顽固们刺激狠了,她也不会用那坛千年的陈酒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这个郑筱宇,到底是怎么回事?”希微想岔开话题,便想起了郑筱宇,她的情况让希微百思不得其解。

    “大约是回魂了,他们的执念互相束缚,如今一方入了轮回,另一个的执念便也消失了”,白玄大约说出自己的想法。

    希微若有所思,执念……竟然这般让人痴狂么,能令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听起来似乎很可怕,每个人都有执念,只不过有人执念深重,有些人心态略平和一些,那么她自己呢?究竟有什么执念?那执念有多深?

    ……

    京城的医院之中,郑筱宇的手指动了动。刚刚她感觉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拽着她下坠。坐在床边的秦逸飞察觉到她的变化,欣喜地说道:“筱宇!你要醒了吗?”

    郑筱宇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十分沉重,她蜷起自己手,秦逸飞看到欣喜若狂,站起来按了铃,“筱宇!你终于要醒了!”

    医生们都被召集在病房,主治医生和护士在给郑筱宇做检查。

    护士收起血压计,“血压心跳一切正常。”

    话音刚落,郑筱宇便睁开了眼。再一次看到现实中的世界,她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可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和围了一圈的医生都告诉她这里才是真正的世界,这里还有很多爱她的人需要自己报答。她看到了站在床边的秦逸飞,便对他露出一个笑。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沉睡五年之后,瘦的如皮包骨头一般,再没了以前那般青春动人的美丽。如今这一笑,颇有些惊悚的意味。秦逸飞看到她的样子,心头一酸,连忙转过身去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睛。

    闻讯而来的家人跑进病房,郑筱宇的母亲扑在病床上,“我的筱宇啊,你……”话还没有说完,便开始哭泣。

    郑筱宇的父亲一身迷彩,部队里正在大练兵,听到参谋的报告,他扔下电话就往医院跑,五年了,女儿终于醒了!

    李越的父母也与他们一起过来,看着郑筱宇,两位中年丧子的长辈一时之间又想起自己儿子。李母捂着嘴,想哭却忍住了,“筱宇啊,醒来就好,过几天能进食了,阿姨给你补补。”

    郑筱宇睁着眼睛看着亲人们,活着真好,经历过生死之后,对生命有了更多的认识。她眨了眨眼,李越,以后他们就由我来照顾。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还债
    希微心中有些担忧郑筱宇,她既已答应李越送郑筱宇回魂,便要亲眼看她安好才能放心。这不仅是对李越的承诺,更是出于希微自己对他们二人所作所为的尊敬。可如今连番施术让她筋疲力尽,只得让李越腾云送自己回京城。

    到了京城犹豫片刻,她还是回了清一观。不知是因为体内魔气已经消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次靠近清一观她并没有像上次那般不适。颜如玉披着一件外衣给他们打开门,看到希微他露出微讶的表情,“这么快就回来了?玄英石找到了?”

    白玄搀着希微,点了点头,并未多言。颜如玉看着希微苍白的脸色,连忙让他们进屋,然后自己去厨房烧水。

    希微半靠在床上,歪着头笑问道:“你倒是胆大,道观也敢进,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白玄坐在她身侧,摇了摇头道,“虽说略有压抑,但并没有什么。”

    此时颜如玉烧好了水,提着水壶就进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张纸,他给希微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又说道:“前几日,有人来找道长,说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让我转交给你们。”

    希微接过去一看,“秦逸飞……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挣扎着坐起来,用道观里的电话拨了过去。

    洗了澡换了一身清爽的道袍,希微只觉得精神微微恢复了些。打完电话不过半个小时,就有敲门声。开门一看,正是秦逸飞,希微将他迎进正屋,问道:“你在电话里说,那人已经苏醒,为何还这般急切赶来?”

    秦逸飞沉默了一下,“人是醒来了,可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还是希望道长能再看一看,也好让我放心。”

    希微笑了笑,“怎么看?你说人没病只是沉睡了五年,以前也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人在离魂之后便会沉睡,只要魂魄不散,人还是活着的。只要回魂,便能苏醒。”

    秦逸飞有些愣怔,“是……离魂了么?”他低下眉不知在想什么,筱宇你的离魂,恐怕与李越有关吧……

    希微看他出神,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坐着。

    白玄一人在厢房里休息,半空中忽然出现一人,神色冷漠,“事情已经按照之前商议那般进行,不知道魔尊大人是否能遵守承诺,事成之后离开她呢?”

    “殷少晨,你自己是个单身狗,也喜欢拦着别人不让谈恋爱么?”白玄挑眉微微一笑,“单身狗”和“谈恋爱”都是希微嘴里蹦出来的词,白玄听了觉得新鲜便也用一用。

    殷少晨被他噎住,却又很快反击道:“堂妹已经忘了你,纠缠又有何意义?以后你做你的魔尊,她做她的帝姬,如此便好。”

    “你不是她,又怎知她的想法?殷少晨,看着曦和的面子上,我劝你一句,过好自己的,别管那么多……”白玄慵懒得斜躺在床上,眼神却十分凌厉。

    “这么说,魔尊大人想食言咯?”殷少晨抬了抬手,有些不耐烦。

    “我没答应你们什么,何谈食言?”白玄坐起身来,殷少晨向后退了退,“如果曦和再受什么伤害,那我就要好好向魔尊大人一起算算两族之间的账了!”说罢,甩了袖便离开了。

    白玄没有出声,他静静地坐着,就像一尊雕塑没有丝毫生气,连希微进来坐在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原来,郑筱宇已经苏醒了。哎,他们真是令人尊敬,只是李越……太可惜了……”希微叹了口气,“家国情怀,舍身为国……”她的话没说完,白玄就猛然转过来,眼中的寂寥看得希微心头一跳,“怎么了?”

    白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镇定,“我听到你说,‘舍身为国’,有些失神”,伸手抚了抚她的肩,“希微,答应我!以后不论怎样,都不要以伤害自己好么?”

    ……

    鬼界之中,纪樊音站在城楼上,看着往酆都而来的一行人,眼中闪过一丝流光,“啧啧,有意思。”

    这一行人正是清虚道长他们,凡人入鬼界,不似鬼魂过鬼门关便可。他们需要借助月见草遮掩住自己的生人之气,然后从丰都的裂隙一步一步走到鬼界。

    在人间准备多日,备好月见草,他们才来到鬼界。

    一路无言,走过平安台,便是鬼界的都城酆都,离城不过几百米时。静虚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却不料看到了纪樊音,心中顿时一惊,“那不是鬼君么?”

    四个人停下了脚步,与城楼上的的纪樊音默默对峙。

    芷安捏了捏自己的手,被一旁的玉虚按住了,“别动,让我来。”

    清虚看了眼自己的大师兄没有说话,心情有些复杂。

    纪樊音掏出手帕,擦着自己的手,“怎么?回来向本君磕头认罪么?”

    虽然隔着几百米,但他的声音却近在咫尺。

    玉虚笑了笑,“若说背叛你,这个罪我认;可别的,我却不认。再说,当年芷安为我付出了这般代价,不也算是偿还了你么?”

    话音未落,纪樊音已闪身到了他们面前,他将那方帕子扔到玉虚脚下,“你自己的罪,却要别人来偿还,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芷安神色一变,明显不服,想要说什么,可玉虚却拦着她。自己做了个揖,“当年背叛,确实该由自己承担,如今我将自己送上们来,还请鬼君惩罚!”

    “大师兄!”两个人同时开口,是静虚和芷安。

    纪樊音没理他们,只看向清虚,“想要赔罪?这个好办,把你的那个小徒弟给我献上来,以往的事情便一笔勾销。”

    清虚神色一变,“不可!他们是无辜的,鬼君大人不是一向恩怨分明么?何苦要牵扯他们?”

    “无辜?寮戎当年与风尹害得青青失去了一切,青青有何罪?这笔债我还没向他们讨!以后慢慢再算也来得及,只是那个希微,本君自己若是想要又何须与你们费口舌,不过是看着叒桑的面上与你们打个招呼罢了”,纪樊音的语气冰冷,看着玉虚的表情诡谲,“叒桑,你背叛本君,本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本君顾念与你旧日情分并没有与你计较,还真以为本君没脾气不成?”

    清虚冷笑一声,“希微是贫道的徒弟,鬼君大人想要伤害她,也要问问我这个做师父的同意吗?”他摇了下手中的拂尘,右手掐出一个同光诀向纪樊音抛去。

    “呵呵,那寮戎和风尹的债,那便也由你这个做师父的来还好了!”纪樊音失去了耐心,手中化出一根极细的丝线,向清虚飞窜而去。

    玉虚,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叒桑,抬手去抵挡,“所有的债,还是让我来还!”他提气与纪樊音斗法,一个身形诡异多变,那根极细的丝线就像是毒蛇一般缠着叒桑,如影随形摆脱不得;另一个稳重如山,以不变应万遍,看着虽然有些笨重,但却极为巧妙得躲开了纪樊音几次狠辣的攻击。

    “爹爹!”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远至近,是阿九!她穿着红色的裙子,向鬼君奔来,纪樊音一分神,被清虚的拂尘扫到了脸颊,苍白的脸上立刻出现几丝血痕,映衬得纪樊音本就绝美的脸庞更添几分嗜血的妖异。

    他失去了耐心,甩了袖子隔出一道结界,将四人阻挡在外,“滚出鬼界,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说罢,便抱起阿九转身离去。

    阿九看着他脸上的血丝,拿手按了按,童稚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爹爹,你疼吗?”

    纪樊音面色温柔,“不疼,阿九怎么跑来了?”

    “阿九想少卿爹爹了,阿九梦到少卿爹爹了”,女孩似乎很怕纪樊音发怒,说完之后就低着头不敢看他。

    纪樊音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叹道:“少卿爹爹再也回不来了,阿九以后不要想他了好不好?”

    阿九睁着眼看着纪樊音,以她的智力实在不能理解回不来是什么概念,最后她问道:“就像殷曦和姐姐那样么?再也回不来……”

    纪樊音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后点了点头,“对,就像你曦和姐姐那样,再也回不来了。”

    清虚死人被隔在结界之外,皆是一脸凝重。静虚叹了口气,“不知几个孩子怎么样了……”芷安好奇,“刚刚他说的,是你们的弟子么?”

    静虚点了点头,“三师兄门下有两个徒儿,希恒和希微;我那徒儿叫风阮青,是女娲族后人。”

    玉虚想到什么,“师弟,你那徒弟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为何鬼君单指明要她?”

    “希微啊,哎……”清虚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一手带大希微,看着她长大,这些年的相处,早已将她视如己出一般疼爱,可想到她奇怪的命格清虚就忍不住心惊。若要是有什么不测,他拼了自己的老命也要护的徒弟周全。

    “师兄想知道,不如和我们一起回人界看看。如今鬼界无法通过,便只能回去再做打算了”,清虚皱眉,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玉虚看向芷安,“你觉得呢?”

    “好啊好啊,回去看看也好”,芷安虽然满头白发,却还是如年轻人那般喜欢热闹,听到清虚的邀请,就恨不得飞到人界去看看“传说中的”小徒弟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变天
    无生之海乃为天地初开之时,西方大陆之外的一片洋泽。海外十洲中的洛洲、长洲、延州皆在这片洋泽之中。其中洛洲所处的无生海最美也最危险,整片海洋都是雨过天晴般的淡蓝,越往深处颜色越深,最深处则是墨绿色,在阳光的映照下,会呈现出晶莹璀璨的如琉璃的美景奇观。海上常年飘着一层薄雾,如轻纱一般笼着整片洛洲。

    洛洲的形状宛如一柄玉勾,神界大部分羽族皆栖息于此。大约是羽族的天赋使然,无生海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难渡,而对一些法力低下的兽族来说,这里就像是龙潭虎穴,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噬。

    殷曦和从人界回来,渡过无生海,发现不远处的洛崖上站着一个人。一袭西岭国太子的朝服,静立在崖边。她走过去,欠身行礼,“殿下。”

    殷朔清转头看她一眼,“回来了?看到她了?”

    “嗯”,殷少晨欲言又止,“她很好,就像是当年的曦和,只不过比曦和多了几分活泼。”

    殷朔清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活泼?”他实在想不到这个词居然能和自家妹妹联系到一起,殷曦和这个妹妹对他来说,小的时候就像是来讨债的冤家,长大之后却替他承担起了并不属于她的责任。想到这些,殷朔清的眼神一黯,若当年他能有些担当,曦和定能好好活下来。

    “只是我才知道,这件事情竟然还有鬼君的手笔,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殷少晨有些担忧,“所以就不如由我待在人界,护着曦和。”

    殷朔清笑了笑,“纪樊音?他老人家不是常年隐居么,若是有他搀和进来,此事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这么看来,他才是幕后指挥的那个人咯……曦和那边,有白玄看着,不要紧。我们现在还有其他事。”

    殷少晨微讶,楞了片刻才有回应。殷朔清看到她的表情,自嘲道:“你是想问我为何对白玄那般放心么?那人虽然……但对曦和是一片真情,再说了曦和自己喜欢,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干涉呢?”

    “好的,我知道了”,殷少晨行礼,“那么我便先回去了。”

    殷朔清点点头,“既然他们要演戏,咱们就把这个戏给他们唱圆了,我倒要看看究竟还有谁想来搀和一笔!”

    之前,白玄曾来找过他,道魔界有人意图收集神器,只是他还不清楚这背后究竟还有没有人,所以希望能与西岭一起联手布局以图让幕后之人现身。殷朔清与殷少晨商量半日,最终决定于白玄联手。当那个假的殷曦和一现身,他们就知道了,将计就计给了她假的青晶玉,没想到引出了鬼君纪樊音。

    当年殷曦和离去之后,风尹曾说过,她可能会再回来。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有了希望,只是等了这么多年,他们都快绝望,如今终于等到她的重生!殷朔清理了理袖子,这一次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再来伤害他的亲人!

    ……

    回到清一观的希微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躺在床上,回想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先是师父和师叔前往魔界寻找师门宝物,然后朝夕相处的师兄变成了妖尊,情同姐妹的风阮青回到了自己的故乡风陵。最要命的是,自己的身体居然中了魔气有了走火入魔之兆,每一件事情都像破碎的玻璃向她砸来,令她猝不及防。

    还有就是白玄,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以一种霸道的姿态强势地走进她的生命,奇怪的是,希微心底并无厌恶反而欣喜。而且她发现自己与白玄待在一起时,体内的魔气就不会逆行,反而会更加舒适。

    想到白玄,她心里十分安宁,劳累几日之后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日清晨,希微刚做完早课,就看到自家师父领着一群人进了清一观。她抬头看了看太阳,有些不可置信,然后就瞪大了眼睛,“师父!你怎么!”

    清虚道长看到小徒弟的表情,故意拉下脸来,“怎么,为师回来你不高兴么?做什么那样的表情?”

    “才不是!人家这是高兴!”看到师父,自然而然就开始撒娇,目光从师父身上看到身后的人,露出一丝狐疑,“师父,这两位是?”

    一个年轻的男子,仙风道骨,一只手臂微微垂着,像是有什么毛病;另一个则白发苍苍,看着她的眼神发亮。

    “来!见过你大师伯和二师伯”,清虚道长侧开身给希微介绍。玉虚对着希微轻轻一笑,而一旁的芷安却已经蹦过来,握住希微的手,惊喜地说道:“没想到师弟你还有这么水灵的徒弟啊!”

    希微内心震惊,自己师门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两位师伯。不过她面色还算平静,默默抽出被握住的手,蹲身向他们行大礼,“弟子希微见过二位师伯!”

    “快请起,我与你二师伯没准备什么礼物,以后见了再补上吧”,玉虚微微皱眉,只因为他感受到这道观内竟然有一股魔气。

    清虚招呼着众人入正殿,此时颜如玉却从自己的房中走出来。看到这么多人,他有些紧张,一时之间无措地看着希微。

    一直没说话的静虚开口问道:“希微,这是?”

    “他叫颜如玉,只是暂时留在这里修炼”,希微言简意赅,几位长辈却都没有回应,只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正堂内的白玄。

    玉虚眼中透出惊愕,刚刚感受到的魔气居然是他!

    希微倒吸一口气,她怎么把这个祖宗给忘了,脚下有些凝滞,然后就跪在清虚面前,“弟子有罪,请师父责罚!”

    她跪在地上,却没有听到师父的回应。希微只觉心口一阵发紧,微风吹来,清虚微微叹息,“起来吧,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

    希微松了一口气,听着清虚温和的声音,心口一阵酸涩,声音已经变了,“师父……”

    清虚扶起她,“没事,师父不怪你,慢慢说。”

    白玄站在正殿内,没有动,最后拱了拱手算是行礼。玉虚看到他的动作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不可一世的魔君居然向自己行礼!这个世界怎么了!

    一点小插曲过后,几人都入了正殿坐好。颜如玉默默走开去厨房烧水,希微看着清虚,声音有些哽咽,这段时间的坚强在看到清虚之后就已经崩塌,“师父……师兄他,他是妖尊……阮青也被召回风陵。”

    仿佛已经预料到一般,清虚并没有露出多惊讶的神色,只是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看向白玄,“不知阁下是?”

    玉虚忍不住插话,“师弟,这位是魔君白玄”,他看着白玄,“魔君大人,好久不见了。”

    希微听到玉虚的话,心头一跳,心中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颜如玉烧了一壶水,沏好了茶端了上来。白玄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神色淡漠,“鬼君身边第一护卫,叒桑。背叛了纪樊音却还能活着,真是不容易。”

    希微伸腿踹了他一下,白玄扭头看了看她,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不再说话。

    这点小动作没瞒过几位长辈,几人思绪各异,清虚看向希微,“你来说。”

    看着师父严肃的神情,希微有些羞赧,最后说道:“师父离开之后,师兄和阮青也因故离开。徒儿中了魔气,是白玄带着徒儿去南疆寻找玄英石。”

    “所以说,阮青那丫头也离开了?”静虚关心自己徒弟,没想到风阮青竟然回了风陵。心中困惑,她了解自己徒儿,几百年从未回过那里,若非要事她一定会留在人间。这么说来,神界也是有大事发生了?

    然而希微还未说完,就看到希恒神色匆匆地抱着风阮青从院中走来。看清来人,几人都是一惊。静虚已经迎上去,“阮青!你这是怎么了?”

    希微跟在她身后,看到希恒怀中的风阮青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气息奄奄。

    “她被鬼君所伤,在留园之中独自养伤。我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希恒难掩心痛,“她是为了护着九转石,如果不是我离去,她也不会这样。”

    ……

    静虚在屋内给风阮青疗伤,留了其他人坐在堂屋内,众人皆无话。清虚道长闭目养神,而玉虚则捏着手里一串玉珠笑眯眯地看着希恒和希微,芷安耐不住静,自己在道观中闲逛。希恒看着清虚,不知如何开口,他只觉得自己怎么说都是错。

    白玄微微笑着,希微看他,小声问道:“你笑啥?”

    “像不像是六界齐聚了?”白玄轻咳一声,指了指自己,“我,魔族;希恒,妖族;女娲神族;那边还坐着个鬼族的,真有意思。”

    希微眨了眨眼,一不小心问出声来:“六界代表大会吗?”

    清虚道长正喝着茶,听到她这样说,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他抬起头笑着看希微,“你啊……”

    这一打岔,刚刚诡异而又安静的气氛变得和谐多了,清虚看着希恒,语重心长,“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我这里终究是我徒弟。我只是希望,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你能顾念一些同门的情谊。”

    希恒面色一变,连忙起身对着清虚道长躬身一礼,“师父教诲的是,徒儿定当铭记在心。”

    屋外的天色渐渐变暗,看着天空渐渐聚集起的乌云,白玄轻轻叹了一声,“要变天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归位
    内室中,静虚道长点燃了一炷香。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昏迷的风阮青陷入短暂的迷茫。从医多年,向来自得于医术的她,第一次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只因风阮青虽然看上去十分危急,但脉象却很稳健,就像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风阮青感觉自己陷入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身受了鬼君的一掌之后,心内就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那日在风陵感受到月琴中的灵力,竟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之后自己就能觉察出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充沛,似乎要冲破什么。遇到鬼君之后,那股灵力更加活跃。如今她感觉那股灵力已经冲破桎梏,正在重塑她的身体,这股力量太过强大,让她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仿佛是在做梦,梦境斑驳而破碎,更像是记忆的碎片。耳边有乐声响起,飘渺清冷,在一片朦胧中,阮青看到一个青衣女子手中拿着一把月琴,抚摸着琴弦,轻声说道:“阮青,今时今日我的选择,实乃迫不得已。昔日的错已经铸成,来日的果却要你承担……实在对不住,我已经接受属于我的结局,若今后你有缘承我灵力,定会理解我此时心境……”

    然后就看到月琴中被女子注入了灵力,一瞬间琴弦流光溢彩,青衣女子手一挥,那耀眼的光芒便收敛得无影无踪。

    “阮青,有朝一日她若能重生,希望你助她一臂之力……”女子眼神闪过一瞬间的哀伤,又归于平静。

    梦境中的画面破碎,她又要沉睡去。就在这时,五官忽然被一种强烈刺激的味道所侵袭,甚至带出了眼泪。辛辣的感觉一瞬间占据了她的大脑,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下,风阮青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的师父,手里拿着一只竹筷,似笑非笑地看她。

    “醒了?”静虚道长手持竹筷,一副世外高人状。外面的人听到动静,都走了进来,一时间屋内有些拥挤。

    风阮青眼圈红红的,看着第一个冲入房内的希微,挥了挥手,“快给我一杯水!”

    ……

    看着拼命灌水的风阮青,清虚有些不解,“这是……师妹你做了什么?”

    静虚面色不变,甚至带着些谦虚地说:“她被梦境所困,若不强行唤醒,便会陷入永久的沉睡。我不过是用了味香料,刺激一下她的五感而已。”

    希微坐在床边轻轻拍着被水呛到的风阮青,疑惑道:“什么香料效果这样好?”

    “山葵根研磨,热水泼制而成。俗称‘芥末’”,静虚道长耐心解释,话音刚落,芷安“噗嗤”一声笑了,她指着静虚,“师妹,你啊!”

    风阮青看着一屋子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显然十分迷惘,看向希微,后者一脸不可说的表情。风阮青想到梦里的事情,再看希微,一瞬间百感交集,想到希微曾经所经受过的,一滴泪就落了下来。

    “啧啧,知道你想我了,也不用这样感动吧!”希微一脸调侃,拍了拍风阮青的肩。风阮青却一把抱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这一句,是替风尹对你说的。

    希微一怔,不知风阮青何意。风阮青低眉不看她,前尘往事在她继承风尹的灵力之后,便已明晰。她与风尹的羁绊,不只是传人那么简单。风尹是个天才,风阮青是她在临终前所造的的一个幻影,寄托了她的感情与希望。风阮青能与月琴产生共鸣,只因月琴中寄托着风尹自身封印的灵力,在阮青成长之后,灵力便被继承。

    想到此处,她嘴里弥漫出一股苦涩的味道,她的一生,自出生前便被写好。她为还债而生,是为了赎罪活着……

    眼中氤氲出水汽,一滴一滴地落在床上,心中酸苦不已。清虚轻叹一声,“阮青,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们,我与你师父都能给你做主。”

    玉虚看着他们,拉了芷安走出屋内。白玄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屋。阴暗的光线下,他的神情严肃,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他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到了风阮青的那句“对不起”……那一瞬间,他几乎要跳起来。殷曦和离世之后,他恨极了那些神族,风尹就是他第一个想杀死的,熟料兜兜转转,风阮青终于说出了这句迟来了几万年的道歉。

    “阮青,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希微听到风阮青莫名其妙的道歉,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跳动一下,她的灵魂中有个清冷的声音回应一句,便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对不起,我……”风阮青眼泪止不住落下,一声声的抽噎让在场的人闻之心酸。希微摇了摇头,握住风阮青的手,“别再说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白玄转身离开,别人怎么看待殷曦和只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可他最明白,看似清冷不可亲近的殷曦和,其实有一颗最柔软的心。这样的人,却硬要装作最冷情的人。

    师门几人静静地看着风阮青,直到她平静下来。静虚道长才缓缓开口,“你我师徒多年,你向来省心……”她停顿一下,“后来才明白你只不过是游戏人间,可是阮青,不管怎样,你我师徒二人情分不假。拜师礼那一跪,我便是你师父,永远都是。”

    风阮青看着他们,无法忽视长辈们的关切,希恒眼中的担心,希微手心里传来的温暖,心中的抑郁渐渐舒散。不管她是谁,风尹所造的幻影也好,赎罪的替身也罢,她都是风阮青,此生有这些胜似亲人的师门,已经没有遗憾。她握紧了希微的手,下定了决心。

    希微转头去看白玄,才发觉白玄已经离开。呼吸短了一簇,心中微微有些痛,她调整了一下,忽略了这些情绪,认真看向在询问风阮青的清虚道长。

    “你是说,九转石是被鬼君所抢?”清虚神色凝重,不到一月的分别,希微竟觉得自己师父老了许多。

    “不仅如此,我在鬼界还看到了一个与希微一模一样的人。他来历不明,性格十分阴翳。而且我看不出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上没有半点气息,就像是……死物一般。”风阮青皱着眉,认真回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希微低头,不经意间看到自己手心中那团黑色的印记慢慢缩小,逐渐消失不见。然而随着印记的消失,身边的场景也开始变淡,她听到他们的呼喊,也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看到白玄惊慌的神情,最终却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八件,归位……”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希微耳边说。就像被车碾压了一样,希微全身剧烈的疼痛,就像每一根骨头都被人敲碎,然后又逐渐恢复生长,破裂的剧痛和生长时的酸痒同时折磨着她的心智。

    脑海中却浮现出许多不属于希微的记忆,那么遥远,那么虚无,那些记忆全都向她涌来,逐渐与这些年的经历融合,只觉得灵魂在颤抖,心跳得越来越快。记忆深处熟悉的呼唤,原来都是自己逐渐恢复的魂魄所带有的回忆。一个熟悉的名字映上心头,殷曦和……原来我就是殷曦和!

    我回来了……!

    疼痛逐渐消失,她睁开眼,看着眼前那个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人,有一瞬间的愣怔。却又很快回过神来,她挑了挑眉,眼神发亮,嘴角微微翘了翘,“纪大人,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眼前的人虽然一头华发,瘦得十分病态,精神却很好,他身着黑袍,手里拿着九转石,笑得有些欣慰,可配着他诡异的气质,只让人毛骨悚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鬼君纪樊音。

    “曦和,我唤你重生,就得你一句嘲讽么?”他微抬下颌,眼神冰凉,看上去十分倨傲。瞄向她的眼神中,一丝流光闪过,像是喜悦,又像是感动,这丝情绪快得如流星一般捕捉不到,稍纵即逝。

    坐在地上的殷曦和还穿着希微的道袍,神态却比希微更加从容不迫,眉眼里透出希微所没有的威严。她就地盘腿而坐,瞥了眼鬼君,轻咳一声,“不过一问罢了,昔日六界第一美男如今成了这样,有点心疼。”

    纪樊音哈哈大笑,“谢谢啊,还替我心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殷曦和站起来,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她看着纪樊音那双漆黑的眼眸,不着痕迹地退了步。

    转头四处看了看,心下了然,“我们这是在虚无界?”

    纪樊音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您大发慈悲借助神器之力提前将我唤醒,只怕不是为了行善积德吧?”殷曦和笑着摇了摇头,纪樊音从袖中伸出手,曾经那双修长笔直的手如今只是一双白骨,骨节分明,森森地映在她的眼中。

    殷曦和心头一跳,“你……”

    “小丫头啊,谁都会老,我不过是活得长了些,终究还是会老的”,纪樊音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该来的总会来的,你说是吗?”

    “恨了神界这么久,你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是神族吧?”殷曦和眯了眯眼,“死过一回才明白,有些事情根本不值得去惦记。你恨了这么久,不累么?”

    “累?呵呵……”纪樊音走向她,替她理了理鬓角微乱的发丝,语气寂寥,“活了这么长,我都不知道除了恨还能做什么。我们害你受了这么多苦,你就不恨么?”

    殷曦和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心中微动,想起之前白玄那惊慌的面容,心中微痛,你为何还记得我?

    三万年了,魂飞魄散,元神俱灭的日子让她的灵魂受尽了苦。魂魄的每一个碎片漂泊在六界之中,原本应该湮灭于尘世,可她仅剩的一丝残魂被白玄的一半魔力所护,所以她才能在这么多年之后,拼凑成完整的魂魄重生于世。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求药
    夜色渐渐深沉,西岭皇宫中的凝晖堂还是灯火通明。凝晖堂是帝姬殷曦和的寝殿,位于皇宫最深处。与祭司比邻而居,十分幽静。

    此时的内室之中,灯影幢幢。半晌不闻人声,只有翻阅纸张的声音。

    殷曦和坐在案前,翻着那些被送上来的公文,嘴角勾着一丝戏谑的笑,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内容。

    她一手按着额头,一手快速地翻阅着。

    “锦洲那边的丞相什么时候过来?”随口问了一句,坐在下首替她整理文案的曾霁回道,“大约是三日之后吧。”

    曦和笑了两声,半个身子都靠在案上,一手撑着头,懒洋洋地说,“他还是没放弃联姻的想法么?”

    曾霁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整理,“大约……是吧”。

    殷曦和摇了摇头,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话,“君上,您醒了?”

    即使用法力封住一部分灵感,还是偶尔能听到这些来自六界的声音啊……

    转头却发现殷少晨向内走来,这位白发祭司在案前站定,冰凉的眼神扫过曾霁,后者就知趣地退下。

    “听闻前些时日,冬神身体有恙,六界冬日迟来了许久。这么一看,二姐你可堪此重任啊”,殷曦和用手支着脑袋,笑着调侃。

    “月池有异,你要不要去看看?”殷少晨并不搭理她的调侃,凉凉地说了一句。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有照看月池的职责呢?”殷曦和向后一靠,慵懒惬意,“这可是你大祭司的专职,我可看不懂那些奇怪的天意。”

    女祭司不说话,径直走到案前,一把拉起殷曦和,“身为监国,月池有异必须在场,这由不得你。”

    “殷少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监国!监国的是太子!你找殷朔清去啊!”年少的帝姬微怒,挥开殷少晨,挑眉呵斥。

    可看着殷少晨一点都不为所动的表情,她的火气瞬间就平息了,她生气殷朔清将一堆公务撇给了她,自己逍遥玩乐去了,这火实在不该对着殷少晨发。若不是找不到自家那位纨绔太子,殷少晨也不会想着拉自己去。

    想到这里,她有些愧疚,理了理袖子,轻叹一声,“走吧”。

    ……

    魔界夜宫之中,白玄坐在榻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司冉有些恍惚,自己竟然睡了这么多年!

    他觉得自己很倒霉,简直倒霉透了!千百年前打了一架让自己陷入了沉睡,醒来之后发现身体机能退化的厉害,这副残败的身体简直有负自己身为魔族的种族天赋。谁不知道六界之中神的灵觉与法术高强,而魔的身体则是六界之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现在呢,他一觉睡醒来发现自己弱的简直不配称为魔,甚至体内还有些许余毒。最让他郁闷的是,给他治病的长老说:“君上若想调养好身体,只有两个法子,一是用神族的药;二是沌入虚无界。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还有的选吗?谁知道那个见鬼的虚无界怎么沌入,而且沌入之后能不能出来。六界之中,只有上古时期的女娲娘娘去过那里后平安出来,其他人都不知道虚无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那么对他来说,要想调养好身体只有去神族找药了。

    可神魔两族的关系……思及此白玄不由一阵心烦,烦的让他想闭眼再睡一觉。

    白玄不想再回到那样一个日子里,似乎一切都没有意义,找不到生命的方向。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有师父养大了他,然而师父在那一年忽然不告而别,他才忽然记起他连自己师父是谁都不知道。

    四处征战,统一各部说起来似乎很有野心,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悲观与厌世。厌恶活下去,厌恶每天看到魔界紫色的日出。

    昔日与神界的一战,羽族开启了乾元阵。那西岭国的君后即便牺牲自己的元神也要灭了他,最后乾元阵让他重伤不治,跌入河水之中失踪。大家都以为他魂飞魄散了,谁成想他居然活下来了。

    上天都不让他死,那他就活下去吧。但那乾元阵的威力极其霸道又有一族上神的元神献祭,最终还是伤及了他的灵魂,他能保住自己的魂魄都已经不容易了,身体残破成这样他并不在乎,时间久了慢慢就能调养好了。

    活下来要做什么?再次统一魔界?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世人都以为神妖人鬼魔,神最高,统领六界,五族是生来的死敌,可是五族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分,都不过是天道之下遵循天道行事而已。

    那一场神魔大战,并不是神来惩罚魔界对人界的侵略,而是怕魔界吞噬人界之后危及神界而已。神妖人魔鬼,都有自己运行法则,都是天道下最寻常的存在罢了,人的力量看起来最弱,然而数十万亿凡尘中,人族却是最多的。

    神族看起来高不可攀,动辄上万年寿命,然而在子嗣繁衍上最为困难。

    而他们魔族,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魔族本身有自己的传承和繁衍,然而其他族类,如人、鬼、妖、神都可成魔,不过是一念之间。有魔可修成一番大境界,只不过一直是一个传说,谁也没见过罢了。

    司冉让那长老退下,自己站在白玄下首静候着。

    “神族如今境况如何?”过了许久,终于听到白玄发问,司冉松了一口气。

    “神族之中,如今表面上一团和气,可私下里并不太平。”司冉这些年除了等白玄醒来,就只关注着神界的动静了。

    白玄的眼神扫过来,等着他的下文。

    “据属下所知,天帝对海外十洲一向不太放心。海外十洲这些年虽然看上去不太插手神界事务,可私底下动作很多。最近锦洲有国,似乎想去西岭求亲以稳固自身在锦洲的地位”,他停了一下,看着白玄,“可是西岭国的玄鸟一直避隐,连三百年一次的神族会盟都不去”。

    白玄斜睨着司冉,“西岭?玄鸟?是他们啊……”

    司冉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小声说,“玄鸟一族尤为善药。传闻洛洲之上,遍地都是稀世名药。君上需要的连翊芝和坤羽草只怕是去西岭国才能找到。”

    白玄嘴角有些抽搐,去仇人家里找药,这仇人家还出了名的难入。周围那么大一片无生海,法力低一点的生灵还没进去就被无生海给吞噬了,可他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只好走一趟了”,白玄轻敲床榻,思索着如何才能顺利找到药并全身而退。既然活了下来,他就要好好得活下去,即便魔力不能达到昔日巅峰,也要恢复得差不多才行。

    “君上三思啊!”司冉跪在地上,“先不说去往西岭国的路途十分危险,单说那玄鸟来就是性情暴戾。以君上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去西岭国求药啊!”

    “司冉,你瞧我可曾怕过什么?”

    白玄从榻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冉,语气冷漠:“既已决定,必然不会有闪失。你不必再说了”。

    司冉别无他法,只好让那长老将两味药仔细画下来给白玄。

    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自家君上能平安回来,这些年神魔两族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况且现在玄鸟一族没多少人认识白玄,他这一去应该无碍吧!司冉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白玄静心调息,觉得自己其实勉力能恢复三四成的修为。虽然不及当年那般强大,但是一般的神魔他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这样想来,便施了法将自己变作一个小仙模样,并用月隐石掩盖了周身魔气便腾云上路了。

    没想到一路行来非常顺利的就飞过了无生海,传闻中仙雾弥漫的无生海近日十分晴朗,没了迷雾,自然就能看到位于无生海中央的洛洲。一踏上洛洲,就不得不惊叹此地果真是六界闻名的药洲。

    举目望去,虽不如传闻那般夸张仙草遍地,却实能感受到充沛的灵力充盈于天地之间,虽是冬天却草木齐开,路边随处可见奇花异草,果然是神仙福地,别有洞天。

    身为魔君,来到神界并无低级魔族那般不适,反而令他有种奇异的满足。白玄将手笼在袖中,仔细地敛去周身气息。乍一看,与普通小仙并无区别,检查过后并无不妥方才找了个人问路。

    问清帝京的方向后,便徒步上路了。

    白玄并没有急着找药,只在帝京寻了一处茶馆,坐在桌边喝茶听八卦。

    “诶诶”,旁边桌上有几位小仙正一脸兴奋地谈论着。

    一位灰衣男子说道:“听说帝君大人要为帝姬选驸马了?”

    “哦?这是为何?帝姬长兄尚未大婚,怎么先为妹妹选夫婿?”旁边一位白衣男子奇怪地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太子殿下性子洒脱不羁,放话不会被婚约所负累。咱们帝姬却一天天长大了,所以君上就想着先为帝姬订一门亲事呢”灰衣男子继续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咱们的这位曦和帝姬啊,性子实在是有些温柔。听说每天就喜欢摆弄药草。当年君上与君后那可都是一战成名,我父亲可是天天念叨他们二位的英姿!可他们的两个孩子竟然都是温文尔雅不喜武功,实在不像是玄鸟和凤凰的后裔啊”,旁边一位青衣男子附和道,“不过帝姬确实是天资聪颖,她园子里种的那些草药就是连天族都没有呢”。

    几位讨论的热烈,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白玄微微眯起了眼。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金风玉露
    三盏茶之后,一个娇滴滴温柔贤淑的小帝姬形象就浮现在白玄脑海中,不知这帝姬的药圃里有没有自己需要的那两味药……若是有,便向那位小帝姬讨几株。作为报答他会答应她一个要求。虽然身为魔族,也曾与西岭国有过交战,可他白玄从不强取豪夺。他并没有将这帝姬放在眼中,一个长在深宫没什么见识的小帝姬有什么可怕的,威逼利诱之下不怕拿不到药。

    白玄心里想着,已经隐去身形来到了西岭皇宫。

    他跟在禁卫军后,巡查过几圈之后,白玄大约确认了有三处地方极有可能是那帝姬的药圃,他便打算从深宫内部开始往出寻。

    然而他刚一来到一处花团锦簇的园子,就触动了被布置在这里的回音阵。

    回音阵,阵如其名。无论是神妖鬼魔,还是其他什么,只要通过此处皆会发出回音。每个人每次通过时发出的声音都会不同,即便是隐去身形,也会触发阵法发出声音。

    白玄低叹一声,睡了几千年竟然连如此低级的法阵都没有察觉,真是有种出师不利的感觉。此时这边的动静显然惊到了巡查的禁卫,白玄只好向园子深处避去。

    园子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有些甚至遮住了阳光。往里而去,是一片葡萄架,葡萄架再过去就是许多橘树,正是橘子成熟的季节,红黄的橘子点缀在幽绿的树叶之间,十分诱人。

    白玄继续往里走,才发现这园子极大。穿过这一片果树,里面竟然隐藏着药园!

    药园的另一头则是几座宫殿,住在这样幽静的地方,恐怕主人十分喜静。白玄一边观察着,一边看着药圃中所种的草药。

    正在寻找自己所需的那两种药时,白玄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是当我不存在呢,还是不打算当我存在?”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在他头上炸开,白玄被吓一跳,以他的功力竟然没有察觉的这里竟然还有人!还是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少女!

    他简直想掐死自己算了,一天之内多次失误,太有失他魔君的水准。

    抬头望去,一位美丽的少女坐在树枝上,正剥着橘子笑盈盈地看着他,只是这笑略有些渗人。

    少女身着玄黑宽大的曲裾,头上挽着一个斜髻,眼神有些清冷,眉眼却是说不出的好看。

    她从树上跳下来,站在白玄面前,“你是来求药的吧?”她还是那般笑着,白玄心头却渗出一丝冷意,这个少女虽然一直微笑,但看起来很不好惹啊。

    “鞠统领!那人似乎去向凝晖堂了!”忽然传来了禁卫的声音,少女抓着他就躲入了树丛中隐去身影。

    白玄正要开口说话,却没想到少女一只手覆上来捂住他的嘴,并用眼神警告他不要说话。微凉的指尖,还带着橘子的清香,有点酸但是后味很甜。顺着少女的手看上去,玄衣的袖口绣着复杂的暗纹,交领处还有一朵云纹。玄色是西岭皇室专用的颜色,暗纹和云纹样式都是玄鸟一族独特的图腾,这少女应该就是西岭国的帝姬。

    这正是西岭国的小帝姬,殷曦和。然而她并没有注意白玄打量的眼神,只将注意力都放在外边的禁卫上。

    “呼,终于走了。鞠统领可不好惹”,殷曦和说着,转过头看白玄,“你想要什么药?”少女微微歪着头问,白玄愣了,事情的节奏好像有点不对。

    “诶?”她伸手在白玄眼前晃了晃,“难道不是来求药的?”

    白玄终于回神,躬身作揖:“听闻贵地有仙芝异草,特来求药。”

    殷曦和闻言露齿一笑:“我就说嘛,看你这个病怏怏的模样,怎么可能不是来求药的”。

    病怏怏……白玄石化了,所以他在她眼中竟然是病怏怏的!

    “你想要什么药?”殷曦和捏着自己的袖口,看上去十分端庄娴静,果然是温和的帝姬啊,只不过比自己想象的要……稍微,活泼那么一点?白玄心中思量着,思绪又飞远了。

    “少年,你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看着又走神的白玄,殷曦和指着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

    白玄顿时火起,你才脑袋有问题!你全家脑袋都有问题!

    “呃……是连翊芝和坤羽草,还请帝姬相助!”白玄拱拱手,只觉这个小丫头有点难缠。

    “哦……”,殷曦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两味药啊,我这里……”她拖长了音,白玄的心被提起来。

    “我这里刚好有那么两株,只是……”她看着白玄,笑得让他毛骨悚然。

    “你想要什么,尽管提”,说到此时,白玄身上久居高位的威严渐渐显露,他有点不耐烦了。

    殷曦和剥着橘子,慢条斯理地说,“这话有意思,是你来求药,却问我想要什么”,她将剥好的橘子递给白玄,“那你想拿什么来换?”

    白玄愣住了,这两味药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说性命攸关,那他到底可以拿什么来换?

    殷曦和转过身去,将已经炮制好晾晒着的坤羽草放在帕子中包起来,又将养在玉盆之中的连翊芝捧起来,走到白玄身前。

    “什么都比不过活着更重要”,她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十分清淡,可白玄却看出那笑中的无奈和一丝苦涩。

    “橘子好吃么?”她抬头问道,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白玄又愣了,连忙将橘子塞到嘴里说:“好吃,很好吃”,天知道他根本没尝出味来就咽下去了好吗。

    他接过这两样东西,玉盆很轻,可他却觉得捧在手心里十分沉重。

    少女对他展颜而笑,白玄这下是真的呆住了。

    六界之中魔界的日落最为瑰丽,落日染成的云霞是上天入地也难寻的奇景。但这位帝姬的笑容竟比那灿烂的云霞还要美,白玄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随着她的笑容漏了一拍。

    殷曦和在她宽大的袖中摸索一番,掏出一盏十分玲珑小巧的白瓷瓶来,放在白玄手中,“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病,但用到坤羽草,就必须辅以益气养心的药,拿着吧。”

    白玄默然,他已经跟不上这位帝姬的思路了,难道睡了一觉之后与世界就有如此之大的代沟吗?这年头都讲究乐于助人不求回报?

    他静立片刻,最终说道,“大恩不言谢,他日帝姬若有所需,定然倾力相助!”

    玄衣少女抬手一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快走吧,不然鞠统领来了你可走不掉了。擅闯禁宫,我也没法救你”,说完就转身去看那些花花草草再不理他。

    白玄看着她的背影静默一瞬,便转身快速离开。

    殷曦和走到橘树下,抬手又从树上摘下一颗橘子,嘴角含着一丝轻笑,“呵呵,魔君大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求药么?”

    过了半晌,禁卫统领求见。

    “属下参见帝姬”,禁卫军的统领鞠流川是一只白鹤,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可为人却十分正直,当值的时候更是六亲不认,所以殷曦和才会说他很麻烦。

    阳光透过果树洒在流川的身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光。可他神情严肃,英俊的脸上不见半点表情。

    “适才有人擅闯禁宫,禁卫报告说那人的气息最后消失在帝姬的凝晖堂,不知帝姬可有受惊?”流川半跪在地上,低着头问。

    殷曦和走到他身前,流川低着头只看到一双金丝绣着飞鱼的绣鞋,殷曦和宽大的曲裾层层叠叠地垂下来,十分繁复。她半蹲下来,扶起流川。

    “鞠统领切勿多礼,方才我一直在这园子中,并未见到什么人,也不曾感受到什么气息,宫中可丢了什么东西?或是有什么动乱?”她美目盈盈,语气温和的对流川说。

    后者始终低着头,“并未有报丢失财物或者动乱,只是回音阵有响动。帝姬放心,臣会加强警戒,以保宫中太平!”

    殷曦和笑了下,“大约是什么鸟不小心触发了阵法,然后又飞走了吧。鞠统领不必放在心上,不过统领为了宫中太平如此劳累,曦和在此谢过。”

    “一切为臣所应当,帝姬如此臣实在惶恐。若无事,臣告退。”流川连忙弯腰施礼,殷曦和点头微笑,眼中却有东西在闪烁。

    此时,园子后方出现了一位白衣少女,她的衣着比殷曦和简单些却也是极为贵重端庄。不过比起殷曦和浅笑盈盈的样子来,这位少女可称得上是冷若冰霜。

    “曦和,刚刚到底是什么人?”少女眉目冷清,眉间一朵花瓣大小的梅花印,明明是少女,确实满头银丝,衬得她的颜色格外秀丽,却也十分冷冽。

    殷曦和的微笑始终不曾减弱,仿佛微笑就是她的本来面目一样,只是这笑中有时候多少带着些看透人心的意味。

    “嗯,我猜的没错,那位魔头真是醒了”,她剥开橘子,优雅地吃起来。不料这只橘子没有熟透,吃到嘴里酸得她顿时眯起了眼,微眯起的眼狭长却带着亮光。

    白衣少女见了,撇了下嘴,“明明是只鸟,却像只狐狸”。

    “哎哟,可酸死我了,等等我再挑一个给你”,殷曦和没有在意白衣少女的话,她边摘桔子边说,“只不过那位魔君大人身体不太好呢,少晨。这下更有意思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蝴蝶丞相
    白衣少女名叫殷少晨,是殷曦和的堂姐。她的身世比殷曦和更惨,父亲是西岭国君的幼弟,但是在那场神魔之乱中,她的父母皆亡。

    殷少晨生来便俱沟通天地的能力,这是一族大祭司才能拥有的力量。作为玄鸟族祭司,她长年居住在皇宫最高处的星台殿中。殷少晨三百岁成年之时,上一届的西岭国国师羽化,临去前将国师位传给了她。

    少年国师皱眉:“可不是他,还能有谁有这毁天灭地的力量,又有谁能让神界如历劫一般振动不安呢?”

    殷曦和沉默,复又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事也只是咱俩的猜测。现在说出去,别人定会以为你我疯了。但是……”她沉默一瞬,又道,“看起来,这位魔君与此事无关。过几日,我自去查探一番,也好放心。”

    殷少晨始终冷清的面容有些微讶,“你要去找他?这不是小事,你一个人还是小心些为好。”

    殷曦和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分寸,放心吧。”见她如此,殷少晨不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玄鸟一族,是神族之中最古老的族群之一。他们诞生在天地初开之时,后来玄鸟的祖先大战凤凰与孔雀之后成为了羽族之王,长居海外洛洲之上。因玄鸟祖先降生在西岭山上,便以西岭为国号。

    海外十洲中,与洛洲最为相近的是锦洲。与西岭不同的是,锦洲这片土地上,有三个不同的国家,分别是兰西、蒲路以及奥狄。

    兰西占据锦洲最大的地方,可实力最强大的却是奥狄,蒲路长期中立,却在前些年与天族联姻。归元之乱后,奥狄隐隐有一统锦洲之意,意指兰西。兰西的丞相多方周旋,使得锦洲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和平。

    兰西的丞相梅策文是一个长相十分清俊的青年,他八面玲珑,心机深沉,周旋在诸国之中,颇得众位神女的喜爱,人送称号,“蝴蝶丞相”。

    年前,这位蝴蝶丞相飞到了西岭,隐隐透出想结与西岭结亲的意思。殷曦和的父君殷申当时虽然婉拒,私下里却认真思考起来。

    兰西的太子是位十分能打的女神,而他们的二王子则温文尔雅,品性相貌无人不夸,是神界里难得一见的好青年。

    殷申的一双儿女,长子殷朔清每日里花天酒地,几乎见不到他的踪迹,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而小女儿殷曦和却承担起了本该由兄长承担的政务,仿佛他二人身份完全对调。

    看着少年老成的女儿,殷申却十分头疼。她能帮着他处理政务,协调宫中的一切,唯独不耐烦他提起亲事。每次说起来,她就说,“若女儿嫁了,谁来帮父君呢?哥哥么?那父君恐怕老得更快了……”

    殷曦和性子沉静,说好听些是娴静,可熟悉她的人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像其表现出的那般淑静贤良。

    也许是羽族的天性使然,殷曦和极度喜爱华服,她的衣饰无一不精致奢华。那些繁复而又华丽的衣饰并不让人觉得她恶俗,反而衬得她更加优雅矜贵。

    此时,她正站在西岭国日常讨论政务的地方,处理每日的政事。

    “殿下,明日兰西丞相便要来访,您看……”曾霁将兰西的国书呈上,殷曦和接过来,笑了笑,“殷朔清在哪里?”

    太子身边的文官章辞低下头,“臣不知……”

    “你是他的掌案?你跟我说你不知……呵呵”,殷曦和脸上的笑不见了,章辞的汗一滴滴的掉下来砸在地毯上,“臣惶恐……”

    “今日日落前寻不到你家太子……”,年少的帝姬复又一笑,和颜悦色地看着章辞。

    这位可怜的掌案恨不得钻到地里,“臣定会寻到太子殿下!”

    半天不闻动静,抬起头来,哪里还有帝姬的身影。

    曾霁看着他,有些不忍心,将帕子递给他,“帝姬与你说笑,你也别怕,去太子日常爱去的地方寻一寻。”

    章辞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你知道的,帝姬从来不与人说笑的。”

    ……

    第二日傍晚,已是暮色昏昏。

    交明殿中却灯火辉煌,西岭太子设宴款待兰西丞相。

    殷曦和端坐着,看着殿内与羽族几位少主相谈甚欢的蝴蝶丞相梅策文,端起酒杯,拿袖子掩着轻轻抿了一口,“蝴蝶丞相,果然名不虚传……”

    殷朔清转头看她,“怎么,你看上他了?那我今晚打晕他,给你送到凝晖堂?”曦和唇边的微笑没了,“殷朔清,父君房间里那副上古宝剑是被你拿走的吧?”

    “曦曦,那个……咱们有话好好说。”殷朔清十分狗腿的笑着,然后帮殷曦和斟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

    看着殷曦和接过酒杯,他又补了一句,“可是妹妹你,对男人怎么那么排斥?莫非妹妹你……”,殷朔清夸张地用手捂住嘴,睁大了眼睛,“有断袖之癖?”

    “我听说近日里西海出现了一位教席先生,却只教西海三公主……最后,教着教着……”殷曦和斜睨他,眼睛里闪着一丝不怀好意。

    殷朔清脸色一变,马上作哀求状,“好妹妹!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殷曦和笑着看他,“你说,父君是拔了你的鸟毛呢还是将你用鞭子抽一顿呢?”

    她将手覆在殷朔清冰凉的手上,笑得十分和煦,“我喜欢哥哥的羽毛呢,正好最近要做一副新的头饰,哥哥的尾羽真是最好的点缀。”

    殷朔清跳了起来,手指颤抖,指着殷曦和,“你!你……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狠辣的妹子!”

    “呵呵,我又怎会有你这般无能的兄长……”殷曦和不理他,继续斟酒。

    一旁的众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梅策文看到了,端着酒杯走过来,“梅策文见过太子殿下,曦和帝姬!”

    殷曦和抬头笑了笑,却还是坐着没动。梅策文却也没有在意,跪坐在她对面,“曾听闻帝姬容姿秀丽,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可尽信,帝姬的容貌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梅丞相,请教一件事……”殷曦和轻轻开口,眼神却瞄向殷朔清。

    “帝姬请说!”梅策文看着她,眼神发亮,清俊的容貌衬得他含情脉脉,却被殷曦和无视。

    “究竟是我好看呢,还是我哥哥好看呀?我记得你上次夸我哥哥长得是六界难寻……”殷曦和笑得十分真诚,看上去甚至有些天真。

    梅策文一噎,这话说的早了,他差点都忘了。而且他上次来西岭的时候这帝姬根本不在场,她是怎么知道的。

    殷朔清无奈叹口气,自家妹妹天赋异常,从小就能听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他和梅策文的对话被殷曦和听到他毫不奇怪。

    “哦,看来我俩长得都很好看咯。不过我觉得这六界最好看的人呢,恐怕只在梅丞相的口中了。失陪了”,殷曦和放下酒杯,起身离开了交明殿。

    梅策文脸上还挂着笑,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常年隐居深宫的殷曦和是这么个性子,看来要改变策略了。

    殷朔清看他这样,有些过意不去,“我这个妹妹,自小就这样,但是心地却最善良不过了……”

    ……

    殷曦和从交明殿出来,一个人慢慢地向凝晖堂走去,却在园子里拐了个弯,走到了星台殿。

    烛光下,殷少晨正拿着棋子盯着棋盘犹疑不定。

    “怎么?在打棋谱?”殷曦和走过去坐下,也看向棋盘,这一看却发现殷少晨并不是在研究棋谱。

    “我在测算……”殷少晨开口解释,“这是师父传给我的”。

    殷曦和仔细一看,棋盘也不是寻常的。看不出什么材质,像是奇石,却更像是玉。遍布其上的经纬线更像是一道道天轨,经纬之上的棋子则是一颗颗星辰,看上去浩瀚而又神秘。

    随着一颗颗棋子落下,殷少晨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她将手中的棋子全都扔进棋盘,“不算了……”

    “可是发现什么?”殷曦和神色也凝重起来,“有什么不好么……”

    殷少晨紧闭双目,深吸了几口气,“无事,我学艺不精,难以窥测天意。”

    “还有令你为难的事么?我瞧你明明看出什么。少晨,你还需要瞒我么?”殷曦和捡起棋子,看着殷少晨。

    “我……”白发祭司皱了下眉,“我只是不能确定,曦和……若有一天要牺牲你来成全六界,你会怎样?”

    殷曦和一顿,复又一笑,神态放松,“那多好啊,他们都得爱死我了。”

    “不会有那样一天的”,殷少晨神色郑重,她实在不敢回忆刚刚看到的一切,六界危急,神界即将崩溃,唯有献祭方可稳定,而献祭的命格却是她面前的这位少女。

    殷曦和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漫天璀璨的星河,沉默许久,“少晨,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笑着送我哦。”

    跪坐在她身后的大祭司闻言一颤,她不知道殷曦和一语成谶,最后那一天,她真的是笑着送别她的。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善良
    白玄右手握着那只精致的白色瓷瓶,斜倚在床榻上。

    他的眼神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司冉进来看到他这样,又低头准备退下。

    “司冉,西岭的那个小帝姬你了解多少?”熟料白玄已经看到他,抛来一个问题。

    司冉脑中快速回忆着,可任凭他绞尽脑汁,脑中都没有关于西岭帝姬的任何记忆。

    “西岭……有帝姬吗?”他声音略带颤抖,被白玄扔过来的枕头砸中,“想……想起来了,听说西岭帝君的小女儿是个怪人。”

    “怪人?”白玄心头浮现出那个面带浅笑的少女,确实有点怪……

    司冉看着自家君上的笑容,只觉得有些诡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看到他笑的日子一个手就能数的完。

    “听闻那位帝姬喜静……”司冉还未说完,就被白玄打断,“喜静又有何怪?”

    司冉眨了眨眼,“听说那位帝姬不喜人声,就用法力封了自己的听觉。而且她长期深居宫中,所以世人对其知之甚少。倒是那位西岭的太子,和神界几位少主厮混在一起,让殷申十分头疼。”

    白玄看着司冉,眼前的人忽然变成了重影,他心中一惊,脸上却不显,“去将虅玉叫来”。

    虅玉正是为白玄治病的那位长老,他将白玄从神界带回的两位药炼制成丸,让白玄服下。

    心中却无神,只因这方子他也是从古书上看到的,之前从未试验过,并不知是否会有效果。此时正忐忑着,听到白玄叫他,心中十分纠结。

    此刻白玄的眼前已经失去最后一点光芒,只剩一片漆黑。他平静地坐着,“虅玉,此药服下之后可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虅**一软,跪在地上,“臣……不知……臣有罪!”

    司冉闻言抬头看白玄,终于发觉不对,白玄的眼神失去了焦距,茫然地看着空气。他抬腿就踹了虅玉,“你究竟对君上做了什么?”

    “臣也不知道啊……这药……臣完全是按照古方来调制炼制的,可那方子并没有提到服下之后有何不妥!”虅玉声音已经变了调,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白玄伸手,“司冉,我无事。”

    司冉急的眼眶都红了,“君上,你的眼睛!”

    “我无事,虅玉你瞧瞧这瓶药。”他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司冉,司冉接过再递给虅玉。

    虅玉颤抖地手打开瓷瓶,一股奇异的清香飘散出来,他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倒出来仔细检查,看了半晌,他惊喜道:“君上,此药名为‘玉真散’,是传说中上古大神玉真所创造的。”

    白玄声音平静,听不出起伏,“有何效?”

    “臣不知……”虅玉惊喜的心情又跌落下去,只恨自己孤陋寡闻,“这药早已失传,只知对神魔之体有奇效。若不是闻到其中‘清冽甘甜却又略酸涩’的紫苏味,臣也不能辨认出来。这种味道臣曾在师父的药房中闻到过,只是后来再也无人能炼制出来了。臣斗胆,君上是从何处得到此药?”他将药装好,送还给白玄。

    原来,是我太阴暗……白玄心中自嘲,他自小就很少相信别人,身为魔君身边只有司冉,一是他向来喜欢独行,二来他不相信任何人。

    倒出一颗药,放到嘴里,一股淡淡的甜味弥漫开来,他尝到了一股橘子的味道。药渐渐地融化,白玄觉得心口开始发热,睡醒之后就疲惫不堪的身体竟然慢慢恢复了些许元气,眼前也一点一点地透出光来。

    “用到坤羽草,就必须辅以益气养心的药”,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神色端庄的少女,白玄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瓷瓶,轻声说道,“谢谢”。

    此时的殷曦和正端着一盏茶看书,热气氤氲中她的面庞显得飘渺而不真实。寂静的殿内只有她一人,忽然她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不谢”。

    自从殷朔清被她从西海拽回来之后,她就清闲了许多。虽说有时候她很嫌弃殷朔清,但是如今她需要盯着白玄,所以就将一堆琐事全都还给了自家兄长。

    见过白玄之后的夜里,她就解除了自己听觉的封印,法术消失的那一刻,六界熙攘吵闹的声音立刻出现在自己耳中,清净了许久的她就像是被拉入了吵闹的鸭窝一样,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逐渐定下心神来,费了一部分灵力将注意力全都放在白玄那里,虽然她能凭借自己天生的异能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东西,但这样会耗费她的心神,每一次施展完异能,她都需要睡更多的时间来恢复精神。或者耗费自身灵力来施展,但是灵力的修炼比睡觉要难许多,也要耗费更多时间,所以通常她都不会这样做。

    因为异能,殷曦和从小就不喜欢吵闹,所以殷申将她安置在内宫中最为幽静的地方居住。待她稍微长大些,会了些法术便将自己的听觉封了,但那时她修为不够,导致她听不到所有的声音,与她一起读书的同窗们都笑话她是个聋子;可谁知道封闭了听觉,反而让她练就了一番极度敏感的观察力;同时,屏蔽了杂念,更能让她专注修炼读书,一千多年之后,她已成了羽族同龄人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归元之乱之后,西岭损失惨重,君后寂灭,丞相失去了双眼,而殷申在失去妻子后,打击过重,常年不问政事。

    当时才不过两千多岁的殷曦和担起了大多数政务,她不爱说话,嘴角却常挂着笑,在失去母亲后,殷曦和更加沉默,一心埋头案牍之中。殷申甚至隐隐动过将她立为太子的念头,奈何神界规矩诸国太子必须为长子或长女,除非长子寂灭,否则不可以次子代之。

    殷曦和放下茶盏,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她微眯着眼,起身向外走去。

    却看到她的好同窗,昔日里经常被羽族众少主欺负的妖界摩亓少主回风一脸无辜的站在门口。

    他看着殷曦和,略微有些尴尬,“曦和,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殷曦和面无表情,“是的。”

    回风更加尴尬了,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曦和你……我没想到你正在忙,他们拦住了我,于是就打算离开。没想到还是吵到你了,对不住”,他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十分羞涩腼腆。

    “你有事么?”殷曦和理着自己重重叠叠的袖子,漫不经心地发问。回风是妖界一个弱小族群摩亓的少主,他的母亲为了自己的族人,费尽心机将自己儿子掩饰成一个小神的样子,送到西岭国的学堂之中。

    西岭虽然长期避世,但是其皇族的学堂却是对所有神族开放,只要经过基础的试炼便能入学。这一举动使得西岭成了普通神族最向往的地方,他们出生平凡,并不能进入本国皇室的学堂学习,而西岭为他们提供了这样的机会,能够接受最好的教育。

    不过虽然对所有神族开放,但是神族繁衍艰难,所以学堂之中并没有多少人,回风就是凭着这样的机会混了进来。他掩饰成一介平民,并不能与那些神族的少主们相比,又加上性格腼腆,所以受尽了同窗们的欺负。

    还是殷曦和帮了他,为他解了围。有了这位帝姬的青眼,他的日子好过许多。

    后来他才知道殷曦和其实早已知晓他的身份,当时他以为自己完蛋了,抖得如筛糠一般,看着殷曦和,“我……我只是……对……对……不住,求你别赶我走……”

    熟料殷曦和却笑了,“我为何要赶你走?”

    回风瞪大了眼睛,“我……我是妖啊……”,回应他的却只有殷曦和的背影,“妖又如何?”

    后来,他回了房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他身份早已暴露,若是殷曦和想赶他走,他还能安稳地待这么久么?回过神来的他方才懂得这位行为怪异的帝姬其实有一副十分温柔的心肠。

    再后来,他也不管殷曦和对他的嫌弃,成天跟在她身后,被她毒舌讥讽也不恼,只是笑着看她。除开自己的母亲,回风第一次这般信赖另一个女子,殷曦和就像是他生命的指引,是他的信念。

    此时,他以为自己惹恼了她,本来懊恼至极,却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瞬间喜笑颜开,“曦和,你帮帮我好不好?”

    殷曦和看了他一眼,“进来说。”

    进了殿内,殷曦和抬起茶盏听着回风说话,她品完茶,回风刚好说完。殷曦和愣了半天才说道,“你是说,你欠了她的恩,所以想报答?报答就是请我去为她医治?”

    回风点了点头,眼神晶晶亮,看着他无辜的眼神,本来惫懒至极的殷曦和咽下了拒绝的话,点了点头,“那走吧。”

    说完便站起来准备出发,回风惊讶道,“这就去么?”

    殷曦和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再晚一会,恐怕就要去鬼界求鬼君了。”

    回风立刻跳起来,“那我们快走吧!曦和你真好!曦和你简直太棒了!曦和你要不要准备什么啊?曦和你需要带什么我帮你拿着啊!曦和……”

    “你再不闭嘴,我就不去了……”殷曦和眯着眼睛,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回风一颤,缩了缩肩膀,顿时无话。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报恩
    殷曦和与回风一路来到凡间,回风带着她直奔了西海边的一个渔村。

    入目是一间破落的院落,站在门口,就能听到屋内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回风一着急就往屋里冲,殷曦和拉住他,做了个手势。

    回风着急进屋,并没看懂她的意思。殷曦和忍了一下,抬手将他二人身上的灵气敛起,化作凡人的样子。

    而此时屋里的人却已经走了出来,她看到外面站着人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回风扶住她,“小芙别怕!是我。”

    那年轻女子看到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你眩晕的症状好些了么?”

    回风点头,“好多了呢,小芙,这是我朋友,她来帮你治病的。我跟你说,她可神了,什么病都能治好。”

    小芙转头看到殷曦和,就被她的风华气度震慑。殷曦和即便是化作凡人,可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威严神态却无法被遮掩。再加上她那身精致繁复的服饰,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就流露出一股清贵的气质。小芙看着她,有些怯弱得向殷曦和福了福身,便又看向回风。

    “别怕,曦和人很好,她会帮你治好的旧疾”,回风安慰她,殷曦和看着小芙,女孩子大约十七八岁,说不上好看,甚至因她脸上那块奇怪而又诡异的胎记,可以说是有点丑。她再瞄了眼回风,嘴角微微勾了勾。

    这名叫小芙的女子是回风的救命恩人,回风因为强行隐藏自身妖气而伪装成神,每个月都会有一天眩晕而不知人事。

    这一天,他正在西海准备回妖界看望自己的母亲,没料到刚到西海就直接晕倒在海滩上。若不是小芙发现他,将他带回家中休养,他就要给西海龙王喂鱼了。醒来之后,他十分感激救命恩人,却发现恩人身体不好,这才想到向殷曦和求助。

    “曦和,可以帮小芙看病了么?”回风略有些着急,小芙连忙摆手,“不急不急,两位请进来坐,我给你们倒茶。”

    殷曦和随着小芙走进屋,屋内简陋至极,只是收拾得十分整齐干净。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小芙端上来有点发黑的茶杯,犹豫了一瞬,接过来端在了手里。

    “你有什么毛病?”殷曦和开口问道,小芙有点犹豫,回风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小芙定了心神,眼神有些哀伤,语气却很平静,“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从小就这样,为了治病,爹爹那么大年纪还出海打渔,娘亲去大户人家做老妈子。都是为了我,才让他们这么辛苦。”

    “夜不安枕,觉得难以入睡,有时还会头疼欲裂,胸闷难以呼吸……是么?冒昧问一句,姑娘贵姓可是李?”殷曦和轻轻摇着手中的茶杯,小芙却惊呆了,“你……还没有把脉,怎会了解得如此详细?我……我确实姓李。”

    殷曦和瞥了眼回风,淡淡地说:“我又不是医者,如何把脉。‘气疾’需要精心调养,你这样操劳当然好不了。”

    小芙眼中有泪光在闪,“气疾?不是痨么,他们都说我是肺痨,没治了……”

    “只要长了脑袋,都能知道你这不是痨”,殷曦和放下茶杯,轻轻敲着桌子,“待我回去,就将药配好,到时便让回风给你带过来。”

    说完便起身离去,小芙回过神来,拦在她面前,向她跪下,“多谢这位小姐大恩大德,李芙感激不尽!”

    殷曦和顿了一下,“等你治好了再跪也不迟”,说罢便要走,回风赶忙跟上,“曦和等等我”,然后回头对李芙道,“小芙,你等我给你拿药来!”

    李芙站在院中,目送他们离去,摸着自己的脸,“究竟能不能治好,若是治好了,父亲一点会很开心的吧。”

    回风拉着殷曦和,“曦和,你帮了我大忙,我请你吃饭吧!”

    “没兴趣……”殷曦和就要腾云,却被回风拉住,“走啦,不然我又欠你一次人情啦。我跟你说,这家的饭菜味道真的是超级好吃哦!”看着殷曦和,他忍不住带些撒娇的语气。

    殷曦和有些头疼,只得跟着他走。

    由于不是饭点,这家名叫“清味轩”的馆子中人并不是很多,殷曦和进屋环顾四周,看到窗边坐着一男一女,那二人看到她一愣,却又没说什么转头继续说话。

    殷曦和也觉察出他们身上不同于人的气息,笑了笑没说什么便与回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回风拿着单子点餐,而殷曦和却注意着那两人的动静。

    “你这次来西海,究竟是不是为了找她?”那男子问道,却半天不闻回应。

    过了许久,回风已经点好菜,才听到那女子说道,“寮戎,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这句话刚说完,就看到回风“噗”一口将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殷曦和一脸嫌弃地看他,“烫着了?”

    “不……不是……”回风解释,他沉下声音,“寮戎……他是妖尊啊!”

    殷曦和抬了抬手,回风喷了一桌子的茶水瞬间消失不见,“就为个妖尊,让你激动成这样?”

    回风正要说什么,却被殷曦和打断,“你是说,那个整日里比女孩子还娴静文雅的妖尊?”回风听了殷曦和的描述,艰难地点点头。

    殷曦和“哦”了一声,再无声音,回风奇怪地看她,“你不好奇么?”

    “好奇什么?”殷曦和看他,回风低叹一口气,“我之前从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很厉害。我们这一族实在太弱小,若不是母亲强自支撑,恐怕早已被吞并……”他越说声音越低沉,“所以我一定要在西岭好好学些本事,回去才能帮母亲!”

    正说着,小二上了菜,“客官,您的菜来咯!”

    回风之前的沉闷瞬间不见,他热情地招呼殷曦和,“这是他们这里的一绝!酥皮小乳鸽,曦和你可要好好尝尝!”

    殷曦和手中握着筷子,语气平静,“你在我面前吃我羽族同类,是不是活得有点不耐烦了?”

    回风一颤,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我……我错了,曦和……我,我我……我忘了……”

    “忘了什么?我是只鸟?”殷曦和眼角带笑,她并没有生回风的气,只是想逗逗他。

    回风这下脸都白了,连忙摇手,“不不不!曦和!不不不!你怎么会是鸟呢……啊不,你就是只鸟……”越解释越乱,回风都快哭了。

    殷曦和给他夹了一块肉,“你吃吧,吃完便来找我拿药,那姑娘可等不了那么久。”

    说罢便起身离开,那边的一男一女看着她沉默了一瞬。

    “风尹,她也是神族的?”那名叫寮戎的男子问道。

    “大约是的,她身上神力十分明显”,那女子话音未落,就看到自己腕上的九转石闪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她心里微微讶异,“这女子……究竟是谁?”

    ……

    殷曦和回到西岭,回风紧追其后,“曦和,我不吃了,这次真的对不住。”

    “无事,六界那么多鸟,我还都能拦着不让吃?”她语气平静,拿出几味药制成丸子,装在瓶中。

    回风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她,“曦和你是怎么知道小芙姓李?你算出来的么?”

    她将瓶子递给回风,用一种“你是弱智吗”的眼神看着他,“这凡间皇帝姓什么?”

    回风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凡间皇帝姓什么。”

    “李氏皇族”,殷曦和也不与他计较,“李氏皇族曾与前朝鲜卑皇室联姻,却也因为二者的结合,使得后代极易患上‘气疾’,这病也只有李氏家族的人才会患上”。

    回风睁大了眼,目瞪口呆地看着殷曦和,“所以说小芙是皇室中人?诶,曦和你怎么知道得这样多?”

    “咳……我乏了,你快将药送去吧”,殷曦和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说完就施法将回风扔出了凝晖堂。后者被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慢慢爬起来腾云离去。

    殷曦和想到今日里的那一男一女,不由得好笑,“风尹大人,您找的那人可不在西海啊。”

    ……

    夜宫之中,司冉看着地上的沙漏发呆,已经过了三刻,君上还没有唤他,会不会出事了。正想着,就听到白玄的声音,“司冉,你可知连山灯如今在何处?”

    司冉心一惊,走入殿内,“启禀君上,连山灯现如今在风陵。”

    “风陵?”白玄看他,司冉低眉,“正是,当年……您下落不明,臣顾不上其他,却不料被风尹夺走了连山灯,现如今……连山灯在风陵。”

    白玄轻轻一笑,自从服用了虅玉炼的药并辅以玉真散之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以一种飞速恢复着。

    他走到司冉身边,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可司冉却听出他隐藏的寒意,“风尹,怎么什么事她都喜欢插一手?”

    司冉摇了摇头,“风陵行事向来神秘,前段日子听说风尹在找一个什么上古前辈,好像是风陵那边出了什么事。可如今上古神魔皆都寂灭,仅存着一个纪樊音。”

    “六界之中,有谁敢去鬼界找纪樊音?”白玄语带调侃,司冉从善如流,“除了您,自然再没有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擅闯鬼界
    殷少晨走进凝晖堂内殿的时候,看到的是殷曦和正坐在榻上捏着一根银针在缝补着一件衣物。仔细看了一眼,分明是一件男子的直裾。殷曦和头也不抬得招呼她,“来了,坐吧。”

    “这是谁的衣服竟要劳动你的大驾?”殷少晨难得开玩笑,只是她深知殷曦和的性子,实在是懒到极致,能坐着就绝对不会站,能躺着就绝不会坐。除非必要的事情,否则她从来不会自己动手。甚至有时候,她更愿意用眼神来交流以免开口费力气。所以跟在殷曦和身边的人,各个都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好本事,曾霁也是因为深切懂得她的性子才入了她的眼。

    殷曦和手中的银针翻飞,漫不经心地说道:“除了殷朔清那个废物,还能有谁?”

    “殷曦和!有你这么说自己兄长的吗?”话音未落,就听到殷朔清怒气冲冲的声音,他大步流星地走入殿内,满脸怒色,却在看到殷曦和手中的衣物后瞬间没了声音。

    “怎么?你既能做得出,我还说不得么?”帝姬抬眼看去,一双凤眼带着几丝笑意。殷少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件衣服是殷曦和亲手制成的。

    这位年少的帝姬爱好不多,亲手制衣便是其中之一。身边亲近的人,都有几件她自己做的衣物。殷曦和性子沉静,品味高雅,一般宫内织女所制的的衣物都入不了她的眼。后来,她更是宁愿自己动手,从选料到染色,裁剪缝纫甚至每件衣服上的花纹都是自己亲手制成,一个步骤出错就要重来。领口绣上玄鸟一族的云纹也是她独特的印记,这也是为什么殷少晨能一眼看出这是殷曦和亲手所制的。

    也怪不得她要自己动手缝补,整个西岭没有第二个人能有她的手艺。

    殷朔清清了清嗓,“那个……曦和,这个,是个误会。”

    “罢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只是哥哥你自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父君的性子你清楚,断然不会允许你胡闹”,说话间,她已经补好衣服,扔给殷朔清之后就将银针别在自己袖口,“什么风将哥哥你吹来了?”

    殷朔清接过衣服,跪坐在她对面,“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下个月又到了三百年一次的神界会盟。这一次,是在锦洲的兰西。父君说让我来问你的意思,所以妹妹你是怎么想的?”

    殷少晨听到准备起身,祭司是不能干涉政务的,所以她准备回避。

    “少晨你坐着吧,不是什么大事”,殷曦和觉得有些累,便斜倚在案几边,然后看向殷朔清,“父君如今连这些事情都不管了么,你是太子,有些事情你来决断就好。”

    殷朔清抓过岸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你还不了解我,从来不耐烦这些。妹妹你才思敏慧,况且这些年已经熟悉了各部族的情况,你来处理,嘿嘿”,他笑得十分谄媚。

    “这一次会盟为何定在兰西?那位梅丞相,果真是不简单呐”,殷曦和站起来,走到书架边,“如今锦洲三足鼎立,兰西、奥狄还有蒲路各怀心思,咱们最好谁都别牵扯。蒲路与天族联姻,奥狄有岐洲暗中支持,而这个兰西表面看上去处于弱势,可我听到的东西并非那么简单,消失许久的昆仑镜,就在兰西。”

    殷少晨闻言,忍不住说道,“这倒有些奇怪,前几日听说一些传闻,说是在魔界失去踪迹的连山灯和昆仑镜,都出现在了风陵。”

    “那曦和,咱们还是不去么?”殷朔清皱着眉,殷曦和抽出一本书,语气坚定,“咱们西岭避世这么久,有些事并不是一味避隐便能解决的。所以这一次,我与哥哥同去兰西。”

    殷朔清听到差点跳起来,“我去?我不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曦和一本书砸在脸上,“哥哥不去也可以,那待会咱们一起去父君那里解释一下上古宝剑失踪之谜……”

    “殷曦和!你就会告状!你从小就这样!害得我被娘亲毒打……”殷朔清顿住了,半响无声,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殷曦和的脸色,最后低头说道,“那就这样定了吧,我先走了……”说完,便灰溜溜地走了。

    殷曦和站在书架旁,没有说话,阳光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长,孤独而寂寥。

    “曦和,都过去了……”殷少晨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才发现这是一本手札,她翻开一看,都是殷曦和亲笔所写,尽是锦洲三国的概况。

    殷曦和双手藏在袖中,低下眼,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我当初要是没有封印自己的听觉,那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这世上没有如果,曦和”,殷少晨将手札收在自己袖中,“月池今日又有了提示,震波越来越明显了。”

    “先看着吧,如果蟠龙柱受到波及,天族那边不会不管”,殷曦和声音低沉,“白玄醒来的事情,先不要透露出去。”

    “知道了,那我先回了”,殷少晨告退离开。

    离开凝晖堂之后,她并不着急回去,反而向东宫走去。

    殷朔清正拿着殷曦和补好的衣服发呆,看到这位白发祭司有些惊讶,“少晨,你怎么来了?曦和……没事吧?”

    她掏出袖中的手札,“这上面的每一笔,都是曦和的心血。殿下不喜琐事,但也要顾及曦和这些年的操劳辛苦,不要给她添乱”,殷少晨语气冰冷,一番话说得殷朔清脸色难看。

    “若不是神界规矩,我真是想把太子之位让给她”,殷朔清笑得有些无奈,他接过手札,翻了翻自嘲道,“曦和比我更适合这个位子。”

    殷少晨并无多话,只是欠身一礼便离去了。年轻的太子并没有仔细看手札,他嗤笑一声,将那册子随手扔进一堆书中。

    ……

    第二日清晨,殷曦和刚起身,曾霁就面色难看地进来了,“殿下,回风出事了。”

    殷曦和正在梳头的手一顿,而后还是继续着动作,曾霁却明白她的意思。

    “回风昨夜未归学堂,今晨回来拿了些东西就走了,说是去鬼界。同学们拦不住他,最后双方打斗之下他现出原形,然后还是跑走了”,曾霁一口气说完,殷曦和手中握着梳子,眉头轻轻皱起。

    “他去鬼界?”殷曦和心中忽然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将头发随意挽了个髻便施法向人界匆匆而去。

    神界不过一夜,人间却是过了一年。神界虽与人界共存于世间,然而却因为某些原因,与人界有些不同。一年的时间差,便是其中一个不同。

    殷曦和站在昔日凋敝的小院外,看着墙上被烟火熏成的黑色心中了然。有村民经过看到她,有些好奇,“这位小娘子,是来寻人的么?这家人半年前被一场火给烧死了。真是可惜呀,他家女儿才刚刚治好病,一家人刚过上好日子,哎……”

    那村民摇着头走了,殷曦和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住,心中微微愤怒。她看得出来,这火并不是天灾,而是人为的。藏了这么多年,这家人最终还是没有避开自己血亲的追杀……

    回风去鬼界,怕是向鬼君要人去了。

    医得了病,治不了命,她忽然想起曾经听到的一句话,略微自嘲。李芙的命格竟然这般短暂……回风自己不知道,可她却看得出,他对那人间姑娘动心了。

    鬼界……殷曦和心下琢磨着,鬼君纪樊音原是神族之后,不知为何成了鬼君。

    曾经神族之人吓唬不听话的孩子,都会说:“若是不听话,便将你送去鬼君纪樊音那里!”是以,在神族诸位青年的心中,纪樊音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可这么些年,究竟没有人敢擅闯鬼界。只因那里“活人不入,死者不出”,六界之中从来都没有人想看看纪樊音到底有多么恐怖。

    殷曦和有些佩服回风的勇气和愚蠢,明明人已经死了,却敢孤身一人闯鬼界,这是什么行为?死一送一么?

    可几个时辰之后,她自己已经站在了酆都城外。

    她封闭了自己的呼吸,收敛了身上的灵气,走入这座闻名六界的鬼城。

    熟料一进城就遇到一队鬼差在盘查,像是在找什么人。

    殷曦和屏住呼吸,看着来往的鬼差往后面的阴影中躲去。

    “你以为你不呼吸他们就不知道你不是鬼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殷曦和吓一跳,转过身看到一个清瘦的人影,不……确切的说是鬼影,站在她后面。那鬼长得十分英俊,眉目如画,只是面色惨白,而且十分消瘦,一看就是鬼。

    “我……”殷曦和正要开口说话,就被他拉入巷道中,转了几转便进了一间民居之中。

    那鬼关上门,“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的,你是谁,为什么要来鬼界?”

    殷曦和看着他,疑惑地说,“你没死……”

    “我确实没死,不过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那人神态温和,“你若是无事,还是快些离去吧,若是被鬼君发觉,就走不掉了……”

    “多谢,但是我来此是为了找人……”殷曦和轻声说道。

    那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笑着说,“每个来鬼界的人都是为了找人,既然已死,便放下执念吧。”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初见少卿
    殷曦和一笑,“我要找的人,也没死。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既然无事我便先走了。”

    “原来是他么……今天有人大闹酆都,非要寻一个已死之人,惹得鬼君很不开心,被下令捉拿了关在禁狱之中”,那人神态依旧温和从容,“叫我少卿就好,你现在出去,只会被鬼君发现。”

    殷曦和沉默了一瞬又道,“即便是有危险,我也要带他回去。在下西岭殷曦和。”

    少卿看着她,“他对你很重要吗?都让你不顾自己安危。”

    “他是我朋友”,殷曦和眼神坚定,“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的母亲还在家中等他,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

    二人正说着,殷曦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小姑娘胆子可不小,鬼界岂容你说进就进,说走就走?”

    殷曦和转过身,看到的是一张与少卿十分相似的面容。只不过这人的脸色更加苍白,比起少卿的温和,他身上散发着一种阴狠,瞳孔漆黑,看不到一点眼白。

    少卿已经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鬼君大人!”

    “刚抓了个妖,这又来了个神,酆都这两日可真热闹”,鬼君倨傲地看着殷曦和,嘴角勾着一丝笑,“神族之人不是视鬼界为污秽之地,从不踏足么?”

    殷曦微讶,复又平静,欠身一礼,“西岭殷曦和,见过鬼君大人。”

    鬼君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又冷笑道,“我可受不起神族的礼,少装模作样,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了。”

    “好”,殷曦和微笑着,“既然来此,便客从主便。”

    她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鬼君神色认真,“只不过有一点,我向来不喜虚情假意。您是鬼界之主,当然受得起曦和这一礼。”

    纪樊音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最终手一挥将她送入禁狱。

    殷曦和走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神态从容不迫,如闲庭信步,一点都看不出正在遭受牢狱之灾。

    禁狱之中并没有其他人,走到最后一间房,里面已经有人,正是回风。

    他看到殷曦和,瞪大了眼,不可置信,“曦和!你怎么来了?”

    殷曦和微微抬手,发觉此地果真被施了禁咒,任何法术都没有办法施展。她看着铺了草席的矮榻,嫌弃地皱了皱眉,“我若不来,你怎么出去?”

    回风看到她的眼神,知道她素来爱洁,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铺在榻上,“曦和,你坐吧。”

    “不需要,你穿好衣服,我带你出去”,殷曦和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回风很听话,连忙穿好看着她。

    只见殷曦和从袖中掏出两块黄色的石头,然后将它们放在墙角,之后掏出取火石蹲在墙角点火。

    回风看着她,愧疚地解释,“曦和,我只是想来找小芙,她那么年轻,不应该死……”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巨大的响声,扑面而来的是呛人的灰尘,“咳咳……曦和,你怎么样?”

    殷曦和从漫天的灰尘中伸出手,“快走……”

    灰尘散去,回风才看到牢房的墙已经不见了,其实应该说整座牢房都被殷曦和炸成了灰烬。

    回风:……

    殷曦和露出一丝懊恼,“不好意思,量没掌握好……”

    被巨响引来的鬼君纪樊音看到这幅场景,眯起了眼,“能解释一下么?”

    殷曦和摆摆手,“鬼君大人,欢迎您到西岭做客!这次就先行一步了。”

    说罢,便拉着回风消失在鬼君面前。

    少卿站在鬼君身后,看着消失的殷曦和,眼神中露出一丝歆羡。

    纪樊音摇了摇头,“未曾想,神界如今还有这般能人……她才多大?”转头看到少卿的眼神,嘴角一勾,“你很羡慕她?”

    少卿低头掩去情绪,“并未。”

    “可惜你……只要我在鬼界一日,你就得乖乖待着”,纪樊音笑容诡谲。少卿不看他,口中弥漫着一丝苦涩,他已经这样半死不活得存在了多久?久得他都要不记得了……

    他和鬼君之间的羁绊,只怕是要将他束缚永生永世。他一介凡人,如何与法力高深的纪樊音相比,若有那少女的空间撕裂之法,哪怕出了鬼界便消失在天地之间他也愿意,那样死了也好过这样活着……

    已站在云端的回风拽着殷曦和的袖子,显然还未回过神,“曦和……你是怎么做到的?空间撕裂!如今神界会这法术十个指头就数的过来!曦和!你才多大!”

    “还未达到先祖那般六界穿越无阻的境界,不值一提……”殷曦和轻轻将自己的袖子从回风手中解救出来,“倒是你,行事之前不加思考,擅闯鬼界,你可曾考虑过后果?”

    回风从未见过殷曦和如此严厉的神色,他缩了缩脖子,“我只是,为小芙不值。她的病刚好,怎会这样……”

    “生死有命,你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得了别人……”殷曦和站在云端,她的衣服和脸上都是灰尘,这使得她心情也有些暴躁。

    回风“啊”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我……我暴露了!怎么办怎么办!曦和我该怎么办!我要被赶出西岭了!”

    “做事顾头不顾尾,行事之前不考虑后果。说好听些是年少轻狂,事实却是莽撞无脑。我若是你娘亲,必然将你打死,这般不省心的少主,怎么继承你母亲的位子?”殷曦和满脸怒色,低声呵斥回风。

    回风被她的样子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抱着头蹲在云上。

    过了良久,才听到殷曦和道,“对不住,我不该这样说你。我只是……我只是生自己的气。”

    泪花在回风眼眶中闪烁,“没有,曦和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真的要被夫子赶出学堂了怎么办啊!”

    殷曦和没有答话,一炷香之后,便看到无生海的迷雾。再过了一盏茶,便到了西岭。

    “曦和……”回风看着要回凝晖堂的殷曦和,心下顿时急了,“你帮帮我啊……”

    殷曦和看着自己身上的灰尘,轻轻瞥了他一眼,“自己闯的祸,自己去解决”,说罢便离去了。

    留下回风蹲在地上无语望天。

    回了凝晖堂,殷曦和恨不得将自己洗过三遍才甘心。沐浴过后,她便钻进了药堂。

    拿出装在盒中的黄色石块,得意的笑浮现在她嘴角,“没想到,这东西还挺管用。”

    在殷曦和漫长的神生中,她的异能给她带来不少六界秘闻,其中一个就是鬼界有一牢狱,被鬼君施了禁咒,不能施法。所以在去鬼界之前,她带上了自己改造过的火药。火药不是神界之物,只是在人间十分流行。

    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东西,威力竟然这般凶猛。六界都以为人族弱小,可他们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寻找让自己强大起来的法子。

    殷曦和小时候溜到人界玩耍,看到过人界绚丽的烟火,也曾看到在战场上以一杀十的火药。那时候的殷曦和还处于对任何事情都好奇的阶段,当即就拿了些火药带回西岭研究。

    然后,也没怎么样,只是炸了自家皇宫的正门而已。

    殷朔清很义气地表示是自己干的,然后就被父君拿着鞭子追得满皇宫跑,若不是二叔拦住,殷朔清定要被父君打折了翅膀。

    鬼界的动静很快就传遍六界,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个敢炸鬼君屋子的神女。

    白玄听到消息的时候,刚刚服完最后一次药。白瓷瓶中的药丸已经没有了,可他还是将瓶子握在手中,仿佛这样就可以汲取力量。

    “你是说,炸了纪樊音那禁狱的是西岭的小帝姬?”白玄笑着问司冉。

    “是这样的,纪樊音被气得不轻”,司冉觉得不可思议,想起他自己说过除了白玄再无人敢入鬼界就觉得打脸。那小帝姬不过才三千多岁,究竟是谁给她的勇气让她跑去纪樊音的地盘上胡闹。

    白玄看着远处的落日,“能从纪樊音手里安然无恙地跑出来,这帝姬本事不简单。打听清楚她是怎样从鬼界出来的么?可曾途径魔界?”

    司冉摇了摇头,“当时的情况并没有人能说清楚,六界多数人都不清楚那是西岭的帝姬。咱们魔界……也并无神族经过啊。”

    白玄轻笑,“我说呢……当时竟然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不愧是殷申和姬秋的女儿。她没有路过魔界,只怕是用了空间撕裂。”

    司冉不可置信,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怎么可能?殷曦和不过三千多岁!若无极深的修为,怎可能施展的出空间撕裂之法?”

    “司冉,这已经不是从前了……我们就要被这些年轻人比下去了”,白玄看着手中的瓶子,玉真散,空间撕裂……殷曦和,你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

    他这次醒来,只想安然度日。然而魔界各部并不安稳,神界更视魔界为心腹大患。若魔界内乱一起,那神界大军定然立刻就至,到那时……忽然,他想到什么,“司冉,禁狱中不能施法,殷曦和是用了什么炸了那牢狱?”

    司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众人都被这人擅闯鬼界,炸了禁狱的行为所吸引,可并没有人想过殷曦和到底是用什么炸了禁狱。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只身赴魔界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殷曦和来到皇宫西南的紫竹苑。月影下,竹影摇曳,竹林深处,有几件几间竹屋并立。

    她站在屋前,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清冷而寂寥……

    “是曦和么?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一个清雅的声音从竹屋内传出。

    殷曦和走进去,发现屋内的人正在烹茶,一室茶香。

    “您真是闲情雅致”,殷曦和笑着跪坐在他对面,抬手帮他温茶杯。

    “深夜来此,有何事?”对面的人眼上覆着一条白绫,头发花白,只是嘴角带着些温暖的笑意。

    殷曦和接过他递来的茶,看着他的眼睛,“您为何又戴上这东西?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那人轻叹一声,伸手解下白绫,只见他的眼睛处只有两个黑黑的洞,并没有眼珠,看上去十分恐怖。

    “舅舅!”殷曦和失手打翻茶盏,“您这是?”

    “哎……小丫头,我是怎么教你的,嗯?”那人又将白绫覆上,“就知道会吓到你,我瞎了这事你不早就知道了么?”

    殷曦和扶起被她打翻的茶盏,手掌向下,桌上的水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坐她对面没了眼睛的男人,是她母亲的弟弟,也是她的亲舅舅,西岭曾经的丞相姬堂。归元之乱时,眼睛受了重伤,从此便隐居在这紫竹苑中。

    “我为您寻来的蛟珠没有用么?那我再去寻其他的法子!”殷曦和目光中是浓浓的担忧,甚至是有些心疼。

    “曦和啊,失去就是失去,如何去寻替代?罢了……你这几日折腾的动静可不小”,姬堂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姿态却很闲适。“唔,你去炸了纪樊音那老妖怪的禁狱,胆子可不小啊。还有,我听说前几日有人来求药”,姬堂继续说道,唇边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殷曦和笑了一声,重新烹茶,“不过是回风擅闯鬼界,我将他带出来而已。求药之人么,我另有打算。”

    “我眼睛瞎了,可心还没瞎……曦和,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姬堂看起来有些不放心。

    “舅舅,自小您就教导我,身为帝姬便要担负起帝姬的责任。昔日里您和母亲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西岭,如今我也一样”,殷曦和举杯饮茶,“这些年来,西岭避世,可其实并没有避开。如今,十洲表面平和,实际上暗流涌动,天族对海外诸部一向心有芥蒂。若不是归元之乱,恐怕如今的神界早已变了样。如今他们要做什么,我不管,只是……”她略一停顿,复又说道,“西岭不能再这样一味躲避了,我要做的,不过是将这水搅浑一些,让他们不要再盯着西岭。”

    “曦和,你要记得,不管怎样,都不能违天意而之”,姬堂语重心长。殷曦和却笑了笑,“舅舅,什么是天意?不去做,怎知天意不允我为之?”她站起来,神态轻松,眼神中却有中睥睨天下的坚持。

    说罢便起身告退。

    昏暗的灯下,姬堂侧坐在榻上,低声叹道,“看似温和,实则执拗,这样的性子舅舅怎么放心你啊,曦和……”,他轻轻捶着自己的胸口,眉头紧皱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痛楚。

    第二日清晨,殷曦和估算了一下日子,又揣了一瓶药就上路了。

    穿过无生海,途径西北海,最终来到不周山。

    站在山脚仰望,隐约能看到聚集在山顶之处的雷电之意,不周山乃上古神山。很久很久之前,久到那些上古大神还存在之时,这里发生了一场著名的战斗,水神共工怒触不周山,使得这里瞬间变成汪洋大海,人界危急。

    第一任天帝派遣土神移土造山,将水患除去,此处也成了新的不周山。可不知为何,这里的土地寸草不生,住在这附近的人族渐渐搬走,不周山自此成了一个荒芜之地。

    不久之后,魔族几位部族首领从此处劈出一条从魔界通向神界的道路,神界一度告急。后来神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不周山通向神界的道路封闭,而不周山则成了魔界与人界的一道关口。

    殷曦和看着昏暗的天空,慢慢向山顶走去,她周身的神力吸引了盘踞在附近的妖魔,他们不怀好意地靠近她。

    她丝毫不在意,继续走着,周身神力越来越浓,甚至隐约能看到她身上的光芒,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妖魔眼睛都红了,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她的破绽,想将她分食干净。

    可殷曦和腰上的浅玉葫芦却让他们不敢再近一步,只能紧紧跟着她,想要找机会下手。行至半山腰,殷曦和突然一笑,就看到一道道密集的雷电落下,那些小妖魔们受不住雷电之力一个个四处逃窜,有些修为低的,瞬间被劈得剩下一缕青烟。

    万钧雷电之中,殷曦和静静站着,仿佛这些带着怒意的雷电不过是清风拂面。

    “竟然不怕我的紫雷么?神族之人这些年越发长进了,不过既然敢入这不周山,便留下来祭奠魔君大人吧!”一条紫色的巨龙出现在殷曦和面前,它看起来与寻常龙族并不相同,头顶只有一个触角,胸前也并不像其他龙族那样有银鳞护体。

    “紫桴,传说中的魔族四大护首,原来长这样”,殷曦和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这条巨龙,他在半空中翻滚着,尾巴拍打着地面,一时间沙走石飞,黄土漫天。

    殷曦和招来一朵云,漂浮在半空中,“这下和你一样高了”,她对着紫桴一笑,“怎样,要打架么?”

    巨龙早已忍不住怒气,又一道雷电向殷曦和劈过来。只见她微微笑着,从袖中掏出一柄木剑,同时念咒掐诀,木剑飞向紫桴,殷曦和咒语一结束,那木剑便化为一道火,随着她的手诀,一道火渐渐化分出千万道火焰向巨龙坠去。

    一瞬间,紫桴被烧得乱吼,吼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殷曦和忍俊不禁,“我不过是借道,你却非要与我打架,这可怪不得我了……”遂又低声说道:“跟少晨借得火还蛮好用的”,那巨龙坠落在地,一触到土,身上的火焰便瞬间熄灭,到底是魔族一霸,他很快就反攻过来,向殷曦和腾跃而去,巨微一甩,就要打向殷曦和。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紫桴,停手!”

    那巨龙一听这声音,动作瞬间凝滞,庞大的身躯慢慢转过去,看到那人时瞬间跌落到地上,化为人身跪下,跌跌撞撞地膝行而去,眼含热泪,“君上!您醒了?属下等了您好久啊!君上!”

    那人正是白玄,他站在不远处,眼中闪着不明的情绪,看着紫桴,“快起来。”

    他抬眼看到殷曦和,表情中丝毫没有惊讶,“原来是帝姬驾到,失礼。”

    紫桴一听,瞬间又跳起来,“君上,待属下将这神族剥了皮,再……”

    “不得无礼!”白玄微微无奈,“紫桴,此人是孤的救命恩人,你不可如此!”

    殷曦和站在云端看着他们,“魔君大人,别来无恙?”

    ……

    司冉看到跟在白玄身后的殷曦和,差点跪在地上。眼前的少女,一身华衣,周身灵力充沛,只看她的样子便知是神族之人。他心中惊讶不已,自家君上从哪里拐来的神族?

    白玄将殷曦和带入他的书房,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她。司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悄悄退下,为他们守门。

    “我估摸着你的药用完了,给你新带了一瓶”,她语气轻松,仿佛旧友相聚闲聊一般,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与上次一样的瓷瓶递给白玄。

    白玄接过药,看着她说道:“所以,让我来猜猜,你帮我治好病,是为了引开天界的关注?”

    殷曦和坐在椅子上,嘴角微翘,“魔君大人果然爽快!只不过,说破了多伤感情呀。”

    “我与你们西岭有深仇大恨,你不怕我反咬你一口么?”白玄捏着瓶子,眼神中竟然有些伤感闪过。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呵呵笑了几声,看着白玄忍俊不禁,“就你这般病弱的样子?依我看来,难道不是先调养好自己的身体么?再说了,魔族内部只怕不像是表面那样风平浪静吧……”

    白玄哈哈大笑,“帝姬也是个爽快人!可即便你不安好心,这份恩情却救了我一命。若日后有为难之处,帝姬尽管开口。”

    屋外站着的司冉只觉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来不喜神族的魔君竟然与一神族相谈甚欢,记忆中白玄也很少这样开怀大笑。

    屋内白玄郑重地看着殷曦和,“不知今日帝姬为何而来?”

    殷曦和看着他桌上的那瓷瓶,斟酌着说,“这药……药效如何?”

    他拿起瓶子,“若无你这药,我恐怕熬不过来。传闻中,这玉真散早已失传,不知帝姬是从何得来的方子?”

    “谁说这是玉真散?”殷曦和有些诧异,“这是我自创的……”

    正在喝水的白玄噗一声,茶水喷了一桌子,“你说这药是你自创的?”

    “正是,我翻阅古籍之时发现,治疗你这种病症之时所需要的归息丸有很大的问题。主要是坤羽草药性太霸道,若用不好反而成了毒药。所以若不辅以其他的药,很有可能丧失心智最终痴傻。所以我便自己琢磨,最后发现人界的七盆子和当归有着益气养心的作用,便以此为主药炼成一味新药,这可不是什么玉真散。”

    白玄听完,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所以说,我是你第一个病人?”

    “这……算是,魔君大人不必谢我,炼药并不是什么难事。”殷曦和挥了挥手,说得云淡风轻。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怪胎
    “所以在这之前……这药究竟有没有效你也不知道?或者服用之后有何后果你也不清楚是么?”白玄忽然觉得自己被坑了,挖坑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而毫无愧疚之心。

    殷曦和低叹一声,“四海清平,如今的神界早已不似当年。也许他们最大的伤口就是削苹果时不小心割破手指……上古药方渐渐失传,是因为没有人需要……我知你恼我戏弄于你,可其实并不是。我比谁都盼着你能好起来,这样说明这药有效,若是有一日有人能需要,这药也能救别人一命。”

    她言辞恳切,一双眸子清澈而明亮,目光真诚毫无掩饰,看得白玄自惭形秽,只觉自己内心阴暗。他轻咳一声,“帝姬初来魔界,想来不曾见过魔界落日,可否愿意随我一起去观赏一番?”

    “荣幸之至”,她对他一笑,随他走出夜宫。

    白玄所在的离都,地理位置十分奇特。奇就奇在,整个城都在几座山中,可谓是山中有城,城中有山。

    夜宫是魔君所在的宫殿,第一任魔君所修建。他将魔界都城修在这几座大小不一,高低起伏的山中,然后起名离都。众人都道离字不详,劝他改名,然而那位魔君心意已决再难改变,从此魔界都城便为离都。

    第一任魔君寂灭之后,魔界分崩离析,如一盘散沙。然而离都也渐渐失去都城的地位而不再繁华,直到白玄重新统一魔界成为新任魔君。

    相传首任魔君将都城名为“离”,是因为离字代表了他的一生。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因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白玄带着殷曦和来到离都最高处,这里也是周围几座山的最高峰。峰顶无树,只有满山的铁籽草,以及白色的灵指花。这种花六界随处可见,遇土便生,生命力极为顽强,通常是成片地开着,因而看上去十分壮观。虽然六界都能看到此花,而白色的灵指花,却只是魔界才有。

    “这里有名字么?”殷曦和转头问他。白玄摇了摇头,“这些山都没有名。”

    “一、二、三……六”,殷曦和伸手数着,“总共有六座山峰,我若是你便以大小将他们命名。”

    白玄失笑,“你这法子倒是偷懒,怎能如此随意?”

    “懒又怎样,有些事情啊,并不要搞得太复杂。你们这些老年人啊,就是容易多想,想多了会折寿的”,殷曦和站在山顶,看着远处的落日,嘴角微微翘起,心情舒畅,“古人诚不欺我也,魔界的落日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你看那云,竟被染出三种颜色!太美了!”

    白玄听到她那句“老年人”脚下一个趔趄,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很老么?”

    站在他前面的殷曦和闻言转头看他一眼,“还好,还好。比我父君年轻些……”白玄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嘴角抽搐,“谢谢啊。”

    “其实,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真想一刀捅死你”,殷曦和看着远方轻声说道,“我想了你两千多年,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的声音略微颤抖,“白玄,你知道曾经我有多恨你么?”

    白玄苦笑了下,看着她的眼睛毫无感情,“那为什么没有捅死我?”

    “因为你还有用啊,况且……”她停顿一下,眉头微蹙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后来我想明白了,那时神魔本就对立,你和我母亲都做了你们该做的事,谁也怨不得谁。但是也许……”殷曦和双手交叠在袖中,“也许有一天,我还会亲手杀了你。”

    晚风起,吹过遍野的铁籽草和灵指花,吹过白玄和殷曦和的衣角,二人静立如雕塑一般。

    ……

    回到西岭的殷曦和在凝晖堂里翻阅着堆积了几日的公文,哭笑不得,早就知道殷朔清靠不住,便不该指望他。

    曾霁入内,她静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最终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道:“殿下,帝君请您过去。”

    殷曦和举着手中的羊毫,挑出一根脱落的毛,“可知何事?”

    “是为了兰西……”曾霁看着自家的鞋尖,并不抬头。

    果然,殷曦和啪一声将笔撂在书案上,几点墨汁溅开在白纸上,她冷哼一声,“那个梅策文,怎么不改行当媒婆?”

    曾霁低头不语,她身为莺族的公主,常年伴在帝姬身边,深知她的性格。殷曦和表面上温和无害,内里却十分厌烦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如果触及她的底线,玄鸟身上的暴戾就会表现出来。梅策文三番五次来西岭提亲,已经让殷曦和失去了耐心就要爆发。

    殷曦和猛然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面色已然平静,“走吧。”

    殷申身为西岭帝君,本应住在正清殿中。但是归元之乱后,他再也没有踏进这里一步,将寝殿搬到了内宫之后的景园之中。而后将政事全都交给殷曦和处理,除非有大事,否则从不轻易露面。

    “爹爹……”殷曦和看到站在景园之中的殷申,欠身行礼,“这几日可安好?”

    殷申转过头来,明明看着还很年轻的面容,却已然满目沧桑,眼神一片冰凉,似乎已经丧失所有的热情。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欣慰又心酸,欣慰的是不负姬秋所托将她抚养长大,心酸的是这些年殷曦和与他越来越生疏。

    “还好,你呢?”他看着殷曦和,想与她拉近些距离,“听你舅舅说,前几日你去了鬼界?怎么……”

    “已经无事了,父君放心”,殷曦和打断他,却始终站在景园之外,不肯再往前一步,“父君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曦和,你已经这样大了”,殷申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女儿的心思,试探着说,“兰西的丞相来过,向我提过兰西二王子……”

    殷曦和走进景园,看着园中一棵梧桐树,因冬日迟来,树叶还未完全凋落,只剩几片叶子残存在树枝间。殷曦和手一挥,起了一阵风,那些残留的树叶被风卷走。

    “父君,树叶到了冬天便回归尘土,到了春日时再回复生机”,她立在殷申面前,眼神却停留在梧桐上,“万物之道,便是如此。有些事情,不是逃避便能逃开的……”

    “放肆!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殷申有些恼怒,一甩袖子转过身去,“若兰西二王子合适,你就好好考虑一下吧。”

    殷曦和冷笑,“啧啧,玄鸟族的帝君竟然就是这般懦弱,娘亲已经去了,这世上!这六界之中都不再会有这个人!父君还是趁早醒来,儿臣若是嫁了,只怕西岭就要被瓜分了!”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殷曦和捂着自己的脸,笑容凄惨,“被我说破心事了么?”

    “你放肆!殷曦和!那是你的母亲!我怎会有你这般无心无肺、大逆不道的女儿!”殷申对她怒吼,只因殷曦和戳到他最痛的地方。

    “父君!”一个惊痛的声音出现在景园外,是曾霁听着里面的动静不对,将殷朔清请来。

    殷朔清将妹妹拉在自己身后,看着殷申说道:“这些年来,曦和一个人扛起西岭的所有,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呵呵……你们长大了,就都开始教训我吗?”殷申怒极反笑,“你说她是不是没心没肺,你母亲去的时候,她从来没掉过一滴泪!这些年从来没有参加过祭奠!如今还要这般忤逆父亲!不孝父母,反而醉心权势,无法无天!早知如此,当初我真是应该掐死她!”

    殷曦和咬得牙都痛了,长了三千多年,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累,只觉自己身上千疮百孔,一刀刀全是自己血亲所割……醉心权势!她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眼前一阵阵发黑……

    挣脱殷朔清的手,转身离去。漫无目的得走着,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只是想寻求一处温暖。

    殷朔清不可置信地看着殷申,“父亲!你太过分了!”说完便转身跑去寻找殷曦和。

    最终,在菡萏池边看到那个瘦弱无助的少女。她静静地坐在池边的石头上,看着水中的倒影。

    “曦和……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殷朔清心疼地看着她,“父君并不是有意的。”

    殷曦和神色平静,隐藏起手掌中淡淡的伤口,“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个怪胎?没心没肺?”她站起来,站在石块上,轻轻地笑了,笑容极淡。

    “不是,我只知道你是我妹妹!”殷朔清平日里虽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却极为珍视自己的亲妹妹。他也深知殷曦和性子,经常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殷曦和在几块石头上蹦着,轻轻地跳跃,仿若孩童一般,“哥哥,你记得么?我从小就不会哭,惹了祸之后娘亲打我,我都只是笑。他们都说我是怪胎,我知道,因为我能听得到。因为我从来感受不到痛……我笑,他们说我是怪胎;我能听见六界万物的声音,他们笑我是怪胎;我封闭听觉什么都听不到,他们笑我是怪胎……恐怕连父君都觉得我,是个怪胎。身为玄鸟竟然长着一身青色的羽毛,呵呵……哥哥,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别人,只是……”她站定,看着殷朔清,神色哀伤。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兰西之谜
    殷朔清正要说什么,却看到殷曦和已经恢复平日里镇定的模样,冲他一笑,“时候不早了,凝晖堂里还堆着许多公文,我先回去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年轻的太子看着妹妹的背影,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能说什么呢,这些年他逃避一切,放纵自己,将所有的重担都推到这个年幼的妹妹身上,殷曦和现在的性子都是他和父君逼出来。

    灯下,殷曦和伏案奋笔疾书,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窗上,清冷单薄。说来殷曦和性子也着实奇怪,自归元之乱后,魔界的桌椅传入神界,低矮的书案和床榻逐渐被神族淘汰。可殷曦和似乎不喜桌椅,整个西岭皇宫也只有她的凝晖堂依旧是书案床榻,没有桌椅,完全是一种古朴的风格。看着收集上来的关于兰西近些年的大事记,忽然,她停顿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匆忙翻阅着几份关于兰西的文书,最后轻轻按着眉头,“曾霁。”

    青衣女子坐在另一张书案边,闻言抬头看她,“殿下?”

    殷曦和有些不确定,看着手中的文案,问道:“你可知兰西二王子的生辰?”

    曾霁不明白她的意思,“生辰?臣不知……”

    “有问题……”殷曦和沉吟,复又说道,“锦洲三国,国内太子、各王子帝姬生辰,皆有所属部族献上礼物。而兰西的二王子,一百多年来从来没有收过生辰礼,兰西内廷说是二王子喜静不喜喧闹,可之前几千年每一年从没落下过,为何近一百年就不收了呢?”

    曾霁走上前,接过殷曦和手中的文书,快速翻阅着,“难道是?”

    “是,这兰西的二王子,必然遭遇了什么……若收下礼物,他必要设宴答谢部族首领,所以……”殷曦和斜靠在身后的软榻上,“重病?失踪?”最后冷笑一声,“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曾霁起身告退,殷曦和在榻上闭目养神,静默半晌。

    起身走至殿外,初冬之时的寒气瞬间将人包裹,她打了个冷颤,走到园中,摘了一筐橘子向星台殿走去。

    国师殷少晨还在忙碌着,看了一眼殷曦和就继续摆弄着手中那个沉重而又华丽的罗盘,“与帝君吵架了?”

    殷曦和将手中的竹篮放在她的桌上,轻轻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昨夜听到些有趣的东西,想来你也很有兴趣。”

    “若是与这些日子的事情无关,你还是不要说了。我对其他部族什么君臣猜忌、兄妹**、父子互残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殷少晨将罗盘收起来,坐在椅子上看她。

    殷曦和自出生起就能听到六界的声音,说她是千里耳也不为过。虽然感觉十分神奇,但其实听到的都是一些各族的隐秘之事。还小的时候,听到一些事情她就找殷少晨一起分享,后来大了便渐渐厌烦,最后索性封闭听觉,落个清净。

    “嗯,虽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我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殷曦和抓了个橘子剥着,“传说中上古神器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西岭就有一块青晶玉,其他的流落各界。昨夜,我听到风陵的风尹还拿到了妖界的思幽琴,所以如今她手中已经有四件神器,她究竟想做什么?”

    殷少晨起身叹了一口气,“大约,是与那个传说有关……每一种神器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神器能有多大的威力皆看施法之人的修为。若是能集齐连山灯、思幽琴、昆仑镜、九转石和青晶玉便能重塑一个已经消失于世间的人。”

    “风尹难道想重塑一个女娲大神?”殷曦和不解,“还是有别的用途?”

    殷少晨摇了摇头,“以风尹的性子,不至于轻信传言,除非……”

    “除非她已有完全的把握,月池这里可有别的异样?”殷曦和问她。

    “没有。曦和,是不是我们多虑了?”殷少晨眼神中是少有的不确定,“为何并未听别人提起过,按理来说,若神族有危,那其他祭司也应该得到预示。”

    “昔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那时并没有六界之分。后来神魔现世,是以才有了神魔人三界。后来渐渐成为六界,可那虚无界……从来都没有人知道那是哪里。为避开魔族纷扰,神族先祖以盘龙柱稳定神界。若盘龙柱危急,那整个神界都将崩溃……那个时候,六界就会大乱……”殷曦和眼神迷茫,“月池既然有预示,便肯定是有事发生,只是不知这个变数究竟是什么?”

    殷少晨看着她,觉得奇怪,“既然是神族之危,那为何不上报天族?你还有别的考量?”

    “是啊,少晨。我有私心……”殷曦和摆弄着手中的橘子皮,“这种机会,天族定会想法设法收拢海外十洲,可我并不愿这样……羽族也不能仰他人鼻息而活!少晨,你说我短视也好,说我太过自私也罢,我不能……将这样的机会交给他人,我不愿意将西岭的命运交给他人!”

    她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想起殷申那句醉心权势,眼神里有一种狠厉,“西岭乃我玄鸟先祖所建之国,为羽族同胞共同的家园!我决不允许他人染指!有我殷曦和在一日,即便粉身碎骨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殷少晨被她身上所露出的狠绝而震惊,殷曦和很少有这般神情,通常她都是温和安静的样子。可殷少晨知道,西岭是殷曦和心中不可触碰的底线,是她此生最大的信仰,也是她最执着的信念。银发国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曦和,究竟发生何事?”

    听到殷少晨的声音,年少的帝姬忽然宁静,方才那股狠戾的杀气瞬间被温和所替代,“我无事,只是近些日子天族动作不断,有些厌烦。少晨你注意月池的动静,这几日我会去一趟锦洲。”

    殷少晨取出棋盘,“可愿手谈一局?”说着便握起白子,殷曦和一笑,“你这是与我客气?那我便只好从善如流了。”她执黑先行,与殷少晨的谨慎不同,她落子很快,通常都是殷少晨刚落,她便紧跟其后,杀伐果决。

    “你去了魔界,可有何收获?你就真的不担心白玄么?”殷少晨落子,乍一看白子经占据大半江山,而黑子只是隐隐点缀。殷曦和几乎不加思考,啪,落子,点缀在白色山河中的黑子瞬间形成遥相呼应之势,白子瞬间成了死局。殷曦和笑着,“白玄?魔君大人如今要重整河山,不会是神界的困扰。”

    殷少晨向来冰冷的面容出现一丝无奈,她数着棋子,“你落子这样快,究竟是如何做到每次都赢我。这次赢我十四子!你对白玄似乎有些不一样。”

    “哦?大约是太恨他了,反倒希望他好好的,别没等到我手刃敌人就自己灭亡了,那多扫兴”,殷曦和慢慢收拢棋子,“其实很简单,你棋路有定数,我不过是按着你以往的习惯算出来的罢了。”

    ……

    站在夜宫书房中的白玄打了个寒颤,身上莫名有点发冷。

    司冉担忧地看着他,“君上,您的身体真的无恙了么?”

    白玄失笑,“司冉,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他将手笼在袖中,“我交待给你的事,你可安排好了?”

    “正要回禀此事,如今各部已经开始有传言说,世上其实有两个连山灯。只是风陵那边还没有动静……”司冉疑惑地看着白玄,“君上究竟是何意?”

    白玄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什么意思,逗着风尹玩玩。岂能让她这般轻易地拿着我的东西走了?总要付出些代价不是么……”

    司冉闻言缩了一下脖子,正要告退。忽然又想起什么,对白玄说道,“您让我盯着西岭。据可靠消息,西岭的帝君很中意兰西的二王子,有意让两国联姻。”

    “兰西二王子断袖么?”白玄想歪了,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殷曦和是不应该联姻的。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司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咳得眼睛都红了,君上醒来之后的行为越来越诡异了,“咳咳……并不是,是兰西二王子与西岭帝姬,咳咳……”他拼命解释。

    “哦?”白玄一愣,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少女的面容,她说想亲手杀了他,可他的心中竟然没有丝毫恼怒之意,反而有点淡淡欣喜。白玄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他又不是受虐狂,将手举在唇边轻咳一声,“那殷曦和才多大?”

    司冉终于停下了咳嗽,摇了摇头,“重点不在于此。而是……那兰西二王子,早在百年之前就失去踪迹。兰西皇室隐瞒了消息,只是说二王子喜静不愿被打扰,所以深居内宫。其实他们已经找了他一百年了。”

    白玄眯起眼,看着司冉的目光变得十分深邃,司冉使劲缩着脖子,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恼了白玄。又说道:“听说西岭帝君已经有意答应兰西的提亲,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他猛然挺住,因为白玄已经一掌拍碎了书桌。

    “殷曦和也答应了?”白玄神色恢复平静,仿佛刚刚拍碎桌子的人不是他。

    “这个……臣不知,毕竟那帝姬的想法,别人不可能知道”,司冉恨不得钻到地里,虽然知道白玄不会对他怎样,可他就是怕。生怕这位有时脾气不太好的魔君大人也将他一掌拍碎。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兰西之围
    清晨的无生海景观最是壮丽,远处海平面上有红日冉冉升起,初生的阳光照射着海面蒸腾起轻薄如纱的云烟缭绕在无生海周围。而此时的海则是浅浅的琥珀色,在轻烟的衬托下,透着些神秘却诱人想多看一看,让人沉溺其中,美得令人心醉。

    殷曦和渡过无生海,向锦州行去,锦州在洛洲以西三千里处,是离洛洲最近的一方大陆。她心中有疑惑,最终决定亲自来一趟兰西。虽然性子一向比较惫懒,但有些事情,她更喜欢掌握在自己手中。兰西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所以她要亲手将这种不确定扼杀。

    锦洲虽离洛洲不远,但此处景色却与洛洲大相径庭。这一方大陆的东方四处遍布着水泽,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遍布其中;而西方则由于乌啼山的阻挡常年无雨,更西一些的地方便是大漠荒野。

    殷曦和一到此处,便施了点小法术,隐去自己大半神力和修为,化作一个小仙的模样,混入了兰西的都城。兰西因以兰河西岸为名,又因世间称西为左,所以锦洲的人们更喜欢喊兰西为左岸。其都城名为兰滋,遍地是兰花,是神界著名的兰乡。

    走在兰滋城中,倒并没有看到多少兰花。她也不忙,只是随处找了一个茶摊坐下。

    “客官,您要喝什么茶?”小二殷勤地招待。殷曦和看了看小二的衣服和手,看上去还算干净,便开口道,“有什么值得一尝的?”

    小二一听乐了,“哟,您是外乡人呐?那您可得尝一尝咱们这里的兰月!这兰月呐,可是我们二王子所制,在别处可喝不到!”

    殷曦和闻言莞尔,“好,那我就尝一尝王子殿下所制的兰月。”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眼前却出现一个熟悉的人——白玄!

    她呼吸凝了一滞,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轻轻一笑,便不再说话。白玄却不打算轻易让她糊弄过去,“帝姬可安好?”

    殷曦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位兄台,认错人了吧?”

    白玄笑着,看到小二端上茶壶来,亲手斟了一盏送到她手里,“曦和,你以为当初我是怎样让那么多神族都怕我的呢?”

    殷曦和接过茶的手一抖,笑得面不改色,“哦,原来是您啊,在这还能遇到,还真是有缘。”

    他又要了一个茶盏,为自己添上水,“可不是有缘呢,曦和是来找兰西二王子的么?”殷曦和被水呛住,只觉自己今日不宜出行,“这个就不牢魔君大人关怀了,这盏茶后,咱们各走各的。”

    “你要找的人不在兰西,准确的说,根本不在神界”,白玄一只手举杯,神态轻松,颇有一股风流姿态。

    殷曦和坐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一壶茶水饮尽,殷曦和轻轻皱眉,“这么说,兰西的二王子失踪了?”

    “你要是这样想,也可以”,白玄轻轻摇着头,“我倒是觉得,恐怕此人已经……”话没说完,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他看着皱眉不语的殷曦和,“你这是……难过了?”

    殷曦和站起身来,却差点被街边疾驰而去的快马带倒,白玄拉过她,“曦和你没事吧?”

    她看着被踏起的尘土摇了摇头,“好像有事,那是驿马……”话音未落,就看到远处升腾而起的狼烟,而有人从城门外跑进来,边跑边喊,“奥狄打过来了!守军没抵挡住!快打到兰滋了!”一时间,宁静热闹的街道瞬时变得鸡飞狗跳。

    殷曦和看着已经慌了神的百姓,摇了摇头,“连他们都不相信兰西能保护他们,哎……”

    “此处已经不安全,曦和你要不要先回去?”白玄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将自己所知的告诉殷曦和便也算是回报她赠药之情。按说,说完之后他便可以回去,可不知为何,此时他却想多待一会。

    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路边的商铺接连关上了门。殷曦和看着白玄,“不行,兰西不可亡。我要去兰西皇宫!”说着便拉个人问路,白玄轻摇了下头,拉着她就往内城走,“我认路。”

    殷曦和诧异地看他一眼,却又没说什么,随着白玄一路走到皇城。看到守军之时,她已经收去身上的法术,恢复往日的模样,再看白玄身上的魔气已经被他收敛的无影无踪,便对守卫说,“西岭殷曦和,来见你们的梅丞相。”

    守卫一听,一溜烟地跑去禀报,不多时就看到梅策文匆忙而来。昔日文雅的丞相如今看上去有些疲惫不堪,看见殷曦和对她拱手,“不知帝姬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看到白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殷曦和连忙解释,“这是我的侍卫。”

    梅策文将他们迎入宫中,命人奉上茶来,赔礼道:“如今兰西的状况,您亲眼所见。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帝姬谅解。”

    “说来是我莽撞,没有送上拜帖就贸然前来失礼在先”,殷曦和浅浅一笑,“还望丞相不要见怪。”

    白玄一直未言,神界之事对他来说如看戏一般,若是他们打得不可开交对魔界来说才是最好的。殷曦和的心思,他能猜到几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一直待在她身边,仿佛就想这样看着她,就能心满意足。

    他坐在一旁发呆,殷曦和与梅策文已经说到正事,梅丞相苦笑,“兰西一向不喜武力,我苦苦周旋却也难以抵挡奥狄的野心。如今,太子已经亲上战场。我知道此时若求帝姬派兵,定是为难……”说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殷曦和,一双桃花眼似有水光流动。

    殷曦和沉吟片刻,“锦洲三国一向和平相处,奥狄攻打兰西,师出无名……而且为何这样快……”她懊恼自己这几日太过悠闲,竟然没有发觉奥狄有出兵的意图,既没有听到只字片语,也没有在文书中发现端倪。

    梅策文长叹一声,殷曦和这是婉拒他,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说服殷曦和,“奥狄的野心一直是锦洲人人皆知之事。兰西实力最弱,蒲路与天族联姻保持中立。所以兰西诚心向西岭提亲,以求联姻……”

    “可是你们的二王子,并不在宫中……”殷曦和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微凉看着梅策文,“你们想与西岭联姻,意图西岭能给予你们支持。可是……你们的王子殿下,已经消失了一百多年。真诚心呐……”声音中带着嘲讽,“奥狄的动作不小,很快天族就会知道……”

    “这……”梅策文眼中是不可置信,最终却长叹一声,“对不住……是我欺瞒西岭在先,可是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兰西若亡,我就是罪人,况且兰西的百姓何辜……”

    白玄眼神微嘲,“你们没办法了,便拿曦和当做你们的棋子么?二王子早就死了吧,先骗了西岭的支持,最后找个借口再退婚,兰西一点损失都没有,可被坑的人却是曦和!这般无耻行径竟然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笑!”

    殷曦和眨了眨眼,看了眼白玄,有点无法理解为何他比自己还要愤怒。后者看到她的目光,对她笑了一下。

    梅策文有点目瞪口呆,不能理解西岭这位侍卫的脾气为何这么大,对帝姬似乎也没有什么恭敬之意。他自知理亏,只得低头不停赔罪,殷曦和伸手拉住他,“你们太子已经出战是么?有几成把握能赢?”

    “这个……太子殿下骁勇善战,只是兰西兵力整体弱于奥狄,长久下去恐怕不利”,梅策文解释,心中却微微释然,殷曦和愿意询问便是好的,不管她出于怎样的考虑,能先解决此时兰西的燃眉之急最为关键。

    “你们的帝君呢?”殷曦和忽然想起什么,梅策文又是苦笑,“帝君早年云游四方,不知所踪,离去之前传旨百年之后他若未归便让太子即位。”

    她“哦”了一声,内心忽然有点同情这个兰西太子,又瞥了眼梅策文,“你们兰西还真是能干,帝君和二王子失踪这么些年,竟然能瞒神界这么久……”

    “若不这样,天族那边不好交待……”梅丞相看上去心力交瘁,这些年苦心孤诣奈何奥狄太过强大,他实在是力竭了……

    说着他跪在殷曦和面前,“帝姬,昔日算计皆是梅策文一人所为,还请帝姬责罚;但请帝姬不要迁怒兰西,迁怒太子……”他扯住殷曦和衣角,“还请帝姬出手相助,以解兰西之围!在此之后,梅策文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报答帝姬之恩!”说罢他重重地磕头,一声声撞击地板的声音响彻大殿,殷曦和向后退了一步,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只是我不能啊……”

    梅策文磕得满头是血,昔日里清雅绝伦的脸看上去有种诡异的美感,他眼含热泪,“梅策文有失帝君所托,还请帝姬念在太子曾与帝姬有过同窗之谊的份上,在兰西兵败之后收留她!”

    说着,他竟然要自绝经脉,白玄却比他速度快,一抬手直接断了他的胳膊,梅策文眼含热泪,“请让我以死谢罪!”

    “梅丞相,西岭帝姬不能帮你,殷曦和可以啊……”她笑着将他从地上拉起,“你周旋多日,其他部族不想插手只是怕引火烧身,再其次天族忌惮十洲已久,我们不能说不能做,你要体谅他们。”

    一瞬间,梅策文如从地狱到天堂,喜上心头,“帝姬大恩!梅策文定当竭力相报!”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绝杀
    殷曦和沉吟片刻,问梅策文:“兰西大军中,可有人会阵法?”

    梅策文回道:“帝姬可说的是西岭阵法?太子殿下昔日曾在西岭学习数年,是以对阵法也有所涉猎。”

    “正是。如今之计,唯有先以绝杀阵拖住奥狄大军;而丞相则需要去向蒲路寻求援军”,殷曦和看了眼白玄,“锦洲三国的事情,只能在锦洲解决,若西岭直接插手,便……”

    梅策文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依旧紧皱着:“可是绝杀阵,太子殿下恐怕不会啊……而且,蒲路打定主意想要中立,是以很难说服他们。”

    白玄斜倚在椅子上,轻哼一声,“绝杀阵?哼……”

    殷曦和走到他身边,俯身看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当然不是以前的那个绝杀阵,魔君大人。”然后直起身来笑着看他,白玄轻笑一声,“拭目以待。”

    时间紧迫,殷曦和只能自己亲上前线与兰西太子会和。白玄紧随其后,也不出声,只跟在她身后一两步的位置。

    梅策文带着他们快马出城,之后便腾云向那边赶。一炷香之后便到了兰西与奥狄交战的地方。这里离兰西都城只有三百里,奥狄从兰西的西方一路进攻,攻到此处仅仅用了一天。他们趁夜突袭,打得兰西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上报,直打到兰西另一大城——里岸,才有一个守军将领拼死点燃狼烟,兰西朝廷这才知道战事,太子夏久奔赴前线。

    奥狄的大部分国土都是大漠,常年无降雨。是以粮食等物皆须与兰西的贸易中获取。兰西夹在奥狄与蒲路的中间,商路发达,重文轻武。与尚武的奥狄比起来,战斗力简直不值一提。

    站在交战区域的边缘,看着一边倒的战况,殷曦和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兰西太子夏久在西岭读书的时候喜欢和人打架了。夏久是她的同窗,喜欢舞刀弄枪,所有课程中最喜欢的便是阵法与武术,她那时候颇看不上一身华服性格文静的殷曦和。

    直到后来,几位同窗相约去无生海之上一个孤岛玩耍。结果谁料海中忽然出现一只五头蛟蛇,每一只头都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将他们都吞噬了。一群半大的孩子皆吓得面色惨白双腿发软,即便是一向勇敢、武功不错的夏久当时也被唬得双手颤抖。后来,殷曦和从袖中抽出一把剑,众人还未看清她是如何出手,便看到那蛟龙已被她砍掉两只头。最后只看到殷曦和双眼狠戾,猛然将剑插入那蛟龙的胸膛,那蛟龙抽搐几下便跌落进无生海中,再也没了动静。

    这一战,让殷曦和在学堂中的威望大增,玄鸟一族凶残的战斗力让几位喜欢找茬的少主之后看到殷曦和都躲着走。后来,在羽族同学的闲聊中夏久才知道,殷曦和一身武功皆是归元之乱的时候在战场上学的,那一刀一枪可都是真本事,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敢轻看殷曦和半分。反而虚心请教,殷曦和表面上看着冷清,可若是有人虚心请教,她一点也不藏私,反而会很热心指点。

    正在与敌军苦战的夏久此时居然想到几百年前的事情,那时她还在学堂中,殷曦和对她说,战场上从来没有花架子,任何武功与法术只需要三个字,快准狠。她深以为然,勤加修炼,奈何整个兰西举国轻武,只有她一人努力并没有用。如今即使有她可以抵挡大半奥狄军队,可禁不起他们源源不断地攻击。就在她一个晃神之时,一只飞箭向她射来,躲避不及,就在夏久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余光却看到了一个人。

    然而那人还未有动作,站在她身边的侍卫就已经伸手阻拦了那只飞箭。夏久睁大了眼睛,一边挥刀砍向攻来的奥狄士兵,一边喊道:“是曦和吗!曦和!”

    殷曦和纵身来到她身边,那侍卫也紧紧跟着生怕她受伤一样。

    “夏久,时间紧急,我来不及教你完整的阵法,你只需记住最关键的几点!”殷曦和在她耳边,将绝杀阵的布置方法传授于夏久,她语速很快,“切记,绝杀阵最主要的是阵眼,阵眼威力有多大,阵法便能发挥出多大的效果!”

    然而就在她就要说完之时,相对胶着的战场忽然有了变化,奥狄大军一阵欢呼,殷曦和定睛一看,竟是奥狄帝君安平山亲自出战。奥狄帝君性格阴沉,他沉着脸,挥手之间兰西的将士便倒了一大半。

    夏久看到心中一急,她悟性很高,再加上之前学习过西岭阵法,在殷曦和得指点下,很快便将绝杀阵完成大半,此时就只差了阵眼。然而就在此刻,那奥狄帝君已然离夏久不远,他一剑挥来,殷曦和拉扯不及,夏久便被刺中,她吐出一口血,“还差阵眼!”

    转头却看到梅策文飞身阵法的西北角,他看着夏久轻轻说了句,“保重!”便以自身为阵眼,散去元神。夏久又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不!”

    淡金色的魂魄渐渐飘散,阵眼到位,阵法便已启动,殷曦和拉着已经呆滞的夏久退到一边。绝杀阵名不虚传,奥狄军队被困在阵法之中吸噬着灵力。奥狄的帝君在看到阵法启动之时便回身后退,此时看着被困住的大军脸色十分阴沉,他看到了殷曦和,冷笑一声:“西岭居然会插手,就不怕天帝降罪么?”

    “降罪你大爷!”一向温和的殷曦和忍不住爆了粗口,紧跟着她的白玄忍不住笑出声。她接着说道:“奥狄师出无名,要降罪也是先拿你是问。况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出手了?”

    绝杀阵依旧源源不断得吸取着阵内大军的灵力,在梅策文元神的加持下,阵法发挥出来极大的威力。而夏久却在中剑之后,就已精疲力竭,虽然有殷曦和扶着,可她却止不住得往地上跪。

    夏久已经是泣不成声,她看着梅策文消失的方向,“你……为何要这样做!啊——”一声凄惨而又绝望的呼喊,是她对梅策文全部的感情。

    安平山冷笑一声,“殷曦和,你以为我就这点本事吗?”

    白玄一皱眉,对殷曦和说道:“还有援军赶来,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安平山隔着绝杀阵看着他们,双眼已经赤红,“殷曦和,我必要以你血祭!”话音刚落,就看到他被一股力量袭击,跌倒在地。

    “来不及了……我们快走!”是白玄忍不住出手,殷曦和拉起夏久,另一只手抓住白玄,瞬间消失。

    跌在地上的安平山目光凶狠,“哼,殷曦和……空间撕裂,魔族,真好!不过,这兰西是我的了,哈哈哈……”

    殷曦和几日之内连着使用空间撕裂,有些耗神过度,遂他们并没离开多远,只是来到了奥狄境内的大漠。

    夏久已经伤重难耐,跌倒在沙漠中,被安平山刺中的伤口不停地流着血,不一会就染红了大片的沙子。殷曦和扶起她,“夏久,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回西岭!”

    白玄伸手为她点了止血的穴位,然而并没有用,夏久的脸色已经发青,殷曦和看着伤口,惊叹:“惊魂剑!”

    惊魂剑,或箭。是神魔两界都有的一种武器。由祭司将彼岸花的根汁涂在箭头之上后,再施法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做成的利器。此剑专用以对神魔,因能伤及灵魂方得名惊魂剑。被惊魂剑射中,除非有一族大祭司用彼岸花的花汁作引才能救治,否则任何人都无回天之力。

    殷曦和站起身来,强行提气想用空间撕裂,然而只觉体内气息逆流,白玄拉住她的手,“你疯了?不要命了!”

    他的手触及殷曦和微凉的指尖,殷曦和缩了缩手,看着他,眼神中有绝望和哀伤,“即便有你在,也用不了空间撕裂对不对?你刚刚对安平山那一击,已经耗尽了你这几日休养之后的体力。”

    白玄并不说话,殷曦和冷笑一声,夏久却拉住她,“曦和……谢谢你,我,我……坚持不下去了。”她唇无血色,面上已经有了神族死亡之时才会有的淡蓝色,“曦和,你我同窗一场,我求你一件事情!”她拉着殷曦和,目光恳切,神色哀戚,殷曦和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你说,夏久。”

    “你拿着这枚玉环,去找我弟弟!”夏久将一枚环形玉佩放在殷曦和手中,“曦和,这是我兰西立国玉环,持此环才能得到兰西。我弟弟流落人界多年,他没有死,还请你找到他,让他继承兰西!”

    殷曦和只觉手中的玉佩沉重无比,看着夏久殷切的眼神,她忍不下心拒绝她,“好,我答应你。找到你弟弟,重立兰西!”

    得到承诺的夏久如释负重,她跌倒在地上,双眼看着兰西的方向,“阿文……你等等我!”

    说罢,便闭上了双眼……

    殷曦和紧紧握着那枚兰色的玉环,轻轻说道:“你放心的去吧,夏久。兰西,也绝不会亡!”

    说罢,便举手捏出一团火焰,将夏久的身体火化了……

    白玄在她身后沉默片刻,“如今的绝杀阵,是你创的?”

    “嗯”,殷曦和轻声回答,“是我在之前的基础上,做了些改动。”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逃亡
    沙漠之中,烈阳当空。

    夏久的身体随着灵火的燃烧,渐渐化为透明。最后一点点飘散在天地间……

    “她是我的同窗,其实我与她并不熟悉”,殷曦和直直站着,轻声开口,像是在对白玄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白玄站在她身后,并没有打断她的回忆。她转过头对白玄道,“夏久因为兰西举国轻武,遂才来西岭学习强国之道,可她一人之力终究没能挽回颓势;当年你破了绝杀阵,我就一直在想如何弥补此阵的不足,这是此阵第一次用在实战之中。”

    她眼神平静,无悲无喜,声音有些飘渺,“如今的绝杀阵,不以快攻为目的,而是源源不断吸取被困在阵中之人的生命力,以此来维持阵法。阵中之人被困之后,一点点地被吸干,无法脱阵,直到魂飞魄散……是不是很残忍?”她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太阳,那双手微微颤抖,阳光下的脸庞近乎透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这样难……白玄,杀人如麻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殷曦和看着白玄,眼中的脆弱刺痛了他。

    白玄在此刻才明白她内心的挣扎,这个看起来心机深沉的帝姬,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几千岁的少女。她的冷漠,她的绝情只是为了保护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就在刚刚,他才发现了她心中最柔软的一面。

    殷曦和,究竟是多么复杂而又矛盾的一个人,布置绝杀阵时的果断,却又在此时因自己造成的杀孽让她心中痛苦不堪。

    刚刚对奥狄帝君那一击,让他有点精疲力竭的感觉,自己竟然是这般体弱。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正准备对殷曦和说话,却看到眼前的人软软地倒在地上。

    “曦和——”语气中有他从来没有过的关切!殷曦和以手撑地,嘴角凝固着一丝笑,“怎么了?”

    她怎么还能笑的出来!白玄就没见过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刚刚那样脆弱的她仿佛就是他的幻觉一般……

    似乎看出了他的愤怒,她轻咳了两声,“法力耗尽罢了……以我的修为,连着使用空间撕裂,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为何不能笑?”

    白玄蹲在她面前,“你似乎对我很放心?说起来你当我是仇人,不怕我现在趁你虚弱,结果了你?”

    殷曦和打坐调息,冷笑一声,“白玄,你的病还没好,若是想与我同归于尽你尽管动手好了……”话虽这样说,心里却一跳,刚刚就像是受了蛊惑一样,对着他把自己最不想外露的感情都展示出来了。这种感知让她很不舒服,迅速冷静下来。

    他低头轻笑,下一刻脸色却忽然一沉,“有人来了,很多……是奥狄的追兵!”

    她疑惑地看着他,只觉白玄身上有些秘密,可此时不容她多想。她双手结印,想强行使用空间撕裂之法,可已经耗尽法力的她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五脏六腑就像要燃烧起来,心中一急,口中便喷出一口血。

    白玄看着她:……

    “这下好了,你和我都要跑不掉了……”殷曦和掏出一方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可神色之中不见半点窘迫,反而对着白玄笑得很开心。

    白玄一把拉起她,握紧了她的手,“跑不掉,就走吧……”说着就扶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们走得很慢,殷曦和脚下无力,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白玄身上,脚下就像灌了铅,在沙地之中越走越累。白玄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越往前走,她就越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像是要捏碎她的手。

    觉察到不对劲,她抬起头看他,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落在她的肩上,正要说话,白玄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开口。殷曦和只好咽下所有的疑惑,低下头努力自己行走以减轻白玄的负担。

    殷曦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刻。她行事向来喜欢预设好一切,可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预想之中,法力耗尽,强行施法损耗心脉,最终还和自己一直以来的仇人一起逃难。奥狄的帝君与她哥哥岁数一样大,穷兵黔武,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往日她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可如今竟然被他的兵追得满地跑。

    再抬头看白玄,此人并没有像梅策文或是她兄长那般俊逸,只是眉眼之中有一股凌厉的气势,棱角分明,下颌却有一个很温柔的弧度。身后追兵已至,却仿佛没有见到他们一般,匆匆而过。殷曦和此时恍然大悟,心中一阵狂跳,白玄竟然会“隐踪诀”这等上古法术!

    隐踪诀与空间撕裂一样,皆是上古大神们创造出来的法术,对修为和法术要求极高。她年纪轻轻便掌握了空间撕裂,可短期之内并不能连着使用,就是因为她修为不够!

    而隐踪诀不仅要求施法之人心志坚定,更是要求施法之人体力、精神、灵力都要在最佳水平,并且在施法之时不能有丝毫分神!隐踪诀并不是普通的障眼法,而是彻底在空间之中隐去所有的踪迹,不管对方修为多高,不管是神魔妖鬼,皆无法察觉!白玄不仅隐去了自己的踪迹,还顺带着藏掉了殷曦和!他刚刚用尽所有体力击伤了奥狄的帝君,此时究竟是用什么支撑着他!

    殷曦和心中忽然有了丝不详的预感,追兵已经远去,白玄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松开殷曦和,捂着心口剧烈咳嗽。殷曦和举目四望,发现不远处有一堆砂石堆积而成的小山,便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白玄向那里走去。

    小山遮挡住了阳光,带来了一片阴凉。白玄背靠着石块,疲惫不堪,他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此时的他看上去竟然那么脆弱和无助。

    殷曦和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刚刚他明明可以省下力气只隐去自己的行迹,然后离开这里。但是他却宁愿燃烧自己的魂魄也要带上她。她双手抱膝,自嘲地笑了笑,若换做是她,一定会丢下白玄自己走了。

    “为什么不自己走?”忍不住问出口,殷曦和感觉自己对面那个人不像是魔君反而更像是一个神,身上闪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白玄虽然闭着眼,但却醒着,他勾了下嘴角,“你是我的恩人,丢下恩人自己跑路,不是我的风格。”

    “哦”,殷曦和听到他的回答,心中有丝失望。

    “况且”,白玄笑得诡异,“帝姬这般好看,我怎么舍得?”

    本来听到他还有后话心中有些小欣喜的殷曦和,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手中抓了一把沙子就像白玄抛去。被淋了一身沙子的白玄猛然睁开眼,含笑的眼睛看着她,“开个玩笑,帝姬恕罪。”

    口中这样说,但是神情却丝毫没有歉疚之意。殷曦和努力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心中暗暗后悔刚刚孩子气的行为。

    ……

    殷朔清在接到奏报之后,便冲向凝晖堂,得到的消息却是殷曦和不在,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只好赶到玄清殿之中,殷少晨正拿着一颗夜明珠慢慢擦拭。看到殷朔清,她一愣,连忙行礼,“殿下安好。”

    得知奥狄攻打兰西的消息,殷少晨手中的夜明珠掉在地上,一向镇静的她脸上出现一丝恐慌,“堂兄!曦和去了兰西!”

    事情重大,二人急忙向殷申汇报。而得知了消息的姬堂也匆忙赶来。

    “胡闹!”殷申一听,又气又急,一时之间便怒斥殷朔清,“你身为兄长!何以有兄长的担当!曦和若是有半点损伤,我拔了你的皮!”殷少晨低头不敢说话,看着殷朔清的眼神有些同情。以前的殷申虽然脾气有些急,但还能控制的住,有时候君后会帮忙调解,所以他们这些晚辈并不是很怕他。君后寂灭之后,殷申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经常骂得殷朔清狗血淋头。

    姬堂手中握着一根乌木拐杖,抬了抬手,“帝君稍安勿躁,曦和这丫头,行事向来稳重,况且她法术不差,想来并没有大碍。如今最要紧的是,去兰西找到人。”

    几人正说着,曾霁通报求见。

    女子进门先是伏地大礼,之后便说道:“君上,太子殿下,丞相大人,国师,帝姬传了信来。”她双手交握,举止恭敬。

    “怎么说——”殷申和殷朔清同时开口,都看着曾霁。

    “兰西太子与丞相殉国,殿下无碍”,曾霁低眉禀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曾霁紧接着又说道:“只是帝姬如今……好像耗尽了法力,无法回到西岭。”

    “她怎么会耗尽法力?”姬堂有些不明白,他清楚殷曦和的法术和修为,在神族年轻一代里,可以算是佼佼者。

    殷申皱眉,“她出手帮助兰西了?”虽然长期不理政事,但身为国君,他还是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耗尽法力?还没有受伤?”殷申有些不敢相信。

    站在一旁的银发国师却明白了殷曦和为何耗尽法力,在场所有人之中,只有她知道殷曦和的真正实力,也只有她知道殷曦和定然是用了空间撕裂才会让自己这般艰难。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兰西玉环
    夜幕渐渐降临,沙漠之中气温下降很快,白玄却渐渐陷入昏睡。

    他在归元之乱中受了重伤,伤及魂魄。如今刚刚醒来没过几日,还极为虚弱。若不是殷曦和的药他也不会恢复得能满地乱跑,如今的他与往日相比,身体、修为以及灵力大不如从前。刚刚对安平山的一击,耗尽了他的体力,他又强撑着用了秘法以耗费魂魄为代价使用了隐踪诀,只怕是伤的不轻。

    沙漠之中的夜空,像是一块深蓝色的幕布,上面缀着闪烁的钻石,看起来格外璀璨。殷曦和闭目养神片刻,稍稍恢复了些精神,便捏出一团火来取暖。她将白玄轻轻扶到火堆旁边,看着他越来越青白的面色,最终将外袍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然后双手合十,默念咒语,不一会便看到她周围飞来几只沙鹰。殷曦和站起身来,看着熟睡的白玄一转身便化出原身。

    玄鸟,正如其名,本是黑色。殷曦和虽然是玄鸟的样子,却长着一身青色的羽毛,像常伴天族左右的青鸾一般。化出原身的殷曦和比这些沙鹰大了好几倍,她站在岩石之上,眼神淡淡扫过,羽族之王的气势逼得那些沙鹰瞬间低下头,“参见帝姬。”她抬了抬头,嘴张了张,似乎对沙鹰说了些什么,那些沙鹰纷纷回答:“遵命!”

    过了一瞬,她恢复了人形,那些沙鹰在她周围盘旋几圈之后便飞走了。

    白玄醒来,看到的就是只着了单衣的殷曦和站在岩石之上,举目望着夜空。他的身上暖暖的,垂目看到自己盖着殷曦和宽大而又温暖的外袍,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的清香,仔细嗅一嗅,有点像是橘子味,酸中带着一股清甜。

    他坐起身来,疲乏感让他深切地感知自己究竟是何等虚弱,轻咳一声,“你冷不冷?”

    殷曦和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看他,“不冷,你好点了么?”

    白玄正要说话,就看到一只沙鹰落在了殷曦和的胳膊上,她笑眯眯的,“我知道了,多谢。”

    沙鹰飞走了,她从岩石上跳下来,对白玄一笑,“你好好休养,后会有期!”便转身离去,白玄心底一着急,想站起来追她,可他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刚站起来,便又跌倒在地……

    手中还握着她的外衣,白玄心中一暖,笑得眼神发亮。突然出现的司冉看到他这样吓得从半空中掉下来,栽倒在白玄面前。

    “知道你对我有多忠心,但你我之间用不着如此大礼”,白玄淡淡地说道。遂又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司冉从地上爬起来,“是几只鸟告诉我君上您在此处。”

    “几只鸟?”白玄挑眉,想到了之前与殷曦和对话的那只沙鹰,便明白了其实是她命它们通知了司冉。白玄突然一笑,他发现这个小帝姬着实有些可爱。不爱说话,却会默默地安排好一切。她之前离去,恐怕也是西岭派人来接她,为避免仇人相见的尴尬,便提前离去。

    ……

    夜幕星空,本是极美的景致,可殷曦和却无心观赏。此番与白玄相遇,总感觉有点不自然。凝晖堂的初遇之前,她从未见过白玄。因为恨,她这些年来搜集了许多关于他的资料,夜深人静之时还会想象白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现在,面对白玄,她发觉他竟然和自己想象的人有些不太一样。

    她心目中的仇人,应该是面目可憎、偷奸耍滑、机关算尽、凶神恶煞的样子,不应该像他这样温和宁静、有礼有节、风趣而不越界,甚至这般知恩图报。他要是可恶那么一点点,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在他虚弱之时要了他的命。可安静下来的白玄,身上总有一层淡淡的悲伤笼罩着。这让殷曦和有点下不去手,她对自己说,是因为如今白玄太过虚弱,此时杀他并非君子所为,也失了她殷曦和做神光明磊落的风度。

    可她的内心始终被一丝怪异的感觉所萦绕。她想不清楚那丝感觉究竟是什么,甚至有些不敢去想,生怕深究下去的结果会吓到自己。

    殷曦和走了几里地,便看到了正往此处走来的殷朔清与殷少晨。她不愿意让他们看到白玄与她在一起,所以提前离开。殷朔清看到她,彻底松了一口气,“曦和!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的衣服怎么不见了?”说着便要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殷曦和眼神嫌弃,“我不冷。”

    殷朔清也不在意被妹妹鄙视,摸了摸鼻尖,“曦和,我们回家吧。父君担心你,便让我和少晨来接你。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一个人就跑来锦洲了,刀枪无眼,要是伤了你可怎么是好?你说,你要是告诉我或少晨,我们陪着你来,也不会让你受这些罪。对了,你到底为何会法力耗尽?”

    银发国师面无表情地跟在他二人身后,嘴角有些抽搐。若说殷曦和性子冷清不爱说话,那殷朔清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话唠。他能拉着你一直不停地说,直到你烦……只是不知道今日殷曦和能忍他到几时。

    殷少晨心中正想着,就听到殷曦和冷冷的声音,“信不信我把你的嘴缝起来?”抬眉看去,殷曦和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冷笑地看着自家兄长,殷朔清神色受伤,“人家就是想关心你一下嘛,哎……曦和!你别走啊!我带你回家啊!”

    ……

    回到凝晖堂的殷曦和坐在灯下静静凝视手中的玉环,此环通体温润,上面仅仅刻着一朵兰花,这还需仔细瞧才能看见。玉环是碧玉所做,握在手心能感受到一股磅礴之力,玉环之中似乎蕴藏着什么。

    兰西的二王子,究竟去了哪里?她斜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想通过自己的异能听到些什么,可耳中尽是嘈杂的声音。不知觉之间,殷曦和便睡着了。

    夜渐渐深了,殷曦和手中的玉环渐渐变亮,闪动着一层莹润的光芒……

    次日清晨,殷曦和起了个大早,便赶到了星台殿,殷少晨还未起,她一把从床上将这位国师拽起来,“快!有事需要你帮忙!”

    殷少晨披着一件外衣,拿着那枚玉环看了半天,犹豫半晌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叹息一声,“此玉环通灵,你我二人都无法感知其中力量。”

    “此物是兰西皇室所有,想必只有夏氏血脉才能懂得其中奥秘”,殷曦和的右手敲着左手掌心,“你可看出这玩意还有什么蹊跷?”

    “这是上古之物”,殷少晨肯定地说,“这等手艺,只有上古时期的玉将才能将此环雕刻得如此完美。而且将如此强大的力量封印在此环之中,也是只有上古大神才能做到的。”

    殷曦和接过玉环,皱眉思索,“那就是说,凭借此环找人,是根本不可能的咯。”忽然,她眼睛一亮,“鬼界!”

    接着说道:“兰西二王子是下凡历劫之后失踪的,既然投胎为人,便在鬼界有记录。那要找出他来,就须得去一趟鬼界了!”说着,便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里?帝君昨日才斥责你,你若再乱跑,小心被禁足!况且你法力还未恢复,怎能去鬼界!”殷少晨猛然站起来,身上的衣服跌在地上也顾不得,走过去拉住殷曦和,“曦和,也许还有别的法子呢。”

    殷曦和将玉佩收起来,握住殷少晨的手,“我答应了夏久,便要做到。况且,奥狄如今侵占了兰西,若不尽快找到兰西王子让其归位,那兰西就真的亡了。”

    殷少晨闻言松开她,“我并不懂政事,可再要紧的事都比不过你的性命啊!”

    “你错了,少晨”,殷曦和神色郑重地看着自己的堂姐,“兰西灭亡,看似与西岭无关。但会引发两个后果,一是十洲之中其他部族效仿奥狄,或者联合奥狄引起动乱;二是天族忌惮十洲,此举更会令其加重怀疑,甚至会派兵干涉……到那时,西岭再无宁日。”

    她拍了拍殷少晨的手,眼神坚定,“况且,我的命虽然重要,但西岭比我更重要。”

    殷少晨皱眉,“曦和,问一句你可能会生气的话,你为何如此忌惮天族?如果,我说如果,有一日,天族彻底将十洲收归,那又会怎样?”

    年少的帝姬轻轻一笑,走到门口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少晨,并不是我醉心于权势,或是想保住玄鸟一族的所谓羽族之王。只是,六界之中,还会有谁,比羽族自己更关心羽族众生呢?我并不想评论天族,只是如今十洲这样的局面,对于神界,对于六界,其实是最好的。”

    殷少晨一怔,这番话她似懂非懂,她被殷曦和那句西岭比她的性命更重要震得心神一颤。走过去紧握住殷曦和的手,“你要去鬼界,我陪你。”

    殷曦和微讶,这位冰冷的国师面色有一丝松动,“既然事关西岭,那也是我的责任,况且你一人去鬼界,多有危险。我陪着你,总比你一个人好的多。”

    “好,那我们一起去!”殷曦和一笑,回握住了殷少晨的手。

    二人轻装简行,一路腾云先去往人界,再由人界到了酆都。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再遇鬼君
    二人来到丰都,此处连接人鬼二界。鬼界的都城也叫酆都,两个地方读音相同,写法却不一样。凡是鬼界酆都有的,人界丰都也有,比如忘川河。

    殷少晨看着阴沉沉的天气,低叹一口气,“今日这天气有些怪……”正说着,远处忘川河的河面上出现几个人,准确的说,是飘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一个,面色青白,嘴角隐约可以看见獠牙。

    殷曦和拉着殷少晨藏了起来,“是鬼差,平日里鬼差从不在白日出门,看来今日鬼界有事。”她听觉灵敏,可以清晰地听到那几个鬼说的话。

    “叒桑大人,今日要抓几个?”跟在那獠牙鬼差身后的一个小鬼出声。那长着獠牙的鬼差声音冷淡,“十个就够了,不论男女,皆都要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你们可明白了?”

    “不能多抓几个么?留着以后备用。”那小鬼笑嘻嘻地说着,獠牙鬼转头横他一眼,那小鬼立刻闭嘴再也不敢说话。

    跟在身后的另一个红衣女鬼说道:“照我说,这些人都没什么用。要抓就该抓神魔,这样才能长久。若是上次那只妖和那神女没逃掉,还用得着咱们这样一次次来人界么。”

    “要是有不满,就去向鬼君说,别在这里抱怨。”那獠牙鬼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一甩袖子不再说话。

    身后一众小鬼再不敢说话,只低着头向丰都而来。

    “他们在说什么?”殷少晨面上闪过些不耐,这些鬼身上邪气太重,身为神族她天然地抗拒。殷曦和却拉着她一步一步地退到阴影处,琢磨半晌,才道:“他们要抓人……”

    殷少晨看着她有点不理解,“鬼差抓人做什么?勾魂不应该是黑白无常的事情么?”

    “不是勾魂,是抓活人。年轻的男女……这是邪术,以年轻人的心和血来祭养邪术的宿主。”殷曦和微微皱眉,她如今法力只有以前的一半,强插手只怕落不得好。

    殷少晨手中化出一柄剑,“曦和,我知你不喜管闲事。可身为神族祭司,我容不得这等事。”神族祭司,被视为天意的使者,也被认为是光明的象征。他们性格各异,但都有一颗圣洁而善良的心。

    “等等,那领头的鬼差修为不低……诶?”殷曦和抬手拦住她,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手持软扇的女子,一扇将那獠牙鬼扇到水里。

    “竟然是风尹……”她轻声说,又有点疑惑,“她为何会在此处?”

    被风尹扇到水中的獠牙鬼很快就跳出来,冷笑一声,“风尹?你要来管闲事么?”

    那持扇女子将扇子收了,手中又是一条软鞭,“我风尹向来不管‘闲’事,管的只是要事!你们鬼界来祸害人间百姓,我岂能容你放肆!”那软鞭一甩,就将几个小鬼抽的鬼哭狼嚎,只见风尹的手一转,那些小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衣女鬼手中出现一串骷髅头做成的鞭子,甩着向风尹飞去。风尹身子一转,躲过了攻击,却被那獠牙鬼一掌拍中后心,风尹一边躲闪红衣女鬼,一边与獠牙鬼缠斗起来。那二人修为不低,风尹虽然法力高深,却因为受了刚刚那一掌有些疲于应付。

    就在那红衣女鬼的骷髅鞭即将打在风尹肩上之时,殷少晨忽然抬手,掌心之中出现一团幽冥之火,手掌翻覆之间那红衣女鬼身上便落满了幽冥火,她被烧得掉在忘川河之中不停挣扎,骷髅鞭也随之跌落,女鬼身上的火焰即使在河水之中也没有灭。风尹诧异,回头看向她二人,却被飞身过去的殷曦和握住了手拉着退后。

    殷少晨手中的剑已经刺向了那獠牙鬼,就在此时,河面之上又出现一人,他的手一挥,殷少晨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退。那人看了眼獠牙鬼和红衣女鬼,冷声说道:“废物。”

    风尹呵呵笑了一声,“纪樊音,你终于出来了。”

    殷曦和连忙走到殷少晨身边,查看她有无受伤。就在她准备拉着少晨撤退之时,那纪樊音却瞬间移动到她身旁,声音阴测测的,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小姑娘,你又要跑么?”她抬头看到的一张面无人色的脸,眼睛狭长,眼珠却是漆黑,一眼望去似乎能勾走魂魄。

    “不跑,留着过年么?”殷曦和暗暗提气,却感受到一股力量始终压制着她。她笑了笑,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像黑夜中璀璨的星光,纪樊音一愣,这一晃神,殷曦和却已拉着殷少晨逃脱。

    风尹双手掐诀,低声念着咒语。纪樊音回头看到她,神情诡谲,也抬起了双手,“风尹,我该说你是胆大呢,还是说你送死?”

    “纪樊音,你这妖怪活了这么久,早就该死了!以为吸人精气便能永生么,却早已沉沦在罪孽之海。我来,是送你归天!”风尹手中的印已经结好,可纪樊音岂会坐以待毙,他缓缓抬手,一道光符便向风尹而去……

    ……

    此时,殷曦和二人却趁着鬼君不在,混入了鬼界。此时,已经来到了酆都内城。

    转过街角,却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站在街尾,衣袂飘扬,遗世而独立。他转头看到殷曦和,轻笑一下,那一刻仿佛寒冬退去,春暖花开。

    看着与鬼君相似的容貌,殷少晨下意识抬手,却被殷曦和拦住,“他不是鬼君,是个人。”因为不清楚此人究竟与鬼君有何关系,殷曦和站着没动,那人却走了过来,举手作揖。

    “上次是我莽撞,不应将帝姬带到那里,害得您受了委屈,少卿在此赔罪!”他说话语气温和,声音中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殷曦和心中微讶,明明是个人,待在鬼界之中还能如此从容不迫,实在难得。

    “与你无关,是我擅闯鬼界在先”,殷曦和微笑一下,“还想请问一下,癸楼怎么走?”

    少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微微皱眉,“帝姬想进癸楼?那地方除了鬼君,其他人都进不去……因为门口不仅有重兵把守,更有重重禁制。”

    忽然,藏在殷曦和袖中的玉环轻轻颤动,她不动声色看着少卿,“冒昧问一下,阁下究竟为何会来鬼界?”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这个少卿和鬼君有什么奇怪的联系,且身世不简单。

    少卿轻轻垂目,“我本是人间一书生,二十岁那年,突遭山贼,本以为死定了,谁料醒来之后就在鬼界了。从此之后,就禁锢在这里,不死不老。”

    “此人身上有封印”,殷少晨在曦和耳边轻声说道,“而且是在灵魂之上……”

    就在此时,纪樊音又出现在他们身后,他看着少卿,眼中有一丝不忍,又对着殷曦和冷笑,“我说,你胆子可真大。”

    “不如,与鬼君做个叫交易如何?”殷曦和将手双手交握,藏在袖中,端庄而典雅。

    “哼,这六界之中还无人敢与我做交易,你且说说。”纪樊音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反而看着殷少晨笑了笑,眼神中的意味深长让少卿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鬼君大人,凭着吸食人的精血而续命,终究不是长久之道”,殷曦和猜测着说道,纪樊音冷笑,“就凭凡人的血肉,还不够我续一年的命。小姑娘,聪明用错地方了!”说着手一挥,一道白光闪向殷少晨。

    “那么……用一个凡人的命格,遮住自己的企图隐瞒上天,可是鬼君大人所为?”殷曦和确定心中想法,手心翻转出现了一枚闪着温和白光的玉,那玉瞬间化出一道结界挡在她二人面前。

    鬼君眸色变深,停下手,“丫头,你果然聪明……”随即又一叹,“可惜,我对你的交易没有兴趣,反而这位祭司能有点用。”

    少卿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匕首抵在脖子上,“鬼君,请您放了她们。否则,少卿必然自刎于此!”

    “少卿,你知我最恨别人威胁我”,纪樊音嘴角轻轻勾着,眼睛却看着殷曦和。

    少卿将刀往深处一按,血便顺着刀剑流了下来,“我知您不喜欢,可她们也是无辜的。我若死了,您就要再找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可这有多难您是知道的。”

    殷曦和握着手中的玉,“您不屑与我交易,可我知您想要什么。保住此人的命,便是保住鬼君大人的命。这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只要鬼君大人借我掌生册一看!”

    纪樊音轻笑,“你是西岭的帝姬对吧?殷曦和……你爹爹到了我面前,还得叫我一声世叔。”他背过手,身上气息平和,再无刚才那般逼人的气势。

    殷曦和从善如流,“那我,得喊您一声爷爷咯?您是长辈,曦和自要尊老。”

    一旁的殷少晨想笑又不敢笑,殷曦和的性子真是绝了,不开口嘲讽简直能要她的命。纪樊音哈哈大笑,“爷爷?你正儿八经的爷爷还曾经和我一起喝过酒,你叫我一声爷爷也不为过。果然是他的后代啊……呵呵……”他看着殷曦和,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少卿将刀一松,脖子上的血迹渐渐凝固。殷曦和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担心,他对她一笑,仿佛在安慰她……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交易
    鬼君纪樊音,六界之中无人敢惹,只因他是六界之中仅存的上古之神。后来,出走鬼界,成为鬼君,性子变得乖张狠戾,喜怒不定,加上他高深的法力,从此之后成了六界中最可怕的存在,就连如今的天帝都要避他三分。

    只是,上古神魔皆都寂灭,唯有鬼君纪樊音活了下来。神界传言是因为他修炼邪术以致走火入魔,所以才会不老不死,只是因为邪术的反噬,让其相貌丑陋不堪,头发全都掉光,两只眼睛都凸了出来,身上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到处都是创口,创口中还会流出毒脓。谁要是看上一眼,要做三个月的噩梦。

    可事实上,鬼君并不像神界传言那般貌丑不堪,反而其容貌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俊雅,红唇齿白的,一颦一笑之间就能颠倒众生。只是他性子阴冷,又长着一双能摄入心魂的双眼,所以从来没有人敢仔细看他。久而久之,便成了传言那样。

    纪樊音看着殷曦和手中的玉,冷笑一声,“青晶玉么?你想同我做交易?这代价……不知你愿不愿意付了?”

    “那也要鬼君说出来才知道”,殷曦和气定神闲地理着袖子,笑咪咪地看他。

    “你随我来。”纪樊音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殷曦和拍了拍殷少晨的手,转身跟上。

    少卿站起身来,对着殷少晨一笑,“到寒舍歇歇脚吧。”

    纪樊音带着殷曦和来到酆都外的癸楼前站定,眉一挑,眼神戏谑,“你要找的人叫什么?”

    “……”,殷曦和一愣,“夏知年,也叫刘未。”

    她想起了那日白玄坐在茶摊上对她的那些话,“兰西二王子夏知年,百年前因历劫下凡,成为凡间一位名门公子,叫做刘未,还未弱冠便生病去世。可之后,这二王子并没有回归兰西,而是失踪了……兰西找了他这么年,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消息。”当时她还笑问白玄,“魔君大人专程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告知我此事?”本以为白玄会否认,熟料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认真的回答道:“是,我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鬼君听到那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笑了笑,低眉看着脚下,“你找他做什么?”

    “若说为了一个承诺,鬼君大人可愿意让我进这癸楼?”殷曦和一手捏着袖子,举止优雅,看上去就像是一幅工笔画,令人赏心悦目。纪樊音轻笑出声,“和谁的约定?夏知年么?”

    殷曦和心里感慨鬼君大人的八卦心,却又低眉说了句,“夏久,那个人叫夏久。两天前,死在兰西与奥狄之战中。”

    纪樊音一愣,面上有些错愕,“小九?死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手心还有那温度,还能触到婴儿温软的身体……

    殷曦和有些不解,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她忽然想到,传言中纪樊音也曾是神界某王族之后,可是无人知道,他是来自神族哪一部族……如今的神族诸王室之中,并无纪姓。殷曦和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看向纪樊音,那人正看着她勾着嘴角,“你已经想到了?殷守拙和殷申那般顽固不化,竟能生出你这样聪慧的女儿来,呵呵……”

    “既然如此,鬼君可愿意让我进去一瞧?”殷曦和轻轻眨了眨眼,心中思虑甚重,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可始终抓不住那一点想法,她垂下眼睫,想隐藏起情绪。

    “让你进去可以,但你要让那个祭司留下来。”纪樊音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完双手抱臂,微微抬着下颌,眯着眼看她。

    “少晨?”殷曦和一愣,随即断然否决,“不行!绝无可能!”

    “你可想清楚了,进去一瞧便能知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你若拒绝我,那这六界可就再也没法找到你要找的人了。”纪樊音被拒绝也不生气,语气依旧平和,“不过是个祭司而已,回了西岭你再找一个便好了。”

    殷曦和神色严峻,看着纪樊音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这里进不去,总归还有别的办法。少晨是我的亲人,我断然不会因为此事将她交给你,而且我不能将她当做交易的筹码,这是底线。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以自己身边的人当做代价,不会出卖背叛他们!”

    纪樊音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是么?不会出卖亲人……呵呵,殷曦和你就这般笃定么?”

    她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坚持让纪樊音有些烦闷,隐藏了几千万年的伤痛忽然在此刻被这个少女一眼看穿,他有些恼羞成怒……挥了挥袖子,转过身去,“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滚出鬼界,否则休怪我无情。”

    殷曦和看着他低叹口气,蹲身一礼,“鬼君大人保重。”

    回到酆都城之中,一个鬼差走上前来,十分恭敬地对她说:“少卿大人说您的同伴与他在一起,请您到那日的院子找他。”殷曦和微微颔首,快步走到那日的民居前。

    推开门看到殷少晨正与他低头下棋,殷曦和走过去站在一旁观战,少卿的棋路与殷少晨有些相似,谨慎、温和且从容。少卿抬头看看她,微微一笑,“不必拘束。”

    殷曦和环顾四周,十分简单的小院,只有三四间屋子。院中除了石凳和椅子再去其他,看起来有些单调。殷曦和看着少卿,不知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包种子。

    那些种子被一方精致的丝帕包着,她仔细看着那些种子,最后挑出一颗来。轻轻抬手施法,将那种子种在小院之中。少卿看到她的动作,微微诧异,“这是?”

    殷曦和看着已经发芽的小树苗,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她心里有些同情少卿,虽然不知道他遭遇过什么,但如今看来,他并不开心,甚至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心死的颓丧感。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似乎从来没有皱过眉,即使刚刚拿着刀威胁鬼君,也是轻轻笑着。一个凡人,面对这些事情,他没有丧失理智,没有自暴自弃,还是保留着属于自己的风度。

    被困在鬼界不老不死,使他的面色苍白,又因为鬼君使用秘法将他二者的命格重叠,让这个有些单薄的男子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纵然内心同情,但殷曦和不是圣母,不可能因为他与鬼君起争执,只好在院中给他种下一棵橘树。

    “橘树,到了明年春日便能长大。我看你这院子太无趣了些,种棵树,夏日里看起来也蛮有意思的,况且一到秋冬还能吃橘子。”她笑得灿烂,就像冬日里一抹暖阳,少卿看着她冰冷许久的心脏似乎被一股暖意包裹,他的眼神里多了些真诚,“谢谢。”

    ……

    殷曦和与殷少晨离开后,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鬼君现身。他冷笑地看着少卿,“很羡慕么?当日答应我的是你,如今想反悔?”

    “鬼君说笑,既然答应你,便要恪守承诺”,少卿淡淡回答,一颗一颗地收集着棋子,“其实,没有我你也能活下去对不对?”

    纪樊音呵呵笑了一声,“那是,我纪樊音没蠢到将自己的命捆在别人身上。我只是想看看,折磨他的后人,会不会让我开心一些。”

    “那鬼君……可开心了?”少卿手里捏着一把棋子,神色怔忪,却还是一派风华从容。纪樊音摇了摇头,“并没有,每年都给你找人族来补身体,可你还是这般病弱,若是承受不住可怎么办?那我多无聊。”

    少卿一向温和的表情中闪过一丝憎恶和恨意,“我命如何,该由我自己承担。不劳鬼君大人挂心……”

    ……

    魔界夜宫之中,白玄在那日回来之后便一直休养。不料魔界几位部族首领却找上门来,此时正吵得不可开交。

    “魔君大人,您既然已经醒来,那必然要带领我等向那风尹讨回了连山灯!”一位首领留着络腮胡子,愤愤不平地说道。另一位穿着白衣的首领上前拦住了他,“哎,鱼兄,您这是做什么?魔界大人做什么,自有他的考量,况且君上刚刚醒来,还需要休养。”虽说他是在替白玄说话,可司冉却总听着这话不对味,眼角向一旁的白玄瞥去,这位主以手支颐,轻轻闭眼,似乎沉浸在什么美好的回忆之中。

    剩下几位都出声附和,有说可以派兵攻打风陵,也有说魔君大人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宜以俗事来烦他。

    白玄坐在椅子上,睁开眼,眸中没有一丝感情,嘴角微微翘起,似在嘲讽,“几位的心意,孤都知道,让几位首领费心了。”底下的几个人皆低头言不敢。白玄也不理他们,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白色瓷瓶,“连山灯丢失的时候,孤正在回川……那时,孤派了两个人来守……”他说的意味深长,眼神飘向底下的几人。

    有两个人承受不住压力,跪在地上,“君上恕罪!”白玄说的正是他们的父兄,因为看丢了连山灯,被司冉和几位长老以看护不力治罪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九转石之谜
    白玄看着他们,心里轻叹一声,他已经烦透了,语气森然道:“当日风尹即便有九转石护体。可夜宫有禁制重重,她一个神,如何冲破昔日魔君所设**阵?”他的眼神飘向跪在一旁的鱼鲨族首领,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充满嘲讽,“还不是你父亲轻易受人蛊惑,以为放了那风尹进来,便可脱离魔族身份成为神?笑话!”

    那络腮胡首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泫然欲泣。白玄的性子,说好听些是果断,其实根本就是无情。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从来不相信绝对实力之外的东西。在他出来之前,魔界乱的就像一盘散沙,若没有他那般铁血无情的手段,是断然没有可能重新一统魔族的。

    鱼鲨族曾为妖族,后来由于其首领一时意气,带着整个族群投入魔界。之后,又歆羡神界高高在上,便想摆脱魔族身份,去往神界四海。可神族向来排外,固有的神族皆是上古神裔,他们可以接纳修为仙的人与妖,却绝对不会接受魔族。最后这鱼鲨族的首领将神界女娲传人风尹放入夜宫,祝其夺走连山灯。可风尹性子孤傲,根本就没有给他承诺,最终也不可能帮他得到神族的承认。

    因为连山灯丢失,又因为白玄彼时已经重伤,司冉代其重罚那首领。褫夺其鱼鲨王之位,命其子继位,并打回原形夺去所有修为。那一同看守的噬魂族首领本以为袖手旁观便无事,逍遥了几千年,却没料到白玄醒来之后便也撸掉了他的王位并罚去蛮荒之地做苦役,此时跪在地上的噬魂王正是他的弟弟。

    “连山灯是我魔族圣物不假,可孤也不允许有人借连山灯挑起事端”,他看着底下的几人,话风一转,“风尹拿了连山灯几千年了,也是该向她讨回来了。此事,你们谁愿意去?”

    新的鱼鲨王和噬魂王连连表示愿意,希望能借以抵消父兄的罪,白玄却看着站在一边沉默的栖佘王郅起,眼神中有些玩味,“栖佘王,可愿去一趟风陵?”

    那郅起正等白玄开口,闻言一喜又很快露出一副为君分忧的表情,“臣定当拼尽竭力,取回连山灯!”

    待他们几人走后,司冉拿了药过来,眉目间有些忧心,“君上,郅起性子暴躁,让他去恐怕不妥;而且若由他们去风陵,您醒来的事情必然会让神界知晓……”

    白玄服下药,轻笑道:“无妨,神界如今也是斗得不可开交,顾不上我们。过几日便是神界会盟,风尹必要去锦洲。那时风陵守护薄弱,以风尹的性子,是不会放松警惕的,反而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既然栖佘的郅起想去,便让他去好了……”

    ……

    虽然已经快到深夜,可西岭皇宫中的宣政殿还是灯火通明。奥狄攻打兰西的事情震惊了神界,诸国都没料到昔日繁华的兰西竟然在短短一日之内便被奥狄攻陷。天帝派了几位大臣来协调此事,最终却让奥狄与蒲路代管兰西。那日奥狄出兵的名义是兰西丞相梅策文调戏奥狄君后,其君后不堪其辱自尽,虽然被救下来了,可奥狄却无法容忍君后受辱,所以誓要讨回公道。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臣叹息道,“梅策文此人有大才,可终究却在此事上栽了跟头,终究也害了兰西。”殷曦和站在一边,轻轻垂下眼,眼睫在烛火的映照中投下一片阴影,她手里捏着玉环,出声打断,“奥狄心怀不轨已久,即便没有梅策文也会找理由出兵。如今兰西太子殉国,帝君与二王子失踪……梅策文已死,短期之内,他们不可能直接吞并兰西。如今,必须先于奥狄找到兰西的帝君或者二王子,支持其复国。”虽然她曾经也不喜梅策文,可经过那日的事情,对他有了新的看法。

    “帝姬是想插手此事?”另一位大臣忍不住问道,“可,咱们一向不愿意牵扯到这些事中。”

    殷曦和看着他们,想了想笑道:“各位都是西岭的重臣,也都清楚当日归元之乱,西岭为何是神界派兵最多的一国。西岭行事,并不是明哲保身,而是审时度势。今日我们若不管兰西,往后怕是要树一个强敌在跟前了。”她想到了那日的狼狈,眉头轻蹙,“奥狄的帝君——安平山,根本就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此人野心勃勃,行事疯狂,所以我们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几位大臣皆是羽族德高望重的老人,对于近日的事情,其实内心早已有了主意,只是等着殷曦和来一锤定音。确定插手锦洲战乱之后,气氛稍微轻松了些。

    殷曦和将一枚私章放在桌上,“德将军,寻找兰西帝君与二王子的事情便交由你去办。这枚私章给你,予你行事便利之权。”那位看起来器宇轩昂的将军拱手答诺,将私章拿在手里一看,竟是太子的印章,心里一乐,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憋着。这位德将军是孔雀之后,孔雀一族当年在与玄鸟的大战中输的心服口服,之后便成了世代守护兰西的将军。他轻咳一声,“臣还有一事相求!臣想向帝姬借给人。”

    殷曦和“哦”了一声,“你想借谁?”德将军挠了挠头,“宫中禁卫军首领,鹤洲。”

    “准你。”殷曦和答应的很爽快,转而便说起神界会盟之事。

    一直沉默的太子掌案章辞,终于有机会开口了。他本是一只猫头鹰,生性谨慎,也可以说是有些胆小。虽然自家太子有些不靠谱,但是这位掌案的业务能力却十分强大,他拿着手中收集到情报说道:“据臣所知,此次会盟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将天族编纂的神族法典推广于各族施行,届时天帝恐会施压各族。”

    几位西岭的老臣们有的面露焦虑,有的忿忿不平,一时间都看向殷曦和。这位帝姬身着深青色冠服,看起来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庞在头冠之下竟十分威严,她声音冷静,“我看难。诸部族向来不服天族,怎会施行天族制定的法典,此其一;其二是各族情况不同,根本不可能统一法典。天帝不可能不知晓这些情况,想来他有其他的打算,先是拿这个法典掩人耳目,转移注意力,其后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她一只手轻轻背在身后,“若我是他,先从哪里入手呢?”

    几位大臣皆都不语,和帝姬相处了这些年,早已经摸清了她的性子。她思考的时候,向来不喜欢别人出声。不多时,殷曦和轻声说道:“天帝年轻,刚即位之时便遭遇归元之乱。而海外十洲、神界四海,加上风陵,大多数的帝君都比他的辈分大。换谁都会自觉难以服众而不安。所以,我若是天帝,必在各族太子之位上做文章,他占着大义,若他要执意过问各族册封太子之事,咱们都说不得什么。这个……恐怕才是他的目的。”

    说着,她忍不住笑了下,“不过看到咱们西岭的太子,他定会放心了。”讨论正事还不忘黑一下自己哥哥,几位大臣满脸黑线。

    回到凝晖堂,殷朔清正在殿内等她。

    “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她给自己倒了杯水,说了半日一口水都来不及喝,此时才觉得口干舌燥。

    殷朔清讨好地看她,“好曦和,你告诉我。这次会盟必去不可么?”

    殷曦和闻言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他脸上,她声音带着怒意,“那你说,你为何不想去?”

    “我答应了齐苏,要陪她去东海。”殷朔清蹲在地上,看着就像一只等待主人赏骨头的小狗。殷曦和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殷朔清!你若是敢再玩失踪,信不信我拔光你的鸟毛?”一向温文尔雅的帝姬气得额头直跳,恨不得爆粗口。

    “我信……”殷朔清看着即将爆发的妹妹,吸了吸鼻子,“去就去,你别那么凶嘛。”

    殷曦和忽然回过味来,自己兄长平日虽然喜爱与漂亮女子嬉闹,可从来没有对谁如此上心,更别说记得别人名字。此时她竟然从他口中听到另外一个女孩的名字,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化,最终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殷朔清,“你是认真的?”

    蹲在地上的太子猛点头,毫无形象,“真的!曦和,你信我!这次是真的!”

    殷曦和看着兄长,忽然笑得无比灿烂。她走过去,俯身下去看着他说,“那你乖乖跟我去锦洲,回来之后我便求爹爹帮你提亲去!”

    ……

    风陵之中,月溶看着风尹,忧心忡忡,“大人您的身体真的不要紧么?这件事急不得,你偏不听。”

    风尹神色一冷,“月溶,我做什么还由不得你来置喙。神界震动不安,天族还在想着什么会盟,哼,一群废物。”与鬼君一战,让她元气大伤,要不是得知风陵初代祭司就在鬼界,她也不会贸然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去惹纪樊音。如今损耗了修为恐怕要过些时日才能休养好,而神界会盟却容不得她多休息。

    她拿着月琴轻轻擦着,嘴角凝着一丝笑意,“统一法典?别闹了,我风陵一向没有什么法典,好好的过了这几十万年了,难不成我们还无法无天了?月溶,此次我去锦洲,只怕会有人来抢东西,你要小心提防。”

    月溶点头回道,“那九转石你要自己带着么?”

    风尹嗯了一声,“说来也奇怪,九转石唯有遇到女娲传人才会产生感应。可那日遇到的一个神族少女,竟然让它有了反应……一时间,我竟然猜不透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与九转石有什么关系。”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九转石,“我总觉得这东西还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可翻遍了所有的书和手札,都没有我想要的答案。女娲大神的成就,终我一身都难以达到。”她的眼神中有向往,淡茶色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流光。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鬼君的报复
    因锦洲与洛洲相隔不远,是以殷曦和与殷朔清在会盟前一日才到达兰西。

    正是傍晚时分,可兰滋城中却没有多少行人,随处可见巡逻和匆忙而过的军队。街边商店的大门纷纷紧闭,平日里整洁的路面也无人清扫,到处都是残枝枯叶。

    殷朔清有些惊讶,“兰西……怎会成这样?”在他心中,兰西繁华且富庶,兰西的人们十分会享受。他们会做出最美味的樱桃馅饼,能酿出十里飘香的果酒。他们热爱生活,热爱美食,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神界最富盛名的书画大家皆出自兰西。可如今,这里一片萧条,看不到热闹熙攘的人群在画馆门口兴致勃勃地观赏画师们的新作,看不到耳边插着兰花的少女们去城中最有名的铺子里挑选新式的胭脂水粉。

    如今的兰西,人人面色凝重,就像天上压着一层一层浓重而沉重的乌云一般,压在每一个兰西人心中。

    “这边是……亡国。”殷曦和言简意赅,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在闪动。“如果寻不到兰西帝君或是二王子,那么世上便再无兰西。大约以后这里的生活又会恢复宁静,可是……亡国的烙印却会永远烙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上。他们永远低别人一头,永远无法像以前那样,自由而热情。”她不同于以往的冷淡,反而对殷朔清说了很多。

    太子静静地听着,内心却掀起了翻天巨浪。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没有考虑过身为太子他应当承担起怎样的责任。无论殷曦和如何逼他,都不能令他产生更多责任感,可如今,眼前的景象令他吃惊。再往深一想,若有一日西岭也遇到这样的事情,那……他如何面对天下羽族!如果对得起他们对玄鸟这个羽族之王的信任!

    看着自己妹妹沉静如水的面庞,他觉得自己欠了很多债……

    “如果能让兄长产生一丝想法,也就是不虚此行了。”殷曦和心中轻叹,日后西岭的帝君是殷朔清,她不可能长久地守着,若有一日她有不测,只期望殷朔清能担起重任。

    二人来到驿馆,各国会盟的帝君或是太子们皆住在驿馆。兰西皇宫留给了天族,天帝早就到了,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取消了会盟之日前的晚宴。是以一整晚殷曦和都坐在殷朔清房内苦口婆心地为他补课。

    “……总之,若天帝有任何要求,哥哥必要谨慎回答。切记万事以西岭为第一,若有不决之事,便可看长洲那边是如何行事的。”殷曦和拿着一页纸,上面记着诸国来会盟的帝君和太子们的喜好和忌讳。

    “天帝忌讳不多,只是不太喜欢别人觉得他年轻,哥哥你切记不要提到这一点。”这种外交场合,一个眼神一句话都需要拿捏好分寸。西岭几千年来从未参加过会盟,这是归元之乱后首次出现在神界众人面前,所以殷朔清的表现至关重要。

    二人说了一夜,清晨殷曦和破天荒地帮着自己兄长换好冠冕。最后轻轻拍了拍他的交领处,仿佛那里有灰尘一般,说道:“此次会盟至关重要,但哥哥也无需紧张,一切都有我。”

    少年帝姬站在驿馆门口看着殷朔清远去,端庄而沉默。眼下是淡淡的乌青,为了这次会盟,她连着几夜都没有休息。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凝聚着一道视线,转头看去不远处奥狄的帝君安平山正骑在一匹马上看着她,眼神阴翳,似笑非笑。

    她隐藏在袖中的手里正拿着玉环,这个让安平生夜不安枕的东西。想到此,殷曦和忽然心情大好,对着他露齿一笑,似在挑衅。那安平生看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可以肯定的是,兰西的立国玉环就在殷曦和手中。可西岭不似兰西,虽然长期神隐,却十分不好惹……想拿到玉环,就必须想办法。他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

    鬼界之中,少卿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禁有些疑惑,“你不是该去投胎了么?”

    那少女泫然欲泣,一半清丽一半丑陋的脸上是深深的绝望,她竟然是李芙!

    “我……我阳寿未尽,不能轮回。可是我……我却也回不去人界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呜……”

    少卿看着哭泣的少女,心底里有些同情。他是不能出鬼界了,可是帮帮这个少女,让她重新看到人界的太阳,也许能消除一些罪孽……

    二人正说着,一个鬼差走了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少卿大人,您可让小的好找。小的们为您寻来了新鲜的少男少女,鬼君大人吩咐了,一定要让您趁热吃咯。”

    正在一边哭泣的李芙闻言惊恐地看着少卿,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面貌英俊气质温润的男子竟然就是酆都城中人人敬畏的少卿大人。

    少卿苦笑一声,对她说,“我能帮你回人界,跟我来……”他走在前方,鬼差连忙跟了上去。李芙颤抖着,最终一想反正自己也是鬼,还能坏到哪里去呢,便跟了上去。

    回到自己的院中,少卿就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才不过总角豆蔻之年的孩子被五花大绑的仍在地上……看着他们眼中的惊恐,少卿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初见殷曦和时的样子。

    年少的女子,穿着一身宽袍广袖的绕襟深衣气定神闲地走在阴森的酆都,深蓝色的衣面上绣着一朵奇云,左右两边袖子上则是银丝绣上去的仙鹤,整件衣服华丽而隆重。少卿有些好奇,他死之前的人界,已经很少有女子再穿深衣,难道如今的世间又开始流行起了么。女孩容颜沉静,没有丝毫的不安或是惊恐。只是看到巡逻的鬼差之后才屏住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看着她这样子,少卿觉得有些可笑,看她躲藏在阴影处,竟然忍不住出手相助。她一开口,少卿便知这位不是凡人,身上充沛的灵气与神力都告诉他这位少女是个神。

    自卑又自傲如他,少卿下意识便想远离她,可又忍不住被她吸引。她清澈的眼神,隐隐透露出来的善意都让少卿忍不住想多看她一眼。他自己曾经也是神族,可如今却记不大清在神界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的祖辈们欠了鬼君很多,所以才会留在鬼界赎罪,可究竟是赎罪还是沉沦……他看着地上的少男少女,心中已经有些麻木。

    看起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族,其实有很多禁制。比如不可插手人界之事,不可肆意杀人,不可阻挠其他族类修仙……其中还有一条,便是不可吃荤。神族向来讲究清净,崇尚吸收日月精华,而不是吃饭,神族认为五谷都是浊物,而吃荤更是不可宽恕的行为,在他们看来那是极其堕落且肮脏的,与魔无异。可鬼君,明知道他是神,却强逼着他以生吃活人心脏饮血来续命。

    少卿知道自己肮脏如尘土,他看到殷曦和,就像看到了梦中家乡海边的日出,生机勃勃,光明高贵。少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神界,自他吃了第一个人之后,他就已经入魔……有朝一日,必遭天谴。

    李芙看着这个男子,不明白为何他身上有一种巨大的哀伤,这种情绪强大到站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感染……她忍不住皱眉,哀到深处便是怨恨,回忆起死前父亲说过的话,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血亲要烧死他们!怨恨深深刻进她的心里,眼睛里渐渐开始弥漫起一层血色。

    少卿拍了拍她,“别怨恨……好好活下去,别恨……”他抬手掐诀,“我助你回阳间,你的肉身已坏,便只能附身与别人的身体。记得,好好活下去!”

    李芙身上渐渐起了一层淡淡的光芒,之后便慢慢地消失了……

    少卿强忍着咳嗽的**,走到那对惊恐的少男少女面前,轻轻抬起了手,“我会很快的。”话音刚落,那男孩的胸前就出现了一个洞,他的双眼瞪得如铜铃,还没有出声,便已经没了气息。

    那女孩看着少卿生吞了心脏之后便再也忍不住,转头吐了起来,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恶心的。他蹲在她身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不住……”

    片刻之后,院中只剩两具干尸。

    纪樊音蹲在墙头,懒洋洋地说,“你现在真是越来越顺手了。哈哈……神族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和我一样肮脏!”

    少卿的嘴角还有一丝血迹,他的眼睛赤红,瞳孔失去了焦距,身上渐渐散发出一股怨气。纪樊音眯着眼,“啧啧……这是要入魔啊,哈哈哈哈,纪如茵你可曾想过自己爱护的后代也会变成你所憎恶的模样!哈哈哈哈……你怎么死得那么早!你应该看看啊!哈哈哈哈!”

    “你……就不能放过我么?”少卿听到他的笑声,渐渐回神。

    纪樊音跳下墙头,没有用任何法力,用尽了力气捏着少卿的脖子,声音中满是恨意,“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我这神不神鬼不鬼的样子便是他们害的!所以我也要让他们,让他们那些只知享受安乐的神们尝尝我曾经所遭受过的一切!”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上古往事(上)
    被鬼君掐住脖子,少卿只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缺氧之后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被纪樊音掐死的时候,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说道:“终归,我们都是做错事的人。你何苦要这样对他?”

    竟然是长居癸楼的青华老人!她拄着一把拐杖,站在院门口,看着鬼君和少卿。鬼君手一松,少卿捂着脖子拼命地咳嗽,苍白的脸因为咳嗽出现一丝红晕。

    纪樊音掏出一方丝帕擦了擦自己的手,看着青华老人,目光中没有一丝感情,“阿青,你知道我有多恨。”

    老人微微躬身,“一时一刻也不敢忘,只是鬼君如此……究竟是在惩罚别人还是……自己?”纪樊音闻言苦笑,转而又变成大笑,笑声中的悲怆凄凉让少卿忍不住转头看他。

    “纪如茵,你害我至此,究竟……是为了什么?”昔日阴冷诡谲的鬼君大人,此时身上竟有了些少见的迷茫。

    ……

    独坐在兰西驿馆之中的殷曦和,手里拿着一卷书,另一手轻轻敲着桌子,嘴角微笑,“纪如茵……纪樊音,你们是什么关系?”第二次见到鬼君,她便在他身上留了点小东西。两次探访鬼界,总让她觉得鬼君身上的秘密应该很有意思,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是这次心底隐隐约约觉得兰西和鬼君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所以她便趁鬼君不注意,在他身上施了些法,让她能更清楚地听到他的动静。因为这法术是殷曦和与生俱来的的能力,所以即使纪樊音法力强大,也无法察觉。

    她将书翻来翻去,无论怎么想,记忆中都没有纪如茵这号人。只是……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忽然,她眼前一亮,兰西开国女帝名为夏如音。不同姓,只是同音,那这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兰西皇宫之内应该就有关于女帝的记录,可现下神界诸国帝君太子皆在皇宫之内,除这些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纵然殷曦和贵为一国帝姬,也因为她不是太子所以不能直接参与会盟。

    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便起身前往鬼界。神魔二界不通,唯有人界不周山是通向魔界唯一的路。而鬼界则是一个独特的存在,除了神界,可以从任何一处进入。

    但这并不意味鬼界十分好入,妖界通向鬼界的入口唯有妖死去之后才可进入;魔界与鬼界则有一条最快的通道,其实留在鬼界的鬼魂到了一定阶段,便可重新修出肉身,到那时,已经分不出魔与鬼的区别来。是以凡间的人们都以“魔鬼”统称他们。人界与鬼界的连接处则是丰都,通过忘川河就可以直接到达鬼界酆都,然而这条路则是最危险的。不说忘川河之下有多少冤魂枯骨,凡过往之人都会被那里冲天的怨气所影响;而河两岸的彼岸花则会迷乱心智,让人陷入癫狂。最后到了鬼界,便是酆都城,那里有大批守卫和鬼差,但凡擅闯之人,立刻会被鬼君所设的禁制打得魂飞魄散。

    纵然神族法力高深,却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会毫发无损的通过这条路。可殷曦和敢,她长了几千年最大的优点就是胆大,殷朔清曾笑骂道,“曦和你浑身上下只长了两样东西,一是心眼,二是胆子。”其实,这大概与她自身的特质有关。自小她就不怕痛,或者说她压根不知道痛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小时候顽皮,和殷朔清在早朝的时候,拔了孔雀将军的尾羽,被殷申追着满皇宫跑,最后拿鞭子抽他们时,殷朔清哭的惨绝人寰,只有她笑颜如花,“爹爹,好玩!”直气得殷申绝倒。

    她轻车熟路不过三盏茶的时间,便到了酆都城。鬼君似是早已知晓她要来,站在城门处将手笼在袖中,表情十分严肃,“曦和你这是拿鬼界当你家大门了?”

    然而殷曦和比他还要严肃,“岂敢岂敢,只是许久不见鬼君,甚为挂念。”

    向来在口舌上没有输过的鬼君竟然有些被她呛住,看着这个年轻自己许多的后生,他忽然生出许多感慨,曾几何时他也是神族的有为青年。若不是那件事,怎会沦落至此。

    “哼,我区区一个鬼,不敢劳帝姬挂念。”心里想到旧事,嘴上难免讽刺一下。殷曦和面色不变,“我从来没有认为鬼和神有什么区别。六界之中妖也好,神也罢,魔鬼人仙,不都是天道之下最寻常的存在么?鬼君大人长我那么多岁,想来这些道理比我参悟的透彻。”

    纪樊音一怔,从上古至今,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难道六界之中最高贵的不应该是神么?他们是天之骄子,有着出众的容貌,优雅的气质,动辄上万年的寿命,不凡的法力……他们目下无尘,从来未将其他族类放在心上,认为这些不过如蝼蚁一般……甚至认为食尸饮血的鬼族肮脏不堪……他以为殷曦和不过是随口一说讨好她,可看她的目光,清澈没有杂念,说话的时候,流露出来的是真诚之意。

    隐在一边的白玄听到她这番话也是惊愕,魔与鬼为何讨厌神族,只不过是畸形的自尊心下的自卑。他所认知的神族,都是高高在上,向来不屑于看他们一眼的,可这个年少的神女,竟然这样平静地说神魔鬼没有区别。他本是来此继续寻找关于自己身世的秘密,只是还未进酆都,就看到远处信步走来的殷曦和。

    鬼君沉默许久,最终语气缓和,问道:“你来此作甚?”

    “夏如音。鬼君大人可还有印象?”殷曦和在赌,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纪樊音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夏如音?呵呵……”他笑着看殷曦和,“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可有回报?”

    殷曦和想他看去,鬼君笑得意味深长,“留在鬼界陪我,做我的君后可好?”

    暗处的白玄心里猛地一惊,看向殷曦和。那年轻的帝姬理了理袖子,神色淡淡的,“不好。”她心里已经明白纪如茵就是夏如音,和鬼君有深仇大恨的那个纪如茵。

    “为什么不好?你不是说神魔鬼没有区别么?说到底还是嫌弃这里……哼”,纪樊音冷笑。殷曦和轻咳一声,“我都能喊您一声爷爷了,我父君见你都要喊世叔。若我真成了你的君后,那你该喊我父君作爹爹了,岂不乱了伦常?”

    跟在白玄身后的司冉拼命憋着笑,这帝姬也是个妙人。纪樊音闻言放声大笑,“哈哈哈,殷曦和……神界那些老顽固究竟是怎么养出你这样一个性子来?”

    他转身走向忘川河,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来,对着身后的殷曦和挥了挥手,少女便走上前去跟在他身边。白玄拎着司冉,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这一次,鬼君异常的温和,从他平静地讲述中,殷曦和听到了许久许久之前的一段故事。

    上古时,诸神出世。纪如茵也是其中之一,一个人长在昆仑山之上,无名无姓,直到遇到他,纪樊音。

    纪樊音乃是这些上古神祗中颇有名气的一位,只因他十分天才。这种天才表现在他对任何法术的领悟上,那时的神族,学习法术不像如今都有名师指导,大多都是在四处征战中领悟到的。纪樊音就像一个变态一样,不管学什么,都非常快。到了后来,已经是打遍神族无敌手。

    后来,他就四处行走。彼时,还无六界之分,天地之间有四海,四海之中有东西两块大陆。除此之外,四海之外还有十方大陆,后来被神族称为十洲。渐渐的,大陆之上有了居民,神妖魔混居期间,十分混乱。

    这些大陆被这三族折腾的乌烟瘴气,每日都是混战,最终天被撞出一块大洞,天地告急。如今的天族,也是当日的伏羲大神将神族联合在一起,群居于十方大陆之上的锦洲以抵抗外族并想方设法填补漏洞。

    对于天上的大洞,女娲大神忧心忡忡,便以自身元神为祭,沌入传说中的虚无幻境之中寻找解救之法。众人都以为女娲大神就此寂灭之时,她成功回归。取天梯山之上的五彩石,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最终炼成女娲石补上了那洞。补天之后剩下的五彩石被她制成手链,封入自己的灵力成了神器——九转石。

    之后,她又在东西两块大陆上,捏土造人。人族就此诞生,他们散居于这两方大陆之上,成了六族之中看起来最弱小的存在。寿命短暂,力量弱小,灵力低微,但却又继承了女娲大神的智慧,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人族的出现,似是偶然,却又是天意之下的必然。人族的诞生,伴随着疾病、死亡,也伴随着鬼界的出现。人死之后变成了鬼,渐渐形成鬼界。那些鬼有的可入轮回,有些则消散于天地间。人界智慧出众的人们,则修成正果,或为仙,或为其他智慧的化身,由他们来守护或惩戒人族。

    再到后来,又过了几万年的时间,寿命长久的妖族惊恐地发现,原来妖也会死亡,死亡之后也会变成鬼。

    这时,六族才意识到,寿命长久并不意味着永生,神魔二族也不知道自己的寿命究竟有多长。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上古往事(中)
    鬼界出现之后,大部分妖族去了西方大陆并在那里定居,渐渐形成妖界。而剩下一些妖族则散居在东方大陆之上,和人界混居在一起。可是,人和妖越来越多,而土地则是固定的。渐渐的,人妖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人族和散居在人界的小部分妖族起了许多次冲突,抢土地、抢水源,几乎每天都有交战。

    女娲大神补天之后,神族诸部开始散居于海外十方大陆之中。可除了锦洲之外,其他地方都被魔族占领。于是这十方大陆也开始了神魔之间的混战。是以,旷日持久的人妖神魔之“百年战争”便这样开始了。

    后来的神族史中,将其称之为神族“立族之战”,只因战争结束之后,神魔二族彻底分裂。神族打赢了魔族,将其赶出了十方大陆,自此十洲诞生,神族诸部族开始定居于四海十洲,各部尊天帝为神族元首,天族长居九重天。而地位特殊的女娲一族却留在东方大陆,人界所在的地方。

    百年战争中,锦洲成了三个国家;九尾狐、狼族等兽族居于长洲;羽族则统一尊玄鸟为帝,是神界之中最为团结的一族。

    这段历史,对于神族每一个识字的人来说,都不陌生。殷曦和当初看书时,便有疑问,既然当时神魔二族实力不相上下,那神族究竟是如何打赢魔族的?毕竟书上只有寥寥数语,并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于是便去问自己的先生,那只白头翁摇头晃脑地说了一个上午,先是追忆羽族先祖如何创功立业,而后歌颂初代天帝伏羲大神与其妹女娲大神对神族的巨大贡献,最后总结说:“我神族乃天命之子,诸位上神法力高强,自是那些无知魔族不可相比的。”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令殷曦和满意。可后来,别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个问题就逐渐被她遗忘。如今鬼君提起来,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疑惑又出现了,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实力均衡的神魔二族最后出现那样的结局。

    心中想着,便不由问了出来。纪樊音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呵呵,你真以为神族能打败魔族?”

    跟在身后的白玄暗暗点头,那自然是不可能……当年若不是西岭君后祭出自己元神,他也不会重伤,那归元之乱是不是现在这种结局就很难说了。

    殷曦和心中一跳,有丝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难道……神族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纪樊音笑了笑,“你可知?曾经神魔之间是可以通婚的?”他走到忘川河边站定,笑着说,“六界不可通婚,是百年战争之后才有的规矩。那时候六族之间已经有了界限,神族自比天之子,自是不肯让‘低等’种族来侮辱自己的血统。”

    殷曦和愣了一下,听一个上古活化石讲历史比看史书要生动多了,也更能让人信服。“这……和那场战争有何关系?”

    “我曾经有个朋友,她很美,名叫星辰。她是一只雪狼,聪慧善良,最终嫁了一个魔族之人,可我并不知道那个魔族是谁……”,纪樊音回忆起曾经,眼神中有一丝温暖,说起这个人,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殷曦和听得出来,纪樊音对这个人只是欣赏,并无男女之情。

    “后来,她耗费尽了心血救了魔族,却也最终消散于天地之间……害死她的人里,我也有份”,纪樊音自嘲地笑笑,“后来,我就听说神族将她和那魔族的后代废除神籍,赶出神界。我就再也没见过那孩子了……”纪樊音看着殷曦和,“其实神族也有好人,你爷爷就挺好的。可惜……”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殷曦和越听越觉得不对,当年一定发生过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神族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鬼君轻笑,眼前忽然出现那个人的面容,纪如茵。

    ……

    昆仑苍茫的天地之间,一个雪白的身影独自行走。大雪纷飞,落满了她的全身,她也不管,只自己走着,不一会便成了一个雪人。

    纪樊音正一个人飘荡在昆仑之上,看到这人,被吓一跳,“呵,雪人成精了!”

    那人站定,一双幽黑的眼睛看着他,不言不语。纪樊音才意识到,这也是个神。他顿时好奇,这是他来昆仑之后遇到的第一个神,不,准确来说是第一个活着的生物,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摇摇头,眨了眨眼继续看着纪樊音。

    “你一直住在昆仑么?你从哪里来的?”

    那人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纪樊音忍不住扶额,“你会说话么?”

    那人看着他,张了张嘴,发出两个很生涩的音节,“……说……话?”

    仅仅两个词,却开启了她与纪樊音后来所有的恩怨情仇。无数次午夜梦回,纪樊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当初从昆仑将她捡回来。

    那女子诞生在昆山,无父无母,自然没有人教导她,也没有人与她交流。就这样如野人一般活了几千岁,遇到了纪樊音。

    他给了她姓,随了他姓纪。又给她起名,喊她如茵。教她法术,教她读书写字,教她神界礼仪,教她所有他会的。

    他们兄妹相称,可纪樊音总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个女儿。纪如茵很聪明,这一点很像他,什么东西一学即会。最后,纪樊音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她了。

    适逢神魔混战,那时天上的洞还没有补上,天地之间一片混乱。纪如茵时常飞出锦洲,四处寻找妖魔捕杀。她法力高强,又生性好强,自是不会轻易受伤。

    只一次,她遇到了那位传说中魔君,被他打断了两条腿,扔在北海之上的一个小岛,几乎没了半条命。之后,她遇到了夏衣清,神界一个小部族的首领。夏衣清救了她,那个时候,她想到过纪樊音,可是她等了整整三天,纪樊音都没有出现,反而是夏衣清救了她。最终,她和夏衣清成婚。

    这个结局让纪樊音有些郁闷,明明是自己捡回来的小姑娘,怎么一夕之间便嫁给了别人,于是怎么看夏衣清都不顺眼。挑剔他面相太过刻板,眼神不稳,继而说人家心术不正。

    纪樊音一生长处很多,可唯独不擅长相面与卜卦,唯独看这么一次,还看准了。

    女娲大神回归神界修补了天洞之后便隐居休养,首任天帝也因为保护神族而受了重伤,没过多久便寂灭了。

    纪樊音看到,便偷偷琢磨起了永生之法。他很聪明,偷偷修炼自己琢磨出来的法术略有小成。可他的动作没有瞒过纪如茵,她笑着问他,眼神明亮:“音哥哥,你练的这个究竟是什么啊?可不可以教教我啊?”

    纪樊音那时还没有把握,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法术究竟有何用,我也不清楚。待我成功之后,再教你吧。”

    纪如茵撅着嘴走了,回了家,与夏衣清说了。夏衣清一直不喜纪樊音,所以便对纪如茵说:“他是不想教你才对你有托辞吧。毕竟你如今已经嫁人,他总要防备着些的,再说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总要给自己留些后路。”

    纪如茵听了,将唇咬得渗出了血,心里凉了下来,“我又不是别人,他为什么不教我!哼……”

    纪樊音还不知晓,他爱之宠之的小妹妹,已经被另一个男人挑拨得恨他入骨。

    殷曦和站在他身侧,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如何安慰他。可纪樊音却笑了,“小曦和,你是打算安慰我么?”

    被他的称呼雷了一身鸡皮的殷曦和清了清嗓子,“后来,她成了夏氏如音,成了兰西的开国女帝。可你呢?你究竟为何会来此?”

    纪樊音忽然皱了皱眉,厉声喝道,“谁?出来!”

    身后一阵小动静,司冉弓腰低头,他前面站着的正是魔君白玄。

    殷曦和一愣,看着白玄眨眨眼,还没等纪樊音说话,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玄微笑,抱拳给殷曦和算是行礼,“有些疑惑,想请鬼君解惑……”

    “啧啧,白玄呐。你还没死呀”,纪樊音一笑,“想来鬼界,何必如此鬼祟,不是你魔君的风格啊。”

    白玄实在不好意思说是看到殷曦和才躲起来的,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便岔开了话题,“不知帝姬为何在此?”

    “有些旧事,想请鬼君大人解答,看来我们是同样的目的”,殷曦和伸手轻抚垂在耳边的青丝,“还请魔君大人稍等,我问完便走。”

    纪樊音看看白玄,又瞥一眼殷曦和,笑得意味深长,对白玄说道:“你想问什么?”

    “听闻在鬼界之中能看到许多人的前世和未来,所以想来此处找一找心中一直寻求的答案。”白玄沉声答道,又继续说,“不知鬼君,可知一个叫星辰的女子?”他在听到鬼君说起星辰之时,心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对童年的记忆模糊,只记得自己母亲的名字之中,有一个“辰”字,所以再也忍不住,消去隐藏,出现在纪樊音面前。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上古往事(下)
    鬼君闻言忽而一笑,“星辰?”

    他怎么会不记得,星辰是他的至交好友,性子活泼,最爱热闹。如果说纪樊音在法术的修炼上是变态级别,那星辰就是变态之王。

    无论任何法术,只要被她看过一遍,便能分毫不差地学会。这样天才的一个人,自然被众人瞩目。第二位天帝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发现星辰的能力之后便许她极高的位子,只盼她能为天族效力。

    然而星辰性子洒脱,一生不爱受羁绊。遂拒绝了天帝的邀请,而是每日游走于天地之间,最终遇到那位魔族。

    纪樊音听星辰说起过他,二人相识的最初很俗套。神魔一见,分外眼红,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那魔族法力与星辰不相上下,但很快他就发现一个问题,无论他用什么法术,星辰都能立刻复制出来。

    最后,那魔族打累了,摆了摆手向她求饶,他从未见过如此变态的对手。星辰也不是什么凶狠之人,她停了手坐在地上,掏出一个葫芦瓶与那魔族对饮。

    星辰最终嫁给了那魔族,他们邀了纪樊音喝喜酒。可纪樊音那时却陪着纪如茵去寻什么七星葫芦而错过了婚宴,最终他也没见过星辰的夫君。

    白玄默默地听着,心中忽喜忽悲。欣喜的是,从他记事起,便不记得父母,如今竟有了生母的下落。他自小就流落在魔界,无人教养。受尽了冷眼和欺辱,只因他奇怪的外貌。小时候,他的修为和法力还不够,不能完全隐藏起自己的真身,所以虽有人身,却顶着一双狼耳和狼尾。

    照理来说,魔界之中,有各式各样的奇异人种。可白玄不仅外表奇特,更因为他身上一半纯净一半邪魅的血统造成了他奇异的气质。有些嗜血的魔族都认为他是神族的孩子,可他赤色的瞳孔,和狼人的外貌无一不标志着这是一个真正的魔。他们看他无依无靠、孤单一人便想吃了他补身体。

    可白玄天赋异禀,学法术无师自通。所以即便那时候吃尽了苦头,可还是能保自己性命无虞。

    他总算明白自己无比强大的天赋是从何而来……就是他从未谋面的母亲。谁能想到,身为魔君,挑起神魔两族大战的自己竟然有一半神族血统。

    纪樊音很耐心,也许是回忆起旧友让他卸下了周身的戾气。他看着白玄,眼神闪烁,“你就是星辰的孩子吧?”

    白玄无语,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殷曦和,不由得好笑,忍不住逗她,“帝姬有何高见?”

    “这是魔君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殷曦和面带微笑,可紧接着又忍不住问纪樊音:“兰西立国,可与这些事有关?这位,咳……魔君大人,既然是神族后裔,为何会……”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纪樊音的冷笑。

    “那些人对星辰做了那样的事情,又怎么会看着她的孩子让自己的良心受煎熬?”纪樊音眼神中的恨意惊到了殷曦和,鬼君的狠戾又重新出现在他身上。“我说错了,那些人……怎么会有良心?”

    女娲补天之后,锦洲成了六界之中最繁华富庶的地方。一时之间诸多部族都想争夺这块地方,天族不愿让刚刚宁静的神族再度发生冲突,便以身作则离开锦洲去了九重天之上。

    羽族则表示洛洲更适宜,第二个离开。渐渐的,其他神界部族也离开了锦洲。留下的,只有一些散居神和今日锦洲三国的先祖。

    夏衣清在纪如茵的协助之下,以锦洲最美的兰河西岸为国,国名兰西。彼时,神族大部分部族只尊自己首领为王,不敢称帝,以示对天帝的尊敬。

    可夏衣清在兰西立国之后,还有一个纪樊音在身后。纪如茵四处游说之时,便祭的是纪樊音的名头,是以兰西人都只知纪樊音,不知兰西王。纪樊音那时生性散漫,每日里都在琢磨自己的永生之法,丝毫没有顾及这些。

    他信任纪如茵,甚于自己生命。可有时候,你永远也不知道,昨日还与你情深意重的人,会不会在第二天捅你一刀。

    纪樊音越来越痴迷于法术的修炼之中,常年在山洞之中闭关。兰西王励精图治,兰西日益繁荣,成为三国之中最强大的一方,吸引了无数散神前来。一时之间,神界瞩目。纪樊音渐渐被人遗忘,当然他自己也从没在意过这些。可这个人始终是夏衣清心中的一根刺,扎得他每日每夜心口流血,偏见助长了仇恨,即便他被尊为明君却也不能遮掩内心的阴暗,仇恨遮蔽了他的双眼,让他最终恨不能将纪樊音食肉饮血。

    纪樊音修炼略有小成,心中激动不已。出了关便去找纪如茵,将所有修炼的心得都告诉了她,“阿茵,待我真正成功那一日,我们一起修炼,以后便能长长久久了!”

    正巧,夏衣清在门外,听到这番话更恨纪樊音,转身离去。他没有听到纪樊音接下去的话是,“等你和那个方块脸生个孩子,再生个孙子,孙子再生孙子,无穷尽!”

    纪如茵笑着答好,“那你可得帮我们给孩子取名。”

    “若你们生个女孩,就叫夏久……期望她长长久久,平平安安,一声顺遂。”纪樊音手里捏着一块玉环,看上去精致莹润,灵力充沛。

    殷曦和看着鬼君,眼神微悯,似乎预见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纪樊音看到她的样子,笑喷了,“小曦和,你做什么那样的表情?我很可怜么?”

    “哎……这世上,从来不缺见色忘义之人。”殷曦和低声叹气……她年少老成的样子,逗得纪樊音眼泪都出来了,他笑得弯下了腰,“曦和啊,你才多大,哈哈……我教了她那么多,唯独没有教过她情义。都是我的错!”可殷曦和却冷眼看着他,以笑言悲,任谁都能听出鬼君笑声中的哀意。

    纪如茵将永生之法的修炼秘诀一字不差地说给了夏衣清,夫妻二人开始同时修炼此术。

    可就在纪樊音法术修为突破了一重境界之后,他发觉了这永生之法的缺陷。可以说,这是一个致命性的漏洞。那就是,修炼此法到后期,会以燃烧灵魂为代价,那么最终灵魂将会被燃烧成灰烬,只剩下一个不死不灭的驱壳,那这与死亡有何区别。纪樊音追求的是灵魂的永生而非**,固然两者都很重要,但是他认为,灵魂死了,徒留肉身也没有用,所以便将这破绽告知纪如茵。

    可夏衣清却认为这是纪樊音不让他们修炼永生之法才故意说有漏洞,他不相信纪樊音,便固执地坚持了下去。

    然而,神魔之间矛盾越来越多,许多地方的神魔都战得昏天暗地。唯有锦洲,还算太平。纪樊音发现缺陷之后,便放开了这个法子,转而去帮着自己的老朋友玄鸟和魔族打架。

    而留在兰西的夏衣清则渐渐得发现不对,可待他欲停下修炼时,法术已经开始反噬他的灵魂。此法修炼到此阶段,已经由不得他结束了,要么永生不死,要么魂飞魄散……

    可最终他没有成功,在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夏衣清疯了。纪如茵心急如狂,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纪樊音。不过三年时间,夏衣清最终被法术燃尽灵魂,彻底成了一具没有任何灵魂的**。

    仇恨的种子早就被夏衣清埋入纪如茵心中,此时如荒火燎原,烧尽了她和纪樊音往日所有的情分,也烧尽了她心中残存的良知和理智。

    神魔之战进入了一种微微持平的僵持阶段,神族各首领整日待在天上相商如何能够彻底战胜魔族。此时,女娲族的大祭司则拿着九转石上天,说她有办法。

    待在洛洲的纪樊音不知道,被他废弃的法术已经悄悄开始在神界流传。可上古神族中能人不少,有几个就发现了此种法术的致命缺陷,遂下令禁了这个法术。之后便上报天帝,希望能彻查此事。纪如茵也在场,她站了出来,言明最初修炼此法的是本国的纪樊音,希望天帝能严惩之。

    而那位女娲族大祭司所说的法子便是,集齐神族几件神器,排以阵法,以此来改变日月星辰所运行轨道,引起一种能够毁天灭地地力量。这些上古神器,都是倾尽几位上古大神之力所造之物,如果用神器排阵便可开启一种神魔之力都无法阻挡的毁灭之阵。

    凡入阵者,无论人妖神鬼魔,皆会被此阵打得魂飞魄散。

    女娲族大祭司说完之后,便走了……回到风陵,跪在女娲神像面前,哭得泪流满面,“大神,违背您的意愿实非青华之意。可神族如今,子嗣凋零,上古大神一个个寂灭,连您……我不能眼看着,无止境的战争……若有报应,就全落在青华一人身上吧!”

    面对这样能将魔族一网打尽的好方法,神族首领皆都赞同。唯有青丘长洲与洛洲西岭反对,玄鸟殷守拙反对道:“神魔虽然对立,然而此阵终究有违天道,杀生太过。二则,此阵法威力巨大,若用不好则有可能危及六界,我神族也讨不到好啊。”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神龙之光
    可一两个反对的声音,并不能阻止神族剿灭魔族的决心。

    几位上古大神将连山灯、昆仑镜、伏羲剑、定魂珠以及青晶玉布置于四海之中,由此便启动了六界中最为残酷的天地大阵……

    殷曦和听着,脸色越来越苍白。西岭作为青晶玉的守护者,她当然知道将神器排成阵法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她昔日深信而敬爱的诸位神族长辈,竟然在许久之前做出过这样疯狂的事。

    她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最后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后来呢?”

    纪樊音良久无语,“后来……你说呢?”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殷曦和,“你是个好孩子,既然问完了,便走吧……”

    明明还没有说完,殷曦和腹诽,看着鬼君犹豫半晌,最终没有摸出那枚兰西玉环。歪着头看白玄,“魔君大人也一起走么?”

    白玄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

    他们离去之后,青华老人出现在鬼君身后,她苍老的容颜下,是一颗疲惫的心。

    “你心软了……”她笑了一下,“我还以为自那件事之后,你再也不会动心。”

    纪樊音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而近乎透明的指尖,“我从来没有动心过。纪如茵,我一直当她是亲妹子。”

    青华老人叹了一口气,“当初也是我害的你,是我违背了对女娲大神的誓言。如今落得如此结局,也是我咎由自取。”

    纪樊音猛然转过身来,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该落得如此结局的——是他们!那些机关算尽、满口大义骨子里却黑透了的混账们!”

    “我说不过你,只是如今的神族都不是他们了。其中也有良善之辈,包括刚刚那个小丫头。我竟然没有想到,女娲大神当年的预言,竟然应在她身上。”青华握着拐杖,另一手抬了抬似是想阻止他。

    “他们借着祖辈们当年的‘功德’活得逍遥自在,只是不知道,如今的神族可否有那本事……”纪樊音语气平静,微微眯起的眼中是无尽的恨。

    ……

    白玄与殷曦和顺着忘川河走到了人界丰都,他看得出了,此时她的心情不佳。

    “你很难过么?”白玄微微侧头,身边的少女摇了摇头,“不是。我很难说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当日西岭与你战斗,用过乾元阵,也用过绝杀阵。”

    她转过身看着白玄,眼神里有一种悲伤,“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了西岭,也许我也会和青华祭司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而事实上,我也做过这样的事。不久之前,我就对奥狄大军用了绝杀阵。很难说谁对说错,只是我有些难以想象,会不会有朝一日我会轻易做出这样的事情而内心没有一丝不安……”

    她一向喜欢自己琢磨,可现在对着白玄,竟然毫无顾忌地说出内心所思所想。看着他高大而挺拔的身躯,殷曦和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曦和,我从小便长在魔界。那里不似神界,有的只是不停地争斗和冲突。”白玄轻笑,“被我师父捡回去之前,我一直流浪。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活,不知道每日这般疲劳奔波究竟是为何……”他静静地诉说,殷曦和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魔君昔日竟会厌世。

    “后来有一次,我坐在一棵树下歇息。却发现坐下之后就再也不想动,不想吃不想说话不想躲雨……就那样静静坐着,全身就像是被下了禁咒一样动弹不得,没有一丝力气。”二人沿着忘川河,边走边说,“我以为自己中了法术,却发现其实只是自己没有力气,整个世界在我眼里都是黑的。那个时候,真的活不下去了……”

    殷曦和停下脚步,看着白玄的眼神相当复杂,就在刚刚她竟然对他有了些许怜悯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觉察到自己的心意殷曦和被吓一跳,那一丝难以琢磨的情绪又弥漫开来。

    看到白玄询问的目光,她摇了摇头,快走两步跟上他。

    白玄继续说,“可那个时候,我已经连死都没有力气去做了。于是,就想着饿死自己,我在树下坐了三个月,最终遇到了我师父。他带走我,教导了我一年,便消失了。”

    殷曦和轻声问,“那你现在,还会这样么?”

    “不会”,白玄抬头看天,“自从遇到师父,便好了很多。再也没有去想过那些问题,直到后来看到魔界战乱不休,诸多子民,流离失所便下决心要结束这样的局面。

    白玄停下脚步,手里拿着那只白色的瓷瓶,想递给殷曦和,“曦和,你年少早慧,年幼时又目历经归元之乱,所以会多思。这并不是坏事,反而会让你比旁人多了几分稳重,可思虑太过……”他咽下了后半句,思虑太过为早夭之相。看着这个面容沉静的少女,他不忍心诅咒她。内心最深处只盼着她能快乐无忧地长大。

    “……那个,送你了”,殷曦和深吸一口气,并没有接过瓷瓶,“我自小就异于常人。所以,我不爱说话,也很难亲近别人……思虑太过……”她抬起头长出一口气,似是吐尽胸中郁闷,“对我来说,思虑才能让我安心。”

    二人正说着,旁边一个小孩的大哭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指着忘川河大哭着喊道,“妹妹!妹妹——”一旁在忙碌的人们听到喊声皆都跑来看,只见昏黄的河水之中,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在挣扎摇曳。

    众人大惊,忘川河是丰都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只因这是引渡之河,其中怨魂厉鬼无数,没人敢靠近,生怕被水鬼拉进去当替死鬼。那小孩定然是贪玩才会掉了进去,看着小小的身影在波涛之中翻覆,犹如惊涛之中的一朵小花,坐在岸上的小男孩大哭着,“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啊!求求你们了!”

    众人皆叹气却无人敢下水相救。

    殷曦和抬手,却犹豫一下,就看到身边的白玄轻身飞向那水中的女孩,轻轻一提就将她拉进怀中抱上案来。

    那女孩面色发白,全身已经湿透,手腕上可以看到许多青红的指印。白玄伸手一探,小姑娘已经没了气息。男孩扑过来,使劲摇着她,“妹妹!阿妹!你快醒醒!醒醒咱们回家啊!”

    而地上的女孩没有一丝回应,只静静躺着,只有男孩凄惨而绝望的哭声。

    殷曦和右手轻抬,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白玄瞥了她一眼,用背在身后的手施了个招魂咒。半晌之后,那女孩吐出一口水,哇的哭了起来。

    殷曦和轻轻松口气,身为神族,虽有招魂之术,却因为规矩而不可轻易出手,一来免得坏了人界因果轮回;二来是当初天帝与女娲大神担忧神族插手人界之事便下了禁令。

    人间生离死别对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可如今亲眼看到,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又被触动。白玄看着她轻颤的睫毛,和微微苍白的脸,说道:“我并不是想责怪你。你有你的法则,只是我觉得你不是如此瞻前顾后的人。纵然做事之前要三思,可有时候你也需要一些不假思索,只凭本心就好。”

    “我……”她看着白玄,心绪万千。失去亲人的痛是她曾经切身体会过的,那男孩的哭声戳到了她最痛苦的那些回忆,“我本来想救她,可这样就会乱了因果……”

    “那你又怎知你出现在此而救她,不是她的果呢?”白玄眨了眨眼,语气轻松。

    殷曦和觉得哪里不对,她这会正纠结在道德困境之中,脑中很乱。被白玄这样一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看着她不同于往日的镇静与机敏,反而有些呆呆的样子,白玄笑得开心,“去过昆仑吗?纪樊音提到过的地方?”

    殷曦和摇了摇头,“我很少来东方大陆。昆仑……听说很冷?”

    “那里常年积雪,每到夜晚可看到神龙之光……”白玄嘴角微挑,看着她的眼闪着一丝流光,声音低了下来,有一丝沙哑,却别具诱惑,“你可愿与我一起去观景?”

    “神龙之光?四海龙族怎可能在天上……”殷曦和反驳他,转而又说道:“反正无事,不如与你一起去吧。”

    二人行至昆仑便已是黄昏,待来到昆仑最高的山顶之上时,夜幕已经降临。

    点点星光闪耀,殷曦和抬头看着天空,“原来,夜空也不一定是漆黑的,这里竟然是深蓝色的!”她转头看白玄,略带孩子气的笑容让白玄心口一滞。

    渐渐的,远处天空上渐渐起了一条淡如薄雾的玉带,顺着北斗星蔓延开来,不过一刻钟之后,那白光深处变成了绿色的,再由绿色延伸开来,变成紫色的,玉带逐渐变成了一条奔流的河,紫色、绿色、白色、淡黄色的支流密布了整个天空,蜿蜒而壮丽。

    殷曦和都不敢眨眼,甚至摒住了呼吸,生怕错过这般壮丽奇景。再过了半刻钟,北斗星处有流光闪过……殷曦和默然,星辰陨落,恐为不详。

    “那是流光……与星陨无关。”白玄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沉默,为她解释。

    夜渐渐退去,墨蓝色的天空渐渐开始变淡。那美丽的光也慢慢得融合,最终又成了一片纱雾,然后退去。

    远处的东方,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迷离幻境
    晨曦之中,殷曦和的脸仿佛镀了一层金光,她微微眯起眼,似乎在享受阳光的沐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语气中有一丝欣喜,“你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白玄垂下眼,“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自己睡了很久。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天边璀璨的光芒,我在雪中躺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是活着的。”

    殷曦和沉默了,从鬼君的讲述之中,他们已经知道星辰就是白玄的生母,白玄也就在那时被消除神籍的。作为神族的帝姬,她很清楚神界只会剥夺罪大恶极之神的神籍。通常,这些神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这是神界最严重的惩罚。

    神之所以区别于其他族类,只因神族的灵魂之上有神印。剥夺神籍,就意味着需要四个祭司同时驱法,先是用断魂水将其记忆消除,再用噬魂咒将神印从灵魂之上剥离,这种刑罚极其残忍,受刑之人也会遭受万箭穿心般的痛楚。

    白玄当初不过稚子,怎会犯下神族重罪,让他接受这等刑罚等于让他送死,看着现在好好站在她眼前的人,殷曦和心里竟然有一丝庆幸。她还没说话,白玄便开口了,“当年的事情,已经记得不清楚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我哪里为你担心了?”殷曦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白玄紧跟在她身后,再一次见到这个小帝姬,他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了。恐怕从药圃中的初遇开始,他就将她深深地藏在了心里。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刻进了他的心中,再也不能忘。

    “你跟着我做甚?”殷曦和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的矜持冷清,她不清楚自己对白玄的感觉究竟是好是坏。她一向喜欢琢磨人心,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有点看不清这个魔君。他就像一副极淡的水墨画,气韵悠然,却始终说不出有什么的特点,她总觉得他这般平静到极致的样子有些可怕。面对琢磨不透的人,她会下意识的保持距离。刚刚捕捉到自己心中危险的念头,她想及时掐断,以免自己深陷于不理智的情感中。

    “天地这么大,帝姬能走,我为何不能走?”白玄摆出一副泼皮的模样,殷曦和看他一眼,“随便你。”便准备赶回兰西,殷朔清第一次应对这样的事情,她得回去盯着点。

    还未来得及腾云,便看到从远处飞来两只纸鹤,殷曦和伸手去接。

    纸鹤是西岭宫中传信之用,也是羽族独有的传信方式。她打开一看,一只是殷朔清递来的,上面写着,“为兄一切都好,会盟顺利,小妹若是在外玩得开心,就不用急着回来。”

    她轻轻一笑,殷朔清虽然跳脱了些,但有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况且,为了这日会盟,她与几位重臣在之前便与其他几洲达成了一致。这几洲与西岭一样,都是一洲一国,没有复杂如锦洲那般的局面,是以都期望神界维持如今状况,更不喜欢掺和到神界复杂的斗争之中。有他们作为盟友,即便天帝刁难,殷朔清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第二只是曾霁寄来的,殷曦和看完神色郑重。手里捏着纸鹤,一时决断不下。

    “帝姬不是要走么?如何停下了……”白玄跟过来,笑着问道。

    殷曦和看他一眼,眼神古怪,将纸鹤递给他,白玄接过一看,“帝姬万安。德将军报兰西帝君夏曲英三十年前出现于梅洲,兰西二王子未有消息。是否去往梅洲,请帝姬示下。”

    白玄并没有看出这句话有什么古怪之处,看向她,眼神中有疑惑。

    “梅洲是鹿族所居,传闻中与兰西不和。兰西帝君去哪里作甚?”殷曦和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鹿族性情大都古怪,神出鬼没,如果说西岭避世如高岭之花,那梅洲就是天边的云,根本不可琢磨。神族之人向来不爱与他们打交道。而她幼时见过兰西帝君,十分温良敦厚的一个人,怎么都不会和那鹿族扯上关系。

    那梅洲更是遍地丘陵,气候阴冷。冬日时,常年雾气缭绕,是以又被称“雾洲”。神界之人都不爱去那又冷又湿的地方,偏偏这么个地方,却叫了个春和之国。

    “三十年前出现……如今在哪里也未可知。如果有疑惑,不如去看看?”白玄抬头看天,“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过一会,就要下雪了。”

    殷曦和招来一朵云,看着白玄,“那就此告辞。”可话音未落,就看到白玄已经跳了上来。殷曦和被他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却没站稳眼看就要向下跌去。

    白玄眼疾手快,伸手拉住她,“小心点。”

    “……你上来作甚?”殷曦和心中微恼,真想一脚将他踢下去。

    “我很好奇啊,鬼君藏着许多话没说。纪如茵当初到底做了什么,招了他这么大恨。还有,为什么兰西的这个夏曲英好好的帝君不干,跑去云游?”白玄将手揣进袖子里,看着就像街边无赖,压根没有魔君的气质。

    “……”殷曦和沉默片刻,“想不到魔君有此等爱好,神界司神署缺个文官,你倒可以胜任。”司神署专管神界各部族皇族事务,换句话说,就是记录大到帝君继位,小到某族帝君跟谁打了架,吃了什么饭说了什么话,都会编册成书,所以司神署的人都颇有八卦之风。

    白玄笑得无赖,将手揣进袖中,“过奖,我倒是觉得如今这般挺好。”

    殷曦和一甩袖子,“随便你……”,转过身不再理他。

    梅洲位于北海更北之处,是神界最远的一方大陆。二人飞了半天,方才看到远处有烟雾缭绕的大陆,正是鹿族为帝的春和之国。

    “你确定你要去?”殷曦和挑眉看他,“鹿族性情古怪,以我神族之人都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你么……”她停了话音,未尽之意很明显。

    “去啊,为什么不去?”白玄笑了笑,率先腾云飞向了那方大陆。

    ……

    一到了岸上,就看到遍地荆棘,再远处就是数不清的丘陵,大大小小错落遍布,他们在的地方则是一个小峡谷。抬头皆是高大的树木,树木之上缠绕着无数绿萝。虽是冬日,却还是绿荫森森,一入林间,便看不到外边的天了。

    “这里……怎么会有荆棘”,殷曦和有些疑惑,“这种草,难道不是沙地上才长的。”

    白玄却拉过她在身后,“这里有些古怪,你跟在我身后,小心点。”

    “嗯……”殷曦和看着他,眼神复杂。一入林子,她就感受到一股渗人的凉意,虽然没有危险,却也让她很不舒服。戒备之下,她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捏了个诀。

    眼睛的余光却看到西边有什么东西闪过,她转头看去,发现一只银色的梅花鹿站在五十米开外,静静地看着他们。殷曦和正要说话,那鹿一个纵身便消失不见。身形极快,快到殷曦和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银鹿?是春和的帝君?”白玄有些不确定,转头问她。

    殷曦和摇了摇头,“银鹿是祭司,天选祭司。”她想到了自家那位银色的玄鸟殷少晨,也是天玄祭司,他们比起后定的祭司,通常有更强大的灵力,也更容易与上天沟通。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转头却看到白玄手中化出一把剑,手一挥便斩断了挡在眼前的一根绿藤。

    殷曦和福至心灵,灵光一闪就明白了什么,看到白玄的动作却面色大变,大喊道:“慢点!”却已经来不及,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坍塌,她飞身纵越,扯住了白玄的手。

    地面开始塌陷,白玄所站之地突然出现一个大洞,二人双双向下坠落。殷曦和却始终紧紧拽着白玄的手,想尽力想将他扯出来,可无论右手如何掐诀,这里都像是海绵一样将法术吸收。

    二人很快跌落在地,白玄伸手一扯,将殷曦和抱在怀中,以免她跌倒。

    殷曦和站稳,松开他,神色淡然,手心之中却有些微湿,低着头说了一句,“谢谢。”

    白玄低头看她,“曦和,你不必谢我。”

    四周是茫茫的白雾,看不到远方,看不到边界。满眼只有白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入眼之处皆是白雾。

    就连他们,这般近在咫尺,也需要贴近才能看清彼此。

    “这是哪里?”白玄下意识便伸手握住殷曦和,生怕丢了她。

    殷曦和冷笑一声,“混蛋!”

    “啊——”白玄一愣,似是没有料到殷曦和反应这样大。

    “都说鹿族古怪,今日算是领教了。这是迷离幻境,是鹿族大祭司以自身神识所设的幻境,从来都是有进无出。”她怒极反笑,心里却冷静了下来。

    白玄这才反应过来殷曦和不是在骂他,而是在骂那鹿族祭司。

    “是我动了那绿藤的原因么,对不住……”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反而对拖累殷曦和而心里愧疚。

    “不关你的事,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可能触到他的机关,只要他想”,殷曦和唇边勾起一丝笑,右手之中赫然出现一团紫色的火焰,二人身边的雾气渐渐散去,一瞬间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白玄瞳孔微张,“你怎么会幽冥之火?”……还是紫色的。

    “从少晨那里借的,也只有祭司之火,才能破他的幻境,只是只有这火还不够……我们小心些”,殷曦和神色平静,她从殷少晨那里借了幽冥之火不假,可这火有多大威力,却决定于驱火之人的修为,紫色为最上。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联手破境
    “迷离幻境?”白玄挑眉,眼中骤现一丝杀意,“为何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殷曦和举着手中的火,拉着白玄一步一步向前探索,“因为进来的人,都没出去……”她声音轻飘飘的,在这四处皆是雾气的幻境之中,更令人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白玄很会找重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你如何知晓?”

    殷曦和却没理他,将手中的火往前一挥,眼前一大片雾气便散去,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比白雾还要蛰人眼的白色铺满了整个幻境。她恨不得拿条布缠住眼睛,因为实在太耀眼了!

    她笑了笑,“早就听说过,鹿族最擅长以人心制造幻境。他们初代的那位大祭司造的‘迷离幻境’就是根据人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所折射幻化出来的。是以,每个人遇到的幻境并不一样,而之前闯入幻境的人都因为走不出自己的内心,永远地留在其中……”

    迷离幻境,神界之人并不太了解。而她则是能听到每一位进入幻境之人的声音才渐渐了解到这个地方。坠落之前她忽然想起有人说过,在梅洲遇到了一只银鹿,之后便陷入幻境之中才想起这茬。当然,这件事情,她并没有对白玄讲起。

    “所以,这幻境是你我二人心中所想而化?”白玄看着远方,尽是一团一团浓雾,“这白雾到底是什么意思?曦和,你跟在我身后,别怕。”

    殷曦和听着他哄孩子的语气不由得好笑,“你我二人如今共进退,况且我并不是一味躲藏的人。到现在,我对这里比你更了解。再说你的身体也不允许你一味逞强。所以我需要你全身心都信任我,好吗?”她一口气说完,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白玄看着她,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他比她大了十几万岁,如今却要她来护他。心里不由得鄙视自己,白玄,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

    二人还未说完,殷曦和就觉察到身边有危险在靠近。

    她松开白玄,一转身将手中的幽冥之火分为三束,向着天空散去。火光映照下,周围的雾气瞬间退去,这时他们才看到就不不远处,站着一只呲着獠牙的灰狼。

    殷曦和手中化出一把剑,提着就冲了上去,在那狼还未扑过来之前,挥剑就将它的头砍落。然而剑还未回收回,余光就瞥见又一只狼冲了过来,殷曦和闪身避过一击,侧身出剑击穿灰狼的心脏,一股腥热的稠血溅了她一身,此时却已经顾不得许多,她抽回剑,轻轻跳起转过身,落地之时又一只狼被她劈成两半。

    再看白玄那边情况也并不好,他脚下有三只狼的尸体,身首异处。而另外五只狼则围着他,炸着毛伏低身子准备进攻。

    “我说,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殷曦和一边感慨,一边双手举剑将离她最近的那只狼砍成两截。

    此时剩下的四只狼一哄而上,白玄一边后退一边挥剑,剑法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手一起一落便看到四只狼齐齐跌倒在地,嗷呜一声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这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幻境,也许是你心所化也说不定呢!”白玄抬起头来,脸上也是点点血迹,他看着殷曦和,“我从来没见过把剑当刀使的人。”

    殷曦和看着衣服上暗红的血迹皱眉,听到白玄的打趣,回道:“过奖过奖。”

    白玄:……

    一地的狼尸,空气中净是粘稠的血味。殷曦和手中握着剑,声音清冷,“此处用不了法术,而操控此术的祭司却可以无休止地用这些东西攻击你我。”

    白玄看着她冷静的样子,心中满是欣赏,“你怕么?”

    “我殷曦和生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她冷笑一声,“不过是躲在暗处不敢现身的小人罢了,我怕他?呵呵……”

    她转头看向白玄,“魔君大人见多识广,可有主意?”

    白玄一听她喊魔君大人心里就有点不爽,看着她的眼神却温和无害,“既然是心中所思所想幻化出来的,那必然要从此着手。”

    “不错”,殷曦和轻笑,“可事实上,操控这幻境的人,也用的是意念。所以,我们可能要比一比谁的意念更为强大了……”

    她上下打量一番白玄,“你比我多活了那么些年,想来这样的事情不在话下。所以,还请魔君大人找一找这幻境之中另外一个人的意念了。”

    看着她笑盈盈的模样,白玄点头道好,说着便席地而坐,静心凝思。殷曦和看着他已然入定,便掏出袖中的青晶玉,念咒将其化作结界,将白玄护在结界之中。之后,便转身离去。

    她蹲身从裙子上扯下一截布,将眼睛缠起来。之后便循着耳中的声音,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听着耳边潺潺的流水声,殷曦和嘴边勾起一丝笑意。她没有告诉白玄的是,操控幻境需要操控者的意识,可操控者需要将自己的神识放入幻境之中才能将幻境达到完美。

    他们所在的幻境,是双境,不仅将两个人拖入同一个的幻境,还可以放出实物伤人。这不仅需要操控者极高的天赋和修为,还需要操控者自身神识与入境者的神识在同一境。

    可操控者的神识不仅具有攻击性,而且可以将攻击之人的神识拖入到更深的幻境层中。不告诉白玄这一层,不仅因为殷曦和做事向来喜欢独行,其实更是因为她的歉疚。她总认为是她将白玄拖累到此,所以才决定自己来解决。成了,她与白玄都能出去;败了,也能给白玄博出一条生路。

    许多年前,殷少晨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二叔还在,看着他们几个孩子一起玩耍,就笑着给她的父君说,“曦和这孩子,虽然小,但是心性坚定,十分有担当。假以时日,必然成大事。”

    此时,她已经找到了那位祭司的神识,将眼睛上的布取下来,眼前是一条潺潺的溪流。殷曦和忍不住嗤笑,“竟有这样的癖好……掩饰成这样,就以为我找不到你么?”

    那溪流本来平静,却在听到殷曦和的话只后,瞬间化身一股巨流向她扑来。殷曦和从容不迫,手中化出一柄玉笛,轻轻放在唇边,手指飞动,不闻半点笛声,却看到那巨流瞬间停留在半空,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与其抗衡。

    上善若水,那祭司很懂以柔克刚之道。却不料殷曦和在道法之上与他不论上下,化音为力与其抗衡。这拼的,完全就是双方的神识,若稍有不慎,就会被伤及魂魄,甚至被吞噬。

    殷曦和十指芊芊,玉笛在她手中流光闪动。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此时,天地寂静。只有一人一笛,与一股巨浪在搏斗。

    渐渐地,那巨浪换身为巨蟒,吐着信子向殷曦和窜来。年少的帝姬不慌不忙,手上的动作未停,脚底下步伐却十分轻盈。

    她的步子,乍一看毫无章法,实则暗有玄机。那巨蟒在无声的笛音下显得躁动,他疯狂攻击,却占不到她半点便宜。

    殷曦和脚下不停,时而缓慢一步,时而轻跳两三步。最终她站定,玉笛忽然传来一声高亢而明亮的笛音,此时二人所立之地,显出一个巨大的阵纹。

    那巨蟒急忙向后退,殷曦和却将玉笛一抛,阵纹金光闪闪,玉笛为引,阵法启动。

    之间那巨蟒一瞬间就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殷曦和向后退了两步,捂着自己心口,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蟒蛇已经不见,只有一团淡淡的蓝色元神留在她面前。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是白玄。他的声音带着些惊怒,“殷曦和!你说要我信任你,可你却不信我!”

    那蓝色的元神一见到白玄,瞬间退走不见。就在此刻,幻境消失,传说中的迷离幻境被破了!

    殷曦和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上。白玄快步走过去,将她抱起来,语气中满是关切,“你还好么?”

    “幻境破了,白玄。我说过要带你出去,让你信我。你瞧,我做到了。”殷曦和就像是个等人夸的孩子一样,嘴角满是得意的笑。

    “闭嘴。不许说话,好好休息。”到了此刻,白玄怎会没看出来刚刚殷曦和是找了个理由,留下他而自己跑去与操控之人决斗。事实上,他在之前就发觉不对,他意念强大,在殷曦和说完不久之后便找到了另一个神识。可后来,他又发觉了殷曦和的气息!

    发觉不对的他猛然醒来,却看到自己被青晶玉所造的结界护着。说不感动是假的,自己长了这么些年,都是别人的依靠。今天,却被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帝姬护在身后。感动之后又是愤怒,他没想到殷曦和胆子这么大。这祭司少说也有几万年的修为,她就那样跑去决斗,不是送死么。

    连忙起身寻找殷曦和,无奈幻境太大,凭着意识一步步走过去时,殷曦和已经受伤。看到她嘴角的血迹,白玄心中又是痛又是好笑。心疼她受伤,又被她的行为气得想笑。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梅洲祭司
    幻境破灭,二人又置身于之前的密林中,此时天已黑,而密林之中却升起点点萤光,点点密布,飘散在林中。

    白玄抱着殷曦和跪坐在地上,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眼里是浓浓地担心,“你不要命也不是这么个法子,我好歹长你这么多岁,你就这么不放心?你才多少年的修为,就敢和那十万岁的大祭司拼神识?你以为你占了便宜么……你看你被他伤成什么样子了?那祭司最后震碎神识护体,修为浅一些的神魂都会被震裂……即便不死,也是个重伤,那疼痛可是你能受得了的?”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却看到殷曦和嘴角挂着一丝笑,不禁更恼怒,“你还笑?自己性命岂是玩笑?”

    她轻轻抬手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看着白玄的眼中俱是笑意,“我不怕痛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白玄打断,“怕不怕是一回事,我晓得你向来勇敢,可那痛是好受的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着她,极不赞同地说,“你喜欢自己扛着事情,可也要分轻重缓急。这事是可以胡闹的么?”

    殷曦和看着白玄误解了她的意思,噗一声笑喷了,这样唠唠叨叨的白玄,她竟然觉得有些可爱,遂又低着声音解释道:“我真不怕疼,我从小就没有痛感。不信你打我一下!”说着,伸出了手。白玄的声音猛然停止,一副见鬼的神情看着殷曦和。

    “我很怪吧……哪有人不怕痛呢”,说着她低下头,虽然不痛,但是拼完神识之后的疲乏感还是让她很不舒服。白玄沉默片刻,终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傻姑娘,这有什么怪的。照你这么说,魔族净是些怪胎了。”

    殷曦和忽然僵住,此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白玄怀中。意识到这一点,她猛地跳起来,却因为腿上无力,又急急得向地上跌去。白玄连忙起身从后面揽住她,扶她坐在地上,让她靠在身后的树上。看着她红扑扑的脸,他的嘴角忍不住微翘。

    “我长了这么几千年,也遇到过危险。可最为狼狈的两次,却都是和你在一起。”殷曦和靠在树上,微微阖目,喉间不停地涌上血腥之气。心下暗道,定然是伤了内腑才会这样。她轻轻转手,想提气调理却发觉经脉之中有一股气息在逆流,心中一沉,这是强行与大祭司拼法才引得自身经脉逆行,若不静心调理就会经脉俱断……

    白玄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知道她的伤一定不轻,看着殷曦和沉静的面容却也不点破,只抬手在二人之间的空地之上燃起一堆篝火。他听着她似调侃又似陈述的话,转头看她,“帝姬觉得我是灾星?”

    疲惫的感觉一阵一阵地袭来,殷曦和终于闭上了眼,口中却轻声说:“灾星倒不至于,但本帝姬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你见过。岂不是很没面子……”话还没说完,便已陷入沉睡。

    白玄抬起她的手为她切脉,面色越来越沉重。他虽不懂医理,却也能感受到她的伤极重。脉象紊乱,心脉孱弱。白玄低叹一声,抬手放在她背上,为她注入真气。他伤愈不久,远没有恢复自己之前的修为。殷曦和为神,他为魔,注入真气之时又要耗费更多心神才能让其接纳,所以不多时便已是面白如霜。他叹口气,被乾元阵所伤的身体还真是不中用。虽然出了迷离幻境,可如今他们身在密林,不知还有什么样的危险等着他们……看着熟睡中的殷曦和,白玄将她拥入怀中。

    ……

    梅洲皇宫之中的神庙里,一个银发青年斜倚在软榻上,半眯着眼似在闭目养神。忽然,他猛然睁开眼,捂着心口喷出一大口血。

    坐在地上照看香炉的小童子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恭敬问道:“国师大人,您无事吧?”

    银发青年冷哼一声,目光透过窗牗,看向远方,“我以为是兰西的人,呵呵,竟然是玄鸟。他们来做什么,还有……没猜错的话,那是白玄?那魔头活过来了?”

    他猛然站起身来,也不顾光着脚,就向皇宫深处走去。

    花园之中,灯火缭绕,有一位佳人正在月下赏花。银发青年走过去,微微躬身,“太子殿下。”

    佳人转过身来,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看向他,声音娇媚,“国师啊,有何事呀?”

    “太子殿下,此次神界会盟,洛洲西岭可有派人去?”国师走上前,摘下一朵花,插在佳人鬓边,低下头轻轻问。

    “这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去兰西。”妩媚无双的太子轻轻拍了下国师的前襟,“你啊,不来就算了,一来就问我这些事情。真讨厌!”

    “章映则,这可是国事!”国师一瞬间冷下脸来,神情严肃地看着太子。

    丝毫不怕国师怒气的佳人太子摆了摆手继续赏花,“多大点事啊,哥哥你也来看这月光牡丹,果然别有风格。”

    银发青年冷哼一声,甩手离去,快步走出皇宫,飞到了梅洲最南端的密林。

    ……

    殷曦和猛然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白玄的脸与她近在咫尺。她眨眨眼,猛然推开他,站起身来,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冷淡。

    “有人来了。”白玄坐着没动,眼里是淡淡的失落,殷曦和的抗拒让他很受伤。

    她掏出青晶玉,轻念口诀,结界展开,护住了她与白玄。此时,密林中,一位银发祭司正向他们走来。

    祭司在不远处站定,冷眼看着他们,“不知西岭的人不请自来我梅洲,是为何?”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殷曦和抬手对他施了个封神印。祭司一怒,对着殷曦和吼道:“你这是作甚?”

    殷曦和将手拢在袖中,从容站立,“来而不往非礼也,就许祭司你拉我入迷离幻境,就不许我动手了么?你不过是在这林中站上五个时辰,比起来,我还吃亏了呢。”

    白玄坐在她身后,只看着她却不出声,心底暗笑这帝姬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哼……”银发祭司也恢复了平静,“阁下来我梅洲,有何贵干?”

    殷曦和也不与他客气,直接问道:“三十年前,兰西帝君曾来梅洲。自此之后,踪迹全无。我来此,是为此事。不知祭司可知晓兰西帝君的下落?”

    祭司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你与兰西有何关系?”

    “这与你无关”,殷曦和理了理袖子,目光意味深长,“你只需告诉我你知道的便可。”

    “我若不说呢?”祭司大怒,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求人求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殷曦和无动于衷,“你打不过我。”

    白玄坐在树下,忍不住轻笑一声。殷曦和出手很快,还没让对方来得及反应就封了对方法力给他下了封神印。这让那祭司一时之间摸不清她的虚实。

    就在此时,殷曦和拿出一柄玉笛,正是她在幻境之中所用之笛,她轻轻转着笛子,“幻境之中,我并未用全力。如今,我自是不会退让……”

    “等等……”祭司抬了抬手,“兰西帝君确实来了梅洲。”他停顿了一下,复又说道,“然后死在了这里。”

    殷曦和不语,等着他继续说,祭司看着这个比自己年少许多地少女,心中疑惑西岭何时出来这么一位法力高深的人物,却又继续说,“准确来讲,他是死在迷离幻境之中的……”

    “你弄死了他?”殷曦和微微垂目,手中把玩着玉笛。

    “哪有哪有!我胆子再大也不敢杀一国帝君啊,是他自己甘愿做出这样的事。”那祭司连忙摆手,急切地解释道,“我只不过是让他如愿以偿……”

    殷曦和转头去看白玄,眼中满是不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兰西帝君甘愿做出自杀的行为……她总觉得,这与兰西二王子的失踪也有很大的关系。

    银发祭司叹口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急着寻死的人……可咱们神族活着容易,想死难啊……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我,跑来说让我将他关到迷离幻境之中。最后我与他做了交易,让他的元神消散在幻境之中,哎……造孽啊!”

    殷曦和沉吟片刻,问道:“你可听他提过,为何要寻死么?”

    “那时候他神魂颠倒的,那表情就跟死了爹一样……咳咳,我听他说什么‘赎罪’啊、‘轮回’之类的……”祭司手捏下颌,抬首回忆。

    ……

    离开梅洲,殷曦和白玄二人共立云端。

    “赎罪?”殷曦和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鬼君、兰西帝君、纪如茵,还有兰西二王子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她低眉沉思。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白玄一直盯着她。

    “曦和……”白玄下定决心开口,“曦和,谢谢你。”

    “嗯?”殷曦和不解地看他,“谢我作甚?”

    白玄转过身来正对着她,神色郑重,“一是谢你的药;二是谢你昨日护我……我……”他神色复杂,活了这么久,他第一次在这个年少的帝姬身上看到了鲜活、看到了温暖,那种善良与温和,就像她的名字一般,如阳光,照穿一切阴暗与肮脏。

    殷曦和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不必谢我。我做事向来如此。”

    正是,白玄心中赞道,你正是如此。纵然与自己有仇,也不会利用求药之机暗中害他。她有自己的原则,她有自己的底线,她本可给他一味毒药,本可在之前下手杀了他,可她不屑。她行事光明磊落,做人坦坦荡荡,任何阴谋在她面前显得是那么卑鄙。

    这样的她,让他如何不喜欢,让他如何……不爱?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太子失踪
    “你行事如何是你的事,可我不能不感激……”白玄看着她,“曦和,以后……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去兰西接我兄长,再然后嘛……”殷曦和一笑,话音未落便被他打断。

    “我是说,待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比如兰西之事,比如西岭所有的政务。你终归不是太子,等以后你闲下来了,想过自己要去做什么吗?”白玄的眼神充满期待。

    殷曦和一愣,似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端着左手,右手轻垂,气度渊雅,一派大气端庄。目光看向远方,“等一切都结束?我也不知道……”

    “难道就没有想过与人携手去踏遍六界美景?比如那日的神龙之光,这世上还有很多奇景。”白玄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声音中带着些诱人的意味。

    殷曦和心绪复杂,看着白玄的眼神中有所思虑。她张了张口,似是有话想说,垂下的眼睫之上睫毛微微颤动,最终却化作一句,“听着不错,可终究不现实。”

    她隐约听出白玄的弦外之音,可这叫她如何回应?

    不仅仅因为她与他之间刻骨的仇恨,更因为神魔身份有别。她和他在一起?殷曦和心中自嘲,除非蟠龙柱断了,否则怎么可能?

    她从来不考虑绝无可能之事,索性装作没听懂,也打消他的念头。

    白玄眼中的火猝然熄灭,他压下心底止不住的失望转过头,“哦。”尴尬地想转移话题,“兰西帝君说的,赎罪……你可知是何意?”

    殷曦和摇了摇头,眼一转却看到司冉正苦哈哈地站在另一朵云上向着他们而来。她看了眼白玄,莞尔一笑,“看来魔君大人还有事,曦和先行一步了。”

    说着便转身离去,还未走远,就听到白玄低声说道,“可是曦和,若有那么一日,我希望能与你一起。”他声音很低,似是只说给自己听,很快就被风吹散,不知有没有被她听到。

    司冉看到白玄,连忙行大礼,“君上,郅起前日去风陵,却被风尹打成重伤……”

    白玄:……

    他有些无语,抬头望了望天,沉了一口气,“那家伙这么不中用?”

    “应该说,风尹太厉害。她本就是女娲传人,又有九转石。以郅起的功力怎么可能打得过她?”司冉有些幸灾乐祸,栖佘族在白玄沉睡的日子里,一直上蹿下跳不得安稳,在他那段费尽心力的日子里时不时地闹出些幺蛾子。如今却在风尹手中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想一想就觉得可乐。要不是神魔有世仇,他都想给风尹送块匾了。

    白玄沉吟道:“郅起虽然比不上他父亲有勇有谋,可修为并不弱。能被风尹重伤,难道是别有隐情?”

    司冉顿住了,“这就是重点,郅起正在夜宫之中等您。”

    白玄刚回到夜宫,还未喝上一口茶就被眼前捆成粽子一般的人惊了一下。他以为郅起虽伤,却并不致命,可如今看他这样,似是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司冉跟在他身后,肩膀一抖一抖的,拼命忍笑。白玄斜他一眼,司冉立刻站直不敢再偷笑。

    郅起被包着,声音十分沉闷:“君上!您可要为臣做主啊!那风尹欺人太甚……还有,她竟然联同那妖族一起打伤臣!妖族实在太过分了!”

    白玄端着茶盏,闻言看向他,“妖族?”

    ……

    此时,殷曦和正站在兰西的驿馆大发雷霆,“人呢?我问你们人呢?”

    东宫侍从皆都跪在地上颤抖着不敢说话,章辞膝行两步,“殿下,会盟第二日便结束了。可太子却一直未归,等侍卫去寻时,他们都说太子第二日就未露面。”

    一声清脆的瓷器响声,跪在地上的众人皆不敢抬头。往日帝姬虽然威严,却从未当着众人的面发过这么大的火。

    殷曦和的眼中满是怒火,双拳紧握。殷朔清往日虽然不靠谱,但在大事上却从来不含糊。明明她还收到过他的信道一切安好,如今一个大活人竟然消失了!

    她与白玄分别之后便向兰西而去,看到的却是整队的西岭侍卫跪在她面前请罪,说是丢了太子。殷朔清与她约好,会盟结束便要一起回西岭,若非有大事,他不会爽约。如今未留只字片语就消失不见,除非有人刻意……

    心头止不住滔天的怒火,殷曦和的面上却越来越平静。西岭虽然避世,但因玄鸟暴戾的名声在外,一向也无人敢惹。如今,敢直接在神界会盟之时对西岭太子下手,想来定是有人刻意找茬……

    她压下怒意,声音恢复了平静,“曾霁。”

    玄衣女子闻言站起身来,“殿下。”

    “你离开传信回西岭,让她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兰西。”殷曦和看向远处兰西皇宫,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

    “你们都起来吧,今日是我失态了。”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又看向章辞,“这两日发生了何事?”

    章辞看着面色稍霁的帝姬,一五一十得将这两日的事情都慢慢道来。“其余都不紧要,只是听说风陵的风尹大人在与天帝密谈之后大怒而去,再未出现;其二是,奥狄的帝君忽然说兰西二王子与其妹有婚约,是以应由其妹继承兰西帝位。”

    殷曦和听完转身离去,走过两条街,便是百仪帝君所住的驿馆。她站在门口,对着侍卫说,“西岭殷曦和前来拜会。”

    百仪位于巴洲,几大性情温和的兽族居于此地。如今百仪的帝君是位女帝,名唤青岩。她性格爽朗,很喜欢殷曦和这个年轻有为的后生,对她青眼有加。此时闻听她来,急忙自己迎了出来。

    “曦和!你这丫头怎么来了?”青岩身着便服,看见殷曦和便拉住她的手。

    殷曦和开门见山,“不知帝君可曾见过我家兄长?”

    青岩秀眉一蹙,“朔清?昨日晚宴上还见到过,可之后他便醉了。你们西岭的人接走了,第二日便未出现,我还道是他宿醉未醒。怎么,出事了么?”

    “哥哥,怕是被人劫持了。”殷曦和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她的心中满是自责,早知道她便应该一直待在兰西。

    青岩啊了一声,她虽是帝君,但百仪国内一向清平无事,他们貊族又因为性情温和所以游离于神界斗争之外,性子再温文敦厚不过。此时听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殷曦和苦笑一下,没有心思多解释,道了声抱歉便告辞。出了百仪驿馆,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呆立片刻,看着远处几个不大的孩子正追逐嬉闹。殷曦和眼一热,眼泪差点流出来。她心志坚定,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此刻闻听哥哥失踪的消息,脑子里全是几千年前母亲寂灭的样子。

    她咬着唇,看着那些玩耍的孩子。想到的都是年少之时,与殷朔清二人嬉闹的场景。按现在来看,殷朔清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可在母亲离世,父亲消沉的那些日子,她一个人呆坐在母亲曾经的寝殿之中时,都是殷朔清陪着她,逗她笑,诱她吃饭。那时殷朔清也不过是刚刚失去母亲的少年,可却隐藏起自己内心的痛,安慰着自己的小妹妹。

    思及此,殷曦和的手不停得颤抖,脸上的血色尽数退去。眼泪再也止不住,一向睿智冷静的她,此刻就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颤抖的手,殷曦和抬头看去,竟是白玄!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帝姬,在看到白玄的那一刻,哭得更厉害了。她的哭法很特别,没有声音,只是咬着唇、睁着无辜的眼睛不停地流泪。看得白玄心猛地一紧,“怎么看到我哭得更委屈了?”

    “我……我……我丢了哥哥,我弄丢了他。要不是我乱跑,都怪我……”殷曦和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失去母亲的恐惧再一次向她袭来,难道……她又要失去哥哥了么?此时的她,再也不见往日冷清的样子,反而有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封闭听觉,母亲……”殷曦和双眼失去焦距,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

    白玄拥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曦和,曦和乖。你没错啊,你哥哥没事,咱们一起去把他找回来……”他像哄孩子一般,轻声安抚惊恐的她。渐渐地,殷曦和不再哭泣,只是靠在他的肩上抽噎。

    “别把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为自己的错,曦和。”白玄声音沉静,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与司冉交待完之后,便急忙追在殷曦和身后。看到她的勃然大怒,也在刚刚看到了她的无助和失措。卸去坚强外表的她,看起来那么脆弱,让他满心都是疼惜。

    殷曦和轻轻靠在白玄怀中,紧紧握着他的衣服,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从西岭赶来的殷少晨站在远处看着此景,目瞪口呆。愣怔之间,不知该进该退。

    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走过去,问道:“曦和,发生什么事了?”

    殷曦和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才渐渐反应过来,她连忙松开白玄。可意识还是有些飘忽,有些茫然地看着白玄,再看看殷少晨,最后明白了什么,脸上忽然出现一丝红晕。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解救殷朔清
    殷少晨走过去扶住她的肩,知晓她一定是被殷朔清失踪的事给刺激了。自归元之乱那一战之后,殷曦和的性情也随之大变。她将姬秋的死归于自己的过错,所以再也不见往日天真跳脱的模样,反而日渐沉稳。大家都以为是因为母亲的离世让她成长了,可只有殷少晨懂得她是将所有的悲伤压抑在心里,深深地藏起这些情绪。

    殷少晨也在归元之乱中失去父母,最初的那些日子里她整天抱着父母的衣服躲在星台殿里哭,可殷曦和却出人意料的冷静。停灵三年之后,西岭为阵亡之人举行国葬。殷少晨哭着拉住棺木不放手,殷朔清则哭倒在丞相的怀中。唯有殷曦和,一袭麻衣面无表情地站着,冷漠得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在那之后,宫中都传帝姬没心没肺,冷血无情。被殷朔清听到之后,全都赏了一顿鞭子逐出宫去。在那之后,殷少晨渐渐地发觉殷曦和有些不对劲,白天看着与人无异的小帝姬,经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殷少晨问过之后才知道,殷曦和的噩梦只有一个内容,就是母亲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再也不见。而且,她固执地认为,是因为自己封闭听觉才让母亲失去先机,从而寂灭。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直都是她心里的痛。若问殷曦和君后姬秋的寂灭她最恨谁,不是魔族,不是白玄,而是她自己。

    祭司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在她的帮助下,殷曦和渐渐恢复。她看到白玄,知道刚刚是他在安慰她,一丝丝暖意流进心中,抬头问他:“你这样肆无忌惮地跑来神界,真的没事么?”会盟虽已结束,但神界大部分帝君与太子还都在兰西,更何况还有天上那位,白玄身为魔君倘若被他们发现,那可真是凶多吉少。

    看她还关心自己,白玄轻笑一声,“只要你不说,谁都不会知道。”

    殷少晨狐疑地看着他,再看看殷曦和,她见过白玄的背影,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曦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殷曦和握紧了手中的青晶玉,心中一阵烦躁,与那梅洲祭司拼神识斗法遗留下的伤还未好全,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力气去救殷朔清。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只是现下,我知道的是,他对我没有恶意。而我们的神族同胞,”殷曦和冷笑一声,“却一个个恨不得我们去死。”

    殷少晨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一丝缓和,“看来你也知道是谁劫走堂兄了?”

    “除了安平山,我想不出还有谁这么闲……”殷曦和一甩袖子,眉间的厉色是白玄从未见过的,“魔君大人是要看热闹?”

    白玄抱着手臂,挑了挑眉,“你怎么不说我想帮你?”

    “谢了”,殷曦和一口回绝,“此事便不劳魔君大人插手了。”本就一团乱麻,若魔族再牵扯进来,她都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白玄好脾气地笑笑,“那我就跟着你,不出手。”

    殷少晨看着聊上的两个人,连忙出声打断,“我出门之时,卜了一卦。堂兄虽有大凶,但却有几分变数。可我却测不出他的方位,曦和,我们该怎么办?”

    殷曦和沉吟不语,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直接堵了安平山,可投鼠忌器她怕这会对殷朔清不利。她摸不准安平山究竟是想劫持殷朔清来要挟西岭,还是想直接要了殷朔清的命。无论哪种行为,都不会让西岭好过。这是个疯子,她不敢拿自己唯一的亲哥哥去赌。

    “奥狄与你们可有直接冲突?”白玄看出她的为难,出声问道。殷曦和神色凝重,“西岭不会眼看着让奥狄统一锦洲。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杀害一国太子,这是他最大的顾虑。”白玄一语道破,“有这一层,他不会这么快就下手。最好的办法便是借刀杀人。所以,他会找一个与西岭有仇的,嫁祸给他,然后再暗中挑拨。”

    殷曦和被他这样一提点,恍然大悟道:“太子之死,西岭无论于公于私都极有可能开战。此时,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机会。”

    “那你想想,谁和西岭有深仇大恨?”白玄循循善诱,却看到殷曦和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她。

    殷少晨忍不住开口,“与我西岭有仇的,不正是魔君大人您么?”

    “是粤洲。”殷曦和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蛇族……”

    玄鸟和蛇族的仇,早在上古之时便结下了。因为没有打赢玄鸟,所以蛇族并没有抢到洛洲这方大陆,最终辗转之下去了粤洲,从此便怀恨在心。到了归元之乱之前,在蛇族帝君示意下,一部分蛇族来到洛洲,将一些天性善良不善武力的羽族吞食入腹,弄得百灵差点灭族。

    彼时,殷申还是一个管事的帝君,脾气还不大好。一怒之下冲到粤洲,以一人之力将蛇族帝君、君后、太子三人尽数斩杀。官司打到天上,与蛇族有那么一丝关系的风尹却对天帝言道,这本就是蛇族不对,以大欺小,以强欺弱。差点犯下灭族大罪。蛇族帝君应当承起责任。

    最后,天帝认为蛇族虽有不对,但玄鸟此举有伤神族情谊,便罚殷申领三百道天雷。虽然一道雷就能将修为低浅的神魔劈得渣都不剩,但对殷申来说这种刑罚不过是些轻微的皮肉伤。蛇族不服,可碍于天帝的威严,不敢再闹。

    只是这仇,从此便结下了。

    思及此,殷曦和心中一阵发紧,殷朔清的修为法术虽都不低,但却防不住暗害。那蛇族蛰伏多年,如今一旦有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胸口一阵阵发虚,眼前闪过无数黑点,看着她又一次失神的样子,白玄急忙拍了拍她的肩,“曦和!别怕,有我在。”

    “我们这就去粤洲的驿馆,不管怎样,先救哥哥!”被白玄拍醒的殷曦和提脚就走,生怕自己去晚一步就再也看不到殷朔清。

    ……

    此时,一间暗房之中。

    殷朔清捶着自己疼痛欲裂的脑袋,努力地想辨认清楚这是哪里。睡着之前,他记得自己在晚宴上饮了一杯兰西特有的果酒便有些醉了。

    再然后,便失去了意识。他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法力全无。再想想之前的遭遇,不由哂笑,看来自己是被下了“化骨散”。此药专门用于神族,一剂药下去七七四十九天内,神力全无,与凡人无异。

    转眼又看到自己左边的小臂上,有一个印记,缚神咒。这是怕化骨散对他没用,还多加一道禁咒让他施不了法术。殷朔清嗤笑一声,索性躺倒在床上。如今自己为鱼肉,别人是刀俎。他不想去费工夫去猜是谁将他绑来的,大约就是神界那几个不安好心的。

    不知道曦和发现自己失踪会怎样,是不是以为他又跑去胡闹了,会不会生气。他揉了揉眉心,如果他有危险,曦和必然是不顾自己也要来救,他有点懊恼自己的无用,殷曦和整整说了一晚上发现还有很多没讲清楚时的焦急,和临行前担心的眼神都一一浮现在他脑中。

    门开了,一个面容妖媚的女子走进来。看着殷朔清笑得无比妩媚,“啧啧,看看西岭的太子也不过如此嘛。”

    她走到殷朔清的身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指尖冰凉,殷朔清缩了一下,那女子的手有一种黏腻的感觉,摸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十分恶心。

    “啊!”那女子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殷朔清,“你怎么……你不是被封住了么?”

    殷朔清拿着一把匕首,轻轻抬袖擦去上面的血迹,轻笑一声,“我没跟你说过,我和我妹妹这一身本事都是在战场上学的。那时,谁还顾得上法术不法术的,一刀一枪拼的是真功夫。”

    那女子痛苦地倒在地上,捂着心不停地挣扎。殷朔清的匕首之上,有殷曦和特制的毒药。触血便会弥漫进全身,进而一点一滴地吞噬灵魂。

    这把匕首,殷朔清兄妹二人人手一把,只为这种危急时刻准备着。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外的光亮,殷朔清抬眼看去,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人站在那里,目色阴翳地看着他。

    ……

    此时,殷曦和和殷少晨看着一脚踹开粤洲驿馆大门的白玄,有些吃惊。她张了张口,最后却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几粒药送到嘴里。

    “你受伤了?”殷少晨皱着眉看她,“待会你不要出手,我来便是。”

    殷曦和斜睨着看她,“殷大祭司有命,我岂敢不从——”话音未落,便抬手招了一道天雷将冲过来的粤洲侍卫劈成了灰烬。

    “只是。不出手,难掩我心中的愤怒。”殷曦和开始结印,双手四指交叉,拇指相抵,口中念念有词。白玄看着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闻听到动静的粤洲帝君冲了出来,看到他们怒火滔天,“殷曦和!你想干什么?”

    “曦和,堂兄就在此处。”殷少晨皱着眉,右手一转便是一团幽冥之火。

    殷曦和念罢咒语,双手一转,就看到从地上长出无数绿色的蔓藤,就像一双双绿色的长手,缠绕住了那粤洲的帝君。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面见天帝
    “我还没问你,绑我西岭太子是为何?”殷曦和头微微歪着,下颌清扬,冷笑一声。

    蛇族如今的帝君穆烨当年还不过是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父母兄长皆被杀后,万青一度摇摇欲坠,他便被丞相抱着登基。之后万青的朝政一直被丞相那条花蟒把持着,众人都以为他在等待时机篡权夺政,自己当帝君。熟料待到这位小帝君五千岁成人那天,老丞相跪在年轻的帝君面前,请帝君亲政。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斥西岭和玄鸟当年的行为,要帝君一定切记这血海深仇。

    但老丞相没想到的是,他亲手抱着登上帝君这位的孩子,竟然是这般懦弱不堪。这些年来,别说是寻仇了,就是连粤洲都很少离开。

    他全身都被殷曦和搞出来的蔓藤所缠绕,蛇族习性独特,攻击速度奇快。唯有这种藤蔓专克他们,只是这法术看着略邪性。蔓藤越缠越紧,穆烨越来越慌,涨红了脸,说是发火却更像是努力装出来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到后来他甚至快哭了,可最终还是勉力维持着一国帝君的威严,“殷曦和,我不知道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天帝就在兰西,你若再敢胡来。我就上报天帝!”

    粤洲的侍卫们看着被殷曦和捆成粽子的帝君,皆都举着枪与其对峙,却不敢再进一步。

    殷曦和右手微缩,藤蔓停了下来。她看着这个并没有比她大很多的帝君,轻嘲一笑,“多大了,还要告状?再问一遍,我西岭太子是不是在你这里!”

    穆烨拼命摇头,“不知道不知道!都说了不知道!你有病吧?”

    殷曦和用眼神示意殷少晨。穆烨看着那银发祭司手中的幽冥之火,瞳孔蓦然放大,“殷曦和!你休要胡来!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还想做什么?”

    殷曦和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一闪,转头去看,白玄已经不见了。

    穆烨急的汗如雨下,声音也带着些哽咽,“你们西岭不能这么欺负人吧!自己太子丢了,就跑来我这里胡闹。诚然、诚然你我二国有旧仇,可也不能有啥坏事就想到我们头上吧!”

    殷曦和常年闭门不出,这粤洲帝君却认识她,实在是因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两千多年前,有些住在洛洲西边的羽族开始不明原因地出现死亡,鉴于很多年前也出过类似的事情。殷朔清二话不说,便冲到粤洲拉着穆烨要揍他。后来才明白是一场误会,为了不让两国关系继续交恶,殷曦和亲自登门道歉。这便认识了这位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出格举动的帝君。

    这一次,殷朔清失踪,她起先并没有想到粤洲也是因为有上次的乌龙在先。可后来经过白玄的提点,她开始怀疑穆烨这副样子只不过是韬光养晦,迷惑人心。所以才会一上来便用古书中的禁咒捆了这位蛇族帝君。此时听到他这般说,她收了法术。粤洲与西岭一般,在此事中都是受害者,此时与他们交恶,对西岭没有好处。

    法术一收,粤洲的侍卫就要冲上来,却被穆烨抬手拦住,惊魂未定地看着殷曦和,“究竟是怎么回事?”

    ……

    驿馆并不大,不过是几间小院组成。在西边的跨院之中,有一排并列的小屋子。

    殷朔清就被关在最里间,不知道绑架之人是过于自信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没有做丝毫的掩饰。只是在门口有一道禁制。

    白玄的法术学的很杂,这也是因为他继承自己母亲那变态的天赋。他自小流落在魔界,也曾经混迹于人间或妖族之中,所经历过的事情、学习的法术自然比普通魔族要多。那时,他还不是魔君,身边只有一个司冉。二人流浪在西方大陆之时,遇到一个很奇怪的种族。

    他们很像人,却比人要高许多,有一对大大的耳朵,鼻子很尖。最主要的是,他们非人非妖,或者可以说是介于人妖之间。他们天性善良,与人族混居,被称为“曼霓”。曼霓人擅长追踪,只要是他们想找的人,无论藏在哪里,上天入地都能寻出来。与曼霓人待了几年,白玄将他们的寻人术学了个**不离十。

    虽然重伤醒来之后魂魄不全,修为也大打折扣,但学过的法术倒不至于忘记。他站在院中,不过片刻就寻得殷朔清的所在。那一缕与殷曦和相像的气息,除了她的胞兄,再无他人。

    兰西的冬天并不冷,此时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身上,竟然感到有些热。白玄看着跨院中那间小屋,眼中幽光一闪。门口的禁制并不难,对于神魔来说只需片刻功夫便能解除,那设置这道禁制的意义何在?很快他便看到了答案。

    一个黑色的影子被大力从屋中扔了出来,那影子重重跌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从白玄的角度看过去,侧脸与殷曦和极为相似,正是西岭太子殷朔清。

    这位太子一手撑着自己,另一手却握了一把地上的细沙。门口走出来一个人,一身明亮的紫色衬得他的脸色越发的阴翳,此人正是奥狄帝君安平山。他扶着门框,冷眼看着殷朔清,“你妹妹杀我奥狄将士的仇,今日就跟你算!”

    他向前两步走近殷朔清,却看到了不远处的白玄,在这一晃神之间,殷朔清将一把细沙抛向他的眼睛。安平山撤身一步抬袖去挡,眼睛已被细沙迷了眼。殷朔清看准时机向外跑去,却遭到了禁制的阻挡。就这么一个耽误,安平山的手已经伸向了他。

    从外面赶来的殷曦和几人刚踏入院中,就看到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殷朔清在前被禁制所挡,与他一步之遥的安平山伸出右手,全身被方才殷曦和所用的蔓藤缠绕着,动也动不了。

    就在她还愣怔之间,殷少晨将手中的幽冥之火运向禁制,不过眨眼间,禁制就被烧得渣都不剩,殷朔清走过来,看着自家妹妹一时间心情复杂。

    “曦和,你来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道出了自己这一夜一日难以言说的心绪。殷曦和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温热的掌心传来的力量让她的心彻底回到胸腔。

    安平山看着他们冷笑,“殷曦和,你勾结魔族,插手锦洲事务,开启绝杀阵伤我奥狄大军,罪责难恕!我已经将此事上报天帝!你以为你们能逃得了吗?”虽然被蔓藤缠绕,但是以他的功力,挣脱只是时间的问题。

    此时,一向温温吞吞的穆烨却跳了出来,指着安平山的鼻子骂道:“你有病吧!你们的事情拉上我们粤洲做甚!绑了西岭太子还想诬陷我!也好,待会天帝来了我们一起说道说道。”

    他滔滔不绝地骂着,一挥手,粤洲的众侍卫就将这跨院包围起来。那穆烨似乎还不解气,边骂边走到安平山身边,给他下了十几道缚神印。

    安平山此时挣不开蔓藤的缠绕,蔓藤不仅能困住他的身体,更是能将他的法术封起来。这样毫无防备之力便只能任由穆烨对他下咒。他一时气绝,忍不住出言讥讽,“懦夫也配骂孤?”

    这话激怒了穆烨,他手中化出一只鞭子,眼看就要抽到安平山身上却被殷少晨拦住了……

    他们正闹着,殷曦和却走到白玄身边,“这个,是你刚刚学的?”她指的是安平山身上的蔓藤。

    白玄一脸高深莫测,“为什么会这样觉得?难道不是我以前就会的。此术十分邪性,倒不像你们神族的术法……”他嘴角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天帝他们就会过来,你还不走?”殷曦和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这术法是她从一本古书之上学的。那书上的东西奇奇怪怪的,字里行间透露着邪气,她并不能完全看懂,只捡了几个有有意思的法术学了学。按说一个神族,是不屑于学习邪术的,可殷曦和却从来没有顾忌过这些,就像她从来没有在意过神和魔的区别。

    白玄深吸一口气,“那可真可怕,好像是得走了”,话说一半看着殷曦和松了一口气,于是语调一转,“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勾结魔族这个罪名,你可担得起?”

    说话间,门外一阵喧哗,一众神君们涌了进来。最中间那位头戴冠冕,身着金黄色帝袍的正是天帝风祎。

    看着院内的景象,天帝眯起了眼,“安爱卿,你这是怎么了?”

    安平山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最烦天帝喊他爱卿,可此时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陛下!西岭殷曦和勾结魔族,意图不轨!”

    此时,神族几位年长之人看着白玄都倒吸一口冷气,几千年前被他害得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得,好不容易被镇压,以为以后便要安生了,却没想到这人居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神界。

    殷朔清撸起袖子便想打安平山,“你给我说清楚,谁勾结魔族!谁意图不轨!”

    年少的帝姬却从容不迫地走到天帝面前,敛衽蹲身行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流畅,她微微垂首,“西岭殷曦和参见天帝陛下!”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天宫密谈
    风祎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那是在西岭的国葬礼上,因为在归元之乱中战功卓越,却又损失巨大,他携着几位神君参加了西岭国葬。

    殷曦和冷漠的神情在一众悲痛欲绝的西岭众神中那么孤立,单薄的身影倔强地站着,自始至终没有流下一滴泪。天帝那时登基不过一千年,心地善良,忍不住走过去安慰她。

    却没想到,那个不过一千多岁的孩子却反过来安慰他!

    “如今战乱已平,陛下再无后患。”帝姬轻施一礼,声音青涩稚嫩,却努力想掩饰自己的年少。

    风祎一时之间眼神复杂,自他的父君以来,天族对神界诸族的掌控越来越弱。等到了他,还未好好干上一番就发生了归元之乱。

    神界诸部皆都自立为帝,只是表面上还尊天族为君而已。如今,诸多神族的帝君都比他年长,且心思各异。此时听着她这样一句真心的关切,风祎不禁有些感慨。殷曦和的母亲、叔婶在大战之中战死,亲舅舅失去了一双眼,却还能关心别人的感受,真是个好孩子。是以他对殷曦和的印象一直都不错。

    昔日的小帝姬如今已然长大,就在不久前,他在天宫之中又见到了她。

    她规规矩矩得向他叩首行礼,风祎却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内书房中。

    他等着她开口,神族会盟在即,一个常年隐退的神族忽然找上门来,必然有事。可殷曦和却比他还沉得住气,端着茶,低垂着眼却一言不发。

    “你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数茶叶?”风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殷曦和闻言抬起头来,一双纯净的眼睛直看到他心里。

    她放下茶盏,与他叙起了旧,“昔日翻阅史书时,臣曾十分敬仰陛下祖父的英姿。那时,天族一呼百应,天地令一下,诸部莫敢不从。”

    风祎手中转着一柄素尺,不出声,等待她的下文。

    “后来,诸部在各方大陆之上称王,再后来直接称帝。归元之乱后……”她没说完,风祎心中却清楚,归元之乱后天族更像是个吉祥物。

    “你跑来与我说这些,是有所求?”风祎看着那个身着深红色朝服的帝姬,感觉自己从之前到现在就没看懂过她。

    殷曦和语出惊人,“诸部的太子之位,早已有神族规矩,陛下想从太子之位上让诸部臣服,臣看来……难。”她说话直接,丝毫没有顾及面前的人是天帝。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压根没想尊敬他。

    风祎心中震惊,此等隐秘之事为何会被她知晓?

    殷曦和轻轻一笑,仿佛看懂了他的心思,“臣不过以己度人,猜的。”这完全是瞎说,其实她早就听到了。

    风祎微微松了口气,这帝姬说话虽然直接,却句句切中要害,更是直言不讳,反而让他放心。他笑着看她,“那你说,该如何?”

    殷曦和一笑,眼神中闪过的光芒让风祎怀疑站在自己眼前的是青丘狐族的帝姬,只见她从袖中抽出一卷书,“臣听闻前些日子,天族编纂了一部新的法典。天帝不如放出风去,说要统一神族法典……”她语速不急不缓,一席话说得风祎眉间紧紧蹙起。

    殷曦和看着他的脸色,却继续侃侃而谈。

    “其二,归元之乱后,魔族元气大伤,神族亦然。放眼六界,唯有人与妖族欣欣向荣,这是为何?”她看向风祎,却发现后者茫然地看着她。不由低叹一口气,“人都说,知己知彼方能得胜。然而我们神族却固步自封,丝毫不关切其他。陛下,如今的六界已经不是百年之战前的六界了!”

    风祎似乎有了些头绪,却还是没有明白她的用意,“你是指?”

    “与魔族修好,自此之后,二族再无战乱之扰!”听着她惊世骇俗的话,风祎手中的素尺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指着殷曦和,“你竟然要与敌人媾和!”

    殷曦和拿着手里的书,唇边是一丝苦笑,“陛下,神魔不是生来就对立的,天地初开之时,二族也曾相处和谐。诚然神魔身份有别,神族之所以为神,乃是我们区别与人、妖、鬼、魔。而不是高他们一等。反之,他们也是一样的。可您有没有想过,六界之中,为何会有这些不同的族类?”

    “当年的归元之乱,其实就是百年之战的后延。若不是神族紧逼魔界,怎会引得魔族大举反攻?”殷曦和嘲讽一笑,“当年是谁说,魔族不除,神界无宁日?臣并不是想为魔族开脱,当年我神族损失惨重,臣恨透了他们!”

    风祎饮了口茶,他有些紧张,甚至有点兴奋。殷曦和所说的,虽然听起来荒诞,仔细推敲下来,却值得一试!他一直平静的眼神中有了些与平日里不一样的野心,“那你为何还要说这些话?”

    “议和,并不是忘了昔日伤痛,只是为了不再有痛。神魔二族若再这般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也许……也许很多年之后,世上再无神族。”殷曦和眼中是淡淡的哀伤,“神族选择议和不是惧怕,而是因为懂得战争,才会倍加珍惜和平。”

    风祎忽然想起之前风尹对他说的话,“神族近些年,愈发凋零。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后继无人。”

    “魔君白玄已经醒来,伏在暗处的魔族有些蠢蠢欲动。若神族要战,臣第一个上战场!”殷曦和看着天帝,眼神坚定,“只是,魔族之中不安定的只是少数,大多数魔族都与神族一般,向往宁静的生活。若能说服白玄,那神魔二族修好,指日可待。届时,陛下您的威望定然不输您的祖父!”

    ……

    天帝有些走神,殷曦和有些奇怪,风祎身边的神君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免礼平身。”

    扫视了一圈院内的情况,他看着殷曦和问道:“这是怎么了?”

    “启奏陛下,安平山绑我西岭太子欲杀之后嫁祸万青国。”她言简意赅,穆烨听着却不满意了,他转过来看着天帝与几位帝君,“陛下!还有诸位,请你们评评理!有他安平山这么欺负人的么?明知我万青与西岭有嫌隙,这些年在努力修好,却做出这样的事情!其心可诛啊!”他又转头看着安平山,“你奥狄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打了人家兰西,如今还想挑起我们与西岭不和。安平山,你究竟想干啥!”

    他一顿嚷嚷,安平山简直要气疯。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之前多多少少都看出安平山的打算,可谁也没像穆烨这么二的都嚷嚷出来。

    唯有殷曦和眼神深邃,穆烨的二,究竟是装出来的呢,还是本就如此?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转,穆烨身上便被她下了一个小法术。

    风祎轻咳一声,看着殷曦和的眼神有些怪异,似乎是在问她为何魔君白玄在此,殷曦和却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无辜。天帝一时气结,一肚子火全发到安平山身上,“你身为奥狄帝君,不思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却以如此阴谋手段挑拨神族关系!安平山,你可知罪?”

    虽然天族影响力不如从前,可表面上天帝依旧是神族共同的君。只要有这层关系,他就可以训斥任何一位帝君。可这对安平山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心中却早已恨透了殷曦和。

    转过头,风祎又说道,“曦和,不是让你请魔君来天宫么,怎么带来了兰西?”一句话,就像是一滴水跌进了油锅。众位神族都震惊了,安静一瞬之后便都窃窃私语。

    殷曦和捏紧了拳,心里对着风祎翻白眼,十分鄙视他公然卖了自己的行为,面上却越发恭敬,“因兄长失踪,是以臣才带着魔君来了兰西。”

    白玄此时虽然身在神界,可归元之乱后神魔二族签了停战书,是以天帝不下令谁也不能动手。此时听着天帝与殷曦和的对话,众人心中都暗暗吃惊,难道天帝有了什么打算么?为何要绕开天宫之中的神官和神君,却派一个无职的帝姬去做呢?西岭在此事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殷曦和侧头看了眼白玄,后者眼神平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心中一叹,她与天帝密谈之事还没有眉目,也不存在邀请白玄之事。可如果风祎不抢先将话说出来,安平山定然给她扣上私通魔族的罪名,如今却被风祎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揭过,虽然暴露了自己,可她却还得感谢他。

    只是,看这个样子,只怕白玄是误会了?

    她心中微恼,再去看白玄,却看到他对自己轻轻眨了眨眼睛。殷曦和心中一松,嘴角不由得翘了翘。

    风祎却并不放过她,“既然如此,那魔君的事情便全权交由你去做。你们几国的事情,自己去协商吧。”他抛下一句话,也没说要罚谁,便走了。

    留下殷曦和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已经向她围过来打听的诸位神君和帝君们,她不由得头大。拱了拱手,“诸位帝君,神君大人,今日之事,是我西岭、奥狄、万青三国之事,还望诸位多多担待。至于魔君之事……”她斜眼看了一下白玄,又接着说,“天帝陛下自然会给诸位一个答复,只是此时,恕曦和无可奉告!”

    又把祸水引向风祎,看着匆匆离去的几位神君,殷曦和心里轻笑,风祎啊,有你头疼的。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生死劫难
    殷曦和看着一身狼狈的殷朔清,心中低叹,“哥哥,你与少晨先回西岭吧。”

    “那你呢?”殷朔清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看上去有些消沉,可这些都在得知白玄身份和听见天帝的话时化为痛恨、震惊和难过。他不知道在自己逍遥的这些日子里,殷曦和到底做了多少事。她比自己小了两千多岁,可实际上却帮他做了很多很多。

    殷曦和眼前闪着金光,她知道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却还是云淡风轻地说:“待我处理完这些事后,便回去。”

    ……

    片刻之后,她又与白玄坐在了那日相遇的茶摊上。

    “小二,来壶茶。”白玄吩咐道。

    小二托着两只茶碗走过来,“客官,不凑巧。咱们店里只有清茶了。本来啊,兰月茶可是咱们的招牌……哎,客官您喝茶。”

    殷曦和看着碗中昏黄的茶水,轻声说道:“是我向天帝谏言,与魔族修好。”

    远处是玫瑰色的夕阳,将街上的人影拉长。这样的日落,日复一日,平淡却又隽永。

    白玄似乎毫不诧异,他神情平静,“可你前些日子还在说,神界忌惮我们……怎么,又改主意了?”

    殷曦和的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是忌惮不假。所以,既然不能一劳永逸地灭掉,就要寻其他法子。”

    “我以为,你不是怕打仗的人……”白玄轻笑,却被她打断,“是不怕,可修好却也不一定就不打仗。”

    白玄看她,殷曦和唇边闪过一丝诡异的笑,“难道魔君大人以为,战争只有一种形式么?”

    她没有卖关子,继续给他解释,“闲暇之时,读过几本人界的史书。没想到,东西二方大陆之上,竟然能有那么多故事。不久之前,西方大陆之上有一个岛,岛上有两个城邦。一个名为爱森,一个名曰思达。二者是这个国家中最强大的两方势力,但是鉴于互相忌惮,所以不停地与周围的小城邦结盟。爱森本就十分强大,不停地发展、扩张,引起了思达的不安。两个城邦都因恐惧对方比自己强大而发展自己的势力,可这种做法本身又会引起对方的忌惮。”

    白玄若有所思,“然后呢?”

    “城邦之间互相忌惮,联盟之间便大力发展自己的实力,包括农商文工。爱森的联盟之中,能人众多,也比思达更为文明,渐渐地,爱森越来越繁荣,小城邦越来越愿意投靠。这……其实就是对思达无形的战争。”她看着白玄,“可之后,两个城邦之间就开始了漫无休止的战争,在这期间,百姓流离失所,无数人失去工作和土地,曾经辉煌的国度最终没落。爱森文明最后消散于世间……而思达虽然赢了战争,却因为损耗过大,再也没能像以前一样成为西方大陆中的强国。”殷曦和食指轻轻点着茶碗,碗中的茶水随着震荡一波一波地漾开。

    她轻声一叹,“人都说神仙逍遥,可是真正的神仙却不在这里。如果说真的有神,那他们说的应该是天。我们这些神族不过是顺应天道而活罢了,所以为了活得好点,还请魔君大人考虑一下我说的话。”

    殷曦和起身离去,宽大的袖袍随着她的走动随之摇曳。白玄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她行至兰滋城外,准备腾云之时。从阴影处却走出来一个人,殷曦和定睛一看,竟是穆烨。

    他笑咪咪地看着殷曦和,语速很慢,“帝姬这便要走么?”

    殷曦和心中觉察不对,想提息施法却发觉自己经脉滞涩,法力耗尽。她微微皱眉,神色冷淡,“你还有事?”

    穆烨从手中抽出一把剑,碧光闪闪,正是上古宝剑“碧蛇”。他笑着说:“我砍了安平山那王八蛋三剑,最后他却被奥狄的人救了。于是,我又想到,我们粤洲曾经和洛洲西岭有过不共戴天之仇,这便来找帝姬了。”

    他说的平常,殷曦和心头却一跳,碧蛇剑的阴毒,饶是几万年修为的神都可能扛不住,他竟然还砍了安平山三剑!想到此处,她冷笑道:“还以为粤洲后继无人,没想到……呵呵,果然是蛇族,性子这般阴鸷不说,蛰伏这么些年,一朝咬人便能要命。”

    “帝姬说的是,不过咱们彼此彼此,玄鸟一飞,几万里飞沙走石,不见晴空。比起你们的残暴来说,我觉得咱们蛇族还是挺温和的。”穆烨还在笑,分不清究竟是他本来如此还是因为这么些年的隐藏已经让他忘了自我。

    话音刚毕,他便举剑刺来,殷曦和闪身避过,手中也化出一把剑,轻轻一挑化解了他再度刺来的剑意。她法力耗尽,完全凭着自己的经验和武功与他打斗,略显吃力。

    穆烨剑法很快,招招都带着凌厉的杀意,殷曦和连连后退,她的剑法其实十分稀松平常。只不过,每一招都是在归元之乱时,战场上学来的,虽然没有华丽的招式,却很管用。所以才能在每一次穆烨即将要刺中她的时候,堪堪避开。

    忽然,她手一软,剑身一歪,穆烨发现了她的破绽。她此时竟然毫无法力,就这样还与他斗了这么久!穆烨心中恼怒,左手一挥将她缚住,右手将剑贯入她的心脏。

    殷曦和瞬间腿一软,跪倒在地。

    从城内出来的白玄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一瞬间被吓得几乎神魂俱散!他怒吼:“住手!”

    随之抬手一道法印向穆烨而去,穆烨无防备,被他击得几乎五脏破碎。他捂着心口,拔出了插在殷曦和心口的剑,转身逃走。

    白玄飞奔到殷曦和身边,抱住她。此时,她玄色的衣裙几乎被血染透。

    “曦和,你别说话,我带你疗伤!”白玄声音颤抖,看着紧闭着双眼的殷曦和心都快跳出来了。

    殷曦和靠在他怀里,咬着牙睁开眼,她呼吸紊乱,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白玄……”

    “我在这,曦和,你别怕”,白玄搂着她,为她点穴止血,却发现毫无用处。看着她渐渐透明的脸色,白玄神色越来越晦暗,“曦和,我带你去魔界。你坚持住!”

    “白玄”,殷曦和拽着他胸前的衣服,轻轻地笑了,“我发现,其实你这个人,也没有那么招我恨……”

    听到她的话,白玄不知该哭该笑,随即招来一朵云,二人一路向魔界而去。

    殷曦和感觉自己体内的热度在一点一点消散,“为何不带我回西岭?我想回家……”

    “听话,虅玉的医术举世无双,再说……”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想说的是,即使真有什么不测,在魔界也好方便他救她。

    她的头发早已在打斗之时散开,此时乌黑的发丝衬得她的脸愈发的苍白,映在白玄眼中,尤为刺眼,他轻轻开口,“曦和,你要好好的。”

    殷曦和呼吸越来越浅,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第三次了……白玄,你是不是生来克我的?要么,是生来助我的。咳咳咳……”她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下,连口中也开始吐血。

    “曦和!你……坚持一下,就快到了!”白玄为她擦去唇边的血,温热的指尖触及她冰冷的脸惊得他心中一片冰凉。

    殷曦和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口中却轻喃,“白玄,我发现我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白玄闻言一颤,再看她时,她已经闭上双眼,神色宁静,仿佛睡着一般。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冰冷,白玄的心也随之沉寂下去。

    他轻轻拂开垂在她额间的发,轻笑着,“你刚刚不是还说要神魔二族修好么,怎么我还没答应,你就先……”

    他们已经到了夜宫,司冉看着白玄一身血迹,再看到他怀中那个已经没有声音的人吓得捂住了嘴。

    “君上!”司冉疑惑地看着他。

    白玄抱着殷曦和往寝殿走,“将虅玉唤来。”

    半柱香后,虅玉跪在地上,颤抖着说:“君上,这个神……她已经没气了。”他斟酌了半天,看着白玄的脸色,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白玄看过来,目光平静,“那你救她啊。”

    虅玉简直想拿把刀自刎,已经死了的让他怎么救啊!他伏着身子,“君、君上,臣救不了啊!”

    他不敢抬头,白玄却没了声音。

    司冉看着自家君上灰白的脸色,心中发虚。那神必然是被极厉害的剑贯胸而过,才会有如此之重的伤势。

    “若不是你与那祭司拼神识,也不会让自己落到若此地步,曦和。我……”白玄握着她的手,声音中带着颤抖的哭音。

    “你们都下去吧……”白玄声音平静,吩咐道。

    司冉拉着已经站不起来的虅玉退了下去。

    白玄将殷曦和扶着靠坐在榻上,看着她的背发呆。

    你两次救我于危急,这一次,便用我的元神来护你无虞。

    ……

    殷少晨回到星台殿之后,还未整理好东西,就看到窗边桌上的一颗手掌大小水晶珠子啪嗒一声掉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摔碎了。

    一阵风吹来,熄灭了一殿的烛火。

    她抬头看着远处的星光,猛然呆住,手中的竹简滑落在地。

    不可能!怎么会……

    曦和……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转机
    殷少晨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一路跑到玄清殿。

    殿内无光,只有一地的星辉。她一步一步地走到月池边,看到的只是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映着半个月亮。

    她在右手中捏出一个光球,左手结成印放在唇边念念有词。

    咒语毕,右手中的光球落在月池之上。而后她便看到了让她差点跪倒在地的一幕,穆烨将碧蛇送入殷曦和的胸前!

    身为祭司,她能看懂上天所示之意。桌上的水晶,烛火皆是象征生命,刚刚那一幕,分明是告诉她亲近之人的死亡。

    而抬头看到星象之后,她方明白这指的是殷曦和。

    祭司的脸上血色尽失,她跌坐在月池边,觉得被谁捂住了口鼻让她呼吸不畅。门外的侍从听到动静,进来查看却看到一向高贵的大祭司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双目失神地望着月池……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侍从看着她的脸色,关切地问道。

    殷少晨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看她,“阿历,敲钟,快去敲钟!”

    侍从阿历面色大变,玄清殿的钟只有在重大祭典时才会敲响,平时……只有皇族有人丧生,才会敲响。

    她张着口,呆呆地看着大祭司,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平日里从不大声说话的殷少晨此时却暴怒,对她吼道:“我让你敲钟!你聋了吗?快去!”

    肃穆而雄浑的钟声响彻夜半的西岭皇宫,不仅惊醒了一个皇宫的人,甚至将半个帝都都闹醒了。

    殷少晨站起来,立在月池边。她身后是匆匆赶来的帝君殷申、太子殷朔清以及国舅姬堂。她看到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又念了一遍咒语,月池之上显示的画面让殷申和殷朔清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而双目失明的姬堂则面露焦色,“少晨,是不是曦和出事了?”转头又问殷朔清,“前几日不是与你一同去了兰西么?怎么曦和没回来么?”

    殷朔清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没有听到姬堂的问话。不久之前还和他说话的妹妹,怎么会……曦和不会死的,她那么聪慧,那么坚强,怎么会让自己轻易死掉呢?不行,他要去找她!

    殷申不可置信地看着殷少晨,“少晨,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算不到曦和,卦上显示魂魄已灭,可我自己算到的,却是尚有一丝生机……”殷少晨手里捏着一颗珠子,语气微微颤抖,“她是被碧蛇剑所伤,之前她就受了伤。我看到她吃了几粒还神丹,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留她一人……”

    殷朔清已经开始往外走,“我去找她!”

    “堂兄,曦和不在兰西!她在魔界……”殷少晨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算出殷曦和在魔界。

    殷申年幼之时便失去父母,成年之后又丧妻,到了此时,心爱的女儿却又遭此大祸。他眼前一黑,就要跌倒!

    殷少晨连忙扶住他,对着殷朔清说,“堂兄,我去找曦和。你留在西岭,毕竟……”

    西岭国君已经很久不管事了,如今殷曦和出事,太子必须留在宫里。

    殷朔清沉默片刻,嗯了一声,知道此时只有这样。他走过来,扶住殷申,“你与德将军一起去,万事小心。”

    姬堂面上覆着一条白绫,叹了口气,“少晨,我与你一同去魔界。”

    ……

    夜宫之中,白玄沉气正要运功。

    司冉却在门外禀报,“君上,神界风尹求见。”

    “不见!”白玄不耐烦,一道结界挡在门口。

    司冉一滞,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女声说道:“白玄,你若是想救她,最好听我一句劝。”

    女子已经走近,她肤色很白,在黑夜之中很醒目,茶色的瞳孔闪着些淡淡的无奈,“我能救她。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白玄撤去结界,风尹走了进去。司冉贴心地把门关上。

    “你说你能救她?”白玄神色冷淡,似乎对一切都不关心了。

    风尹解开身上的披风,从腕上取下九转石。就在那一刻,那几颗五彩的石头竟然熠熠生辉!

    她看着手中的石头,解释道:“虽然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但是她与九转石有关。”

    白玄听得疑惑,“她不是神么?什么叫‘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风尹走上前,将九转石放在殷曦和手中,一道耀眼的白光从她手中闪出。那光出现的一瞬间,白玄与风尹都被刺得眯起了眼。

    风尹抬手几道手印之后,将殷曦和的身体笼罩在一团暖暖的光芒之中。

    她低叹一口气,“还是来晚了……”

    白玄心一紧,语带怒意,“你不是说能救吗?”

    “我本来是想着九转石能够护她”,风尹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九转石虽然能因她有异动,却无法和她共鸣。她的元神还在,可是魂魄却已经被碧蛇剑所伤。若再不阻止,便会伤及元神,那时便真的无力回天了。九转石虽然是前辈所留,可我做不到,除非……”

    “除非有人用自己的元神护住她的,对么?”白玄看着殷曦和手中的九转石,神色平淡。

    风尹“嗯”了一声,“然后我就可以用九转石为她疗伤了,这个过程十分艰辛,若是没有人护着她的元神,以她的年龄与修为来说,必然挺不过去。”

    白玄重锤了一下床榻,冷笑一声,“都说妖魔无情,你们神族却是一个比一个恶毒。哼……碧蛇剑。”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庞出现一丝阴狠,眼神中透着渗人的杀意。

    司冉在门外听着,觉察出不对,再也顾不得许多,撞了进来,“君上!不可啊!”风尹没听出他话中的含义,他却听出来了。

    白玄是想用自己的元神,护住殷曦和的!

    司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君上疯了……

    “我让你进来了吗?”白玄不看他,语气很冷。

    司冉拼命磕头,“君上,你为魔,她是神!你们本就相克,再说,您身体还未恢复,万万不可冒险啊!”

    “司冉,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可做过让你不放心的事?”白玄一笑,他不忍心责怪这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司冉愣住了,可是还想阻止,“君上,您……对属下来说,您的身体更重要啊!”

    白玄走下塌来,扶起司冉,“我知道。可是司冉,曦和对我来说,是比我性命更重要的。”即便他不存在于世,只要她能好好活着,能继续像以前一样温暖别人,他就满足了。

    风尹微微侧头,眼中闪过什么,却又不见。她看着殷曦和,这个自己从来认真看过的小帝姬,在风陵之中听说过她的些许事迹,觉得有趣。也是最近,才因为九转石,开始关注她。

    闭着双目的殷曦和,看上去就像个半大的孩子。她鼻尖微翘,睫毛很长。双唇自然而然的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因是羽族,脖颈要比其他神族稍稍长一些,如白玉一般美好无暇。

    身上玄色的衣袍竟然被血染透,银色的纹饰之上全都是暗暗的血迹。她低声叹口气,这样失血,就是她这样修为十几万年的神都受不住,这小帝姬究竟遭了多少罪。

    九转石的光芒并没有转淡,风尹自嘲一笑,身为女娲大神的传人,她都没有见过九转石这般神光大现的样子。九转石,是女娲大神补天所遗留下的那一块所造。名为九转,是因为有九种转换的力量。

    以她的功力,只能使出五种。净化、修补、移位、生死以及性转。

    白玄伸手拍了拍司冉的肩,“你放心,我定会无碍的。”说着便已经走回到床榻前,看着殷曦和的眼中闪烁着点点光芒。

    司冉见他主意已定,便退回殿外,为他守门。他将夜宫都笼罩在一层结界之下,然后又为寝殿设了好几重禁制。做完这些,他已是大汗淋漓。便靠在门上歇息。

    “我来护住她。之后,不管我如何,请为她疗伤。”白玄语气果决,看着殷曦和的目光十分温柔。

    他抬手在胸前结了一道复杂的印,风尹轻声说,“我用秘法助你,否则神魔之气互克,反而不妙。”她低下头,拿出一张纸,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写着繁复的咒语。

    白玄的胸前现出一道金光,风尹用余光看他,被吓得念咒的声音停顿一下,她本以为白玄只是借助自己的元神之力来护她,没想到他竟然将自己的元神生生撕裂,分为两半!

    人妖神鬼魔虽然都有元神,但对神魔来说,尤为重要。元神不灭,就有可能重生。而元神受伤,则会伤及他们的根本,且会剧痛难忍,那种灵魂深处的疼痛,即使是天雷劈在身上都无法比拟的。

    白玄,竟然就这样将自己的元神撕成两半!饶是风尹见多识广,也被他吓得呼吸不稳,这哪是魔君,这就是疯子!

    即便生撕元神,可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他将自己的一半元神用咒送入殷曦和的元神之处。风尹加快念咒,殷曦和体内的神力并没有排斥,反而很快接纳。

    白玄微微闭眼,轻声念着法诀,那被送到殷曦和身上的一半元神渐渐融入她的元神之中,最后生出一层浓烈的金光,化出一道结界,护住她。

    我要你,无论何时何地,何年何月,都要护着她平平安安,生生世世!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愿君安
    覆着白绫的姬堂被殷少晨扶着,站在云上,脚下是云海翻涌,可他的眼前却只有无尽的黑暗。

    “少晨,刚才的话你没有说完吧?”他语气涩然,却又十分笃定。

    殷少晨一愣,看着他面上那白绫,总觉得这个老丞相能看透她的心。她轻声回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姬堂松开她的手,微微讶异,“曦和,究竟怎样?”

    殷少晨却沉默了,她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天赋,也深切怀疑这一切其实都是梦。

    “少晨,不要怕。你算出来的是天意,可有时候天意也不一定会发生。”姬堂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出声安慰她。

    “曦和,我实在不知道……”,殷少晨想保持镇定,可颤抖的肩膀却泄露了她的情绪,“……她的卦象,以及我的推算,都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死局……”她实在是怕,怕到了魔界,见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姬堂沉默无语,二人专心赶路,不再说话。

    ……

    风尹的咒语念毕,转头看白玄,发现他没了半个元神居然还好好的站着,除了面色略显苍白疲惫,几乎察觉不出他有何不妥。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殷曦和,出声问风尹,“现在可以疗伤了么?”

    “嗯”,风尹取出殷曦和手中的九转石,又为他解释,“其实,是要将她魂魄之上的蛇毒净化。你,扶好她。”

    白玄跪坐在殷曦和身后,突然问道,“你为何要救她?”他冷笑着,“据我所知,风陵向来爱管事,怎么……”他漫不经心地发问,眼神中却满是寒意。他厌恶神族,除了殷曦和之外,看他们都是虚情假意之辈。

    风尹也不看他,目光落在九转石上,“救她,只是因为她与九转石有关。我不得不救。”说罢,她将九转石一抛,五彩的手链在半空中旋转起来。

    一道印结随着一道口诀,九转石开始嗡嗡作响。其中,一块绿色的石头开始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芒,随着风尹手上的动作,五块石头竟然合为一体,化成巴掌大小的石块。

    风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看得出她很努力想要完成每一个动作。

    此时,殷曦和却忽然有了声音,她轻哼一声,双目紧闭,却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忍受着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

    白玄却能感受到,她的元神十分宁静,这让他安下心来。

    忽然,耳中传来司冉的声音,“君上,神界西岭来人了。”

    白玄怕扰了风尹心神,依旧传音入密,“告诉他们,曦和在疗伤,不便打扰。”

    ……

    殷少晨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白衣青年,语气冰冷,“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魔君咯?”

    站在她身后的姬堂却出声阻止她,“少晨,休得无礼。”说罢,便微微一笑,“不知曦和现下境况如何?她是神族帝姬,久留魔界恐怕不妥。”何止不妥,神魔二族水火不容,他们二人此番前来已是冒险,若长留于此,恐生后乱。

    司冉咽了咽口水,终于将目光从殷曦和身上收回来,垂目回答:“不是我不说,只是究竟如何,我也不知。”

    殷少晨上前一步,眼中一片冰冷,“是死是活你总该知道吧!”

    司冉苦笑,摇了摇头,“君上抱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蛇毒深入魂魄,连虅玉都说没救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殷少晨拽住了胸前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你说什么?”

    “已经没气了!但是君上说有法子就有法子!你放我下来!你这个女疯子!”司冉被殷少晨一手扯着衣领揪起来,双脚悬空。想他堂堂魔界大长老,何时受过这等耻辱。俊雅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红晕,显然是气急了,“你快放我下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殷少晨是天命祭司,本就力大,此时怒火攻心更是力量大增。她哼了一声,松开手,司冉抚着胸口被她拽乱的衣服,还是气呼呼的,“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人。”

    一直沉默的姬堂又开口道,“就先委屈这位长老一下”,他话音未毕,就已飘至司冉身边,将他挟制住。

    司冉大惊,这个瞎了眼的神竟然会有这等本事!他虽然比不上白玄那般惊艳才绝,可也算是六界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此时却被这人制服,一丝法力都使不出来。

    他心一沉,“不知这位前辈,尊姓大名?”

    姬堂在他耳边说道,“西岭丞相,姬堂。”

    司冉总算是明白了,姬堂的大名他们再熟悉不过。当年,魔族在他手里吃了多少亏。这位凤凰族的王子,从来都是战无不胜,被称为神界的战神。玄鸟与凤凰,都是羽族之中好斗的族类。姬堂虽然看着温文尔雅,却继承了先祖中最勇猛的血液。他是天生的战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六界闻其名无不变色。

    司冉沉了一口气,“不知是姬丞相,多有得罪。”他虽是魔,却打心底里佩服这位凤凰王子。当年,司冉与他曾在战场上相遇,毫无疑问被打得溃不成军。他眼前闪过那个红色的身影,飘逸却又狠戾的剑法,剑光所到之处,一片哀鸣。

    姬堂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却更为明显,他清晰得感到司冉僵硬的身体和强硬的防备,轻轻一笑,“我外甥女在你们君上手里生死不明,待我见到她之后,再放了你。放心,我不会伤你的。”

    殷少晨眼眶一酸,她的母族本就凋零,在归元之乱后更是死的死,伤的伤,一个都不剩,更别说有什么舅舅姨母的。所以,如今这世上,她只剩下殷申、殷朔清与殷曦和这三个亲人了。殷曦和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也是与她感情最深的人。若是曦和有事,她都不敢想自己会怎样。

    ……

    不过一个时辰,白玄却觉得比自己这一生都要漫长。

    看着风尹收了手印,慢慢睁开眼睛,竟然害怕听她说话!

    风尹深吸一口气,收回了九转石,“幸亏,她有青晶玉护体。魂魄虽然受伤,却没有散去。”

    白玄强撑着自己,眼中都是红血丝,像是熬了许久未眠,“她无碍了,对吗?”

    风尹点点头,“需要好好休养,只是,魔界恐有碍她的恢复。”

    得到明确回复的白玄松了一口气,失去了半个元神的后遗症终于显现,他身心俱疲,却忍着不在风尹面前露出半分,“只要她能好,哪里都是一样的。我救了她这事,希望你能保密。”

    风尹点点头,看到人已救过来,便消失了。

    寝殿内,只剩白玄与殷曦和。白玄再也撑不住,三千年前受伤时的感觉又一次浮现。他看了一眼殷曦和,后者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已经褪去骇人的蓝色。

    他将手覆在她的额上,眼中是淡淡的哀伤,“曦和,我可能又要一睡不醒了。你要好好的……”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再也不看她一眼。

    得到他回应的司冉连忙将他身后的两个煞星带到寝殿内。

    看到静静躺在榻上的殷曦和,殷少晨的呼吸短了一寸,她跑过去,发现榻上的人竟然还有呼吸!

    失而复得让她几乎要落泪,她握住殷曦和的手,“曦和,我和丞相带你回家。”

    ……

    殷曦和睡了很久,待她醒来,已是一年之后。

    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少了一块,却说不出来究竟少了什么。

    问殷少晨,后者闪烁其词;问殷朔清,这个向来不太靠谱的太子竟然握着她的手说,“曦和你放心,这段时间并无大事。穆烨那小子被我揍得三年下不来床,他的伤比你还重。”

    最后还是舅舅为她解了惑,“虽然他不愿意说,但我觉得,你还是要知道。神魔虽有别,但受了恩总要回报。”殷曦和一怔,脑中忽然出现一个人,心中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姬堂悠悠地说道:“当日你受了重伤,已是没了气。最后,是白玄救了你。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救了你之后便沉睡不醒。”

    殷曦和手中的茶盏轰然落地,她失神的站起来,脚下有些趔趄。一路失魂落魄的走到星台殿,目光灼灼地看着殷少晨,“你知道的,对吗?”

    殷少晨握着棋子的手一顿,“我知道。是他,不让我们告诉你。”

    殷曦和闻言就向外走,却被身后赶来的殷朔清拦住,“你身体未愈,哪里都不许去。”

    “他……他还好么?”被这一消息震惊的殷曦和此时已不知该做何表情,她以为自己最恨的人竟然会舍了命救她。

    殷朔清摇了摇头,“很不好,一直没有醒来。魔界几个部族,已经自立为帝。”

    “让我去魔界。”殷曦和眼神坚定,想往外走,却被殷朔清拉住,“你不要命了!离都现在早就被占了!”

    殷曦和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自觉说漏嘴的殷朔清连忙闭上嘴,不再开口。殷曦和冷笑,“你以为你不说,我自己便查不出来么?”

    “白玄昏迷之后,魔族几个部族的王跳出来说他不堪为君。杀了几个长老,囚禁了剩下几个,包括大长老。如今,离都是在他们控制之下。”殷朔清转过头,不敢看妹妹。

    殷曦和长吸一口气,“那白玄呢?”

    “只知道他一直未醒,但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他们严刑逼供司冉,他却一直不肯说。”回她的是殷少晨。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对峙
    “你与天帝之前商讨之事,魔族已派使者来谈和。”殷朔清接着说道,“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乎白玄的死活了。那几个造反的,不过是想确认魔君已死。”

    殷曦和的神色慢慢恢复平静,她的皮肤近乎透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兰西那边如何?”

    “安平山被穆烨重伤,如今蒲路把持了一切。”殷朔清这一年成长很快,当妹妹重伤之后,他才发觉她以前究竟做了多少事,耗费了多少心血。他不过干了一年,就有些心力交瘁,而这些本来就是他的职责。

    殷曦和低下头,语气之中有些自嘲,“穆烨,如今很得天帝信重吧?”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说完这句没等回答,转身便离开了。

    夜风微凉,转过凝晖堂的橘林,却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殷曦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激动地上前,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回风?”殷曦和有些诧异,“你有事么?”

    回风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吸了吸鼻子,“曦和,你醒了!真好,当时你可真是吓死我了。现在身体好些了么?”

    殷曦和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回风却继续说着,“曦和,我是来同你道别的,我要回妖界了。”

    她依旧沉默,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询问。

    “妖界近些日子……不太平,我娘受了伤。我要回去,替她分忧。”说到正事,回风的神色郑重起来,目光里还有些担忧。

    殷曦和只觉得嘴里苦涩,疲劳一阵一阵地袭来,却依旧打起精神问他,“令堂的伤,很严重?”

    回风点点头,复又笑道:“娘亲说她上了年纪,等我回去了,想来她就会轻松许多。”他看着殷曦和眼中的疲惫,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最后只说了句,“曦和你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转身离去,殷曦和的眼前却一阵阵发黑,她扶着身边的树,坐在地上,最后竟然就靠着树昏睡过去。

    这一次,她又听到了一些奇妙的声音。

    “诶诶,帝姬竟然就睡在这里了。”是一个细细的女孩声音,似乎有些惊讶。

    另一个声音接着说道,“帝姬太累了吧,劳心劳力那么久。最后却让穆烨捡了便宜。”

    又一个声音插进来,“那穆烨果然人面蛇心,他们蛇族当年杀得百灵几乎族灭。帝君不过取了他们三条命,竟然还有脸记仇!他们帝君是人,羽族的百姓就不是人么!”

    “就是呢”,那个细细的女声又说道,“要不是帝姬大意,怎么会被他伤到!哎,刚刚回风小哥想说啥,看着帝姬这样,又没说。我以后都看不到回风小哥了么!”

    一个和她声音很像的女声嗤嗤笑了几声,“我说,你还记挂着他呢。你这还要多少年才能修成人形,可算了吧!没瞧见人家眼里都是帝姬么?”

    那细声不服,“才没有,回风小哥喜欢人界的一个姑娘。帝姬上次还帮他救了那姑娘一命呢。咱们帝姬,我瞧着是谁都配不上的。哎,回风这次会妖界,不知道会怎样呢。”

    刚刚的一个声音笑了一声,“你才见过几个人,还‘你瞧着’。不过话说回来,妖界这是怎么了?听着乱哄哄的,不太好。”

    “哎,咱们长在这里,哪都去不了,怎么知道呢。只是希望天下清净些,我可不希望帝姬再累倒。”

    ……

    沉沉睡了一夜,清早时,殷曦和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叫醒。

    她坐起身来,只觉得脖子僵硬几乎不能转动。直直地站起身来,看着自己靠过的那棵橘树笑了,“昨晚说话的是你吧?”

    本来随风摇曳的树枝竟然闻言顿住,殷曦和心情大好,看着这片橘林笑得阳光,“没想到这些年下来,你们都已化灵。”

    她抬着头,按着脖子,“若是能有天河的水浇灌,想必你们很快就能化形了。”

    殷曦和若有所思的走了,刚回到凝晖堂,就看到曾霁已经站在门口,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这位莺族的小公主自小就被选中,成为帝姬的伴读,最后又成为她的左右手,也算是殷曦和的心腹。

    她看着殷曦和,鼻尖有些红,遂又低下头,“帝姬万安。”

    “曾霁,你实在不必如此多礼。”殷曦和拍拍她的肩,“有事?”

    曾霁看着殷曦和眼下的乌青,和她几乎没有颜色的嘴唇,心中还是担忧,嘴上不禁问出来,“帝姬你的身体……”

    殷曦和抬手,“无碍了,只是睡得有些久,感觉累。”

    曾霁点点头,从袖中抽出一本折子,“妖族,半年前……发生了些事。”

    “进去说”,殷曦和走进殿内,却觉得沉闷,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内,一缕缕光束之下可以看见尘埃起舞。

    “妖界……情况如何?”她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的雪山。

    曾霁选择把手中的折子递给她,而后就立在一旁当背景。

    殷曦和匆匆看了几句,眉头轻挑,神色却未变,她越看心越沉,最后一把将折子合起来,紧紧捏在手中。

    “穆烨疯了,天帝也跟着疯了不成?”她神色隐约带着怒气,有些不可置信。

    曾霁的脸上浮起一丝轻嘲,“穆烨韬光养晦这么些年,从不显眼。却在去年神界会盟之后,一跃成为天帝最器重的。反是他所提的,天帝无一不应。妖界这事,多数人都反对。当时风尹都与天帝吵起来了,可还是没拦住他……”

    殷曦和若有所思,“只怕我们都被骗了,很可能,早先穆烨就已经与天帝交好,只是现在才露出来而已。”

    她有些不明白,神界与妖界一向没有什么冲突,即使当年归元之乱,也是人妖之间斗争惨烈。怎么忽然之间,天帝对妖界如此上心。她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却又不敢确定。一时间心中血气上涌,烦躁不堪,她捂着心口,觉得有些怪,自己平时虽然也曾发火,却从来没有现在这般强烈得让她按捺不住的杀意。

    她一锤砸在窗牗上,那半扇窗户瞬间碎成渣。

    曾霁愣住了,她向后轻轻退了两步,帝姬身上散发出的杀意让她本能的退却。殷曦和转过头,看着她皱了下眉,“我很可怕么?”

    殿外鸟鸣阵阵,殷曦和向外看去,竟是她曾经救过的一只云雀。那云雀轻轻落在窗户上,眼睛滴溜溜得转动着,尖尖的小嘴微微张开,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却让殷曦和与曾霁齐齐变了神色。

    帝姬伪装的好脾气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冷笑一声,“曾霁,传令鞠统领,带上五千精兵,与我去会会穆烨。”

    待到殷曦和领着西岭五千精兵赶到无生海时,穆烨手中的回风已经没了声音。

    殷曦和心一沉,回风本是妖,修为也不够强,对上穆烨,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

    想到此处,她眼睛里的杀意更重。冷笑一声,一只凤鸣箭穿云而出,直射向穆烨身前。

    穆烨提手去挡,却只让那箭偏离了一丝,射中了他的胳膊。他对着殷曦和怒目而视:“你西岭窝藏妖族孽障,竟然还敢动手?”

    “呵呵,我今天若是想要你死,你以为你躲得过凤鸣箭么?”殷曦和手持银弓,身着一袭黑色锦衣,海风吹过,宛如一尊雕塑,气势非凡。

    她的法力虽然还未恢复,弓箭却使得极好,这本就是玄鸟的绝技,再加上她多年的勤修苦练,基本箭无虚发,百发百中。

    穆烨眯了下眼,“我劝你还是识时务点,不然天帝怪罪下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箭破虚空的声音打断,那只银色的利箭堪堪擦过穆烨的耳边,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我最讨厌别人说废话”,殷曦和一只手背在身后,指甲陷进掌心,她恢复过一些理智,“我西岭行事忠义无双,归元之乱中多少将士献身沙场,还轮不到你这种蛇蝎无能胆小懦弱的小人来置喙!”她收起银弓,手中却出现一面令旗。

    穆烨看见心中一沉,再转头却发现自己带来的将士都被殷曦和的兵围住。竟然是绝杀阵!

    羽族身形本就很快,他竟然没有发觉他们已经悄悄地布下了阵法!“殷曦和!你竟然为了一个妖孽,对羽族同胞设下绝杀阵!”穆烨指着殷曦和破口大骂。

    殷曦和神色冷淡,嘴角轻挑,“上一次对我说这句话的人是安平山,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指着我。”她举着令旗,轻轻一笑,“呵呵,与妖族开战的是你们,可没我们西岭什么事。回风是我们的客人,你打了我们的贵客,这和伤了我有什么区别?”

    “与妖族开战是天帝下令,殷曦和你想谋反吗?”穆烨怒极反笑,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多戳她几剑。

    殷曦和轻轻挥着令旗,神态轻松,“我记得,青帝在时,有一次神族会盟,哦,大约是青帝两千年。诸部皆都同意除非神界身死关头,才可下天地令命诸部共同抗敌。其他时候,任何部族、国家,包括天帝,对谁开战,别的国家都有权不参与。怎么,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么?陛下下了天地令?”

    穆烨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这本就是很早之前的文献,诸部虽然松散,却也没多少人研究这些古籍,没想到殷曦和竟然还记着这些。

    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殷曦和嗤笑一声,“所以说啊,没事还是要多读书。穆烨,你放了他,我就收了这令旗,否则令旗一下,阵法一开。即使女娲大神来此,也救不了你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救出司冉
    穆烨心中纠结,恨恨地看着殷曦和。冷声哼道:“你若是开了阵,这位少主也活不成了。”

    “是你害他至此,我帮他报了仇……”殷曦和已经没了耐心,将手中的令旗举了起来。

    “撤!”穆烨抬了右手,向身后的粤洲士兵下令。他瞪了一眼殷曦和,将回风向下一扔,转头就走。

    看他走远,殷曦和撤去绝杀阵。倒在殷少晨怀中的回风虽然气息孱弱,族中医官赶过来救治,他渐渐转醒。

    “还能走么?”殷曦和低头看他,眼中的深意让回风心中一颤,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殷曦和将他拽起来,便踩着云向妖界赶去。回风受了重伤,站不稳几乎半靠在她身上,“曦和?”

    “发生这样的事情,昨晚你为何不告诉我?”她看了奏报,得知天帝派兵攻打妖界时,回风的母亲偲纬重伤。这个坚强的女子本来一直对回风隐瞒消息,恐怕他分心;后来更是担心他会受伤,所以命令他留在西岭。就在两天前,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族中长老实在不忍心,便瞒着她来西岭找回风。

    殷曦和看到的折子上写得更为严重,偲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只靠着秘术强撑着。她看着神色虚弱的回风,心中有些不忍,斟酌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回风,你母亲恐怕不行了……”

    油灯枯尽……纵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对殷曦和来说,看到偲纬时还是被她的样子震惊了。曾经一族的女王,如今却蜷缩在巨大的床榻上。她是被神族法术所伤,这种法术对妖魔来说,无疑十分致命,隐藏的袖中的右手已经没了完整的形状。殷曦和看出了她的障眼法,不忍戳破,只有祭司的幽冥之火才能将她烧成这样。

    偲纬看到回风,挣扎着坐起来,“你来做什么!是谁喊你回来的?”一旁的紫衣长老连忙跪下认罪。而回风却已经哭着跪在母亲的面前,“娘亲!你怎么成这样了?”

    “你少咒我!我好着呢!你赶快给我回去!”偲纬不看他,双目紧闭,想将泪意逼回眼中。忽然,她转过头,“有神族气息?”殷曦和静立在殿中,眼神中有一丝悲悯,有一丝哀伤,还有一丝失望。

    偲纬愣了下,看着回风,“这是西岭帝姬?”

    回风扑在母亲怀中,点着头,“母亲,你为何不让我回来帮你!若不是曾长老告知,儿子都不知道您重病至此!”

    偲纬笑了,她拍着回风的肩,“如今妖界不太平,你回来做什么?”

    “儿子不是那等懦弱之人!儿子是摩亓的少主,岂能让族人担惊受怕而自己躲着?”回风对着母亲低吼,却立刻又低下头,“母亲,我错了,我不该吼你。”

    偲纬笑得安详,她渐渐闭上眼睛,“天帝因一己之私发起战争,我妖族岂会坐以待毙。你长大了,这样,娘就放心……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再也不闻。

    回风手颤抖着,摸向母亲的脸,却在触到皮肤的那一刻看到了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幕。障眼法消失,偲纬的半个身子已经被烧焦,随着她的死亡,整个人都成了一副可怖的骷髅……

    看到母亲的惨状,回风再也支撑不住,他几乎崩溃,哀嚎的声音震得屋顶都在轻颤。他俯下身子,亲亲抱起母亲的尸骸,转过身来冷眼看着众人,“我回风发誓,今日之痛,必然要神族十倍偿还!”

    昔日的温和少年再也不见,如今的回风已经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只是这蜕变中带着亲人的血……殷曦和张了张口,嗓子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回风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却不带一丝感情,“帝姬请回,今日起,你我二人情分已尽,下次相见,就是在战场上了。”

    殷曦和沉默片刻,留下一句“保重”便转身离去。看着她的背影,回风抱紧了怀中母亲的尸骨,一滴泪从他眼中滑落,曦和……对不住,我不怪你,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殷曦和走出摩亓族所居的摩安岛,心里沉重。可眼下却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想了想便去了人间。以她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硬闯魔界,唯有来到人间沾染上这里混杂的气息,才有可能安然入离都寻找白玄。

    人间已是黄昏,此时日未落,月已现,街上除了人,还有伪装的妖以及看不见的鬼在晃悠,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挤。路人看着她觉得奇怪,明明前面没人,可殷曦和却像是避开什么绕着走。渐渐的,人们指着她窃窃私语,眼神中有嘲讽,“啧啧,看着挺标致的姑娘,竟是个傻子。”

    殷曦和耳力极佳,岂会听不到,她笑了笑,毫不在意。身旁忽然出现一个蓝衫男子,他眼带笑意,“这些蝼蚁,以自己狭隘的见识评判他人,却不知自己才是傻子。”他看着殷曦和,“这位姑娘,是神族之人?”

    却没听到回应,殷曦和只顾着自己走路,不理他。他也不觉尴尬,微微一笑,“姑娘是西岭帝姬吧?”

    殷曦和脚下微微一顿,却继续向前走着,她觉察出此人身上强大的妖气,却实在没心情理他。可那人不打算放过她,“姑娘可知,天帝为何要攻打妖界?”

    他看殷曦和还是不说话,只好自己接着,“是为了思幽琴。思幽本是上古神器,如今在妖界……”

    殷曦和终于失去了耐心,“你有事么?”

    蓝衫男子一愣,以自己对殷曦和的了解来说,她定然会对自己所说的内容感兴趣啊,怎么会如此冷淡……殷曦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妖尊大人,西岭虽然不喜介入此事。可也绝对不会与妖族私下有任何协议,我能走了么?”

    寮戎愣住了,他点点头,“好好好,就当我没说……”殷曦和已经走远,可他还在思索,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果然是为了思幽琴,殷曦和手中捏着青晶玉,嘴角有一丝嘲讽。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神族气息已经被遮盖的差不多了便埋头向魔界而去。

    再一次来到离都,竟有物是人非之感。她隐去身形,遁入夜宫,寻了半个时辰,最终在池塘下的地牢中找到了司冉,放翻几个守卫,进了地牢。

    牢内再无他人,殷曦和闪身进到司冉所在的刑房内,其中的血腥气让她不由得皱了眉。司冉被两个铁链吊着,肩甲上穿着两个铁钉,垂着头没有声音。

    “司冉……”殷曦和四下查探,并无其他气息便显出身形。

    听到她的声音,司冉一颤,抬起头看她。俊俏的脸庞如今沧桑不堪,殷曦和伸手为他疗伤,却听到他喑哑的声音,“没用的……我被下了咒。”

    殷曦和看他这样,伸手卸下他肩上的两根铁钉,痛感再一次传来,司冉的脸都扭曲了。她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洒在他的伤处。

    “这伤倒无事,只是他们一面对我下安魂咒,一边对我下醒神咒……”他苦笑着,“没想到,来救我的竟是神族之人。”

    殷曦和没说话,她听过这种刑罚,对于身体的折磨来说,这种一边让人昏睡却又刺激其醒来的刑罚更能折磨人,几轮下来就能令人彻底崩溃。看司冉的样子,他已经受了不少刑了。

    “我来找白玄,不过,还是先带你离开这里吧。”殷曦和扶起司冉,“能走么?”

    司冉点点头,“我们走不掉,夜宫之中禁制重重。你走吧,去找君上……”

    “你不知道白玄在哪里?”殷曦和有些讶异,看着司冉落寞的眼神,扶着他,“我带你出去,想来他也不愿意你出事。”

    “可……”司冉想再说什么,却看到殷曦和诡异一笑。

    之后便听到四处的巨响,司冉倒吸一口冷气。

    “但愿白玄不会介意我炸了他的房子”,殷曦和扶着司冉走出地牢,此时夜宫已经大乱,守卫们看着四处被炸成废墟的宫殿来去匆匆忙忙,没有人注意殷曦和已经带着司冉离开。

    一离开离都,殷曦和松了一口气,“幸亏他们没派什么高手守着你……”

    司冉犹豫半天,“你、您是怎么做到的?”他实在想不通,这位帝姬用了什么法术炸了那么多地方。

    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曦和提上了云端,“先回西岭再说。”

    她在寻找司冉之前便已在四处安放了炸药,经过鬼界之事后,她又改进了这东西,因为此时自己法力不够,便多带了几块用于防身。神魔虽然强大,可身体却并不是百炼金刚,加了炼丹炉中药灰的炸药比之前的威力更加强大。有备无患,她终是用上了。

    司冉坐在云上,看着这个少女,心绪复杂,按理来说他该讨厌她,毕竟白玄是为了救她才会沉睡。可看她这样牵挂白玄,司冉不忍心再责怪。

    殷曦和站在他对面,神色晦暗,“白玄……他,我会找到他的!”

    司冉一愣,少女脸上坚定的神色令他动容。他笑了笑,白玄对她至诚至真,能得她若此回应,也不枉那份心意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天地宝镜
    殷曦和带着司冉直奔星台殿,将其托付给殷少晨。

    “曦和……”看着急匆匆又要离开的殷曦和,这位冰山祭司终于忍不住了,“曦和,等等。”

    殷曦和停住,转头看她。

    殷少晨看着已经熟睡的司冉,拉着她走出殿外。看着殷曦和袖口上暗金的流云纹饰,想了半天才问道:“你非要去找他么?”

    “曾经,我比谁都恨他……可是,少晨,若不是他,我已经死了。”殷曦和语气很轻,她垂下眼,看着地砖,“缘分竟是如此奇妙,我‘用心不良’得赠药却换来他的救命之恩”,她轻轻一笑,看着殷少晨,“白玄不能死。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

    殷少晨深知她的性格,知晓自己劝不动她,“可你重伤初愈,若有危险……”

    “少晨,我再不会将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她捋着袖口,神色淡然,“我迟一分,他就多一分危险。”说完,便转身离去。

    殷少晨在心中叹息,她深知自己这个堂妹,看似冷淡,可心里极为细腻敏感。白玄这个人,对她来说恐怕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殷曦和很快便来到了洛洲边缘,渡过无生海就是西海。那里有一方天地宝镜,可以看到任何自己想看的东西。

    她手中捏着一只孔雀尾羽,深吸一口气便准备下海。她有些惧水,小时候刚化出人形时,身上的羽毛还未脱尽,她就被殷朔清这个熊孩子扔到了河里。

    年幼的她喝了一肚子水才被救上来,殷申一手抱着她另一边追着打殷朔清。

    “我哪里知道她不会水啊!她那么脏,我让她洗澡我错了吗?”殷朔清急着辩解,却被打得更凶了。

    殷申手中挥着鞭子,“你妹妹刚刚化形,极为虚弱!你竟然就将她扔到水里!”

    虽然这段记忆极为遥远,可这种怕水的恐惧感却时常困扰着她。

    她盯着幽蓝的海面,忽然一个黑发美人从水中窜了出来,她看着殷曦和笑得十分温暖,歪着头问:“你要找谁?”

    “西岭殷曦和,有事求见西海龙王!”殷曦和看着她背上银色的龙纹,心下了然。龙纹,是四海龙族的徽记。历代龙王的龙纹都是金色,而皇子公主的龙纹都是银色。

    那位龙族小公主眼神十分纯净,她听到殷曦和说话笑得更开心了,“原来是洛洲的客人,你随我来!”她转头就扎进了水中。

    殷曦和咽了咽口水,闭着眼睛也扎了进去。手忽然被人拉住,是那小公主,她声音软软的,“你睁开眼,我已经把水劈开了。”

    闻言,殷曦和试着睁开了眼,果然,眼前有一条道路,路上不见一滴水,而两边的海水像是被什么隔开一样。

    “我是西海的四公主,我叫齐苏。”小公主笑着说道,“你是西岭的小帝姬吧,我知道你。”她眼神闪闪发亮,殷曦和看着她不禁感慨自家兄长真是连这么萌的小萝莉都不放过。

    “你多大了?”殷曦和迟疑地开口问道。

    齐苏在前面走着,回答得很爽快,“我今年刚刚成年,五千岁了,比你大了三百岁,算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姐姐呢。”

    殷曦和的心放了下来,这样日后向西海提亲的时候,也不算拐带未成年少女了。

    西海龙王齐文叔,是西海三王子,本来轮不到他做龙王,可他的一兄一姐,一个被天族选中,成为神君;一个爱上了妖族,自除神籍,去了妖界。这才让齐文叔成了西海龙王。

    这位龙王性格稳重,十分可靠,只是特别喜欢收集羽毛。可人家羽族都是极为爱惜自己的羽毛,他也不能去拔人家身上的毛,所以收藏有限。

    殷曦和手中的孔雀尾羽,是当年孔雀一族求娶她祖父的妹妹,也就是她的姑奶奶之时,送的三只蓝孔雀尾羽。整个六界曾经只有两只蓝孔雀,一个是神,一个入魔,二人是兄妹。那位神族的蓝孔雀终身未婚,一直隐居,百年之战后寂灭,死之前将自己的三只尾羽送给了孔雀的族长。

    后来,这三只蓝孔雀尾羽便成了西岭皇宫的收藏。为了投西海龙王所好,殷曦和专门去了神庙一趟。那里供奉着她所有的祖先,这三只尾羽就放在她祖父神位的下方。

    殷曦和点燃一炷沉香,恭敬地插入香炉之中,“不孝孙女恳求祖父原谅,蓝孔雀羽虽然珍贵,可放在此处也是落灰,倒不如送给有缘人也算是一段佳话。”幸亏她家那位暴脾气的父亲没听到,不然定会拔光她的鸟毛。

    不多时,已经走到了西海龙宫之中,一进去殷曦和就笑了。

    知道的人明白这里是西海龙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到什么原始部落里了。本来应该是晶光璀璨的龙宫,却被各种奇怪的羽毛装饰着,只是这些羽毛大多都来源人界没有灵智的羽族。真正神族的羽毛,都会有一层淡淡的流光,能看到其主人的灵气。

    羽毛,尤其是尾羽,对羽族来说尤为重要,能保温、防水、助飞,尾羽更是某些族群重要的武器。是以,即便是死,羽族都不会轻易将羽毛送人。尾羽,对于年轻的羽族来说,更有定情之意。羽族一生,会有很多羽毛,尾羽却只长两次。年幼时的尾羽会在四千多岁时脱离,长出真正的成年尾羽。而幼年的尾羽因为颜色较淡,被称为淡羽。互相定情的羽族,会交换淡羽,因为一生只有一只,所以更是标志着一生一人之意。

    羽族重情,无论六界何处的羽族,一生只会有一个伴偶。所以,才会有“淡羽之情”来形容情深意重的有情人。

    西海龙王听到通报,连忙从内宫走出来,待他看到殷曦和手中的孔雀羽时,眼睛都要直了。顾不得向他行礼的殷曦和,连连感叹,“这、这、这……竟然是、是、蓝孔雀尾羽吗?”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看着殷曦和,“你是西岭帝姬?”

    “正是,此次前来冒昧,还望龙王见谅。”殷曦和将手中的尾羽向前一送,神态优雅。

    齐文叔接过那只珍贵的尾羽,几乎落泪,“老朽曾有缘见过洛洲蓝孔雀,那时年幼,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待到后来想去拜访之时,才知这位前辈已经寂灭。”

    他看着殷曦和,神色郑重,“帝姬前来携此大礼,可有要事?”他虽然爱羽毛,却也不傻,知道世上只有这三只尾羽在西岭皇宫。如今殷曦和带了其中一个来此,必然是有事求他。

    殷曦和眼带笑意,“西海与西岭是世交,若您不弃,请允曦和喊您一声世叔。”

    齐文叔变得表情温和,西海与西岭交情不浅,只是这些年天帝忌惮,所以诸部之间交往很少,他笑着说,“当然可以。你满月之时,我还吃过酒。你来,是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世叔,曦和前些日子身受重伤,被人相救才活了下来。此时,恩人生死不明,所以想请世叔通融,看一眼天地宝镜。”殷曦和伸手挡在眼前,袖口摸着辛香料,刺激得她眼眶红红的。

    齐文叔神情严肃起来,他看着手中的孔雀尾羽露出为难的神色,“曦和啊,你知道规矩,天地宝镜乃是禁物。不论是谁,要么有天帝同九位神君的连手令,要么过了九九八十一道机关,才能看。你这样……”

    殷曦和长身玉立,她看着齐文叔,“所以,请世叔让曦和去过那九九八十一道机关吧。”

    “啪”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是齐苏亲手端着茶来招待客人,却被殷曦和这句话吓得扔了手中的茶盏。

    “你疯了!你可知道那九九八十一道机关是什么吗!你这个孩子!休要胡闹!”齐文叔也被吓到了,他睁大双眼看着殷曦和,不可置信地继续说:“你父亲知道你来此么?”

    “家父并不知道”,殷曦和垂下眼,“来之前,自然是了解过。九九八十一道机关,其实只有三道。第一道,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第二道,是九九八十一道天火;第三道,却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大约也很难。”

    齐文叔指着她:“你知道你还来!那天雷可是你能承受得住的?那可要你不能以任何法术护体,只凭自己肉身来承受的!这六界就没几个人能承受住八十一道天雷和天火!”

    殷曦和抬起眼看他,眼神清澈却又坚定,“我知道,纵然前路刀山火海,曦和也要报答救命之恩。况且,据我所知,当年青帝就在三千多岁时过了这三道关。”

    “可青帝天纵英才,岂非我们能比呢?”开口的是齐苏,她是西海公主,当年也听说过这第二位天帝闯关的英勇事迹。

    齐文叔叹了一口气,“哎,你知道第三关是什么吗?不是什么刀山火海,而是从你内心最恐惧之处找出破绽,除非克服,否则会被永远困在虚无境,也就是虚无界之中。孩子,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着眼于一个地方。”

    “也正是如此,才能让过关之人看天地宝镜。”殷曦和笑着开口,“否则,心智不坚之人看了那镜子,就会疯掉。曦和都明白。”

    “这么说,你是非要看不可了?”齐文叔看着她低叹一口气,“你我两家交情,不必如此,这个太贵重,我承受不起。”他伸手就要将孔雀尾羽递还给殷曦和。

    殷曦和却没有接,“您肯开口相劝,曦和就承您的情。这尾羽虽然贵重,也要爱它之人拿着才有价值。”

    齐文叔想了想,笑了笑,“你这孩子,看着倔强,却有点意思。好,谢谢你的礼。你想何时过关?”他问殷曦和,眼神之中却有不忍。

    “越快越好”,殷曦和心中微微焦虑,面色却一直很平静,只有眼中的一丝焦急泄露了她的心情。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一眼万年
    齐文叔长叹一口气,“你若是真的下了决心,我就带你去。”殷曦和笑着道谢,齐文叔摆了摆手,“不必谢我。我答应放你进去,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父啊……”

    他带着殷曦和出了龙宫,挥手劈开一条通道。道路很长很长,蜿蜒着向墨蓝的深海而去。她跟在齐文叔身后,隐去心中一点点不安,只看着前路。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寂静的深海之中渐渐得听不到一丝声音。殷曦和的耳边终于清静了,自从天象有异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封闭过听觉。此时,眼前几乎漆黑一片,耳边不闻一点动静,沉默、安静得几乎让人窒息。

    齐文叔似乎很适应这样的环境,脚下没有丝毫的停顿,走了很久他似乎才意识到什么,脚下没有停顿,微微侧头问殷曦和,“可还好?”

    殷曦和声音很轻,她应了一声,黑暗之中,她的眼睛晶晶发亮。

    齐文叔没有再问,只继续向前走。黑暗已经完全笼罩,眼前已经没有任何光线透进来,殷曦和嘴角微微翘起,听着齐文叔的呼吸声向前缓步行走。

    就这样沉默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看到远处有光在闪烁。齐文叔停了下来,他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瞬间照亮了周围。

    殷曦和看了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她脚下不过是一条很窄的道,而两旁竟然都是万丈深渊!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走神,否则此时早已跌了进去。

    “这个,也是规矩……凡是要闯关之人,必要走这条道。”齐文叔给她解释,心中也是讶异。刚刚那般寂静黑暗,她没有抱怨,没有踏错一步,跟着他的节奏一步步来到此处。天知道他的心都悬在了嗓子里,看似平静得走着,实际上一直在关注殷曦和,就想着她若是走错一步他还可以将她拉回来。所幸,这个小帝姬过了这条必经之路,齐文叔不禁在心中感叹,以她的年岁心性竟然如此坚定,实在了不起。

    既然如此,也只能让她去走下面的路了。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过了这道结界,里面有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曦和,世叔再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怕么?”齐文叔手中举着夜明珠,神色之中是浓浓的关心。

    殷曦和心下感动,她轻轻一笑,“世叔,都走到这里了,我是不会退缩的。”心中想的是,白玄,等我来找你。

    齐文叔在她身后目送她一步步踏进那个已经很多年未有人踏足之地。过了良久,他才转过身往回走。

    不同于外面的漆黑,一入结界,殷曦和就被一片耀眼的白色刺得睁不开眼。不似迷离幻境之中那样满目皆白,这里……更像是一片落了大雪的陆地。

    殷曦和抬手半遮着眼,向远处眺望,手背上落了晶莹的雪花,竟然真的在下雪!

    她心中微微一沉,这地方,有些眼熟。抬腿向前走去,不过一会,就走到了一处断崖之上。往下一看,殷曦和的脸色瞬间煞白。

    此时,风雪渐渐大了起来,殷曦和似一尊雕塑一般立在崖边,风雪吹得她的衣角猎猎作响,肩上、发丝上皆是白雪,她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紧的骨节都发白了。

    这里……竟然是回川!

    归元之乱时,西岭君后姬秋寂灭的地方。

    这里,也是殷曦和记忆之中,最为惨烈的地方。成千上万的羽族将士埋骨于此,到处都是神魔的尸骨。血水将紫霄河都染成了一条血河……

    风越来越大,天上的云压得越来越低,殷曦和脚下一软,坐在了雪中。

    冰冷而刺骨的雪让她恢复了片刻的理智,一转头却看到白玄将手中的剑送了自己母亲的心口。而下一刻,她又看到了母亲的寂灭。

    你还要……这样执着得去救他么?心底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殷曦和,白玄是害你失去母亲的罪魁祸首,如今他这是罪有应得,你为何还要去救他?

    是啊,如今他已经半死不活了,就这样让他自生自灭吧,殷曦和。

    她枯坐在雪中,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渐渐的,她回过神来。白玄,你不能就这样死。我的仇,我要光明正大得向你讨回来,而不是这样,让我欠了你一命就不清不楚的死掉!白玄,我要找到你,不论是比武比法术或是其他,我都要你和我堂堂正正比一场!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不顾身上被雪打湿,坚定地向着远处晶莹而璀璨的光明走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从未遇到过纯净或是复杂的气息,殷曦和心中一惊,不是还有天雷天火之阵么,难道已经看到了传说中的天地宝镜。这气息……为何如此?说纯净,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无数气息;说复杂,却又让人心旷神怡,只觉清新安神。

    继续向前走,她看到了几棵参天大树,树影倒映在一旁的湖面上,那湖水是淡淡的蓝,侧头看去,又是深绿色的。她走到湖边,湖面上皆是万丈红尘,六界之中的所有,一览无余。

    殷曦和一眼看进去,就呆滞了,她双眼有些失神,似乎被湖水吸走了灵魂。她使劲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醒过神来,这一眼看过去,心志差一些的,恐怕要疯。

    白玄,你究竟在哪里?她咬着唇,努力在湖面上搜寻。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某处,一时之间,眼角竟然有些潮湿,终于找到你了。

    她收回目光,再不敢看湖面。再看下去,她恐怕就要沉迷其中再也找不回自我了。啪啪啪,耳边传来一阵拍手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过去,湖边第三棵银杏树下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戴着面纱,披散这一头及踝的长发,露着一双绿色的瞳,看着殷曦和。虽然看不清他究竟是男是女,可殷曦和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那人开口了,声音很平滑,也让人分不清男女,“哼,不愧是……果然不用过天雷天火阵。”

    殷曦和来了兴趣,“哦?这是为何?”

    “你又不怕痛,那个对你有意义么?”那人轻嘲道,“殷曦和啊,没想到你那么弱小一魂,竟然选了玄鸟。”

    “你说什么?”殷曦和听着他的话,觉得有些奇怪。

    那人却摆了摆手,看向湖面,“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个湖啊,呵呵。”

    殷曦和心中一叹,她刚刚还在好奇海底为何有湖,就出来这么一个人,脑子似乎还有点问题,她还是赶快走开好了。

    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那人又开口,“我等了这么久,你才来,就要走么?你以为深海为何有湖,还不是天地宝镜投在你心中就是一方湖。”

    殷曦和看着他,若有所思,最终拱了拱手,轻咳一声,“那,保重。”说完转头就大步离去。

    那人望着她的背影,轻轻笑了,对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殷曦和喊道:“殷曦和,你记住,你和我才是一路人!”

    前面的人似乎停了一下,可转眼间脚下更快了。

    回去的路很顺,她又走得很快,走到龙宫的时候,齐文叔看着她像是见了鬼。

    “这、这、这就回来了?”西海龙王瞪大了眼,看着殷曦和身上完好无损的衣物,除了衣角有些皱,几乎没有任何不妥,一点也不像是经受过天雷天火之刑的人。

    殷曦和侧身行礼,言辞诚恳,“世叔,多谢了。曦和还要去寻人,就先告退了。待所有事了,必会再来拜访答谢您!”

    齐文叔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好、好。你快去忙……”他亲自送殷曦和走出龙宫,掐指算了算,满打满才过了一个时辰,这怎么可能!

    殷曦和出了西海,片刻不敢耽误,向着东方大陆而去。

    她想起了白玄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还记得说话时白玄眼神中隐晦的黯然,“那时,若不是师父捡我回去,恐怕我早已经死掉了而没有人知道……”

    不过半天的功夫,她已经走到了这方大陆最为荒芜的一片地方。

    这里被称为“希伯利荒原”,位于东方大陆的最北方,常年寒冷,一年有五个月完全黑暗,见不到阳光。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植物,更没有什么动物,只有一些生存力极为强大的野兔、狐狸以及野狼之类的兽族存在。举目望去,到处都是成片成片荒芜的土地,以及……遍布整个荒原的大块岩石。

    殷曦和走在荒原之上,看着满目荒凉,心中一叹。原来,白玄最终给自己找的地方,竟然是这样的么。昏暗的阳光照耀在这片土地上,却没有一丝生机,只有深入骨髓的寂寞与孤独。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努力寻找着他。

    身后传来一阵动静,她脚下一停,转过身去看,白玄右手上缠着布条,身穿一件灰色的布袍,头上顶着两只狼耳,眼神幽邃,静静地看着她。

    殷曦和呼吸一顿,耳边的风声似乎停止,她看着白玄有些粗犷、甚至是有些邋遢的造型深吸一口气。

    白玄面无表情地走过她的身边,无视了她。

    “白玄”,她假装没有看到他手中那只被啃了一半的野兔,看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正欲说什么,就听到他冷漠的声音,“你是来杀我的么?”

    他转过头来,眼珠已经成了淡淡的红色,嘴角两颗獠牙若隐若现。

    殷曦和藏在袖中的双手交握,此时已经纠结成了麻花状,她看着他,“听说你沉睡不醒,他们都在找你。”

    “找我?是想看我死了没有吧。帝姬若是无事,还是尽早离开吧。”他语气生疏而冷漠,轻垂下来的睫毛挡住了他眼中隐藏的情绪。

    手中的兔子、自己半兽的模样,还有身上这件从死人身上扒来的衣服,他知道自己的样子糟糕极了,所以实在是不愿意让她看到此时的自己,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他对她的思念,那么真切,那么折磨人心,一寸一寸,蔓延进他的血液之中,多看她一眼,都会让他疯掉。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情深难报
    半天没听到动静,白玄回头。却看到殷曦和捂着嘴,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憋的满脸通红。只是那一双细长的双眼中,黑黑的眸子湿漉漉的,看得人心中痒痒的。

    看到他转头看她,殷曦和连忙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很饿么?”

    白玄觉得又生气又好笑,脸色依旧淡漠,“与你无关,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谁料到他话音还未落,殷曦和就已经跳到他身前。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一双狼耳,“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我为什么不能来啊。你这个耳朵真的好可爱啊!”她的眼神闪闪发亮,像是看到了什么珠宝一般。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皱着鼻子说,“你看,我们羽族就没你这样毛茸茸的耳朵!太可爱了!你能让我摸一下吗?”

    白玄忍不住扶额,毛茸茸的!他又不是宠物!抬起来的右手上缠着好多布,殷曦和见状,表情立刻又恢复正常,关心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即便白玄想逼着自己不理她,可被她这样一逗一问之后,心又软了,虽然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可声音却温和了许多,“被狼咬的。”

    殷曦和闻言却沉默了,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神魔的身体虽然不是百炼金刚、百毒不侵的,可寻常的伤口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基本很快就会自愈。这里的狼,只是普通的兽族,对神魔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可白玄,竟然会被这里的狼咬伤!她知道白玄为了救她付出了代价,可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如今看来,他一定元气大伤才会成了如今这样。

    想及此,她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看到白玄又要走,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白玄一顿,声音闷闷的,“帝姬还有事?”

    “你把手给我看看。”殷曦和拉着他不松手,“你救了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报答你。”

    白玄失笑,原来如此,他知道她一向知恩图报,可此时却觉得心中酸涩难耐,“我没事。帝姬不必如此,我这么做,只不过是还你赠药之情。”

    袖子一松,白玄再不看她继续向前走去。

    殷曦和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得此时的白玄看上去那么落寞、孤寂。她声音清亮,“你知道的,我为什么送药给你。我不怀好意,后来还害得你两次陷入困境。白玄,你已经在兰西救我一次,所谓的‘赠药之情’早已还清。”

    荒原之上的黑夜来得比别地要早一些,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远处地面的尽头,夕阳将云染成了妖娆的紫色。

    一阵风吹来,像是吹散了殷曦和的话,白玄久久未回应。

    他的獠牙越来越长,怕是要化回原形了吧。白玄笑了笑,“还清了么?就算是。可我对不起你,曦和。害得你年幼之时失去母亲,如果这么做能补偿你,就算是我在还债好了。”半个元神能让他支撑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一年他究竟在期盼什么,是在等她来么,为何看到她之后却又不想再看她。白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矛盾的结合体,他能感觉到力量在一点点消逝,可又不能真的在殷曦和面前变回原型,只能强撑着。

    “是么?其实我更想戳你一剑,这样才像是我做事的风格。”殷曦和声音很低,在风中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被白玄听到了。

    西海之中,她先是看到了曾经让她心碎的一幕,却又在天地宝镜之中看到一些事情。关于归元之乱。

    当初回川的战场上,西岭军本来很有优势,可后来为何形势急转直下,最后竟然需要两方首领,也就是白玄和西岭帝君君后同时对抗?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许多年,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

    也因为此事,让她内疚许多年……只因她觉得是自己封闭了听觉,才让西岭军失了先机,才会导致母亲以自身为阵眼而寂灭。

    可当她看到天地宝镜的那一瞬间,她才明白有些真相竟然是那么丑陋而苍白。

    昔日,天帝风祎甫登基,他年纪轻轻,在诸部族之中十分难以服众。后来,诸部族直接称帝,这让风祎觉得天族已经无法掌控神界。

    那么,有什么事才能让神族重新统一起来、让天帝重掌大权呢?一个共同的外敌再合适不过了。

    那时,正逢魔界重新统一在白玄手中,而魔族一些部族之王却又不是很服这位年轻的魔君。

    风祎将魔界的蠢蠢欲动看在眼中,他计划了许久。

    后来,一位神君告知了风祎一个秘密,魔界曾经打通过一条通向神界的路,后来被封住,以免魔族从此处攻过来。说完这件事,这位神君就寂灭了。

    可这对风祎来说,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根据那位神君所描述的,来到了那个结界旁,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撤去一道隐藏,让那条路重新显现出来。

    魔族焉能放过如此机会,其中月颍和暗羚两部直接就破了那道禁制从而攻入神界。

    这便是归元之乱的开始,白玄虽为魔君,可魔族向来信奉武力,他的约束力有限,为了保全魔族只能带领魔族奋力迎战。

    神族经此事,也重新聚在天帝手下,西岭更是第一个派出重兵。

    时隔多年,这些事情全都湮灭在时光之中。可天地宝镜却将六界之中所有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殷曦和看了那一会,就什么都明白了。

    况且……西岭君后的寂灭,究其原因竟然也让人觉得那么可笑。

    神族抗魔同盟之中,因西岭出兵最多,实力最强,这让殷申成了除天帝之外最尊的一位,甚至有隐隐超越天帝之意。

    绝杀阵图的外泄、西岭军突然的溃败、白玄的天赋,曾经她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就在那一刻突然串联起来,那么这一切就可以解释清楚了。

    神族同盟之中有人担心西岭坐大,与天帝协商之后,泄露了西岭军行踪、排兵布阵之法。绝杀阵与乾元阵相通,白玄既已知绝杀阵,以他的天赋又怎参不透乾元阵的奥秘。

    殷曦和满心荒凉,敌人再强大也比不上同盟捅刀更让人心凉。

    那一刻,她才明白,其实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在神族!

    也在那一刻,她下定决心,要让白玄好好活下去。

    看她不再说话,白玄自己走了。他走了许久,殷曦和追了上去,她扯掉白玄手中的兔子。

    白玄被她一扯,脚下一个趔趄,他转过头皱着眉看他,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眼睛里完全是魔族才有的血红,獠牙已经完全长了出来,配着他冷漠的表情,看上去竟有些狰狞。

    殷曦和轻轻抬起他的右手,将缠得乱七八糟的布取下来。

    露出来的,是只有三根手指的右手,整只手上竟然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殷曦和捧着他的手,眼泪不受控制,一滴滴掉在他的伤口之上,泪中的盐蛰得白玄手猛得一缩。

    殷曦和觉得奇怪,虽然难过,可她向来不爱哭,刚刚竟然觉得灵魂深处在哭泣。

    她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瓶药,轻轻洒在他的伤口上,白玄想伸回手,却听到殷曦和淡淡地说:“你这是不想要你的手了?”

    他讪讪地停下,直着手让她处理。

    “我不知你受伤如此严重,所以没带干净的布料,你将就一下。”殷曦和蹲下身,将裙子撕下一圈,为他仔细包扎。

    白玄看着她做这些,“没用的,我已经停止自愈了。”

    殷曦和有些怒,“闭嘴,我说能好就能好!”

    看着她面带愠色,白玄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她更多了些鲜活,比起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姬来,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你究竟……是怎么成了这样?告诉我,不然我会很内疚。”她看着他的眼睛,丝毫不惧他此时可怖的面容。

    白玄摇了摇头,“我怎么做,是我的事。”

    “是,这是你的事,可你救的人是我!”殷曦和握着拳,气得想捏死他算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轻笑了一声,看着白玄,“你此时很虚弱哦。”她是在陈述,而非疑问。

    白玄听她这么说,忽然觉得毛骨悚然。眼前金光一闪,他就已经不省人事。

    昏迷之前,他脑中闪过的是,殷曦和居然下了昏睡咒给他!

    她将他拖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握住他的肩送入一股气息探查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面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撤回手,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他的元神竟然只有一半!

    这怎么会!元神不全的神魔,基本都活不下去,活下去的也是痴傻,要么便是躺在床上不良于行,哪里像他一样还活蹦乱跳的。

    而他……竟然为了救她,失去了半个元神!

    殷曦和失魂落魄得跪坐在他的身旁,她满心都是震惊和难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她心间。内心深处都是愧疚、感动和难过。白玄,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舍命相救!

    白玄,你的深情、你所做的一切,要让我如何回报?

    此时,她感到灵魂的那一阵阵颤栗……闭上双眼,寻入内心深处。她看到了自己的元神之外,还有一层淡淡的元神在护着她,那元神形成一层结界,竟然就是白玄的半个元神!

    殷曦和狼狈地从灵魂中逃出来,看着白玄,眼泪泫然而下,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心意
    余晖最终褪去,夜渐渐降临。殷曦和点燃一堆篝火,明晃晃的火焰跳动着,她盯着白玄发呆。

    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殷曦和再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头顶上那两只狼耳。一模之下才发觉,隐藏在发下的头皮上都是斑驳的疤痕。

    想到之前那半只野兔,殷曦和手中化出一把剑,提着便去找吃的。虽然她重伤初愈,法力不济,但对付几个寻常野物却并没有什么难度。

    白玄半睡半醒之间,隐约听着噼里啪啦烤东西的声音,鼻中也传来了极诱人的香味。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殷曦和正盘腿、挽着袖子烤兔子,她身边的石块上还放着两只烤好的野物被码得整整齐齐,看大小像是两只野狼。烤好的肉旁边,是一盅血,盛在用石头凿出来的石锅里。

    看到他醒来,殷曦和笑了笑,“来,吃点东西。这地方太偏僻了,什么调料都没有。还好刚刚在那边发现了一个盐湖,提了些盐出来。你尝尝味道。”

    她转动着手中的剑,上面串着兔子,炙烤后的兔子滴下些许肥油,肉微微金黄,看着十分诱人。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指着那盅血说,“想来,你生吃这些是为了补充体力,我把血给你留了下来,都是心头血,快喝了吧。”

    白玄眼中有一丝流光闪过,他沉默地走过去,抬起石锅将血喝了。嘴角还留着血迹,他却转头看殷曦和,语气涩然,“你们神族忌讳杀生……”

    殷曦和轻笑一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杀都杀了,就不说这些了。放心,即便遭受业报,也是我来受,况且那也没什么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白玄却知道事情并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神族先祖们为了防止后辈们恃强凌弱,对杀生一事下了禁令。第一位天帝和女娲大神共同对神族后辈们下了禁咒,但凡在人界犯下杀戒之神,在成年历劫之时,要遭受更多的惩罚。

    她的脸被火烤的红扑扑的,眼睛之中却闪着星辰一般的光,“再说了,一个绝杀阵我杀了多少奥狄士兵。这些,也不多……”

    白玄坐到她身边,“那不一样。你们根本不能插手人界之事,即便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不可以。”

    “这么说来,我早就犯了戒令。”她言笑晏晏,将手中的兔子递给白玄,他接过来,沉默良久,说了声:“谢谢。”

    他知道神族一向不喜庖厨,这些皇族更是被拘束得不能食五谷肉类。可如今她却为了他连连打破规矩,甚至不嫌脏亲手庖丁烤肉。

    “其实,没必要。”殷曦和拿出帕子擦着手,“说起来我也是玄鸟,玄鸟吃什么你知道么?”她挑着眉看白玄。

    “只喝泉水?”白玄被问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殷曦和拍了拍他的肩,“那是我母族凤凰,我们玄鸟只吃肉。”

    “大约是我们先祖觉得果子这些味道寡淡,结果到了后来,我们未化人形之前都需要吃肉来补身体。”殷曦和咬了咬唇,“而且,必须都是新鲜的。”她直勾勾地看着白玄手中的烤兔,白玄发觉她的目光,撕下一片肉递给她。

    她却摇了摇头,“自从化形之后,我便再也没吃过。其实我早就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说这些呢,只是想让你知道,神族也并非像你们所想那般不食烟火。”

    白玄吃着只用了盐来调味的兔子肉,心中却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他总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她的性子,可越接触越发现,她就像是水中的月亮,根本琢磨不透。可再怎么神秘,他却看懂了她那颗诚挚明澈的内心。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司冉这个忠心的跟班,他从未体会过真正的感情。从有记忆起,他便流落在魔界,受尽了欺辱和白眼,也经历了许多危险。曾经,这让他觉得活下去是一件十分艰难地事情。可如今,看着她,他忽然明白了羁绊的意义。

    “曦和,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救我?”白玄生出些许勇气,终于忍不住问道。

    殷曦和眼神闪烁一下,想伸手摸他耳朵,却又觉得不妥,手硬生生停在半空,只好尴尬得摸了摸自己鼻尖,笑着说:“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抛开身份不谈,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她掰着指头数,“你看,兰西那次,你救了我;之后又是一起去了鬼界,听了那么多事情;然后又是梅洲,迷离幻境。你说,这样都不算挚友,那怎样才算呢?”

    挚友……白玄不知该做何答复,却听到她又说,“白玄,我自幼失母。除了父兄舅舅少晨之外,再无亲人。所以,有时候有些事情,我很迟钝。但是,有件事情我却很清楚,就是在遇到你之后,除开亲人不说,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心待人。”

    白玄怔怔地看着她,还在品味她话中的意思,就听到她继续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来救你。当时,也想过就让你一睡不醒也挺好的。可是……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就不是殷曦和了。还有,就是……我想救你。我,不想失去你。你懂我的意思么?”

    他默然许久,正欲答话,却看到殷曦和手中现出一根青色的尾羽,那羽十分漂亮,羽翼之上闪着一层淡淡的光。

    她看着手中的尾羽说道,“众人都道玄鸟的尾羽可做扇子,一扇下去,天地改色;可其实,玄鸟尾羽真正的作用是疗伤。你受了重伤,只有此物才可助你。”

    “这是你的尾羽。我怎能拿这个来疗伤?”白玄想推拒,殷曦和却将羽毛放在他手上,“你为了救我,连元神都可以拿出来;区区尾羽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元神之伤,只有它才能修复。”

    白玄一愣,遂又苦笑,“你知道了?我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他还没说完,就被殷曦和打断,她眉间隐约带着怒气,“不让我知道?白玄,没看出来你这么圣母,你想做什么?不让我知道,然后自己一个人死在这里么?待我有朝一日发现,再带着愧疚永远地活下去?”

    “不不不,曦和。你能好好活下去,是我最大的愿望。”白玄说得平静,却让殷曦和心中一跳,“我还记得你说过,曾经觉得活不下去,可是现在,我想让你活下去。你再也不是曾经那般孤单一人了,白玄,从此之后,不管遇到什么我都陪着你。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此时,阴影之中忽然走出一个身影,他披着黑色的斗篷,抬起头来看着眼神却十分阴翳。

    殷曦和将白玄挡在身后,“鬼君?”

    白玄看着她如此护短的动作,又觉得好笑又是感动,他将殷曦和拉过来,自己挡在前面,“不知鬼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纪樊音阴测测一笑,“啧啧,大半夜的还听了这么多情话。不过我想提醒一下你们俩,神魔二族可是不通婚哦。哦对了,六族都不可通婚。”

    他看着白玄,眼中有一丝温柔,“白玄,你也是故人之子,我便不与你动手了。只是,殷曦和嘛……”他话还没说完,白玄就要抬手施法。鬼君冷笑一声,一道白光闪过,殷曦和闪出来挡在了白玄身前,她跌坐在地,白玄扶住她,“曦和!你怎样了?”

    殷曦和本来重伤初愈,虽然感觉不到痛,却觉得五脏六腑移位一般难受,她摇了摇头,靠近白玄的耳朵对他说:“我没事。”握着白玄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在他手心里写字。

    之后,便看着鬼君说,“你找我是么?我跟你走,不许再动手。”

    纪樊音点着头,“好好好,这才乖。”

    话音刚落,他和殷曦和都已消失……

    苍茫的荒原之上,只有白玄静立在篝火旁,手心里还有余温,她刚刚飞快地在他手上写下,“鬼君有阴谋,速去西岭找殷少晨。”

    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有她留下的那根淡青色的尾羽。白玄轻轻地抚着,“曦和,是我太无用,竟然保护不了你。”

    殷曦和被纪樊音带到了鬼界,她看着一室明灭的蜡烛,笑了笑,“癸楼。”

    “对,癸楼。”纪樊音从暗处走过来,他低下头看着殷曦和,眼神中闪着诡异的光芒,“小曦和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是多么有用?”

    殷曦和受不了他身上的死气,轻轻向后退,却被鬼君揽住了腰,“曦和,你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吗?”

    “难不成我和鬼君大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比如,你要喊我一声母上?”殷曦和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丝毫不惧地调戏他。

    噗嗤,有人轻笑,“这个小丫头有意思。”是青华老人,她从阴影中走出来,看着殷曦和,笑了笑,又对纪樊音说,“我拦不住你么?你非要这样不可?”

    纪樊音面上闪过一丝狰狞,“我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风祎和他父亲比起来,虽有些谋略,却无大智。呵呵……”他看着被自己揽着的殷曦和,丝毫不在意刚刚被殷曦和口头上占便宜,问她:“你说呢?”

    “部分同意”,殷曦和想到归元之乱就想拿把刀砍了风祎,愚蠢两个字就差刻在他的脑袋上。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少卿之死
    殷曦和被关在癸楼之中,这里被鬼君设下重重禁制,以她的功力,根本不可能破解纪樊音这个老妖怪的咒,所以根本无处可逃。

    她沉默地坐在地上,看着癸楼之中无数闪耀着的烛火。这些烛火代表生命,有些跳动得十分有力,有些则看起来孱弱得即将要熄灭。

    从这里,可以看到六界之中所有人妖的命运,多少人梦寐以求想看一眼,殷曦和曾经也想进来看一看,如今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只知道,鬼君在酝酿着一个阴谋,但是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守楼的青华老人被鬼君带了出去,殷曦和孤坐着,最后她斜身靠在墙上,眯着眼打盹。

    “曦和,殷曦和。”有人在喊她,殷曦和警觉地睁开眼,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那声音继续喊她,“曦和,你能听到我么?”

    这声音……似乎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殷曦和站起身,轻声问道:“你是?”

    那声音夹杂着些喜悦,“我是少卿,曦和。你按我说的做,就能出来了。”

    癸楼其实是一幢八角楼,总共有三层。她现在就在第一层,被一圈一圈的烛火围住。

    这些烛火排列得很有规律,殷曦和知道这是鬼君布下的阵。若是不小心闯了进去,很有可能会被阵法困住。

    “曦和,你闭着眼,按照我说的去走,千万不要睁开眼。”少卿声音温润,他的语速很慢,听起来很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她闭上眼,听着少卿的指示,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外摸索,直到听见他说“好了”,才松了口气。睁开眼,正对着一扇窗,窗外是少卿略带关切的脸。

    “我带你出去。”少卿对她一笑,向她伸手。

    殷曦和看着他,有些疑惑,“你能破了这里的禁制?”她想探身向外看,却被一道红光逼得向后退。

    少卿微笑不变,“我能,曦和你向后退几步。”

    “等等,我若是出去了,你会怎样?”殷曦和深知纪樊音性子阴鸷,若让他得知少卿助自己逃出这里,必然会伤害他。

    少卿脸上出现一丝苦笑,“反正不会死,曦和,没时间了,他现下不在鬼界。若是他回来了,就来不及了。”

    殷曦和看他一眼,向后退了退,少卿正要抬手做法,却被一根忽然伸出来的拐杖挡住了,那声音十分苍老,“你想毁了癸楼,也要问问我同意否。”

    少卿转头看去,青华老人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她手一挥,对殷曦和的禁制就都消失了。

    青华老人握着拐杖,看着窗户,说了句,“出来吧。”

    殷曦和走出癸楼,就发现鬼界的天变得暗红,那红就像是凝结的血,让人十分压抑不适。

    她看到青华老人站在少卿身边,心中有些不解,却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他们。

    “我本不愿意背叛他,可很久之前我已经错了一次;这一次,我不能再错了。”青华老人看着殷曦和,语气怅然,“你快走吧。别再让他找到。”

    殷曦和听着她语意不详,只觉得这其中有许多地方让人不解,正欲开口,却听到她说,“我不能再说更多。若你想知道,便去风陵找风尹吧。”说完,这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已经走进了癸楼。

    少卿走过来,“我送你出去。”

    “你是兰西二王子,夏知年。”殷曦和看着他的眼睛,却发现他茫然地看着她。

    一年前,她和白玄在鬼君听他说了那些上古往事之后,就隐隐觉得自己漏了什么。后来,终于想明白为何遍寻六界找不到兰西二王子,是因为他就藏在鬼界。

    鬼君对少卿的态度很复杂,厌恶中有好像带着些温情,想明白这件事之后,她总算是知道兰西二王子就是少卿。

    只是,他怎么会流落在鬼界,纪樊音为何要困住他呢。

    少卿摇了摇头,流露出一丝迷茫,“你说什么?什么兰西?”

    殷曦和盯着他的眼睛,却发现他的表情十分自然,没有一丝伪装,她轻轻地说,“你是神族兰西二王子,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

    “我只知我是神族,可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自哪里,只是纪樊音他很恨我。”少卿清俊的面容露出一丝无奈。

    殷曦和看着粘稠如血的天空,低叹一口气,“纪樊音恨的不是你,他最恨的就是兰西开国女帝,想来他囚你在此,是为了复仇。”

    正说着,少卿的脸上忽然出现一丝焦急,“你快走,纪樊音要回来了。”

    殷曦和却握住了他的手腕,“我要带你一起走。”

    可她话刚说完,少卿就摇了摇头,他用尽自己毕生功力将殷曦和送出了鬼界。最后,他的眼中只看到她担心的眼神。

    他抬头看天,鬼界已经成这样了。六界的劫难,恐怕已经不远了……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活了这么久,若是能阻止纪樊音,也算是功德一件。

    想到殷曦和,他的脸上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就像一抹阳光,不经意照进他黑暗的生活,让他看到了世间的美好。

    初见时小心翼翼捂着口鼻行走在鬼城,她说是为了救朋友,然后炸了鬼君的牢房;没想到很快就能在遇到她,她志得意满地同鬼君做交易,不顾自身安危为自己痛斥纪樊音;再后来他知道了纪樊音要利用她,知道她被关在癸楼,便不顾一切来救她。

    殷曦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带你一起走。即使自己到了这般地步,却还记挂着别人,殷曦和,你真是傻。

    他的鼻子、口中,甚至眼中都开始出血,少卿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眼中流下血泪,他在这鬼界中待了一百年,本来以为早已心如死灰。可到最后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那个温和明亮的人早已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印记。

    他模糊的双眼看到了纪樊音暴怒的样子,他揪着他的领子,“夏知年,你还没替她还够罪孽,你怎么可以死!”

    少卿大口大口地吐血,声音很轻,“我这样死,也算死得其所。”

    纪樊音眯起了眼,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少卿,“你放走了殷曦和又怎样?呵呵,我还可以再找回来。”纪樊音双手扣住他的脖子,少卿看着他笑了笑,最终闭上了眼,再也没有声音。

    看着少卿的尸体,纪樊音怔怔出神。他想起了许多年前,一个敦厚老实的年轻人来找他,跪在他面前说,“不求鬼君原谅,只是想替父母赎罪。”

    他冷笑着赶了他走,可那年轻人又来了。还带着一双儿女。

    那女儿不过才几个月大,纪樊音鬼使神差地接过来,触手温软,他问那年轻人,“小女孩可有名字?”

    年轻人摇了摇头,纪樊音轻笑着将半枚玉环放在她身上,“就叫夏久吧。你祖父母能有你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是泥地里长出一朵莲花来。”

    那半枚玉环,正好与年轻人身上的玉环相合。

    鬼君曾经是兰西重要的立国元勋,其实当初很多人属意他为兰西王。只是他不喜拘束,于是将一枚玉环分成两半,一半给了纪如茵,一半自己拿着。

    这两半玉环合在一起,就代表着兰西至高无上的权利。纪如茵在夏衣清死后,改姓夏,之后抹去纪樊音的一切。

    用她的那一半玉环,操控着兰西的一切,后来变自立为王。只是,她不知道,只有两枚玉环合在一起之后,才能召唤兰西的几大立国神兽,才能代表兰西之王的荣誉。

    他又赶走了那年轻人,只是后来,人界有一个魂魄投胎到鬼界时他才发现这个魂魄竟是那年轻人的孩子。纪樊音看着他,就想起了纪如茵和夏衣清,他封印了这个人的魂魄,让他再度投胎,之后又将他困在鬼界。

    青华说得对,他折磨少卿的时候,其实是在折磨自己。这么多年的仇恨,折磨的他已经乱了神智,已经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

    此时西岭皇宫之内,殷申正在询问长子,“曦和去了哪里,你知道不知道?”

    殷朔清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儿臣实在不知。”

    殷申神色颓然,“我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曦和……若再出事,我有何颜面再见你母亲。你去吧,和少晨一起去找她回来。我,上天去问问风祎他究竟要做什么。”

    看着父亲自责的样子,殷朔清连忙跪下,“父亲不必如此。曦和与我,都十分感念您的培养。您这样说,儿子实在惶恐。”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到殷曦和疑惑的声音,“父亲?您又罚哥哥了?”

    大喜过望的殷申向女儿看去,她重病在床的日子,他一眼都不敢去看,生怕她也像她母亲那样离他而去。此时,看着女儿虽有些苍白却精神不错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曦和,爹爹对不住你。”

    殷曦和抿着唇,眼睛中闪过一丝泪光,曾几何时,父亲待她不像如今这般生疏。只是,母亲的离去对他打击太大。

    她笑了笑,“父亲您给了曦和生命,又悉心栽培女儿这么多年,何有此说呢。您这样,倒让曦和无地自处了。”

    兄妹两说辞倒是很一致。

    殷申看着自己的一儿一女,微微笑了。这样也好,就让他们一家人长长久久在一起。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殷少晨的身世
    殷曦和与兄长一起走出来,她却忽然停顿了一下,紧握住了殷朔清的袖子。

    “怎么了?”殷朔清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解。

    院中微风吹过,吹来一阵广藿香的味道,这味道微微泛苦,殷曦和的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眼神中满是哀伤。

    她轻轻地深吸一口气,看着一地紫色的广藿香,开口道:“我曾在鬼界遇到一个人,他被鬼君囚禁在那里。”

    殷朔清疑惑,“他和你关系匪浅?”

    殷曦和点点头,“我见他次数不多,可却总是被他帮助。我找了兰西二王子那么久,最后才发现他被困在鬼界。就在刚刚,他死了……”

    出门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鬼君和少卿最后的谈话,也听到了鬼君说的那一句,“死了也好,解脱了……”

    少卿是神族投胎,按理说死亡之后,会回归神位。可他在鬼界时,先是被鬼君封印了灵魂,之后又犯下重重杀孽,如今……只怕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殷曦和从袖中取出玉环,眼睛微微湿润,“夏久,我负了你。”

    沉默的殷朔清拍了拍她的肩,“你尽力了,曦和。自这一年来,发生了多少事情。之前,是我太过混蛋,以后不会了……”

    殷曦和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看他,“你是谁?为什么要装成我哥哥的样子?”

    “殷曦和!”殷朔清咬牙切齿地低吼,看着已经跑远的妹妹又失笑,其实她一直没有变,一直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帝姬。

    心里惦记着白玄,殷曦和跑得飞快,凡人们想象神仙大多都是飞来飞去,可事实上,神界各族的都城、皇宫禁内都有禁咒,在这些地方,是绝对禁止腾云驾雾。

    至于原因,大约是订下这规矩的神族老祖宗们觉得在这些地方的天上飞来飞去,有失体统,是以才下了重令。而后来,不知为何,妖魔两族也有了这样的规矩。

    殷曦和在心里一边咒骂着定规矩的人,一边赶到星台殿。

    却看到殿门紧闭,两个侍女静立殿外,看见她连忙行礼,“帝姬万安。”

    殷曦和点点头,“免礼平身,少晨呢?”

    其中一个绿衫女子恭敬地说:“回帝姬,大祭司身体不适,正在休息。”

    看着她有些回避的神情,便知有内情。殷曦和眼微眯起,沉声道:“还不如实说来。”

    她声音冷冽,不复刚刚那般温和,两个侍女皆是一抖。

    另一个粉衫侍女看着她的样子,低着头答道:“回帝姬,大祭司她……她受伤了。”

    殷曦和一愣,“怎么伤的?”

    二人都摇了摇头,“属下真的不知,祭司她闭门卜算,之后便受了伤,看上去……有些像是走火入魔。”粉衫侍女声音越来越低,根本不敢看殷曦和的表情。

    二人半天不闻动静,微微抬起头看,发现殷曦和已经自己推开门进了殿内。

    她走进星台殿,空旷的大殿没有声音,光滑的黑晶石上映出殷曦和的影子。殷曦和从小就不喜欢星台殿,历任大祭司居住的地方。

    因为这里太冰冷,尤其铺地的黑晶石更是冰凉得能在盛夏三伏天里散发出渗人的寒意,就像是这里的主人,冷得没有丝毫人气。

    殷少晨几十岁的时候,就被上一任大祭司抱到这里亲自抚养,从此那个小女孩的脸上便很少出现笑意。可不管怎样,殷少晨一向给人稳重可靠的感觉,走火入魔?殷曦和宁愿相信自己走火入魔,也相信殷少晨会这样。

    她走进殿内,最终在内殿中的一扇窗前发现了那个银发祭司。

    祭司静静地站在窗前,窗户是打开的,可以看到整个皇宫,也能看到远处的雪山。

    “少晨?”殷曦和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看来伤的不重。

    殷少晨手中拿着一柄银质的镜子,那镜子背面雕刻着极为复杂的图腾,她抚摸着凹凸不平的雕刻,开口道:“曦和,你知道我母亲是来自哪里的么?”

    殷曦和听着她的话音,有些不确定她想说什么,只能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殷少晨将镜子对着窗外的阳光,镜面立刻折射出一道道光。她看着那些光芒,叹了一口气,“我的母族当初都居在远处的那座雪山之上,他们极善造镜。后来,倾合族之力造了这样一把镜子。可这镜成之后,族人却渐渐死亡,当时母亲的师父,也是他们的祭司说,这镜子逆了天意。族人死亡是因为上天的惩罚。”

    她猛地将镜子翻过来扣在自己身上,声音愈发得冷,“之后,我的母族几乎灭亡,只剩了我母亲,她嫁给了我父亲。可谁知,最终却还是死了。”

    殷曦和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她只知她的二婶来历神秘,虽然也是羽族,却从来没有现过原身,常年身着白衣,有时候甚至只穿麻衣。虽然对他们这些孩子很好,却也很少笑。

    殷少晨转过身来,她的右脸上竟然出现一朵血色的花纹,从眼下直到嘴角,那花的样子从来没见过,印在她雪白的面容上,有些妖冶,甚至是诡异。

    “少晨!你怎么——”殷曦和有些惊讶,“你怎么了?”

    殷少晨摸着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地说,“我小时候一直奇怪为何母亲只穿麻衣或是白衣,如今才知道她是为族人哀悼。”

    她举起手中的镜子,声音有些凄然,“曦和,你知道么?我体内有一半的血,是魔。”

    殷曦和被惊得立在原地,一时无语。

    银发的祭司走过来,看着她笑了,殷曦和清晰地看到在她笑的时候,她脸上那朵奇异的花纹竟然绽开了!

    “我的母族,是曾经生在洛洲之上的魔族。他们的先祖和纪樊音,也就是鬼君一起密练长生之法,却最终失败,变得魔不魔,鬼不鬼。”殷少晨将手按着殷曦和的肩上,她力气很大,声音变得有些凄凉,甚至带着些颤抖,“咱们的祖父怜悯他们,在百年之战后没有赶走他们,而是让他们迁居到元清山上,可他们却恩将仇报,将祖母用这面镜子杀害。”她的表情绝望中带着悲伤,“只因为他们相信那可笑的传言!说是用此镜慑了神族的魂,就能活下去!多可笑啊!曦和!你说说多可笑!”

    殷少晨眼中带泪,她大笑几声,声音的悲怆听得几乎让人落泪。

    殷曦和张大了嘴,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她抚了抚自己的领口,艰难地开口,“你是说,祖父他救了二婶的族人,可他们又杀了祖母,之后……二叔又娶了二婶?”

    殷少晨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的哭泣,她自小就是天选的祭司,骄傲自己的身份,以及高贵的血统。

    可如今,却发现自己竟然有魔族血统,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竟然还有杀母之仇!想到小时候祖父对自己的爱护之情,殷少晨只觉得自己心神欲裂。

    看着她凄惶无助的样子,殷曦和蹲下身去,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少晨,没事的。”

    殷少晨渐渐哭出生来,变成呜咽,“我,我的母族犯下如此大错,这让我该如何自处?我要如何面对你们……”

    殷曦和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这是二婶的族人所为,又不是二婶干的,况且都过去这么久了,这跟你都没关系。”

    “你是我的堂姐,是西岭的大祭司,不管发生什么,这都不会变的。”殷曦和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婴儿一般,她能感受到殷少晨内心的惶恐不安,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殷少晨忽然坐起来,擦了擦泪,“白玄带着司冉走了。呵呵,也是因为他们,我才注意到这面镜子。这图腾的样子,原本就不是神族的。”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本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呵呵,还一直看不起魔,谁能想到我自己就是个魔。”

    殷曦和坐在地上,觉得地很凉又起身蹲下,知道要让她想通还得过一段时间,便笑了笑,“少晨,我说过,不管你是神还是魔,你都是我的堂姐。”她握住殷少晨冰冷的手,想给她传递些温暖。

    复又疑惑道:“你脸上怎么回事?人间倒是流行贴花钿,你这个样子,比以前好看多了。”

    殷少晨摇了摇头,“白玄走后,我就开始研究这个镜子。却始终无所获,最后我滴了一滴血上去……”她轻叹一口气,又说道:“然后我就像是被摄魂一样,看到了那些事情。醒来之后,脸上就多了这东西。”

    殷曦和闻言,“你都快把外面那两人吓死了,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问道:“你是说,他们和纪樊音一起密练长生之法?”

    “嗯。怎么了?”殷少晨有些不解,她还是放不下,“曦和,你真的不会觉得我是……我是,怪物?”

    殷曦和噗嗤笑了,“怪物在你面前坐着。你好歹还是玄鸟,可放眼整个族里,哪有像我这样的青色的玄鸟啊。”嘴上自嘲,心里却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纪樊音不是说自己修炼失败了么,以他当时的地位,怎么会和魔族一起修练?这个人,到底瞒了多少事情……

    她正想着事情,却听到殿外曾霁通报的声音,“帝姬,天帝派了使者,出事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四海之难
    殷曦和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去,看到台阶下站立的曾霁面色焦虑。

    她的心没由来的一沉,边向她走去边问:“何事?”

    曾霁头一低:“帝姬,您还是先去交明殿中看一下吧。”她的神色沉重,殷曦和心中的不安感又出现了,她脚下未停一路向交明殿而去。

    西岭帝君端坐堂上,太子殷朔清与丞相姬堂也都已经在殿内。

    殿中站着一位身着褐色朝服的人,殷曦和一看心里一惊,风祎竟然派了九大神君之一做使者,看来果然出了大事。

    她走上前,欠身行礼,“西岭殷曦和见过神君。”

    那神君一看到她,神色缓和很多,“帝姬请起。”这位神君名叫姬云,算起来,也是凤凰一族的前辈。

    姬云很早之前就被青帝选为九大神君之一,神君是天族从各部族选来的有能之士,不仅各个才华横溢,且都十分德高望重。

    他看西岭人都到齐了,就开口说道:“既然各位已经到齐,便尽早决定,也好让我向天帝禀报。”

    殷曦和看着他们,一头雾水,眼睛瞄向殷朔清希望得到一些信息。

    看着她迷惘的样子,姬云开口道:“这几日四海之上,水族无故大量死伤,四海的四位帝君上奏天帝请求协助,天帝便派我们来请十洲各出一个人,以助四位帝君早日查明原因。”

    无故……死伤?殷曦和忽然想起了自己重伤前和殷少晨讨论过的事情,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看她的表情,殷朔清问道:“曦和,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殷曦和摇了摇头,“哪里,只是疑惑为何要从十洲请人,天族之中能人众多,几位神君更是德才兼备……”她看着姬云,话中意有所指。

    姬云笑了笑,目光中带着欣赏,嘴上却说,“天帝陛下自有他的思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殷曦和莞尔,这话说得有意思,看来风祎和神君们看上去并不那么一致啊,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分明在说信你就有鬼了。

    可不管怎样,天帝既然派了神君来请,就势必要派人去。

    殷申虽然很多年不管事了,可他毕竟是西岭的帝君,早在看见姬云之时便就明白神界定然是遇到什么大事了。此时他开口道:“太子和曦和太年轻,不足以承此重任。还是我去吧。”

    端立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姬堂却说:“还是我去吧。”他的眼上覆着白绫,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同时也遮住了他的神情。

    殷申看向他,“可是你的眼睛……”他有些担心,当年若不是为了救他,姬堂又怎么会失去一双眼。

    姬堂拱了拱手,嘴角有一丝温和的笑,“这都是丞相该做的,虽然我没有眼睛,可我用心同样也可以看到。”他走到姬云身边,“族叔,何时启程?”

    姬云的年纪其实与姬堂差不多,可辈分上整整高了姬堂一辈。他看着自己这位族侄,心中微微惋惜,姬堂的武功文采都不输他,甚至比他还好,若是眼睛不瞎其实会有更好的前程。

    他笑着回道:“自然是越快越好,若能与我一起回去,便更好了。”

    送走了姬云和姬堂,殷曦和一个人慢慢往凝晖堂走,殷朔清追上她,“我以为你会去,没想到是舅舅去了。”

    “此事摆明了没想让我们这些‘孩子’掺和,我就不碍天帝的眼了。”殷曦和心中想着事情,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

    西海。

    阳光依旧照耀着这片蓝色的海域,可龙宫上下心情却一点都不明媚。

    从前些日子起,大量水族死在周围的沙滩之上。

    可查来查去,去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水族同时死亡,看着那些同族的尸体,齐文叔心情十分沉重。甚至怀疑是不是殷曦和在天地宝镜那里做了什么才会导致这些事情发生,可东海来人之后他就明白这事不简单。

    两位帝君跑到天帝那里才发现,北海和南海竟然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风祎听到他们的禀报,首先想到的是几千年前自己做的事情。他先安慰四位帝君,之后便一个人急匆匆冲到不周山,却并没有发现不妥。

    他回到九重天上,召集九位神君一同商讨。

    最后,便决定请十洲各派一个人,协助四海。

    ……

    殷曦和刚回到凝晖堂,却又被侍从请到了星台殿。她以为殷少晨还是没有想通,可走到那里,才发现殷少晨的脸色已经好多了。

    虽然眉眼中还带着郁色,却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绝望的神情。她看着殷曦和,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四海出了事?”

    殷曦和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祭司法力高强,所以一直以来都避讳政事,从不过问也从不插手。殷少晨绝不会探听交明殿的事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得到了上天的提示。

    殷少晨手持银镜,眼神一黯,“看来是真的了。几日前,我曾在月池看到了异象,可总是看不清,就像隔着一层纱。我知道那与西岭无关,便没再细看。谁料,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两个人都低头沉默,之后不约而同地说道:“是不是和之前的事有关?”

    看着她手中的镜子,殷曦和忽然咦了一声。这上面的图腾,此时仔细看来,竟然有些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殷少晨注意到她的目光,问道:“这镜子,你见过?”

    “说不上,只是觉得这雕刻在哪里见过呢……”她抚摸着银镜,终于想起来了!

    这镜子上的图腾,她只在一个地方见过,就是癸楼!那里所有的烛火都被放在一排排条案之上,那条案上的雕刻,和她手中镜子上的一模一样!

    魔族、癸楼、纪樊音……殷曦和只觉得自己眼前迷雾重重,可在迷雾中却又看到一点星光,遥远却又仿若近在咫尺。

    她将镜子放回殷少晨手中,“少晨,你先盯着月池,我总觉得……要出事。”

    仿佛配合她的话,此时窗外的天忽然低沉下来。不过才过未时三刻,天已经黑得如傍晚一般,一层层翻卷的云遮蔽了太阳,看着像是要有一场暴雨。

    一道闪电划开了天空,映得两个人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样的天气下,房间内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沉闷。殷少晨走到窗边,看着乌云,“这个时辰不应该下雨啊。”

    殷曦和却已经想到了什么,“行云布雨是四海之责,神界气象异常,则说明四海……”她深吸一口气,“四海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正说着,一阵闷雷声传来,殷曦和向天边看去,竟是滚滚黑云压城而来。

    殿外传来通报声,曾霁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纸,“帝姬,有消息传来,魔界内乱了。”

    啪嗒一声,殷少晨手中的镜子跌在地上,那镜子也是结实,摔在黑晶石的地面上居然没碎。殷曦和奇怪地看她一眼,立刻就明白了。

    魔族和魔界现在对殷少晨来说就是一个难过的坎。可也只能由她自己跨过去,谁都帮不了她。

    殷曦和伸了手,对曾霁说:“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拿起那奏报,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也足以惊心动魄。

    白玄以出人意料的姿态回到离都,废了两个长老,直接诛杀了密谋篡位的几个魔族之王。他雷厉风行,很多人都没意识到他会回来。

    两个部族奋起反抗,其他魔族本来观望,却不知道白玄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也参战……这会,正打得热火朝天。

    曾霁低头禀报,“是底下的人才送上来的。可是,帝姬……”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据咱们的人说,那两个魔部,似乎有神族之人相助。”

    “啥?”殷曦和一愣,有点不相信她说的。

    曾霁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殷少晨,“奏报上来的是德将军手下的人,他说应该是神族祭司,两位祭司都是银发。”

    殷少晨听到她说的话,转过身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她脸上的印记还未消去,映在昏暗的光下,显得有些鬼魅。

    “神族的银发祭司?”殷曦和垂目,却听到殷少晨说道:“除了天族,还有哪一部有那么多天选祭司?”她翻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流光珠,“这枚珠子,可是天帝跟前最亲近的那位祭司丢失的,本来想还给他,结果一直没机会。这玩意从昨夜里就有些不对劲,我说呢,原来是主人法力波动厉害,它才有这样强烈的感应。”

    她将手中的珠子举起来,凝视着它。

    殷曦和听她说完,有些楞,“我没听错吧?天帝派了祭司去帮魔族?”她感觉自己已经跟不上风祎的思路了,这人不是愚蠢啊,是很愚蠢!

    如果他知道白玄那变态的技能,会不会悔得去撞盘龙柱?

    她大概能猜测到风祎的想法,无非是想着坐看魔族内乱,趁机灭了白玄,然后这两个部族会感谢他。可是他大概没有想过,在崇尚暴力压倒一切的魔族中,白玄为何会成为魔君。也没有想过,那些魔族会不会转过身来反咬他一口。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神族之劫
    殷少晨看着曾霁退下,没由来得说了一句:“白玄倒是对你挺好的。”

    她转头看着殷曦和,似笑非笑。那帝姬身着深青的描金袿衣,后摆很长,拖曳在地上,显得她整个人都高贵而矜持。原本端庄大气的一个人此时却站在门边神态有些不自然。殷少晨心里一乐,感觉新奇,“你作甚这副表情?”

    殷曦和轻咳一声,“是我让他来找你的,我原本就没想着让他去救我。”

    “是啊,他冲到我这里时,真吓我一跳。我劝了半天,他非要带着司冉去救你”,殷少晨摇了摇头,“他都那副样子了,还敢跑去找纪樊音抢人,真是不要命了。最后我实在没办法,才说你早有预备,不会有事。好说歹说才劝住,结果他就带着司冉走了。”

    殷曦和的眼神不知飘向何处,只是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这落在殷少晨眼中,愈发显得可疑,她走到殷曦和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曦和?”

    “诶?”殷曦和回过神来,“怎么了?”正说着,她袖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取出一看,竟是那枚兰西玉环。

    殷曦和一愣,兰西已亡,她找了夏知年那么久,最后才发现那人就在鬼界。

    只是……如今兰西帝室最后这么一点血脉也没了,想到这里,她的神情严肃起来。将玉环放在殷少晨手中,然后唤来曾霁吩咐道:“让德将军不必再找兰西二王子了。”

    曾霁有些疑惑,可她却从不多问,只点头称是便退下了。

    殷少晨拿着这枚发光的玉环走到书案前,就看到自己面前那张桌子开始剧烈摇晃,桌上的书全都被晃到在地上,此时书架上的东西也都纷纷掉落,人都已经开始站不稳。殷曦和扶着墙,“少晨!地动了!”

    两个人跑了出去,发现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四处房屋也跟着在剧烈摇晃。殷曦和提着裙子就向内宫之中跑去,太阳被黑云遮得更加不见踪影,仿佛已经入夜,殷曦和跌跌撞撞地跑着,心中的那股不安又涌现出来。

    殷少晨却忽然想起什么,对她喊了一句:“我要去玄清殿!”便跑开了。

    殷曦和刚跑下观星台,就看到殷朔清也急匆匆向她而来,“曦和!你和少晨怎么样了?”

    “我们没事,父君呢?”殷曦和握着哥哥的手,急忙问道。

    殷朔清反握着妹妹的手,安慰她,“父君没事,也是他让我来看你们的。”

    西岭几位重臣此时都已经来到交明殿前的广场之上,皆都焦虑不安,几位胡子已经花白的老臣神色更是郑重。

    殷申一出来,这些大臣们都有些激动,虽然光线不好,却也能看出他们脸上振奋的神色。这些人已经有几千年没看到过帝君了,此时看到殷申出现,一个个都上前见礼。

    “帝君,此种震动,恐怕不是一般地动。”一位身着朱红色朝服的老臣先开口了。他的话音刚落,众人都点头。

    西岭所在的洛洲,虽然比不上锦洲那般水草丰美,却也是极为难得的福地,遍地的仙药仙草就是证明。羽族迁居于此之后,洛洲从未发生过地动,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天象。今日之事,底下猜什么的都有,一时间广场之上窃窃私语声不断。

    殷申双手抬了抬,“天象有异不假,但诸位都是西岭的肱骨,此时不能先乱了。不论发生何事,寡人都与诸位在一起。”他回头看了一眼,问殷曦和:“大祭司呢?”

    这种事情,先要问过大祭司才好。

    “她去玄清殿了,说是要拿东西……来了。”殷曦和向内宫看去,殷少晨手持法杖,一身洁白的祭司长袍,披散的银发一直垂到脚踝,只是她用了半面银质的面具遮住了自己脸上的魔印。

    祭司一到,众人安心不少,都看着她,鸦雀无声。

    殷少晨先向帝君行礼,之后将法杖立在地上,双手结印,一幅幅画面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陆之上,黑云遮住了金光,鸟飞兽走,人们慌乱不堪;再转过一副画面,是四海,昔日宁静的海面已经变成了黑色的死海,沙滩之上都是水族的尸体……

    “祭司,这是何意?”殷申看见这些景象,竟有些心惊。

    殷少晨收了术,“这是刚刚月池所现,如今十方大陆上,包括人界都是如此景象,而四海则在不久之后会变成月池所现之象。”

    她看了一眼殷曦和,咬了咬牙,“帝君,臣有事禀报。还请您屏退左右。”

    殷申的眼神意味深长,“事关国运的话,便在这说吧。”

    殷曦和则叫开德将军和鞠统领,吩咐他们道:“如此异象,城内百姓必然惶恐不安。劳烦二位携禁军维持城内秩序,免得有人伤亡。”

    鞠统领忍不住,“可帝姬您、可禁内的安全……”他话音未落便被殷曦和打断,“我们无事,现下最要紧的是安抚百姓。”

    两位武将领命而去,可那边殷少晨还未说完,“一年之前,异象初现之时,只有隐约的震动,之后也没有任何显示,所以我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此次地动恐与一年前那天示有关。而且,此事并不仅仅在西岭,是整个神界!”

    殷申心中有一些猜测,却并不敢言明,只出言道:“若这是上天的示警,那之后究竟还会发生什么?”

    此时,族中一位长老殷肃冷笑一声,“君主不德,才会天象有异。”他是玄鸟一族的远亲,却因为法术高深而被选为长老。

    殷曦和闻言差点笑喷,这就差指着鼻子骂风祎失德了,毕竟神界共同的君主是他。

    殷少晨的半张脸被遮住,另半张脸却还是如冰霜一般,她答道:“以臣的法力,只能看到这么多了,以后发生什么,不好说……”

    天色依旧黑暗,可地动却渐渐消失。

    殷申让众人退去,自己则又与殷少晨去了玄清殿。

    广场上只剩殷朔清与殷曦和兄妹二人,殷朔清看着自家妹子,说道:“曦和,其实这事你知道对么?”

    殷曦和点了点头,她说:“起初,以为是因为白玄苏醒,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因为他。”她斟酌了半天,却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在天地宝镜之中看到的事情说出来。

    她纵然不喜风祎,却必须承认他是神界最为正统的主君,若将此事说出,神界诸部必然离心。以眼下的境况来说,这并不是明智之举。

    “你自小就有主意,甚至比我更适合这个太子位。”殷朔清看着她的神色,有些黯然。殷曦和一愣,“兄长何以出此言,你是西岭的太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殷朔清抬了抬手,“天经地义,若选以贤能来选太子,我必然会输。曦和,你出生在清晨,我还记得那一日的日出,红彤彤的。他们跟我说,我又多了个妹妹,我那时候多高兴。”

    他拍了拍曦和的肩,“哥哥知道自己才能不足,你自小天赋就高,不管学什么都很快。可是,曦和……哥哥希望,有的时候,你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你笨一点,或是做不好事,那都不要紧,你都是我的妹妹。”

    殷曦和被他点破,心中愧疚,她低着头,“嗯,我知道了。”

    “这些事情,你若是想管,就去做;若是累了,就让别人去做,别太辛苦。”殷朔清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想到她之前受的那些罪,心里就一阵心疼。

    殷曦和点着头,“只是不知道,此次神界,会有什么样的劫数啊……”她看着殷朔清,眼神认真,“若是过了此劫,哥哥让父君去西海提亲吧。”

    “你……”被她这样一说,殷朔清有些尴尬,脸上出现两团可疑的红云,“你、你都知道了?”

    殷曦和笑得让他毛骨悚然,他只好解释,“西海的三公主,齐苏,人很好。”

    “哥哥这次是认真的?”殷曦和的眼睛在黑夜之中犹如黑晶石一般闪耀,她欣慰地说:“若哥哥就此收心,父君必然会很开心。”

    殷朔清看着她,“齐苏性格温和,她很可爱。也很好相处,不会为难你。”殷曦和性子实在太难捉摸,若他再娶一个性子泼辣些的嫂子,那这宫里定然不会安生。

    “其实,你不必考虑我的……”殷曦和又低下头,心里有些难过,以殷朔清的年龄来说,他早该娶亲了。可一方面是因为他本身纨绔风流,另一方面他也是担心自己若是娶亲,会疏忽殷曦和,更担心新妻子对妹妹不好。

    ……

    九重天上,风祎来回不安地在房内走动。

    房内还有一位银发祭司,他出言安慰:“陛下,您不必太过忧心。”

    “盘龙柱怎么会出问题!”殷申在书案前站定,一锤重重落在岸上,整张书案瞬间化为粉粒。

    银发祭司名为柳翼,是天帝风祎最信重的祭司,也是他的军师。

    “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柳翼声音十分温和,可眼神中有一丝狠辣,他笑着说:“您大可以将此事推到魔界。臣这次与白玄交手,发觉此人竟然体内虚耗严重。若是陛下您就此诛杀白玄,不仅神族会对您更加推崇,甚至魔族都可掌握在您手中。”

    风祎转过头来,看着他有一丝不确定,“白玄不行了?”

    柳翼点点头,十分笃定地说:“他的元神十分不稳,我们大可以将盘龙柱的事情推到他身上,再杀了他。这样一来,魔族必然又一次群龙无首陷入内乱,不会威胁神界;再一个,盘龙柱的事情就没有人注意了。”

    风祎摸着自己的下颌,嘴角勾起一丝笑,“那么,咱们还可以趁机解决一些问题。”

    柳翼看着他的神情,心中了然他所指之事,“虽然有些困难,但是只要精心布局,这些部族又怎么会是陛下的对手呢?”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上古凶兽
    回风正在一点点地熟悉本族事务,大约是母亲的离世刺激了他。他那原本不怎么开窍的脑袋如今灵光了许多。

    以前夫子讲了许多道理,可都不如这些日子亲手去做之后得到的感悟深,而他也在此刻更加了解母亲培养自己的良苦用心。

    他们一族,虽然弱小,却能在弱肉强食的妖族之中保持独立。这一点,母亲功不可没。除开她本身妖力强大,还与她不与任何一族结盟有关,对任何一族都不偏不倚,保持中立,虽说这样没什么朋友,却也没有敌人,反而让大家很放心。

    回风在灯下翻看着母亲这些年的手记,不知觉就想起了殷曦和。

    曾经他也迷恋过这个帝姬,后来却发现自己和她是两路人。当他亲眼看着殷曦和单挑蛟龙的样子之后,心中的女神变成了女战神,从此便将年少时的爱慕逐渐放下。

    他知道,神妖两界从开战那一日起,便极难和解,而他与殷曦和的友谊,也如那昨日黄花。想到这里,他有些恍惚,眼前的灯花啪得炸了一声,吓了回风一跳。再仔细看去,刚刚还空荡荡的房间里此时站着一个人。

    他被吓了一跳,这人究竟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房里?只见那人伸出瘦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将斗篷的帽子拉下来,露出那张惨白的脸。

    回风看着他的脸,咽了一下口水,“鬼……鬼君?”纪樊音阴测测地笑了,“回风?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你有什么事?”回风有点怕他,只因纪樊音身上没有一丝活气,就像是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僵尸一般,那俊秀的容颜更像是骷髅披着一层人面,越看越恐惧,让人忍不住想逃。

    纪樊音看着回风脸上变了又变的神色,加深了笑容,仿佛很享受别人对他的恐惧,他轻轻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你与殷曦和关系很好?”

    ?回风想了想,点了点头。他不知道纪樊音要干什么,可自己压根打不过他,只能见机行事。

    纪樊音轻轻一笑,“你现在和神族算是有仇,你还惦记着她?”

    回风不敢看他,目光只落在自己眼前的烛火之上,听他这么说,微微有些出神。回风想了想,答道:“我……曦和与他们不一样,况且西岭并没有出兵。”

    纪樊音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不屑道:“有区别吗?他们这些神族高高在上的,从来都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中。你以为殷曦和对你好?呵呵……她不过怜悯你,用她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宣示自己的高贵。”

    烛火越烧越暗,回风拿起剪刀剪掉些灯芯,看着纪樊音,也冷声说道:“好就是好,没有那么多理由。只不过鬼君大人倒是喜欢用自己阴暗的心理来揣测别人。”

    纪樊音的眼睛眨了眨,灯火瞬间熄灭。一瞬间,屋内陷入了令人心慌的黑暗,纪樊音不出声音,寂静之中只有回风有些浓重的喘息声,可以听出他的心慌。

    “小妖,帮我做件事。”纪樊音声音很冷,回风半天没有动静,却在就要出门的那一瞬间被纪樊音一把揪住,“你要去哪里?”

    回风心里叫苦,本想趁着黑赶紧逃走,哪想到纪樊音这么变态,竟能察觉到自己的遁地术。他破罐破摔,对着纪樊音冷笑,“我凭什么帮你去做事?”

    纪樊音将他扔到地上,不慌不忙地说:“我记得妖死了之后是要入鬼界的……我那里最近死的妖太多,好像有一个还与你有些关系。”

    回风本来狼狈得趴在地上,听到他这样说,一瞬间窜起来到纪樊音面前,对他怒目而视,“你敢?”黑暗之中,他看不清纪樊音脸上的表情,可回风却清晰感受到了他的不屑,对,是不屑。

    再一转眼,纪樊音已经到了门口,打开门,冷风灌了进来,吹得他的斗篷鼓了起来。他背对着回风,“去殷曦和手上将一枚玉环取来,否则我不保证你母亲会不会有事……”说完之后,便消匿在黑夜之中。

    神界也是黑暗之中,自从殷朔清担起大部分政务之后,殷曦和清闲了不少。她躺在塌上,因重伤初愈,她总觉得累,于是很早便歇了。

    可躺下来之后,却毫无睡意。一会想到白玄,一会想到兰西,再想到神界如今的局面,就更清醒了。她从枕下取出那枚立国玉环,有些奇怪。

    安平山虽然被穆烨打伤,却也顽强得活了下来。前几日听说也重新上朝听政,可不管是蒲路还是奥狄,都没有吞并兰西的意思。

    她知道安平山的野心,既然已经打下来了就绝不会再拱手送人,看这样子,他们倒像是在找什么。起初她以为这枚兰西玉环只是一枚信物,可如今深思她才觉得是自己想简单了。若这玉环是普通信物,那安平山早就将兰西收编了。

    那么也就是说,他现在做不到或者是不能一举将兰西收进囊中,只因这枚玉环!殷曦和猛然做起身来,不管地上凉,光着脚就冲到了书架前找东西。

    忽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她说:“帝姬病刚好,怎么光着脚,若是着凉了可怎么是好?”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关切之情。

    殷曦和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她有些不可置信得转过头才发现白玄带着笑站在书架的一端看着她。她揉了揉眼睛,“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几日西岭加强了守卫……”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有人通报,“帝姬,有人夜闯禁宫。您??无事吧?”是鞠统领。

    殷曦和看了白玄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挑眉示意他。白玄看着她这样子,知道她不会将他供出去,只笑了笑没说话。

    看他这么不禁逗,殷曦和撅了撅嘴,却听到门外鞠统领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帝姬?帝姬你还好吗?”语气一焦急,连敬语都顾不上用了。

    殷曦和清了清嗓,“我无事,知道是什么人吗?”

    “好像是魔,属下定会将其捉拿,请帝姬放心。”鞠统领声音沉稳,听到殷曦和无事他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听他有些犹豫,“帝姬,多事之秋。请你……千万保重自己。”

    殷曦和伸手将外袍从衣架上取下,披在身上刚好遮住脚,她走过去打开门。鞠统领没想到殷曦和会出来,看她披散着头发轻垂在身后,便知她已歇下,心里更加不安。

    “是属下惊扰了帝姬。”他低下头,隐藏起眼中的情绪。

    夜风吹来有些凉,殷曦和轻咳两声,“鞠统领不必如此。你护卫宫中安宁,劳心劳力。曦和在此谢过。”

    听她这么说,鞠统领的心中一阵失落。他不敢抬头,只抱了拳行礼,”属下去捉拿擅闯禁宫之人了。帝姬小心。”

    殷曦和嗯了一声看着他走远,一回头看到白玄就站在她身后。

    “你出来做什么?小心被他看到??”殷曦和忍不住有些责怪,听着她这样的语气,白玄刚刚心中那一点点不快已经消失了,他笑着说:“你也快些进去吧,外面凉。”

    两个人回到屋里,殷曦和看着他还有些白的脸色,先开口,“你怎么来了!听说魔界已经乱套了,你不看着么?这边也不太平,你也不怕被他们发现。”

    白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过来问她:“你们羽族的尾羽很珍贵是吗?”殷曦和一愣,笑了笑,“是啊,一生只长两次。”

    “那成年之时掉落的淡羽??你们会怎么处理?”他看着她的神情,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可殷曦和神色不变,语气平常地说道:“羽族一生只有一位配偶,淡羽会在合婚之时互相交换,以取一生只有一人之意。”明明是很甜蜜的话,可从她口中说出来,竟然变得像是解说,不带一丝感情。

    白玄苦笑,“你把你的淡羽给了我,只是为了助我固魂?可你还未满五千岁,这尾羽……”

    殷曦和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我拔了下来。”白玄就知道是这样,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为了报恩,连自己也不顾了?”

    殷曦和打断他,“只是因为是你。”听到她的话,白玄心中一紧,殷曦和看着他的眼睛,眼中带笑,“若是别人救了我,我也会报恩。只是也许会想其他法子,可因为是你,白玄,所以我才拔了自己尾羽。”

    她一指轻轻敲着桌子,说得风轻云淡,可藏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却微微颤抖,泄露了她的心绪。白玄呆滞在桌前,有些不可置信,“你说得可是真的?”

    殷曦和一手支颐,嗯了一声,“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白玄来回走了两步,最后看着她,“曦和,我定然不会负你。”

    “嗯。”殷曦和神色自若,一点也看不出来听到承诺之后的欣喜或是娇羞。

    白玄看着她这样,倒也不好表现得如毛头小伙一般,却又不敢确定,又问一句:“曦和,你可信我?”

    殷曦和忍不住想翻白眼,可又忍住了,“信。”

    言简意赅??可让白玄有些郁闷,可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情意却又知足了,知她心意就好,何必要问那么多呢。

    想到自己之前要做的事,殷曦和又走到书架旁,翻起书来。

    “你在找什么?”白玄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半边灯影。殷曦和推了推他,“起开点,找东西呢。”

    她跪在地上,从最下层抱出一堆书来,不忘给他解释,“有个东西奇怪的很,我得翻翻古书看看有没有记载。”

    白玄看她这样认真,也严肃起来,“什么东西让你如此上心?”

    “诺,就是这个。夏久给我的??”殷曦和将玉环递给他,白玄接过来一看,觉得这上面的纹路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殷曦和看他欲言又止,便问他:“你见过这个?”

    白玄将玉环递还给她,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眼熟,活了这么久,看东西眼熟也不足为怪。”

    话刚说完,二人就听到玉环居然传来一声呼啸,那声音就像是一只穷凶极恶的猛兽在咆哮,更像是猛兽发怒前的警告声。

    殷曦和握住玉环,眼神一亮,“你听到了吗?竟是猛犸的声音!传说中的上古凶兽!”刚说完,那玉环之中又传出猛犸的怒吼,殷曦和立刻低下头翻起书来,她找了半天,最后从一堆落满了灰的书堆之中抽出一本,“找到了。小时候最不耐烦学这门古兽课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神器守护者
    那本书年代虽然不是很久远,但看起来很破旧,整个书几乎快要散架。殷曦和有些尴尬,解释道:“我不喜欢这课,于是这书就被我用来干别的事了。”

    白玄看着她微微脸红的样子有些好笑,“我以为你功课都很好。没想到你也有不喜欢的。”

    “是啊!可这并不代表我并没有喜恶。”殷曦和将垂散在腰际的头发绑起来,却有几缕发丝垂落下来,显得她的脸庞愈加温和,她看着手中的书,“没有感情的人才不会表达喜好。”

    白玄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只觉她这般爱恨分明十分可爱。

    殷曦和已经找到关于猛犸的记载,这位上古凶兽与第一位天帝同龄,当年也是神界一霸,后来??殷曦和看着书上的记载,心中一跳,她把书递给白玄。

    “上神名曰星辰,与女娲上神合力击败猛犸,封印石中??”白玄看着书上的寥寥数语,眼眶有些红,听到别人说起母亲是一回事,可当自己亲眼在书上看到关于母亲事迹的记载时,感觉又不一样了。他深吸一口气,问殷曦和:“不是神界抹去了我母亲的一切么?”

    殷曦和想了想:“当年的事情西岭应该没有掺和进去,所以我们这里的书籍被漏掉了。”她说对了一部分,其实真相是她的祖父对星辰心有愧疚,所以在命史官修书时将星辰的一切都记载下来,以此纪念老友。

    “这么说,猛犸被封印之后就失传了?可这玉中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殷曦和拿着玉环有些不解,这猛犸什么时候和兰西扯上关系了?

    白玄则一直看着书上的那几行字发呆,从小他便以为自己无父无母,可他心底从未放弃过对双亲的寻找。

    后来,在魔界流浪的过程中,他寻遍了所有的线索,可还是没有找到他们,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收编了后来与他统一魔界最初的那些元老。这些人牺牲的最多,可也对他最忠心。其中好几位成了魔君身边的长老,这次叛变的两位长老都不是最初跟着他的这些人,那几位有两个被杀,剩下三个则受了重伤。

    白玄回到魔界第一件事就是救出他们,也为死亡的兄弟报仇雪恨。他看起来淡漠,却极为重视自己身边的这些人,虽然他的性子并不可能与这么多人交心,可也绝不会亏待对自己好的人。他就像是寒夜之中寻找温暖的浪子,看到温暖就忍不住靠上去,即使自己被灼伤也不怕。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思考着自己的心事,最后白玄似乎是累极了,竟然靠着书架睡了过去。殷曦和回过神时才发觉他已睡熟,便将他送到塌上,自己则披着衣服去了星台殿。

    第二日早晨,白玄醒过来才发现天已经大亮!而自己竟然睡在殷曦和的房内。转过头,看到殷曦和已经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对他一笑,“魔君大人睡得可好?”

    白玄看着她的笑,心中一暖,“很好。”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诡异的声音,殷曦和愣了下,随即又笑了,“我怎么忘了你身体虚弱,还需要进食!”

    白玄尴尬得用被子捂住脸,怎么可以这么丢人!殷曦和已经走过来,拉开被子,神情专注,“走啦,带你去觅食!”

    二人来到膳房,这是一个空旷而巨大的房间,房内很干净,干净得让白玄怀疑这里不是厨房而是神庙。殷曦和摸了摸头,皱着眉说道:“我们这是多久没开火了。”

    神族很少进食,即使有国宴这一类不得不吃的场合,也喜欢搞一些看起来清净文雅的。她指着远处的几张桌子,“你去那里等着。”

    白玄看她,“我帮你吧。”

    “不用!”殷曦和斩钉截铁,她摆了摆手,“你等着便好。”

    说罢便挽着袖子找吃的去了,好在皇宫膳房虽然不常开火,却也是备着各种食材。看着那些花草,殷曦和撅了撅嘴,再看看坐在饭桌前翘首以待的白玄,觉得自己给他吃这些有点不人道。

    又翻找了半天,她终于寻到了半袋子大米,这还是殷朔清从人界带回来的,好在神界永远不担心保质期的问题,她连忙架起锅开始烧水。

    半个时辰之后,白玄眼前的桌上就端来一碗散发着米粒清香的白粥,他疑惑得看着殷曦和,似乎在怀疑这玩意到底能不能吃。

    与神族相反的是,魔族是无肉不欢,从来不吃素,而且他们更倾向于生吃。后来人界烹饪术传到魔界,才逐渐流行起将肉加工之后再食用。

    可眼前的这东西,有点超出白玄的认知。他是魔君,所有的东西都是别人做好了端到面前,可谁也不会胆大到给魔君端上一碗五谷来。他倒是知道人界百姓以五谷杂粮为生,也曾见过这些东西长在地里的模样,可他从来没见过这些被做熟之后的品相!

    殷曦和递给他一把勺,笑着说:“人界有首诗,说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也没吃过这个,不过看别人做过,应该不会太难以下咽。听说这白米虽然没味,却最能饱腹,我这里不能让你吃肉,你试试这个??”

    看着她殷切的眼神,白玄将一碗白米粥喝得一干二净。米粒虽然不如肉吃起来那么有劲,可独有一番滋味,况且这一碗下去他的胃都暖了,这比吃肉还能让人满足!

    看他吃得香,殷曦和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我的厨艺并没那么差嘛??”刚说完就听到有人噗嗤笑了,殷少晨走进来,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笑道:“你上次做饭差点把膳房给炸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厨艺不差。怎么,我瞧着膳房这边有烟火,是你馋了?”她走进来才发现白玄,微微一滞,剩下的话都被咽了进去。

    再次看见白玄,殷少晨心情有些感慨,得知了自己身份之后,她对魔族没有了之前那般排斥,反而感觉有些亲切。

    “你也饿了?我煮碗粥给你?”殷曦和笑着打趣她,其实是想岔开她的思路,不让她乱想。

    殷少晨轻轻抚了下自己垂在耳边的头发,“不用了,谢谢。魔君怎会在此?”后半句话是跟白玄说的,听出她并无恶意,白玄微微一笑,看向殷曦和,“挂念帝姬。”

    殷曦和:??

    殷少晨:??

    “少晨,你有事吗?”殷曦和微红着脸,想转移话题。殷少晨看她的眼神带着些审问,却也答她:“你昨晚问我的问题,今儿早上我想起来了。”

    她看向白玄,殷曦和却说:“他不是外人,你直说就好。”

    殷少晨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连,“封印凶兽,只有两种法子,一是毁其肉身,将元神封印;二是将整个凶兽封印于物器之中,将其困在物灵之中,以便封印之人驯化之后使用。”

    她犹豫了一下,“可第二种法子,十分困难,凶兽力量极大,若没有绝对压制的法力,反而会反噬封印之人。如今??六界恐怕没有人有这样的法力。”

    殷曦和将那么玉环递给她,“你试试看,能不能感受到这里面的封印?”

    殷少晨接过来,将玉环放在掌心之中,双手合十放在额前。过了片刻,她睁开眼,“上一次我竟然没能感受到这其中的力量??这里面有两股封印,都是十分强大的法力。其中,竟有女娲大神的力量!”她忽然想到什么,“既然是二人合力封印,那么只有两人的力量再度重合之后才能重启封印,而与这两人有关的气场出现在封印周围时,就会感受到波动,甚至能开启封印!”

    “另一道法力的主人是白玄的生母??”殷曦和解释道,坐在白玄身边,“可谁与女娲大神有关?除了风陵的人,还有别人吗?”

    “不一定是人,物也可以。”殷少晨恍然大悟,“也许是你身上的青晶玉,那东西诞生于上古时期,大约也与女娲大神有关系。”

    白玄却忽然开口,“曦和,鬼君为何要抓你去鬼界?”他也觉察到鬼君在酝酿什么阴谋,可他想不通那与殷曦和有什么关系。

    “是青晶玉,他想控制它。可现任青晶玉的守护者是我,若想得到它,就必须与守护者解除契约。”

    殷曦和将青晶玉取出来,放在手心,“他想集齐神器,可这并不是件容易事。神界因为思幽已与妖界反目,在这节骨眼上,他不可能在天帝的眼底下去抢。”

    殷少晨冷笑了一下,“天帝陛下可真忙??”

    白玄想到已经流落到风陵的连山灯,决定将其要回来,他总觉得纪樊音的阴谋会对殷曦和很不利,只有将一切可能的苗头都掐灭了,殷曦和才能安全。

    “这些神器,虽说各个都不一般,可我总觉得还不如毁了的好??”殷曦和一叹,关于神器的传说太多,人人都想得到,不停生长的欲念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以将神变成魔,将人变成鬼。

    似乎预见了后辈们的想法,神器的创造者们便设立守护者,守护者与神器签订契约,以防心怀不轨之人抢夺神器,可若是守护者动了邪念,便会被吞噬。

    “守护者?”白玄心一跳,“连山灯??”看着他凝重的神色,殷曦和疑惑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白玄轻笑了一声,“魔界的连山灯,这么多年都没有守护者??”神器与守护者都是互相挑选,可这么久都没有连山灯的守护者出现??起初他并没有注意,如今提起来才发觉不对。

    上一任守护者解除契约或者死亡,那么新一任的守护者就会出现,虽然会费些时间,但少则一两年,多则一百年就会出现。

    连山灯??已经几千年都没有守护者了。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白玄一句话,让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只有一个可能??上一任没死!”殷曦和开口道,“新的守护者不出现是因为不需要。连山灯上一任的守护者是谁?”她问白玄。

    白玄深思片刻,摇了摇头,“连山灯到我手上时,就没有守护者,所以并不知道上一任是谁。”

    殷曦和看着手中的青晶玉,只觉得情况越来越复杂,有些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控制,隐隐得向着未知的轨道狂奔而去??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回风来访
    鬼君走后,回风坐靠在门上陷入了深思。妖族与人一样,死后也会入轮回,否则他的母亲也不会落到鬼君手中。

    他陷入了两难,母亲生前受尽苦楚,本以为能够解脱,熟料纪樊音竟以此要挟他!可若要他对殷曦和动手??那简直比杀了他更难。

    都是自己无用??回风抬着头看夜空,茫然而不知所措。

    鬼界之中,暗红色的天逼仄而压抑,被这种气场所影响,酆都之中的鬼魂一个个都显得暴躁不安。而那些负责看守要犯的鬼差们就更为凶狠,他们的的鞭子不停地抽打着关押在禁池之中的魂魄们。禁池之中的滚滚血液烫得那些魂魄哭喊连天,可若是有人想从禁池中爬上来,就会被鬼差们一鞭子抽下去,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直接跌进池里被淹没。

    此时,一个身着绿衫的小姑娘悄悄地靠近了这片禁地,她动作很轻,同时也很快,一闪身藏在一块石头后面。

    “老金啊,我刚刚看到一个影子飘过去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差打着呵欠对另一个牛头鬼差说道。

    那牛头鬼差举起鞭子抽向池边的魂魄,那魂魄衣衫褴褛,身上都是青紫伤痕,被那一鞭抽下去,直接载到在池中再也没有上来。他笑了笑:“是你想睡觉了吧?你可得打起精神来,瞧见没有??”

    他手一指,池中央的一根柱子上,用捆仙索绑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半边身子没一处是好的,似是被火烤过,看起来如焦炭一般。她的头轻垂,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脸。远远看上去,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青面鬼看着他,“怎么了,这女的犯了什么事?要拿捆仙索绑着?”

    那牛头鬼摇了摇头,“她啊,可是鬼君大人亲自吩咐要好好看着的。听说啊,本事还挺大的,不过再厉害也比不过鬼君大人呐!”

    两个人聊着,丝毫没有注意身后闪过来的人影。那人影手轻轻一挥,池子里的鬼魂争先抢后得往外爬,那两鬼差一见,慌忙挥着鞭子往池子里赶。

    一阵混乱之后,再往池中看去,那绑在柱子上的女子早已消失不见踪影。

    这被绑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回风的母亲,偲纬!小芙背着偲纬,尽量在阴影中行走,虽然背着人脚下却很快。

    偲纬悠悠转醒,她看着背着自己的这个女孩,明明是个人魂,却能有如此轻功,实在不容易。她有些诧异,“你是谁?”

    小芙轻轻一笑,她被少卿送还阳界之后,借着自己族姐的身体重新复活。可她的命格实在太短,不过十年之后,真的寿尽,便又来到鬼界。

    她探访少卿时才发觉故人已经不见,可这次重生之后却继承了些许少卿的灵力,让她有了一些法力。历经这些事,她不想投胎了,索性就在酆都之中游荡。也正因为如此,她听到了鬼君对青华老人说的计划,这才匆忙赶去禁池救出回风的母亲。

    看她不搭话,偲纬皱了皱眉,她感觉不到这女子身上的恶意,遂又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小芙看到迎面而来的鬼差,一个闪身躲进巷子里,“因为我曾经遇到一个恩公,救我一命。而您,就是恩公的母亲。”

    偲纬一愣,“回风?”她只知自家儿子自小性格懦弱,身体也不好。最后便想尽办法将其送入西岭的学堂之中,如今听别人提起他,偲纬有些欣慰。

    走到一间破落的小院之中,小芙将偲纬放下,她叹了一口气,“这鬼界尽在纪樊音的掌控之下,以我俩的本事,如何逃得出去呢?”

    偲纬被安放在一张草席上,她半靠着墙,闻言一笑,配着半边被烧焦的脸看起来十分渗人。可小芙却面不改色,她眼中净是担忧之色。

    “你不怕我的样子?”偲纬看她神色淡然,微微讶异。她清楚得知晓以自己现在这副尊容简直不能以吓人这两字来总结了。

    小芙摇了摇头,“这没什么的。我以前,脸上也有一块很难看的印记。”小芙比划着,“可是恩公却也没有嫌弃我,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

    殷曦和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回风,眼睛中平静无波。看着她这样子,回风有些心慌,他总感觉殷曦和那目光好像已经看穿了她。

    “你有什么事吗?”殷曦和站在橘树下,往上瞄了一眼,又看向回风,“如今神妖两界正打着仗,我们西岭虽未参战,却也得避嫌。”

    听她说的冷淡,回风心中略有酸楚。他向前几步,直接跪在殷曦和面前。树上一阵响动,回风抬头看去,却没发现什么。

    他看向殷曦和,眼中满是泪,却看到殷曦和轻轻向后退了两步,皱着眉闪身避开他的礼。她也不看他,“你我同学一场,不必行如此大礼。有什么事就说吧。”

    回风却直接向她叩首,“曦和,求求你救救我母亲??”

    “你们族中能人众多,何必求我这个外人呢?”殷曦和还是那般冷淡,眼中却有些松动。

    回风膝行至曦和身边,“只因此事与你有关,鬼君劫持了我母亲的魂魄,想让我来此向你要一个什么玉环。我不能眼看母亲受苦,却又不能背叛你,可族中长老加起来都打不过那纪樊音。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曦和你聪明,求求你帮我想想办法!”说完他又重重得向地上磕去。

    殷曦和松了口气,唇边露出些欣慰的笑意。她转过身,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我说了,你我同学一场,实在不必如此。”回风虽然迟钝了些,但也听出了这句话比刚刚的真切了许多。

    他看着殷曦和,叹了一口气,“这些天我才觉得自己以前过得日子真真舒服,你曾劝我多看些书,用功一些,我压根没放在心上。如今才知道自己是这般无用??”

    殷曦和将手笼在袖中,神神在在的。她微微抬眼,“纪樊音找你要的东西,是兰西的立国玉环。”

    她看着回风说:“这东西??我不能给你。可是我会去救你母亲,你相信我么,回风?”

    “如今也只能这样。”回风看上去颓废而又悲伤,他点了点头,“曦和,我一直很信你。只是如此,我又欠你一次情。”

    他不知道的是,殷曦和其实早已听到他和鬼君的对话,今天刚开始不过是在试探,如果他不与她解释,直接动手抢玉环的话,那必然会被隐藏在树上的白玄和殷少晨直接灭了。

    可他还惦记着曾经的情分,选择相信殷曦和,相信他们之间的友谊。

    殷曦和拍了拍他的肩,“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你那边如今事多,我也不留你了。”

    回风点点头,抬手拱了拱,便离去了。

    看他走开,白玄和殷少晨从树上跳下来。

    “看来??此事居然与纪樊音有关,只是他要着玉环做什么呢?”殷曦和似乎在问他们,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应该是想要封印在里面的猛犸。”白玄走过来,“你要去鬼界么?我陪你??”眼中的关切让殷曦和不敢看他。

    殷少晨开口阻拦,“你伤还没好,别乱跑!”

    “我可没打算去鬼界”,殷曦和摇摇头。

    白玄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引他出来?”

    “对!”殷曦和给他一个小伙很有前途的眼神,“纪樊音在布置着什么,谋划得还不小。所以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

    听她这么说,殷少晨来了兴致,“你要做什么?”

    殷曦和摇了摇头,“他不是挺在意这个玉环么?正好,我也有事找他??”她冷哼一声,“明儿咱们去锦州。”

    说完,她转头看白玄,“你可不能去哦,他们都认得你。”看着白玄想说话,她连忙捂住他的嘴,“不用说了,我能护好自己。再说,还有少晨呢。你元神不全,还是待在凝晖堂好好休息。”

    白玄略有无奈得看着她,虽然心中担心,却也知道她的性子。她不是一味躲在身后寻求庇护的小女孩,而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帝姬,他不能干涉也不能怀疑,即使以爱的名义,也不可以。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是让他/她无忧无虑,为他做好一切,将他挡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殷曦和与白玄都不是这样的人,即便再喜欢一个人,都不能代替他去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与人格,任何人都无权干涉。殷曦和不愿被人拘束,她活得看似谨慎而又守礼,其实骨子里最向往自由。早在相识之初,他就看透了她,与她共历过那么多,他也清楚比起护着她,殷曦和更愿意与他并肩作战。而他更清楚,即便有一天他变心了,或是放手不爱了,她也不会难过。因为,爱情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必需品,只是她生活锦上添花的东西。

    所以她才敢随性而为,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他相爱。

    殷少晨摇了摇头,她心中虽然不是很认同白玄,但只要殷曦和开心,她是不会说什么的。

    “今天是满月!”殷曦和忽然想起日子,她兴奋地说:“无生海每到满月就会有人鱼唱歌!你还没听过呢!”她兴奋得看着白玄,“走!今晚带你去听!”

    白玄点点头,却又问道:“无生海中竟然会有活的东西?”

    殷曦和看着他,眼中写满了“怎么如此孤陋寡闻”。却也给他解释:“无生海这种名字虽然夸张了些,倒也不是胡说。因为除了人鱼,里面再无其他生物。”

    “人鱼能生长其间,是因为他们没有呼吸。”殷少晨开口,她斜睨殷曦和一眼,“如今也就只有你,有那份闲情逸致,跑去听人鱼唱歌。”

    殷曦和撇嘴,“虽说世道有些乱,但也不耽误我们欣赏一切美好的事物。对吧?”她胳膊肘碰了碰白玄,白玄连忙嗯嗯回答:“没错,越是艰难,才越要给自己找乐子。”他虽然苦了很多年,却也在流浪的时候发现了很多奇景,也算是上天对他的补偿。

    殷少晨听着他们一唱一和,一时气结,“得了,说不过你俩。”她掐指算了算,“今日月满时刻是戍时三刻。”

    人鱼是无生海中独有的生物,他们游荡在整片海域之中。每到月满时刻,便会浮出水面唱歌。可若是有人靠近,他们就会将其拉入水中,让其永久得沉睡在海中。

    殷曦和小时候好奇,一不小心闯入过人鱼的领地,年幼的她被那密密麻麻的闭着眼并立在海中的死人吓得腿软,最后还是上一任大祭司打伤了几个人鱼才将其救出来。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兰西帝姬
    兰西的街道上已经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有些太静了。不似一国帝都那般繁华热闹。

    殷少晨脸上蒙着一层月白色的面纱,跟在殷曦和身后。

    玉环在殷曦和手中,轻轻鸣响。她二人并没有去兰西皇宫,而是在内城之中拐了几道,来到了一条僻静的街道之中。

    “曦和,你确定这里还有人么?”殷少晨看着地上的残枝败叶,有些担心。

    殷曦和眉头轻轻蹙起,“兰西这位帝姬虽然被逐出皇室,但她应该还活着。”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一处高门大院前。

    朱门轻掩,似乎主人知道有客至而刻意留的门。殷曦和轻轻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应答。

    她推门而入,殷少晨紧随其后。这是一座五进的院子,主院之中种满了竹子,郁郁葱葱却也凉气十足。虽已是秋天,可这里的竹子却还是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此时,竹林后面出现一位绯衣女子,她手里拿个竹篮,一头银发仅用丝带束着,垂在身后。眉眼清丽,看着殷曦和二人,微笑着说,“早晨的卦上显示有客来,没想到居然是西岭的帝姬和大祭司。”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兰西帝君的亲妹妹,夏安。她带着殷曦和二人进了正殿,将手中的竹篮随意放在桌上,转身问她们,“你们来,是有事么?”

    殷曦和少见的犹豫了一番,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为了兰西而来。”

    夏安自己坐在椅上,听见她的话,笑了笑,“我早已被逐出帝室,如今只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而已。找我若是有用,早在奥狄打来的时候我就出手了。”

    殷曦和坐在她对面,“我来,不是为了说服您,而是想请您看一样东西。”她将手摊开,手心中正是那枚玉环,夏安神色一变,“你怎么会有这个?”

    “是夏久临终前将它托付给我的,她让我帮着找到你们的二王子,也就是您的侄儿夏知年。可……”殷曦和停顿一下,看着夏安。

    夏安果然有些焦急,看殷曦和一停,连忙问道:“年儿怎么了?”

    “他被鬼君杀了。”殷曦和如实相告,却看到夏安嘴角有一丝奇异的笑容,她与殷少晨对视一眼,却没说话。

    夏安叹了一口气,“是他啊……”她苦笑一下,“你手中的玉环本来就是他的。九儿出生之后,不知为何一直长不大,年儿都出生了,她还是婴儿那般样子。”

    殷曦和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心中微讶,却不动声色,等夏安继续说。

    夏安右手轻轻握成拳,放在扶手上,控制着自己情绪,“九儿是长女,要继承兰西帝位。可她这样子,却如何能继承大任?皇兄急坏了,就四处想方设法给九儿看病。多少名医看遍,都说九儿没问题。那时,青帝还在,皇兄恳求青帝相助。最后,青帝派了一位神君。”

    “那神君来兰西一看,就说九儿这样是因为兰西祖上造孽太多。皇兄怎么会相信,可那神君多一句都不肯说。看着皇兄为难的样子,我就帮了帮他。”夏安说着说着,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殷少晨忍不住问,“看您的样子,也是天选祭司,为何会成这样?”

    夏安看着她,反问道:“你觉得做一个祭司,日子过得快活么?”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祭司看透人心,看尽天意,却最终都会众叛亲离,孤独终老。我不过是违了禁令,去了埋葬先祖的地宫而已。”她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手,继续说:“那神君说得不像有假,可皇兄却不信我们的祖先会有罪。我倒觉得可以去地宫看一看,可那里是禁地,即便是帝君也不能进入。”

    “所以,你入了地宫,就被逐出了帝室?”殷曦和觉得有些扯,这兰西也太死板了。

    夏安摇了摇头,“不仅如此,我还毁了那里。”

    殷曦和闻言,差点从自己的椅子上栽下来,这帝姬有点猛啊,扰祖宗安寝,不怕她爹娘半夜敲门啊。

    看她的样子,夏安觉得有趣,“听闻西岭帝姬喜静,多少年都是隐居深宫。可却为了九儿,奔波了这么久,倒是辛苦你了。”

    殷曦和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夏久是我同窗,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话刚说完,引得殷少晨看她一眼,殷曦和冲她一笑。

    夏安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帝姬是不想让奥狄吞并兰西,而是让锦洲保持从前的势力。可我能问一句,这是为何么?”

    殷曦和被她戳破也不尴尬,神色淡然,“此间势力,都是此消彼长。这本是天道,谁也不能阻止。可锦洲与洛洲是近邻,曦和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野心家在身边坐大。”

    “是啊,可是谁都知道,当年锦洲只上也只有一个国家。”夏安露出一丝怅然的神色,“我从地宫回来之后,就将从那里拿回的一本手记给了皇兄。皇兄看完之后,去了鬼界,之后便带回了另一半玉环。那玉环合体之后,九儿便开始长大了。”夏安将话题扯回来,为她解释了来龙去脉。

    殷曦和忍不住问道:“那本手记上记载了什么?”

    “这个恕我不能告诉你,虽然不喜自家祖宗作为,可我也不能将之宣之于众。”夏安对她抱歉得一笑,又问道:“帝姬还有事么?”

    殷曦和看她的样子,自知劝不动她,却又不甘心想试试,“兰西帝室如今只有您还在世,有这枚立国玉环,您可持此环,登上帝位复国。”

    “不用了,我既然已经被逐出皇室,就没想着再去复国……”夏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曦和打断,“您的家事,曦和不想置喙。可您看看如今兰西的百姓,他们都盼着有朝一日自己的君主能回来带他们恢复自由。因为亡国,兰西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辉煌;因为亡国,兰西的百姓自觉低人一等。您身上流淌着的是皇室的血脉,这是谁也无妨更改的。可如今,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先人们的心血付诸东流么?你看看帝都之中的书画馆,再看看皇宫之中的英灵阁,您难道就无动于衷么?”

    夏安眼眸轻垂,“这个国……让它亡了也罢。”

    殷曦和没见过这么偏执的人,这简直就是一个大龄中二少女啊!她的声音冷下来,“虽然不知道您家祖先到底做了什么,可你们这样自暴自弃,纪樊音也不见得会有多高兴。我猜,那本手记上记载的是你们祖先如何欠了鬼君吧?”殷曦和说着,看着夏安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却没有停歇,“可纪樊音那性子,若他想要讨还,他会自己动手,而不是你们这样拱手相让!还有,若是夏知年有朝一日回来,发现自己国破家亡,该会如何感想。曾经有过机会摆在他的小姑眼前,可小姑却眼看着国家灭亡也不想复国。您说,他会不会怨你?还有,夏久那么无辜,她年纪轻轻,为了兰西被安平山一箭射中,伤及灵魂而亡。若是神死后也有魂,你说她会不会气你?”

    殷曦和很少这样长篇大论,一段话说完想找水,却发现夏安压根没给她们倒茶。

    夏安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想到自己兄长的一双儿女,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你说……知年还活着?”

    殷曦和嗯了一声,“他投胎入凡,虽要历经劫难才能回归,可还是会回来的。难道,你忍心让他回来的时候连个家都没有么?”

    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夏安站起来,猛然吸了一口气,对殷曦和伸出手,“我需要做什么?”

    “昭告天下,兰西皇族还有你这位帝姬。然后,启奏天帝,登上帝位。”殷曦和将玉环放入夏安手心,神色郑重,“若您有任何需要,我想这枚玉环可以帮到你。”

    夏安抚摸着玉环,感受其中蕴藏的灵力,“玉环之中封印着猛犸,九儿是帝君继承人,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开启封印,伤及无辜百姓。”

    虽然猛犸十分凶残,可凶起来是不分敌我的,这要是一放出来,能不能将其收回去就是个问题了。夏安叹了口气,“猛犸只认封印它的人,虽然兰西帝君有法子召唤,可终究不是它的主人,不能将其制服。”

    所以说,其实如今的猛犸无主了?女娲大神如今早已不知所踪,而星辰……纪樊音说她已经死了。殷曦和想了想,对她说道:“除此之外,西岭也是支持兰西复国的。”

    夏安点了点头,“那么就请帝姬随我一同去皇宫吧。”殷曦和一乐,如今兰西皇宫里都是奥狄和蒲路的人,她是怕自己一个打不过么?

    不过她也正有此意,“好。不过帝姬,不需要召唤老臣么?”

    夏安摇了摇头,“忠心的老臣,一个个都在安平山占领帝都时自尽而亡;剩下的,不过是些无能鼠辈,不要也罢!”她说话时,眉宇之间有一股凌然之气。

    殷曦和看到,心中感叹,不愧是皇室中人。看起来也是有能耐的人,早知道自己还找什么二王子啊,把玉环给这个帝姬不就好了。不过也觉得这夏安心有些大,居然能看着自己的家被占,老臣一个个自杀而无动于衷。

    她也是最近才听到兰西还有一位被逐出皇室的帝姬,所以才有了之前用玉环引纪樊音自己找上门来的想法。

    夏安在前面走着,殷曦和与殷少晨跟在她身后。

    殷少晨用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曦和,那夏知年真的还活着啊?你怎么知道的?”

    殷曦和闻言一笑,对殷少晨眨了眨右眼,“我诈她的。”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新帝
    殷少晨闻言脚下一滞,“若她发现你诳了她……会不会恨你?”却看到殷曦和嘴角浅浅的笑意,“她恨我什么?我又没说夏知年一定会回来,再说了我只是让她做个选择,最终还是她自己愿意,我又没逼着她……”

    不远处的夏安走到正街上,看着太阳,长出一口气,“我已经多久没有出门了……”她想到奥狄大军攻进城中的时候,听着外面沸反盈天的哭闹声,有多少次忍不住想冲出去,可每次都是走到门口,想起自己母亲曾经做下的事情,就停了下来。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在地宫看到手记的时候,她一怒之下毁了祖宗的安寝之地,夏氏子孙欠下债,终究是要他们来还。

    那一晚,她在门口枯坐了一夜。她想,就这样让兰西亡了,从此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

    可今天殷曦和的话却让她又感受到那一天血液之中的那份蠢蠢欲动。生为夏氏子孙,是她无法选择之事。可兰西和百姓,是无罪的,他们不能遭受这般侮辱。况且这一切,即便要还也是要还给纪樊音。她恨自己为何现在才想明白这些,兄长为了赎罪已经不知所踪,只怕早已……可九儿和年儿,他们是无辜的。

    夏安的步伐越来越坚定,所有的恩怨就结束在他们这一代好了,等知年回归,她要将兰西完好无损地还到他手里。

    手中的玉环嗡嗡作响,似是感受到了夏安的力量,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夏安的宅邸离皇宫不远,看着他们三人走来,门口的守卫正要向内通报,却看到夏安的手中闪出一道白光,那守卫瞬时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再也没了动静。

    “戾气好重……”殷少晨看到她出手,忍不住皱了皱眉。殷曦和笑了笑,“她心里的火没处去发,只能对奥狄下手咯。”

    看到同伴被击倒,剩下的一队卫兵急忙围了过来,一个个手持长枪,对着她们严阵以待。

    ……

    安平山站在殿内看着夏安,他的目光转了转,落在殷曦和身上。

    “没想到被碧蛇剑贯穿心脉,还能活下来,帝姬着实让人佩服……”安平山看见殷曦和那张脸就一肚子火,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被穆烨那个二货戳伤!

    殷曦和笑了笑,礼尚往来,“您也很厉害,被穆烨戳中三剑如今还是完好无损。”

    夏安将玉环戴在拇指上,一头银发在走动时已经全部散开,此时垂在脸颊两旁,衬得她脸色越发的冷艳,“安平山,你侵我国土,杀我太子。今天,我跟你好好算算账!”

    此时,蒲路的帝君陶海德带着自己的君后风炜也赶来明正殿中,陶海德见过殷曦和,此时看到她也在此,心中咯噔一下,却还是笑着说:“西岭帝姬为何在此,这是我们锦洲的事,帝姬还是回避吧。”

    夏安闻言转过身来,看着陶海德的眼神冰霜刺骨,“她是我请来的,锦洲之事是该做个了断,可为了公平起见,请个‘外人’来,好做个见证。”

    风炜是天帝风祎的妹妹,她一向娇生惯养,因是天族,自视高人一等,从来都看不起十洲这些公主帝姬,遂皱着眉说:“呵呵,做个见证也得是德高望重之人吧,怎么都要天上来派吧。这位帝姬,身上可没有一职半官的,哪有什么威信可言?”

    夏安冷眼看着她,“君后所言甚是,可正因为她没有任何牵扯才好显得公平。再说了,若是天帝派下来的,还指不定偏向谁呢。”

    听着她如此直白的讽刺风祎偏心,风炜气得手抖,她指着夏安:“大胆!你居然敢藐视皇兄!”

    “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不然这一年我兰西宗亲尚在,为何要奥狄与蒲路来共管?殷曦和是兰西太子托以重任之人,手中持有兰西立国玉环。她,必须在此!”夏安也是从小被捧在众人手心中长大的,怎么会被风炜吓到,她挥了挥袖子,眼睛盯着风炜,毫不退却。

    安平山看了眼一直保持沉默的殷曦和,“既然如此,那西岭帝姬便请留下,为我们做个见证。”

    此时,兰西被囚禁在宫中的宗亲重臣们听到帝姬归来,纷纷暴动,全都涌入大殿之中,看着夏安激动地跪下口呼帝姬万安。

    夏安看着曾经的叔伯兄弟们,思绪万千,她快步走过去,“诸位请起。”一时间,殿内熙熙攘攘,如集市一般热闹,有人说:“帝姬,您可算回来了,您不会走了吧?”有的人担心:“帝姬,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也有人说:“帝姬,您若是要复国,臣等万死不辞!”……

    夏安一一微笑着听他们说完,最后想了想说道:“夏安如今回来,就不打算走了。还请诸位在殿外等候,夏安与两位帝君有话要谈。”

    夏安有位族叔,年龄已经很大了,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走起路来都带着颤。可就是他,眼尖得看见了夏安手中的立国玉环,激动地呼喊:“帝姬手中有玉环!持玉环者为帝君!臣参见帝君!”说着他便颤抖着跪了下去。

    这位族叔年纪虽大,可声音却洪亮如钟,他这一嗓子,吼得殿中的一干宗亲大臣皆都跪下口呼帝君。安平山站在殿内神色不明,陶海德眼露不屑,风炜冷笑一声不再看他们。

    “咱们的目的达到了。”殷曦和眨了眨眼,殷少晨有些不解,“这些人一直被囚禁,是怎么出来的?”

    殷曦和在她耳边轻轻问道:“什么东西能在守卫眼皮子底下,穿过皇城,将他们放出来?”

    殷少晨恍然大悟,除了羽族,还真没有人能做到,她问道:“是你派的人?”看着殷曦和轻轻点了下头,又问道:“那你怎么算准他们一定会认夏安为帝?毕竟她已经被逐出帝室……”

    “哎,此一时彼一时啊”,殷曦和轻笑,“他们受尽了亡国的苦楚,可神族的规矩是除非帝室灭绝,宗亲才可入继,他们的二王子生死不明,一个帝姬虽然被开除帝室,可到底是皇室血脉,除非‘灭绝’指的就是所有血脉都不在了,所以他们想立个帝君复国也没有用;况且兰西的帝君必须要有玉环,否则别说兰西百姓不答应,即便登基也过不了那三道劫。所以啊……夏安一回来,他们都迫不及待了。”

    夏安一愣,事情有点超出自己预期,本想着自己只是以帝姬身份摄政,怎么就成了帝君?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人,她觉得自己有些骑虎难下,好像事情有点不对?她看向殷曦和,后者正一脸微笑目光诚恳地看着她。

    夏安深吸一口气,抬手安抚,“诸位心意,夏安心领。登基之事,容后再议。只是如今,客人还在,请先容夏安处理事情。”这些宗亲中,不少是她的长辈,夏安不敢托大,说话很客气。同时也说明,奥狄和蒲路是客人,仿佛亡国之事并不存在。

    众人退了出去,殿内又恢复了宁静。

    风炜又是冷笑一声,“帝姬排场好大,还真拿自己当是主人了?”

    殷曦和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折纸扇,她摇着扇子,“可是我好像记得,兰西也不姓风啊。”

    风炜一瞪眼,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殷少晨眼神一冷,“帝姬下嫁,便不算是天族之人。十洲帝室之中,不讲尊卑,只论辈分。你与曦和平辈,如此大呼小叫,没有礼数。难道这就是青帝陛下的教养咯?”她语调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可风炜却从她的口中听出了不屑。

    可又不得不说,殷少晨说得对,她早在下嫁之后便已经不算神族之人了。可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她对谁都是颐指气使的样子,也就在陶海德面前稍微收敛一些。

    安平山摇了摇头,天族这一辈简直尽出庸碌无能之人,一个兄长风祎已经不靠谱了,这妹妹比兄长还要二。可碍于奥狄此时和蒲路为盟友,他忍住了对风炜的讥讽,对夏安说:“还是说正事吧。”

    夏安摸着玉环,沉了一口气,“一年之前,奥狄无缘进攻兰西,致使兰西城池损失无数,太子阵亡。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要问一问奥狄的帝君,这是为何?”

    安平山看她身处劣势却还保持镇定,依旧维持着一国帝姬的风度,不由产生一些好感,“虽说是一年之前的事,但兰西丞相梅策文在国宴之上出言不逊,辱我奥狄,我们只不过是想替你们除了这个佞臣!”

    听着他的理由,殷曦和嗤笑,傻子才信这种话。人家兰西的丞相,需要你来处理?还是人界那句话说得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冷眼看着安平山,梅策文此人虽然有些招桃花,可他一腔爱国热血却是不容置疑的,最后还为国献身。殷曦和虽然之前不喜梅策文,但死者已逝,她不太想听别人在他死后这样说他。

    可如今她只需要做个见证,此时不是她插话的时候。殷曦和只好低下眼,不去看安平山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妖界之扰
    安平山进攻兰西的时机,看似随意,实际上却经过了他的深思熟虑。一是兰西自古重文轻武。到了如今,更是防守松懈,上至帝室下至百姓,人人都喜爱吟诗作乐,除了一个殚精竭虑的太子和忧国忧民的丞相之外,从来没有人考虑一下这个国家是不是遇到危机了。二来,兰西二王子夏知年失踪已久,消息全无。若能除了太子,剩下的宗亲便不足为虑。

    安平山自以为思虑周全,事情本也十分顺利。虽然天帝为了堵悠悠之口,命奥狄与蒲路共管,但对他来说,蒲路的陶海德若无天帝撑腰,也是个花架子,没什么本事,解决他是迟早的事,到时候锦洲尽在他的股掌之间。

    可谁知,半路上居然杀出一个兰西帝姬来。他之前做过调查,这位帝姬本是兰西大祭司,可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跑去炸了祖宗的地宫。于是被逐出帝室,自此深居内院,足不出户。殷曦和一提,他才想起神界还有这么一条规矩,安平山自叹大意了,心里觉得不妙。

    陶海德依旧是笑眯眯的,微胖的脸衬得他愈发和蔼可亲,可殷曦和知道他能在一众求亲青年中,得到了风祎和风炜的青睐,绝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可还没等他们详细谈判,外面就有卫兵来报,是安平山的亲卫,他跑进来跪在地上,“帝君,不好了!妖界攻入了神界,天帝陛下受了伤。”

    一席话说得殿内众人变了神色,风炜眼眶立时泛红,抓着陶海德的手说:“我要回天上!”

    ……

    殷曦和与殷少晨赶回西岭之后发现,皇宫内外已经警戒起来了。

    她先急匆匆回到凝晖堂,看到白玄还在房内,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丝安定,白玄正坐在榻上看书,与外面的“兵荒马乱”相比,自是十分闲适。看见她进来,温柔一笑,“你回来了?”

    “你不回魔界么?”殷曦和话一说完就有些后悔,怎么感觉自己在赶人。白玄却没有在意,他摇了摇头,“妖界打过来了,伤到你怎么办。”

    殷曦和被他一噎,遂又说道:“你……罢了,我先去宣政殿。你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白玄认真地点点头,听话的像孩子一般。

    待她赶到宣政殿时,西岭的宗亲、朝臣、祭司都已经站满了这个帝君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空气里有一丝令人焦灼的气息,众人看到她来了,皆都让出一条路。

    殷曦和一眼看见坐在主位之上的父亲,殷申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殷曦和眼一酸,父亲明明还很年轻啊。她走到太子身边站定,没有说话只等帝君发话。

    殷曦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归元之乱后会过一段安稳日子,可谁能料到天帝会与妖界开战。我西岭虽未参战,但如今却是不得不战了……”他环顾一周,叹了一口气,“归元之乱中,西岭损伤惨重,如今就由我亲自领兵吧。”

    “父君!”殷朔清与殷曦和同时开口,他们两行动很一致,直接跪在他面前,“儿臣愿为父亲分忧!”两个人说完,互相对视一眼,却又移开眼只盯着座上的殷申。

    德将军第三个跪下来,“臣愿带军出战!”这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没有多说,只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宫中侍卫统领鞠芎川看着殷曦和的背影,跪在她身后,“臣愿辅佐太子与帝姬殿下!”一时间,宣政殿里都是请命出战的声音。

    殷申看着自己一双儿女,心中感慨万千,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他们已经长大成人。可他的目光却最终锁定殷曦和,“曦和,你的凝晖堂内有个魔族对不对?”

    众人闻言皆一震,却碍于殷申的威严不敢开**谈。殷曦和也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她缓了缓神,“是的。”

    殷申目光中是复杂的神色,“是谁?”

    “父君,与妖界的战事要紧……”殷朔清想开口解围,谁能想到在这关头殷申居然冒出这么一句。

    殷申伸手打断他,“此事容后再议,殷曦和我问你,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这一句话砸在殷曦和的心上,却也让殷少晨白了脸,只是她的脸上罩着一层面纱,众人都看不清她脸上的印记。

    殷曦和伏在地上,“一时一刻也不敢忘!”

    眼前却炸开一个白瓷茶盏,传来殷申暴怒的声音:“我来告诉你们,那个魔叫白玄,是西岭的仇敌!是害的君后寂灭的元凶!”

    殷曦和耳边嗡嗡作响,她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天帝曾经的所作所为。况且,当初……确实是白玄逼得她母亲献祭了自己的元神。她一腔怒火无处可发,满腹的委屈无处可诉,最终颤抖着声音说:“可他,也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殷申看着她,目光之中有悲哀有伤心却独独没有愤怒,他叹了一口气,“今夜过后,便让他回魔界吧。”他不是没看出来自己女儿的心思,可祖宗规矩再加上种种恩怨,他比殷曦和更清楚,她与白玄没有可能。如此,在一开始就斩断一切可能,绝了她的念想,这是为她好。

    他不知道这次与妖界之战会有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寂灭,所以要抢在派军出征之前将事情处理好,不仅如此,他还要让殷曦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立下诺言。这一点,父女两倒是挺像的,把所有不安定因素都掐死在萌芽之前,是他们一贯行事的风格。

    殷曦和嘴唇动了动,看了这满殿的宗亲大臣,最终咽下所有的话,低着头道:“是。”

    殷申却还不放过她,“白玄虽是你救命恩人,如今神魔两族关系也不似从前那般紧张。可他毕竟是魔君,曾经挑起归元之乱。你身为西岭帝姬,一举一动事关国体。你要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许与那白玄有半分瓜葛!”

    站在后面的殷少晨闻言担心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殷曦和,一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袖子,她太清楚自己的堂妹了,有时候一旦认定的事情就绝不会改变,说好听是执着,难听点就是偏执。她有些担心,殷曦和会不会一怒之下反抗帝君。

    可谁料到,殷曦和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她伏在地上低着头,只说:“儿臣遵命。”

    她隐藏在宽大衣袍里的身体微微颤抖,而手心却早已被自己扣出两道血印。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她心中的酸涩。

    殷申满意得点点头,“如此便好。”他的目光在殿中巡视一番,最后说道:“就由曦和领兵出战,鞠统领作副将辅佐帝姬。”

    “父君!”殷朔清抬头看着他,“妹妹年幼,还是由儿子去吧!”多年的兄妹,他看得出来殷曦和平静表面下在努力隐藏自己的痛楚。

    殷曦和却已叩首领命,“儿臣遵旨!”

    从宣政殿中散了之后,已经日落。殷曦和拒绝了殷少晨和殷朔清的婉言相劝,自己一个人沿着小路往凝晖堂走。走到一处树荫之下,却出现一个人挡在她面前。

    殷曦和回过神一看,是鞠芎川。她展演一笑,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根本不想笑。鞠芎川心中微疼,却还是十分恭敬地请安,“帝姬万安。”

    “鞠统领啊,明日便要出战了,今日好好歇息。”殷曦和声音轻欠,似乎没有什么力气。鞠芎川低头称是,殷曦和却已经越过他走了过去。

    他下定决心,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帝姬请留步!”

    殷曦和站住,微微侧头,垂着眼问:“鞠统领还有什么事么?”

    “帝姬,不论您以后做什么选择”,树影之下看不清鞠芎川的神色,他认真地说:“臣都愿意追随帝姬,护帝姬无虞!”

    说完之后,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鞠芎川不敢说话,殷曦和也始终没有转身。

    最后,她开口,声音飘渺显得不真切,“谢谢,曦和心领了。”说完,便急匆匆离去,只有些鞠芎川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帝姬……”

    殷曦和回到凝晖堂,却站在殿外看着一室的烛火停下脚步。此时,她的心情已经平静,只是觉得身心俱疲。

    殿内的人似乎觉察到动静,走了出来。白玄一袭黑衣,刚一出来,就染了一身月华,月光照得他格外温柔,“怎么了?不进去么?”

    殷曦和浅浅一笑,没说话。白玄这才看清她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么?”

    “明日我便要领兵出战了,你回魔界吧。”殷曦和交握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得握紧,想象中十分艰难的话却这样平静说了出来。

    白玄没有意识到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只问道:“你要出战?你的伤还未痊愈……”殷曦和却走近他,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月光这么好,别说话,万一吵到月仙就不好了。”

    白玄心中有一个大大的疑问,他能看出来殷曦和不对劲,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她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分笑,只是仔细看去,这笑容竟然有些荒凉。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挚友
    殷曦和沉默半晌,忽然歪着头问道,“白玄,你后悔过么?”

    她的身后是一棵橘树,树木并不十分高大,和她差不多高。与他们初见那日,殷曦和藏身的那棵有着天壤之别,想到这里,白玄有些走神,回过神来才答道:“后悔什么?”却发现她已经走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不知何时,她的手里已经出现一把锄头,挥舞几下,就见她从地里挖出一罐酒来。殷曦和抚摸着这棵橘树,神色复杂,“这是母亲寂灭之后,我种下的第一棵橘树。”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后来,只要我想她了,就会种一棵树……”

    白玄看着这一片树林,方知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她,也有这般细腻敏感的心思。想到她也许是在一个个孤寂清冷的寒夜之中,种下这些树。他的心就蓦然开始疼,密密麻麻的痛扎在心上,仿佛体会到了她这些年所经历的那些伤,而这些痛楚……都是他带给她的。

    她的眼眶已经湿润,声音却还算平静,因为是背对着,所以白玄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

    殷曦和手中拎着酒罐,转过身来,朦胧的月下,她的眼睛带着水润的亮光,“你对我心有愧疚,其实不必……今天这番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我只是想告诉你,三千年前的事,我已经不恨你了。”她一只胳膊挽着酒罐,另一手轻轻拂去上面的土。

    她看着白玄,轻轻一笑,“其实之前,我一直疑惑为何多少大神破解不了的乾元阵会被你破了。”白玄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他轻抿着唇,眼神如古井一般无波。

    “后来我才知道,一是因为你实在是太聪明了;二来是你早就看到过绝杀阵的图纸,对么?”殷曦和提起酒壶,揭开盖子,猛灌了自己一口。

    白玄看她如此,背手站立,却一直没有说话。

    殷曦和被这陈年老酒呛得直咳嗽,气管里就像着火一般火辣,却又提起罐子再饮一口,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打湿了衣服,一向爱洁的她此时浑然不顾,只盯着白玄,声音有些嘶哑,“其实身为魔君,哪里就能如一张白纸一般呢……归元之乱前,神界就有你的探子了吧?否则,绝杀阵的图纸怎么会落到你手中?”

    她笑了笑,“这些,我都没有在意过……真的,你是魔君,身在你的立场,这样做无可厚非。后来,你来西岭求药,你陪着我去兰西、梅洲,替我疗伤,都是你计划之内的对吧?你要找事由,除掉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你要找机会,让神界四处危急,这样,你们才会安稳,是不是?”她捂着眼睛,手心里湿了一片。

    端起酒壶一口饮尽,她将酒壶一扔,一步步走向他,“可是,你救了我的命……这一样,却是我不能否认的。不管你为了什么,我都要承你情。知道这些,我都没有怪过你,因为我之前给你药,心思也并不单纯。”

    白玄看着她,目光之中有一丝波动,“我对你,从始至终都无二心。”

    殷曦和眯起眼看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她的心意早就明确,可今天父君的一番话,让她彻底绝了这心思,她就知道自己与白玄永无可能,既然如此,就做个了断吧。

    毫无预料的,她的眼泪便潸然而下,一手拍在白玄的肩上,一边笑一边哭,“神魔有别,若我入魔去陪你,是不是就不用做这般选择了?”

    然后,就看到她蹲下身去,捂着自己脸痛哭出声,“可之前……之前那些情谊,那些经历,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啊,让我怎么忘?”

    白玄被她哭得手足无措,一颗心却沉了下去,殷曦和刚刚与他说的那些话,和现在这样子,明明是出了什么事。他跪坐在她旁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另一手递给她一只帕子。

    殷曦和哭了一阵,抬起头看见白玄关切的眼神,心中一颤,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她摇了摇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拉起他就往内宫深处而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很大的湖,殷曦和指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解释道,“这里是西岭的圣湖,这湖与玄清殿的月池相通。”

    她松开白玄的手,走到湖边,用手刨了刨,这里土质很松,那壶风华酿也埋得不深,几下便被她刨了出来。她拎着酒壶走到白玄面前,“刚刚被我喝完了,这是风华酿,你尝一尝。”

    白玄拧开壶盖,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传来,他喝了一口,只觉舌尖微辣,似乎还有些苦,可咽下去之后却觉得唇齿留香,而舌根处弥漫开一股甘甜的味道。

    可抬眼却看到殷曦和已经走到湖边,她指着水中的月亮轻轻一笑,“这水里面怎么也有月亮,看我给你捞上来!”

    白玄才听出她话音中的醉意,就看到她已经噗通一声跌进了湖中。他还未来得及下水捞她,就看到殷曦和已经被水激得化出原身,腾飞冲天。

    那是一只赤红色的玄鸟,成年的尾羽已经长出来了,狭长而又华丽,蜿蜒而下,尾尖之上却有一点白色。白玄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原形,不由得乐了。

    神魔两族都十分忌惮被人看到自己的原身,只因人形是力量的象征。若是被人逼出了原形那肯定意味着自己占了下风,这实在是很没有面子的一件事。即使平常,他们都不爱显出原形,也是为如果被看穿原形的弱点,会很轻易被人攻击。

    殷曦和在落水的那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幼年时被水淹的阴影又一次覆上心头,下意识得便化出原形飞了起来。

    再落到地上时,她已经恢复人身,看着白玄感觉有些尴尬。却听到他说,“水里很凉吧……”

    殷曦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想笑就笑吧,没人拦你。”

    这一闹之下,冲散了刚刚的哀伤。殷曦和凭空拿出两只酒杯,拿着酒给自己和白玄斟上,递到他手中。

    “明日我便要出征了,这……算是践行酒吧!”殷曦和举了举杯便一饮而尽,她看着白玄喝尽了杯中的酒,才缓缓开口,“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白玄闻言一怔,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得握紧,他眼中有什么似乎在一点点坍塌,殷曦和转过头不看他,“白玄,不管发生何事,你永远都是我的挚友。”

    挚友!白玄被这两个字震得心头发麻,眼前却一点点发黑,似乎都要站立不稳,想要问她为什么却最终被这两个字给堵了回去。

    “呵……挚友,挚友”,白玄伸了伸手想触碰她,却看到殷曦和退后一步,眼神冰冷,“神魔终究有别。白玄,保重。”她蹲身一礼,白玄却呆立在地,没有反应。

    殷曦和转身离去,一步一步,对她来说,都万分艰难。想回头再多看他一眼,却始终不敢。

    可她还未走几步,就听到白玄喊她,“曦和,等一等。”

    她转过头,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柄骨笛,神色已经恢复平静,“你赠我美酒,我便还你一曲,也算是两清了。”

    殷曦和嘴里发苦,却还是笑着说好。

    二人走至湖边,看着远处升起的启明星,一曲摇光曲响起,曲声宛转悠扬,如泣如诉。这是一首送别曲,曲中有几声如人呜咽,听着令人几乎肝肠寸断。

    他吹了一遍又一遍,殷曦和也静静地听着,直到远处的红云出现,一轮新日冉冉升起……

    白玄低头看着掌心的骨笛,“我看你上次与梅洲那祭司斗法,笛子吹的不错。这个,便送给你吧。”

    殷曦和接过来,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暖,她点点头,“谢谢”,又看向远方,“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我该走了。”他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小心点,别冲那么前。”说完,转身离去。

    她目送他离去,轻声说道:“保重!”

    一个时辰之后,殷曦和一身铠甲站在校场上。

    她个子很高,一身银色的劲装让她显得更加英武。殷申看着她神色复杂,递上了令旗与兵符,“曦和,你……爹爹等你平安归来。”

    殷曦和点点头,却看到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正翩然而至。

    “少晨?”殷朔清也看到那人,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殷少晨的脸上已经没了任何印记,她声音冰冷,“此次出战,我与曦和一起去。”她看向殷曦和,心中的不安渐少,眼中也有了一丝暖意。

    虽然出战时会有祭司相随,但殷少晨身为大祭司,却是不必跟去的。难道是她算出了什么?殷申心中一紧,看着殷少晨不由得问出来了,“少晨,可是有什么问题?”

    殷少晨常年不变的冰霜脸,“并无不妥,只是希望能随曦和一起战斗,望帝君准允!”

    听她这样说,殷申放下心来,欣慰地说,“你们两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那就这么定了。曦和,出发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连山双灯
    一路上,殷曦和一直惦着手中的骨笛不说话。殷少晨走到她身边,“我原以为你会抗争一下,没想到……哎,也是,你一向理智。”

    殷曦和轻轻一笑,“我……不得不理智。”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可殷少晨却听得心里一酸,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她对神魔之间的差别似乎没有以前那般在意了。这也让她更心疼殷曦和,自己身为祭司,一辈子就只能孤身一人了。可她却打心眼里希望殷曦和能找一个人携手共度余生,毕竟神生太漫长,有一人陪伴就不会显得那么孤寂。

    然而,殷曦和与白玄却是有缘无份。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殷曦和的手,“这一次,你打算怎么打?”

    殷曦和闻言噗嗤一笑,“还这一次,统共也就一次好吧。”

    归元之乱时,西岭几乎举国皆兵,他们几个小的没人带,也跟着上了战场,虽然有各路叔叔伯伯护着,可也算是亲眼目睹过战争。

    在那之后,六界太平,几千年来都没有动过武。所以算起来,这是殷曦和第一次自己领兵出战。说笑过后,殷曦和心中的紧张稍稍缓解。

    七星岩,是神界联通人界的地方,也是神界的第一道关口。守在这里的,是天族的守军。说起来,那天也是凑巧,天帝风祎正在巡视此处,妖界就打了进来。

    风祎冲在最前面,却被妖尊寮戎击伤。天帝受伤,这是大事,九位神君联手发了天地令,命各族派兵以卫神界。

    自从在天地宝镜中看到风祎当年的所作所为之后,殷曦和就觉得他做事充满了阴谋,可自己这一次重伤醒来之后,耳朵里却再也没听到过什么重要信息。看到紫烟缭绕的七星岩近在咫尺,殷曦和将思虑放在肚子里,并没有冒然前进,而是命大军原地休整,然后派了一个祭司前去打探消息。

    ……

    白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西岭离开的,他也不知为何前前后后殷曦和的态度会变化这样大,可深究原因,大约还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有太多挑战,身份暂且不提,自己还曾带着大军打过她的家园……想到这一条,他就心中愧疚难捱。

    但无论他怎么想,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他想,等一切安定了,他便卸下魔君的担子,然后跟着她再也不要分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了力量,也有了面对明天的希望。

    他走回夜宫,这里已经重新修缮,可白玄看着修建得那大气磅礴气势丝毫不输天宫的寝殿,就觉得哪里都不顺眼。还是殷曦和所居的凝晖堂好,虽然没有什么装饰,却显得古朴中透着温暖,和她的性子一样,不爱喧闹只独自沉静。

    他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明天就把这地方给拆了重新修,反正他们这些神魔修起东西来也不费什么功夫。然后提步离开,往书房走去。

    司冉从暗处出来跟上他,看到白玄有些阴沉的脸色,心里不禁疑虑,明明走之前还是好的啊……

    感受到他心情不好,司冉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走到书房后,两个人一坐一站,皆都沉默着,就这样直到黄昏。

    天色渐渐变暗,白玄的身子藏在阴影之中,似乎已经坐成一尊石雕。

    司冉摸了摸脖子,就在他以为白玄已经睡着的时候,听到空气中飘来一句话,“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他猛然回过神,才意识到白玄说的是什么,立刻回道:“已经确定,连山灯确实有两个,其中一个就在栖佘族。但是属下有一事不明……”他抬头看着白玄,书桌后的那个人正低着头看自己手中的瓷瓶。

    “你讲”,白玄开口,他觉得自己需要找点事情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

    司冉深吸一口气,说道:“若连山灯有两个,那另一个究竟有何用?”

    白玄微微抬手,点亮了一室烛火。他轻笑着,“连山灯嘛,据说能塑人……以精血为引,便能重塑一个你朝思夜想的人。”书桌上放着一盏青灯,烛火幽幽闪着蓝色的光芒,司冉看着灯芯,“风尹点燃这玩意究竟想重塑谁?”

    “你说,栖佘族的那个谁那么急切想去风陵拿回连山灯,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白玄置若罔闻,反而自言自语。

    ……

    风尹,女娲大神传人。她继承了大神的灵力和智慧,带着女娲族人在风陵守护着大神的子民。

    比起神界来,她更喜欢人间。她总觉得这里更加真实,也更能感受当年大神布置一切的良苦用心。

    女娲族与天族同源,是以都姓风。归元之乱前,风祎还曾劝说风尹回归天族,可被她断然拒绝。后来,这两位风姓首领更是因意见不合而不常来往。

    风尹性格刚强,眼里揉不得沙子,平日里虽然不爱说话,却也没骂过人。可此时,她却站在祭台上发火。

    月溶看着她眼中的怒火,想劝又不敢劝,毕竟是她失责在先,风尹没有罚她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我不过是离开几日,回来你们便告诉我连山灯丢了?”她虽然压着怒气,可声音中的寒意却让跪在地上的几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月溶忍不住解释,“魔族上次抢夺风陵,您打伤了那为首之人,我们便以为他们会消停一阵,没想到……”

    风尹冷笑一声打断她,“你们是傻的,当人家魔界的人也傻?”她看着月溶,面露失望之色,“月溶,我原以为你是稳重的,没想到你也如此轻率!”

    “属下知罪!”月溶单膝跪地,听着风尹的话感觉心都要碎了,自觉愧疚德无言面对。她是风尹亲自选出来的大祭司,自小敬仰风尹,已将她当成自己心中的不可动摇的天。

    一年前栖佘族的郅起来攻打风陵,想趁着风尹不在夺走连山灯,熟料风尹当日便杀回风陵,反而将郅起打成重伤。郅起向白玄告状之后,白玄将此事放在了一边。

    几日前,妖族攻入七星岩,风尹受命前去援护天帝。白玄看准机会,让司冉同两位长老扮成修仙之人,混入风陵。

    趁着月溶和族内几位长老起了争执,也不知司冉使了什么法子,竟骗得风陵两位长老对他是心服口服,甚至被他哄骗着说出了出入祭殿禁制的法子。

    之后,司冉便入了女娲祭殿,拿走了连山灯。而这一切,身为守殿人的月溶竟然在几个时辰之后才发现。可那个时候,司冉已经带着连山灯离开了风陵。

    风尹深吸几口气,“月溶,你自己待在祭殿中,三年不得外出。其他两位,你们以后不必再做长老了。”

    她还是火大,几千年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气得几乎想杀人,可想了想眼下的境地,实在不好冲去魔界再抢回来。这事本来错在她,连山灯本就为魔族圣物,她当年趁人之危抢了过来,如今说起来,不过是物归原主。

    可没有连山灯,计划就要被打乱了,风尹心绪有些烦躁。她也不看跪着的几人,直接离开了风陵。

    来到渡口边,寻了个酒馆就进去了。可灯火阑珊之中,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竟然举着杯对她笑。

    风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冷声说道:“你不是应该在七星岩么,在这里作甚?”

    那人轻轻一笑,绝美的容颜此时竟然显得有些温暖,他温好了酒,递给她:“阿尹,你火气好大。我来这里自然是等你。”

    “天帝都被你打伤了,还在这里装无辜”,风尹一杯酒下去,心中怒火更甚。对面坐着的人,正是妖尊寮戎。

    他一听,露出微讶的神情,“我打伤了风祎?怎么可能……”

    风尹正在饮酒的手一顿,“他被你打成了重伤,我还纳闷你的功力何时见长,风祎虽然脑子有时候不太清楚,但法力修为却都不弱。”

    寮戎神色有些凝重,“你知道我们妖界,虽有妖尊在上,却各自为政,比不得你们神和魔族那般统一。前几日,妖族几部连着起来说要打到神界去,我看他们胸有成竹,便由他们去了。后来,我虽然也去了七星岩,可我最近确实在不能动手,只在后面看着。后来,我就走了,我连风祎都没见上一面,怎么可能打伤他?”

    一番话说完,风尹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她实在不敢想天帝隐瞒事实,骗得神族诸部援助是为了什么。想到这里,她扔下酒杯就往外走。

    寮戎看着她解开放在一边的披风,笑了笑,拿起来追着她而去。

    被冷风一吹,风尹瞬间清醒,她停下了脚步,想揭穿风祎说谎,可是谁信她?搞不好还给她扣上一顶串通妖界的罪名。

    她的步子慢下来,边走边想。这件事,几位神君可能不知情,因为他们都来自诸部族,不是很受风祎信赖。那么,只有天帝身边的祭司了……

    想了想,她招了朵云便向七星岩而去,身后寮戎追上来,将披风罩在她身上,“这么大的风,也不怕冷。”风尹没心思搭理他,只想着风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寮戎见她如此,便也不打扰她,“你先去忙,若想找我,我就在风陵渡口。”说罢,便转身返回。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七星岩之战(上)
    司冉看着白玄似乎没之前那么阴沉,便将手中的折子递了上去,“这是长老们商议的结果。决定将几部直接收归王座之下,由离都接管。”

    白玄闻言不语,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那一轮明月,“前几日不过收拾了几个不长眼的而已,神界居然还想看笑话。殊不知,神界都快成六界的笑柄了。”

    “没想到那几个居然会和神界勾结到一起,还真是……”司冉叹了一口气,白玄看着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任由底下人蠢蠢欲动,甚至由着他们勾结神族来叛乱,可心里早就有了盘算。

    白玄彻底放手,这些人以为自己计划得天衣无缝,可其实他们的一举一动早被其他部族和白玄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他在等一个机会,恰好给殷曦和疗伤之后自己也需要休养,便散播了消息说自己又陷入沉睡。司冉配合着他把戏演足,虽然遭受了一番皮肉之苦,却也将身边的几个心怀不轨的长老揪了出来。

    魔界之中,大多数的部族心中还是很怕魔君,有一些虽然觉得白玄不足以服众,却也没想着和神族勾结来打自己人。这事一被暴露出来,那几部在魔界便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白玄压根没费力气,就和整个魔界一起将叛军剿灭。

    “她说得对,依靠他们对我的恐惧来让他们臣服,终究不是长久之道。”白玄想到殷曦和给他分析魔界形势时认真的样子,嘴角就不自觉得浮起一丝笑。

    她说,想让诸部族臣服于君,有三种方式,首先是恐惧,臣民们因为害怕受到惩罚而不得不臣服;第二是诸部族因为可以获得好处从而臣服于君;第三种则是因为主君的地位受到诸部族的认可,达成了契约,所以才会自愿臣服。※。

    前两种方式都不能长久得稳固主君的地位,只有第三种才可以维持,不论主君是哪一个具体的人,都不会因为换人而让魔界震荡。

    纵观神界,因为在百年之战前后,整个神族逐渐形成了尊天族为君的意识,再加上轩辕帝才能兼备,深受爱戴,同时也能领导神界,从而让整个神族归心,达成了一致。即便如今的天帝风祎自觉年轻不够服众,但明面之上绝没有人敢挑战天族的权威。

    如果在以前,有人说这话给白玄,他定会嗤之以鼻,在崇尚暴力的魔族之中,唯有实力才能说明一切。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深思其中的含义,先让诸部族因惧怕而臣服,之后再以各种方式令各族尊魔君而不是白玄。这样,即便有一日他不再是魔君,整个魔界也不会像第一位魔君失踪之后如一盘散沙一般,战火遍布,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可这也绝非是易事,还需要一点一滴的改变与漫长的将这种意识渗透进魔族每一个人心中。他看着窗外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司冉见状,便退出了房内,轻轻地关上门。

    ……

    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位派去被打探消息的祭司却杳无音信。殷曦和觉得不对,眼神一转看到殷少晨手中的流光珠流光溢彩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殷曦和看着,若有所思,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喊一声,“鞠统领。”

    鞠芎川上前应道:“帝姬!”

    “原地整队,排成回叶阵。”殷曦和收起骨笛,手中化出一柄银弓。鞠芎川闻言似乎意有所动,他抬头看着殷曦和,“帝姬也觉察出不对了?”

    殷曦和嗯了一声,她早在靠近七星岩之时便觉得此地气氛诡异,临近战场居然听不到半点声音,她的听力可是比在场诸人都要好!七星岩地势如一个巨大的盆,上面紫烟缭绕,从外根本看不到里面。意识到这一点,她便没有带着大军冲向战场,而是派人打探消息,这也是领兵之人应有的谨慎。

    可等来等去,也不见打探消息的人回来,那位祭司虽然灵力比不上殷少晨,却也是西岭一众祭司中的大能,如果连他都不能按照约定的时间返回,那么说明前方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不管如何,先让大军排出防御阵以防遭遇突袭为上策。

    鞠芎川今年七千多岁,归元之乱时他和现在的殷曦和差不多大,那时他还在德将军手下作副将,因在战场上表现突出,最后被丞相姬堂相中做了帝君亲卫。

    他的直觉敏锐过人,也发现了此处的不妥,看到殷曦和与他想到一起,便毫无隐瞒的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七星岩地势易守难攻,天族虽然在此处驻军不多,却也不会轻易被拿下,更何况有几部已经早于西岭赶到这里,竟然都没了消息,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殷曦和点点头,“这也是我顾虑的,前面赶过去的有青丘,梅洲,这两个哪一个好惹,妖族何时变得这么强大了?你先去整队,我先去探探。”

    殷少晨却拦住了她,“不必了,你看——”她手一指,一位银发祭司身着黑袍站在云端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西岭大军虽然三千多年未打仗,但平日里德将军丝毫不曾松懈,是以反应很快,鞠芎川手令一下,回叶阵已经排好。

    殷少晨捏着流光珠冷笑一声,“天帝身边的大祭司屈尊降贵,我们真是受宠若惊。”

    那位祭司十分倨傲,冷哼一声,“诸部正与妖界酣战,西岭大军却停留在七星岩外,是想等什么?”目光一转,落在殷少晨手中的流光珠上,“这东西遗失已久,竟然被殷祭司捡到,既然如此,便送你。”他手一挥,本来熠熠生辉的流光珠瞬间没了光彩,变成死珠一般黯淡无光。

    流光珠是祭司等级的象征,殷少晨虽然是大祭司,但因年龄还小,修为不够,还未达到祭司最高的化臻,所以她并没有这东西。她面无表情,“柳翼大祭司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还没有用别人东西的习惯。”说着,她就将手中的珠子随手一扔,流光珠在地上滚了几下,便消失不见了。

    被殷少晨看穿身份,柳翼有些恼怒,“不识好歹!”

    柳翼气哼哼地看向殷曦和,“你们是想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殷曦和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西岭据七星岩近乎十几万里,大军赶来十分疲惫,休整过后更有利于作战。”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阵巨响,大地又如那天一般震动不安,地上的人几乎站立不稳,都是互相扶着才能勉强不摔倒。

    殷曦和早在开始地动时,便腾云而起,她皱着眉,“这是?”

    柳翼的脸色也是一变,那些诸部族派去调查四海之难的人们都被他做了手脚骗去了人界,可谁会想到,盘龙柱在此时又开始震动!

    这震动一阵一阵加剧,殷曦和令旗一挥,整个大军都离开地面,站在云上。

    风尹正往七星岩赶,她看到地动,心中一惊,立刻调头往另一处而去,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非要自己去看一眼才能确定,如果是真的,那神族真的是面临生死之劫了!

    柳翼看着殷曦和虽然嘴上说的恭敬,可眼中却没有丝毫敬意时便知这人不好对付,此时看到她年纪轻轻竟然在大军之中便有如此之高的威信,便眯了眯眼,转身驾着云离去。

    “帝姬,接下来该怎么做?”鞠统领此时更加断定七星岩之中必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可他不敢妄下定论,只能看向殷曦和。

    此时巨响还是不断地传来,一波一波的,似乎要震碎耳膜。殷曦和咬了咬牙,“鞠统领,我不在的时候,你全权负责。若我一个时辰内未归,你便带军返回西岭。”

    鞠芎川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殷曦和拦下,“这是命令。”

    他只好低下头,“是!”

    殷曦和将令旗交到鞠芎川手上,对殷少晨说,“我们去看看吧。”

    “好。”殷少晨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心中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激动。她深吸一口气,看见殷曦和已向七星岩飞去,便连忙跟上。

    ……

    此时,姬堂正站在回川之上,听着耳边猎猎风声,心中怅然。

    他们一行人从西海查起,查来查去,最终却发现来到了回川,也是几千年前西岭军与魔界最惨烈一战发生的地方。

    姬堂眼睛虽然看不着,可他心思缜密,总觉得他们漏了什么,可一时之间他没有信任的人,所以并不能按照他所想的查下去。

    “这里的乾元阵居然还未散,怪不得回川方圆千里渺无人烟。”有人看着地上隐隐浮现的阵纹,语气夸张地喊了一句,眼神若有似无得飘向姬堂。

    姬堂心中诧异,面上却半点不露,声音幽然,“是么?乾元阵只针对神魔,怎会没有人烟呢?”那人被噎了一下,却又不服道:“这阵法霸道得很,谁知道会不会伤到人族?”

    神君姬云走到姬堂身边,轻声对他说,“不是乾元阵的问题,我们被耍了。”

    一行人之中,听着姬堂的争辩,有的若有所思,有的面无表情,还有的现出不屑的表情。这些姬堂都看不到,可姬云却看在眼里。

    他也是羽族,成为神君之前,也在西岭被委以重任。此时,虽然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可心里却还是亲近西岭。况且,他看得出来,这里的乾元阵,是被人做过手脚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七星岩之战(中)
    东海最深处,黑暗荒芜,只有墨绿色的水草成片而疯狂地生长着。

    可就在这里,存在一样神族最重要的东西——盘龙柱。如今神族之中知道它来历的人已经不多,也不清楚它有何用。而更多的人,甚至连它的名字也不知晓。

    盘龙柱,被立在这里起,就以承天之力稳固神界,护得神族众生平安。可以说,没有盘龙柱,就没有神界的存在。

    而这样一个重要的东西,自始至终从来都无人看守,神族的先祖们似乎刻意想让后辈们遗忘这个地方,一直淡化人们对盘龙柱的印象。

    可先祖们怎么都想不到,他们以为坚不可摧的盘龙柱正在一点点的产生裂缝。风尹数了数,盘龙柱之上,现已有三条裂缝。她心中一惊,竟然已经这样严重了!

    她蹲下身,捏起地上的土,放在手心里仔细查看,忽然发现什么似得,直接跪在地上捧起一把土,她抬起手闻了闻,这里的土壤竟然已经开始魔化……风尹心一沉,难道是魔族?

    她从腰上取下香囊,倒出里面的香料,将地上的土一把一把得装进袋子里,然后起身向天宫而去。

    ……

    李芙用荷叶盛着水,扶着偲纬给她一点点的喂水。

    喝了水之后的偲纬精神稍稍恢复了些,她的面色虽然很疲惫,却还是努力笑了笑,“谢谢你。”

    李芙摇了摇头不在意道:“这没什么。”说话间,她又扶着偲纬躺下。

    她带着偲纬从酆都逃出,一路向南,几经周折终于逃离了鬼君的抓捕,来到了这里。

    偲纬看着她,“咱们还是在鬼界,迟早要被抓回去的。小姑娘,你别管我了,自己快走吧……”她心里十分感激李芙,却也担心鬼君会找过来抓到她们,自己反而连累李芙。

    “你没发现,这里一个鬼都没有吗?”李芙笑咪咪的,重生之后她脸上的胎记已经全都不见,看着清秀可爱。

    偲纬想了想,似乎真的是这样,她有些不相信,“这里是什么地方?”身为一族之王,她虽然比不了妖尊那般可以畅游天地,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鬼界有连鬼都不来的地方。

    李芙鼓着腮,眼珠转了转,“我也不知道,我在鬼界晃悠的这些日子,发现好多鬼都躲着这里走,后来才知道他们怕这里,就连鬼君也很忌惮这里哦!”

    偲纬叹了叹,她撑着手准备坐起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开始逐渐恢复,曾经被烧焦的地方已经重新长出了嫩红色的新肉。

    她抬起手轻呼,“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她身边的李芙看她一眼,继续笑得和暖,“我也不知道诶,反正我来了这里喝了这的水之后,就感觉自己轻了许多。”

    偲纬却发现什么,她疑惑道:“可我俩也是鬼啊,为何我俩能来这里?”

    “这……”李芙睁大了眼,跳了起来,“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可是我真的不怕啊,你看你也是好好的啊!”

    偲纬没说话,低下头若有所思。李芙转过身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心道,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还真的露馅了。她低头摸了摸自己腰间那枚玉佩,这是恩公身边那位美丽的神女姐姐送给她的,已经保护了她无数次逢凶化吉,这可是她的命根子!

    她虽然单纯,却不傻,重生之后在皇家之中一系列的经历让她明白自己一家曾经的遭遇都是源自于这些整天道貌岸然的亲人们。她恨过,可还没来得及报仇就遇到了那位曾经救过她一次的神女姐姐,那位姐姐见到她似乎还惊讶了一下,之后便送了她这枚玉佩。

    李芙知道这是宝物,所以即便她救了偲纬,却也不会讲自己身上的秘密托盘而出,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论是谁,都要防备着一些。

    偲纬站起来,看着这地方。一时间竟然有些目眩神迷,这是一片很大的水域,水面之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岛屿。

    每一个岛屿都相隔不远,却似乎按照某种规律排列着。这些岛屿之间的水面上,都是一片一片红色的芦苇,看上去十分壮观,微风吹过,芦苇随风摇曳生姿,就像一个个身着红色曼纱的小姑娘在翩翩起舞。如果忘了自己身在鬼界,那肯定会被这里的风景给迷惑。

    偲纬却紧紧皱着眉,她感觉这里像是一个法阵。而且这法阵专克鬼族,所以就连鬼君都不敢来这里,可究竟是谁在鬼界之中留下一个这样的法阵,以及为何她与李芙站在其中竟然无事?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这铃声之中贯穿着摇铃之人的法术,听在偲纬耳中只觉头疼不已,她痛苦得捂着头,感觉脑中所有的东西都被绞成一团,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楚了。

    李芙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她也听到了铃声,却没有被铃声中的法力所影响,转头看向远方,一个青衣道士一手持杖,一手摇铃正向她们走来。

    那道士身法很快,在几个岛屿之间穿梭不停,更像是在其间跳跃。一息之间,他已经来到她二人面前站定,看着痛苦不堪的偲纬,他收了手中的铃。

    “啧啧,你竟然不怕我的铃声”,那道士不过中年的样子,笑呵呵地看着李芙,目光却又落到她腰间的玉佩上,看着上面的玄纹,会心一笑,“你也认识西岭帝姬?”

    李芙看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捂着玉佩,警惕地看着他,“不认识。”

    那道士不以为意,又看向偲纬,“这位是妖界摩亓之王偲纬吧?”他伸出手,将偲纬从地上扶起来,“刚刚为了驱散那些野鬼,不得不摇铃,伤到你实在不是我的本意。”

    偲纬的头还有余痛,她一手扶着头,问道:“你是?”

    道士倒也爽快,哈哈一笑,“我是人界的道士,受人之托来救你。你跟我走吧。”

    李芙却拦在偲纬面前,冷眼看着他,“话不说清楚,才不跟你走,说!是谁让你来的?”

    那道士挠了挠头,“哎呀,就是给你玉佩的人。我曾经受了人家的恩惠,如今不得不还,所以还得受累来一趟鬼界。趁鬼君不在,我们赶快走,否则他回来了可就走不掉了。”

    ……

    此时的殷曦和正在七星岩之中大开杀戒,她手中的银弓已经隐隐泛出血色,只见她行动敏捷,身体轻盈地向前跳跃着,凤鸣箭在她手中箭无虚发,一个个妖族在她面前倒下去,年少的帝姬沉着冷静,带着自己身后的西岭军一点一点地杀回了属于神界的阵地。

    与西岭战斗的妖族一退再退,其他神族看到之后精神大振,怒吼着一个个冲向前,本来僵持不下甚至略显颓势的战局渐渐出现了转机。

    殷少晨站在一边的悬崖之上,正在吟唱祝福。青丘的国师看到她身后举起玄铁剑的一个全身青白的长牙狼妖,手中立刻挥出一团幽冥之火,那妖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殷曦和正好站在他身边,心有余悸地道了一声,“谢谢”。青丘的国师是九尾狐族的年轻一辈,他笑着轻轻挥开自己白色绒毛披肩上的灰尘,“客气。”说完,二人又转头陷入厮杀之中。

    可妖族就像是没有尽数一般,一群一群地向七星岩涌了进来。殷曦和觉得不对,单手掐了个诀,天空之上瞬间就被一轮如明镜一般的光团笼罩。

    在光环的映照之下,这些妖怪瞬间现形,皆是白骨森森的鬼魂,一个个呲牙咧嘴地冲向他们。神族的将士们看着密密麻麻的鬼族,一时间都有些楞。

    殷曦和也愣了,若说前面和他们打得都是妖怪,那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可鬼族虽然现形,却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一个个哀嚎着冲过来。

    殷曦和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刀,一挥便砍死一片。她回头看向站在另一边峡谷悬崖之上的柳翼,发现他也是面露惊色。

    柳翼此时已经被惊呆了,他只知道妖族来打神界,便建议风祎在七星岩开个口,他觉得不过几个小小妖族,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反而还能将诸部族的视线转移,闹不出大乱子。而且,刀剑无眼,如果在战场上,让这几个大国损失重一点就更好了,可他没想到事情似乎有些超出预料。

    当殷曦和掐出清明诀之后,身为祭司的他也发现了这些妖族的不对劲,此时看着不断涌入的鬼族,他觉得,这一次,似乎闯祸了。

    这成千上万的白骨鬼魂就像蚂蚁一般,整整齐齐得排列着一群一群冲进来。东边峡谷的神族军队都快要被冲散,士兵们吃力的维持着阵型。

    殷曦和看着他们,只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心一沉,飞身而起,与殷曦和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信任,便半悬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词,手底下也飞快的结印。

    而殷少晨手中的幽冥之火也逐渐成型,她看着地上的枯草,心中冥想,用手中的火焰在地上烧出了一个阵法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七星岩之战(下)
    七星岩是三面环谷,共有七个大大小小的湖泊组成的一个巨大峡谷,从天上往下看,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盆。神界几路大军分布在东、西、中三个方向,背靠着绝壁千仞,被鬼界的白骨大军一波一波得冲击着不停的向后退却。

    这些白骨们似乎没有自己的意识,只知道不停向前向前,就像傀儡一般,见人就砍,毫无差别,他们的身上带有尸毒,毒液若是滴在神族士兵的伤口上,那一整块皮肤就开始变黑变烂,神族的自愈都无法使其停下。军医和祭司忙个不停,各种疗伤术都用上了,可是比不上鬼族那边的凶猛攻势,神族士兵一个个倒了下来,情况变得越来越危急。

    就在此时,殷曦和的咒语已毕,殷少晨手中的火也落下最后一道,整个七星岩忽然就被一条巨大的火龙点亮了。那火龙随着殷曦和手下的结印,竟像是活了一般,怒吼着冲向了鬼族的士兵们。扑天的热浪让神族士兵们不由得向后退,峡谷中的将士们都被这条火龙惊得不知该做何表情。

    殷曦和的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她咬着唇,拼尽全力操控着火龙吐着火焰,燃烧着源源不断的那些白骨傀儡,火焰所到之处,白骨便化为粉尘。巨龙呼啸着,在半空之中盘旋着,它以绝对霸主的姿态俯瞰着这些如蝼蚁一般的白骨们,不屑地吐着口中的幽冥之火,将其烧得渣都不剩。

    青丘的那位国师姜空,刚刚没有躲开,被火龙的尾焰烧焦了头发,可此时他却已经顾不得许多,再也按捺不住脸上的激动之色,抓着一旁的将军说,“我没看错吧?我真的没看错?”

    那位将军也是一脸震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火龙在天上飞来飞去,口中喃喃道:“你没看错,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神族之中许多人不明所以,可有些年岁的人却早已认出在天上飞的这玩意是神族已经失传的赤龙术。相传赤龙乃为九龙之一,后来因为脾气暴躁,和银龙打架输了,一气之下便出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可赤龙一走,与他相关的赤龙术也随之失传,因赤龙术是召唤术之一,神族法力高深一些的人会以幽冥之火为引,召唤出赤龙或赤龙的分身来协助战斗。但是赤龙性子暴躁,又十分惫懒,是以十有**召不出来。

    但是也有人成功过,赤龙还没出走之前,青帝就召唤过他。青帝是个天才,能自己引出幽冥之火而不需借祭司之力,是以轻轻松松就召出赤龙和他的八个分身来协助自己打败了叛乱的月颍一族。可赤龙走后,神族再也没有人能将其召唤出来,别说赤龙了,就连他的分身也再没见过。

    可此时,他竟然被两个年龄加起来不到一万岁的小姑娘给召唤出来了。梅洲的一位将军一边摸着自己被烤焦的胡子,一边激动得追上去喊,“是赤龙!竟然是赤龙!兄弟们,冲啊!弄死这帮小鬼子们!”

    姜空手中又出现一团幽冥之火,他心里暗恼自己当了国师几万年,咋没想过用幽冥之火召唤一下赤龙玩玩。这下,让一个小辈抢了风头,他很不爽,脸上就阴沉了几分。掌心之上的幽冥之火随之变成了深紫色,飞窜着向鬼族的白骨们烧去。

    烧死你们这群龟孙子,气死我了,早知道这火有这么大威力,老子就是耗尽法力也要烧死你们!姜空心里恨恨地道。

    而其他神族将士,不管认识不认识赤龙,此时都精神大振,除了受伤在一旁的,都拿着武器冲了上去,各个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一时之间七星岩中光芒大盛,白骨军们在神族猛烈的反攻之下,再也没了刚刚那般攻无不克的势头,一点一点的弱下去,最后一股白骨傀儡冲了进来之后,赤龙猛然俯冲过去,连幽冥之火都不用,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将它们烤成了灰烬。

    神族,大胜!

    殷曦和耗尽了法力,她本就没有恢复到最近状态,这一番折腾下来,竟然有些费尽心力的感觉。可当她收了印之后,发现赤龙竟然没有回去,反而继续盘旋在天空之上。殷曦和有些奇怪,她抬头看着那巨龙,巨龙睁着有些困倦的眼睛,也盯着她看。

    一人一龙就这样互相看着,一旁神族大军的欢呼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们。过了许久,殷曦和看到那龙似乎张了张口,一个极其细小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要不是察觉到一神一魔两股力量都喊我,我才懒得理你们。”

    殷曦和也开口,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说,“谢谢前辈了。”说完她笑了,她肯定赤龙能听到。赤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是一团火云从他口中喷出,他斜睨了殷曦和一眼,“小姑娘,天赋有时是好事,有时却是坏事,好自为之吧。”

    说完,翻了几下,便飞入云中再也不见。

    殷曦和捂着心口,虽然觉得累,全身都没有力气,可灵魂深处却始终有一股暖意在支撑着她,这是白玄的那半个元神之故。

    想到白玄,殷曦和甚至没了心思随着他们一起庆祝喜悦。此时天色已晚,神族诸部都决定在七星岩歇息一晚,第二日再启程返回。

    战场已经被祭司们收拾干净了,紫烟散去,月光洒进七星岩,湖泊之上泛着凌波。累了几天的将士们点燃了篝火,有的载歌载舞,有的只是围着火焰聊天。

    看着已经被围得无法脱身的殷少晨,殷曦和一笑,转身悄悄离开。她来到最西边的悬崖之上,这里是七星岩最高的地方,站在此处,竟有一种能伸手摘星的错觉。

    她累极了,便直接坐在地上,看着月亮发呆。

    白玄……你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和我一样看着天边的月亮?可想完自己又笑了,魔界和神界日夜颠倒,此时魔界应该太阳初起,哪里能看到月亮呢。

    可心口却是抑制不住的疼,渐渐弥漫到全身,她伸了伸手握住一把空气,从开始到现在,什么都没抓住啊……到底是从何时起,心底之中就有了他的投影?

    也许是从初见时起就对他有了不一样的关注吧,别人都是由爱而生恨,自己却是因恨而生爱。从袖中掏出他赠的骨笛,轻轻抚着上面的纹路,只觉得记忆之中似乎见过这东西。再仔细得看一看,殷曦和顿住了……竟然是他!

    记忆一瞬间被串起,怪不得自己总觉得白玄眼熟,几千年了,相貌总会有变化,原来他们早就在三千年前就见过!

    ……

    归元之乱最开始的时候,殷曦和与哥哥殷朔清虽然还小,却也因为族中大多数人都去打仗,他们这些小的无人教导,便被丞相姬堂带到了战场。

    殷曦和跟着将士们一同起居,一起打仗,同进同出,那时她不过一千来岁,看上去就像人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本来应该是养在深宫之中的小帝姬,此时却和大多数将士们一起任劳任怨,不见半点娇奢之气。将士们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佩服她的。

    后来有一次,殷曦和领命带着一小队人马前去探路。在白雪皑皑的京平原上,却遭遇了魔族的埋伏。十几个羽族精英拼了性命杀出一条血路,让殷曦和逃走。

    她压下心中的恐惧,一路从京平原逃到了澈溪,眼见没了路,心一横就准备跳河之时,却遇到了一个白衣青年。

    殷曦和那会虽然法力不高,却一眼看出那白衣青年是个魔。心中暗叹自己真的是时运不济,可那白衣青年却看着她笑了,“竟然这么小。”

    殷曦和手中掐出一个诀,可还没掐成,就被白衣青年打断了。他剑眉入鬓,肤色雪白,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如玉公子,可那一双眼睛却深邃且犀利。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你不动手,我也不动手。”殷曦和睁大了眼睛看他,“真的么?”

    白衣青年点点头,“你这么小,跟你打太没风度。”看着她身上血迹斑驳的样子,又看到她略带惊恐的眼神,又好心地指路给她,“往西跑,那边是神族的营地。”

    殷曦和深深看他一眼,看到他腰间的玉佩,记在心里转身跑开了,留下身后的白衣青年笑着摇头。

    ……

    她看着骨笛上的纹路,竟和白衣青年腰间那枚玉佩上的一模一样,再想想那双眼睛,就明白,那一日的白衣青年,就是白玄。

    三千年未见,他的脸早已不复当年那般雪白,容颜也染上了些沧桑;殷曦和也渐渐长大,眉眼都长开了,再加上她在归元之乱后性情变得更加沉静,与从前可谓是判若两人。

    三千年,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沧海桑田之后,他们虽然不记得那个雪地里的初见,却最终还是遇到了。

    殷曦和心中酸楚难耐,眼泪一滴滴地掉在骨笛上,她怕哭出声引来人,用手捂着口鼻,就像是受了伤的小猫一样,轻轻抽泣……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暗流涌动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殷曦和停下哭泣。她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水,余光看到青丘的国师姜空坐在了她身旁。

    “你叫殷曦和?今天你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祭司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语气却很诚恳,他是真心在夸她。

    姜空转头打量殷曦和,她那一身银色的铠甲之上染了不少血,年少的帝姬神情严肃,有着与之年龄不相称的威严。

    姜空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她,在她悄悄离开之后就跟了上来。他以为这个年纪轻轻便有着如此令人惊艳法术的帝姬,性格应该是活泼阳光且肆意轻狂的。

    却没想到,看到了她躲在这里偷偷哭泣。姜空摇了摇头,他想不通身为一族帝姬,会有什么烦心事,而且她刚刚还领着大军打了十分漂亮的一仗,更应该高兴才是啊。他想到了自己那几个侄女,和殷曦和差不多大,一个个单纯可爱,虽然也有文雅安静的,却不都像殷曦和这般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静。

    他看到她在哭泣,就有些不好意思打扰她,最后却故意放重脚步让她听到。果然,殷曦和立刻恢复镇定,仿佛刚刚那个脆弱的小姑娘是姜空的幻觉。他有些心疼这个小丫头,不自觉就问了出来,“帝姬不开心么?”

    殷曦和摇了摇头,“没有。”

    胡说,满脸的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姜空看着她手中的骨笛,似乎有些明白。也不问她,自顾自地说:“这样的月色,容易让人想起伤心事啊……”

    看到殷曦和扯了扯嘴角,“姜祭司也有伤心事?”话说完之后,才察觉到自己竟然用了个“也”,这不是承认自己刚刚伤心了吗。殷曦和低下头,不再说话。

    可姜空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眼眶有些发红,他叹了一口气,“是啊,活在这世上,谁没伤心之事呢?”看着殷曦和低垂的脑袋,姜空有些黯然,“我和她相识的时候,她也差不多就是你这个年纪。”

    殷曦和抬起头,看向姜空。这位银发祭司摇了摇头,叹道:“我从前不叫姜空,那时我叫‘有’。”他的目光转向前方,看着夜色,“身为祭司,怎能为情所困。我师父身为国师,为了我能专心修行,便向帝君建议将她嫁走……可我……那时对此,却无能为力。”

    殷曦和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音节,姜空的嘴角浮现一丝自嘲,“我那会是怕,怕师父,怕帝君,现在想来,自己若是强势一些,她也不用嫁那么远,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客死他乡。”

    从“有”到“无”,这个过程对姜空来说似乎经历了许多血和泪,一字之差竟然这么残忍。

    姜空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道:“你还年轻,有时候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小姑娘,趁着还来得及,做一些别让自己后悔的事……”姜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对殷曦和说了这么多。大约是看到她,就想到了自己思念入骨的那个人,可他是真的没机会了,姜空深吸一口气,留下她一贯人,走开了。

    “做一些别让自己后悔的事……”殷曦和被这句话猛得一惊,她站起来想立刻冲去魔界找到白玄。可她却站着没动,她不能这样做,心中疯狂地叫嚣着去找他,可是甚至却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她已经当着西岭诸位宗亲大臣的面答应了帝君,君子一诺千金,她不能言而无信。

    一时间,风夹杂着些雪花吹了过来,殷曦和看着已被乌云遮住的月,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转身向西岭的营地走去,冬天已经来了……

    ……

    纪樊音站在境台前,用手捂着口,喷出一口血。

    他气得一锤砸碎了界镜,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纪樊音心中恨极了,他眼神阴鸷地盯着碎了一地的界镜。

    破碎的镜子上,还有刚刚战斗的场面。是殷曦和……

    又是你!殷曦和!三番五次坏我好事!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块碎片之上,镜面上的殷曦和正在施法召唤神龙。

    纪樊音将右手放在唇边,伸出舌将血迹舔干净,哼……路还长,咱们慢慢玩。他苍白的面上浮起一团红晕,纪樊音捂着自己的心口,退了几步……

    操控着这么多的傀儡进攻神界,耗费了他太多的法力,甚至都让他有点不能维持自己的人形。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变得瘦骨嶙峋,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看上去已经是风烛残年的样子……可让他再去喝血,纪樊音心中一阵厌恶,他已经多久没喝过血了。

    刚来鬼界的时候,他为了活下去,每天都要饮血吃肉,这对他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来说,简直比杀了他更难。可纪樊音却不得不吃,只有活下去,活得比背叛他的那些人长,他才能复仇,他才能将他们的后辈折磨的生不如死!

    为了这个目标,他忍着恶心反胃和生理性的厌恶,喝下那一碗人血。他跪在忘川河边,看着水中映出自己血红色的脸,就知道曾经的纪樊音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鬼。神界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就像是前世一般。

    ……

    风尹冲到天宫之中,门口的守卫还没接近她,就被风尹身上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她面上带着些怒气,走到天帝的寝殿前。

    门口站着两个祭司,其中一个就是柳翼,前一天他看着情势不对就先逃了。此时看到面色阴沉的风尹,心中一颤,却还是笑着走上前,“您怎么来了?”

    风尹斜他一眼,“天帝呢?”

    柳翼拱了拱手,看上去十分恭敬,嘴里却说:“天帝陛下在养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风尹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讽刺,“养伤?”她呵呵一笑,提步就想进去。

    柳翼伸手去挡,风尹锐利的眼神看向他,柳翼一抖,却硬着脖子说:“就算您是天帝近亲,也不能硬闯陛下的寝殿!风尹大人,我尊您是前辈,可您不要逼我出手!”

    说完这句,他低下头不敢看风尹的表情。他实在太清楚风尹的性子了,六界之中也只有她敢和天帝吵架,实在是不好惹。

    风尹点点头,“好,我不硬闯。那我去找九位神君……”她退后一步,作势要走。却听到吱呀一声,寝殿的门开了,风祎只穿着一件中衣,站在门口,神色平静,“进来吧。”

    一到屋内,风尹就一把将香囊中的土倒在桌上。风祎被她的动作吓一跳,“你干嘛?”然后嫌弃地看着那一小堆黑色的土,问她:“这是什么东西?”

    风尹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她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被风祎磨完了。冷笑一声,“风祎,你知道青帝给你起名‘祎’是什么意思么?”

    天帝的脸色变了变,此时却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他坐在书桌后,“你来此,就是为了这个?”

    “哼,祎者,美好如玉。你和你妹妹,一个叫祎,一个叫炜,青帝将多少美好的期望寄托于你们。结果你就是这样当神族之君的?”风尹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摆出长辈的姿态来训他。

    风祎脸色彻底变黑,“风尹!你不要以为你我同宗,我就能容你这般放肆!”他拍着桌子,对风尹吼道。

    风尹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她摇了摇头,摸着腕上的九转石,冷声道:“你不用在我面前摆天帝的谱。若不是你我同宗,我也懒得管你。只是阴谋诡计,终究不是帝王之道。这些帝君们一个比一个精明,你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我能看出来,他们也能看出来。他们也不是生来就屈居我们风姓之下的,若是有一天他们不想忍了,你还有什么脸说自己姓风?”

    她站起来,“盘龙柱之事,还请陛下尽快召诸部来协商。若魔族有异心,我们总归要提前防范。”她说完,敛衽行礼后便离开了。

    风祎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纯棉的中衣,听到风尹说他这些年做了什么时,他以为他们都知道了。可听到她把盘龙柱和魔族联系到一起,便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盘龙柱的异常,还有昨日鬼族混在妖族之中的进犯,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

    殷曦和与殷少晨算是一战成名。第二日清晨,西岭军所行之路两旁,都是神界诸部的军队夹道欢呼。

    锦洲三国是日也派了大军前来,只是锦洲比西岭还要远一些,所以赶到七星岩之后战局已经到了后半程。

    可他们也见到了当时殷曦和悬在半空中召唤出赤龙时的英姿,安平山站在人群后,看着殷曦和的眼神有些复杂。兰西的大军已经几乎覆灭,可夏安这人竟然有本事从宗亲中找出人来,硬是组建了一支只有一百多号人的军队。

    他们撑着兰西的王旗和夏氏的族徽,一路招摇到了七星岩。这下,世人都知道兰西还有个帝姬继承了帝君之位。

    当时他打得幌子就是清佞臣而挑起战争,后来又因为兰西帝室无人从而把持兰西。即使自己身受重伤,兰西被陶海德操控之时,他都没有现在这么生气。

    当时他留了一干重臣,明面上陶海德是主控之人,可安平山的人却实际上控制了兰西的所有大权。他早就铺垫好了一切,就等着时间一长,他占有兰西变成了事实。

    可谁知道……会突然杀出一个兰西帝姬,然后好巧不巧,妖界还突然攻进七星岩。如今,夏安为帝已成神界皆知的事实,他再也没有借口继续留在兰西了,想想自己费尽心机谋划的一切,安平山就气得想杀人。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诀别
    带兵回了西岭之后,殷曦和拦下要去休息的殷少晨,二人一起到了凝晖堂。

    殷少晨虽然也很疲惫,可看着殷少晨的神色,就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坐在软榻上,看着她。

    殷曦和先没说话,而是将自己身上的铠甲卸下,这东西都是拿玄铁造的,外面还镀着一层北地极寒之处取来的银,此银中因有北地独有的黏土,所以十分坚硬,通常都是各种防具上的涂料。

    不过,也因为如此,这东西不是一般的沉重。殷曦和脱下这身之后,面色舒缓了些,她看着小炉上温着的茶壶,笑着说,“曾霁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看她将一把极品的梅洲叶芽放到壶里和草药一起煮,殷少晨嘴角抽了抽,简直暴殄天物啊!可当殷曦和将煮好的茶叶倒入杯中之时,一股奇特的清香味吸引了殷少晨。

    一杯热茶下去,只觉得整个人都舒展了,疲乏一扫而光。叶芽的清香完全遮住了药味,而这草药居然不苦,反而带着丝甜味,入口之后只感觉神清气爽。

    殷少晨奇道:“这是什么药?竟然不苦……”

    “是留香叶,最解乏不过了。怎么样,味道好吧?”殷曦和有点得意,普通的留香叶当然是苦的,但她将留香叶与甘草种在一起,居然种出了带甜味的留香叶。

    喝了一口,她放下茶杯,正色道:“少晨,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殷少晨捧着杯子,仔细想了想,“你是想说……刘祭司的死?”她眉头轻蹙,“可他不是被妖给杀的么?”

    “我看未必”,殷曦和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首先,他是从七星岩西边进去的”,她边说边拿茶杯在桌上摆着当时的地形,“咱们当时也在西边,你我进入之后看到的是哪一族的?”

    殷少晨想了想,“有三个,青丘、鄞洲是离西边入口最近的,还有……天族守卫!”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却觉得那念头一闪而过,不敢深思。

    “我问过天族的守卫们,妖界是从七星岩的东边打进来的。后来才从中间又涌入了大量妖族,那会咱俩刚好进去。那就说明什么?说明,西边峡谷在刘祭司进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多少妖。他身为神族祭司,法力高深,怎会随随便便就被妖杀了?况且刘祭司是为了探路而去,他一个探路之人,不查明情况赶回来禀报,怎么会去和妖混战以致自己身亡?”殷曦和的手轻轻搭在桌边,她看着殷少晨,“若说战场之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也说的过去。可我派刘祭司先去,便是看中他的逃脱之术,以他的本事,虽然可能打不过妖王,但普通小妖却是不在话下。再说了,即使他遇到危险,以他的逃脱之术,怎么可能逃不掉?除非……”

    “除非他是被群妖围攻,或者是……”殷少晨脸色唰的变白,“被自己人杀了?”她一手撑着额头,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刘祭司大她许多,虽然现在要尊她为国师。可一直以来,他们都亦师亦友。想到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被冷箭所伤,殷少晨心中就是说不出的愤怒!

    殷曦和半靠在桌上,“这都是我的猜测,可一旦想到这个,就再也接受不了别的答案了。”她心里也十分难过,想来想去,却想不通究竟是谁想杀刘祭司,杀了他有什么好处?

    昨日看到鬼族的白骨傀儡她就明白了当时七星岩为何会有那般诡异的安静,是因为鬼君纪樊音在外设下了法阵以此来操控那些傀儡。

    他虽然身不在,却可以通过法阵来操控一切。这就是解释了当时七星岩的气氛为何那般诡异,难道是自己想错风祎了?可她总是觉得风祎有阴谋……

    想了许多,却毫无头绪,她只得让殷少晨先回去休息,自己也洗了洗便睡下了,她实在是太累了……

    梦里,殷曦和竟然看到了母亲,那个一向十分温柔的凤凰族公主。

    殷曦和哭了出来,她太思念她了。这些年,内疚和自责一直缠绕着她。梦里,她坐在小时候常玩的葡萄架下,看着母亲坐在一旁剥着橘子给她。

    后来,殷曦和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抱住姬秋,想从她身上汲取温暖,可母亲的身上却是那么冷,她扑在姬秋怀里痛哭出声,“若是我没有封闭听觉,母亲就不会死了……”

    姬秋笑着摸着她的头,“傻孩子,这不怪你。”

    ……

    她是从梦里哭醒的,醒来却发现自己床榻旁坐着一个人。殷曦和被吓一跳,看着那人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白玄好笑地看她,“是我。”

    殷曦和坐起身来,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来了?”她向殿外看去,外面却一片安静,此时,还在夜中。

    看她睡得懵懂的样子,白玄只觉得可爱极了。想伸手抱她,却又觉得不妥,只说:“你放心,我来的很隐秘,没有人发现。”

    殷曦和揉了揉眼睛,不想看他,“我不是说过,不再见了么。”

    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白玄站起身,“就是来看看你,这就走了。”说着,真的往外走去。

    “等等……”殷曦和喊住他,白玄心中一喜,转过去却发现就这么一瞬间她已经穿好了外衣,除了头发披着,看不出任何不妥来。

    他的目光盯着她看,看着她苍白的唇色和眼下的乌青便知她累极了,心疼地说:“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殷曦和却拿着手中的骨笛问他,“你是不是有一个和这个花纹一样的玉佩?”她看向他的眼里,只想听他亲口说一遍。

    白玄心里有些纳闷,他点了点头,却看到殷曦和似哭似笑,“归元之乱时,你是不是,在京平原放走过一个神族小女孩?”

    “你是……”白玄心头一震,再将眼前这个人和记忆中那个小女孩联系起来,两个人影渐渐重合,竟然是她!

    殷曦和看着手中的笛子,“说起来,我们早在那么多年前就见过了呢。算上那一次,白玄,我欠了你好多……”她的眼中闪着泪光,却没有哭,反而欣慰地笑了,“若你当时一念之差,杀了我。世上就没有殷曦和了。”

    白玄看着她,眼中是不可置信又觉得好笑,自己当年的善念,竟然最终成全了自己。他的心口隐隐发痛,撑了这么久,终是要熬不下去了么?

    可看着她眼中的关切之情,白玄始终狠不下心转头离去。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曦和,从未想过相遇和离别,都是如此艰难。以后,不管怎样,都要好好的。”说到这里,他的心中抽痛成一团,早知道就不来看她了。

    离别时,才知爱之深切。

    殷曦和听着他的话,竟觉出些不详之意来,她走到他身边,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白玄的目光复杂,那么早就遇到她,却与她错过三千年。可他失去半个元神,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殷曦和的尾羽虽有修复之效,可他几千年的旧伤再加上这一次,早就不是尾羽能救的了。

    他好想哭,却拼命忍着心中的酸楚,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就是看见你高兴。”

    说完,他决然转身,一步步向外走去。

    殷曦和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没有动……

    与你相遇那么早,却只能在再次相遇后彻底失去你……以后,你的未来,也没有我。

    天那么大,地那么广,生命那么长。曦和,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的人,经历更的事,看过更多的鸟语花香,那一切都足以让你忘了我。

    愿你的未来,每一天都是平安喜乐。

    那是我最大的心愿……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妥协
    白玄走后,殷曦和在门前站了一夜,看着星辰落下,太阳升起。

    一夜风吹过,灌进了一殿的枯叶。

    阳光照进殿来,她迎着光看向外边,却被刺得泪流满面。

    太子殷朔清一脸凝重地进来看见妹妹这副样子,吓得退了出去看了看天,嘴里嘀咕着,“这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殷曦和看到他,急忙擦干脸上的泪水,清了清嗓,“哥哥你怎么来了?”

    看她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殷朔清也之只好装作没看到,“昨日你们回来的晚,今日本来要庆贺你们凯旋。可是,有件事要先同你说一下,舅舅失踪了……”

    殷曦和眼前一黑,看着就要倒在地上,殷朔清连忙扶住她,“曦曦,你是不是太累了?”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她抬起头,眼神都是焦急,“怎么回事?”

    看着她近乎透明的肤色,殷朔清心中一惊,连忙搀着她坐下,“你别急,事情不一定就那么坏……”殷曦和靠在兄长身上,心中想着风祎,总觉得不踏实,“快说啊……”

    “几日前,舅舅他们一行人去了回川,发现似乎乾元阵似乎还在运转……”殷朔清为她解释,殷曦和的手紧紧地握着殷朔清的胳膊,“不可能!”

    殷朔清点点头,“我也知道不可能……但那之后,神君姬云和舅舅就下落不明。”

    “什么时候的事?”殷曦和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捏的殷朔清疼的只喊,“昨晚上的!你别急啊!曦曦,听我说。”

    她松开手,颓然倒在一边,捂着脸,声音闷闷的,“你们去找了吗?”

    殷朔清点点头,“昨日父君知道之后,便派了人去找,都是精兵,德将军领着去的,你先别急。不过,因此事,还有这次七星岩之战损了几位将士。父君说,便不为你们举行庆功宴了。”

    “这都是小事……只是,这次战斗,将士们很辛苦,必要的奖赏不能省。”殷曦和抬起头,看向殷朔清,“父君呢?”

    “父君今早天还未亮就去了天宫,天帝传召昨日就到了。”殷朔清站起身来,扶着她的肩说,“你先好好睡一觉,其他事都交给我去做就好。”

    殷曦和睁着眼躺在床上,听着殷朔清的脚步声渐远到最后消失便坐了起来。她总觉得白玄昨晚那番话不对,现在静下来仔细一想,更感觉像是他在留遗言。

    想到这里,殷曦和心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与白玄已经无可能,可她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白玄和西岭,她选择了西岭,可这并不代表白玄对她来说不重要。

    虽然不能在一起,但只要知道他还在世上的另一个地方好好的存在,这就够了。

    可一想到白玄那生无可恋的语气,殷曦和就一阵心慌,她冲出去,一路跑出帝都,跌跌撞撞地招来一朵云爬上去,往无生海飞去。

    平日里觉得不够大的洛洲,此时怎么飞都飞不到边,殷曦和的手越来越凉,心里想着,白玄,你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啊……

    无生海又起了一层迷雾,那雾渐渐的被吹向了案边,殷曦和隔得老远看着岸边似乎有一个人。离得近些了再看,那不是白玄又是谁?

    看到他之后,殷曦和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发现那人面对着无生海而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坐一会就走,不必三番五次来问吧。”

    听他这么一说,殷曦和就知道他是将自己当成巡岸的守卫了。轻笑一声,“想坐就坐吧,还有人赶你不成?”

    白玄身子一僵,却半天没有回头。

    殷曦和坐在他身畔,“你昨晚从凝晖堂出来,就一直待在这里么?”

    “嗯”,他本来是想坐在此处缓一缓的,没想到一坐就是一夜,最后居然又遇到她,她应该是要去做什么事吧。

    想到这里,白玄因激动而狂跳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从认识她起就知道,殷曦和绝对不会是一个被感情绊住脚的人。

    他没说话,却听到殷曦和说,“我是来找你的。白玄,你答应过我什么?以后都不能有厌世弃世的想法对吗?”

    她的眼神明亮,盯着白玄,逼得他无处遁形。

    白玄苦笑一声,“是,我答应过你。”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懦弱过,内心最无助、最软弱的一面都被这个人看到了,被这个他喜欢着,不,深爱着的人看到……

    他从来不是一个强者,也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强者。从流落魔界到成为魔君,他只觉得自己是被命运牵着走的。他从来都不怕死,因为对他来说,有时候活着更可怕。

    那漫无目的的行走,逼人窒息的寂静以及永远没有朝阳的黑夜,都能让他崩溃到失去生的意志。

    “那就做出样子来看看,你现在这样,比我从希伯利荒原捡回你还让人……”殷曦和迟疑一下,轻声说道:“你这个样子看上去,了无生气。”

    白玄没说话,殷曦和心一沉,“那尾羽你用了吗?”白玄点点头,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曦和,我活不长了,也许还会活几年,也许连今天都过不完,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总之不会长。”

    殷曦和猛然站起来,她指着白玄,“你都死了,我还好好活个鬼啊!”她摇了摇头,“你本来可以活下去的,就是为了救我,才……”她有些说不下去,转开头不再看他。

    “曦和,这与你无关,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白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平静,那是一种看透了生死的淡然与宁和。

    她早该知道他是这么冥顽不灵,早就该明白他从来没把自己的命当命。她气得想打他,想破口大骂,可此时只有一声淡淡的叹息。

    “你,怎么可以这样?”殷曦和声音颤抖,“你不把自己当回事,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说到这里,她已经带了些哭意。

    殷曦和只觉得自己最近太爱哭了些,她抬着头望向天,“你想让我带着永恒的愧疚活下去么?让我在反复的内疚和歉意之中永远记着你?白玄……你未免太自私了些!”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白玄听到她说得心酸,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你受伤也不是你故意的,我救你只是想让你活着。”

    殷曦和转过身,已经泪流满面,“可是我……也想让你活下去啊!你为什么就那么想死?想活的人活不下来,能活下来的却一心想死,你要死你就死远一点啊!干嘛还要来招惹我!”

    这话说得过分,可殷曦和满心的委屈,此时全都对着白玄发了出来。

    白玄望着她的背影,声音萧瑟,“大约……都是天意。”

    “滚他的天意!老子这辈子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意!”殷曦和怒了,她转过身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回去我们想办法治好你;二是你走,走得远远的,但是走之前我这就把你的半个元神挖出来还给你,一命换一命,我殷曦和从来没有欠人的习惯。”

    白玄呼吸一滞,他知道殷曦和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可若将他的元神取出来,殷曦和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

    他从来没有被人威胁过,以前总以为是自己没有弱点,可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弱点就是她。他舍不得她受一点点伤,舍不得她难过伤心……

    他事事以她为先,只要她提出来的,他都会答应。他不会把自己的强势在她面前展现,哪怕一点点都不曾。可他愿意为殷曦和做任何事,可以和她并肩战斗,可以看似没有尊严得躲在她身后让她保护自己,也可以为了她对抗所有,可以为她放弃自己活下去……

    这是一个晴日,此时的阳光依旧十分耀眼。岸上的雾已经散去,殷曦和穿得不少,被晒得额头上出了不少汗。可她却一动不动地看着白玄,等他选择。

    最后,他似乎是妥协了,摇着头笑了,“曦和,我从来都没有办法拒绝你。”

    她想笑又努力本着脸,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最后还是笑了,意味深长的目光在白玄身上打量一番之后说,“之前,因为西岭放弃了你。如今,我还是要说,对我来说,西岭比我的命更重要,你懂我的的意思吗?”

    白玄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抱住她,把自己的头搁在殷曦和的肩上,轻声说:“我知道,我都明白……”他比殷曦和高大,这一个动作简直就像是把自己挂在她身上。

    殷曦和一脸嫌弃,推着他,“多大了啊!还撒娇!走开走开。”

    她带着白玄回了凝晖堂,想了想,最终还是在外面加了一层结界。之后,便一头钻进书房开始翻阅典籍。

    殷曦和书房内的藏书是整个西岭最丰富的,在她封闭听觉的日子里,唯有这些文字陪着她渡过那些无聊又漫长的日子。

    她将关于这方面的记载都从书架上取下来,堆了满地的书。曾霁进来被吓了一跳,她蹲下身帮殷曦和整理着,不解地问道:“帝姬怎么又看这些书,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她说的是手里的两本上古古籍,因为年代久远,殷曦和十分珍重。拿烫金的羊皮将书包裹着,以免它们散架。

    这两本书,记载了许多上古奇事,当然也有一些如今听都没听过的药方。

    殷曦和抬头看了一眼曾霁,又埋头看书,“你来了正好,有事你得帮我去查一查。”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治病
    曾霁站起身来,“您吩咐。”

    殷曦和手里拿着一本书皱着眉,“这药有点奇怪……”她抬起头看着曾霁毕恭毕敬的模样,一时无奈,“我说过了,在我面前不必如此。”

    “您体恤下属,可臣却得时刻谨记本分。”曾霁虽然是一族的公主,但对着殷曦和却一点架子都不敢有,更何况,她心里对帝姬是极为敬佩的。

    “你拿着我的手令,从鞠统领那里带一队人,去东海问一问,最近有没有人靠近过盘龙柱。”殷曦和合上手中的那本书,“若是东海的人问起,就说与四海之事有关,还有要查清楚,四海的水族到底是何时开始大量死亡,近日是否还有死亡。这些事情,务必都要弄清楚!”

    她站起身来,走到书案旁写手令。这些本来是她想自己去查的,可眼下为了白玄,只能让曾霁去办了。

    曾霁站在一旁看着她写,最后郑重接过来,“帝姬可还有要吩咐的?”

    殷曦和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去吧。”

    忽然,她又想起什么,喊住已经走到门边的曾霁,“小心一点,其他的都好说,你们的安全更重要。”最后又补了一句,“若是遇上天族的,离远一些。”

    曾霁面色一紧,点了点头开门离去。

    殷曦和坐在书架下一本一本地翻着书,从清晨看到黄昏,待到房内光线已经十分暗淡之时,才发觉天色已晚。她揉着酸痛的脖子,从书架前绕出去,发现白玄站在书案边。

    白玄低着头,看她走出来,“谢谢。”

    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刚刚她吩咐曾霁的时候,他就在门外,这些他都听到了。白玄清楚,以殷曦和的性子,这些事情她更愿意自己做,如今却为了自己,把这些都抛在一边。

    殷曦和手里拿着一本书,听到他这么说,笑了笑。比起你的半个元神来说,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她怔怔出神的样子,白玄走到她面前,“刚刚遇到你兄长了,你之前拒绝我,是因为你父亲逼你做出承诺对吗?”

    殷曦和眨了眨眼,“我不是设下结界了吗,殷朔清是怎么进去的?”

    “是我自己走出来的”,难得看到她这般呆呆的样子,白玄拉起她的手,“看了一天,你歇歇吧。”

    她摇了摇头,看着手中的那本书,“早点找到法子,就早点安心不是么?”拖着白玄走到桌前,“你坐着,我喊族医来。”

    白玄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任由她的安排,想到刚刚殷朔清对自己说的话,心里不由得一紧。

    ……

    他被殷曦和安排在寝殿之后,就先在她的寝殿歇了一会,之后便推开门,结果就看到殷朔清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的表情看着他。

    殷朔清举着手正准备敲门,看着他从房内出来,嘴张得都能吞下鸡蛋,“曦曦呢?你怎么在这里?”紧接着他又问道,“你就是白玄?”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充满肯定。

    看着与殷曦和相似的脸庞,白玄嗯了一声,却再没有过多的话语。他心里知道,除了殷曦和,其他神都不会欢迎他这个魔君。况且自己,对其他人也压根没有对殷曦和的耐心。

    殷朔清确实不太喜欢他,往后退了两步,冷笑了一声,“父君前些日子可是让曦曦当着宗族大臣的面立了誓的,此生不能见你。”殷朔清眯着眼看着这个曾经搅得六界不安的男人,心里一阵鄙夷,更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和自己的妹妹纠结到了一起。

    白玄虽然神情不变,可内心却已经明白她那日的失态和忽然拒绝他的根本原因了。他从未信过殷曦和说的神魔有别那一套。

    究其原因,竟在于此。可她当日什么都没说,把一切都压在自己心里。白玄心里是钝钝的疼,他心疼她。

    他本以为,只要他们二人心中坚定,其他人都不会影响到他们。可是现在,他却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他们想避就能避开的。

    他无父无母,可殷曦和不是。她除了他之外,还有更多的牵挂……比如眼前的这个人。他与曦和有着相似的面容,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殷曦和与他说起来时,对这个兄长也是又爱又气。

    还有那个银发祭司殷少晨,是她的堂姐。殷曦和对她很好,这些人都是她的羁绊。她不仅有他,更有这些血脉亲情让她不得不把对他的爱藏在心里。

    殷朔清冷声说道:“曦和与你,根本就是两路人,即便你是魔君,你也配不上她一丁半点。”殷朔清的眼睛就像是要在白玄身上戳出两个洞来,“曦曦年纪轻,你却不小了,知道轻重,以后还是离她远一些!曦曦心思敏感,你若是敢伤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白玄淡淡开口,“你放心,我绝不会纠缠她。”他本来懒得理,可想到他是曦和的哥哥,所以才开口。

    殷朔清冷笑着,“最好是这样。”太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殷曦和紧闭着的书房门,跺了跺脚拂袖而去。

    白玄走到书房外,听到了殷曦和对曾霁的那番嘱托。

    曾霁出门自然是看到他,这个小姑娘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像殷朔清那样表现出厌恶,只是对他笑笑便走开了。

    他便进了屋,坐在书桌旁看着她在书架中不停地翻找,然后坐在地上哗啦啦得翻着书,就这样,看了她一天……

    ……

    殷曦和已经回来,身后跟着一串西岭的族医,其中不乏只为帝室看病的御医。这一群人站在书房里,顿时空间小了一半。

    她指着白玄说,“这位是我的恩人,他的病情之前来的路上我已与诸位讨论过。现在,还是请许先生为他把脉吧。”

    一众族医看着正襟危坐的白玄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是魔吗,怎么成帝姬的恩人了。

    即使对眼下的情况一头雾水,被帝姬亲口点名的许华却还是走上前去请白玄伸出手。

    许华的年纪比殷申还大,医术精湛,殷曦和当年也从他门下学过药材。可就在这会,这位行了一辈子医的老先生摸着白玄的脉却有点不敢下定论,他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又不可置信得让白玄换了一只手,最后看着白玄的脸,又看了看殷曦和,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殷曦和见状,抬了抬手说道:“先生不必有任何顾虑,直说就是。”

    许华算是她的老师,所以她尊称他先生。只见许御医叹了口气,“真是千古奇迹都让老夫遇到了,帝姬,这位……这位小哥的脉象果真是古怪啊。”

    一旁的几位族医看他如此,都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脉象让这个一贯宠辱不惊的老御医如此举棋不定。

    许华摸着自己的白须,“这位小哥元神不全,论理要么痴傻,要么瘫痪,可他竟然没有半分不良迹象。脉搏虽然虚弱,却没有性命之忧。”

    殷曦和听着他慢吞吞的声音,有些着急,“可有大碍?”

    “这个说不定……”许华摇着头,“恕臣无能,这么些年来还从未见过如此状况。”他看着白玄的脸色,又接了一句,“但是……”

    “但是,臣知道帝姬您刚刚说的那个法子,应该是可行的。”他看着殷曦和,又让另外两个人给白玄摸脉。

    殷曦和点点头,“那药方看着古怪,可药材却并不难寻。只是,如何行药,还有一些具体的药量,还需要与许先生、以及众位商讨一番。”

    看她如此郑重其事,许华心中对这位魔的疑惑更深了。可他不会多问,只说:“帝姬吩咐,臣等定当尽心竭力。不过,若是能带他去极寒之地休养,那效果应该是事半功倍的。”

    她给白玄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拿着药方与众人就在书房之中讨论了起来。

    白玄坐着没动,看着她认真听着别人的意见,一边记录的样子,眼眶有些潮湿。被她这样关切,白玄只觉得自己心里无比温暖。

    待到送走许华他们,已经是深夜了。她走回殿内,心里还想着荆棘的药性太霸道,白玄究竟能不能受得住。

    她正在认真思考,却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

    白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生怕她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身上又没花,盯着我做什么,你若是无聊,就自己找书看。我忙着呢,乖啊。”殷曦和埋头写着药方,心想要把这些药都炼出来试试。

    却听到白玄说,“你比花好看……”

    殷曦和手一歪,整张纸上全是墨。她抬起头斜睨他一眼,“捣什么乱,边里待着去。”

    白玄只好随手抽起一本书来,却一点看书的心情都没有,只拿着书,眼睛却始终瞄着殷曦和。看着她在灯下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白玄只觉得心里满满的。

    只希望,这样的时光,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或者,永远定格在此时。

    殷曦和看着药方之中的彼岸花,眼神变得深邃。这东西本来不难弄,只是这上面非要鬼界之中,最大的那一只。

    这古方是她从书上翻出来的,东西却也都很常见,只不过要凑齐神、妖、魔、鬼、人五界之中的各一味药才行。

    其他的她这里都有,只是鬼界的彼岸花与妖界的思幽草需要亲自去一趟才行。

    她手里捏着方子,一时之间犹疑不定。白玄见状,问道:“有何难事?”

    殷曦和想了想,放下那张纸,“没事。”

    白玄一看就知道她有所隐瞒,走到她身边,手撑在桌子上俯下身去看她,“没事?”他的目光已经落到药方之上,轻笑一声,“彼岸花?思幽草……”

    看向她的眼神立刻变得幽深,“你是想自己走一趟?”

    殷曦和点点头,“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一趟就来。”

    白玄却伸手搭在她肩膀上,“曦和,我和你一起去。你说过的,什么事我们都在一起。”

    殷曦和的脸色变了变,最终化作微笑,“好,我们一起!”
章节目录 一百二十章·打架
    此时,已近凌晨。

    殷曦和整理出七张方子,每一张都是与御医们讨论过后她再仔细斟酌出来的。可药方虽然不同,但大体上所用的药都是一样的。

    所以,鬼界与妖界,她必去不可。

    一想到纪樊音以及神妖两族近日的冲突,殷曦和就一阵头疼。可事不宜迟,她决定这就动身。

    看着白玄殷切的眼神,她走到他身边,“走吧,咱们一起去找药。”

    二人一同出门,殿门一开,扑面而来的是狂风夹杂着雪花。

    “下雪了?”殷曦和有些惊喜,她伸出手让冰冷的雪在自己手上融化,还转头问白玄,“你冷么?”

    “不冷……”白玄摇了摇头,“你呢?”

    殷曦和吸了一口气,一副很享受的表情,“我们玄鸟都不怕冷,走吧。”

    雪下了半夜,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踩上去之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殷曦和走着走着便玩心大起,她手心向下,手中顿时便出现一团雪球。趁着白玄不注意,将雪球放进他的脖子里。

    白玄被冰得透心凉,一时间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可看着殷曦和对他做鬼脸的样子,心里又是一暖,便也在手里团出雪,一把拍在殷曦和的脸上。

    她满脸痘挂满了雪,大笑一声,跑远了些,边跑边说:“我又不怕冷,没用的哈哈哈……”

    白玄追到她身后,看着她眉间额上晶莹的雪,一瞬间就什么都不怕了。未来就算会死,可这段时间与她一起,也死而无憾。甚至,看着她鲜活的样子,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朝气。

    “曦和……你要去哪里?”黑暗之中,殷朔清撑着伞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殷曦和身子一僵,却下意识地握住了白玄的手。仿佛在对他说,别怕。

    雪越下越大,殷曦和拉着白玄向前两步,“我与他一起去鬼界寻药。”

    “胡闹!”殷朔清身上散发着一股凛然的寒意,他看着殷曦和,“你当日如何答应父君的?你可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

    殷曦和抬起左手,手指上的戒指在黑暗之中闪闪发亮,“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那戒指是玄鸟少主身份的标志,是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殷朔清的右手上也戴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殷朔清眼中有些松动。

    他将伞递给她,“雪大了,别弄湿了头发。”之后又深深看了白玄一眼,转身离去。

    白玄接过伞给殷曦和撑着,两个人一路沉默着,似乎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出了城,雪竟然小了一些。远处云卷之处,竟然透出了一层金光。

    “嗯,是个好兆头……”她笑着说道,“走吧,先去鬼界拿彼岸花。”

    ……

    纪樊音坐在镜台之上,一点一点地修复着被自己弄碎的界镜,青华站在台下,看着他这样苦笑着,“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些日子,你的脾气倒是有点像以前了。”

    鬼君活了这么久,早就养成一副波澜不惊的性格。可自从遇到殷曦和,他的脾气就经常失控,否则也不会失手打碎这么一块用上古青玉凿出来的镜子。

    纪樊音闻言,森白的脸上现出一丝阴翳来,“殷曦和……”

    正说着,手中的一块碎片上却显出一个人来,不是殷曦和还是谁。纪樊音手一抖,尖锐的碎片一下划破了他的手。

    纪樊音将碎片一扔,“青青,帮我修一下。我去会会咱们的客人。”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青华老人看着他,“你的身体……”

    “不要紧!这些小辈们,还不是你我的对手。”纪樊音摆了摆手,向酆都城外走去。

    忘川河边,殷曦和看着两岸开满着的彼岸花,有些疑惑,“最大的彼岸花?”可这里的彼岸花看起来都差不多大,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是最大的。

    殷曦和只觉得最开始写这药方的人也忒不严谨了,药方哪能这样写啊……

    纪樊音穿着一身正红色的深衣,站在彼岸花之中颇有迷惑性。殷曦和看到他一愣,白玄却已经走到她前面挡着,十分防备地看着纪樊音。

    鬼君阴测测一笑,虽然他已经恢复了昔日年轻的容颜,可全身上下瘦的没有一点肉。殷曦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觉得纪樊音现在这样样子就像是披着人皮的白骨。

    她走到白玄的身侧,问道:“您老人家这是要去拜堂么?”

    纪樊音摇了摇头,“小曦和,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宽容大量,能容你三番五次闯我鬼界?”他的眼神就像淬了毒一般,如蛰伏在阴影之中的毒蛇,待人稍有松懈就喷出毒液。

    白玄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能看出鬼君的不怀好意,可之前他就像是一朵美丽的蘑菇,因为漂亮的外表,所以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戒备。

    可如今,他就是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张着血盆大口,在等待着猎物……

    这种感觉,十分危险,也十分熟悉。这是因为,他与纪樊音都是同类,这种感觉,白玄太清楚。纪樊音看似松懈的外表,其实内里十分紧绷。

    野兽们捕获猎物时,通常会表现的很轻松,可全身的肌肉都准备着出击,以达到一击必中,一击必杀的目的。

    他不着痕迹地将殷曦和护在自己身后,心里更加警惕。

    殷曦和似是没有察觉到危险,她的眼睛盯着鬼君身边的那多彼岸花。正片花海之中,那朵花格外艳丽,花朵看起来也更大一些。

    她的目光忽然看到纪樊音垂在一边的手,竟然还在流血!因为他衣服的颜色太过艳丽,不仔细看,一时还分辨不清。暗红的血液从他的手上滴下来,一滴一滴地浇灌彼岸花之上。那花吸了鬼君的血,开得自然艳丽非常。

    注意到殷曦和的眼神,纪樊音一笑,“怎么?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可我今天正巧心情不好,你们两个还正好撞上了。那就别怪我不体谅小辈……”他话还未说完,一道凌厉的法术就冲向殷曦和白玄二人。

    殷曦和拉着白玄后撤一步,青晶玉已经弹出结界,将他们护在其中。

    她轻声对白玄说,“你别动手。”

    纪樊音摇了摇头,“青晶玉就能挡住我?殷曦和你真是太天真了些。”他抬起双手,就看到一群一群的白骨大军向他们移动而来。

    看到这些,殷曦和终于确认当时操纵傀儡的人就是纪樊音。如今殷少晨不在,殷曦和不能确认自己是否还能召唤出赤龙。

    她思索几秒,便对白玄说,“你能引开这群傀儡么?”

    想了想又说,“我有办法对付他,你不用担心我。”说着,她把青晶玉放在白玄手中,自己则在胸前结了印。

    一时间,青晶玉的结界内金光大盛,殷曦和飞快地向鬼君扑了过去。那金印是神族的圣光,虽然没有攻击力,却能灼伤非神族的人。

    她扑在鬼君身上,纪樊音被那金光刺得眼都睁不开,只能伸手去挡。殷曦和眼疾手快,将那朵彼岸花摘下收起来。

    鬼君被她扑在地上,脖子之上是被圣光灼伤的伤口。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冷笑着,“不愧是少卿中意的人……”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曦和掐住了脖子。

    圣光笼罩在他二人身上,纪樊音一时间还无法逃脱,被殷曦和掐的几乎断气。她咬着牙,“夏知年是夏久唯一的弟弟,你竟然亲手掐死他。今天,我正好替他报仇!”

    白玄看着她留下结界,自己扑倒纪樊音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他收起青晶玉,手中化出一把剑,用剑割破自己的手,血腥味瞬间吸引了那些白骨。

    纪樊音缓过神来,反过来掐住殷曦和的脖子。殷曦和抽手就对着纪樊音的眼睛上了一拳,两个人倒在地上厮打起来。

    一个神,一个鬼,竟然没有用任何法术,只凭着自己的武功在地上打成一团。殷曦和的拳头雨点一般砸在纪樊音身上,发泄着她积郁许久的心情。

    而纪樊音也一直掐住殷曦和的脖子不松手,像是这样就能泄恨。

    白玄的剑砍了几个白骨之后,就发现这些东西竟然很快就会重组,然后又站起来向他扑来。他提了提气,发觉自己并没有那么虚弱。于是左手在空中画着光符,右手微微蜷缩,竟然是幽冥之火!

    他不断的向右手注入法力,那火越烧越旺,最后燃成一团火球。白玄将火球抛向白骨傀儡,那些打不死的小强终于被烧成了灰烬。

    白骨一死,纪樊音也没了力气。他的手一松,殷曦和又一拳头砸在他的嘴角。

    鬼君躺倒在地上,眼睛乌青,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他笑了笑,“殷曦和,你打起架来,还真是不要命。已经多少年,没有人和我这般打过了。”

    他能感受到力量的流逝,动也不想动。不是没有办法赢,可看着捂着脖子咳嗽的殷曦和,他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最终,他像个大字一样摊开在地上,看着鬼界越来越红的天空,“你们走吧……”

    殷曦和也没想要他的命,从地上爬起来,便去看白玄。看到他除了手心的伤疤,再无大碍便松了一口气。

    倒是自己,衣服被撕烂,头发也散了。看起来,就是十足的泼妇。

    她在白玄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一时忍俊不禁。白玄揉了揉她的头,“走吧。”

    “好。”

    彼岸花总算是拿到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思幽
    纪樊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青华走到他身边,用疗伤术为他缓解疼痛。她也只能如此,纪樊音的身体已经老透了,再怎么治疗都没用。纪樊音见状,笑了笑,“这世上,只有你我还能互相关心。”

    他看着天,眼神空洞,“没用的,青华。我已经感受不到疼了,别费力气了。”

    她看着他年轻的模样,再想想自己,嘴角凝出一丝苦笑,“你还是放走了她,你知道是她救走偲纬,也知道她故意将玉环送还给夏安。她坏了你的计划,可你还是放走她了。这有点不太像你啊……”

    纪樊音的眼神闪了闪,呵呵一笑,“是啊,我心软了。看到她,我就想起自己来。”

    ……

    殷曦和走出鬼界,叹了一口气,“我想引他出来,却自己先送上门来。”她摸着自己已经被扯烂的袖口,“也不知道那人把事办成了没有……”

    白玄却在想另一件事,他深邃的目光看进她的眼眸,“为什么当时要把青晶玉给我?”

    “……嗯?”殷曦和被他问得一愣,“你又伤不到那个老妖怪。”

    停了一瞬,她又说,“你自小没爹没娘,也没体会过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如今,你由我来牵挂。所以,我自然要让你时刻感受到安心啊……”

    白玄:……他竟然无言以对。愣了半晌,艰难地说,“所以,你这是……把我当你儿子?”

    “噗哈哈哈……”殷曦和捧腹大笑,“我没这个意思,是你自己这里理解的哈哈哈哈哈……”

    白玄无奈地看着她,对着殷曦和,他的满心愁绪都会化成乐趣和对她的迁就,也会在相处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心。他信赖她,从见她第一眼起,就从心底里信赖她。

    ……

    思幽草,和思幽琴同名。

    是妖界独有的一种花,虽然很多妖族都混居在人界,但是也有很多妖在天地的半浊之地群居,他们分族而居,被统称为妖界。

    说来也奇怪,不管在哪里,只要有妖族居住,就会有思幽草。

    思幽的取名来源于思幽琴,而思幽琴的名字则来源于第一位妖尊,幽见。

    幽见是个奇女子,上古时期,她带着一部分因受不了人族压迫的妖们,寻到了第一处浊气上升之处,从此便成了妖尊。可是后来,人界的一个术士却因为除妖而失手杀了幽见。那术士发了狂之后发现自己也是妖的后代,刺激之下,他就疯了。

    他用自己的一魂一魄与幽见的心做成了思幽琴,每天都在外弹奏着思幽琴以期能再见故人。听着思幽那婉转哀伤的琴声,术士便会哭泣,落下的泪便凝成一条河,最后河两岸开满了紫色的花,被叫做思幽草。

    殷曦和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就怀疑编故事的人没有常识,谁的泪能流成河啊。可小孩子的好奇心是无穷的,为了验证,她和殷朔清两个人一起哭得昏天暗地,就想看看能不能哭出一条河来。

    幽见死后,她的妹妹亭成了妖尊,这位也是一个奇人。身为妖,居然和女娲大神成为好友,甚至与天帝把酒言欢。那术士每日每夜抱着思幽琴哭泣,最后终于哭死了自己。

    亭得到了思幽琴,拿着给女娲大神看,女娲大神却说这是一件难得的宝物。是以,思幽琴被历代妖尊珍藏,成为妖界至宝,也成了上古神器之一。

    而幽见和亭所居的清城,便也成了妖族最神圣的地方。

    虽说是天地浊气所化之地,可此时的清城却阳光明媚,花红柳绿。与神界的严冬不同,这里正是初夏时节。

    相传术士眼泪所化的思幽河清澈见底,一眼望去,竟能看到鱼虾在其中畅快地游着。

    因与神界的战争,清城加强了守卫。城门外加了四道岗,还有很多巡逻的守军。

    此时的殷曦和敛去了身上的神力,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的衣服,化作一个草妖的样子。白玄也是第一次见她穿着如此清淡,即便她努力掩饰自己,可通身的贵气却不是一件衣服能遮得了的。

    白玄自己身着一件粗麻布衣,他身形高大,这么一穿不见粗鄙反而更加显得他相貌堂堂,威武不凡。殷曦和看看她,再瞧瞧自己。总觉得哪里都不对,最后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觉得,我们这么穿,反而更加惹眼了呢?”

    最后,她灵光一闪,用障眼法给自己和白玄都换了一张脸。这一下看起来就舒服多了,二人这才向城里走去。

    白玄看着城门上的题字,嘴角带着一丝调侃的笑,“这幽见也是妙人,明明是浊气凝成的地方,却叫清城。”

    殷曦和听着他的话心里一动,这种恶趣味,六界之中还有一个人,就是鬼君。想到纪樊音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殷曦和就忍不住直乐。

    “行了,知道你打赢了纪樊音高兴,也不至于一路上都咧着嘴吧。”白玄看着她冒傻气的样子,心里就像是被猫抓一样,恨不得将她一辈子都藏在夜宫之中。

    二人走进城里,殷曦和被人一撞,一回眸之间却见到风尹也在城内,似乎在等什么人。

    她的心一跳,脚下不由自主就慢了,白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风尹也正向他们看来。扫了一眼之后,又移开了目光。

    “她怎么会在这里?”殷曦和有点不解,白玄却拉着她的手走开了,“不用管她。”

    殷曦和心中疑惑未解,再回头去看时,发现风尹身边站着曾和自己搭过话的那个妖族男子。两个人说笑着,最后一起走开了。

    她压下心底的疑惑,还是决定专心寻找药方上所写的“成双株的思幽草”。

    再走了两步,殷曦和彻底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看天,再看看白玄,“我们来的真是妖界?”最后也不等他回答,自己激动地走向前去。

    她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的姬堂和姬云。

    可走了两步,她却停了下来。白玄从后面过来,问她,“怎么了?”

    “我看到了舅舅和一位……前辈,看起来他们也像是在找什么人。”殷曦和看到舅舅还安然无恙便安心了,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几日虽然奔波着为白玄寻药,可她心里想的是比寻药更多的事情。只是她一贯喜欢压抑自己,所以从来没有在面上露出什么。

    看到舅舅似乎在忙,殷曦和还是决定不打扰他。

    清城虽名城,实际上却比一个城要大上许多。因为思幽河穿城而过,所以清城被河水一分为二。

    东岸更为繁华,而西岸则要偏一些。西岸再往西北方向走三百多里,便是著名的清山。那里有许多的思幽草,一到初夏时节,便会开得满山都是,一眼望去,整座山都变成了紫色的绒毯。

    殷曦和站在清山脚下,手搭在眼上,往山上看去,“……这他丫的怎么找?”她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谁说这些药材好找了?

    白玄看着她为难的样子,“你会兽语么?”看她瞪大眼睛摇了摇头,便笑着对着山狼嚎一声。

    那声音一层一层传进深山之中,殷曦和看着满山乱窜的动物忍俊不禁,“你看你把这些小可怜们吓成什么样了。”

    白玄面露促狭之色,他斜睨着殷曦和,“你来一声,我保证他们会比现在还夸张。”

    “喂!我们玄鸟哪有那么吓人!”殷曦和瞪他一眼,却也是将两只手搭在嘴边,一声玄鸟的鸣叫瞬间响彻山林。

    这一下,别说是走兽了,树丛之中的鸟类都被惊得四处乱飞。有一些胆小的,直接从树上栽了下来。

    白玄得意地看着她,“我说的没错吧,你瞧瞧你,更吓人。”

    殷曦和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来,我们这么威风啊!”

    白玄:……

    这两声吼叫的效果是明显的,不一会就看到一只灰狼窜了过来,看见白玄点头作揖。

    殷曦和看得有趣,可玄鸟威名在外,这些妖界的羽族一听到她的声音,早就该藏的藏,该躲的躲了。

    白玄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话,那狼就又跑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它的嘴里便叼着几株思幽草跑回来,放在白玄面前,还冲着他摇尾巴。

    白玄捡起来,对那灰狼一笑,那灰狼竟然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窜回深山之中。

    殷曦和看着双株的思幽草,松了一口气,药凑齐了,便能为他炼药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何时魂归来
    一夜落雨之后,临安城的街道湿漉漉的,房檐之上还滴答着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涟漪。

    青衣道人带着李芙和偲纬走在巷子里。李芙一手撑伞,一手扶着偲纬,问道:“道长,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呀?”

    那道人举着葫芦喝了一口酒,笑着不语。李芙急了,“诶,你说话啊!”

    不料,一个没注意,竟然撞到别人身上。

    那是一位蓝衫公子,还未弱冠,看起来有些孱弱。

    李芙看着他,手中的伞掉在地上,她倒吸一口冷气,“你、你、你……少、少卿大人?”

    那蓝衫男子却明显听不懂她说得话,他的眼神十分纯净,憨憨一笑,“姐、姐!”

    后面有一群人追着过来,“少爷!少爷啊!快回去吧……”哄闹中,将蓝衫男子带走了。

    道士一看,叹口气摇了摇头,“缺了魂魄,也是可怜……”转头又对李芙说,“快走吧,我们要赶着时间去恩人。”

    李芙将伞捡起来,幸好这会云层较厚,没有太阳,否则她二人就会被阳光晒伤了。她往前走着,心里还疑惑的向后看。

    那道士走到护城河边,先在水中放了一只黄色的纸船。之后便从袖中掏出一只纸鹤来,那纸鹤被他吹了一口气竟像是活了一般,飞了两下便不见了。

    ……

    拿到思幽草,殷曦和明显松了一口气。她仔细地将这只双株思幽托在手心,凝出一团水汽来护住根部。看着白玄疑惑的眼神,笑着为他解释,“如果挖出来一个时辰内不入药,就没有效果了。从这里回去,起码得三个时辰,我用冰寒之气护住它就没问题了。”

    刚收好思幽草,眼前忽然凭空现出一只纸鹤来。殷曦和微微一笑,接过来一看,“咱们还得去一趟人界。”

    白玄点点头,他没意见,只要能和殷曦和多待一会,去哪里他都愿意。

    比起殷曦和来,他更不爱说话。通常他俩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殷曦和在说;有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可他们都不会觉得沉闷会是尴尬,反而很舒服。

    殷曦和看他点头,便招了云向人界而去。

    清城离人界不远,二人一路直奔临安城,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黄昏之时,阴沉了一天的临安终于看到了阳光,殷曦和撤去障眼法,向护城河走去,河边正站着三个人。

    那道士看见殷曦和,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最后却又笑着拱了拱手,“帝姬万安。”

    殷曦和嗯了一声,看到偲纬和李芙,“事情办的不错,药我放在老地方了,你自己去取就好。”道士一听,讪笑着,“那、那我就走了。”

    殷曦和没理他,对偲纬说,“是回风托我救你,如今鬼界你是回不去了,可要入轮回也不只有鬼界那一条路。或者,你也可以留着,只不过鬼不待在鬼界,终究不会长久。你自己选吧。”

    李芙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神仙姐姐!是你救我们的!”

    “你怎么在这里?”与她的激动相比,殷曦和冷静得有些冷淡了。李芙委屈地撅了撅嘴,偲纬已经开口了,“是她把我从纪樊音手里救下的。

    李芙走到殷曦和身边,扯着她的袖子,“姐姐,我跟着你吧。我不想回鬼界了……”

    可殷曦和却摇了摇头,她看着偲纬,“我不能带你们去神界。你知道如何回摩安岛,我便不送你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替我向回风问好。”

    白玄跟在殷曦和身后,看着她的样子若有所思。殷曦和看到他紧皱着的眉头,“怎么了?”

    “你对别人都是这么……疏远?”白玄看着她笑盈盈的样子,只觉得和刚刚那个飘渺清冷的她判若两人。

    殷曦和很自然的将手搭在他的手中,“我素来如此,别人都说我太冷。其实,我只是懒。懒得说话,懒得搭理。”

    两个人慢慢走在护城河边,人间正是初春时节。河两岸的杨柳都才刚刚冒芽,春风拂面,浑身上下都觉得暖暖的。

    白玄听着有意思,又问:“那你那时怎么会……”说着说着,他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半天不语。

    殷曦和听着他的半句话,已经猜到他已经明白什么了。叹了一口气,便说:“你没想错,是我早就知道你醒来了。所以才会在药圃中等你……”松开他的手,自己走到河边,“白玄,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怪胎……”

    “曦和,不管你是什么,在我心里,你都只是曦和而已。”白玄走到她身后,看着河面之上飘来的祈福灯,“所以说,你是知道我会来,所以才会等在那里?”

    殷曦和听他这样说,心里小小的忐忑消失了,“我只知道你要来,但不知道是哪天。不过碰巧那天我在树上睡觉,结果就听到回音阵响了。”

    忽然,不远处的岸边传来一阵吵闹声。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头发披散,衣衫褴褛的男子扔着石头,还不停地笑,“傻子!你们快看傻子!”

    那男子低着头,用手抱着头,无处躲藏,猛然抬起头惊慌失措的向殷曦和这边瞥了一眼,又低下头跑向了河边。

    可这一眼,却让殷曦和变了颜色。

    少卿!竟然会是少卿……

    她快走几步,一把拉住那个即将要跳到河里的男子,“少卿?”

    白玄见状,眼睛微微眯起,却没说话,只站在原地看她。

    殷曦和赶走了那些起哄的孩子,将那人拉到白玄身边,“你看,这是谁?”

    可那男人却挣脱了殷曦和的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殷曦和有些错愕,白玄幽幽地说,“他的魂魄不全,心智不齐。”

    殷曦和蹲下身,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温和地说,“少卿,你还记得我么?”

    少卿停下了哭泣,看着殷曦和的眼神中闪着些什么,似乎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可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殷曦和不放弃,一直看着他,少卿的眼中忽然流下一滴泪。

    殷曦和看他这样,心中微微酸涩。她将手放在少卿的肩上,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担忧我曾经犯下杀戒么?这便是下场,魂魄分离,要经受无数轮回,才能重聚,最后回归神位。”

    白玄听得心中一紧,“要多少世?”

    “我也不知道,若一世能还完,便只需要一世。可大多我知道的,少则几千年,重则上万年。”殷曦和苦笑了一声,看着远处一群家丁指着他们冲过来,她褪下右手之上的银环,套在少卿手上,可再仔细一看,他的手腕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来,拉着白玄,“我们回去吧。”

    ……

    天宫之中,一众帝君皆在,各个神情严肃,却都不说话。

    风祎看了一眼柳翼,后者点点头,他的心稍稍放下,清了清嗓,开口道:“盘龙柱的事,诸位都知道了。召见诸位也是想着,一起商议个章程出来。”

    风尹不在,风陵只派了月溶前来,她端坐在后排的椅子上,看着殷申若有所思。

    穆烨站起身来,对着天帝恭敬地说,“我等谨遵陛下之意。”他身穿紫金色帝君朝服,本来就黝黑的肤色被衬得更黑。

    坐在他一旁的商洲帝君冷笑了一声,“前几日妖界入侵,也没见你们跑得有多快。倒是人家青丘和洛洲出了不少力,说起来,洛洲这么些年可谓是忠心耿耿。你倒拿着陈年往事将人家的帝姬戳成重伤,也没给人家一个交代。”

    一旁的安平山也不说话,只是冷笑两声。

    渲洲倒是没有帝君,不是不来,而是一来就要十几个。那一方大陆上,大大小小分布着十几个国家。但在外人看来,那都是一家人一个祖先生的,也不知道他们折腾那么多国家干嘛。不过这些国家倒也有共识,最后却也统一成一个联盟,这一次来的就是联盟的首领。渲洲一向与世无争,这位联盟首领更是个恬淡到不能再恬淡的性子,眼看着要吵起来,连忙打圆场,“我说诸位,咱们今日是讨论盘龙柱之事。其他的,先放一放吧。”

    夏安这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可她那一头闪耀的银发却引了不少注意。她端起手边的茶,“说的是,不过我们也想知道,陛下当日为何与妖族开战?”

    这些神族,说起来一个个都喜欢修生养性。有些天性使然,有一些不是也要装着是,个个都争先恐后标榜自己多么清高。是以,风祎一意孤行向妖界开战,很让他们不满,碍于天帝的面子,一直忍着。如今看夏安就这样直接说了出来,便都忍不住一个个看向风祎,希望他能给一个说法。

    像西岭这样没派兵的还好,那些跟着一起打的,这会都有些按捺不住脸上的怒意。打妖界,好处没讨到半分,人倒是丢到六界去了。

    风祎有些为难,看向柳翼,后者站出来,拱了拱手,“诸位帝君,且听在下一言。”

    那边梅洲的帝君看着他,“咦”了一声,看着众人问道:“何时祭司也能参政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一句话,将柳翼堵得哑口无言。

    天帝看着众人,心里轻叹一声,“柳翼,你先下去吧。”

    柳翼行礼告退,穆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之后又移到殷申那里,“既然如此,我先给殷帝君赔个不是!愿两国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夏安却没打算放过他,“你这话说的轻松,你还伤了我们锦洲的安帝君,这笔账要怎么算?”

    安平山没料到夏安会提起他,看向她的目光若有所思。

    天帝风祎看着这些歪楼歪到天边去的帝君们,有些头疼,“诸位,我说咱们还是讨论正题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炼药
    清冷的冬夜,漆黑的夜空连月亮都没有,只有遥远的北极星在闪耀着。殷少晨面前摆着一盘黄沙,她先用手在沙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静坐着等沙盘之上的变化。

    只见那细细的沙子竟然自己开始移动游走,沙盘之中的字被打乱,一炷香之后,一切都定了。殷少晨看着沙盘上显示的两个字,神色凝重。最后她跪在沙盘之前,双手放在额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沙盘瞬间归于平静,沙子整整齐齐的平铺在盘中。

    她缓了一会,有些艰难地站起来,刚刚险些就献出了自己的灵魂,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干几回吧。正想着,门却自己开了,居然是殷曦和。

    殷少晨连忙挡住殷曦和看向沙盘的视线,“曦和你回来了?还顺利么?”

    殷曦和一步一步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一笑。殷少晨有些紧张地看她,“曦和,怎么了?”

    殷曦和猛然伸手将殷少晨拉开,动作太大,碰到了案几,上面放着的朱红色沙盘直接倒扣在地上,殷曦和紧紧捏着殷少晨的手腕,“你居然、你居然用沙弈?”她气得甩开殷少晨的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被她猛地一甩,殷少晨一个没站稳便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就只这一回而已。”

    殷曦和蹲下身来,“若不是我刚刚发现玄清殿之上有红云,也不会发现你居然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只一回,就这一回便能要了你的命!”

    她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少晨,有什么事你不能同我商量,非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殷少晨其实也被吓到,这会被殷曦和一闹,才定了心神,她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曦和我以后不会了,你别、你别说出去。”

    沙弈,是神族禁术。如有事不决或不明时,可在朱红色的漆盘之中盛满沙子,再用法术召请一位知道此事的人写下答案。

    但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召请到什么。有时候是神,有时候是鬼,也有魔,总之千奇百怪。同样的,召请人所付出的的代价也是不同的。

    法力低微一些的神族曾经召请到过邪魔,当场就被吞了元神,灵魂被献祭,死状凄惨。

    后来,天帝便下令禁了此术。沙弈也渐渐失传,只有在一些孤本之中能找到。

    殷曦和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吧?你召请到了谁?”

    “我也不知道……只知是神族前辈,他力量太霸道,我险些扛不住。不过,还好前辈心善,没要我的魂魄祭祀。”殷少晨此时说起来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本来也只是想试试,没料到一召请便请来一尊大神。要不是自己反应快,行了神族大礼,恐怕不能善了……

    她反握住殷曦和的手,“我没事了,你找到药了么?”

    ……

    站在炼药炉前,殷少晨一脸犹疑地看着药方,“你从哪里淘来这么稀奇古怪的方子,什么祭司之气,什么人界之浊气,这药方到底要做什么?”

    白玄坐在一旁,看着正在捣鼓药材的殷曦和,捡起一根长得奇怪的药草,问道:“这是什么?”

    殷曦和把手里的东西一扔,“你们两个,不能帮忙,还瞎捣乱,一边去……”说完,她又继续低头捣药。

    看着坐在一边十分闲适的白玄,殷少晨心中疑惑,就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魔君的?他能镇住那群魔吗……

    察觉到殷少晨的目光,白玄转头对她微微一笑。眼神中没有平日里对殷曦和那般和煦的温暖,只有锐利的寒意。

    殷少晨冲他一笑,收回打量的目光,低下头继续钻研药方。

    认真看了之后,她总算是明白其中的微妙之处了,这上面的草药对西岭来说,并不难寻。只是每一样看似普通的东西,都是独有的。

    比如彼岸花便是鬼界独有的,思幽是妖界独有。那么这五味草药便是代表了五界。虽然通常人们会说六界,但即使是神族,也没有踏足过虚无界。

    除了五界的草药之外,便是一些奇怪的要求了,比如炼药之时必要有祭司在场以保祭司之气能使炉火稳定不变。

    在炼足四十九个时辰之后,便要加入人界浊气,鬼界鬼气,妖气以及魔气来使药成形。

    最后,需要将药供在神界祭司的祭台之上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供病人服用。

    这药奇就奇在,竟然需要鬼气这些通常神族十分摒弃的东西,可细细一琢磨,似乎又有些道理。殷少晨不通医药,只能看出点门道来,想必殷曦和是看懂了才会按图索骥来炼药。

    殷曦和捏好药丸,开始炼药。炼药房有几间屋子,只有最里面这一间有西岭最好的炼药炉,其所需要的也不是普通火,而是由神力引出来的火,并且要人一直在旁维持火力。

    为了避免出差错,殷曦和婉拒了白玄,自己撸着袖子开始炼药。殷少晨站在一旁,有些不明白。

    殷曦和手中凝聚神力,将药炉点燃之后,那火一下子冲天而起,吓得她倒退一步。殷少晨往前走了走,火势瞬间变小,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竟然这般神奇。白玄也看着奇怪,却也不敢再打扰殷曦和,只坐在她身后看她。

    四十九个时辰源源不断输出神力,殷曦和几乎虚脱。但看到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药丸,又觉得欣慰。白玄将掌心放在她的背上,为她注入真气,却被殷曦和打断,“我休息一下便好,你别浪费自己的体力了。”

    她将药交给殷少晨,“接下来就看你了。”

    殷少晨接过装在锦盒之中的药,闻言一笑,“又不需要我做什么,只是这药好像没有名字?”

    殷曦和思索一阵,“此药为了白玄而炼,就叫玄英丸吧。你说呢?”她挑眉看向白玄,后者对她笑得春暖花开,点了点头。

    ……

    人界临安丞相府这几日出了一件怪事。

    丞相家本来有一个傻孙子,名唤张松林,长到二十岁了,却还什么都不懂。可几年前他外出时似乎撞见了什么,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一个痴儿竟然整天念叨着一个名字。

    可丞相打听下来,整个临安都没有叫这名字的人。

    后来,这几日正逢七夕游船时,丞相府也置了画舫在湖上游玩。不料那傻公子竟然掉进了湖里,家丁小斯捞了许久都没捞上来,最后连京兆府的官差们都出动了,人还是没找到。

    当众人都以为这傻公子死在湖里的时候,有人在岸边发现了他。只见他躺在岸边,除了裤脚染了些泥土之外,整个人都安然无恙,身上甚至连水迹都没有。

    人们都说这是湖里的湖神救了小少爷。可更奇的是在后面,傻少爷醒来之后竟然不傻了,这下可把丞相高兴坏了,连着摆了三天流水席庆贺。

    夜深了,张松林入睡之后似乎是在做梦。

    他口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曦和……曦和……”

    外间守夜的丫鬟听着心中一颤,少爷怎么又喊起了那人的名字?想了想少爷这些日子的奇遇,她心想是不是哪位神仙的名字啊。丫鬟想着,也靠在榻上睡着了。

    寂静的夜里,忽见火光冲天。沉寂的深宅大院被吵醒,“走水了……走水了!”

    丫鬟被惊醒,看着外间火光冲天,她跑到里屋,使劲摇着床上的张松林,“少爷,少爷,快醒醒!”

    那火烧得极为诡异,从一间厢房起火,不到一刻便将所有的屋子都烧着了。张松林的屋子在另一间院子里,可不一会儿就已经烧到了他这里。

    丫鬟拉着他往外跑,却见火舌已经吞灭了整间屋子……

    大火烧了一夜,与丞相府相邻的几座宅子也受到了波及,丞相府被烧为灰烬。一家三百口人,尽数烧死。

    唯有丞相的小孙子活了下来。

    清晨雨落下来,熄灭了最后一点火焰。张松林坐在灰烬之中,看着亲人的尸体,嘿嘿傻笑。

    “真可怜啊,本来好了,这下又傻了,家里人死绝了都不知道……”有人看着他痴傻的样子指指点点。

    另一个路过的小商贩看着直摇头,“也不知道这家人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遭这么大罪!哎……”

    “造孽”一词飘进张松林的耳中,他猛然站起来,咿咿呀呀地冲着围着他的人喊,他拼命砸着自己的头,可别人看他如此,只知道叹息,“哎,这下更傻了!”

    张松林“啊啊啊”的喊着,使劲将自己的头在地上磕着。很快,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他看着地上烧焦的尸体,眼泪直流,“花、花若……”

    若有熟悉丞相府的人知道,花若是小少爷贴身丫鬟的名字……

    可还没等人将张松林拉起来,他就跑了出去。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有人说,张松林被人收养了;也有人说,张松林流落街头,每日里只能吃地上的烂菜叶子、喝地沟里的水为生。

    但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曾经煊赫一时的丞相张家,就此消失湮灭在大齐的历史之中。

    后来,有个道人路过曾经的丞相府,看了这个地方之后直叹气,“哎,一人的债,全家来还,孽啊!”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流传开来,丞相府便成了临安城有名的凶地,连附近的邻居们都搬走了。

    六十年后,临安之中已经换了三位君主。

    有一日,一个头发花白,牙齿全都掉完的老乞丐,死在了京兆府的门口。有老人看到之后说,这个老乞丐就是当年大火灭门案中老丞相的孙子。

    而现在京兆府就是当年老丞相的家。

    这些都是后话……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棋路
    看着底下吵吵嚷嚷的一群人,风祎头疼不已。最后,看他们实在闹得不成样子,只得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开口道:“诸位,可否听朕一言。”

    帝君们安静下来,将目光凝聚在风祎身上。风祎有些不自在,目光落在自己桌上的一方貔貅镇纸,“诸位皆知,盘龙柱乃神族立族之本。如今盘龙柱有异,吾等还是一致将此事解决再论其他可好?”

    本来,风祎觉得自己年轻,说话的时候谦虚一些能赢得一些好感。可殊不知他此举纯属画蛇添足,年长一些的觉得天帝说话也忒软了些,实在是没有天帝的气势;年轻些的不屑一顾,更看不上他了。

    有的人低着头,有些人看着手中的茶杯,有的研究起座椅之上的雕花,总之都忽视了风祎说的话,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穆烨有心解围,“陛下说的极是,不知四海之事可有眉目了?”

    殷申半眯着眼假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言不语。听到穆烨的话,心里更加警惕。姬堂失踪之事,其他人还不知道,听穆烨的意思,似乎是知道什么内幕。

    风祎将手搭在下颌上,笑着看穆烨,“此事几位神君以及诸国派来的使者正在调查,尚未有定论。”穆烨笑着摇了摇头,斜眼看了一眼殷申,恭敬地低下头,“据臣所知,神君姬云以及西岭丞相姬堂已经消失了几天,并不与众人一起调查。”

    “哦?还有这事?”风尹瞪大了眼睛,他竟然都不知道,身为天帝他竟然需要臣子来告诉他!心中微微愤怒,看向殷申,“不知殷帝君对此事有何见解?”

    殷申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对着风祎拱手,“此事,臣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穆帝君从何得来的消息?”说完他将手拢在袖中,笑眯眯地看着穆烨,嘴角似乎透着些嘲讽和不屑。

    穆烨气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不是因为当年西岭乾元阵的缘故才搅得四海不安么?”

    “等等等等!”一个老帝君伸出手,“老朽年纪大了,有些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乾元阵不是在回川么,跟四海怎么扯上关系的?”这位帝君是在座之中年龄最大的,他是鄞洲夔国的帝君,祖上本无姓,最后以地为姓,所以名为夔庄。

    不同诸位许多神族整齐干净的样子,夔庄似乎更喜欢自己的原形,所以整张脸都被包在金黄花白的狮毛之中,活脱一个髯虬大汉。他双目炯炯有神,瞪着穆烨,似乎想一口吃了他。

    穆烨看向风祎,“是不是确实还有待考证,但这两人确实失踪了,若陛下不信,派人去一问便知。”

    天帝犹豫不决,最后叹了一口气,“此事容后再议,现在还是说盘龙柱的事。”

    夔庄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着在座的诸位帝君,只觉神界如今各怀心思,照这样下去,迟早分崩离析。他长叹一声,“老夫倚老卖老一句,天帝你若有决断,便直接下令就好。这样讨论,能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呢?”

    风祎忍下想咆哮的冲动,老子要是有决断早就说了好吗!还要你们作甚!

    ……

    外面是寒风萧瑟,凝晖堂之中却是一片暖意融融。

    “诶诶,别下这里啊!”殷曦和总算是遇到比她落子还快的人了,更气人的是,不仅速度奇快,还能见缝插针破了她布下的局。眼瞧着这一盘又要输,她不禁用上了耍赖**,看着白玄就要落子,便握住他的手不让放。

    白玄不禁失笑,在她鼻子上刮了下,“你这是要赖棋不成?落子无悔啊……”

    殷曦和悻悻地松开他,“算了,你下吧。”她撅了撅嘴,又咬牙切齿地说,“你放那里我也能堵住你。”看她这般孩子气,白玄乐不可支,笑得肩膀直抖,“那你就放马过来好了。”

    可到后来,白玄却笑不出来了,殷曦和似乎卯足了劲要扳回一局来,落子不见变慢,可攻势越来越犀利,到了后来,完全不顾防守。

    白玄捏着白子,神色凝重,“曦和,你做事都喜欢这般孤注一掷么?”

    殷曦和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不置可否。白玄将棋子一扔,“我输了。”他越下越心惊,他本以为殷曦和只是年轻气盛,可越到后来他越发现,她性格之中执拗的一面。认定了一个目标,便再不回头。

    “怎么了?”殷曦和还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可没想到白玄放弃了。

    白玄看着她没说话,心里想的是,这样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养成的,得想办法给她纠正过来才好。神界的事,他一个魔比神族看得更清楚。殷曦和若是不将自己身上的棱角隐藏起来,迟早会受伤。自己病好了,是要回魔界的,不能长久待在她身边,只有她自己才能保护自己。可他却有些头疼,殷曦和这样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过来的,说的多了,还招她烦。

    看他半天不说话,殷曦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少年,你还好吗?”

    白玄失笑,“我大了你多少岁,还少年……你也是忒淘气了些。”

    殷曦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才多大啊,就这般老气横秋的。我说,你见过孔雀开屏吗?”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去看他,眼神亮晶晶的。

    白玄一愣,想了想摇了摇头,“六界之中就你们洛洲有孔雀,我上哪里去看。”

    “走走走,带你去看!”她拉起白玄的手,就奔了出去。远处站在观星台之上的殷少晨看见这一幕,冰冷的脸上勾起一丝笑,曦和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活泼过了,她本来就是这性子,自己拘着自己才变得那么严肃。

    孔雀一族在洛洲的封地很大,这他们性格高傲,除了玄鸟,谁也看不上,也从来不与他族通婚,只在自己的一方封地之中安静度日。

    出了帝都,气温竟然有些回暖的趋势,越往南飞,天越温暖。殷曦和站在云端,指着远处对白玄说:“那里便是孔雀一族的封地,名叫青韦。青韦旁边是逐地,鹤族就在那里。”身为帝姬,她熟悉洛洲的每一寸土地,也热爱着这里的每一树木花草。

    刚到青韦的地界,就看到几只还未化形的小孔雀在溪边玩耍。他们显然是不知道殷曦和与白玄的身份,只看着陌生人新奇的很,围着他们吵吵闹闹。

    殷曦和蹲下身,抚摸着一只身形略小的孔雀,手中掏出一块糖来,“你叫什么名字啊?”那只小孔雀睁着圆圆的眼睛,黑色的眸子里透着纯净无邪,他似乎没有听懂殷曦和的话,歪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

    “……是我说的听不懂吗?那我换一种好了”,她笑着说了几句鸟语,那些小孔雀一听是玄鸟,立刻没了声音,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殷曦和索性坐在地上,从袖中掏出一只绣的十分精美的袋子,一打开香气四溢,里面都是糖。她将糖倒在自己手心,笑着招手,“你们别怕我,今天我带客人来看看咱们西岭最漂亮的鸟儿。”说着她指了指后面的白玄,“那家伙也很好看,你们可不能给我丢人呀。”

    看她如此和气,小孔雀们顿时不怕了,一个个围着他们追逐打闹,有一个还跳在殷曦和的裙子上,大胆地将头伸在殷曦和的手中。

    白玄坐在她身边,“你对人对事,似乎很不一样。”说着,从殷曦和手里捏起一块糖放在自己口中,殷曦和身旁的那只孔雀立刻坐起,瞪大了眼睛看着白玄。

    殷曦和也转头看他,“你怎么抢小朋友的糖?”

    被她瞪着的人没有一点自觉,又拿起一块放在口中,笑得十分得意,“你做的好吃,忍不住了嘛。”

    那边,一只年长一些的孔雀,看起来像是这一群的头儿,对殷曦和蹲身一礼,身姿翩翩,十分优雅。他虽然还未化形,但已经能说话,声音虽然略显稚嫩,却也透着清爽,“参云见过帝姬。”

    殷曦和看他如此郑重,便也坐好,抬手说:“不必如此多礼,我不告而来已是失礼。但愿没打扰你们。”

    参云立起来,展开自己的尾羽,光滑而闪亮的孔雀屏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墨绿色的羽毛如绸缎一般溢彩流光,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有了独特的气韵。

    一旁的小孔雀看得两眼放光,满脸的羡慕。殷曦和对白玄说,“看到了没,羡慕吗?”白玄一脸莫名其妙,“我一个狼,我羡慕鸟作甚。”

    殷曦和一脸不赞同,“你也忒没追求了,狼就不能美了吗?美,应该是所有人毕生的追求!上次见你,你那一头乱糟糟的毛真是丢你们雪狼的脸。”

    白玄听得满脸黑线,不过看着殷曦和这一身宝蓝色华丽不输孔雀尾羽的衣服,忽然有些理解她对美的变态追求。只好叹一口气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那你说我该怎么变美?”

    殷曦和想了想白玄拿着香露沐浴,敷粉贴花的样子,不禁一阵恶寒,她轻咳一声,笑得不怀好意,“还是保持你现在这样就好,干净大方,十分适合你。”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谈心
    殷曦和一手提着锦袋,一手给小孔雀们喂着,里面的糖似乎取之不尽。看着围着她转的小孔雀们,她笑个不停,最后还和他们一起转起圈来。

    金黄的阳光斜斜照下来,给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光。白玄看着心里一酸,她是真的很爱这些羽族同类们,眉梢眼角都是真切的爱意。他曾想过带殷曦和回魔界,可这对她来说太残忍,她肯冒着被神族除籍的危险与自己在一起便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自己再自私,也不能让她背弃族人,虽然殷曦和也不会这样做。只是……他的病好了之后,此生恐怕再难与她相见。

    他们都知道这个事实,可都绝口不提。殷曦和这些日子几乎寸步不离地带着他,想带他走遍洛洲每一存土地,想带他感受她成长之中每一件小事……

    殷曦和跳着转过头看到白玄的样子,笑着将袋子递给他,“虽然不是我做的糖,但是看在你爱吃的份上,给你好了。”

    这是拿他当小孩子哄了,白玄却大方接过来,真的拿着吃起来,边吃边问,“这不是你做的糖么?”

    殷曦和摇了摇头,“我哪有这手艺……”白玄吃的有些口齿不清,“那、那是谁做的?这么好吃,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

    “是我哥哥”,说起殷朔清,她的眼睛一亮,结果却看到白玄被噎到的样子,她帮他拍着背,一边还责怪道:“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慢点吃啊。”

    白玄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糖,“你哥哥?”

    “我知道这跟他的形象严重不符,但确实是他做的啊,我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就是他做了糖拿给我吃。后来长大了,他也总是做这样一袋给我。”殷曦和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殷朔清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一身吃喝玩乐的功夫却不差。

    只要他尝过的东西,就能做出来,味道甚至会更好。可殷曦和就不行,当年殷申寿辰,她想亲手做一碗面给他,结果差点把膳房给炸了。在那之后,整个西岭皇宫的人就让她远离庖厨。

    白玄听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你还给我煮粥……有点为难你。”

    “哎,那个时候小,现在这么大了,也没多难。不过,我做饭好吃么?”她充满希冀的看着他,白玄抬头看了看天,“今天阳光不错,呵呵……”

    ……

    殷申回来的时候,已是漫天星光。他一进来,就带来了一身的寒气,瞬间冻醒了昏昏欲睡的殷曦和。

    他看着两个孩子都在等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殷朔清捧上一盏茶给他,“父亲,盘龙柱一事商讨的如何?”

    殷申满脸疲惫,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方才缓过来,“天帝认为,是魔族在捣鬼。”

    听到他这么说,殷曦和心里微微一跳,有点不敢看殷申,低头不语。殷申却也没注意到她,自己说着,“可我觉得,盘龙柱在东海,周围是泱泱无尽的灵气与神力,普通魔族怎么可能靠近那里?”他摸着自己的胡须,“总之此事不简单。朔清,你与曦和这几年就待在洛洲,哪里都不要去,听到吗?”他虽然不管事,却也不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掺和进去。

    殷朔清眉一挑,想反驳几句,可看到殷申的脸色,又沉默下来。一旁的殷曦和嗯了一声,再没有声音。

    她走回凝晖堂,想了想,手一挥,只见整个橘林和凝晖堂前都起了一层迷雾,她将手放在胸前结印,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再睁开眼时,就看到白玄靠在门前微笑着看她,“怎么了?”

    “把你藏起来,这样谁也看不到你了”。她同他走进屋,“盘龙柱的事,已经搅得神界阖族不安。”说着还暗中观察着白玄的神情。

    白玄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盯着她的眼睛,“你认为是我做的?”

    她摇了摇头,“我信你,盘龙柱之事不是你们魔族做的。”她语气笃定,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和失落。殷申说的对,盘龙柱的事情,普通魔族怎么可能接近,只怕刚到东海就会被其中的神力击得灰飞烟灭。天帝说是魔族,就是在指白玄。

    殷曦和虽然不知盘龙柱为何出事,可见与之前殷少晨感受到和自己听到的神界震动有关,后来她更确定白玄与此事无关。那么,能让盘龙柱裂缝的,只有神族了。她对风祎已经完全不信任了,此时更是愤怒。

    白玄一怔,“你是担心我背黑锅?”

    刚说完,殷曦和就握住他的手,指尖的凉意让白玄心中一颤,“曦和,你到底在怕什么?”

    殷曦和勉强一笑,“白玄,等药制成,你便回魔界吧。”一想到风祎有可能对白玄不利,她就紧张,身为神族她不能阻止天帝的所作所为,更不能在这种时候将风祎当年的事情曝光出来,否则神界必将大乱。可心里憋着事,明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无辜的,自己却不能还他清白,让她内心煎熬不已。面对他的温柔与深情,更是愧疚不安。

    她更清楚若将真相告知殷申,他必然会忍不住冲到天帝面前讨个公道,届时天帝人心尽失,某些人必然要忍不住跳出来争夺天帝之位了。殷曦和岂能不知有风祎这样的君主绝非幸事,可她也不能保证下一任天帝会比风祎做得好。

    如今,天族对各族的掌控减弱,若这样式微下去,保留着表面的尊荣,维持神界一个微妙的稳定就好。这样,对西岭、对神界大多国家来说,都有利。若换上一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天帝,相信不只是她,恐怕各族的帝君们就要如芒在背了。

    她看着白玄的目光愈发歉疚,如果她是别人,大可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在神的眼中,魔族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可殷曦和却难以说服自己,在她眼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神犯了错,就要自己承担,而不是将错误推到别人身上。

    白玄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他轻轻一笑,“你就是喜欢把所有的事情放在自己心里,曦和,你不累么?”他拉着她坐下,“你若不想说,我便不为难你。可是曦和,这世上所有事情并非黑白分明的。”

    “不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分清黑白。可是,我只是希望,能坚守自己内心的正义。”她声音凄惶,只觉得自己内心黑透了,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什么时候,她竟然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看着另一个人被污蔑,背着本不属于他的黑锅。

    她下定决心,不管风祎要做什么,她都要想尽办法阻挠他。也要在抢在众人之前,搞清楚盘龙柱的事情,如此才有砝码与风祎谈判。

    殷曦和的手被他温暖的掌心护着,“你看,我也没说不让你坚守内心的正义。只是你这样,容易受伤。每一个人的想法不同,你不能用一个标志去要求所有人。”这不就是自虐吗,因为别人的错来虐自己。白玄看着她,心中微微疼惜,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却生在这样一个浊世之中。

    “不!不能因为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就不去管。是的,每个人心中的标准不一样,可是最起码的底线却是一样的。如果有一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周围没有一个人来帮你,孤立无援……”她已经说不下去了,看着白玄捏紧了他的手,“白玄,你记住。殷曦和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也不会因为别人不做就随波逐流,神魔虽有别,可要战便堂堂正正来战,阴谋诡计,哼,我不屑!”她说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当年绝杀阵被泄露,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献祭元神。

    她看着白玄,满目荒凉,“你以为,你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明白乾元阵的玄机,是因为同盟泄露了……你是不是曾经在哪里看到过绝杀阵的图纸?”

    白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嘴唇翕动,却半天没有声音,竟然是这样么。当时,因西岭的绝杀阵太过霸道,他才绞尽脑汁想要破解。

    大战在即,他坐在帐中整晚没合眼,将自己与西岭对战时的细节都画下来,希望能参透绝杀阵的玄机,可后来天刚破晓时实在太累,便歇了会。

    可当他一觉醒来时,便发现似乎自己画的图似乎有改变,可当时太过忙乱,便没有注意,还以为自己休息之后便理清了思路。如今想来,恐怕有人在他的图纸上做了手脚,自己才能看破绝杀阵。

    殷曦和捂着脸,“绝杀阵与乾元阵,都是先祖们在每一战之中累积下来的血泪经验。白玄,你是天才,可想破那两个阵法却并非易事。我当初还以为、还以为是你真的很厉害,没想到、没想到……我的母亲是我们自己人害死的……我恨你不假,可我更恨他们!”

    说到后来,她已经泣不成声,还是说了出来,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悲痛都宣泄出来。白玄揽住她,为她擦去眼泪,“你没恨错,若不是我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你也不会失去母亲……曦和,都是我不好。”

    她推开他,“你已经还够了!白玄!你赔了我一条命!”她站起来对他吼道,“比起让你死,让他们死,我更想让我娘回来!”她看着他,眼中都是泪,“可是,她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药引【免费章节】
    说完才发觉不妥,她停下来看着白玄,眼中沉沉的哀伤刺痛了他。两个人都不说话,许久,才听到殷曦和轻声说:“抱歉,我……”

    “该抱歉的人是我。”白玄眼前一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对殷曦和笑了笑就晕了过去。

    殷曦和被他吓得手脚瞬间冰凉,那一瞬间脑袋里一片空白。她站着没动,轻轻喊了一句,“白玄?”

    地上的人毫无生机,殷曦和的手不住颤抖,她蹲下身,摸到他的脉心才安定下来。然后就抱着他的手不撒开,呆坐在一旁看他……

    白玄悠悠转醒,看到的就是殷曦和握住他的手,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一脸憔悴地看他。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伸出手搭在殷曦和手上,“让你担心了。”

    她深吸一口气,连忙站起来,“我去给你端药来。”白玄这才注意到一旁有一个小炉,上面温着药罐。

    殷曦和端来药,准备喂他。白玄却接过去,“我自己来吧。”

    她也没勉强,放开手看他喝药,“你睡了三天,我好怕你就这样一睡不醒。神界对你来说,实在不是个养伤的好地方。这药对你来说只能勉强维持,你一睡着便显出了原形……”

    白玄的身子一僵,再看她嘴角虽然带笑,眼睛里却有些潮意,便开口说:“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殷曦和手腕上带着一串血红色的珠子,在她抬手的时候,从宽大的衣袖之中显出来。白玄看着奇怪,“你似乎以前不喜欢戴这些?”

    殷曦和愣了一下,她将衣袖拉下来遮住手腕,“你才见过我几次,只不过之前没戴过罢了。”白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却没有再说话,闷头将药喝完。

    缓了片刻,他只觉得自己体内似乎有一股暖意,似乎有什么在修复着他的身体。手脚渐渐恢复了力气,甚至能感受到曾经流失的魔力在渐渐回归。

    殷曦和将三指搭在他的脉上,眼中有了笑意,“好多了。”看着想起身的白玄,又将他按回去。可却被他抓住手,取下腕上的珠串,一个丑陋的疤痕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眸色渐渐加深,“怎么回事?”

    殷曦和迅速抽回手,毫不在意地说:“不小心割了自己……”却被他打断,“曦和,你还要骗我吗?你是为了药引才割了自己取血对吗?”

    她看着他沉默不语,白玄盯着她,叹了口气,“曦和啊……”只觉口中的药似乎有无尽的苦味,连带着喉咙还有肺、还有心都是苦的。

    殷曦和转身取过一个橘子,低头剥好,送到他嘴边,“你还真是有福,从来都是别人伺候本姑娘的,如今却是我亲手喂你。”

    白玄闻言一笑,“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有福气。”想了想,他又严肃地说:“以后不要拿自己的血当药引了。”

    她将剩下的几瓣橘子都塞到他嘴里,哼了一声,娇嗔道:“美得你!要不是看你可怜,本姑娘才不会拿血救你!玄鸟的血多宝贵啊……”说了一半,又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抱歉,我不是说你可怜……”

    白玄却翻起身,将一指搭在她的唇上,“傻姑娘,你我之间何须这样生疏。”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神魂归,风来引
    盘龙柱之上的裂隙越来越深,风祎再也坐不住了,提着礼物就直奔风陵而去。人界扑面而来的浊气让他有些头晕,好不容易到了风陵,看着结界入口两只上古神兽,一时之间有些怔忪。

    风尹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一众长老在门口迎接。

    风祎此次有求于人,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走到风尹身边亲手扶起她,“你我本是近亲,何必行此大礼。”他反常的行为让风尹十分诧异,却也没说多言,将他迎了进去。

    她亲手捧上茶,可此时的风祎却无心品尝,开门见山道:“盘龙柱之事,你怎么看?”

    “如今您是神族统领,该如何做,全凭陛下吩咐,臣等定当尽心竭力!”风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她的心思。

    风祎听得心头火起,一个个都是这般推诿,难道你们都是废物不成!可他还是耐心说道:“盘龙柱乃我神族之本,朕虽为天帝,可为何会出裂隙,且如何修复,却是一概不知……”正说着,就看到风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话音一顿,接着说道:“你为女娲传人,想来定有法子。风尹,曾经是朕年少气盛,现在向你赔个不是。可如今,事态严重,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陛下言重了”,风尹端着茶碗,轻轻刮着漂浮的茶叶,“盘龙柱之事,先祖确有遗命,只是风尹愚钝,始终无法参透其中奥妙。”她叹口气,静静地看着风祎。

    “哦?是何遗命?”天帝闻言大喜,看向风尹的眼中也有了丝温度,迫不及待地问她。

    风尹将茶碗放在桌上,从袖中抽出一张丝帛,巴掌大小,上面只有六个字,“神魂归,风来引”。

    “这是什么意思?”风祎一看心又沉下去,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换谁都看不懂啊。他拿着丝帛,眉头紧紧蹙起,“还有别的提示吗?”

    风尹摇了摇头,“虽然不明白此句的意思,可若想修复盘龙柱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当年,神族集神器之力,将盘龙柱定于东海之中。所以臣猜想,想要修复,恐怕还是要从神器入手。还有,若四海龙族的定魂珠无恙,那盘龙柱应该没有大碍。”

    “所以,只要再次集齐神器之力,就可以修复裂缝了?”风祎站起身来,没有比这个更能令他振奋的消息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可他的直觉一直告诉他,盘龙柱与神魔之间的那条路有关,所以他才会如此焦急不安。

    风尹不知该如何回答,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如何对风祎保证?大神留下的笔记、手札有很多,可关于这些事,几乎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女娲传人……所以她才那般处心积虑,想要集齐神器。

    隐藏起自己的心思,她对风祎微微一笑,“陛下知晓神器之力,还有何疑虑呢?”

    风祎握紧了拳头,略显尴尬。正因为他清楚神器之力,所以才借机攻打妖界,想拿到思幽琴。只是没想到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妖界竟是那般难啃,害得他在诸国丢尽了颜面。现在,既然有了风尹之言,他立即起身返回天宫。

    粤洲得到消息的时候,穆烨正在作画,手一歪,那支梅花顿时就歪了出去。他也不急,就着画歪的树枝,点上了色,鲜红的朱砂在宣纸上晕开,似一滴血显耀而刺目。

    ……

    玄清殿中,殷曦和紧张地看着殷少晨从祭台之上取下锦盒。心跳得越来越快,她咬着自己的手,感受到痛才觉得真实。

    打开盒盖,却看到原本晶莹剔透的药丸居然变成了黑色的,还散发着一股恶臭。殷曦和啪地合上盖子,全身就像被人从头浇了一桶冷水一样冰冷,还是失败了么……

    殷少晨想说什么,可看着她灰白的脸色只能拍拍她的肩膀。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殷曦和一边向外走,一边喃喃自语。走到殿外,白玄正在微笑看她。心里一阵酸楚,不由得挪开自己的目光不去看他。

    “怎么了?”白玄看着她失望的表情便知道结果定然不理想,心中虽然也有淡淡的失望,却比殷曦和要好。他从来都没抱着太大的希望,所以谈不上有多失落。他轻轻拉起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是药失败了吗?没事啊,曦和。你看我现在还好好的,说不定没事。”

    殷曦和气得将手里的盒子仍在地上,奇迹的一幕却发生了!

    装在盒中的药丸摔在地上,外面的壳碎成几块,露出了金黄色的丸子闪闪发光。殷曦和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时间都忘了反应。

    还是跟在她身后的殷少晨看到,快步走过来捡起散在地上的丸子,总共三颗,不多不少。殷曦和喜极而泣,她从殷少晨手中捏起药丸,“白玄!你快看!药成了!”

    白玄看她比自己还激动,笑着说:“谢谢你,曦和。”话刚说完,就被殷曦和塞了一颗药丸到嘴里,一股清甜的香味瞬间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像是春天最嫩的笋,又像是深山中最干净的泉水,似乎没有任何味道,却又像是集合了世间所有的美味,在他口中慢慢化开……

    殷曦和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又下意识地摸他的脉。白玄却在她鼻上刮了刮,“哪有那么快,只不过真的很舒服,你别紧张。”

    她红着眼眶点头,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我差点把药给毁了,上天保佑!”

    “有人来了……”殷少晨在观星台下设了法术,如果有人靠近,便会有预警。殷曦和紧张起来,顾不得许多,将白玄拉进玄清殿。

    “你不是说,这里外族不得进入么?”白玄看她紧张的样子,就忍不住逗她。殷曦和斜他一眼,“我父君要是知道你还在西岭,一定会拔了我的鸟毛。这里只是外殿,不碍事的。”她和白玄藏在帷幕之后,虽然看不到殿外,却可以清晰地听到。

    “少晨大人,帝姬可在殿内?”来人竟然是帝君座下的掌案,殷曦和心中一紧,看了眼白玄示意他别出声便走了出去。

    掌案看到殷曦和,对她躬身作揖,“参见帝姬,帝君有请。”

    殷曦和哦了一声,走到殷少晨身边捏了捏她的手,便与那掌案离去。

    ……

    忐忑不安地跟在掌案身后,几次想套话,可都失败了。掌案对帝君忠心耿耿,无论是谁,都不能从他口中得到关于殷申的只字片语,即便是帝姬也不行。

    到了宣政殿,看到殷朔清也在,殷曦和悬了一路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曦和,天帝派人来要青晶玉。”殷曦和刚行完礼,就听到殷申这样一句,惊得刚坐下又站起来。

    她疑惑地看着殷申,“他要青晶玉作甚?”青晶玉可是玄鸟先祖所留的上古神器之一,传到这一代,由她来守护。

    殷申手里拿着一本黄皮的折子,叹了口气,“你舅舅来信了,说是定魂珠丢失,所以四海才会有异象,也许盘龙柱之事也与此有关。天帝下诏,要集齐神器修复盘龙柱。”

    “集齐神器?那思幽琴与连山灯该怎么办?”她捏着手中的玉石,心中只觉不安,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天帝既然下诏,他们不得不从,只是想想风祎行事,她就觉得不靠谱。

    殷申看出殷曦和的不愿,语重心长地说,“这个自有天帝操心。风尹已将九转石交予天帝。曦和,我知道你是青晶玉的守护者,所以十分看重神器。可如今,咱们面对的是神族大事,你不能有私心。”

    “父亲说的是”,她站起来,低头领训,“那么就由女儿将青晶玉送去吧。只是,定魂珠丢失,找到了么?”

    坐在一边的殷朔清为她解惑,“舅舅失踪便是为了此,他已经与神君姬云找回了全部的定魂珠。如今,也在返回的路上。”

    殷曦和摸着自己绣满了云纹的衣袖边,低眉说道:“青晶玉乃是先祖遗物,一直以来都被妥帖珍藏。如今神界遭逢大难,曦和不敢存私,只是有一事望父君准允。”

    “你说。”殷申看着她,神色不似之前那般严肃,变得和蔼起来。

    殷曦和跪在地上,“曦和要一直留在天宫,直到盘龙柱修好。”

    “你!曦和,修复盘龙柱可不是小事,那可是费时费力,少则几年,多则上百年的过程!你为何要一直留在那里?”殷朔清跳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就像见了鬼一样。

    殷曦和低着头,“身为守护人,曦和必须半步不离青晶玉,否则内心难安。望帝君准允!”她伏在地上,正好借此机会,与白玄再也不见……

    “既然你决定了,为父怎好拦你”,殷申轻敲桌面,“也许费不了多久,你就回来了。你去准备一下,明日让你兄长送你。曦和,在外一切小心。”他想多嘱咐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去。

    走出去之后,殷朔清似乎还是不想放弃,拉着殷曦和的袖子,“曦和,天宫多没劲啊,你还是回来吧。青晶玉放在那里又丢不了,你就放心吧。再说了,即便丢了,你也能找回来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神君
    神官季淳手里捧着一堆公文向天宫西南角的院落群走去,那里是九位神君平日里居住办公的地方。他手里抱着的这一堆,需要交给这几年才上任的新神君。

    他脚下不停,急匆匆地走着,没想到却撞到了人。公文散了一地,季淳连忙顿下去捡,他有些抱怨,“谁啊,不知道看着点路啊!”一抬眼却看到一双玄色的官靴,他愣了一下,再抬头看到的便是殷曦和面无表情地蹲下来,“抱歉,是我没看路。”她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捡着。

    季淳暗恨自己眼瞎,急忙将地下的公文全都捡起来揽在怀中,赔笑道:“是下臣莽撞,冲撞了大人。”他看着殷曦和,“神君您这是要出门么?这里有一些公文需要您批阅。”

    殷曦和手里拿着几本,她扫了一眼,转身往回走,“拿过来吧。”

    神君深青色朝服有些大,套在她的身上,竟然有些晃荡,季淳耸了耸肩,这位新神君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而且这几年越来越瘦,季淳生怕来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

    殷曦和看着满桌的公文,再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季淳,笑了笑,“你先回去吧,批完我自己送过去便好。”季淳点点头,准备告退,最后又忍不住补了句,“神君保重,天宫的风很大。”

    噗嗤,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殷曦和忍不住笑喷了。她笑着摇头,取出一本公文,对他说:“谢谢你啊,我很好。”

    季淳一走,整个房间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殷曦和叹了口气,她翻开手中的公文仔细看起来。三年前,她带着青晶玉来到天宫,天帝带着九位神君和风尹来到东海之中修复盘龙柱。她原以为天帝会想法子去魔界和妖界拿到连山灯与思幽琴,没想到风尹却说不用。

    当定魂珠归位之后,盘龙柱之上那条最深的裂缝竟然慢慢合拢。风尹将昆仑镜立在盘龙柱对面,再以九转石的力量为引,将几件神器之中封印的神力引出来。

    昆仑镜将这些巨大的上古神力全都凝聚在盘龙柱之上,几位神君在旁加以辅助。可没想到的是,神器之中蕴藏的力量太过霸道,几位神君到后来都渐渐无法支撑。

    在最紧要的关头,姬云挺身而出,他以自己元神为祭,将动荡不安的力量稳固在东海之中。临终前,他拉住殷曦和,命她为自己的接班人。于是,殷曦和便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神君。

    修复盘龙柱要一百年,风尹与神君们约定每人守十年,殷曦和最小,被安排在最后。可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天宫,几位神君就软禁了大祭司柳翼,将所有的政务都揽过来,只留了一些表面上的荣誉给风祎,这等于是变相地架空了天帝。殷曦和想到姬云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知道这是神君们明白了什么。

    如此一来,才成为神君的她身上的担子就变重了。每日里都是成堆的公文,她没有抱怨也没有烦躁,整天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地方,忙忙碌碌,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忘掉什么。

    这样的日子,一旦习惯了似乎与在西岭也没什么不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神君岳翎
    在天宫的日子似乎过得飞快,殷曦和忙了一天,终于将桌上所有的公文全都批复完,交给季淳之后已是星光满天。

    天宫位于九重天之上,大约是离得近了,殷曦和总觉得这里的星辰要比别处亮许多。她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在花园中慢慢散步,小路旁种满了青柳,夜风吹来无花果的香味,本是一个静谧的夏夜。可抬眼望去,树影婆娑,远处似乎站着两个人。殷曦和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将自己藏在树后,耳中却能清晰的听到前面二人说话的声音。

    “你没有被人发现吧?”是风祎,他听起来似乎很焦急。

    “天帝放心,那点禁制难不倒我。这些日子,您受委屈了。”竟然是被软禁的柳翼,他语调平静,可殷曦和却听出他平静之下的不忿。

    “殷神君?”耳边忽然出现一股清寒的气息,殷曦和被吓一跳,却还是保持着冷静,转过身看自己身后的这个人。

    此人也是神君之一,和兰西皇室有七绕八绕的亲戚关系,因为这一层,他非常照顾殷曦和。

    “岳神君也在此啊。”殷曦和淡淡地打了招呼就准备离去,却被岳翎拉住了袖子,“别急着走,咱们看看天帝要说什么。”

    殷曦和皱了皱眉,“听别人墙角不太好吧……”

    “柳翼本被软禁,他出现在此就是咱们的失职,怎么能算是听墙角呢?”岳翎轻笑着,说得云淡风轻。可殷曦和立刻意识到他一定是跟着柳翼来此的,遂改了主意,站到了他身旁留了下来。

    柳翼和风祎完全没有察觉到殷曦和二人,只顾着自己说话。

    “……陛下放心,这样的日子并不会太长,您是天帝,他们几个还不敢拿您怎样。只是臣……”柳翼垂眸,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风祎拍了拍他的肩,“你受苦了。他们几个也是找不到证据才会如此,咱们小心行事,万不可再让他们抓到把柄。你快些回去吧,被发现就不好了。”说完之后,他将手搭在唇边轻咳一声,向四处看了看,目送柳翼离去后自己也急匆匆地走了。

    “怎么样,殷神君可看出什么了?”岳翎唇边带笑,看着殷曦和漫不经心地问道。

    殷曦和歪了歪头,反过来问他,“那您瞧出什么了?”

    “其实,我挺好奇你这个小姑娘的”,岳翎没有答话,反而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一袭月白色的长袍套在他身上颇有一丝温润如玉的味道,他面带微笑,看上去毫无心机。

    只有殷曦和知道,天帝被架空就是他一力主导的,此人绝不可能像他的外表那样纯良。看着他探究的目光,殷曦和丝毫不怯,反而看向他的眼睛,“您好奇什么?我就在这里站着,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

    “好!”岳翎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殷神君性子磊落,岳某佩服。既然如此,我想问问你,当了神君三年,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们为何要做这些,难道你就不好奇么?”

    殷曦和内心有一丝尴尬,不是她不好奇,只是她大概知道原因,所以懒得问。她笑了笑,“好奇是好奇,可曦和年轻,有些事情几位神君既然不愿告知,我就不问。”

    “此言差矣,你既然已成为神君,就要有神君的自觉。你这样想,恐怕还没拿自己当神君吧?”岳翎摇了摇头,背着手转过身去,“帝姬,做神君就要放下自己的从前,只有这样,才能不偏不倚。”

    殷曦和一手抚着自己的衣领,脸上微微泛红,竟然被岳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您说的是,之前是曦和想差了。”

    “无妨,你才当几年神君,能有如此气量与眼界已经让人吃惊了。他们几个同我打赌,说你不到半年定会沉不住气来问我们,没想到你倒是个耐性好的,我们这一等啊,就是三年。”岳翎笑着摇了摇头,走了两步从树上摘下一朵粉色的花,他走到殷曦和旁边,将花插在她的鬓角。

    殷曦和一愣,伸手就要取,却被岳翎拦下来,他语气嗔怪,“你看看你,除了衣服好看些,全身上下没有半点配饰。这样才像个小姑娘啊。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沉闷得要死。好不容易来了个年轻人,结果比我们还老气横秋。”

    听着他的调侃,殷曦和失笑,岳翎看着她,神情软了下来,“总算笑了,这笑才是真的。以前看着你的笑,我就想着小姑娘到底遭了什么难啊,那眼睛里的悲伤都快溢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姬云难过,可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这样的哦……”

    殷曦和的笑凝在脸上,眼看嘴角又要垮下来,岳翎急忙摆手,“我说,你可别哭啊。我又没说什么,你任期已满三年,明天咱们给你办个仪式算是正式接任神君,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想了想他又叹了一声,“曦和啊,我虽与你平辈,但比你大了许多。勉强也能算是你兄长,做兄长的劝你一句,神生如此漫长,别把有些事憋在心里,那样日子太难过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只是……有些时候这样子心里才满一些,不那么空荡。”她本不愿意多说,可看着岳翎,不自觉便生出一种亲切感,况且今日她的心情实在是太闷了……三年了,想到三年前分别的那一日,殷曦和心里就是钝钝的疼。

    为了修复盘龙柱,神界已经闭关,之后的几百年不进不出,别说是个人,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进不来。

    看到她的神情,岳翎似乎猜出几分,他有些感慨,“小姑娘,这是有喜欢的人了?难道是别人不喜欢你?这算什么,咱们神界别的没,大好男儿可多得是,你长得这么好看,性子又沉稳,又是帝姬又是神君的,还不是由着你挑……”

    “可那都不是……”,殷曦和忍不住开口打断他,她的手垂在袖中,手里握着那柄骨笛。

    岳翎一愣,殷曦和一句话击中了他麻木几千年的心口。是啊,那都不是她,他骗了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个小姑娘看得开。他是真老了,人老,心也老。

    想到此,他拍了拍殷曦和的肩,“来吧,给哥说说,有什么心事。”

    殷曦和抬起头,眼中是满天的星辉,“你都能当我叔叔了,还自称哥,真是好……”不要脸,剩下的三个字她咽了回去没说,可看岳翎的表情,就知道他已明白。

    “哎,我是老了,好吧我承认。那你跟叔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哪家小子,这样不开眼,我替你揍他去。”岳翎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看着殷曦和,脸上写满了八卦。

    殷曦和无奈扶额,亏她还觉得此人性子心机深沉,此时竟就像是那酒馆中闲的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咳了两声,她看着远处水边盛开的芙蕖,“倒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只是,我们不合适。”

    岳翎摇着头,“既然不合适,你又何必这样悲伤,旧爱不去,新的不来,还是趁早丢开吧。”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殷曦和捂着眼睛,“不是这样的,是……明明互相喜欢,可就是无法在一起。”

    她说完,岳翎却陷入了沉默,这世上有些事就是如此,看似水到渠成,可实际上却有着巨大的鸿沟。纵然他们为神,也无法抗拒,也无法更改结局。

    看着莫名其妙陷入悲伤的岳翎,殷曦和有些奇怪,岳翎身上冷淡的气质与白玄很像。

    可他们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样,白玄就像是深海,似乎一眼就能看清他的表面。可实际上,没有人能看透他的心。他眼中没有那么多的情绪,可对她却有着最缱绻的温柔;他似乎没有很明显的性格吸引到别人,可对殷曦和却肯将自己的命献出来……

    白玄,对别人来说就像隔着一层雾,可殷曦和知道他只是不爱说,却愿意为她做很多很多。他爱的太克制,爱得太隐忍,不愿给她一点为难。

    三年前,她说再会,他眼中明明有那么多的悲伤、不舍、以及不甘,却还是对她说好,两个人就此别过。

    他回到魔界,还是那个威严强势的魔君;她带着青晶玉上天,最后莫名其妙成了神君。

    三年来,她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她最怕的就是,清晨醒来,本该是新的一天,却总是在睁眼的那一刻感受到撕心裂肺的孤寂和难过。每一天的日出,都在提醒她,此生,再也与那个人无缘。

    所以她再也不敢入睡,每天夜里都是这一柄骨笛陪着她。到这个时候,她就有些羡慕凡人,他们只有几十年的寿命,死了之后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尽数忘记,从此开始新的一世。

    可神的生命那么漫长,几千年,几万年……从此,她的生命里,只有铭记。

    西岭有药,名曰忘情,服下可以忘掉伤情。可是她不愿意……也不敢去忘记他,有时候她更怕在漫长的岁月消磨中,她会渐渐遗忘白玄,会不爱他。这种认知让她恐慌,她只好日复一日的将他画下来,在天亮的时候又烧了……

    她不知道这样做有何意义,只能在近乎自虐的工作中找回到一些平静与快感。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继位
    岳翎蹲在地上,半晌没有声音,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过了许久,他才站起来,看着天边的月亮,笑着说:“小丫头,好好睡一觉吧,明早可别迟到了。”殷曦和一怔,还想说什么,岳翎已经走远。

    月光下,他的背影朦胧如一株水仙,风姿秀丽却带着一丝神秘。

    她目送岳翎远去,从袖中掏出骨笛,搭在唇边,可手指动了半天,却吹不出一个音来。最后,双手无力地垂下,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第二日清晨,殷曦和竟然是在一阵鸟鸣声中醒来的。

    她从书桌上爬起来,按着自己额角,竟然睡着了……她已经多久没有睡得如此踏实安稳了?揉了揉脸,就听到季淳在敲门,“神君可醒?”

    季淳是她的属下,除了啰嗦点,其他方面倒是和曾经的曾霁一样,都很尽责。

    “起了”,殷曦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打开门,季淳一看到她就瞪大了眼,“神君呐!您怎么穿了这么一身啊!您的礼服呢!”说着他就要冲进来,殷曦和一把提住他的领子,“什么礼服?”

    季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今天是您的继位日,天帝亲自给你加冕,十洲四海都要派人来,您别告诉我您要穿成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继位日?什么东西……”殷曦和的脸上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季淳在心里偷笑,“昨天岳翎神君没告诉您吗?今天是您正式接任上任神君之位的大日子啊!”

    殷曦和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看着她有些迷茫的样子,季淳再也顾不得忌讳,直接冲进寝殿,开始翻箱倒柜。

    终于,那一套深青色金丝线绣着日月星辰的大礼服就被他翻了出来。深吸一口气,捧在手上,“神君请更衣!”

    殷曦和看着礼服有一瞬间的恍惚,神君的冠冕服不分男女,就像坐到这个位置的人,要抛弃从前的一切,从此之后只是神君,不分男女,不分国族……

    她接过来,淡然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季淳应声退下,走之前还不忘对殷曦和说:“神君您可得快点,使者们都快到齐了。”

    当殷曦和出现在凌霄殿之中的时候,殷朔清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宝相庄严的神君就是自己的妹妹。殷曦和似乎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停下了脚步,对他眨了眨眼,嘴角是一丝顽皮的笑。

    殷朔清眼睛有些湿,他低下头假装咳嗽了一声。再抬起头时,殷曦和已经走到天帝座下。

    岳翎与一众神君站在两旁,神情肃然。殷曦和先对风祎行大礼,天帝似乎已经没了脾气,对她和颜悦色,一番繁复冗长的礼仪之后,将冠冕戴在她头上。

    从此之后,她便是天宫之中九大神君之一,协助天帝治理神界。

    她的手里拿着一柄青玉权杖,这是姬云传给她的,象征着神君的传承;右手上还有一枚印,从此之后她便有了行印的权力,也可以与其他神君一起联合发出天地令——神界最高的指令!

    两样东西十分轻巧,可殷曦和却觉得手里沉甸甸的。注意到旁边的目光,她微微侧头,岳翎对她勾起嘴角,眼神里却是安慰。

    看着与他一样,虽然神情严肃,可看她的目光都很和蔼的其他神君们,殷曦和心里略微松了口气,和这样的人们一起共事,日子大约不会很难捱……

    仪式结束,气氛略微有些松动。西海龙王第一个走上来,对着殷曦和拱手,“恭喜神君!”看他如此,其他人也都走上前来恭贺。

    殷曦和隔着层层人群,看到自家兄长一个人站在远处,向众人道了声恼便向殷朔清走去,“哥哥……”

    “曦和啊……”,殷朔清顿了一下,“恭祝神君继位!”

    殷曦和皱起眉头,“哥哥……你!”

    “如今众人都看着你,礼不可废啊曦和。”殷朔清看着殷曦和身上明显有些晃荡的衣服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如今可好?”

    “一切都好,哥哥呢?”殷曦和声音很低,“父亲和舅舅还好吗?少晨呢?”

    殷朔清想摸摸她的头,可看着她这一身华丽而庄严的衣服,那手生生停在半空中,她长大了……心里只有这样一个想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爱哭爱笑爱闹的小妹妹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如今,她的路已经越走越远……到了一个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殷朔清一边为她高兴,却也有种淡淡的心酸。他不知道妹妹为何忽然就成了神君,消息传到西岭之后殷申当场就摔碎一个镇纸。

    不为别的,就是心疼她。神君虽然风光,可却要承担起更多更重的责任,更别说大多数神君都是孤独终老。不知是被诅咒还是什么原因,每一位神君从来都没有一个是情路顺畅的,他们的伴侣要么死要么魂飞魄散,要么就是天涯陌路,总之没有一个是能携手共老的。

    所以到了现在,没有人愿意与神君结亲。如今天上的九位神君,包括殷曦和的前任姬云,都是六界有名的老光棍。

    殷申看着天宫的使者,气得话都说不清楚,“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就变成神君了呢?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使者请勿见怪,父君的意思是,家妹愚钝,不堪神君大任……”殷朔清听着殷申的话有些不对连忙往回补,怎么听着他的话音神君就跟火坑一样啊,这要传出去,西岭不得被骂死。

    使者倒是很客气,他本就是归殷曦和管,也理解殷申的心情,遂十分和气地道:“是前任神君姬大人临终前亲自选中的,是以天帝都没有办法更改……”话还没说完,殷申就砸了自己手边的那只黄玉貔貅镇纸。

    “他临死前都不放过曦和!”殷申气得咬牙切齿,殷朔清连忙推着使者送了出去,他生怕自己父君盛怒之下杀了这位使者。

    送了使者回到殿内,殷朔清看着满脸疲惫的父亲,心里也酸涩起来,“父亲,曦和能成神君,也是好事,您别难过了。”

    殷申一手撑着头,“我……从来没想过让她去做什么多有出息的事情,为父这些年来很失职,让你和你妹妹受委屈了,对不住你们啊!”

    说到这里,他已经泪流满面,“我先是对不起你母亲,又没有将曦和好好养大。我知道,她喜欢那个白玄,可是她不能啊!这孩子倒也明白,硬是把自己憋回去。她说要跟着青晶玉待在天宫,哪里是这个原因啊,她就是想避开。”殷申双手捂着脸,声音沉闷,“我知道,我都知道。可神魔有别,那白玄还与我们有仇,我不能眼看着她继续错下去啊!可如今倒好,成了那什么鬼神君,我的曦曦啊……她还那么小,天宫里那么多污糟事情,我……”

    殷朔清的眼睛也红了,“父亲别难过,妹妹自小就有决断。她要是不愿意,谁也为难不到她。我们要好好的,可别让她在那里还为我们担心啊。”

    殷申拉住殷朔清的手,“那么远,天宫又那么高。曦曦的身体你知道,她最喜欢清静,可天宫哪里清静得了,那些神君们,一个个老奸巨猾。风祎又是个不安好心的,我的曦曦那么单纯可爱,要怎么和他们一起共事?那个姬云,临死前还不忘算计我们。”

    殷朔清本来有些悲伤,听殷申越说越乐,可又不敢笑,憋的十分辛苦。他轻轻顺着殷申的背,“妹妹聪慧,您不必担心她会受委屈。神君继位需要三年,三年之后若一切顺利便可接任,说不定妹妹哪天就回来了呢!”话刚说完就挨了殷申一脚,“胡说!曦曦聪颖沉稳,怎么可能不顺利!”

    “父亲!您到底是想不想让妹妹当神君呐?”殷朔清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腿,他简直里外不是人,怎么说都不对。

    殷申一脸严肃,“我当然不想!可现在已经这样了,就要希望她一切顺利!等继位时你去恭贺,再看看她好不好……”

    听殷朔清讲完,殷曦和已经是笑得前俯后仰。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哥哥,你又被父君踹了,哈哈哈……”

    “曦和,注意形象!”殷朔清看到她笑就高兴了,为了逗妹妹开心牺牲自己算什么呢。他想了想又道:“舅舅说,让你一定要谨慎,万事不可太冒头,别被人当枪使了。”

    殷曦和听着心中一跳,感觉自家舅舅好像知道了什么,难道是与姬云有关?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以后长辈们还请哥哥多照顾一些,曦和对不住你们……还有,哥哥记住,不管在西岭听到任何消息,都不要轻易相信,我若报信,哥哥自会知晓。”

    看她说的认真,殷朔清也收起笑,“我明白了,曦曦,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有,只是如今多事之秋,多叮嘱几句免得出什么乱子,哥哥放心,我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天宫中的变动她并没有告知殷朔清,一方面是此事除了他们知道,十洲四海的人都不晓得;二来是她不想让自己的亲人搅进来,有什么事她担着就好,她只希望自己关心的人能平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百年之后
    “听说了没,前两天那边金云山上的术士被妖怪伤了。”闹市之中,有一家酒馆特别热闹,只因这里有位说书先生很有名。

    这位先生年纪约莫二十多岁,虽然年纪轻轻,可肚子里装满了故事。可也有人奇怪,因为这位先生从来不讲人世间的事儿,反而大多都是说那神仙妖魔。有人就问他,那年轻人摇着扇子笑着不回答,看起来高深莫测。

    “说说,怎么回事?”有人听见觉得好奇,便搭话问道。之前那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听说那术士本事很大,也活了好久。几十年前不是发生过大旱么,西边都有了农民军。皇宫里啊还有人请这术士做法,最后术士却说‘这是神界出了事,我也没法子’,急得先帝一夜白了头。”那人说得神秘,故意压低了声音看向四周,仿佛在避开什么。

    有人不以为意,冷嘲道:“你说的那么详细,你见过还是听到过啊,就你?还能见过先帝?”那人急了,“我虽然没有亲眼听过见过!可我敢打包票我说的是真的!”他一急之下,争得脸都红了。

    “那既然说的是真的,术士本事那么大,为何还会被妖伤到?”另一个人坐在一旁,留着八字胡,一手拿着茶杯,笑眯着眼问。

    “听说,那术士有一样宝贝。很多妖都想抢,这次的妖怪也是个狠角,和术士打起来,最后谁也没赢”,另一个白衣男子开口了,他一脸文士模样,头上还戴着方士巾。

    在他们隔壁桌,坐着两个人,正是白玄与司冉。司冉听着这些人的八卦,看向白玄,“君上,看来有人先动手了啊。”

    白玄手里抓着一把瓜子,面无表情,可那眼神却像荒原之上的恶狼一般,看得让人心慌,“不急,我们看看再说。”

    如今神界虽然闭关,可有些消息却是瞒不住的。殷曦和成了新神君的事,不到三天,六界都知晓了。大家都还打听新神君的身份时,白玄却拿着手里的瓷瓶陷入了沉默……

    那一日她回到凝晖堂,先是为他切脉,最后将吃药的一应禁忌事宜都写了下来,整整写了三张纸。白玄拿起来,看到“早睡早起,切勿熬夜”时不由得笑了,再看纸上满满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是她的心意。

    她坐在灯下,手里拿着湖笔认真得将每一件事情都写下来,写到最后,一滴泪滴在纸上,泪水将墨迹氤氲开,她赶紧将纸捏成团,扔到一边。

    白玄坐在一旁,分明看清了她眼中滑落的那滴泪,却装作没看到,也不点破她。心却被紧紧地揪起来,她的坚强,她的脆弱,她装出来的若无其事都被他看在眼中,可此时的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写完之后,殷曦和也不看他,只盯着烛火发呆。

    直到两眼酸涩,她才开口,“白玄,我曾经想过,即便我们不能成婚,可情谊却不会变。可直到这些日子我才发觉,有些事情,并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可是请你记住,即便到现在,我也不后悔与你相识。如果……我们能早点遇见该多好……”

    白玄握紧了拳头,掌心被扣出了血痕却丝毫不能掩盖心中的痛,“其实,我与你早就相识了,不过凭白错过这么些年。

    殷曦和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对他笑了笑,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看上去有些黯然,“走吧,我送你出去。神界的日子已经越来越不太平了,你还是早点走吧。”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平静,没有一点留恋。

    夜晚的无生海风有些大,吹得两个人的衣角纷飞,殷曦和端立云端,微微笑着,“白玄,也许以后再也不能相见,你保重……”

    白玄点点头,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罩在殷曦和身上,“以后惜命一些……”说完,低下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转身离去……

    转眼间,竟然已经好几年过去了。白玄想象着她成神君之后的样子,她不笑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人的,不知道天宫之中有没有她喜欢的橘子,也不知道天宫之中吵不吵,她那么喜欢安静……

    正想着心事,就听到一声惊堂木,那说书先生就要开始讲故事了。白玄抬眼看去,却愣住了,那年轻人的样子,分明就是少卿……

    再仔细一看,还真的是他。白玄掐指算了算,这该是少卿轮回的第三世了,也不知道他还要在此轮回多久才能重新回归神位。

    司冉看他的样子,不由好奇,“君上,您认识这人啊?”

    白玄摇摇头,“不算认识,怎么了?”

    司冉捧着杯子,笑着说:“您不知道,此人命中带煞,上克双亲,下克妻儿,所以才流落到此说书。”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相?”白玄斜睨着他,语带调侃。

    司冉连忙摇头,“哪里哪里,属下不过是听这里的人们多说了几句便记下了。您说,这还真有人有如此煞的命格啊……啧啧,看不出来啊,眉清目秀的一个人。”

    白玄抓起一把瓜子放在他手中,“赶紧吃你的,吃完咱们去金云山瞧瞧去。”

    ……

    一百年后……

    殷曦和坐在一片海藻之后,看着自己眼前游来游去的黄色小鱼不由得一笑,伸手摸了摸,那鱼嗖一下,游出去好远……

    东海之中,不分昼夜,没有四季,有的只是深蓝色的海水,和海中无数的水族。只是此地灵气太盛,一些普通水族都不太敢靠近,所以这么多年来只有殷曦和自己一个人。

    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坐了许久的身体,然后慢慢走到盘龙柱边。柱身之上的裂隙已经全都修复好了,前面几位神君耗费了不少力气,岳翎一回去就开始闭关。天帝虽然想重新夺回权力,可柳翼被软禁之后就越来越虚弱,最后竟然连床都起不来。

    她继位之后,几位神君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殷曦和才知道,神君们早已察觉出天帝的不当行为,可明着暗着提醒过,劝谏过,可天帝一概不听,照样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出兵妖界。

    神君们的作用除了辅佐天帝,还有一个重要职责便是监督天帝,如天帝行为失序,是有权废黜的。

    可如今天帝无子嗣,风姓族人也没有可堪大位之人;况且风祎犯下的错也不能明着指出,否则神界必将大乱。神君们商量了许久,最后才狠下心来架空了风祎。对天帝他们还算是尊敬,可对柳翼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本来想着他能安分一些就放过他,谁知他不加悔改,神君们只好狠心让他一病不起了。

    殷曦和听后沉默良久,只觉得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表面纯白,内里全黑的老狐狸。她庆幸自己没有什么举动,否则被架空软禁的就是她了。

    不过这些神君们都还算是厚道,照顾她是小辈,又年轻,最后只将最轻的活派给了她。如今她的工作就是每日检查此地的结界以及守住神器。

    这已经是她来到东海之中的第十年了,也是修复盘龙柱的最后一段时日。再过一个月,她就可以带着神器回天宫复命了。

    百年的时间,对神族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人间已是沧海桑田,东西大陆上的国家分分合合,又历经了许多朝代。

    她在东海之中闲的无事,便静下心来听人间的俗事。有家国大事,也有一些市井里坊的家长里短,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事情竟然也会那么有趣。

    这么听下来,日子也过得飞快,可是近几日,她却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条黄色的小鱼。她不是水族,所以也不知道这鱼该叫什么,只是看它大大的眼和胖胖的身躯十分可爱,不由得便和它说起话来。

    “你不怕这里的灵气么?”殷曦和伸手想摸摸它,那小鱼没了刚刚那般防备,瞪着眼睛看着她。

    “布噜噜……”一串水泡从它口中吐出,看得出来它想回答。殷曦和笑得捶地,怎么可以这样可爱!

    小鱼看到殷曦和在笑它,有些生气,又是一串水泡……

    看着它因为害羞游得远远的,殷曦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水族竟然这么呆。

    过了许久,小鱼又慢慢靠近了殷曦和。看着它尾巴上的一圈绿色,殷曦和只觉得那花纹竟然有些眼熟,这好像与她之前赠与少卿的镯子一模一样!

    殷曦和愣住了,回过神来便凝神存思,右手掐诀捏出一团光,透过光层,可以清楚地看见小鱼的灵魂,那一团淡淡的光芒,不是少卿还能是谁……

    她惊得捂着嘴,一时间不知该做何表情。兜兜转转,过了这么多年,少卿竟然还在轮回……她不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孽,可此时竟然觉得神族身上的禁制竟是那么残忍……

    小鱼看着殷曦和似笑非笑,又有点想哭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它窜到殷曦和的耳边,轻轻拿嘴碰了碰她的耳尖,殷曦和身子一颤,伸出手心将它捧着,“少卿,你究竟轮回了多少世?”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重逢时刻
    殷曦和巡查完盘龙柱,回到自己每日歇息的贝壳之后,就看到岳翎懒洋洋地躺在石塌之上,看见她回来,笑着招了招手,“曦和,好久不见啊。”

    也不算久,九年零七个月而已。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对岳翎已经有了更深的认识。表面上纯白如一朵白莲,内里却跟藕片一样,全都是心眼,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坑了。而且此人的懒得令人发指,殷曦和刚继位几年,还没有看清他的为人时,就被他坑过。某一日,岳翎故作柔弱表示自己头疼,殷曦和念在他往日的照顾,揽了袖子便将属于他的那些公文全都包了,没想到这人竟然就赖上殷曦和,从此之后她要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到了最后十年,该殷曦和守盘龙柱了,岳翎表现得比任何一个人都难过,“曦和,你走了,谁帮我啊?”气得殷曦和想拿脚踢他……

    她虽然生性喜静,可在深海中一个人待十年还是有些孤独的。此时看到这人,心底里竟然生出了些亲切之感。殷曦和摇了摇头,自己难道是受虐狂吗……她嘴角抽了抽,“岳神君为何来此?”

    岳翎翻身坐起,从手里拿出一份信,“我是来送信的,这是你父君亲笔写的。”说着,站起来将一封沉甸甸的信放在殷曦和手中。

    殷申的信足足有十几页,但看字迹却应该是殷朔清代笔而写的,字迹狂放而张扬。最开始先是问候殷曦和,然后再讲西岭近况,洋洋洒洒,事无巨细,几乎把每一个的生活日常都写了下来。在信的最后,提了一句,兄长已经定亲,待殷曦和从东海回来便择日完婚。

    岳翎送了信也不走,坐在石塌上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她一目十行,最后露出会心的笑不禁猜测西岭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她如此开心。

    最后看她将所有的纸都卷好,珍重地收藏起来,笑着对自己作揖,“多谢岳神君。”

    “什么事让你如此开心,说来大家一起乐乐?”岳翎手里提着一串菩提子,不停地把玩着。

    “兄长就要大婚了,待日子定了,请你去喝喜酒。”殷曦和笑得眼睛发亮,璀璨夺目。

    岳翎一时之间看得怔住了,回过神来,斜着头问她,“怎么看你比你兄长还要高兴,他送信来的时候还一脸凝重的,吓得我还以为西岭出事了。”

    “哦,这个好玩,虽然已经定亲,可西海龙王觉得三公主还小,想多留两年,一时之间抉择不下时间。”殷曦和理着自己的袖子,想想自己兄长盼了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可最后还是被为难的样子就忍俊不禁。殷朔清这个纨绔公子,游荡了这么些年,总算是能定下来了。

    岳翎看她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之中,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还有三个月,总算是能完了。再辛苦辛苦,等回来咱们哥几个一起乐一乐。”

    殷曦和不禁默然,这些神君们个个表面上一本正经,私底下疯起来能让人惊掉下巴。殷曦和与他们混熟之后,才看清他们这些大神庄严肃穆表情下的“为老不尊”,不仅如此,作为他们之中唯一的女神君,不仅没有被他们排挤,反而被拉着与这些叔伯长辈们一起称兄道弟。当听到那位可以做她爷爷的李神君拍着她的背喊兄弟时,殷曦和差点被吓得给他跪下,亲!你这么喊人会折寿的好吗!

    后来还是岳翎为她解围,“曦和还小,别吓着她”。转头又温柔地对她解释,“既然都成了神君,咱们就不论辈分了,大家都是兄弟。”

    有这样的人一起共事,殷曦和心中的烦闷与哀愁也少了,她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每天都和岳翎几个斗智斗勇,她似乎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白玄了。大概……也许再过几百年,她和他就这样相忘于时光之中吧。

    可几十年过去,某一夜梦中偶然想起他来,殷曦和从床榻之上惊醒,看着被泪打湿的枕,她摸着自己心口失声痛哭,她忘不掉……

    她怎么可能忘掉这个人,他已经被自己放在心中最深的地方,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虽然会愈合,但疤痕却永远不会消失,偶然想起来,就像又揭开了那道疤,心上瞬间鲜血淋漓……

    殷曦和从未体会过身体之痛,可如果可以,她宁愿以肉身的痛来代替无时不在的心痛。

    再后来,来到东海之中,她瞬间闲了下来。这里人迹罕至,万籁俱寂,只有她和盘龙柱,巨大的空虚感和失落时时刻刻萦绕在她周围,就像这海水一般,包裹着她的全身,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岳翎看她一切都好,便准备回天宫去。

    可就在此时,平静的海水忽然出现了一阵阵波动。殷曦和脸一沉,“有人闯结界!”

    两个人迅速向盘龙柱飞去,却看到不过是几只虾兵蟹将,像是没头的苍蝇一般,一遍一遍撞击着结界。岳翎笑了,“这是东海的水兵吧,这是迷路了?”

    殷曦和也放下心来,最后几年虽然轻松,可也要提防有人来抢神器,虽然这么些年都平安无事,可她一贯谨慎,不敢松懈分毫。

    这些水族,法力低微,大约是走错了路,却被他们设下的法阵困住了,所以才一遍遍撞向结界以求脱身。她手一挥,那些鱼虾瞬间被释放,一下子冲了出去,再也不见踪影。

    岳翎见状,笑了笑便离去了。殷曦和却将手搭在眉间,暗自思索,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手法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为了保险起见,殷曦和一手掐诀,一手在空中画符,只见几件神器之中忽然发出一道光来,她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将那道光引到结界处,结界瞬间被加强。

    最后,她也不休息了,就在盘龙柱下打起坐来。

    远处的深海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眸在一株巨大的红色珊瑚下看向光芒大盛的盘龙柱露出森冷的笑意,“呵呵……有趣。”

    看着游回来的小鱼小虾,那人在黑暗中伸出手,那些小东西瞬间化为灰粉,消失在海水之中……

    东海边的渔村之中,白玄头戴一顶草帽,穿着一袭蓑衣,手里拿着一只酒杯,看着波涛翻滚的东海露出迷茫的神情。

    她真的在这里么?可是见到她,又能说什么……不过是相顾无言,可还是想看看她,哪怕只有一眼,只让他再看看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手里的酒杯是他从人界一位术士手中拿到的,传闻这只酒杯是上古时期某位大神落在人界之物,样子看起来倒是普普通通,可对妖魔来说却是最好的防灵气灼伤之物,有了这东西,他也不用担心自己被盘龙柱的神力弄伤。

    一百年过去了,殷曦和炼制的药早就吃完了,这药也果然有奇效,三粒下去,他就感受到自己残缺的半个元神被慢慢修复,这些年休养下来,他的身体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待虅玉说他无碍之后,便再也坐不住直接向东海而来。

    一路上心急如焚,可到了此处之后却停下了。一百年对神魔来说不长,却也足够来遗忘一个人……

    白玄自嘲地笑笑,自己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可每次遇到殷曦和,他就会有点拿不定主意,甚至会方寸大乱,失了往日的冷静。

    有什么不敢见的呢……虽然也许她已经忘了他,可只要看她安好,自己也就放心了。

    想到这里,他手中掐了避水诀,便钻到东海之中。

    对他来说,绕开东海的守卫很简单。一个时辰之后,就可以看到远处闪着白光的盘龙柱了。光芒很耀眼,方圆百里的海水都被照亮。

    虽然还有一段距离,白玄却已经感受到这个神族圣物之上的灵气了,他露在外面的手上已经绽开了无数小口子,就像被纸划开,伤口细微可见血迹,却又很快愈合。白玄掏出酒杯,那白玉做成的杯子此时遇到灵气居然发出通体莹润的淡淡光芒。

    白玄将酒杯举起来,接近透明的杯身之上隐约可见字迹,白玄辨认了半天也没看懂这是什么字体,最后放弃了,口中轻念咒语,酒杯在他手中消失,已经化成一道保护罩护在他的周围,以免他被神力灼伤。

    此时,白玄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他已经能想到殷曦和在盘龙柱之下的样子了。他也不急着赶过去,一步一步向那白光走去,每一步都敲在他的心上……

    殷曦和看着盘龙柱已经逐渐恢复往日的样子,便静心打坐开始修炼。此处对他们这几位神君来说,是绝佳的修炼之地,在这里待了十年,她的功力大增,修炼时经常有一日千里的感觉。

    突然,她睁开眼,看向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可为何耳中却听到了脚步声。她调整了呼吸,又一次入定,可那脚步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一声、一声得震得心口发麻……

    殷曦和站起身来,手中化出一柄长剑,慢慢走向结界。这一次,脚步声更加明显,她隐藏在暗处,将剑背在身后,一手掐诀,十分戒备地看着外面。

    远处,果然走来一个人,那身形和步伐姿态,像极了一个人。殷曦和呼吸逐渐不稳,握着剑的手也微微颤抖,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来此!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东海大战
    纪樊音披着黑色的斗篷,看着殷曦和,笑得肆无忌惮,“小曦和,这么多年没见,你有没有想我呀?”

    他手里还有一条小黄鱼,那小鱼儿被捏着尾巴,痛苦地挣扎着,纪樊音看得有趣,捏得更紧了。一百多年未见,纪樊音的容貌更加美艳,只是眼神之中会不知觉流露出戾气,令人毛骨悚然。

    殷曦和脸沉下来,“你来这,不会是为了和我叙旧吧?”她面上看着冷淡,暗地里却十分防备。纪樊音的出现,说明刚刚那些拼命撞结界的鱼虾不是个巧合,而是他的试探。

    “当了神君果然不一样了,说话有气势多了。对了,我把你的老熟人给你带来了,看看,当初为了你宁愿被我杀死,自己却沦落成这样样子,真是可惜呢……”纪樊音举起手来,被拽着尾巴的小鱼儿可怜得在他手里拼命摇摆,想要挣脱他的控制。

    殷曦和垂下眼,心中怒火中烧,可眼下尚未明确纪樊音的来意,她只能强忍怒意。

    她低眉看着自己手中的符文,心里盘算着对纪樊音能有几分胜算……这么多年下来,她的修为法力虽然大增,可纪樊音的功力深不可测,她不敢冒险,这里是神族重地,若有什么差池,她死一百回都难以谢罪。还剩三个月,盘龙柱就完好如初了。在这期间,她必须要保证不能让其出现一点问题。

    现在,纪樊音就是那个麻烦……

    想了想,她抬起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哦,是少卿啊……他的所作所为,即便遭受更多的天谴也为过,鬼君您请自便。顺便说一句,这里灵气太盛,您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纪樊音哈哈大笑,手一松,那小黄鱼就飞了出去,殷曦和瞟了一眼,没说话。

    “没想到,最后这几年竟然是你来守盘龙柱,也算是你我的缘分。这地方是不是很无聊?”纪樊音将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白光大盛的地方,竟然露出些怀念的神情。

    可很快,他脸色一沉,目光落在殷曦和身上,“我等了这么多年,如今就是最好的机会,我岂能放过。曦和,听话就闪一边去,不然……”他话没说完,可语气之中的杀意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殷曦和偏着头,手中的剑已经发出了寒光,她语气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此剑多年未战,现在早已按捺不住杀意了……要战便来战,哪那么多废话!”最后半句话,是对纪樊音说的,她将剑一挥,一道寒光就劈向纪樊音。

    纪樊音轻轻一避,笑着弹了弹衣袖,“好,那就让我看看这一百年你究竟有何长进?”

    此时殷曦和已经从结界之中走出来,她看着纪樊音冷笑一声,刚刚手中的那道符便已经飞向他,光符落在纪樊音身上,冒起一阵白烟。可他面不改色,反而笑得更加邪性,“你还以为我是当年的鬼君么?”

    殷曦和一愣,再仔细看他,发现此人虽然依旧清瘦,可身上肌骨匀称,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血色,却没有以前那般惨白。她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猜测,可一想起来就否定了,这怎么可能?

    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纪樊音笑得更加猖狂,“小曦和,你是不是也没想到我能重塑肉身?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哈哈哈,连山灯果然名不虚传啊。”

    听到连山灯,殷曦和一顿,心里忽然想起了白玄,这东西不应该在魔界吗……她眼睛一转,顿时呆住了,刚刚才想起来的人,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殷曦和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思念而出现幻觉,白玄……怎么会来此!

    纪樊音显然也看到了他,玩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魔君也来了……殷曦和,你竟然会找魔族之人给你当帮手。”

    白玄也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景象,殷曦和手持利剑,浑身都是杀意,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忽然松懈下来。看到她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欣喜,白玄心中微微酸涩,她没忘掉他……

    再看她时,殷曦和对着他做了个口型,“等等……”便冲向纪樊音,她手中的剑快得根本看不清,“本君打架从来不找帮手!”

    纪樊音还来不及挡,就被殷曦和砍下半截袖子,他冷哼一声,眉间戾气尽显,周身都是骇人的寒意,挥着另一手的广袖就将殷曦和的剑挡了出去。

    殷曦和用尽力气才握稳,虎口被震得发麻,她心里一沉,没想到纪樊音的功力如此深,她手中的青剑可是削铁如泥,光是剑气就足以杀死普通妖魔,可纪樊音不仅不怕,反而直接拿自己的身体去挡。她力不如人,此时只能取巧。

    白玄看她打斗,心中暗暗赞叹殷曦和这一百年的长进,她的气息更加沉稳,打斗时的眼神更加专注。身形轻快捉摸不定,这是因为她已经修炼到一定境界,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在一百年之内就做到的。

    可他却没打算此时出手相助,一来殷曦和打架不喜欢别人插手,二来白玄也在琢磨纪樊音的实力,此人自从得到另一盏连山灯就愈发邪乎,他要摸清底牌才好动手,否则就是添乱。

    殷曦和站定,吸了一口气,看纪樊音似乎根本没打算出招,心里明白他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心里微微松口气,她双手握剑,就像提刀一般,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白玄,之后却一改套路,十分缓慢地挥起手中的剑,刺向纪樊音。她的动作看起来笨拙不堪,就像是一个年幼的少女吃力地提着一把巨沉的大刀,白玄眯起了眼,有些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纪樊音并没有太在意,在他眼中殷曦和所作所为就像小孩子在玩闹一样。可当剑挥到他眼前时,他才感受到一股千钧之力向自己压来。纪樊音手里出现一把青笛,与殷曦和过起招来。他心里诧异,这小姑娘明明法力修为皆大不如自己,可为何使出的剑招让他应付起来有些费尽。

    在白玄看来就是殷曦和拖着笨重的剑与纪樊音打斗,身形不复灵巧反而像是带着千斤累赘;纪樊音虽然看起来十分轻松,可额角冒出的汗滴还是泄露了此时他的勉力。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慢,纪樊音终于察觉出不对,殷曦和是故意拖慢了节奏!她的剑法与之前无异,只不过是她将一招拆分成几段,硬生生拉慢了出剑的速度,让人无从接招。

    想通了这一点,纪樊音手中的笛子瞬间凌厉起来,他反攻为守,几次堪堪将殷曦和的剑从手中挑开。殷曦和眼一黯,她早知道纪樊音很聪明,没想到此人悟性竟然这么好,不过几招便看出自己的意图。她撇了撇嘴,也不拖延时间了,后撤几步,用剑划开自己手心。

    沾了血的青剑瞬间红光大盛,甚至发出了隐隐约约的嗡鸣声,浑身散发着对鲜血的渴望。白玄看了半天,只觉得此剑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一把魔剑!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殷曦和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说她不要命。魔剑,剑如其名是魔族之剑,因为锻造之时加入了许多生魂与鲜血所以大多都有凶煞之气,向来是以戾气重闻名于世间。

    殷曦和本为神,与魔气相克,用魔剑虽然事半功倍,可如果一着不慎就容易被剑侵蚀了心神,走火入魔。白玄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这小姑娘的胆儿不是一般的大,也早就清楚她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现在看来,她已经与青剑磨合了很久,甚至她自身的灵气已经慢慢化去了剑身之上的魔气,所以他才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可魔剑终究是凶物,此时一旦饮了主人的血就再也止不住杀戮之意。殷曦和盯着纪樊音,手下的动作干净利落,她的青剑虽然不是最好的魔剑,可此时却因为她的血威力大增,殷曦和手一斜,就刺中了纪樊音的肩。纪樊音眼神幽暗,收了笛子,却没有看到他再拿出法器,反而掐起了诀。

    暗红的血顺着剑流了下来,纪樊音右手一翻,一根极细的银丝便勾住了青剑,殷曦和握紧手中的剑,手腕一翻,那银丝竟然纹丝不动。

    纪樊音笑了笑,一手沾了沾自己血,舔了下;另一手向自己怀中扯着银丝,想把青剑勾过来。殷曦和咬着牙握着剑不让他拿走自己的武器,另一手已经捏出一个诀。

    她口中念完咒语,一团火球瞬间飞向纪樊音,而就在这一瞬,纪樊音的归音咒也成了,两股力量在空中交汇,两个人一面拼力,一面拼法,都挣得脸上通红。

    东海被这两股力量搅得动荡不安,平静的海水出现了波动,而盘龙柱周围的结界也开始颤抖,隐约显出流光。

    突然,殷曦和猛然将手一松,鬼君一时没站稳向后撤了一步;电光火石间,殷曦和猛得发力,交汇在空中的力量瞬间爆炸,她低下头,捂着心口咳嗽两声。

    纪樊音被她震得心口发麻,嘴角出现一丝血迹,看着殷曦和微微一笑,神情诡谲,“曦和,功力大涨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缱绻情深
    此处的震荡终究还是传到了东海龙宫之处,龙君扶着椅子,对着侍卫吼道:“快随我去看盘龙柱,来人啊!快上天去向岳神君报信!”

    殷曦和喉头腥甜,却不愿意在纪樊音面前示弱半分,她挑了挑眉,“你若是想动盘龙柱,就先从本君的尸体上踏过去!”

    纪樊音不理她,收了银线,将青剑拿在手中,很认真地看上面的刻纹。之后,将剑扔给她,“曦和,你们九个神君加起来都打不过我,你何必呢?”

    “诶,谁说本君打不过了?哪个说的?”一个十分倨傲的声音从半空之中传来,殷曦和听到下意识看了眼白玄,眼中是深深的担忧,她没想到岳翎竟然这么快就赶来了。

    远处的珊瑚群下,东海龙君领着侍卫观望着,“咱们先别过去,看看再说……”幸好派出去的人在不远处发现了岳翎,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岳翎站在一朵水云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他抬手挠了挠耳朵,“这谁啊,趁着本君不在就欺负我们小曦和。”

    他先是看着了白玄,以为他又趁机作乱。可多看了两眼就察觉出不对,旁边站着的殷曦和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用“自己人”的眼神看他……略一思索,岳神君就明白了些什么。

    这时,纪樊音抬起头来,面色阴鸷,“曦和,这便是你的援军?”他轻轻摇了摇头,手一挥,岳翎就从水云之上跌了下来,饶是他法力高深,也还是被纪樊音的这一下弄得差点摔倒在地。岳翎感到了危机,面对纪樊音,生平第一次没有了自信,甚至还产生了些许恐惧。

    纪樊音对他似乎没了之前对殷曦和的耐心,还没等岳翎缓过神来,便又是一道禁咒,殷曦和看着有些呆滞的岳翎,飞身过去扑开他,自己却被伤到了肩膀。

    白玄像是没看到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纪樊音,像是在思索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看到跌倒在地的殷曦和,连忙跑过去扶起她。

    岳翎终于回过神来,跳起来便与纪樊音打起来。两个人选择斗法,一时间,东海被搅得巨浪滔天,水中动荡不安,海中的水族四处逃窜,如末日降临一般惶恐不安。

    东海龙君看了半天,无从下手,最后长叹一声,“快!上天求援!”

    殷曦和的整个胳膊都已经抬不起来,白玄拉开她的袖子,只看到皮肤之下都是大量的黑斑,从肩膀开始蔓延,一路向下,逐渐到了手掌。

    两个人距离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殷曦和看着他担忧的眼神,“我没事,你……”

    白玄捏着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怒气,“多少年了,你怎么就从来不顾及自己?”

    “不是没事嘛,只是有点麻……”殷曦和小声地辩解,心里想着反正她不怕疼,说着还顺手拉下袖子。可白玄岂能被她轻易糊弄,“别动,这是鬼毒。一旦扩散到心脉,就没救了!”

    殷曦和看着他生气又心疼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白玄,好久不见啊,你还是这么年轻!”说着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白玄看她这样,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自己一把掐死她算了,也省的这般让人挂心。

    岳翎那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敌人,所有的法术和咒术都像是对他无效一样,法术落在身上,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一个巨大的海绵,吸走了所有的水。他看着纪樊音鬼魅一般的脸,心里一沉,手下就慢了,来不及闪避,就被击中了心脉。

    纪樊音右手一翻,抓住了岳翎的胳膊,左手顺势掐住了他的脖子。殷曦和见状,拉着白玄的袖子,“救他……”

    可看着岳翎即将就要被纪樊音捏得昏过去,她心底一急,用另一手掐了个诀对着纪樊音念咒。她不知道纪樊音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邪术让自己重新有了一具躯体,可看起来神族的法术似乎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她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念起了清心咒,这是女娲大神所创的法术,是每一个神族会说话就会念的咒语。十分常见,也很普通,可就是这样普通的咒语,对神族有益,对其他族类却是极为强烈的精神干扰。

    她刚念完第一句,白玄就有些皱眉。殷曦和此时顾不得许多,加快了念咒的速度,纪樊音本来还能抵抗,可殷曦和渐渐加入了自己的神力,这咒语的声音就像噩梦一样开始缠绕着自己,他手一松,放开了岳翎。可强烈的刺激也让纪樊音失去了理智,他怒吼一声,对着殷曦和就甩出一道光符。此时白玄看准了时机,趁着他此时毫无防备,一伸手先拦下来那道符,之后便还了一道纪樊音之前使用过的禁咒。

    纪樊音被禁咒打中腹部,他闷哼一声,看着白玄有些微讶,“你……呵呵,不愧是星辰的孩子,学得倒快。”他深深地看了殷曦和一眼,双手一抬便消失不见。

    苍茫的大海之中,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岳翎捂着脖子咳嗽着,眼泪都快出来了,“妈的,这老妖怪下手这么重!老子的脖子都快被他掐断了。”看着他毫无形象的样子,殷曦和哈哈大笑,“岳神君,你也有今天。”

    看着扶着她为她疗伤的白玄,岳翎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转过头又恢复平日里不羁的样子,“我这是大意了,否则能让他占到便宜?哼……”

    殷曦和扶着白玄的肩,慢慢站起来,“此事需要告知其他神君,纪樊音肯定还会再来,盘龙柱这里需要加强防备。”

    白玄看着她已经站不稳还要勉力的样子就没由来的恼火,对着岳翎便没了好声色,“她不能再待这里了,需要疗伤。”

    殷曦和的身子顿时一僵,她摇了摇头,“该是我守着,没道理最后临阵脱逃,况且我的伤不重。就劳烦岳神君派一位医官来吧。”她的手紧紧捏着白玄的胳膊,又转过头用眼神对他示意。

    岳翎看了半天,对白玄笑了笑,“你身边的这个人,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又对着殷曦和说:“既然如此,就辛苦你再支撑一下,我会和其他几位神君来协助你。”说着,就准备转身离去。

    刚走了两步,又转头对白玄说:“下次来,你最好别让他们看到你。不是每个人都像本君这般好心。”

    白玄沉默一刻,知道他是好意,可还是冷淡地说:“就不劳你费心了。”

    岳翎长叹一口气,“罢了,就当我没说,再会!”说完走了几步,便招了云飞走了。

    他一走,海底瞬间又归于宁静,殷曦和转头对白玄说:“你……”她皱着眉,担心这里的灵气太盛会伤到白玄,可又不忍心让他离去。

    看她为难的样子,白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不用担心我,走,我带你去疗伤……你再不解开封闭的穴位,这胳膊就要废了。”

    殷曦和摇头,“这怎么行,纵然你是铁打的,遇到这里的灵气都会受伤。白玄,你还是回去吧……”话虽然这样说,可她始终不能狠下心来放开他的手。

    “你看我这么半天,不也没事嘛。我说了,你不必担心我……”他郑重地看她,眼神里写满了坚定。殷曦和狐疑地在他身上打量一番,最后才问他:“你这是改邪归正了?”

    刚说完头上就被白玄敲了一下,“什么改邪归正,是一件可以避开灵气灼伤的宝物。”说着,便扶着她向盘龙柱走去。

    坐在神器旁,殷曦和看着手心之中的毒,对白玄笑着说:“你看看,我像不像是入魔了?”白玄却握着她的手掌,助她运功。

    殷曦和虽然在调息,嘴上却一刻没闲,不停地说着,白玄有时会附和几句,有时则静静听她说。两个人都绝口不提这百年的分离,就像是一个禁忌,都不敢说破,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

    她趁着他不注意,偷偷看他的脸,似乎更黑了些……只是,眼睛还是那样好看,幽深的眼眸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走。

    白玄闭上眼调息,可还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忍不住笑了,嘴角微翘,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你看够了没有?”

    半天却没有听到她的回应,白玄怕她出事,连忙睁开眼,却看到殷曦和一手捂着嘴,另一手伸在空中在描摹自己的轮廓。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可一直忍着不眨眼,生怕泪落下来花了眼看不清他。

    白玄默然无语,他转过头叹息一声,“这些年,你还好么?”问完,自己又笑了,刚一看到她就又是这样不要命,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和她是不是相克。

    “我就这样,画了你无数次……”殷曦和闭上眼,任泪水流下来,手无力得垂下来,在水底的细沙上画着什么,几笔便勾出一个轮廓,白玄一看,那正是自己……

    殷曦和擦了擦泪,睁开眼,“可是画了无数遍,都不是真的你。你比我画得更好看,鼻梁更高一些,嘴唇更薄……我画的,太丑了。”

    “很好看。”白玄斩钉截铁地说道,殷曦和一愣,他看着沙子之上那副画,心蓦得如针扎一般刺痛,“你画的很好,真的很好……”

    殷曦和闻言,本来已经收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可唇边却带着一丝微笑,“没想到,又见到你了。谢谢,你能来看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神君的俸禄
    闻言,白玄的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谢什么……该是我谢你,那药果然有奇效。虽然元神修复并不能在百年之内完成,可我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殷曦和抹掉泪笑着说:“那便好。”她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曾经那么想见的人,如今出现在眼前却发现相顾无言。

    忽然,她捂着脑袋,哀叫了一声。白玄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抓着她的袖子问道:“怎么了?”

    殷曦和却捂着自己的脸不肯抬头,她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海中,根本没有办法洗脸。这曾经让她苦恼了好一阵,后来发现自己泡在水里洗不洗都无所谓便没再想过此事。可现在白玄来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穿了好久。

    她跳起来,一下子窜得好远,然后对白玄喊道:“你别过来啊!”说着便连忙从包裹之中翻起来,可翻来翻去,只有一套神君的常服是干净的。殷曦和叹了一口气,她心里其实很嫌弃这种没有美感的袍子,可现实太残忍,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无奈地换上。想到刚来东海之时,她还对岳翎抗议过,抱怨此处实在没办法保持洁净。

    岳翎笑着摇扇子,“你怕什么,每天都在水里,你看水族哪一个需要洗脸……”话虽然这么说,可殷曦和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可后来她也没有别的法子,海中淡水奇缺,不好浪费,她只能忍了,后来便有些习惯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忍,就是十年……

    刚刚被白玄看着,她才觉得自己浑身都难受,就像每一寸皮肤都长满了毛。心里哀叹,殷曦和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爱干净了……心中想着,衣服已经换好。从海草丛中走出去,白玄却看楞了。

    一袭玄色镶金边的圆领常服穿在她身上,竟然有种别样的美。殷曦和本就不是柔弱的形象,此时穿着男装更有一种风流倜傥的感觉。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株挺拔的兰草,端是风神玉秀。

    白玄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那个停留在记忆中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神族。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是殷曦和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沉稳。如果说以前还有些与年龄不符的故作镇定,如今就是真的从容不迫。

    可看着她刚刚跳起来去换衣服的样子,又还像是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可爱顽皮。他心中一动,笑着说:“还道是你怎么了,就为了换衣服啊。”

    殷曦和理着身上的系带,语气中有一丝撒娇的意味,“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多久没有洗脸了……”

    白玄才明白她刚刚的怪叫是为何,哈哈大笑,“你不洗也挺好看的。况且魔族之中没有多少人天天洗,没关系的……”

    殷曦和看着他,嫌弃地退后一步,“你别告诉我,你也不爱洗……”

    白玄:……

    他就不该提这一茬,想当年自己流浪的时候,连命都快没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情。即便成了魔君,好像也没人来提醒他,反正又不是那群高高在上的神,每天都要花很多功夫在梳洗打扮上。作为一个魔,还是要有点魔族的尊严。可看着殷曦和嫌弃的眼神,他就有点无语,早知道不该这么安慰她。

    这一番笑闹,刚刚的那点尴尬和沉默便消失了。两个人席地而坐,互相讲起了这些年的经历,说到高兴之处,殷曦和会笑着捶地,做了神君这么久,她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她盘腿坐着,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中把玩着一根海芦苇。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眼神在深海之中闪闪发亮。白玄和她聊了半天,才感觉到她的不一样是因为身上少了许多棱角,不是说她没了往日的犀利,只是她的锐气都被隐藏在温润的外表之下。他在心里叹气,自己当初为何对殷曦和产生不一样的情愫,只怕她与自己都是一样的人。同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殷曦和比他要善良许多,也比他有底线。这是他自己从来都不敢想的东西,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一根弦,只要想做的事情,从来不会考虑别人。可她不一样,她的狠,只对自己,只对敌人,除此之外她不会逾越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那道底线。有时候,看她似乎费了许多周折,其实白玄明白,殷曦和这样做只是为了自己的心里的坦荡……

    看着他直直地眼神,殷曦和将芦苇伸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你继续说啊,那个妖和术士究竟谁赢了……最后,你怎么拿到了酒杯?你威逼利诱啦?”

    白玄看着她一笑,伸手抓住那根芦苇,继续说:“其实那个妖算是一个千年的虎精,想拿酒杯也是因为要到神界求药,可术士怎么肯借给他,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殷曦和若有所思地看他,白玄接着道:“后来,虎精就消失了,术士忽然又有些于心不忍,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便去寻找虎精。”

    殷曦和:……她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要是虎精死了,他再愧疚也于事无补啊,早干嘛去了。哎,也不怪他,凡人能得一件至宝当然会有私心,换我……大概也会如此吧。”她摇了摇头,“后来如何了?”

    白玄有同感,点点头道:“这酒杯确实是个宝物,术士其实心不坏,只不过因为太看重此物,反而失了洒脱。后来,他将此物给我时说,为了这酒杯,他吃不好睡不稳,甚至都快成了这东西的奴隶。最后,想来想去,他还是把这东西给别人比较好,自己也能安心修炼。”

    殷曦和嘴角微微翘起,眼中带着一丝调侃,“你究竟跟人家说了什么?这术士也能想到这些,还真不容易。”

    “什么都没说,只问了他自从得到酒杯之后修为可有长进,日子过得可还顺心”,白玄淡淡地说道,“他想了半天,最后便把这东西给我了。”

    殷曦和噗嗤一笑,“没想到,你还有点化的本事啊。当魔君可惜了,来本君手下做个神官好了,专职点化那些执迷不悟的。”

    她本来是开玩笑的,要真让白玄不做魔君来当神官,估计司冉第一个来杀她;而天上那群不正经的神君们第二个追杀她。可没想到,白玄却看着她,貌似认真地答道:“好啊,不知神官的俸禄有多少?”

    “……”殷曦和默然一阵,她还真不知道神官有多少俸禄。人们都觉得神们不食烟火,大约也不会沾染银子这等俗物。

    可人界就是按着神界来建的,这些东西,都是从神界传出去的,所以金银等俗物在神界也是必需品。

    可殷曦和在西岭是帝姬,从来不用思考钱的问题,做了神君之后,衣食住行都是天宫提供,每当发俸禄的时候,又都是季淳带领的,所以对这个她还真没有概念。

    白玄看她表情便知道自己问也白问,明明是说笑,可殷曦和却抬着头认真思考起来,“神君的俸禄,一年也就是几千两银子吧。神官嘛,大约更低一些……”突然,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那个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深究便又消失,殷曦和摇了摇头,大约是自己多心了吧。

    自己虽然没有关注过俸禄,可有一次季淳似乎在自己耳边提过一句,天宫之中的俸禄似乎对不上,神官署的算了几夜都查不出哪里出问题。季淳当时叹了一口气,“不是查不出,是不敢查……”

    殷曦和当时没有太在意,这些事情不归她管,所以并没放在心上。后来,岳翎对自己提过,好像是神官署没有消去一些已经卸任的神官名,底下的人不知道,照样在发钱,最后才会出这么些岔子。

    现在想来,才觉得这里面有太多问题,这些钱积攒下来也算是很大一笔,究竟去哪里了……天宫之中有权做此事的,只有天帝和九位神君……到底是谁?

    看她凝重的神色,白玄不说话了,不去打断她的思路。过了良久,殷曦和才叹了一口气,“以前做帝姬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一些问题,可后来我才发现,神界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纯合。”

    白玄知道她定然是在天宫中经历过些什么才会有如此的感叹,可他却不好多问,只微笑着听她说。

    殷曦和叹了一口气,“一大笔银子,能做什么?在神界这样的地方,其实需要银子的时候不多,其他八位神君大约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只有天帝……”

    以她对诸位神君的了解,他们是不屑做这样的事。这般行事,天宫之中除了风祎再无别人。她忽然觉得,自己对风祎的了解实在太少,如今想起来,这件事情恐怕他布局已久,风祎到底要拿着这样一笔银子做什么呢?听当时岳翎提起来的话音就知道他们几个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殷曦和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天帝失踪
    还没等她去提醒,岳翎又急匆匆冲回东海。他喘着粗气,语气中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曦和,天帝不见了。”

    殷曦和瞪着眼睛看他,“什么?你说什么?”开什么玩笑,虽然如今风祎大的权力被架空,可在明面上他依旧是神界的最尊。要是有什么闪失,他们这些神君一个个都要以死谢罪。

    岳翎神色凝重,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玄,后者笑了笑没说什么便走远了。看他离开,岳翎才开口道:“天帝这些年……哎,我们也许都把他想得太简单了,如今这个消息要瞒还是如何,我们要一起理个章程出来。”

    “可这里,走不开啊……”殷曦和指了指盘龙柱,最后三个月了,她实在不想出任何岔子。岳翎点了点头,“所以他们都来了,我跑得快,就想跟你说一声,把那位藏起来,不然让他们几个看见,可要命了。”

    殷曦和感激道:“多谢。”

    ……

    几位神君都到齐之后,岳翎首先发话,“现在,大家都在这里,咱们就赶紧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殷曦和坐在一边,她还是没搞清状况,“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派人去找了吗?”

    最年长的那位李神君闭着眼,神神在在地坐在一旁,缓缓开口,“这怎么能派别人去呢?天帝失踪,说轻了是吾等失责,说重了那便、那便有可能引起各族不安。所以,曦和不如与小岳一起去寻……剩下的咱们几个老兄弟,几个守在这里,几个守在天宫,不知你们觉得可还行?”

    殷曦和点点头,“我没问题,只是有一事需要向几位神君说一下。”随后,她便将俸禄的事情与众人讲了,却看到他们的表情还是一脸平静,似乎早已知道此事。

    一旁站着的齐万恒道:“说来此事是我失察,昨日才发现神兵库也有许多兵器不见了。现在看来,恐怕天帝早有预谋……”

    岳翎冷哼一声,“早就跟你们说过那小子鬼主意贼多,你们不听,现在好了,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李神君叹了一口气,抬手做了个向下按的动作,像是在安抚岳翎,“小岳,注意说话的方式。他毕竟是天帝,虽然年纪轻,可能有些不太妥当,但你也不能这样说他,传出去好像是咱们几个目无尊上了。现在虽然可能有些麻烦,但好歹还有咱们几个善后……”

    殷曦和听着,忍不住低下头,想笑又觉得不大合适。李神君总是能把骂人的话说得如此平淡无奇,即便被当事人听到也无从反驳。

    她看向岳翎,“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上路吧,还是尽早找到陛下为上。”

    众人都看向年纪最大的李中,他俨然已经成了几个人里领头的。老神君没有睁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去吧,去吧……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就好,你们都回天宫去镇着。”

    时间紧迫,都来不及多余的话,众人便起身离开东海。殷曦和走出结界之后,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李中穿着紫色的神君常服,闭眼坐在盘龙柱之前,看上去十分安详。

    她压下心里的一丝不安,和岳翎一路出了深海。不远处,是白玄在岸边静立,她看到他,就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岳翎在一旁看得有趣,调侃她,“小曦和,你收着点啊……这嘴角都要咧到天边去了。”

    殷曦和没理他,径直走到白玄面前,言简意赅,“我要去寻天帝,你……”

    “我和你一起去。”白玄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海浪一圈一圈地卷上案,拍湿了殷曦和的裙裾,她顿了一下,“可……”最后对他一笑,“走吧。”

    岳翎看着他俩,气哼了一声,挤眉弄眼地看着殷曦和,“你就欺负我脾气好是吧……哎,算了,咱们先去哪里?”

    “天帝只有一个妹妹,会不会去了锦洲?”殷曦和说完又觉得如果风祎有什么预谋的话,应该不会出现在自己亲人身边。

    岳翎已经招来一朵云,“我倒是知道他可能去哪里,走吧……”

    ……

    眼前的紫云越来越浓密,殷曦和只觉得这个地方看起来很眼熟。岳翎手中拿着一支笔,向前一挥,紫云顿时破开,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竟然是不周山……

    看她略微惊讶的眼神,岳翎为她解释,“这里确实是不周山,只不过不是地面上那个。此处,便是当年魔界真正打通神界之路的地方。”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危机初现
    风祎看着穆烨发狂的样子,不由得向后退去。可此处四周皆是滚烫的熔岩,他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已经没有退路了……

    穆烨披散着头发,赤脚站在微微有些热的地上,嘴角都是血迹,眼中尽是赤红,样子十分可怖。他歪了头看他,“陛下,您退什么?是臣的样子让您害怕了吗?”

    “没……没有”,风祎按捺住心中的惊恐,勉力维持着镇定,只是他的眼神却已经泄露自己慌乱的内心。

    他也不知道穆烨为何会变成这样子,他一直把穆烨当做自己的心腹,这些年暗地里给他钱财让他暗自培养一支只听命于天帝的军队,穆烨做得很好,他对他很放心。这也是他被神君们夺了权之后,还能镇定自若这么多年的缘故。

    可现在,看着仿佛已经失去理智的穆烨,风祎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超出自己控制了。穆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邪气一笑,慢慢向风祎走来。

    他伸手抚上风祎的脸,手中的血迹已经渐渐干涸,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冲得风祎直想吐,他戒备地看着穆烨,“你想做什么?”

    穆烨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他轻抚着风祎的脸,“我的陛下,臣为您杀了这么多神,难道您看不到么?”风祎一把打掉他的手,“穆烨!你在搞什么名堂!朕何时让你把他们全都杀了!”他看着躺了一地的尸体,忍不住皱眉,这些都是天宫守卫,都是他的臣民。

    此地本来没有守卫,一百年前几位神君将柳翼软禁之后就派了一队禁军驻扎在此。那日他接到穆烨报信,便趁着岳翎不在,从天宫之中溜走。

    可穆烨带着他来此之后,风祎才觉察出些许不对劲,他疑惑地问道:“穆爱卿,你为何带朕来不周山?不是你我二人要举兵讨伐几个神君吗?”

    穆烨没理他,只拉着他来到不周山。然后便打通结界,走到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风祎这才有些慌,他问穆烨,“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再看穆烨,已经没有之前对自己的唯唯诺诺,反而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冷冽而霸气的气场。这让他不禁怀疑这些年,穆烨对他的效忠是否都是真的。如果是他装出来的,那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果然,穆烨没了往日的伪装,便对着守卫在此的神界禁军大开杀戒。这些驻军都是岳翎亲自从天族大军之中选出来的精英,可他们面对穆烨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一样,毫无抵抗之力,被他屠戮殆尽。有些人倒下去前,还看着风祎久久不能瞑目,仿佛在问他为何要杀了他们。

    穆烨一把提住风祎的领子,“陛下,不杀了他们,我要如何打开此处封印呢?此处封印了多少先祖的灵力,如果有了这些灵力,别说整个神界了,即便是六界也都是我们的了!哈哈哈……”他松开风祎的领子一扔,再不去看他,转头向着不远处的封印走去。

    风祎急了,伸手去拦,可穆烨看也不看他,就将他一掌推出去。风祎跌在地上,手心被一旁滚烫的岩石烧得一片漆黑,他却顾不上疼,站起来便对穆烨一道禁咒。

    ……

    看着紫云渐渐弥漫,殷曦和与岳翎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中看出了忧虑。殷曦和刚要说什么,一股冲天而上的力量掀得他们三人差点从云上跌下去。

    白玄身形很稳,眼疾手快抓住了殷曦和。岳翎晃了半天才站稳,他不可置信地看下去,不周山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完了……”岳翎脸色瞬间变白,他的手脚冰凉,此时竟有些发晕。殷曦和扯住他的袖子,眼底也是深深的担忧,她很清楚眼下的状况意味着什么。若是有人动了不周山封印,那设在此处的禁咒便会被启动,到那时,不周山会变成一座火山,而火烧完之后,就会显出一条通向魔界的路来。

    岳翎深深一叹,“是我等失职。曦和,你回天宫报信吧。”他已经恢复镇定,此时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恨意。

    “不行!下面很危险,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况且……陛下的动向,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殷曦和拉住他的袖子,语气强硬。

    九位神君的工作职能都不一样,而殷曦和负责的便是监察。监察的对象就是那位天帝陛下,这一百年来,她一直兢兢业业,最后十年因为守在盘龙柱旁,所以这项工作便落在岳翎身上。

    她从袖中掏出一只纸鹤来,手指轻轻转动,那纸鹤便如活了一般,向远处飞去。岳翎看她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与她一起往不周山深处走。

    世人都以为当年魔界打通的是地面之上的不周山,可其实真正的路却埋在地底下。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个奇观。如果有人能透视地面就会发现,在不周山最高的那座山底下,矗立着一座另一座不周山,这里才是神魔两届真正连通的地方。

    后来,神族先祖们花费了巨大的功夫和心血将此处堵上,并加设了封印与禁咒。在入口设了结界,并隐藏起来,随着时间变幻,桑海桑田,不周山的样子也逐渐变化。此处的入口就这样消失,六界之中几乎没有人知道还有这样一条路。

    姬云去世之前就和姬堂发现了这里,两个人也发现了风祎在此处留下的痕迹,他把这事说给其他几位神君听,最后大家商议出来的结果便是趁着神界的注意力都在盘龙柱之上,将风祎的权力先收回来,再悉心引导,最后再还政给他。他们其中的好几位,都是看着风祎一点点长大的,狠不下心废了他,也觉得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没想到,风祎最后竟然会丧心病狂至此。岳翎心中满是沉痛,他和姬云是好友,知道他对风祎其实有很高的期望,想到好友临终前的那些嘱托,岳翎恨不得掐死风祎了事。

    越往深处走,温度便越高,三个人的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殷曦和只觉的耳中轰鸣,忽然她什么都听不到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可之前的那一声刺耳的笑,却穿破了她的鼓膜,刺得她眼前一黑,身形都有些打晃。白玄扶住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在前面开路的岳翎也转过头来看她,“曦和,你不舒服么?”

    殷曦和将手搭在白玄手中,深吸一口气,“盘龙柱出事了……”

    岳翎神色剧变,可还没等他开口,就看到从里面跑出来一个人影,那人身上都是血,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面目。他边跑边喊,直到岳翎拦下他,才抬起头,此人正是风祎。

    “陛下?”岳翎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您这是……”

    此时看到岳翎和殷曦和的风祎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经历这样一番变故,他只觉得眼前这两个是世界上最亲切的人。

    他握着岳翎的手,声音里都是惊恐,“快、快去看!穆烨他疯了……岳神君,快去阻拦他!快啊!”说道最后,已经带上了些哭音。穆烨到了最后竟要拿他去献祭,开启封印之时需要大量灵力,穆烨拽着他,“陛下,为了臣的大业,不如您来牺牲一下吧!”

    幸亏风祎这些年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修行却没差下多少,虽然比不上穆烨,可总算是能勉强从他手中逃脱。

    ……

    看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翻着白肚的水族,殷曦和握着剑的手更紧了,白玄跟在她身后,目光复杂,没想到这一次神界之行,竟然遇到了这么多事。

    到了这里,殷曦和已经没了之前那般娴静的样子,她转身面向东海,不看他,只说道:“白玄,如今神界这样,你实在不宜久留。所以,你还是回去吧……”沉了一口气,她又说:“穆烨打通了神魔之路,我不能强求你去做什么,只希望神魔两届百姓都能过安稳日子。再会了,也许下次相见就不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了,你走吧。”

    白玄微微侧头,“如果神界不动手,我保证魔界不会有任何举动。”他心中一叹,神魔之间根本没有和平可言,之前暂时的和谈不过都是互相利用。可此时,白玄却不愿意趁火打劫,也不愿意让她再多费神。

    “呵呵……”殷曦和笑了,“你不必为了我保证什么,白玄。你我立场本就不同,也许一开始就是错。总之,好自为之吧。”说完,她不再看他,纵身向东海深处潜去。

    白玄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脑中还回想着刚刚那句话,“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理智告诉他,殷曦和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放下她,可心里还是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说得对,他不能对她保证……身为魔君,就要为魔族谋求一切利益,此时神族内乱,如果魔界趁虚而入,那么曾经的失地也许都能被收复。

    想着想着,他又摇了摇头,先不说他不想在此时动手。只说拿了另一盏连山灯的纪樊音就有点让人头疼,他摸不清纪樊音究竟想做什么,他总觉得纪樊音希望能借自己的手搅乱神界。所以在没有搞清此人之前,他绝不会贸然行动。

    再想到殷曦和,白玄忍不住苦笑,她的清醒和理智都衬托着自己的软弱。他的目光落在已经成了黑色的海面上,眼神深邃,总有一天,他要神界求着自己与魔界修好!到那时,他就要神界与自己和亲,和亲的对象嘛,自然是殷曦和……到时候,看谁还敢拦他!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故人辞
    殷曦和一潜入水中就看到了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东海四公主,她走过去拍拍小姑娘的肩,“小染,你怎么在这儿?你的父君呢?”

    听到她的声音,夔染才慢慢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眸之中满是恐惧,看见殷曦和不过几百岁的小女孩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扯着殷曦和的袖子,哭着说:“殷神君!求求你救救我父君!”

    殷曦和抱起夔染,声音温和道:“怎么了?你慢慢说。”

    “海底来了好多人,他们好凶,要硬闯盘龙柱,父君和哥哥姐姐们都带兵把他们拦在了龙宫那里。可是、可是那些人真的好凶啊!三姐、三姐姐为了救我让我逃出来,自己受了重伤,呜呜,三姐姐……殷神君,求求你快去救救他们吧!”夔染年纪虽小,可几句话就讲清了事情经过,殷曦和的心渐渐沉下来,她安慰夔染几句,就将她送上岸,对她嘱咐道:“你随着这只纸鹤,到洛洲西岭去,我下去找他们。”夔染用力地点点头,一双大眼睛牵挂地看她,“殷神君,你一定要把父君他们带回来啊!”

    殷曦和看着平静如一汪死水的东海,心情十分沉重。百年前月池的异象又浮现在她眼前……明明盘龙柱就要修复,神界即将复归宁静,为何会这样?明明几个时辰之前这里是宁静美丽的样子……再看着夔染期盼的眼神,她点点头,“我尽力。”

    ……

    岳翎一手抓着风祎,小心翼翼得向岩洞的最深处走去,越往里面走就越能感受到灼热的气体扑面而来。

    穿出岩洞,一座巨大的火山就出现在岳翎眼前,火山之下,有一条路隐约可见,那路看不到两头,通往遥远的地方。

    可此处,除了遍地的尸体,再无一人……岳翎捏紧了拳头,瞪着风祎吼道:“人呢!”

    风祎此时也不明白为何穆烨会忽然消失,岳翎却很快反应过了,他拽着风祎就往外跑。风祎被他扯得手疼,“岳神君,这是去哪里!”

    他看到岳翎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凶神恶煞,岳翎的声音带着些颤抖,从空气中飘过来,让风祎的脸色变得更白,“要是盘龙柱有什么事,老子先宰了再说!”

    ……

    听到脚步声,李中睁开眼,他捏着自己白须笑道:“你来得真快……得到了那么多灵力,居然还能承受得住,也算是个人才。”

    穆烨也笑着看他,一头长发已经变成了银白色,只是双目依旧赤红,他伸出手,透过衣袖隐约可见手臂之上的纹路,斑驳的密布在他青色的皮肤之上。

    李中瞥了他一眼,“你之前派了那么多兵来,就是为了给你开路?连东海水君险些都丧了命,果然有两下子……”

    穆烨哈哈笑了两声,“原本以为守着这里的是殷曦和,没料到竟然是您老人家,晚辈失礼!”

    他看向一旁的神器,眼神之中露出些许赞叹,“果然是神器,名不虚传,此处的灵力倒是让人舒服得很。只可惜……”

    “可惜什么?穆烨,本君劝你就此收手,否则天谴难逃!”李中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声音也更加洪亮。

    穆烨冷笑一声,“老头,我敬你年纪大了,多说一句。你也趁早闪开,否则伤到你就不好了。”他看着李中的眼神中带着不屑和轻蔑,仿佛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

    李中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双手结印,念出一道极为简洁的咒语,本来还熠熠生辉的神器忽然就消失在水中。穆烨身上寒气骤现,劈手就是一道凌厉的法术。

    “死老头!神器被你弄去哪里了!”穆烨瞪着李中,怒火中烧。他听不懂李中到底念了什么,但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些东西必然还在东海。

    李中呵呵一笑,“自然是去找他们的主人了,就算拼了老朽的性命,你也休想沾染神器!”他眼中寒光四射,手中化出一柄长剑,与穆烨打起来。

    穆烨刚刚吸收了大量上古灵力,虽然以他已经全部接收,可那些力量十分霸道,要完全与自身灵力融合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此时,他的法术忽弱忽强,灵力极为不稳定。

    他的这些变化都被李中看在眼里,老神君手中的剑忽然变成了一杆长萧,一曲高亢的曲子传遍了东海。穆烨咳嗽两声,伸手在鼻下擦了擦,却看到满手的血。这是灵力不稳又被李中以引魂调催化而产生的后果,如果他再强行运功调息的话,就会血管爆裂而亡。

    他停了下来,看着李中诡异一笑,忽然就化出了原身……

    ……

    殷曦和一路向深海飞去,她穿过礁石阵,看到龙宫近在眼前,东海龙君领着太子正在与一群长相奇特的人打得不可开交。可就在此时,她的耳中却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她的脑海中吵吵闹闹,一时间竟然觉得头胀得就要炸开。

    她捂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地喊了一声,想用尽全力将这些声音从自己脑中赶出去,可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办法屏蔽它们。

    看着远处和敌人厮杀的龙宫将士,殷曦和用尽全身的力气都站不起来。她跪在地上,抬了抬手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静心诀都掐不出来,一双手颤抖着,似乎完全不听自己使唤……这种无力感几乎要让她崩溃,她捂着眼睛,口中喃喃自语……

    最后,她索性侧躺在水中,彻底放松下来……随着声音的变化,她似乎看到了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殷曦和嘴角弯了弯,“少晨,原来他是你表哥……看来神界之中不只有你一个神魔混血啊。”

    感觉到自己稍微恢复了一些元气,她急忙站起来,冲向龙宫,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尸横遍野,纵然是在海中,也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东海龙君看到她,满是疲惫的脸色出现了希望,“殷神君!快去助李神君一臂之力!”

    殷曦和看着东海虽然死伤惨重,但好歹算是赢了便点点头,对龙君道:“小染被我送去了西岭,龙君请放心。还请龙君派个人上天通报此事”,说完她便向更深的地方飞去。眼前越来越暗,往日里因神器法阵而产生的光芒可以照亮这一大片海域,而此时这里竟然黑得不见半点光。

    终于看到了盘龙柱发出的白光,殷曦和奔过去,就看到李中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扶起他,为他施法疗伤,“李神君!李神君!你醒醒啊!”

    李中梳得整齐的银发此时已经散乱不堪,脸上是一片青白之色,胸前还有一个黑色的伤口。殷曦和口中念咒,手底下动作不停,终于看到他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曾经精神矍铄的老人,看起来风烛残年,眼神也没了以往的清澈反而浑浊不堪。殷曦和扶起他,关切地问道:“神君您这是怎么了?”

    李中握住她的手,“傻丫头,老朽这是不行了。穆烨想撞盘龙柱,老朽拼尽此生功夫也要拦下他,不料反而中了碧蛇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们几个可别嘲笑我。”

    看着他渐渐变蓝的肤色,殷曦和握紧了他的手,“不会的,不会的!您没事的,您一定要挺住啊!”

    李中却笑了,他看着殷曦和神态从容,拍了拍殷曦和的手道:“丫头啊,老朽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我说话你听好。神器被我藏起来了,口诀你都知道……”殷曦和想哭却忍着泪,拼命点头。

    “这次的事情,说起来也算是咱们几个失察了,所以咱们几个多担些责任也是应该的,我年纪最大,这也是我应得的,你们不必难过。我走了之后,你们先将盘龙柱守好,这恐怕不轻松;天帝的过失,哎……你们看着办吧。还有,穆烨他并不是神族纯正的后代,而是神魔混血,他今天想毁盘龙柱,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曦和啊,我就把盘龙柱托付给你了。神界若毁,六界都将随之毁灭……万万要保神界太平啊!”听到最后一句话,殷曦和一震,再看李中,他已经缓缓闭上了眼,“老朽一生,无愧神族,无愧先祖,死而无憾了,哈哈哈……”

    殷曦和握着他已经开始干枯的手,泪如雨下,这个敬爱慈祥的老人终究是离去了……她回忆起这一百年的相处,顿时痛哭出声,心中满是哀恸。

    李中待她,就像对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疼爱,亲手教她如何处理天宫的政务,亲手教她神君剑法,也悉心指导她如何修炼。这个充满智慧的老人,虽然不爱说话,可是心如明镜,看人看得透彻,他知道殷曦和初为神君定然会不适应,便时常陪她一起下棋,闲暇时还会和她讲一些为神君的心得。可以说,这些年下来,殷曦和早已将他当做爷爷一样爱戴。可就是这样一位老人,竟然在最后的时候选择替她去死。如果是她留下来守在这里,死得就是她自己。

    这让她如何不难过!如何不愧疚!想到这里,殷曦和的哭得更加痛心,声音凄惨,“为什么……你早就算出来了对不对?李爷爷……”

    岳翎在百米之外听到她的哭声,脸色就变了,急匆匆赶过去,就看到殷曦和抱着李中的尸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眼前蓦然一黑,比起殷曦和,他与李中的关系更为亲近,可以说自己是他一手提拔教导出来的,私底下,他要喊李中一声师父……

    风祎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口中喃喃自语,“我、我……我都做了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风雨欲来
    听到他的声音,岳翎转过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风祎!你!”他的目光里全是怒火与恨意,恨不能在风祎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从天宫赶来的其他神君们看到这场面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齐缙上前一步,断然喝道:“岳翎!你要做什么!”岳翎不动声色,提着风祎的领子咬牙切齿地看他。

    殷曦和缓缓开口道:“都别闹了,先处理李神君的后事吧。”

    其余人此时才注意到地上的殷曦和,看着李中的尸身神色震惊,纷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跟在他们后面的东海龙君偷偷瞥了一眼,连忙转过身去,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大神们请忽略我这个小透明吧!

    殷曦和脸上泪痕未干,她幽幽开口道:“粤洲帝君穆烨意图谋反,攻击结界使得灵力波动,造成东海水族大量死伤。后又意图毁灭盘龙柱,李神君舍身以保神界太平。”她站起身来,看向风祎,一字一顿地开口:“穆烨所率大军,不是粤洲的,而是一支精兵,其中多数将领都拿的是天宫所藏武器。其二,穆烨从不周山封印处得到大量灵力,是以李神君才会力有不逮。这两件事,陛下该做何解释?”

    “我……”风祎有些慌乱,他没想到这么些年自己竟然养了一条狼,不,穆烨就是一条毒蛇!他低下头叹了口气,道:“该是我承担的,绝不推辞。只是眼下,要先将穆烨捉拿归案!否则后患无穷……”

    李中去世,神君之中年纪最大的就是齐缙。他站出来,说道:“如此,诸位便一起回天宫吧。”殷曦和看他,“盘龙柱这里?”

    齐缙指了指身后的天兵,道:“就先由他们与东海龙君来守了。”

    被点到名的东海龙君躲闪不及,只能站出来,“臣等定当死守盘龙柱!”他低着头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期盼天帝和神君内斗的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来。

    几位神君心里都有火,动作也很干脆利落,一回去就将天帝一干心腹大臣全都扔进天牢之中,更以神君名义谏言天帝“端正言行”,最后将卧病在床多年的柳翼提出来,昭告天下,废除其神籍。理由是挑唆天帝,行事狠辣,谋害同族。

    风祎看着他们将自己费心多年布置下的人一个个拔出来,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神君殿中,八个人穿戴整齐,神情肃然。岳翎手里拿着一只笔坐在桌前做记录,他抬头看着他们道:“今天要解决三件事,一是天帝的去留;二是李神君的葬礼,三是他的继承人……”说到最后,他神情黯然,一百年内连着死了两位神君,其中还有他的师父,岳翎心里实在是很不好受。

    殷曦和站起来,对着其余几人行礼,然后说道:“李神君去前,曾说此事因为我等失察,所以还是由我等来承担责任……”她一字不落,将李中的遗言全都说给他们听。众人听完都沉默了,最后还是齐缙开口,“既然这样,那我提议,保留天帝之位,由岳翎、林清书、章宥三位神君为帝师,重新教导天帝。不知诸位是何见解?”

    正说着,门外神官通报道:“天帝驾到。”

    众人都站起来,面带不解地看着风祎走进殿内。几日不见,年轻的天帝仿佛苍老了许多,身形都有些佝偻,他嗓音沙哑道:“诸位神君请坐吧。”

    之后他便走到岳翎面前,对他行了一个大礼,岳翎连忙跳开,面带怒气,“陛下这是做什么?”

    风祎开口道:“曾是我不懂事,造成如此恶果,害得李神君……”他有些说不下去,他的启蒙老师就是李中,到现在他还能记得李中手把手叫他写字的样子。这些年,他被权欲迷了双眼,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岳翎站在一旁,冷笑一声道:“您是君,我们都是臣,当不起您的大礼。”说完他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看风祎。

    天帝并没有在意他话中带刺,继续说道:“这些错,都是我犯下的。身为风氏后裔,我绝不会推脱,今天我会下一道退位诏书,从此留在东海以此来洗刷这些年的罪。”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陛下不可!”齐缙膝行至他脚下,“陛下能幡然醒悟臣等欣慰不已,只是您万万不可退位!”

    殷曦和直起身,看着风祎道:“若是您想赎罪,从此便做一个正直无私的天帝吧。李神君若有知,定会欣喜陛下的成长。”

    ……

    正当神界各国都在猜测天宫之中有什么变故之时,天帝风祎联同八位神君发下天地令,“不论死活,捉拿叛贼穆烨!”

    此令一出,举世哗然,看着天地令之上没有李中的名字,殷申摇了摇头,道:“看来李神君已经遭遇不测了。”

    站在下首的殷朔清没有说话,前几日东海的动静那么大,是个人都知道了,殷朔清急的当时就要冲去那里,却被殷少晨拦下,可后来几日谁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直到今日看见天地令才知道殷曦和无事。

    殷申琢磨着令文上这简短的几个字,猜不出穆烨到底犯了什么事。只好对殷朔清说道:“找机会去天宫看看你妹妹吧,让她一切小心。”

    此时殷曦和已经从天宫回到东海,她站在盘龙柱前,念完咒语,却不见神器归位。站在她身后的岳翎问道:“怎么回事?”

    殷曦和摇摇头,她在念咒语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段很古老的吟唱,那段咒语用一种奇异的曲调唱出来,她竟觉得有些熟悉。摇了摇头,忽略了刚刚的异常,她又低头念咒,这一次成功了,神器全都归位,结界内再一次光芒大盛。

    “你那日说,穆烨是半魔?你是怎么知道的?”岳翎看到神器已经归位便放下心来,转而开始问她一些详细的细节。

    殷曦和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流光,稍纵即逝。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黑暗之中,轻声说道:“岳神君可知道,当年封印不周山的上神中都有谁?”

    岳翎摇了摇头,“这段往事皆是隐秘,这些几乎已经没人知道了。”

    殷曦和笑了笑,捋了捋头发道:“这世上哪有真的隐秘,有心了解自然会知道。当年,有一位上神,名曰星辰,带着连山灯与其他大神一起封印了那条路。连山灯本为魔族先祖所造,所以可以镇压住那条路之上无数邪魔之力,也正因为如此,不周山的灵力其实蕴藏着神魔二族之力。也只有神魔混血的人,才能真的吸收。换做你我二人,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魔气,反而乱了心神。”

    岳翎听得神色凝重,他听出了一丝不对,问道:“你从哪里听说星辰这么一个人的?为何我从来没有在典籍中看到过她的名字?”

    “我曾经去过鬼界,这一段往事是纪樊音亲口对我说的。只是我也不清楚,为何星辰大神的名字自此湮灭……纪樊音似乎还有话没说完。”殷曦和皱着眉,又道:“天地令已经发下多日,可穆烨始终无影踪,恐怕此人已经不在神界了。”

    岳翎赞同地点点头,道:“若真被他逃走了,那可就麻烦了。他难道去魔界了?”

    他们猜的没错,穆烨这会已经逃到了魔界,站在白玄面前打量他。而白玄也在看他,深邃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感情。

    穆烨笑了,这是别人的地盘,理应由他来服软,拱了拱手对白玄说道:“魔君大人好!”可白玄依旧没说话,只看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让穆烨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只能继续说下去,“冒昧打扰,还望魔君见谅。只是,看在你我二人都是半魔的份上,还请魔君大人收留在下!”扮猪吃老虎,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一时低头没什么,总有一天他会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这下白玄终于开口了,他眼角含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穆烨说:“帝君甘愿屈居人下自从平凡度日?我们都是半魔不假,可我俩却不一样。”

    穆烨一副虚心讨教的样子,问道:“有何不同?”

    白玄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除了他犀利的眼神之外,看不出一点身为魔君的威严。穆烨心下鄙夷,这样的人也能当魔君?可此时他只能陪笑。

    “有何不同……这个帝君不是心知肚明吗?你从未将自己当做魔,在你心里神魔有着云泥之别。可孤不同,孤自小便在魔界长大,你说我们有什么不同?”他手里拿着白瓷瓶,斜眼看了穆烨一眼,轻描淡写,可却让穆烨心中一惊,白玄分明看透了自己所想。

    “帝君回去吧,魔界不是你来的地方。”白玄最后留下一句话,就准备起身离去。熟料穆烨竟然跪在他面前,磕着头说道:“在下杀了神君,从此之后神界再无我一席之地,唯有在魔界还能留一条命。但求魔君大人开恩,准许在下留在魔界!”

    看他的样子,白玄心里却想的是当年殷曦和的那一剑之仇,他能感受到穆烨身上充沛的灵力,此人能屈能伸,可以忍一时之气,就像蛰伏在黑暗之中等待机会的毒蛇,待人不察便猛得窜出来咬上一口。

    按理说,这样的人只有赶尽杀绝才能让自己安心,可白玄却忽然改了主意。他抬脚往外走,对穆烨留下一句话,“既如此,就留在魔界吧。”

    身后的穆烨抬起头来,面上闪过一丝得意,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魂归
    月溶从祭殿中走出,看着殿前那棵银杏居然一夜之间开满了花,心中不禁诧异,这树在这里长了几千年,从未开过花,也从没结过一次果。今天这是怎么了?

    听着远处传来的月琴声,她提步向外走去。

    朦胧的月光下,一个红衣美人坐在湖边怀里抱着一把琴静静地看着湖面。她没有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便开口道:“月溶,我总感觉自己……好像活得有些久了。”

    “大人你!”月溶心头浮起一丝不安的情绪,她上前两步,却看到风尹转过身来,淡然一笑,道:“你慌什么,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她将手搭在月溶身上,眼神中闪着一些欣喜的光芒,“月溶,咱们一直觉得神器需要守护人来指引,其实不是!”

    月溶眨了眨眼,没有理解她的意思。风尹激动了半天,却在看到月溶迷惑的眼神时瞬间冷了下来。

    心里有些遗憾,月溶虽然是她亲自选出来的大祭司,可是与她的默契始终少了些。若是那人在,此时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给她解释道:“神器虽然力量强大,却无灵,终究不是‘活物’,这是因为它们都被封印。只有找到解开封印的‘钥匙’,才能让神器真正有灵。”

    月溶此刻才听懂,连忙问道:“那从哪里找那把钥匙呢?”

    风尹低下头,随手拨了拨琴弦,一串灵动的声音随之飘散。随着乐声,风尹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飘渺不定,“我以前总以为神器之钥,姑且这么叫它,是什么东西;现在才明白,既然是神器之钥,怎会是凡物……”她吸了一口气又按捺下自己振奋的心情,“那是一个魂魄,只有那个魂魄才能引出神器的灵力,也因为是魂魄,才有意识能决断未来。”

    听她说完,月溶只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一段天方夜谭,她神色讶异,开口道:“一个魂魄?那此魂魄究竟在哪里?”

    风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只能推断出大概是神君之中的某一位……”她微微眯起眼,心里却琢磨着此事既然已经逐渐被人所知,那么神器真正的作用必然会被发现,如此一来,岂不是有大麻烦了。

    “大人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月溶看着她,眼神之中充满敬仰之情,在她眼中风尹是无所不能的。

    风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笑道:“守护人能感知神器,这是九转石自己告诉我的。好像……那魂魄已经渐渐苏醒了,大概就在天宫出变故的那几日。所以我猜测,那魂魄必然是神君之一。”

    月溶点点头,又问:“那也有可能是天帝啊……”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风尹脸上的嫌弃之色,她识趣的闭上嘴,没往下说,心里却明白风尹已经对天帝失望透顶了。

    果然,听她说起天帝,风尹脸上已经没了刚才那般的欣喜,淡淡说道:“他惹出来这么大祸,真是给我们风家丢人……他不可能是,这么些年我在他面前晃了多少次九转石都没有反应,反倒是那个小帝姬……也有可能是别人,这都说不准啊。”

    “以后的事情,谁都无法真的预测。只是,神器之魂既然已经苏醒,那神界……到底是福是祸?”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落在水中的月光之上,神色有些忧虑。

    ……

    看着在自己眼前晃了无数圈的岳翎,殷曦和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阻拦他,“岳神君……你既然这般无聊,便回天上去吧。”

    之后摇了摇头,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子上静静描摹。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在独处的时候画白玄,似乎也并不仅仅是因为思念,反而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看她画得认真,岳翎也凑过来低头看,他打趣道:“曦和,就这一天,你已经画了三百多次了!你不累么?”

    “是三百零七次。”殷曦和纠正道。

    被她堵得说不出来的岳翎长叹一口气,又开始转圈,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声音有些颤抖道:“曦和!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他眼前的九转石正逐渐合体,变幻着样子……

    殷曦和撂下手里的树枝站起来跑过去,她看到不仅仅是九转石已经合为一体,其余的几件神器也开始发生变化。

    青晶玉变得越来越透明,似乎要褪去全部的颜色。她看着这些异象,耳中又开始传来那一曲古老的吟唱。

    殷曦和按住头,向后退了两步,耳中的声音却越来越明显,她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岳翎没有注意到殷曦和的异常,只瞪大了眼睛盯着神器看。

    那些神器最终停止了变化,却全都飞到殷曦和身边,围着她浮在空中转圈。岳翎张大了嘴,他想伸手摸一摸已经完全变成透明的青晶玉,却在即将要触到的时候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退。

    “怎么回事?曦和?”岳翎这才注意到殷曦和的脸色十分苍白,似乎在承受着什么痛苦。她闭着眼睛,静静地站在神器中间,九转石发出的光芒笼在她身上,看上去圣洁美好。

    殷曦和耳中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她终于听清楚这首歌谣,这既是一首叙事诗,又是一段咒语。她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枷锁被打破了,听着熟悉的歌谣,禁不住流下眼泪……

    神器似乎感知了她的情绪,也开始嗡嗡作响。

    “原来……是这样”,殷曦和笑中带泪,睁开了眼,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悲伤之中又带着一些释怀,对岳翎说道:“我说我怎么从小就不知道疼,原来自己不过是个物器。既然是物,又怎么会疼呢哈哈哈……”

    岳翎看着她,目光又落在她身后,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一个人是会吓死人的好吗!凌空而立的白玄刚好听到了殷曦和的那句话,他不明所以,只是听懂了她语气之中的凄楚之意。

    察觉到他的目光,殷曦和也转过身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咽下满腹的心事,问道:“你怎么来了?你疯了吗!外面重兵把守,要是被发现了,怎么收场!”

    白玄淡淡一笑,落在地上不以为意道:“被发现就发现咯,左右不过是打一架。”

    “你说得轻松,这里都是神界精兵!”殷曦和一时间气血上涌,眼前有些发黑,岳翎从身后拉住她,却被白玄一把拽到怀中,“你不舒服么?”

    岳翎的手悬在半空之中,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呵呵……今天的太阳好大哦。”他收回手拍了拍衣袖,却忽然感到背部一阵炙热。转身去看,是盘龙柱身上的金光。

    “修好了!”殷曦和从白玄怀中挣脱,快走两步,看着已经恢复如常的柱身,上面卧着的金龙微微闭着眼,似乎即将醒来,就要高飞。

    她激动得都要哭了,守了十年,虽然有不少波折,可最终还是修复好了。岳翎也激动得喊起来:“我天!终于修好了!再待下去,我都要长毛了!”

    白玄笑着看她欢呼雀跃的样子,摇了摇头,才觉得她长大了,如今又像个孩子一般。

    “殷神君,既然盘龙柱已经修好,那咱们便收了神器,上天复命吧。”岳翎终究是大一些,很快便冷静下来说道。

    殷曦和闻言点点头,又看着已经变成现在这样的神器皱了皱眉,“这个……”算了,还是先收回去再说。她低头念咒,神器很快就恢复平静,不再如之前那般熠熠生辉。

    她与岳翎分别将几件神器收好,忽然才想起来什么,转身问白玄,“你怎么来了?”

    看她过了这么久才想起自己,白玄心里微微有些不爽,却还是关切地问道:“纪樊音可再有找你麻烦?”他也是在夜宫之中看到连山灯的异常,才想起纪樊音也许还会来找殷曦和。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便连忙赶来东海。

    殷曦和摇了摇头,“这三个月都没见过他影子,鬼君行事诡异,谁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这会子不知道他干嘛呢……不过说起来,东海这边的守卫还是不能撤啊。”

    后半句话是对着岳翎说的,沉吟一会又道:“岳神君,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这里没个人镇着,会不会不太好?”她没忘纪樊音上一次的捣乱,心里有些不安。

    岳翎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对,这里是神族重地,之前我们都太过疏忽,才会导致出现那么大的纰漏。虽然很多人是冲着神器而来,但难以确定他们究竟是不是想要毁掉盘龙柱。虽然以一人之力难以撼动,可为了保险,还是得有个人在这儿看着。待回了天宫,咱们再一起商议个日程出来。”

    “以普通神力或其他力量,很难对盘龙柱做什么。这次盘龙柱出现裂隙,是因为不明原因的灵力波动,如果搞不清此事,那恐怕以后夜长梦多啊……”殷曦和抬了抬手,补充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狼烟
    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盘龙柱的修复,并不是结局,而是一个开始。

    风祎坐在自己的书房内,看着自己面前的奏折,眉头紧皱着。他轻轻敲着桌面,似乎有什么事情十分为难。

    摊开的奏折之上只有寥寥数语,却看得令人惊心动魄。

    他深吸一口气,将奏折放在手中,顷刻间那些纸张便化为灰烬。柳翼被除神籍之前,他去送了,看着他在刑台上生不如死的样子,风祎只觉得自己这么些年都白活了。

    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可如今他已经失信于神君们,他都不敢去想如今神界诸国都是怎么看他的。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将功补过……天帝在心里琢磨着,自己父亲的丰功伟绩是比不上了,他也不指望自己能踏平魔界。

    正出神地想着,门外内侍通报道:“陛下,岳翎、殷曦和二位神君回宫复命。”

    风祎愣了一下,算了算日子才意识到盘龙柱大约已经修复好了。他欣喜地站起来,走到门外问道:“他们在哪儿?”

    内侍低着头恭敬地答道:“两位神君在凤台,诸位神君也都赶过去了。请陛下移步吧!”

    凤台,是天宫之中最高的地方,此地多用于举办庆典,大军出征、凯旋归来都会在这里被检阅与迎接。

    已到了初秋时节,天气爽朗,万里晴空。殷曦和站在围栏旁,远眺着远处的风景,她神情淡漠,根本看不出完成任务的喜悦。

    她还在想着自己听到的那一段歌谣,和白玄对自己说的话,“曦和,不论魂魄来自哪里,你都是你。”怎么可能呢……她这么多年来都在想着自己为何会听到世间万物的声音,为何身为玄鸟却是一身青色,为何会从来感受不到痛……如今得到了答案,心里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反而、反而……有点像是惊吓。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神器之魂究竟有什么用,也根本不记得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情。总觉得自己记忆少了一块,明明好像看到了答案,可眼前却还是隔着一层厚重的雾看不清楚,这种感觉令人十分抓狂。

    岳翎走到她身边,状若无意道:“从这里看咱们平日里走过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同。”他不明白之前殷曦和在海底对他说的那些究竟是何意,可后来又不太方便问。

    殷曦和没搭话,过了半晌才叹道:“世人都觉得神活得逍遥自在,可这六界哪有真的逍遥呢?他们觉得我们住在天上,神秘不可追。可只有咱们自己知晓,大家都是一样的。”

    “这话怎么说?”岳翎见过的神族哪个不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凡间对他们来说,就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她伸出手指了指远处的雪山道:“你看那雪,天宫虽有雪神,可那山上的雪却是一直都存在的。夏有雷雨,冬有雪,这是天道。不论是神,还是人,都要遵循这样的天道而活,所以这样看来我们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殷曦和的嘴角是一丝凄楚的笑意,“天道无常,可不管是人还是神,都喜欢拿一些飘渺的东西束缚住自己。”

    看她的样子,岳翎不禁乐了,“你说这话,倒有些像那些活了许久的老祭司们。才多大啊,想开点年轻人。”

    殷曦和转头看他,眼神认真,“难道岳神君就没有失落的时候么?”从她的眼中,岳翎看到了自己慌乱的样子,他转过头避开她的眼神,叹口气道:“还真有……那是许多年前了,我和你差不多大。我下凡游历时,遇到一个女子……”

    又是一出才子佳人的戏,殷曦和站直身体表示洗耳恭听。岳翎继续说道:“她很好,比我见过任何人都好,可她终究是凡人,是凡人就会死。她死了之后,我强行留住她的魂魄,束缚住她的元神。”

    殷曦和有点不忍心听下去,她都能猜出来接下来的结局。岳翎笑着摇头,神情虽然平静,可殷曦和却听到了他的痛心与后悔,“我也是傻,她入轮回就再去找她好了,可我就是怕她忘了我……后来,有一次我不在家,她的魂魄与元神就被一个路过的小妖给吞噬了……”岳翎说不下去了,提起往事,他的心就像泡在黄连水一样,从头到尾都是苦的。

    待他平静片刻,拍了拍殷曦和的肩道:“所以说啊,曦和……当年祖先为何定下规矩六界不得通婚,大约也是怕这样的事情变多吧。你和白玄,有缘无分,放手吧。”

    殷曦和咬着唇,久久没回。本以为自己的思念早已平淡,可却在看到他之后才发现,那些情思早已融入她的血液之中,一息一刻都没有消失。

    她苦笑一下,抬头一看却大惊失色,远处燃起了冲天的狼烟。神界诸国虽然相隔甚远,可只要在祭天台上点燃狼烟,就能将讯息传到天宫。

    殷曦和只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因为那狼烟竟然是从西岭传来的!

    岳翎却拉着她就往下跑,一边狂奔一边喊道:“曦和你先带着北营大军回去!我知会其他人之后便和他们一起来助你!”

    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殷曦和点了点头就直奔北营而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千万不能有事!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西岭之殇
    殷少晨提着剑站在血泊之中,身前身后无数将士倒了下去,可很快会有新的补上来。她手里掐着诀,不停地攻击着侵入的敌人。

    因为穆烨叛乱之事,各国忧心忡忡,便在商议之下决定提前会盟,西岭国君与太子一同前去。可谁能想到,他们前脚刚走,本来失踪的穆烨忽然带着大军攻入西岭。

    丞相姬堂与国师殷少晨带军迎战,看着对方来势汹汹的样子,殷少晨果断地点燃狼烟。看着穆烨的样子,殷少晨心中满是疑惑,此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应对吸收了强大灵力的穆烨,殷少晨有些力不从心,可她绝不会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过度损耗灵力已经让她开始透支自己的魂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她用手一擦,发现那竟是血。笑了笑,心里叹道殷曦和你再不来,本国师可真的要为国捐躯了。

    不知道穆烨用了什么禁术,粤洲的士兵要比普通人功力强许多,他们体魄健壮,力大无比,各个都像是金刚不坏之身。纵然西岭军训练有素,可对上这般怪异的士兵们,还是吃亏不少。

    姬堂眼睛虽然看不到,却带着精兵最前方迎战。他面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布条,耳中却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

    穆烨本来看他是个瞎子,心里不以为意,没想到不过三个回合便被姬堂击中一掌,心口被震得发麻。他专门挑了这个时间攻来西岭就是看国君太子都不在,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空间撕裂这等法术已经没了限制,想用就用。虽然天宫下了天地令,可神界这么大,一时半会还真没有人发现他。只是没想到留守在西岭的丞相与国师却是块硬石头。可再硬,还不是要输,他冷笑道:“负隅顽抗,直接投降让你死得痛快些!”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风一样快的法术落在自己身上。穆烨肩上的衣服被劈开,他索性扯掉了袖子,手里凝聚出一团光球。

    姬堂听着不对,身边的人轻声道:“丞相大人请先离去!”可姬堂岂会自己逃开,他双手掐诀正准备念咒,却听到一个清越的男声在自己耳边说,“丞相大人先歇会,让孤来会会他。”这声音……略有些耳熟。

    他心里正狐疑着,就听到穆烨冷飕飕的话语,“魔君大人,你这是何意?”

    白玄手中的银剑闪着冷光,他回得很简洁,“打架。”

    两个高手过招通常都是无声无息的,白玄不动声色,却暗中观察着穆烨的一举一动;穆烨虽然灵力强大,可他这灵力却不是自己修炼而来,使起法术来并不是很得心应手,糊弄旁人还行,可面对身经百战的白玄,还是无法真的威胁到他。

    穆烨心里暗道白玄深不可测,明明百年之前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如今居然能和自己这样拼法而毫不怯场。

    殷少晨在看到白玄的那一瞬间便松了一口气,可转眼又看到无尽的粤洲士兵涌了进来,她提着剑便冲了上去。身边有侍卫在报告,“禀国师!西边和东边都有敌军攻入!孔雀、蓝鹊、鸢鸟几部族已经支撑不住,请求派兵支援!”

    “哪里还有兵……”殷少晨心中暗叹,穆烨带着攻入西岭的军队人数是他们的两倍,包括宫中禁卫军都在迎敌,此时已经出现了半数的死伤,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难以支撑了。可这几部的情况又不能视而不见,只能吩咐道:“请鞠统领带着乙字营赶去西边,德将军带着丙字营去东边。”

    这两个人都是以一当十的,现下唯有派他们去了……她一边挥剑,一边在心中祈祷殷曦和快一点赶到。

    穆烨看见自己戳中了白玄,不禁得意笑道:“碧蛇剑的毒可不是一般人能挺过去的,魔君大人可有遗言?”话还没说完,脑后就感受到一股森冷的剑意,他连忙闪避,却不小心崴了教。

    忍着剧痛转头一看,殷曦和一身深蓝色朝服,提着一把魔剑面无表情地看他,“这世上不只有碧蛇剑的毒,穆烨你弑杀神君,侵略西岭,杀我同胞,于公于私,本君今日都不会饶你!”

    她拼命从天宫赶过来,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血流成河的战场,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几千年前的回川。咬破了唇才让自己清醒过来,满腔的悲愤此时已经尽数化为对穆烨的恨意,她本就剑法不错,这些年又经过了李中的指点,此时更是每一招都带着杀意与仇恨,招招都直逼穆烨命门。

    看到她带着大军前来,西岭军士气大振,殷少晨一咬牙又劈死一个不要扑过来送死的粤洲士兵。姬堂听到声音,手指微微颤动,他问道:“是曦和吗?是曦和回来了吗?”

    一旁他的亲兵高兴地回道:“是的!丞相,帝姬带着天兵来援战了!帝姬如今变得好厉害了!”

    穆烨前些日子才被李中最后一击伤了心脉,此时在白玄与殷曦和的夹击之下,渐渐有些应付不过来。可他虽然剑法不精,却十分精通歪门邪术。

    低头念了一句奇怪的咒语,就看到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无数毒蛇,每一只都吐着红红的信子。

    “妈的”,殷曦和骂了一句,看着已经有些乱了阵脚的将士们,对白玄说道:“你看着他。”

    说罢便指挥着大军后撤,西岭军与天兵一步步撤退,密密麻麻的毒蛇寸步不离。白玄看着她的举动,心下了然,有心引穆烨往后退。

    看着大军几乎都与毒蛇分开来,殷曦和手搭银弓,射出一道箭。那箭落在地上,便开始着火,火势一路蔓延,地上的毒蛇闪避不及,纷纷被烧得噼啪乱响,看着有一些行动迅速的蛇想窜出去,殷曦和连射四道箭,封住了所有的出口。火势越来越大,被困在其中的毒蛇一个个烧成了焦炭,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呕人的焦味。

    穆烨左手一软,却被白玄看准了时机一剑挥了过去。可他反应迅速,一个躲闪避开了要害,可白玄的剑法凌厉,最终还是砍下了他的一只耳朵。穆烨恨恨地看着他:“身为魔族,却和神族勾结在一起,白玄你的所作所为传回魔界,还有什么脸面!”

    说完,他便忍着痛,快手掐诀,瞬间消失。他虽然走了,可粤洲的士兵还在,殷少晨深吸两口气,便用念力加持着说道:“你们的主子都跑了,还要继续吗?”

    可那些士兵们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继续攻击着。殷曦和摇了摇头,“这些人已经没了心智,你说这些根本没用,除非下咒之人命令,否则就会无意识攻击至死。”

    白玄看着穆烨消失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弃阵脱逃,毫无主帅之风。”

    两个时辰之后,粤洲的士兵已经被消灭干净。看着成堆的尸体,殷曦和眼中露出一丝怜悯,对殷少晨说道:“他们本都是神族,可却中了**咒才会这样。你做场法事,送他们自由吧。”

    战争结束之后便是清点战场,殷曦和看着昔日美丽的故土如今却硝烟遍布就心痛不已。她飞到洛洲的西边,青韦之地,却看见满地的孔雀躺在地上,毫无生气……

    一步步走到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旁边,殷曦和再也忍不住泪意。这些孔雀,有些是她的同窗,有一些是自己曾经的玩伴,可此时,他们都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再也不能动,不能和她一起说笑,不能再对着她优雅地行礼。

    殷曦和哀痛至极,她蹲下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在宫中陪她千年,会默默关注她,有时还会鼓起勇气让她保重。

    看着鞠统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殷曦和彻底奔溃,抱起他的身体哭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白玄看着她的样子,想过去安慰她,可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他知道在殷曦和的心中,十分看重自己的同胞,甚至将他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沿着河岸,一路都是孔雀的尸体,看得让人触目惊心。殷曦和咬着牙,浑身发抖,不知是哀伤太过还是愤怒所致。

    她心里都是悔恨,恨自己来得太晚,恨自己当初没有杀了穆烨……

    一百年来,她将心思都放在盘龙柱之事上,却忽略了西岭。这些故人,百年未见,却永远都见不到了。想到这里,殷曦和的眼泪一串串滴下来,她哭得没有一点声音,压抑至极。白玄看着心疼,走过去却发现自己脚边的一只孔雀似乎动了动。

    他惊喜地喊道:“曦和!这里还有活着的!”

    殷曦和闻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扶着那只刚刚成年的小孔雀对着他疗伤。小孔雀睁开了眼,看见殷曦和笑了笑,化成了人形,他长相清秀,有一种妩媚的美,此时面色白得透出一些蓝,殷曦和就要抱起他,却被他拦下来,“帝姬……帝姬您回来啦?您还记得臣吗?”

    这只孔雀正是当日为她和白玄起舞的那一群小孔雀里的领头,殷曦和忍着泪点头,“我记得你,你别说话啊,乖,我带你回去疗伤。”

    孔雀笑着说:“臣活不长了,帝姬。能死在帝姬的怀中是臣的荣幸,您的事迹我们都听说了,您在西岭众人的心中就是英雄!哦,对了,是鞠统领为臣挡了一剑,他在临死前还念着您呢,他说您一定会来,会为我们报仇。”

    殷曦和咬着唇,眼泪还是流下来,“好孩子,你们全族的人都……都死了吗?”说到最后声音有些颤抖,那小孔雀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那些粤洲的蛮子岂能如愿?族长带着我们成年的来迎战,那些小的都好好的藏起来了,就在明思洞里。咳咳……臣、臣为国而死,在临死前还能见帝姬一面,此生已无遗憾……爹爹、娘亲,小妹他们有帝姬看着,孩儿来找你们了……”他越说瞳孔越散,最后嘴角微微翘起慢慢闭上了眼睛。

    殷曦和将他放在地上,慢慢站起来,看着广袤的大地,低头念起了咒语……

    随着太阳的转动,余晖一点点散尽,黑夜降临。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乱象
    暗夜之中,只能看到平原之上一团一团燃烧的火焰。

    目光停留在那些跳动的火焰之上,也将殷曦和眼中的哀伤一点点燃烧干净,最后只余下复仇的火苗。她缓缓开口,“我从来都是一个不合格的帝姬,他们视我为英雄,可我却没有保护好他们。”

    白玄站在一旁,说道:“比起你埋怨自己,更有意义的是找到穆烨为他们报仇。”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此刻的无助。

    过了许久,才听到殷曦和说:“谢谢你。”谢谢你今天来,谢谢你此刻陪在我身边……她没有问他为何会来西岭,此时此刻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待她回到帝都,便发现不仅殷申和殷朔清已经回来,连天宫之中几位神君也都到了。殷曦和看到父亲与兄长停滞了一下,转头去看白玄发现他已经消失。

    岳翎看到她的动作,疑惑道:“曦和你在找人么?”

    他一路走来都是悄无声息的,甚至让她怀疑看到他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摇了摇头,上前对着殷申恭敬行礼,“父君万安。”

    殷申看着她跪在地上向自己行礼,眼神复杂,殷朔清轻咳两声,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曦和……”

    一旁站着的都是西岭剩下来的官员大臣们,他们个个面色疲惫,衣衫褴褛,看样子吃尽了苦头。为首的是殷少晨,她手里拿着的是阵亡将士的名单。

    殷曦和眼神飘过去,心里又是一疼,长出一口气说:“还要加上鞠统领的名字……”

    话音一落,本来就安静的大殿更加沉寂,静得令人窒息。

    最后还是殷申开口道:“多谢几位神君相助!此份大恩大德殷申必将铭记于心!”

    岳翎看了看其他人都没打算说话,便起身说道:“帝君言重。此事不仅关系西岭,更涉及到整个神界的安危。穆烨是天地令上的要犯……”

    “他弑杀神君、毁坏盘龙柱,本是神界要犯,居然还敢集结军队来犯西岭,真是罪大恶极,有恃无恐!穆烨未免太没将我们神界放在眼里了!定是有人给他撑腰了!”岳翎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殿外一个比他更愤怒的声音。

    走进来一看,风祎身穿宝蓝色常服满脸怒火。一屋子人连忙起身行礼。

    殷曦和听着他的话音不对,可此时不好与他辩论,只能低着头不说话。殷申迎上去,“不知天帝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其他几位神君则在心里暗暗诧异,岳翎更是满肚子疑惑,不是让他留在天宫吗,跑来捣什么乱。

    风祎虚抬一下,表情严肃道:“这么严重的事情,朕若不来岂不是失职,况且朕想弄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而不是看奏折了事。”他的话中暗指几位神君,殷申装着没听懂,只是恭敬地道:“如今战乱已平,臣正要上奏陛下报告此事。”

    “穆烨之前逃去了魔界,他是神界追拿的对象,如今公然进攻西岭,必然是背后有人指使来乱我神界!如今,有这个野心和胆量的,也就是魔君白玄。”风祎一甩袖子,一脸愤慨。

    殷曦和瞪大了眼睛,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岳翎拉住了袖子,她回头一看,岳翎摇了摇头。

    可有人却忍不住了,殷少晨眯了眯眼,道:“陛下容禀!”

    风祎看过来,“你是?”

    殷申连忙打断她:“这是西岭国师,本不该参政,却因为此战之中立下大功,是以才在此。少晨,你先回去休息吧。”一边说,一边给殷少晨暗示。

    可殷少晨却没有理会,继续说道:“陛下此言差矣,纵然穆烨逃去了魔界,可未必就与魔族、魔君达成一致。况且之前,魔君白玄还亲身来此与臣等一起抵挡穆烨。”

    风祎冷笑道:“那你怎么又知道,那白玄不是假装的?就是为了给穆烨当内应……”殷少晨“你”说了半个字,最后看着他却咽了下去。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她心里恨恨地道。

    殷曦和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看着风祎似笑非笑道:“陛下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可神界大乱初定,穆烨之事说白了是家丑,若毫无证据便给魔君定罪,万一再挑起两族之战,便麻烦了……”

    风祎看见她就心虚,岳翎也走过来打圆场,“之前魔界与我族流露出交好之意,只是后来发生太多事让两族修好搁浅。陛下万不可以穆烨之事影响到两族和睦的愿景!”虽然风祎现在没什么实权,可面上还是要给他留些尊严。

    被他俩一人一句说得哑口无言的风祎只好说:“既然如此,你们二位神君便留在西岭协助,定要将穆烨捉拿归案!”他比任何人都想要穆烨死,穆烨是他亲手放纵出来的一条毒蛇,更是他的污点。只要他还活着,风祎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他的天帝,就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众人的跪拜。

    所以,不论什么手段,他都要穆烨死!

    有了他这句话,岳翎便与殷曦和留了下来。

    本以为西岭之战不过是穆烨出其不意的攻击,可事情却发展得越来越糟糕……

    不到三日,就有多地报告受到了小股军队的骚扰,伤亡之人尽是无辜百姓,年老年幼者甚多。一时间,本来悠闲安乐的神界人人自危,各国不得已加强戒备。

    又到了第五日,就有西海龙君一脸苍白的上天报告,天地宝镜消失了。

    风祎瞪大了眼,看着齐文叔道:“你说什么?”

    齐文叔战战兢兢地道:“臣也不知发生何事,今早起来西海便有异象,臣一查看,天地宝镜、宝镜就不见了!”

    天帝眼前一黑,如果说盘龙柱是神界的命脉,那天地宝镜便是神界的心脏。那里记录着六界的一切,更能窥见每一个人的秘密,此物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一件件、一桩桩事情,都逼得风祎差点要疯掉。几位留在天宫之中的神君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化成几个人来用。

    神界变得乱糟糟的,最开心的就是纪樊音。

    他看着界镜,开怀大笑,“哈哈哈……这个穆烨还真是个人才,连那东西都能偷了。”

    界台之下的青华悠悠说道:“鬼君真以为是穆烨偷了天地宝镜?”

    纪樊音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不是他……那还会?”

    “你我二人曾经都是神族,可曾真的见过天地宝镜?”青华拄着拐杖,身形越发佝偻了。

    她也看到神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心里越来越不安,似乎多年前大神预测的场景终究出现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宝镜是上天之灵气蕴化而成,本就带有神识,穆烨虽然吞了那么多灵力,可要想偷走天地宝镜,还差得远……”

    纪樊音看着她若有所思,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对青华说道:“你是说,那镜子自己走了?”说完自己都愣了,他原本以为天地宝镜是死物,可现在一想却发现自己的思维被禁锢了。他从来没想过,其实他也是有灵识的,和他们一样,有喜怒哀乐。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一亮,笑道:“原来如此……那么说,那些神器也是一样的?”

    青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了很久才想通大神当年对我说的话,神器虽然有灵,可远远未达到天地宝镜那般有自己的魂魄元神,可所有的神器都有一个魂引,只有魂引现世,才能真的开启神器的灵智。”

    纪樊音从界台之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看着青华的眼中闪着一丝诡异的光,他冷笑地说:“你知道魂引在哪里对不对?”

    看着他阴森的面容,青华叹了口气,“魂引,准确来讲,是个人。与天地宝镜一样,有元神与魂魄。他的魂魄正好落在西岭殷曦和的身上。”

    纪樊音愣了下,有些不可置信,“殷曦和?”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容,说完又确认了一遍,“你是说现在是神君的殷曦和?”

    青华看他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正是她,不知道是魂引的缘故还是其他,殷曦和应该与常人不太一样。天地宝镜可看万物,魂引则可听万物。她身体内沉睡的魂魄已经苏醒,所以我才能感受到。”

    纪樊音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他问道:“你是说,魂引寄身在殷曦和身上?魂引和殷曦和其实是两回事?”

    “也可以这么说,但是,当年大神的意思应该是,魂引自己选择自己的路,那么最有可能的是,他选择成为殷曦和,正如投胎一样,投到哪里,便成了那个人。”

    青华继续说道:“所以,魂引就是殷曦和。他选择以殷曦和的这样的形式存在于天地之间,因为风尹的缘故,沉睡的记忆和魂魄慢慢苏醒,所以才会影响到神器……大约是天地宝镜感知了魂引,才会选择从西海离开。”

    纪樊音听得眼神发愣,怎么会这样?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前路·&往事 上 免费章节
    此次的地动甚至影响到了天宫。桥多曾经是天宫的特色也是天族骄傲的地方,众多造型各异的桥或浮或悬或吊,是凌霄之上一道独特的景色。

    可在这次地动之中,几座有着几十万年历史的桥全都塌了。有年纪大一些的神官,跪在残破缺损的桥前面,哭得痛心疾首。

    神界的氛围越来越诡异,每个人都惶恐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已经到了三四月,本是花红柳绿的暮春时节,可整个神界都没有一点春的迹象,暮气沉沉,仿佛没有一丝活气。

    冬神和春神想尽一切方法都不能让冬去春归,甚至到了四月中旬,还下起了大雪。

    岳翎一进屋就脱了身上满是雪的斗篷,他搓着手冻得瑟瑟发抖,看着殷曦和在暖炉边坐着,笑道:“还是你这里暖一些”

    话音未落,就看到殷曦和伸手递给他一杯酒,被冻得几乎快失去知觉的鼻子此时才闻到一股醉人的香气。他坐在她对面,拿着酒喝了一口,身上瞬间就暖了许多。

    岳翎看着她带些迷离的眼神,自己执壶倒了一杯道:“都快焦头烂额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正因为焦头烂额才喝酒。”殷曦和神色冷淡,她撑着头问道:“你那边如何了?”

    岳翎放下酒杯,吸了吸鼻子道:“没有一点进展,你说的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仅凭鬼君一面之词,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件事情,咱们从小到大都没听过,可看纪樊音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问了这么多人,翻遍了神界的古籍,还是没有一点眉目。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她似乎有些累,向后靠了靠,微微闭上了眼。

    忽然,她猛然坐起身来,看着岳翎说道:“如果如果此事是真,那魔族一定会有记录”她兴奋地站起来,对岳翎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想来想去,能对现今神界产生影响的事情大概就是当初纪樊音提起过的先祖们用神器开启一个毁灭之阵,若事情属实,则很有可能因为此阵的存在而影响到神界。

    忽然,她脑中闪过什么,看着岳翎自言自语道:“如果真的开启了此阵,那究竟是如何让其停下来的?”如此重要的一个因素居然被她忽略这么久,殷曦和深吸一口气,此时才觉得这事的可怕之处。

    有毁天灭地之力的阵法,一旦开启,无法停下强行停止,则会出现不可逆转的结果。那结果是什么,殷曦和不敢想。脑海中忽然闪过鬼君惨白的脸色和那双充满恨意的双眼,她用手捂住嘴,只觉得浑身冰凉。

    岳翎看着她惊惧的眼神,想问问她,可殷曦和此时却还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岳翎喊她好几声,都没有听到,满脑子都是纪樊音当年究竟遭受过什么,白玄父母的失踪是否也和此事有关,还有殷少晨的身世,一件一件都浮现在她心上。这些看起来没有什么联系的事情,如今似乎都能连在一起,殷曦和只觉得自己眼前的迷雾越来越重。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前路第·往事
    待殷曦和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她回头一看,岳翎正在自斟自饮。乐文小说l。看她动了,才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殷曦和神色郑重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我们的先祖做错过什么,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岳翎手里还拿着杯子,听完她的话,直接将那只碧玉杯给生生捏碎了,“曦和,你”最后神色有些着急,看着她说:“你想到了什么这话不能乱说啊”

    她挑了挑眉道:“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现在可不是隐瞒的时候啊,岳翎”

    “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岳翎叹气道,“我只知道,盘龙柱不是开天辟地之后就有的。你难道没觉得奇怪么,天地之间只有神界需要盘龙柱来维持稳定。神族所有人的命运,竟都维系在一根柱子之上”

    殷曦和点点头,“我早就想过了,可我们现在也无从得知到底发生过什么。恐怕这世上,只有纪樊音知道了。”她苦笑一下,“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就没办法解决,这样下去,神界迟早要乱套。不仅如此,与咱们息息相关的人界早已成了炼狱”

    人界已经进入了一个长久的冰川期,无论是大漠还是海滩,南国或是北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和冰川。几十年下来,有许多依赖温暖的植物与动物已经灭绝,成了传说。人们的生活更是苦不堪言,虽然能看到太阳,可那阳光没有什么温度。

    战争虽然结束了,可因为气候寒冷,种不出粮食来,人们只能依靠一些耐寒的东西度日,就连皇帝也没多少好吃的可以食用。

    新都之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牵着乞讨,可人人都没饭吃,有谁能给她们多余的口粮。老奶奶饿的倒在路上,小女孩扑在她身边,想扶起她,可无济于事,她哭喊着:“奶奶c奶奶你快醒醒呀”

    风尹看着这样的场景,沉默着不说话。她身为女娲大神的传人,竟然对神界现在的困境束手无策,她手中的九转石还带着自己的体温,可从几个月前起,她发现九转石就像是死了一般,再无反应。如今的九转石,就是一串漂亮的手链,可毫无用处。

    看着人间的惨象,风尹再也坐不住了,向天宫而去。可刚到三重天,就遇到了神色匆匆的殷曦和。风尹找的就是她,上前拉住她,“神君要去哪里能否停留一会风尹有话要问。”

    殷曦和赶着去魔界,看到风尹严肃的样子,便停下脚步看她,“风尹大人有何事”

    看着她清冷绝尘的面容,风尹有些恍惚,觉得自己算错了,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可以影响神器的器魂呢她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殷神君近些日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殷曦和愣了一下,不妥挺多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她想了想,笑着说道:“不妥倒没有什么别的,就是太累了”

    看出她的防备之意,风尹苦笑一下道:“我知道殷神君并不信我,可有些事情只有你我知道,我想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殷曦和听得有趣,笑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觉得可笑,“你也知道我不信你,那还来问我曦和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她便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风尹的眉头紧紧皱起了,最后向天宫走去。

    可还没等到殷曦和赶到魔界,就又出事了

    待她赶到东海海底之时,便看到纪樊音站在盘龙柱的一旁,默念着咒语。他周围几百米,都无人敢靠近,那气场实在是太霸道,稍微靠近一些便能被气流割伤。

    神君们以及天帝看着纪樊音毫无办法,因为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办法伤到纪樊音,也根本没有办法靠近他。

    殷曦和这才明白,为何都说纪樊音可怕,这个人的功力深到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伤不到他分毫。随着纪樊音不停念咒,她只觉得耳中嗡鸣不已,那股烦人的吵闹又钻进了她的脑子。

    她捂着头退后一步,岳翎发现了她,拉着她的胳膊问:“曦和,你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风尹看着她的样子若有所思,殷曦和脑袋越来越涨,心里的烦躁已经到了极点。她死死得咬着唇,想让自己恢复一些清明。

    可就在这时,一直低头默念咒语的纪樊音突然转过头向他们看过来,他诡异的一笑,向殷曦和一伸手,就看到她整个人都飞了过去,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到了纪樊音身边。

    众人发出惊呼的声音,岳翎想拉却没拉住,他喊道:“曦和”

    可此时殷曦和的耳中已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有上古时无穷的咒语和歌谣。她闭着眼,像睡着了一般安静。纪樊音将手伸到她的脸上,冰凉到极点的指尖触及到她温润的脸庞时,瑟缩了一下。他看着如婴儿一般闭着眼沉睡的殷曦和,脸上出现了一丝温和,可那一丝表情稍纵即逝。

    最后,他将手伸到殷曦和的脖子上,他要掐死她只有她死了,魂引才能重新现世,才能助他完成良久的梦想

    没错,他的梦想就是毁灭神界

    这个他曾经深爱过,如今又痛恨的地方。

    被隔在气场之外的众人看着脸上都显出了焦急的神色,岳翎再也顾不得冲了上去,可还没靠近纪樊音就被弹开,他瘫倒在地上,恨恨地看着纪樊音,连着吐出好几口血。

    纪樊音转头对他们一笑,说道:“你们要怪就怪你们的祖先吧,是他们做错事,最后却要你们来接受惩罚。”他看着殷曦和,眼神变得幽深起来,“这孩子,是你们唯一的希望了吧如果我亲手扼杀了这希望,会不会令你们很痛苦”

    他哈哈大笑起来,“折磨你们这些神族后辈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事情了哈哈哈,风邕,你是不是没想过神界也会有今日”

    听他提起青帝的名讳,风祎站不住了,他上前几步,对纪樊音厉声说道:“纪樊音你休要放肆”

    可纪樊音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冷笑一声道:“你父亲活了那么久,他也算活够本了不知道这么多年,他的良心是否安稳。”

    殷曦和在梦中紧紧皱起眉,这一次,她不仅听到了,还看到了

    看到了那一场灾难的起因,也看到了最后的结局。那般惨烈的背叛,换做她也许要疯了,可纪樊音却活了下来,还活了这么久

    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费尽了力气睁开眼,却看到纪樊音那双黝黑的眼眸看着自己。她被他掐的都快断气了,最后拼尽全力挥开他的手,喘着粗气道:“他们背叛了你,你却将所有的怒火发在我们身上,未免有些太不讲道理了”

    殷曦和被掐得眼冒金星,她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着,眼泪都被咳了出来。她指着自己c再指着气场之外的那些人道:“你看清楚,我们不是那些害你的那些人你若想毁了神界,其他地方都会崩溃到时候连你自己都活不下去”

    纪樊音神色复杂地看他,冷笑着道:“那又怎样”

    殷曦和一愣,听纪樊音继续说:“就算毁了六界,又能怎样”殷曦和彻底傻眼了,她压根就没想到纪樊音会如此偏执,他简直已经失去理智,失去自我,只留着满腔的怒火和恨意。

    她已经平复了呼吸,不再看他,坐在地上道:“他们背叛了你,你恨c你想报仇,都是应该的,我不拦你。可人间有句话,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你就去找谁,没道理将怒火发到别人身上。”

    纪樊音看着她这般冷淡的样子就来气,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直直地盯着她道:“你以为我不想找他们算账吗可是那群王八蛋等不到老子找他们就全都死光了他们都死了受人敬仰,万世流芳可是我呢这几百万年我都经受着什么你知道吗凭什么他们害了人还能安然度日,我就要待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夜夜忍受噬心之痛”

    殷曦和眼中滴下一滴泪,砸在纪樊音手上,他楞住了。殷曦和连忙用手擦去眼泪,摇了摇头,“不是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只是刚刚纪樊音那些怒吼似乎让她的灵魂深深颤抖,仿佛自己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一样

    “你是殷曦和,也不是。魂引其实你醒了吧”纪樊音松开她,“我早就知道你不同于常人,本来想拿你祭天,没想到你竟然是魂引。天地之间,唯有你与天地宝镜是于六界的。”他背过手,不再看她,闭上眼掩饰住自己内心的一丝心痛和哀伤。

    殷曦和抚平自己的衣领,声音冷淡,“是的。当年投胎之时,便想着封印住自己所有的记忆与能力,没想到还是没封住。今天被你那咒语,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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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曦和神色郑重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我们的先祖做错过什么,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岳翎手里还拿着杯子,听完她的话,直接将那只碧玉杯给生生捏碎了,“曦和,你”最后神色有些着急,看着她说:“你想到了什么这话不能乱说啊”

    她挑了挑眉道:“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现在可不是隐瞒的时候啊,岳翎”

    “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岳翎叹气道,“我只知道,盘龙柱不是开天辟地之后就有的。你难道没觉得奇怪么,天地之间只有神界需要盘龙柱来维持稳定。神族所有人的命运,竟都维系在一根柱子之上”

    殷曦和点点头,“我早就想过了,可我们现在也无从得知到底发生过什么。恐怕这世上,只有纪樊音知道了。”她苦笑一下,“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就没办法解决,这样下去,神界迟早要乱套。不仅如此,与咱们息息相关的人界早已成了炼狱”

    人界已经进入了一个长久的冰川期,无论是大漠还是海滩,南国或是北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和冰川。几十年下来,有许多依赖温暖的植物与动物已经灭绝,成了传说。人们的生活更是苦不堪言,虽然能看到太阳,可那阳光没有什么温度。

    战争虽然结束了,可因为气候寒冷,种不出粮食来,人们只能依靠一些耐寒的东西度日,就连皇帝也没多少好吃的可以食用。

    新都之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牵着乞讨,可人人都没饭吃,有谁能给她们多余的口粮。老奶奶饿的倒在路上,小女孩扑在她身边,想扶起她,可无济于事,她哭喊着:“奶奶、奶奶你快醒醒呀”

    风尹看着这样的场景,沉默着不说话。她身为女娲大神的传人,竟然对神界现在的困境束手无策,她手中的九转石还带着自己的体温,可从几个月前起,她发现九转石就像是死了一般,再无反应。如今的九转石,就是一串漂亮的手链,可毫无用处。

    看着人间的惨象,风尹再也坐不住了,向天宫而去。可刚到三重天,就遇到了神色匆匆的殷曦和。风尹找的就是她,上前拉住她,“神君要去哪里能否停留一会风尹有话要问。”

    殷曦和赶着去魔界,看到风尹严肃的样子,便停下脚步看她,“风尹大人有何事”

    看着她清冷绝尘的面容,风尹有些恍惚,觉得自己算错了,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可以影响神器的器魂呢她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殷神君近些日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殷曦和愣了一下,不妥挺多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她想了想,笑着说道:“不妥倒没有什么别的,就是太累了”

    看出她的防备之意,风尹苦笑一下道:“我知道殷神君并不信我,可有些事情只有你我知道,我想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殷曦和听得有趣,笑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觉得可笑,“你也知道我不信你,那还来问我曦和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她便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风尹的眉头紧紧皱起了,最后向天宫走去。

    可还没等到殷曦和赶到魔界,就又出事了

    待她赶到东海海底之时,便看到纪樊音站在盘龙柱的一旁,默念着咒语。他周围几百米,都无人敢靠近,那气场实在是太霸道,稍微靠近一些便能被气流割伤。

    神君们以及天帝看着纪樊音毫无办法,因为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办法伤到纪樊音,也根本没有办法靠近他。

    殷曦和这才明白,为何都说纪樊音可怕,这个人的功力深到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伤不到他分毫。随着纪樊音不停念咒,她只觉得耳中嗡鸣不已,那股烦人的吵闹又钻进了她的脑子。

    她捂着头退后一步,岳翎发现了她,拉着她的胳膊问:“曦和,你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风尹看着她的样子若有所思,殷曦和脑袋越来越涨,心里的烦躁已经到了极点。她死死得咬着唇,想让自己恢复一些清明。

    可就在这时,一直低头默念咒语的纪樊音突然转过头向他们看过来,他诡异的一笑,向殷曦和一伸手,就看到她整个人都飞了过去,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到了纪樊音身边。

    众人发出惊呼的声音,岳翎想拉却没拉住,他喊道:“曦和”

    可此时殷曦和的耳中已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有上古时无穷的咒语和歌谣。她闭着眼,像睡着了一般安静。纪樊音将手伸到她的脸上,冰凉到极点的指尖触及到她温润的脸庞时,瑟缩了一下。他看着如婴儿一般闭着眼沉睡的殷曦和,脸上出现了一丝温和,可那一丝表情稍纵即逝。

    最后,他将手伸到殷曦和的脖子上,他要掐死她只有她死了,魂引才能重新现世,才能助他完成良久的梦想

    没错,他的梦想就是毁灭神界

    这个他曾经深爱过,如今又痛恨的地方。

    被隔在气场之外的众人看着脸上都显出了焦急的神色,岳翎再也顾不得冲了上去,可还没靠近纪樊音就被弹开,他瘫倒在地上,恨恨地看着纪樊音,连着吐出好几口血。

    纪樊音转头对他们一笑,说道:“你们要怪就怪你们的祖先吧,是他们做错事,最后却要你们来接受惩罚。”他看着殷曦和,眼神变得幽深起来,“这孩子,是你们唯一的希望了吧如果我亲手扼杀了这希望,会不会令你们很痛苦”

    他哈哈大笑起来,“折磨你们这些神族后辈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事情了哈哈哈,风邕,你是不是没想过神界也会有今日”

    听他提起青帝的名讳,风祎站不住了,他上前几步,对纪樊音厉声说道:“纪樊音你休要放肆”

    可纪樊音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冷笑一声道:“你父亲活了那么久,他也算活够本了不知道这么多年,他的良心是否安稳。”

    殷曦和在梦中紧紧皱起眉,这一次,她不仅听到了,还看到了

    看到了那一场灾难的起因,也看到了最后的结局。那般惨烈的背叛,换做她也许要疯了,可纪樊音却活了下来,还活了这么久

    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费尽了力气睁开眼,却看到纪樊音那双黝黑的眼眸看着自己。她被他掐的都快断气了,最后拼尽全力挥开他的手,喘着粗气道:“他们背叛了你,你却将所有的怒火发在我们身上,未免有些太不讲道理了”

    殷曦和被掐得眼冒金星,她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着,眼泪都被咳了出来。她指着自己、再指着气场之外的那些人道:“你看清楚,我们不是那些害你的那些人你若想毁了神界,其他地方都会崩溃到时候连你自己都活不下去”

    纪樊音神色复杂地看他,冷笑着道:“那又怎样”

    殷曦和一愣,听纪樊音继续说:“就算毁了六界,又能怎样”殷曦和彻底傻眼了,她压根就没想到纪樊音会如此偏执,他简直已经失去理智,失去自我,只留着满腔的怒火和恨意。

    她已经平复了呼吸,不再看他,坐在地上道:“他们背叛了你,你恨、你想报仇,都是应该的,我不拦你。可人间有句话,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你就去找谁,没道理将怒火发到别人身上。”

    纪樊音看着她这般冷淡的样子就来气,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直直地盯着她道:“你以为我不想找他们算账吗可是那群王八蛋等不到老子找他们就全都死光了他们都死了受人敬仰,万世流芳可是我呢这几百万年我都经受着什么你知道吗凭什么他们害了人还能安然度日,我就要待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夜夜忍受噬心之痛”

    殷曦和眼中滴下一滴泪,砸在纪樊音手上,他楞住了。殷曦和连忙用手擦去眼泪,摇了摇头,“不是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只是刚刚纪樊音那些怒吼似乎让她的灵魂深深颤抖,仿佛自己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一样

    “你是殷曦和,也不是。魂引其实你醒了吧”纪樊音松开她,“我早就知道你不同于常人,本来想拿你祭天,没想到你竟然是魂引。天地之间,唯有你与天地宝镜是**于六界的。”他背过手,不再看她,闭上眼掩饰住自己内心的一丝心痛和哀伤。

    殷曦和抚平自己的衣领,声音冷淡,“是的。当年投胎之时,便想着封印住自己所有的记忆与能力,没想到还是没封住。今天被你那咒语,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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