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七雪
清凉山上树木葱葱、晨雾弥漫，一个少女在林间徘徊。
“没有斧头的砍柴美少女真是伤不起呀。”忽然，少女仰头望着比她高的茂密树枝一声长叹，清秀的小脸都快变成苦瓜状了。
“这么早，应该没有别人来吧？”她嘀咕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瞄了瞄，又朝坡道下方张望了一下，忽然退开两步身形猛地向前旋转而起。
空中三百六十度侧翻，脚底生风蹬在高处几根树枝上，待她向后倒栽落地时，就听见“咔嚓”几声，几根手臂粗的树枝突然断裂落到地上。
“还行。”少女稳住身形两手叉腰，看着面前的收获不由点头笑道。但是……好像少了点儿。
“那就来点风刃试试吧。”少女拧眉发愁，忽又展开纤眉大眼含笑充满了雀跃。不一会儿再次展开身手。
不过这次不是靠自己的身形力量，而是捏起法诀展开双臂搅动附近山风，瞬间化作数道如镰刀一般的风刃，自林间穿梭而来。
随着她法诀所指之处，纷纷砍向附近的树枝，很快地面上粗的、细的枝桠就堆了一地。
“搞定！”少女欢喜地收功，立刻自随身宝袋中摸出一捆麻绳将树枝捆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想她堂堂天师家族美少女，突然穿越到这鸟不拉屎的古代来做农家女，还是个爹死娘病每天要干一堆活的长姐，也是够够了。
还好她虽换了一副样子，实力还在，不然得哭死。
谁会想到砍柴的少女会法术呢，她望着面前一大捆新柴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突然抓住捆柴麻绳就来了一个过肩摔。
“啊！呀！”随着她一声轻喝，一大捆新柴就向山坡下飞奔……不，飞滚而下。
“哎呀，用力过猛了！等等！等等我呀！”少女急喊着便朝坡下追去。
——她的柴呀！
“啊！什么鬼东西！”过了会儿山坡下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惊吓的声音，而随着几声擦擦的声音，一大捆新柴也终于停了下来，被一棵大树拦住了去势。
“柴？”刚躲过一劫的男子看清刚才是什么东西砸向他时，顿时错愕，然后听见了上方传来的声音。
“我的柴！别跑！别跑呀！”
“啊！”
“哎！”
少女收脚不及扑向了坡下的男子，两人吓得惊呼一声就向下跌去，一路滚了好几圈才被一棵树挡住，总算停住了。
“燕、燕儿？”男子后背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望着趴在怀里的少女一脸惊愕，傻眼地喊出少女的名字。
他、他竟然一大早被同村姑娘季青燕给扑倒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季青燕望着身下的男子……不，是个模样不错的邻家小哥哥，可是叫什么来着？她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那个……”怎么称呼？
“早上好呀！”名字到底没脸问出口，人家都叫出她名字了，若是知道她根本不认识他，会不会难过？于是疑惑表情变成微笑的招呼脸。
“……你、你摔痛了没有？”云林一张英气沉稳的脸此时胀得通红，尴尬地询问，在季青燕摇头时连忙道，“那你快、快起来、吧。”
“哦。”季青燕这才自怎么跟人家打招呼破解这份尴尬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才发现眼下最让她尴尬的不是怎么打招呼，而是她竟然还坐在人家身上。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的柴……我那个……”季青燕一脸羞窘差点捂脸，没脸回忆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你的柴在那里。”云林连忙起身，伸手指了指坡上右侧树后的那捆柴。
季青燕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又扭头偷瞄了他一眼，只见他颀长英武的身材虽然包裹在一身粗布短装里，但帅气内敛的气息依然迷人。
就像……一个男神。
想到刚才她的手撑在他精壮的胸膛，季青燕终于捂住了有些烫的脸颊。呜呜……她刚才是吃了一个古代帅哥的豆腐吧？是吧！是吧！是吧！
“燕儿，这些柴都是你砍的？”云林并不知道身后少女的心情，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往上走到那捆柴旁，奇怪地问道。
刚才就是在这儿差点被它滚下来砸到，还好躲得快，结果……转眼就被这丫头给扑倒了，还……一起滚了那么远。
想到这个他就觉脸热，转移话题道：“这么多柴，就算滚到了山下，你也弄不回家里，还是搁这儿吧，等我砍完柴再给你弄回家去。”
他想到这丫头可能扛不动就想到滚柴下山的办法，只是他并不知道这捆柴一路并没有按直线滚，在树木间穿梭时方向越偏越远就到他这里来了。
“那、那个……”季青燕哪敢让他来弄啊，想到这几天村里女人对她的指指点点，还是别连累他了。
“你的斧头呢？”云林上前把摔得有些松散的柴理了理再将麻绳勒紧了重新打结，突然间扭头疑惑地看向季青燕。
“……”季青燕摊了摊手，不知如何解释，干脆不说话。
“想想看在哪儿丢的，我去帮你找找。”见她这般，想到她家的情况，云林有些无奈地安慰道，“别担心，这山里我熟，会找到的。”
“……”完蛋了，她根本没有斧头，找什么找！季青燕咬了咬唇，想到一个理由立刻道，“其实这柴是我拾的……”
“我家没斧头，我带了麻绳上山想拾些柴回家，一路收获不多，往上走就看见一些好像刚砍落的树枝，我等了半天也没人来，就捆起来想带回家。”
“这么早还有谁上山了？”云林思索起来，能在他之前上山的，这村里可不多，也不会大早往高处跑，这丫头算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吧。
就是他也只打算在这附近砍些，会是谁在高处砍了柴却不管了？看这切口整齐，像是被锋利的刀刃砍的，而不是斧头，难道……
“那你先回去吧，等下我帮你把柴送过去，若是遇着砍柴的那人，我会帮你说说的。”云林怀疑是有武功高手路过此地，也就不猜测了。
“多谢，可我急着用，我自己弄得回去的，再见。”季青燕见他相信了自然不想多留，虽然帅哥好看，可她喊不出名字总会露馅的。
在云林错愕的表情里，季青燕立刻冲过来抓住麻绳又是一拉、一推，一大捆新柴又轱辘着往下滚去。
而她也立刻追着往下跑，看得云林一阵傻眼，这丫头变厉害了呀。
等季青燕一路滚着柴回到家已是上午，以为终于能开伙做吃的了，结果面临的却是一场新的灾难，娘死了！
季家二房门前有不少邻里在议论纷纷，有人在叹气、有人在抹泪。屋里是几个孩子啕嚎地大哭声。
季青燕一路辛苦地滚着柴终于回来了，隔老远就看见家门口的情况，不由诧异，连忙加快速度来到近前。
“燕儿……”邻家大娘看见了她，喊了一声就说不下去了，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燕儿，你快回去吧，你娘她……”一个婶子也哽咽着。
季青燕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立刻丢下那捆柴冲进院子，跑向爹娘住的正屋。
屋里坑上，季袁氏已永远闭上了眼睛，任凭年幼儿女怎么摇、怎么唤，都没有反应。季青燕来到近前，看着这个娘消瘦的脸庞已由苍白如纸渐露死灰，也不禁落下泪来。
在她穿越之前爹就死了，所以她只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个娘却是相处过两天的，尽管从她的面相上看也知道日子快了，但突然死了，还是让人难受。
“姐……”二妹季青花回头看见姐姐回来了，哽声说道，“娘、娘她……”
“大姐，娘是被赵二狗气死的！娘是被赵二狗气死的！”小弟季青磊哭着大声说道。
“怎么回事？”季青燕看着三个弟妹正难过得不知如何安慰，一听是被谁气死的，顿时瞪起了眼睛。就算娘的生机要断了，也不能是这个死法呀！
姐弟几个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家里自爹病下后家境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后来家里能卖的也都卖了，还借了高利贷，而赵二狗就是放贷人。
虽然这时代盘踞在村子里的高利贷其实也没多少利息，就是低息将一些自家积蓄放出去，数量多了总有赚头。
但季二年前还是撒手西去了，又哪来的钱还？季袁氏带着四个孩子艰难生活，年后也病倒了，欠下村里药庐的钱也有不少。
口粮还靠大房那边救济一些，不然一家老早就饿死了。
在村里都知道季二家情况这般时，赵二狗还跑上门催债，说没钱还就要季袁氏把闺女卖了。气得季袁氏指着赵二狗大喊“滚”！
赵二狗没收到钱哪里会离开？还在那儿说刚及笄的季青燕价钱肯定高，足够还清债务了，十二岁的季青花也能卖个好价钱以后过日子。
季袁氏撑起身要打赵二狗，指着他连骂了几个“滚”之后，就倒下去没气儿了。赵二狗觉察不妙立刻溜走了。
在门口呆着的季青花姐弟看见他走了才进屋，就发现娘没了动静，怎么也喊不醒了。他们的哭声惊动了邻里妇人。
隔壁王家大娘和媳妇王郑氏进来看了看，确定人已去了，便一个去找村长，一个去季家大房通知季青燕的爷爷和大伯他们。
“燕儿，既然你娘是赵二狗气死的，这事儿没完，还得去赵家找他们理论！”篱笆院外的妇人们见季青燕回来了，这才走进来看热闹，其中一个大娘说道。
大娘的声音立刻得到其他妇人的附和。
“多谢各位大娘、婶子们，没错，我娘不能就这么死了！”季青燕受到启发，立刻转身出屋去杂物房拖出一辆破旧的平板小推车。
“娘，咱们去赵二狗家，去讨公道！”季青燕心里已迅速盘算好接下来的事情，进屋和两个婶子一起将刚死去的娘抬到小推车上。
季青花抱了被子出来给娘盖着。她不想承认娘死了，她怕娘会冻着。
姐弟四人推着小推车一路哭着出了门，一群妇人跟在后面，遇到上坡路也有妇人过来帮忙。路上越来越多的人闻风而来，问了才知道季袁氏已死，都不禁惋惜。
终于到了赵二狗家门口，季青燕放下小推车就上前拍门。
“赵二狗！你还我娘命来！”
“赵二狗！你这个杀人凶手！”
“赵二狗！害死我娘就躲回家！小心报应！”
“……”季青燕可不是原来那个老实的农家姑娘了，她是现代天师家族的继承人，虽说是一次任务失败穿越到了这里，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路跟来的村妇们看见季青燕气势汹汹开口就找赵二狗索命，都不禁心情复杂。这丫头以前可没这胆子，现在变厉害了啊。
赵二狗确实是发现情况不妙悄悄溜回来的，到家一碗茶还没喝完，没想到就让人找上门来了。可关他什么事？
他搁下茶碗正要出门，谁知他家悍婆娘却提着菜刀抢先打开了院门。
季青燕见院门打开就往后退了两步，就看见一个大块头悍妇提着菜刀冲了出来，不由挑眉。
“是哪个作死的在老娘家门前闹事！”赵四娘气势狂妄地用菜刀指着门前一群人，目光凶狠地骂道，“刚才是谁骂我们家二狗？”
赵二狗的婆娘闺名四娘，嫁过来后就被人叫成了赵四娘，是个凶悍的女人，平日在村里就爱耍横，人缘并不好。
“赵二狗！放恶妇出来耍横，你这是要当缩头乌龟了吗！”季青燕毫不示弱地骂了一句，瞥了赵四娘一眼，冷笑，“可惜恶妇是个眼瞎的，本姑娘就站在面前却看不见！”
哼，骂了又咋滴，她今天就是来找事的！
“你？不是季二家的……”赵四娘没想到出头的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不由愣了愣，再看摆在门前的推车，随即又瞪起凶狠的目光，“你这是干啥！”
“我娘被赵二狗害死了！我要他出来讨个公道！”季青燕两手叉腰又喊了起来，“赵二狗！敢作敢当别当甭种！”
“……”看热闹的人听了都不由心里哆嗦，真看不出来，这丫头也够悍的。
“季青燕你够了啊！”赵二狗在院角听了半天，再也忍不住地冲了出来，指着季青燕，“你娘自己活够了，怪老子什么事！”
“再说了，你家欠了钱一直不还，老子上门催债还催错了？有欠钱不还闹上门的道理吗！”
“娘啊！有人害死你不认帐啊！”季青燕却突然一改强势转身跑回推车旁哭喊起来。
“赵二狗！还我命来！”突然，季袁氏的声音平空响起，带着凶煞之气。
“这、这、这……”不准备认帐的赵二狗顿时傻眼。
“哎，这人不是活的嘛，这是上我家来找事啊！想赖帐啊！”赵四娘回过神来，立刻挥舞着菜刀大声骂了起来，“穷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娘啊！你死得好冤啊！这冤有头债有主，你且讨了公道再走啊！”季青燕哪里会跟他们说债的事情，她现在就是要来为娘讨公道的。
哭喊之间她也暗中念咒作法，刹那间空气里寒意随风，吹得大家不禁打了个哆嗦，没多久天色就阴沉下来。
突然，死去有一会儿的季袁氏“咻”地自小推车上坐了起来，破被下滑露出她已呈死灰的脸容，嘴唇未动，声音却幽幽传来：“还我命来！”
“鬼啊！”
“这是诈尸啊！”
“是冤魂讨债啊！”
“……”
天啊，这不是季家四个孩子推着娘的尸体来讨公道的吗，怎么尸体自己动起来了！一时间来看热闹的村邻顿时吓得尖叫着四散躲避。
仿佛响应着邻里们的惊恐和此时场面的诡异气氛，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片子。
在这春已暖、花已绽放的三月初，先是寒风阵阵，接着天空就下起了雪片子，仿佛回到了寒冬腊月，看得人心里也如这风中气息，凉嗖嗖地。
“娘，你的亡灵一定要保佑我们啊！是谁害死的你，你找他去！”季青燕偷偷使了法、唱了这么一出，自然不只是吓吓人就算。
“当家的！当家的！”刚才还提着菜刀凶神恶煞的赵四娘此时早已没了气势，身子发抖只会喊“当家的”，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娘啊！爹去了，你也去了，留下我们几个小的可咋活啊？这没地没粮没钱的，还有这么多债，这不是生生逼死我们几个嘛！”
季青燕哭嚎着却将手指轻动，指挥“娘”下了小推车朝两个事主慢慢地、肢体僵硬地走过去，吓得赵二狗夫妇傻站在当场瞪大了眼，却颤抖得忘了逃跑，也说不出话来。
“赵二狗！这是你欠下的债，要还啊！”突然，隔着一段距离有一个男子大声喊了一句。季青燕听着声音熟悉便扭头望了过去，却是云林。
原来云林砍柴回来惦记着季青燕家的情况，就想着再分给季家半担柴，结果去了季家那边才知道袁婶子死了，知道真相后立刻将柴扔下就跑了过来。
他见季青燕带着弟妹和娘过来讨公道，就想着怎么帮他们。却没想到看到了袁婶子诈尸一幕，一时间也是惊吓到了。
不过季青燕姐弟都不怕，他怕啥？立刻就喊了起来。袁婶子死了也要讨债，她放不下的是什么大家一想就清楚。
被吓傻的赵二狗没有反应。
“赵二狗！你别想抵赖，袁婶子会一直找你讨债的！”云林走了过来又喊了一声。
“赵二狗！还不赶紧把债条给她，让她安心投胎去啊！”这时，躲在一棵树后的大娘也嘶声大吼，实在太紧张了。
虽说她也活了一把年纪，可也没见过这场面呀，怪吓人的，还是赶紧打发着上路吧。
“是呀！是呀！袁嫂子这是惦着债务，死了也不安心才留在这里呀！”对面屋角一个妇人喊道。
“人到底是你害的，化钱消灾啊。”云林立刻又喊了一声，他没有走得太近，现在还是要避嫌的。
“对！对！快把债条给她！再给个棺材钱！她肯定会走了！”这一声又是树后的大娘传来的，情绪有些激动。
季青燕一边哭一边偷瞄着去看那些说话的人，后来才知道那树后的大娘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头刘大娘。
但此时有了刘大娘的点醒，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嚷嚷起来。而且除了债务，连棺材钱也想到了，反正也不是花自己的钱。
“这、这、这……”债主赵二狗猛然回神结巴了半天，在看到季袁氏死灰的脸上表情渐渐凶狠起来时，突然双目一闭大喊起来。
“袁嫂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把债条给你！我、我再给你一吊钱买棺材和祭礼！你不要再过来了！”
声音到最后几乎尖叫起来，因为冷气嗖嗖地扑面而来，让人打心底里颤抖起来。
“一吊钱？老娘的命就一吊钱？”季袁氏前进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似乎在思索，随时更加凶狠起来，“赵二狗！你还我命来！”
“一、一两银子！”阴森森的寒气更近了，赵二狗急得哭叫起来，“袁嫂子饶命！我、我家也不是有钱人家，讨个生活不容易呀！”
“啊！妈妈呀！”凶尸虽然走得慢，但裹夹着寒气越来越近了，平日凶悍闻名的赵四娘也顶不住了，腿肚子直打哆嗦突然就向后跌坐地上。
她的裙间突然湿透，一股子尿骚味随风四散。
只是此时大家都太紧张，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却无暇笑话人。毕竟有那胆小的妇人也觉得底裤湿了，实在太吓人。
就算袁嫂子和她们平日是相熟的，也知道她不会害人，但眼下的情况，这害怕是控制不住的呀。
“拿来！拿来！”季青燕想捂鼻，但此时咒术不能停，因此直奔主题，而且还让“娘”朝赵家大门走去。
她就不信，一具尸体要进家门，事主还敢反悔。虽然一两银子也太少，但赵二狗都那么说了，她也不能再逼下去，会让别人说娘闲话的。
再想到赵二狗刚才的话，一吊银子就算上棺材和祭礼了，那一两银子也不少了吧。再看四周的人也没说了，显然这个价钱可以成交。
“哎！你、你别进去啊！我、我拿！我这就去！你等着！你等着！”赵二狗闻到尿骚味睁开了眼，就看见婆娘坐在地上吓坏了，尸体却要进自家门。
顿时也不知是吓坏了，还是顾不上害怕了，一边结巴地嚷嚷着，一边猛往家里跑，如一道急风刮过。
季青燕立刻手指停顿。她的目的是威吓和解决问题，并不是真的搞事。就算她只是家族半吊子天师，这规矩忌讳还是懂的。
鬼怪进门，这个家以后都阴气森森，再也没有生活希望了。就算她不下套害人，他们心里有坎，迟早过不下去。
而她的目的是拿债条和丧葬费，自然见好就收。
很快就看见赵二狗一阵风似地又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凭据、被一块碎布包裹着的十吊钱，很显示诚意地两手颤抖着递过来。
“给！给！五吊钱的债条！这里还有一两！给你！给你！给你！”
“死人不拿活人钱！磊儿你来拿！姓赵的，若是少一个子儿，我半夜就会来找你！”
季袁氏阴森森说完，身子突然转身一路轻飘飘地飘回了小推车上，缓缓躺下来，那床破被也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为她盖上。
即使寒风吹着、雪片子落着，却丝毫没有吹乱季袁氏的发丝，小推车四周也没有被雪花覆落，但是大家身上却积了一层浅浅的白色，仿佛戴孝一般。
赵二狗夫妇瞪眼见着这奇景，心里一阵后怕，哪敢再起旁的心思？而村邻们见这袁氏果真是讨债来的，心里一阵惊怕，又觉心酸。
如果不是逼到绝处，怎会气死？袁氏生前可是性子爽利乐观的人，对村里人也很客气，与人帮忙也很仗义。
就在一年前，他们还是美满的一家人，结果才半年就夫妻相继凄凉离去，留下刚及笄的长女、十二岁的次女、八岁多的儿子、四岁的满女。
若不为他们出头，他们往后这日子咋过啊？虽然季家还有大房在同村住着，爷奶尚在，但他们家徒四壁还背负着这么重的债务，谁敢接手？
季青燕达到目的也不道谢，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娘确实是被债主气死的，这些钱就当赔偿。
季青燕和弟弟看了下碎布包着的铜钱果真是十吊，便打了个结放在娘的头旁。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已经解决的时候，季青燕突然挥臂高喊了一声：“咱们去村长家！”
——轰！
所有人都给吓到了！有人想劝却又不敢，也怕已去世却仍不肯离开的季袁氏生气，有人机灵地就先跑去村长家报信了。
而最先去报信的，就是云林，他觉得季青燕去村长家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们姐弟虽有大房长辈在，但孤儿的命运并没有改变，以后也要口粮过日子的。而找村长去解决这个问题是明智决定。
村长王大福和几个耆老今天正在商量公田收麦子的事情，早在季袁氏出事，邻居王家派人去通知村长和季家大房的时候，村长他们却去了地里。
通知的人在王家知道后又去地里，却跑到了王村长自家的地里，等听说是在村里公田时，赶过来又扑了空。
如此周折没遇到人，王村长和几个耆老还不知道发生的事情，而闻风看热闹的人都去了赵二狗家附近。
王村长他们刚到家里知道了这件事正要出门，云林就跑进了院子，将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听得王村长几人都变了脸色。
新尸诈尸闹上债主家，这事他们几辈子也没听说过啊。这大白天活见鬼，谁信？
但是云林在村里后生中人气很高，就是王村长的次子王平和也是他小伙伴，他说的话还没有人会怀疑真伪，因此大家听了只在惊疑不定。
但是很快他们就不得不相信了，因为去看了热闹的后生和少年们都往村长家跑来了，个个说的都是同一回事，与云林说的出入不大。
就连王村长的儿子王平和也回来了，嚷嚷着：“爹，他们就要到了，你赶紧想办法安抚袁婶子吧，季家是可怜人家啊。”
有村长儿子开口，其他人也纷纷求情，以他们亲眼所见的凄凉画面来证实季家需要照顾，云林反而不作声地出了院子。
王村长见一院子都是在替季家求情的，就和几位耆老紧急商量了一下，拿了一套方案出来。就算是安抚死人心，这事也不能拖着不处理的。
云林等在路边，看见季青燕几个吃力地推着小推车慢慢过来了，而看热闹的人群也远远跟在后面，不敢上前，也不愿意离开，又或者只是想知道村长会如何处理吧。
“燕儿，就停在这里吧，村长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快到村长家门口时，云林上前拦住，不让他们停到正门，这是不吉利的。
毕竟这不是赵二狗家，没仇没怨的还是要注意一下。
季青燕明白他的意思，便在斜对面停了下来，刚好这边没有屋子，是一片菜地。
而随着他们离开赵二狗家的范围，寒风飘雪的画面也渐渐没有了，让大家惊奇不已，心里也明白了就是季袁氏的问题。
没等季青燕上前，王村长和几个耆老已经走出了院子过来了，开口之前，他们先朝着小推车上的季袁氏作了四个揖。
虽然他们表情是悲痛而严肃的，但瞄向未被棉被遮住而露出死灰色遗容的季袁氏，心里还是很发怵。
“季二家的，之前是我们处事不周，村里未能护你家周全，对不住了！”王村长心情沉痛地开口说道。
“你家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也很痛心，奈何未能及时处理，导致你的含恨辞世。你放心，村里不会让孩子们饿着的。”
“我和耆老们商议了，将公田划两亩出来给你家，青磊还小，但青燕及笄了，能替幼弟掌家，村里不会为难她。”
“等麦子收了，就将田契过户了交给她收着，再有二两银子作为安置费，现在就交给他们，你请安息吧。”
王村长说完就喊了自家儿子提了一只小布包，又朝着小推车上安静的尸体作了个揖，这才递向季青磊。
他已知道了季袁氏说“死人不拿活人钱”，喊的就是季青磊接钱。而季青磊是季家男丁，交给他也在情理之中。
季青磊看了大姐一眼，见大姐点头，这才上前接了银子。
不过这次不同在赵家门前，按照来时大姐教他的，他朝村长和耆们们所在方向下跪磕了三个响头，算是道谢。
虽然村里若肯早些援手，他们家就算解决不了欠债问题，至少娘亲季袁氏不会就这么去了。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姐弟心里虽怨，村长等人心里何尝不觉惋惜？
“娘，村里没有遗弃咱们，你可以安息了，等田契到了咱们家，就给你下葬啊！”季青燕却突然对着小推车喊了一句。
“王大福，先把田契过户，我等不得了！我并不想惊吓邻里，我并不想！”突然，属于季袁氏的声音情绪有些激动地响起。
虽然小推车上的尸体没有动静，但是声音却真实传入所有人耳中，大家听得一阵惊愕，随即能理解她护犊而不得已的心情，一些妇人心酸落泪。
“村长，咱们这里的习俗是搁三日下葬，你就先把田契办下来吧！季二家可怜哪！”刘大娘突然喊了起来。
虽说平日这位腿脚利索嘴皮子更利索的老婆子从村头嗑闲话轻松就能嗑到村尾，只要有她经过的地方都有八卦随风传递。
但她今天说的话却是句句在理，让人动容。
然而此时刘大娘心里却是一阵惊怕，毕竟大白天活见鬼的事情也是头一遭，被自己见到了，这不比去庙里跪拜更真实？
她自然想趁季袁氏魂魄未离开时多说些好话，将来让这先走的季袁氏多记着她的好，多保佑她家里，也保佑她多活些年岁。
日子虽清淡，她也没活够啊。
“好，明日一早我就亲自去镇上划割田契，你且安心，属于你家的那份新田契，必将供于你灵前！”王村长无奈，只得再次作出承诺。
这样就搞到两亩田了，不得不说……
可其他人根本不敢提不同意见，这种场面看着就既吓人又让人心酸。若不是在死前还有万般牵挂和不舍，怎会出现诈尸这样的事情？
季青燕见诈尸一招成功震慑了这些古人，也就见好就收，带着弟妹向村长、耆老、村邻们道了谢，便继续推着季袁氏回家去。
旁人看着想要帮一把却又不敢，毕竟不久前这小推车上躺着的死人还起来过，也说过话呢。你见过嘴未动、眼未睁却说话的人……鬼吗？
但最后还是有个人出来帮忙了，云林！
季青燕知道云林一直在帮她，现在也敢靠近小推车，本想感激地朝他笑一笑，可咧了咧嘴又想哭，满心的委屈和难过。
“走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云林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却不敢有任何表露，只是将她轻轻推开，由他握住了两杆车把。
“袁婶子，回去了。”他发一声喊，便推动车把向前走，有他的介入，小推车走起来就容易多了。而他一脸坦荡毫不畏惧，让旁人也少了几分胆怯，都跟了过来。
季青燕看一眼难过抹泪的弟妹，也喊了一声便牵了最小的妹妹跟上。
很快，季家白事就办起来。
季家大房里传回消息，季老爷子、季大伯和两个成年的儿子都去镇上做工了，老太太去走亲戚了，大伯娘带着孩子们在家不便过来。
不过很快就有刘大娘和王大娘领了一群媳妇子过来帮忙布置灵堂，又给季袁氏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就等棺材回来入殓。
虽然按照习俗，是要用门板停尸而不是继续搁在炕头的。但季家……都这样了就不用太计较了吧，很多人一边帮忙一边暗自摇头叹息。
棺材的事是云林回家赶了牛车带季青磊去镇上挑选。如今季青燕手中攥着三两银子，并不想让娘走得太寒碜，因此叮嘱棺材买好点。
而且根据宿主记忆知道爹当初走得很寒碜，一口薄皮棺材入土为安，如今有了银子，当然也要给先走的爹也弄一口好棺材。
云林知道她心情，自然是答应下来。后来一个耆老领了村里世代相传的八大金刚过来安置下葬事宜，季青燕又和耆老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耆老感念她的孝心，自是答应将季二的墓重新修缮一翻，建成双墓给他们夫妇合葬。又和她商量着接下来吊唁的吃住安置问题。
如今季家二房就季青燕这个刚及笄的长姐当家，家里唯一男丁还是个孩子，已经各种不容易，但要商量的事情还是要找她商量的。
“我家应该没什么亲戚，我家如今的底子是多少，耆老爷爷也看得到，相信村里人家也很清楚。因此，我不想在这个上头浪费这仅有的三两银子。”
季青燕听着耆老说的白事规矩，认真听完后才一脸严肃地说着自己的意思。
虽然别人前来灵堂吊唁是给季家面子，也是一点人情。但家里如今的情况，是绝不容许半点浪费的，他们可是还有四张嘴要吃饭呢。
更何况，什么前来的亲戚？他们家有亲戚吗？
宿主的记忆告诉她，当初爹病下欠了债后，大房那边除了给过口粮就少有来往了，借钱更是没有的。后来爹死了，也就来哭过灵。
后来娘到是去找两个舅舅借过钱，不过什么也没借到，也断了往来。如今娘也走了，能寄望他们什么？
如果不是习俗使然应该打个招呼，她连信儿都不想传过去。但想来家里吃住三天占用家里口粮，请恕她没那么大方。
见她这般绝然，耆老也不好说什么。村长当着季袁氏遗体和村邻们的面承诺过，以后季家二房就由这个长姐替幼弟掌家，村里不会为难她。
而他带着人来帮忙时，王村长也叮嘱过了，尽可能少花季家钱把事情给季家办好，这几个孩子不容易。
因此最后一商量决定下来，前来吊唁的人，每人发一个大馒头。
季青燕虽然连馒头都舍不得，过了几天苦日子的她，在没有种田持家技能和经济来源的情况下，以后日子咋过还一团乱线呢，哪里愿意把钱给别人用？
但也知道，这已是极限了。
棺材买回来时已是下午，搭灵堂的白幔和麻衣白孝都是村里公物借出来可用，到是省了一大笔。
而当天来灵堂吊唁的都是同村人，虽然拿了一个大馒头，但不久又各家出了点麦面送了过来，说是怕季家不够用。
第二天开始就有附近十里八村的人在自家村长的带领下前来吊唁上香，灵堂里一片忙碌，都是村里的妇人和后生们在干活。
而季青燕则领着弟妹们跪在灵前默默烧着纸钱，有人来吊唁就由她和季青磊轮流回拜。她是掌家长女，季青磊是唯一男丁，回礼之事只能由他们来。
季青花和季青荷年纪小、份量轻，就负责烧纸钱、诸事不理。
新田契在第二天下午就供上灵前，每一个来吊唁的人都忍不住偷瞄一眼，暗叹季袁氏这是因祸得福吗？虽然她人已去，但留给儿女的东西不少了啊。
季袁氏含恨而死的当天诈尸闹讨债人的家，村长划公田、给安置费的事，早已传遍十里八村了。有人害怕、有人敬畏、有人觉得惊奇……
因此合村吊唁的事，却是不约而同都来了。如今亲眼看见新田契难免多想，但谁也不敢在嘴边说出来，怕季袁氏跳起来找自己麻烦。
第二天傍晚时季家大房那边才传来动静，大伯娘季周氏一路哭嚎着跑了进来，在灵前又扑又拜，顿时闹得灵堂里十分热闹，许多人都过来看热闹。
没别的，只因昨天这位季周氏还说要带孩子不便过来，今天怎么就方便过来了？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季周氏却无暇去管别人在说什么，哭得很是伤心，但到底还是有些畏惧，再是心情悲恸，也没有去围棺最后瞻仰已覆上黄色纸钱的弟媳妇遗容。
接着是老太太到了，还穿着走亲戚的新衣裳，进来也是哭得呼天呛地的，她到是去了棺材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她不过走了个亲戚，怎么就这样了……
季老爷子和季大伯则晚一个多时辰才急煞煞地赶到，这时天已擦黑了，他们穿着做工的衣裳还沾着泥土，显然是刚从做工的地方赶回来的。
季青燕听他们的意思是从县城赶回来的，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镇上。本来有些感动，这证明他们还不是孤儿，季家还有人在。
可是看到只有大人来了，堂兄弟姐妹却一个也没到，更莫谈披麻戴孝这种事，心里就只剩下呵呵了。
很快季大伯和大伯娘季周氏就要拿下灵掌掌事权，一会儿说办得太寒碜、一会儿说一个馒头怠慢了客人、一会儿说还有哪个亲戚没通知到，言下之下对季青燕多有怨言。
季青燕却压根不理会，只是带着小弟妹跪在那儿为娘守灵。不久后季周氏就跑过来不耐烦地索要银子，说和村口杂货铺谈好了，要送些肉和豆腐过来办菜。
“找我娘要去。”季青燕冷冷吐出一句话，“我娘可不许我花钱。”
“你、你少拿你娘来压活人。”季周氏被拒绝，气得扬起手就要打季青燕，“这还没当两天家呢，懂不懂事啊。”
“季大家的，你这是干啥呢。”王大娘和几个媳妇子正好进来照顾长明灯、顺便给季青燕姐弟送馒头，见状立刻过来阻止。
“袁嫂子还没走远呢，周嫂子你这么做也不怕村里人说道啊。”王大娘的媳妇王郑氏不满地讽刺了一句。
“娘啊！你才死就有人欺上门来了啊！娘啊！你舍不得花的银子，有人存心要给你花光啊！花光不打紧，我们姐弟以后吃啥啊！”
季青燕突然扑到棺边哭嚎起来，她这一哭，弟妹们本来哭累了歇会儿，立刻又跟着大哭起来，而且大姐说一句他们也跟着说一句。
一下子灵堂里看热闹的人就多起来，个个都在指责季周氏过份。季周氏气得辩解，可她本来就没安善心，谁会听她的？
“我们都不嫌一个馒头寒碜，你不想着为孩子们节敛些，还想着给他们花钱，确实有些过了。”
“他们总共才三两银子，白事说不花钱也还是花不少了，以后还要过日子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就满意了啊。”
“亏你还是大伯娘呢，一点也不为几个孩子着想。在吃饭面前，面子算几个钱啊。”
“就是，我们大家都能理解的事情，为什么大房里反而不理解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根本不听季周氏解释，最后气得季周氏冲出了灵堂回家去了。要她呆在灵堂里过夜她才不要呢。
外面院子里季大伯听着妇人们对自家婆娘的指责，黑着脸半天没有吭声。
来吊唁的人因为只有一个馒头，也知道季家几个孤儿是为了省钱才会如此待客，因此都很识趣地从灵堂出来就回家去了。
夜里守灵的都是村里人，后生们居多。
他们年轻精神好，白天也干活，但家里劳力多就能抽调出来帮忙，也不计较一个馒头吃不吃得饱的问题，他们根本是从家里吃了晚饭才过来的。
季青燕伸手揉了揉麻木的双腿又捏了捏发酸的脖子，朝灵堂外望出去，就听见院子里许多人在低声谈笑，心里不禁感激。
这些邻家哥哥们不是没地方聊天，但都集中到家里来也不是贪图什么，都知道季家白事没得吃了，他们来，是怕她姐弟有什么需要叫不到人，顺便来壮胆的。
如果大家都不来，空荡荡的灵堂里就四个孩子，心里肯定很害怕、很无助。如今院子里热闹着，他们在里边呆着心里也安定许多。
而季青燕也发现了，这些十七、八、九岁的后生里的领头人，就是云林。她也是从弟妹们那儿才知道，他叫云林，他们都充满依赖地叫他“云林哥”。
自然，现在她叫“云林哥”也叫得很顺溜。因为云林哥的安排和照应，姐弟几个跪在灵堂里虽然有些辛苦，到也没有忙乱无助。
到了夜里，季青燕就让两个妹妹回屋去睡，老太太也在这里，夜里就带着她们睡也放心一点。
季青磊作为唯一孝子是不能溜去睡觉的，季青燕就托云林弄来了一个草堆，让弟弟困了就在草堆上歪半宿。
而她自己，跪累了就盘腿坐下，大家见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让大房里堂兄没有过来顶事呢，堂侄也是可以做孝子的，有他们在灵堂里守着，季青燕和季青磊就可以替换下来了。
这也是季青燕对大房里颇有怨言的原因，还好有邻家哥哥帮忙。
到了第三天夜深时，灵堂里突然刮进来一阵凉凉的风，在这春夜里令人心底一个冷战，顿时让季青燕清醒过来。
她觉得异样立刻开了阴阳眼，就看见季袁氏自门口走了进来。
季青燕猛然回神，她怎么忘了，今晚可是回魂夜了。
但季袁氏已是鬼魂，她能看出自己的身份吗？
季青燕心里没数不免有些紧张，最后干脆装打盹儿。她跪坐在蒲团上闭上了眼睛，却暗中感知着季袁氏的动静。
感觉到季袁氏站在门口许久没动，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在看什么，就在季青燕忍不住想睁眼去看时，就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慢慢移动过来了，似乎是先去看了在草堆上睡着的季青磊，就听见季青磊呓语着：“娘……”
季青燕心里一酸差点破功，最后生生忍住，又感觉到清凉的气息靠近了自己，似乎徘徊了一会儿才离开。
等气息自灵堂消失时，季青燕才悄悄睁了眼，看着空空的门口，听着院子里依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心里一阵叹息。
回魂夜是亡魂最后一次回家与亲人告别的机会，这一夜还没有点开灵智的亡魂只是凭着一点有关生前的意识在盲目回顾自己的人生。
然后去最牵挂不下的地方看自己最牵挂不下的人，当一切做完觉得没有遗憾、或者必须离开时，才会在鸡鸣前离开。
此后入土为安，亡魂有了新的去处，才会开了灵智收回前生记忆，直到投胎转世时再放下这些而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这就是轮回。
第四日一早，披麻戴孝的四个姐弟妹扶灵，早已哭得声嘶力竭、一脸悲痛茫然，八大金刚抬棺相随，村里许多人沿道相送、经过每家门前都有人鸣鞭相送。
坟山上，看着修缮一新的双墓，季青燕再次开了阴阳眼看过去。
就看见已恢复生前记忆的季袁氏与季二依偎着站在幕旁正朝着她笑，而他们身旁，还有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正朝她盈盈下拜，把她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才知道，宿主确实已死，鬼魂已回到她父母身边，而她，可以安心使用这具身躯了。
自然，作为回报，她暗中与他们交流，承诺会好好照顾弟妹，为弟弟撑起这个家，为妹妹找婆家、给弟弟娶媳妇，身为长姐的责任，她都会承担起来。
季袁氏含笑向她道谢，说幸亏她用了那样的办法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有她在，他们都是放心的。
季青燕听她这么说，也是心安不少。
毕竟她作为天师，擅自穿越而来就用了人家的身体存活于这世上，如果宿主不愿意，对她来说就是强取，是违反天道规则的。
能得到主人家认可，她也松了一口气。
当天脱了孝服就摆了解秽酒，总算按习俗走了一回，但季青燕此举主要还是感谢这三天里对自家帮助过的人们。
等大家都离开之后，四姐弟就关起门来睡了个天昏地暗。
这三天虽然也没干什么事，但悲伤过度、忧心又重，再加上不能按时好睡，早已累得连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自然，对于天黑时外面叫门声响了好一阵也没人听见。
直到夜里时季青燕醒来，才进厨房找了找，将剩下的冷馒头生火热了一小格，又烧了热水，这才喊弟妹起来洗漱，就在厨房里吃了馒头。
睡饱又吃饱之后，这才在院子里走了走，就回到屋里继续睡觉。如今他们什么也没有了，需要伺候的娘也不在了，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大家又是一阵迷茫，眼泪又吧哒吧哒落下来。季青燕叹息摇头，只得劝了几句，就把他们哄回屋去睡着。
家里被子有限，也为了温暖彼此孤伶伶的心，如今四姐弟是同屋一张炕上睡着。对季青燕也说，也方便照顾弟妹。
第二天一早季老爷子挑了一担粮食过来，有二十斤麦子、三十斤玉米面、五十斤苦荞面，还塞了二十文钱给季青燕。
“燕儿，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的，就赶紧来找爷爷，爷爷虽然能力有限，但也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季老爷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孙女。
季青燕在白事上表现得太冷淡，对大房的人也很客气甚至防备，让他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劝慰几句，面对这样的孩子又不知如何说起。
“多谢爷爷，有了这些粮食，我们手中也还有剩点儿银钱，日子先过着吧。”季青燕虽然热情不起来，但爷爷送了这么多东西来，总要道谢的。
只是想让大房关心？她还是不浪费表情了。以后二房这边，将由她撑起来，她的弟妹，她自己养活。
“那你收拾一下屋里，好生照顾弟妹吧，爷爷得干活去了。”季老爷子想再说几句，最后还是叹息一声，便离开了。
之后村里许多人家也多少送了些粗食和应季的蔬菜过来，算是对这一屋刚失去爹娘的可怜孩子的一点照应吧。
当天开始，隔壁王家人也时常过来问候一声，王大爷更是傍晚挑水时会给他们把水缸也挑满。季青燕对王家充满了感激。
家里的柴也时常有人会顺手放一捆在门口，让人不知道是谁放的，却又都心里有数。季青燕只能将这份照顾之恩默默放在心里，想着以后有条件时，也帮下大家。
这天，她并没有带着弟妹在家里浪费粮食，而是带着他们提着篮子、背着背篓去山坡边挖野菜。
山坡上有片竹林，此时正是竹笋旺季，到让他们掰了不少回来，除了做菜，还能晒成干笋、做成酸笋，好处多多。
三天后复山时，季青燕请托王村长安排人，将亡爹腾出来的那口薄皮棺材放了一身衣物和一双鞋子，然后在双墓旁加建了一座小小的墓。
放过棺材的衣物鞋袜都是宿主溺水那天穿的，算是给建个衣冠塚吧。
大家不明白此举也觉得不吉利，但她却以娘夜里托梦为由搪塞过去，说这样娘才能了无牵挂、含笑九泉，也不会再回来。
有这样的话，心里敬畏着季袁氏的人们自然不再说什么了。
衣冠塚建成之后，季青燕能看到宿主脸上的欢喜雀跃之情，这样她就不是孤魂野鬼了，也算是季青燕对宿主的一点回报吧。
从山上回来，季家二房就一边挖野菜、掰竹笋、去河边捉鱼，一边等待着接收两亩田。而这些日子云林没有再出现过。
半个月后，季青燕已摸熟了这个叫桃花坳的村子环境，带着弟妹们干活也越来越有目标，心里便安定了不少。
三月下旬，正是桃花盛开之时。终于可以收麦子了，各家都忙碌起来。姐弟妹几个也心情雀跃起来，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家的两亩田也快了。
这天得知村里要收他们那两亩田的麦子，季青燕立刻喊弟妹带着篮子和背篓就出发了。她想着麦子不是自家的，拾麦穗总可以吧。
然而到了田边一看顿时欲哭无泪，怎么那么多人呀。
都是村里的小少年、小闺女们，个个提着篮子、背着小背篓，都快将田埂上挤满了，就等村里把麦子收走，就能一拥而上。
季青燕姐弟也知道公田收割之后，是允许村里孩子来拾麦穗的，对此他们也不好驱赶，毕竟现在也不完全就算他们家的了。
不过季青燕也不是关起门来自己生闷气的主儿，所有的道理，都要给填肚子吃饭让道！
与其嚷嚷着不让别人拾，不如自己多拾一些来得实在。
季青燕迅速观察了一下，也不敢把弟妹分散，怕被人挤着，尤其小妹算是这些人里年纪最小的了，要有人照顾着的。
她低声叮嘱着弟妹要注意的事情，很快随着大人的离开，等得不耐烦的孩子们立刻欢呼着冲进田里。
季青燕也来不及说更多策略了，立刻在前面开道，小弟妹们紧跟在后面，一直挤到中心地带才开始拾麦穗。
季青燕让弟妹们在后面慢慢来，她利用自己灵活的动作迅速将田里那些大串甚至还有半截的麦穗子都迅速拣起来扔进背篓里。
她以天师的实力充分发挥着什么叫眼明手快，很快就成了一大片人里收获最好的。有几个少年很聪明，见她一直在四处走动，也立刻学了样，收获自然也不小。
从上午就到麦田等待，一直捡拾到天擦黑时，中途也就吃了个冷窝头，喝了几口水，轮番休息了一下，还算收获不错，够他们几天口粮了。
第二天吃了中饭，季青燕就带着弟妹去烧了麦茬，从这时候开始，这两亩挨在一起的肥田就正式属于他们季家二房了。
对于原有的家产田地都已变卖、早已家徒四壁的季家二房来说，这就是新的家产，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希望。
只是烧完麦茬之后，他们一家弱小却在犁田时深感前路茫茫。
桃花坳有几十户人家，依山傍水也算土地肥沃，村里人只要勤劳总有口饭吃。
然而，季青燕站在田里扶着木犁，此时却是呼天不应、哭地不灵，很想甩手跑人。
悲摧的她，本是现代元气满满美少女一枚，是驱魔家族的后进希望，她的人生早已规范好一切，然而……一次任务失败，就穿越到一穷二白的古代农村来了。
这也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可是在辛苦了这么久适应这里的生活后，为何还有更辛苦的事情等着她？
就算她无数次握拳给自己打气喊“加油”，她手中这不给力的木犁也推不动、拉不动呀。
可是看着弟妹们还没有放弃，都在帮忙推的推、拉的拉，都想使出吃奶的力气让木犁往前走，她又一阵羞愧。作为大姐，她刚才竟然想撂担子不干了……
她若不干了，他们怎么办？
“青花！青磊！青荷！这是咱们自家的田，咱们现在不求别的，为了以后有饭吃，也要努力干活了！”
季青燕仰天哀嚎之后，低头看一眼一边推犁、拉犁一边还在抹眼泪的弟妹，忽然露出迷之自信的笑容鼓励他们。
“大姐，我们有努力干活！可是！呜呜！”就是没力气呀，四岁小妹瘪着小嘴忍着哭。
“二姐，你带小妹去那边田埂上歇歇，我和大姐来就行了。”八岁多的季青磊是家中唯一男丁，此时虽然手脚早累得不听使唤了，还是体贴地说道。
如今家中境况如此，能干活的也就只有他和大姐了。
“青磊，让我到前面拉，你换后面来推试试。”挥挥手让二妹和小妹走开之后，季青燕突然改变策略。
再这么使蛮力下去，得折腾到什么时候？想要犁得动田要么有牛！要么有人！他们有啥？
只有四颗不想饿死的心。
为此，她决定再次动用咒术帮忙。换到前面之后，她心里默念起来以前训练中常用来偷懒的一个助力咒。
“啊！动、动了！大、大姐！动了！”
后面用力推着木犁把的孩子突然一脸吃惊地大叫起来，有些结巴地看着突然动起来那么轻松的木犁头和铁犁尖，脚下也无意识地跟着木梨往前跑。
刚烧过麦茬的田还是干的，不像灌水后的田下脚都踩在烂泥里那么辛苦。因此随着突然脚下生风的季青燕带动，姐弟俩一个拉着犁、一个扶着犁，就这么跑了起来。
不过可惜，这样的好运只维持了两百多步，季青燕就像突然熄火抛锚的汽车，跪倒在地上气喘如牛，抹着额头的汗半天爬不起来。
“要是有头牛多好啊！”身后也扶着木犁直喘的季青磊突然叹了口气，有些难过。以前他们家也有牛的，只是……
如果爹娘还在多好啊。
只是他可以渴望牛，却不能再渴望爹娘了，如果这话说出来，姐妹们肯定会哭的。他是家中男儿，他要快快长大！
“大姐，你去旁边歇歇，我来推！”季青磊忍着酸痛的两腿，不去看红肿的手，目视前方努力眨了眨眼睛，眨去眼睫上的汗珠。
“傻弟弟，你才多大，还是你一边歇着去吧。”季青燕扭头看着不足九岁的孩子，放现代也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不由苦笑。
不知是最近使用咒术太多打了折扣，还是助力咒术不适用在犁田的事情上，才跑了那么点距离就失效，这效果也太差了。
“——哞！”正烦恼时，远处田埂上传来一声牛叫，大家下意识地望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灰土布短衫的英武小哥牵着一头精壮的牛走了过来。
“是云林哥！”季青磊眼睛一亮，有些羡慕地说了一句。云家有牛，犁地可没有他们家辛苦呀。
“你们几个傻瓜，怎么不用牛就自己下田了。”姐弟妹几个正毫不掩饰羡慕眼神的看着云林牵着牛慢慢走过来，就听见云林竟然和他们说话了。
大家连忙和他打招呼，只是都有气无力地仍然保持着在田里的姿势。
季青燕注意到云林朝她看过来的目光里竟带着些揶揄意味，突然有些脸红。她刚才的模样肯定很狼狈吧，看笑话的人居然还是他。
季青燕有些生气，本来想瞪起眼睛呛回去的，但转念一想又忍下来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也玩不起傲娇呀。
“云林哥！你也看到了，我家现在……除了还有个破犁，可是连锄头、铁铲都没有了啊，不自己下田咋办？”
季青燕说着便红了眼眶，抬起衣袖想要抹下泪，却发现袖子早已在擦汗时弄脏了。不，现在的她全身都快成泥人了……
想到自己此时的模样已经毫无看头，季青燕果断放弃走楚楚可怜路线，咬了咬唇坚强地一扭头：“小的们！继续干活了！”
只是她转身待要再次将拉绳搭上早已红肿的肩头时，却被一只厚实的大掌给拿开了。
云林无奈地道：“你这个犟丫头，一边去吧，瞧你那小身板，就算你不累，青磊还是个孩子呢，小荷……就不提了。”
一个四岁大的小闺女，能拾个麦穗已经了不得，还奢望她能犁田呢。白日梦也不是这么做的啊。
季青燕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含糊，立刻就如她所愿地说了，反而令她愣了愣，随即露出明媚的笑容。
“谢谢云林哥！”
自那日清晨在清凉山中扑倒他开始，这个邻家哥哥就一直在明里暗里地帮她，而她也跟他熟悉了许多，如今自然不想矫情推拒他的好意。
“去旁边歇着吧。”云林来帮忙也在担心着她会不会接受，见她不跟自己讲客气了，眼中笑意顿时深邃了不少，便轻声说了一句。
季青燕立刻“噢”了一声，就拉着弟弟一起上了田埂。云林笑看了她一眼，便转身把牛牵下田里，很快就连上木犁变成了牛犁。
云林轻轻甩起鞭子吆喝了几声，牛儿就悠闲地往前面走去，很快后面的硬土就朝两边翻开，一道粗糙的土沟就显露了出来。
弟妹们看着因为云林赶了牛加入而一下变得轻松的工作，顿时都在田埂上欢呼起来。季青燕也放松下来坐在田埂上休息。
顺便欣赏邻家帅哥哥干活的英武身姿，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他明里暗里的帮助，心里就一阵暖洋洋的。
白事过后，村里人就不上她家去了。
就是有谁送捆柴，也不愿意推开篱笆门进院子。邻里之间也只在篱笆院外喊喊，他们在家就说几句话，不在家就立刻走了。
当然，他们几个每天都不可能呆在家里浪费时间，而是早出晚归四处寻找能吃的东西和能积攒干货的东西。
家里也没有锁，直接屋门带上就可以，也不怕谁胆子大摸进屋偷东西。瞧村里人敬畏的模样，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那三两银子剩下的数目和爷爷偷偷给的二十文钱，也都是她自己收进随身宝袋了，连弟妹们都不知道藏在哪里，小偷有胆进来也只能白跑一趟了。
除了这些，家里就库房一点粮食，根本不怕小偷打主意，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心宽得很，只为这两亩田犯愁。
如今有云林哥来帮忙，这点愁绪也烟消云散了。
“青磊，你跟着云林哥学学赶牛，我回去做几个馒头来，不能让云林哥饿着肚子帮咱们家的忙。”
季青燕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大声朝云林那边喊话过去。季青磊歇了会儿早就跑过去走在云林身旁一边和他聊天一边请教赶牛的学问。
家里虽然没有牛，但也不能老倚仗着云林哥，若他学会了赶牛，以后也可以去借或者租牛来用。
经过之前的辛苦实践，他决定放弃使用纯人工来犁田，那简直是自己找虐。
他不知道的是，他有个天师姐姐，如果不是法子没用好，哪会这么辛苦？早两天烧麦茬时就用了借风咒，不然哪会那么快又干净地完成任务。
季青燕带着两个妹妹回家去，结果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大伯娘季周氏一边纳鞋底一边等在篱笆院门外了。
“大伯娘。”走在前面的两个妹妹已经打起了招呼。
“嗯。”季周氏随口应了一声，目光却是越过她们，看向走在后面一身脏兮兮的季青燕，撇了撇嘴，说道，“你奶奶让我来看看你们的情况，可吃饭了？青磊呢？”
“青磊还在田里呢，我们回来做几个窝窝送田里去。”季青燕见问，顺口就省了招呼。在娘亲的白事上，这位大伯娘表现可不咋滴，她也亲近不起来。
“青磊在田里，你回来做窝窝？”季周氏听了猛掀眉头就伸手拦下季青燕，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带着气愤，“青磊才多大？你让他在田里！”
“大伯娘嫌青磊干不了活，怎么不安排两个堂哥来搭把手？大伯怎么不借牛给我们用用？”季青燕看着挡在面前的手，忍耐地反问。
季青燕并不知道两个堂哥去县城做工昨天才回来，之前根本不在家里，只道自家堂哥还不如邻家哥哥。虽然云林哥也不算多邻居，毕竟还隔着一道田畈呢。
“不是你们怕大伯占便宜，不让我们沾手你家的事吗，怎么这会儿又来埋怨了？”季周氏冷笑，嘲弄地道，“又要牛儿跑，又想牛儿不吃草，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好事！”
“我们二房情况摆在这儿，你们不愿意伸手就算了，刚才又何必摆出一副心疼青磊的表情？请让开，我们赶着做饭还要回田里去！”
季青燕见状也不强求，更不想浪费时间了，说着就要绕开季周氏。
“怎么，如今掌家呢，架子大，脾气还大了啊！”季周氏又往前一挡。
季青燕看着故意挡着自己开始找茬的妇人，挑了挑眉瞥向一旁担忧着的小姐妹。
“青花，带妹妹先进去，先看看爹娘有没有帮咱们看好家，别有偷子进来了。再去厨房添水刷锅，把昨儿挖的野菜洗了。”
早在她说爹娘的时候，季周氏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脚步悄悄往旁边挪了一下。
毕竟都在一个村里住着，村里人私下都说不敢进二房的院子，不是没有原因的。那天的事情她没去看到，但事后听很多人细细说起，可邪门着呢。
但想到小姐妹都敢进屋，她一个大人有啥好怕的？于是挪动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青花就能做饭，你一个当家大姐不去田里干活却跑回来，是故意丢下弟弟回来躲懒的吧。”季周氏心里没那么怕了，就大起了嗓门，一副要替二房训女的架势。
可惜这时候大家都在忙着，也没人过来围观，到是少了几分热闹。
“怎么，我娘刚走，大伯娘这就急着来欺我二房没大人啊！”季青燕突然撇撇嘴，目光闪了闪，缓缓上移到季周氏背后，突然喊了一声，“娘，你来啦！”
季周氏本来想说“我就是替你娘教训你怎么了”，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季青燕朝她身后猛瞧，还喊了一声……
“——啊！”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季袁氏的死灰脸就出现在她身后，正死死盯着她，顿时吓得怪叫一声，人就跌到了地上，连滚带爬逃开了。
“弟妹，不关我事！不关我事！不敢了！饶命啊！救命啊！”季周氏吓得语无伦次地求饶着。
村里议论和传言再多，季周氏都只是事后听听热闹，就是季袁氏灵堂上，她也只是哭嚎过并未瞻仰过遗容。
如今却亲眼看见这张传闻里模样的脸如此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差点吓破了胆。冷汗自脑门淌下，她想逃走可早已腿软，只是拼命爬开。
季周氏一路爬一路颤声求饶，根本不敢回头再看，她能感觉到一股寒气就在身后不远，一路跟着她没有离开，使得她根本不敢停下来，一路拼命地爬着……
季青燕看着被自己略施障眼法就满地爬圈圈的妇人，摸了摸鼻子转身就走进了篱笆小院里。虽然热闹好看，田里一大一小吃饭却更重要。
季周氏爬了半天，眼泪、汗水淌个不停，嘴里不停求饶着，但身后寒意不散，让她停不下来，直到邻居王家的王郑氏提着竹篓和饭桶出门要去送饭时看到。
“季大嫂子，你这是在干啥？”王郑氏一脸吃惊却不敢走近，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啊？我……”随着王郑氏开口，那股紧随季周氏身后的寒气才突然消散，季周氏这才瘫倒在地，僵硬地扭动脖子，就见一切和平常没啥两样，而王郑氏就站在不远处。
“你没看到吗？”季周氏猛地回神，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地冲王郑氏喊道，“你没看到吗？你没看到吗？”
“看到啥啊？我就看到你在地上爬圈！”王郑氏奇怪地说道，却突然有些反应过来，便朝隔壁季家院子瞄了一眼，不会是说那个吧……
“袁氏啊！袁氏啊！她一直追着我赶！一直追着我啊……”季周氏见王郑氏瞄向的地方，顿时又害怕起来，朝着二房家猛地跪拜起来。
“弟妹啊！我无心的啊！你不要来吓我啊！我是心疼青磊，你不要误会啊！”就当她之前起的心眼不好，现在她认错还不行嘛！
季周氏的动静怎么可能没惊动邻里？只是大家从自家院子里看到不敢出来罢了。到是王郑氏去送饭出了门，这才打破了先前的僵局，于是陆续又有几个婶子大娘走了出来。
“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心术不正，否则怎么逼急了二房弟妹？”
“就是，袁嫂子生前多好的人，死了怎会吓大家嘛。”
“除开那天，也是为了孩子们，后来白事上都一直很安宁，大家相信，她心愿已了不会害谁了。”
“周嫂子你真的看见了吗？为啥我们都没有看见呢？这是心里有鬼才见到吧！”
“……”大家一边议论一边指责季周氏。
季周氏哪里敢反驳？反驳就是否认，万一惹到二房弟妹又缠上她那可咋好？
“弟妹你别再缠着我了啊，以后我会多关照青磊的。”季周氏为了保险，又作下承诺，这才灰溜溜地走了，只是脚软一路打着颤儿，好几回都差点摔倒。
“青燕！家里吃食可够？不够到大娘家来拿啊！”邻家大娘看着季周氏吓成那样，心里也有些害怕，于是便朝篱笆小院里喊了一声。
大家见状心里有数，也便喊了起来，有人更是快步回家拿了四个中午要吃的三合面大馒头放在一只土陶大碗里送了过来。
季青燕正打开篱笆院门朝大家行礼道谢，看到有人拿了热腾腾大馒头，不由一阵感动：“多谢婶子！”
但她也没矫情，这会儿都饿着呢，收下了大馒头立刻回厨房。
“你们先分这半个馒头吧，剩下的得给云林哥和青磊送去。”季青燕掰了半个馒头下来给小姐妹，歉意地解释着。
“我不饿，给小妹吃吧。”季青花立刻将半个馒头给了小妹季青荷。小妹才四岁，却要饿着肚子一起干活，让人心疼。
“我们分着吃吧。”季青荷摇头提议。虽然她也不懂分食的意义，但本能还是有的。
“听小妹的，你们就分着吃吧，等下灶里红薯也熟了。”季青燕见妹妹们这么懂事，不由欣慰。
她加快速度炒了一碗蕨菜、一碗野芹，又煎了几条干鱼再从瓦坛里捞了一碗酸笋出来。都是这些日子弄回来的天生地长之物，不用本钱。
“我先去田里送饭，你们把窝窝蒸熟了就吃着，不用等我。”季青燕收拾了一下要出门，叮嘱着妹妹们。
结果她脚步轻快地往田里赶去，却在路上就听人说大伯娘吓病了，回家就昏倒在大门口，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呢。
正午阳光正好，季青燕提着一只竹屉格子和一只小竹篮走在村里土道上，一路欣赏着或远或近的桃花美景，嘴里还轻轻哼着歌儿。
按理说桃花坳里桃树多，最是辟邪保安宁了，只是长久以来从来没发生过怪事，也没人想起要如何。
结果季家二房闹了这么一场，所有人都想起来桃木的作用了，后来摸黑折了一些桃枝回家，而家门前种了桃树的则暗自庆幸。
只是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敢拿在嘴上说。
季青燕并不知道村里人表面平静，暗地里竟然还有这一出，不然肯定要提醒他们，真正辟邪好用的还是桃心木，桃枝能用效果打折。
“青燕啊，你大伯娘怎么回事啊？怎么闹这么大？”从一条桃花道旁正要下田埂时，从另一头走来的刘大娘主动打招呼问了起来。
“刘大娘，给刘爷爷和刘伯伯他们送饭去呀。”季青燕认出是那天仗义多嘴的老太太，连忙扬起笑容打起招呼。
不过她在热孝中身份更低，这时往旁边站了站，准备让刘大娘先行。然而刘大娘走近后却停了下来，小声道：“你大伯娘让你娘吓病了。”
“什么？”季青燕自是知道原委，不过还是装出很惊讶的样子，“她走时还好好的，真的病了？”
“我刚去看过，人还没醒呢，我正和你奶奶在篱笆门前说话，看着她匆匆走回来突然就倒下了。”
刘大娘说完怕季青燕不信，又解释道：“老婆子虽然嘴碎，但这种事哪敢乱说啊。青燕啊，你娘的心情我们理解，但这样也太过了啊，你回头劝着你娘些啊。”
“……”季青燕被说得哭笑不得，她娘真冤啊。不过那种人吓吓也好，但不能抹黑她娘的名声。
“大娘，当时还有不少人在场的，我娘可没有出现啊，是不是大伯娘自己心里有鬼啊？”季青燕惊讶过后认真解释。
“当时大伯娘拦在门口教训我，我急了就喊了一声娘，没想到大伯娘会吓成这样啊。我要知道会吓到她就让她打骂一顿也认了。”
季青燕已经知道眼前的刘大娘是什么样的人，也想借她的口传出话去，又道：“其实我娘也只有那天闹了，也不是要害谁，大家都看见的。”
“我娘担心的是我们几个没着落，如今村里给了我们两亩田还有二两银，村里各家又给了粮食，我们自己懂事一点，也不会饿死。”
“只要没人起坏心眼来欺负，我娘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毕竟生死有道，她又怎会为点小事跑来缠上谁呢？大娘你说是不是？”
“你说得也有理，你娘生前是那么好的人，死后又怎会作怪呢。大家怕，也只是那天的事情太吓人，心里发怵吧。”刘大娘一听也有道理，心里也便安定了些。
“可不是嘛，虽然生前不知死后事，但做人讲个天地良心、问心无愧也就罢了，没做亏心事，怕啥鬼敲门哦。”
“再说了，村里人家待我们姐弟怎样，我们姐弟清楚，我爹娘在天之灵必也看得清楚，又怎会做糊涂事？”季青燕立刻又补上几句。
虽然有爹娘英灵镇着，旁人也不敢欺负他们了，但若因此畏惧着、疏远着，背后议论当面不敢得罪，那样的日子也过得太闷了。
“就是，村里人家日子也紧巴，虽然养不下你们几个，但百家饭还是有你们一口的，何况你们还有两亩田，有你这懂事的孩子撑着呢。”
刘大娘听了季青燕一翻分析说道，原本多想的事情便彻底抛开了。
有啥好怕的，如今都入土为安了，要是还能回来缠人，那是不是说村里已故去的那些都可以回来？
还不得乱套了啊。
“孩子你是明白人，那李家真是瞎了眼啊。”刘大娘看着季青燕突然感慨了一句，摇了摇头便在前头走了。
“……”李家？谁家？季青燕在后头听得一头雾水，但看刘大娘已下了另一条田埂，也连忙向前快步走去。
她还要给云林哥送饭呢。
远远地看着云林赶着牛、扶着犁已经在走第三个来回了，季青磊蹲在田埂上好像在摘菊蒿，不由叹了口气。
就算有牛有劳力，也要好久啊。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一大片黄灿灿的稻田呢？
“大姐！这么快就做好吃的啦！”季青磊欢喜的声音将季青燕远眺的目光拉了回来，连忙答应了一声走过去。
“云林哥！我大姐送饭来啦！快来吃啦！”季青磊起身，不忘扭头喊着已走到远处的赶牛男子。
村里划给他们家的两亩田虽然都在一块儿，耕种起来很方便，但也是用田埂分隔开了的。今天要犁完的是其中一亩，如果还有时间，再去另一亩。
这时候大家都忙，牛同样也忙，不可能悠闲地放着。
“好嘞！等我走完一圈！”云林回头看了季青燕一眼，露出笑容，又转头吆喝着继续赶牛往前走。
“那我也再去摘点！”季青磊见状立刻又蹲回去，打算多摘一些菊花蒿，今晚吃不完明天、后天还能吃。
之前两亩田还没到他们家，他们姐弟妹几个也没闲着，四处寻找能吃的东西。
但这时节野花不少，野果却没，不过河里的鱼到有不少，大姐做了木叉带他们捉鱼，大的当天就炖了喝汤，小的都晒成鱼干。
然后又上山掰了不少竹笋做成了酸笋和干笋，又摘了不少蕨菜回来烧开水捞了晾起来。大姐说没菜吃时就用它们顶着。
因此他们都尽量找新鲜野菜现吃，而不去动已做成干菜的那些储备口粮。
“青磊你先吃吧，我来摘就好。”看着弟弟这么懂事，季青燕觉得很欣慰，不过弟弟还小，可不能饿着他。
季青燕将竹屉格子和小竹篮都放下，走过去帮忙。她没有跟弟弟一起喊“云林哥吃饭”，毕竟她是及笄了的女孩子，附近田里干活的人家看着呢。
这时候她并不知道，此时季家大房那边已经开始呼天抢地闹腾起来了。而季周氏一直没有醒转过来。
“大姐你先吃吧，我不饿。”季青磊体贴地说着，手中不断摘着青油油的野菜。
“来的路上我吃过了，你看，还剩下半个，这馒头大着呢，是对面胡家婶子送的。这一个半都给你，两个留给云林哥。”
季青燕连忙说道，其实那半个是分给小姐妹了，自家的窝窝还没熟呢，她也就喝了几口水而已。
“那好吧，我确实饿了，先吃半个垫垫。”季青磊一听不疑有他，连忙搁下手中的菊蒿走了过来，两手在后腰衣襟上擦了擦。
“拿水洗干净！”季青燕却突然板起了脸，一边解着系在腰上的水筒一边叮嘱，“说过几遍了，吃东西要先洗手，不然容易生病！”
“知道了大姐，我一时饿着就忘了。”季青磊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解释，就着大姐倒出来的水迅速搓手。
洗好手后再次在后腰衣襟上擦了擦，就去拿那半个馒头。季青燕见了不由一阵撇嘴，很是无语。这孩子！
等季青燕顺着田埂走出好远一截，也摘了许多野菊蒿后，云林终于赶着牛到这边来了。
“燕儿，多摘些回头分我一把，我晚上拿回去交差。”云林解开木犁，让牛就在田边吃草，自己走过季青燕身边时笑道。
“好呀。”季青燕也不计较云林喊得亲切，欢快地应了一声，头也未抬继续忙着，自然也没见到云林看她时那深沉的目光。
季青磊拿着竹筒帮云林倒水洗手，这才揭了小竹篮上边盖着的纱布，就看见还有三个大馒头、两个烧红薯、一罐早上的剩粥，还有两只陶碗、两双筷子。
一看就是他们两人的份。
再打开竹屉格子，里面放着一只大海碗，混装着蕨菜炒肉沫、清炒野芹、菜籽油煎得黄灿灿的小干鱼、还有咬起来脆脆的酸笋泡菜。
“燕儿你也赶紧回家去吃饭吧，等我们吃完，还不得饿瘪了啊。”云林看完吃食不禁满意，回头劝道。
虽然没多好但也品种丰富，这丫头是费了心思在弄吃食，在填饱肚子的同时也增加口味，把这样的家庭过得有滋有味啊。
“嗯，我等下就回去，你们慢慢吃。”季青燕看了看手中的野蒿，又看了看更远一些地头青油油一片，便起身走了过来。
“云林哥，你在这边帮忙，家里可忙得过来？”
“没事，我家人多，田地也就那么点，这会儿也在收麦子呢，到是你家还快一步犁田了。”云林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连忙解释。
“那就好。”季青燕松一口气，却又看他一眼由衷感激地道，“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不然我们几个可真撑不下来。”
别说日常生活，就是那场白事，带着季青磊去镇上买棺材、香烛祭品、还带着他去给袁家报信儿。
若没有这样一个贴心可靠的大哥哥，光一个不到九岁的毛头小子，如何办得来？她也不过才十五岁，穿越之前在家族也只有这么大，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刚穿过来就要担大事、撑家业，要面对那么多人际关系和各种算盘，若没有他不时在她耳边提醒，她哪能那么妥当处理啊。
虽然这些日子她带着弟妹们四处寻找吃食时，也会将叉来的鱼送几条给他、将山里的野菜送些给他，到底不是上得台面的东西。
但感谢的话还是要说的。
“你爹娘生前待我不薄，想必你都不记得了，但我都搁心里，只恨能力有限不能帮到你们什么，如今都是小事情，你们也不用跟我客气。”
云林喝了半碗粥，这才说道，又拿着大馒头咬了两口，这才伸筷子去夹菜。
说真的，他也饿好久了，早上拿了一个冷窝头就摸黑下地割麦，然后牵了牛匆匆赶来这边帮忙。
如果他直接过来爹肯定不愿意，他只能提前赶工，完成了那么一大片，爹自然没话说了。不过……
其它事回去再说吧，眼下能帮得上忙他也心安。袁婶子连死都放心不下这几个姐弟妹，他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
“嗯，我还真不想跟你客气。”听了他的话季青燕咯咯笑了起来，说道，“那犁田的事就有劳云林哥了，青磊搁这儿给你使唤。”
“下午我要继续去找吃的，毕竟这稻子还没影儿呢，不多攒点干货我也不安心。”季青燕笑吟吟地看着云林，说着自己的想法。
当然，下午到底要干什么去，可不能说出来。
“嗯，野菜也弄不少了，下午去叉几条鱼吧，听青磊说你煮的鱼汤很好喝。”云林含笑开口，趁着端碗喝粥时目光悄悄瞟向季青燕。
她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碎蓝花粗布短裳、灰布扎脚裤，白布带扎着一头长发，朴素干净，也利落大方，和村里见了他喜欢扭扭捏捏的姑娘不同。
她的眸子比以前更明亮幽深，灿若星辰般让人情不自禁就多瞧两眼。虽在热孝中，却也坚强自立、活泼开朗。
她用自己的方式带领着小弟妹们走出了失亲的悲痛，开始积极面对以后的生活。这些日子没有大人、没有存粮，却把日子过得平平顺顺。
这样的女子，他也想走近几分。何况……想到那天清晨在山林里被她扑倒的窘事，他就忍不住脸颊发烫。
“……好，晚上炖鱼给你吃，肯定让你吃了一回还想下回！”季青燕心里叫苦，脸上却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好！”云林目光闪了闪，转头看向别处，耳根处终于红了红。只是忙着离开的少女并未发现。
“那我先走了，家里窝窝这会儿该熟了，下午时我让青花再送几个过来给你们打腰餐，干活可要力气呢。”
季青燕心里琢磨着如何有效利用时间，脚下便匆匆走了，根本没等云林再说点什么。季青磊听说下午还有吃，这下吃起来更不客气了，不用省一口留着嘛。
看着匆匆远去的娇小背影，云林勾了勾唇，便和季青磊聊起天来，问的都是这些天姐弟几个的生活。
季青燕没有往家赶，而是转去河边，走了一阵寻到一处地势偏僻的水湾子。
季青燕伸着脖子看了看四周，这时候田间地头都在吃饭，或者回家吃饭了，根本没什么人往这边来，她这才走下一条浅坡小道来到水边。
这里虽然不是村里洗衣的地段，但时常有人来这里担水浇灌作物，平日不算多冷清，但此时中午吃饭时间，到给了她一个时机。
看着春风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季青燕闭了闭眼，再次凝目注视着水面，感觉水面变得清晰起来，可以看见水下悠闲游动的鱼儿。
近处浅水中小鱼多，远处水深里的鱼就大得多。她抿了抿唇，伸出手指结印，娇唇轻启默念咒语，不多时，随着她手指所到之处，鱼儿自己靠拢、向她游了过来。
“乖鱼儿，出来吧！”法印指引之处，鱼儿跃出水面，眨眼之间就在草坡上蹦哒了。
“一条大鱼就好了，小鱼也来一点吧。”季青燕看着不错的收获笑了笑，自言自语地再次挥手，最大的鱼和最小的鱼都被放回水里。
虽然之前带着弟妹在大家都去的水边捉鱼，也有动用一些小手法，但像今天这般直接结印念咒、轻松捉鱼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没办法，天师捉鱼，是赶时间。
目光所到之处，她迅速拨了些草编成一条草绳，将大鱼小鱼全部穿腮而过串了起来，提着草绳就要上岸。
“这样也不像捉鱼的啊……”季青燕想了想，又走回水边洗了洗手，把袖子、裤管都打湿了，这才提着鱼走上草坡。
走回田埂上，没多久就遇见了一家正坐在田埂上吃饭的人，看见她提着这么多鱼过来，都不由惊讶地笑了起来：“青燕你都成村里捉鱼能手啦！”
此时春讯刚过，鱼儿在江河之中正是丰足之时，村里人下一网也能捕上不少。不过眼下都忙着收麦子，也没人有空划船下水。
过去几天季青燕带着弟妹们沿河捉鱼吃的事情，全村人都知道，当然有那下过网的，也会留出一两条给他们。
直到看他们捉起鱼来很轻松的样子，这才放心，也就不再给了。
但此时季青燕一没网、二没叉、三没篓，居然就捉了这么多鱼上来，说能手还低看了她，要说鱼的克星才对。
一条不大不小、十多条约有一筷子长，他们家吃不起肉、吃鱼能管饱啊。
“可不是运气嘛，今儿云林哥在给我家帮忙犁田，想着就吃窝窝野菜也不好啊，走到这边就想下河看看，结果浅水里居然看到这几条鱼，立刻就下水捉了。”
季青燕笑吟吟地解释着，脚步未停，就这么糊弄过去。
只是听了她的解释，大家一时无言。运气好就遇到这几条鱼？还是浅水里的大鱼？他们去河边担水都不知多少回了，咋没这运气啊。
难道……
正是突然涌出的念头，让他们不再追问，连调侃的心情都没了。看着袖子和裤脚都还未干的小丫头远去的背影，心里又不禁疑惑，难道真是运气？
季青燕一路都是这么解释的，可算顺利通过邻里疑惑的询问。走上村道一路匆匆回家，这一路看见大家都在吃饭，她是真的饿了。
推开篱笆院门，季青燕喊了一声：“青花！青荷！我回来了！”
“姐！”
“大姐！”
小姐妹的身影立刻冲出厨房，一人手中还拿着半个烧红薯，看见季青燕就如看见主心骨，全都噘着嘴一脸委屈。
“怎么了？”季青燕走进厨房将鱼放进端盆里再浇上一瓢水，一回头就注意到妹妹们的表情，连忙问道。
“姐，堂哥没找去田里吗？听说大伯娘被咱娘吓坏了，这会儿都还没醒呢，找了村里李爷爷的孙子看过，说是中邪了，二堂哥说这医药钱要咱们家出呢。”
村里李爷爷经营着唯一的药庐，儿子、孙子都跟着采药行医，给村里人看病治伤很地道，收费也公道，在村里很有声望。
“听说大堂哥还要去爹娘坟前理论，骂娘连自家人都吓，生前看着好人，死了到成坏鬼了，说我们家黑心肝呢。”
十二岁的季青花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爹娘死了还要被人这样骂，她心里难受。
“没事，我先吃个窝窝，等下去大伯家看看什么情况。”季青燕一边拍去身上尘土、舀水洗了手脸，一边安抚着妹妹。
反正钱她是一个子儿也不会出的，但人还在昏迷，这情况也怪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只能抽空去看看了。
“你们也赶紧吃，别只吃红薯，小心肚子胀，过来吃菜。”季青燕看着两个妹妹坐在门槛上啃红薯，便喊她们过来。
“我们等下再吃个窝窝就好了，菜留到晚上吃啦。”季青花不好意思地解释。
“什么傻话！”季青燕一拍桌子，吓得姐妹俩顿时红了眼，傻傻地望着她，“这些野菜不够吃就去摘去，这才春天呢，还需要你省着吃了？”
“我刚捉回来的鱼，晚上够你们吃饱了，还需要你省点野菜出来？还不赶紧过来！把红薯放一边！”
“知道了，姐。”季青花被训得连忙拉着小妹过来，乖乖照做。
“青花，我知道你是想替家里省，但你别忘了，你们还在长身体，这一个个豆芽菜似的，叫爹娘在天之灵怎么安心？”
“不够吃的，姐自然会想办法！”季青燕见两个妹妹有些怕她，不由头疼，但还是抬手摸了摸她们的头，扯出一丝笑容安抚她们。
小姐妹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就拿着筷子站在桌边端起了碗，吃一口野菜、吃一口窝窝，还舀了粥喝起来。
为了省柴禾和水，她要求窝窝一做就是两蒸格，吃完接着做。口粮不够吃，就去找村里买，村长虽然没有算便宜价，但还是会多漏给她一些，也算是公正对待。
粗粮就是他们的主粮，菜就以野菜和鱼为主了，一个子儿也不用花。
季青燕匆匆吃完饭，叮嘱两个妹妹收拾厨房后，再带几个窝头去田里给云林哥和季青磊打腰餐，她们也一人一个带着，剩下的都收起来晚上热着吃。
约好傍晚时她去田里找她们，她便往大房那边去了，却不知大伯娘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屋里早已哭成一团了。
季青燕到没有悠哉慢走，她也想去看看季周氏到底怎么了。就算中邪那也得有邪可中才行呀，什么都没有，是怎么倒地不起的？
季家大房住的是老宅，屋子比二房那边多，院子也很宽整，门前围着木桩竹篱笆，院子里还种了两畦菜，菜地上还搭了个高高的四方架子，爬着丝瓜藤、冬瓜藤。
等季青燕走到时透过篱笆就看见院子里挤满了人，屋里更是哭声喧天，不由蹙眉。人没死吧？
她连忙跑了起来，一路喊着：“请让让！请让让！”
她在孝中，按习俗是不能去别人家里的，然而这里虽是大房家，也是爷爷奶奶家，就算不得别人家了。何况此时情况特殊？
围在这里看热闹的以妇人孩子为多，也有回家来吃饭的大爷大叔大哥们。此时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来，不由目光复杂地叹了口气，但还是把道让出来了。
“你们都挤在屋里也不透气，活人也给闷死啦。”季青燕挤到正房门前，一看大房里的人全挤在屋里，再加上外面看热闹的村邻们，不由懊恼地大喊了起来。
“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敢来！都是你害的！你和你那恶鬼娘害的我娘！”突然，一个与季青燕年纪相仿的闺女双目红肿地冲过来，张着双手就要揪打季青燕。
“滚开！你娘还没死呢！你们吵也吵死她了！”季青燕可不是软弱娃，有人打她还不还手？当下伸手一逮一推，那闺女就被推得撞到另一个女子身上了。
另一个女子正是有了身孕的大堂嫂，吓得大堂哥立刻过来护住了她，瞪了撞来的人一眼又瞪了季青燕一眼，到是没骂人。
“你们都出去！把窗子打开，让外面的太阳光照进来！”季青燕哪有空理会这些？她推开堂姐，朝屋里挤在床前的一群人喊起来。
不得不说，大房伯娘比她娘还能生，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得多好的福气？难怪大中午别人家的妇人在厨房干活，她却有闲空去二房里找茬。
不过已娶妻的只有长子，次子定了亲预定今年秋收之后进门，长女也就是刚才骂季青燕的这位了，大着年头，还没说亲。
之后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和季青花差不多大，一个比季青磊大半年，再有一个小女儿，也有五岁了，比季青荷大。
人口众多的家庭，家境确实也不算宽裕，但同样随着儿女长大，劳力也就多了起来，日子还是能安稳过下去的。
只是此时季周氏出了事，大家都讲孝道，于是床前围了一片，就呜呜哇哇地哭了起来。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还当季周氏差不多没救了，都不由摇头叹息。
原本大家对季青燕的到来是充满不忿的，但听她说了一句“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顿时反应过来。
对呀，中了邪的人应该照到阳光，阳光驱除邪气呀。
于是立刻有人起身去开窗，有人也出屋站在门口。
坐在床头的老太太突然揪着季青燕的手，眼泪汪汪地求道：“燕儿哪，你求求你娘，让她放过你伯娘。你伯娘纵有千般错，她并没有伤害到你们哪！”
季老太太就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生了四个儿子，小儿子只生了一个，却有三个赔钱货，她自然偏袒大房这边。
但小儿子也是她身上落下来的肉，就这么去了，她心里也痛。只是她能力有限，也帮不到什么，没想到事情就发生到这般地步了。
她作为婆婆，却不敢对化作恶鬼的二房媳妇说什么埋怨，这一中午好话、气话、怨话她也说尽了，就是没有用啊。
如今季青燕前来，让她来说应该管用吧。
“奶奶你放手，我来看看大伯娘的情况。”季青燕得空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妇人，中午还嚣张地拦住自己找茬，这会儿却脸色暗淡又隐现红光，确实不太妙了。
老太太不得法，只得松开了手，拿着一条灰布手帕子抹着眼泪。季青燕见了不由暗叹，这老太太对大媳妇有感情，还知道抹泪，她娘去时却那般惨淡孤单。
但此时情景也不容她感慨，连忙弯腰掀了掀季周氏眼皮，瞳孔并未扩散，只是紧紧闭着，嘴唇到是一直在颤动不已。
摸了下脉，确实很虚弱。但她暗开阴阳眼观察了四周，并无不妥。又摊开她的掌心，检查了掌纹、指心，生机未断。
既然人活着，又未受内外伤，为何不醒？
季青燕皱眉思索不解，却忽然瞥见季周氏喉头滚动、呼吸急促。站在床角的小弟妹见了，不由哭得更大声，说娘要抛下他们了。
“知道原因了！”季青燕却是欣喜大叫一声，突然跳到床上把躺着的季周氏扶着翻身，喊着，“奶奶快帮忙，让她转过来朝下，把喉咙的痰吐出来！”
“喉咙的痰？”老太太愣住，其他人也是不解。有痰就吐了，怎会在喉咙？
但大家也看见季周氏自己似乎也想动，两手无意识地想要抓着什么。两个儿子立刻冲过来帮忙，根本没用上老太太。
“我娘才没害你！你别自己找罪受！”季青燕突然一声大喊，伸手就朝着季周氏背上拍了一巴掌。
“咳、呃……”突然，一股带着腥臭的浓痰就自季周氏口中喷吐出来，正好溅在长子的裤脚上，但她却终于发出了声音，“呜……憋死、我了……”
“娘！”
“娘醒了！娘醒过来了！”
“太好了，呜呜……”
一屋子儿女都激动地喊叫起来，仿佛看见无数希望般。
季青燕见这场面也不想再埋怨什么了，季周氏有这一屋子孝子孝女，应该知足才是。她跳下床往屋外走。
“爷爷！大伯！各位！大伯娘是被她自己的一口浓痰堵住了呼吸，这会痰出来了，呼吸已顺，不碍事了。”
“我猜测原因，是她中午在我家门前受了惊吓，又被邻里看见觉得丢了颜面，心里憋气走回家，走得太急晕眩摔倒，倒地姿势不对影响呼吸，致使浓痰吐不出来。”
“想必当时抬她进屋时是仰面朝上，如果面朝下将痰压出来，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好在万幸，有惊无险吧。但此事实则与我娘无关。”
既然作怪原因查出来了，人也救回来了，季青燕打算趁此机会替死去的娘正名，不想以后都被人怕着，以讹传讹。
“大房堂哥堂姐都怪我娘害人，我娘去世之后，他们见过我娘吗？大家见过吗？我娘有在村里闹腾什么吗？”
“心鬼源自心虚，心正不怕影子邪，何来中邪之说？”
“青燕说得是，你娘生前那么好的人，若不是逼急了，怎会那样闹腾。何况与大房妯娌一场，又没多大仇怨，怎会吓人？”
“想来还是大嫂子心里有鬼，才会害怕吧。”
“现在想来，袁嫂子确实没怎么咱们啊，有啥好怕的。”
村邻里听了心里也转过弯儿来，便七嘴八舌地说笑起来。不过掩饰自己先前不安的心情更多一点。
虽说他们也没啥心虚的事情，季袁氏生前在村里人缘也不差，并没有和谁结下仇怨，谁需要心虚？
但确实亲眼见到那么可怕的事情，心里总是怕的，后来自然就一直搁心里了。现在被季青燕说开又觉恍然，气氛一下便松开了，有如拨云见日。
“爷爷、大伯。”季青燕见村邻们情绪松开，也不再多说什么，又转向门口站着的两人。
“大伯娘这事，起因虽是我着急喊了娘，但也是大伯娘先找茬。你们请医用药，我没办法，钱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给的，我得留着买粮。”
“家里什么情况，我大约还有多少钱，细心之人自算得着，就算我不吃，弟妹们也不能饿着，请恕青燕失礼。”
季青燕为娘证了清白又论了理，便学着古人行了个礼，算是诚心诚意了。自然，不是她内心多谦虚，而是优先守住那点钱。
“行了，你大伯娘惹事在先，这也怪不得你。何况你也发现了问题把她救过来了，该她感谢你才是。”季老爷子没出声，季大伯便开了口。
“燕儿，我听说了，你奶奶本是让你大伯娘去看你们有没有饭吃，没想到闹成这样，你等着，爷爷装袋麦子给你送去。”
季老爷子见大儿子开了口这才说话。季大伯却是听得愣住，但看了爹的冷脸一眼，邻里又在场，到底没有作声。
季青燕本想道谢，可看着大伯虽然没开口但脸色并不太好，便又将话吞了回去。只是乖乖等着。
没多久季老爷子就去粮仓装了一麻袋麦子出来，扛在肩上道：“走吧，吃饭了没有？”
季老爷子脚步却是未停，显然也只是随口一问。季青燕见状心底诧异，爷爷这到底是对他们好还是不好啊？
她是在娘的白事上才见着爷爷奶奶和大伯他们，见爷爷奶奶站在大伯和大伯娘这边，确实挺寒心的，但爷爷又偷偷塞了二十文钱给她，只说别让大房里知道了。
是塞给她而不是小弟，显然爷爷怕小弟年纪小守不住秘密。这事还搁她心里思索了好久，以前从来没这么费过脑子，如今穿越过来当了长姐，真是事事愁坏头发。
刚才爷爷给她装了一麻袋麦子，少说也有五十斤吧？却只是随口问问她吃饭没有？如果她说没吃会怎样？难道一个窝窝都舍不得给她？
这么疑惑着，她也只是匆匆跟在爷爷身后走出了院子。
因为季周氏好转，在屋里又哭又骂又在说着什么而没有出来，也因她的离开和爷爷的举动，大家便议论纷纷也离开了。
没人去调侃季老爷子什么，因为那一麻袋麦子是许多人看见他装的，实打实的一大袋。作为爷爷，照顾自己失亲的孙子孙女，也是应该的。
一路回到家，季青燕赶在前面打开篱笆门，季老爷子走进院子。将麦子放进如今空剩四壁的库房里，不禁红了眼眶。
季青燕站在门口一时无措。这一路季老爷子都没说话，她也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啊。
“燕儿啊，以后苦了你们了，有什么难事，你悄悄来找爷爷说，你大伯娘心眼是小了点，到底是你大伯娘，你以后避着些就是了。”
“经过这一次，以后大家心里都有数，她也作不了怪。你且好生带着弟妹，等出了孝，爷爷会给你说门亲事，不会误了你。”
“爷爷……”季青燕一脸吃惊地望着季老爷子，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虽然宿主原来是说了门什么亲事又被退掉了，但她却无知无觉啊。
她才十五岁呢，正是青春美少女一枚，虽然如今打扮太过那啥，但很快她就要赚钱买新衣裳和漂亮头饰的啦。
当然，她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装扮起来的，新衣裳总可以穿吧。
可是爷爷刚才说什么？等热孝过了要给她说门亲事？她张了张嘴想拒绝，可又想到这是古代，不是她在现代的家族啊……
“爷爷，您能为燕儿作主，燕儿很高兴，毕竟我们几个爹娘没了，爷爷没有舍弃我们不管，我们也不觉得那么苦了。”
季青燕说着突然抹起眼泪来，又道：“可是燕儿答应过娘，要在弟弟长大以前撑起这个家，所以爷爷，燕儿想自己决定亲事，有合意的就嫁，没合意的就再等等吧。”
热孝三年，不分贵贱。
三年后她也十八岁了，可十八咋啦，一样是美美哒元气少女一枚啊！让她去嫁人生孩子做黄脸婆，她才不要咧。
“你长大了，最近看你处事，爷爷也放心，但女儿家哪能一直耗着呢，趁爷爷还顶事，不给你说定人家，哪天爷爷也不在了，谁给你作主啊。”
季老爷子放好了麻袋走过来，抬手在季青燕头上摸了摸：“你是苦命的孩子，先撑过这两年吧，日子会好起来的。”
“知道了，爷爷。”季青燕原本看不懂老爷子的心思，但他这翻话、这举动，她懂了。如果大房里其他人有别的心思，爷爷是真心担心着他们几个的。
大房孙子是亲的，他们二房孙子也是亲的啊。
只有老太太重男轻女想法重，轻待了一些。但他们失亲之后，也还是隔三差五派大伯娘过来了解情况的。
不管他们做得如何，还是怕小娃们吃不上饭。
这么想着，季青燕心里也释然许多。
“爷爷，今天不管怎样，总是我害大伯娘差点出事，我正好中午捉了鱼，你带回去熬汤给她喝吧。”
季青燕不想问麦子是否要钱，反正要花钱的事她就要三思再三思。但鱼不要钱，她立刻跑去厨房。
“他们几个呢？”季老爷子听村里人说起过，这帮娃没少在河边捉鱼，收获颇丰，也就没有拒绝，跟着来到厨房却发现其他人不在。
“上午时云林哥牵了牛来帮忙犁田，我让青磊在田里陪着，也学着赶牛，我送了饭菜去田里，青花和青荷吃了饭也让她们去田里了，那边可以摘些野菜。”
季青燕一边将养在端盆里的鱼又用没有丢弃的草绳穿了系上，一边解释着。她接受了爷爷的善意，说起话来也就随意多了。
“原来云林那孩子来帮忙了……我原打算收完麦子先给你耕田的，有他帮忙我也放心了。”季老爷子一听不由欣慰许多，眼睛却不由自主瞄向了碗柜。
正好季青燕提着鱼回头，就看见了爷爷的目光有些奇怪，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一个念头，脱口道：“爷爷是不是还没吃饭哪？”
“嗯，你大伯娘的事闹了半天了，哪吃得上饭啊。”饭还没做完呢，老太婆和孙媳妇都跑屋里哭着嚎着去了，厨房没人做事啊。
“爷爷，你别管他们了，干脆在这里吃些再回去吧。”季青燕反应过来不由笑了笑，将鱼再放回水中，立刻去打开碗柜把菜和窝窝拿出来。
“不了，回去差不多也能吃上了，哪能再来吃你们的口粮呢。”季老爷子连忙拒绝。
“爷爷，这蕨菜是前几天我们上山摘的，还有这野芹是我们去河边捉鱼时顺便摘的，这鱼是河里长的。”
季青燕笑着解释，还指了指厨房里细绳上晾着的过水捞过的蕨菜、竹笋和串起来风干的小鱼。
都不是费钱的东西，如今春天里到处都是，只要有时间采摘，也不耗成本。季老爷子听了再次欣慰，感慨道：“得亏你懂事，弟妹们才不饿肚子啊。”
虽然百家饭大家都省得出来，但时间长了总容易遭人嫌弃的，何况他这老骨头还在呢，别人该怎么戳他脊梁骨啊。
这孩子能自寻出路，在他照顾不到的地方把日子过起来，他能不欣慰吗。
“爷爷，窝窝还热着，你坐下吃点吧。”季青燕却不想陪爷感慨了，这诉苦的话几天说不完，爷爷也是条件有限，何必说给他听白寻烦恼呢。
作为穿越者，日子再苦她也能过得起来的。
家里唯一的凳子是条长板凳，因为姐弟妹都不够分，因此就养成了习惯，谁也不坐了，直接站桌边吃。
但爷爷来了当然是要坐的啊。季老爷子并不知其中原委，也就答应着坐下来了，他确实饿了。
季青燕这时也明白了为何爷爷只随口问了她吃了没有，却没实际行动，因为根本没东西给她吃。
季青燕倒了一碗茶水放在一旁，站在旁边陪爷爷说说这些日子的闲话，也算是一个生活汇报吧，让长辈安心。
季老爷子就着菜吃了两个窝窝就放下了筷子，叹道：“总算不饿了，我再回去吃点。”
季青燕突然抿紧了唇，怕自己笑出了声。爷爷还是怕吃掉他们口粮啊，这不是才送了一大袋来了嘛。
但他那句“我再回去吃点”让她觉得欢乐，也不再说什么，便去找了只小竹篮又装了些干菜，再从坛子里捞了一把酸笋。
“爷爷，都是我这些日子做出来的，你也拿些吧，我下午再去捉些鱼，明天带弟妹进山再挖些笋，不碍事的。”
“傻孩子，你自己留着吃吧，我拿回去也塞不了他们牙缝。”季老爷子要拒绝。
“没关系，像样的东西也没有，只是我们一点心意。”季青燕笑吟吟地把竹篮塞在季老爷子手中，却又道，“爷爷得空的时候，帮我们做几只小背篓就好了。”
家里有大箩筐，有大背篓、小竹篮、大提篮、背篮，就是没有适合小弟妹背着的那种小背篓。
“行，我收完麦子就去砍些竹子，夜里得空给你做。”季老爷子一听便有些明白，一口答应下来。
篱笆门外，季青燕看着爷爷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提着她中午才捉回来的鱼，老怀甚慰的背影远去，不由一叹。
爷爷的心情，她似乎理解了。
所以她尽可能多的回报一些，不想让他回去遭到谁的埋怨。大房那边如今忙着收麦子，就算有闲人能下河，也没他们这种捉鱼的本事。
她一下送出这么多条鱼，够他们晚上搓一顿饱的了。至于那些干菜，就真的只是一点心意了，相对爷爷送的一袋麦子，实在不值一提。
但她家境摆在这里，只求无愧于心。
季青燕看了看天色，已是午后，浪费了不少时间，问题是现在还要赶紧去捉鱼回来，下午想上山就有些赶了。
想到之前跟爷爷说起过明天上山，不如……就明天吧。
季青燕拿定了主意，立刻回去背了一只大背篓，拿了两把木叉关上门就走。
她先去了田里，就看见云林已经开始干活了，季青磊又陪着一起在走，认真学习赶牛和犁田的技术。
小姐妹正在田埂那儿认真摘着菊蒿，这种野生小花的繁殖力很强大，只要不被成片摸光，发展很快的，不用担心秋天看不到花了。
季青燕过去喊了一声，没想到季青磊立刻跑了回来，就连云林也扔下牛跑了回来，顿时把她愣住了。
“大姐来了！”
“姐，大伯娘怎么样了？”
“大姐，听说大伯娘被咱娘吓病了？”
“燕儿，情况如何了？”
面对四人急切的目光，季青燕也没吊人胃口，直接就将经过讲了一遍，本来就是很快解释的事情，也不需要讲多久。
“大伯没有怪我，爷爷装了一麻袋麦子给我送到家来，我请爷爷吃了两个窝窝。”最后，季青燕一摊手，“只是中午捉的鱼也被我送了，现在，咱们再去捉些鱼回来吧。”
“好！这次我要多捉几条！”季青磊一听立刻响应，继而表情纠结起来，“可是我还要犁田呢。”
“你去吧，这儿有我呢。”云林立刻开口，不过又看向季青燕，“鱼也给我留两条回去交差。”
“噗。”季青燕笑出来，点点头，“好嘞！”
姐弟妹几个也没跟云林客气，连菊蒿、碗筷都没拿，就雀跃地跟着往河边去了。当然，他们自觉还肩负了云林哥要两条鱼回家交差的任务。
弟妹们并不懂原委，只知道云林哥要，就想好好完成任务。季青燕却不禁想，云林哥是在担心她觉得尴尬吗？
毕竟没人帮忙，她成不了事，有人帮忙，她会担心人情、工钱这些问题。但他张口要了野菜、鱼，就当大家互相帮忙，她也不至于太尴尬。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其实没那么忸怩，他今天的仗义，她会记在心里，以后有能力回报时必然不会小气。
但如今她条件有限，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口粮拿出来作为报酬给他。她就这么干脆，也现实。家境如此，不然怎么办？
这次他们去的是以前常去捉鱼的那一带，还没走到就发现一大群村里小少年都在这里，人手一杆木叉，卷着裤脚踩在水中，正目光专注地寻找着。
看来大家以为这里是鱼儿的老窝，都聚过来了。不过看他们的气氛，显然是一条都没找到吧？
季青燕撇了撇嘴，不过也理解这帮小少年的心情啦。因为她确实每次都在这一带捉了不少鱼啊。
“燕子姐来了！”突然，岸边一个蹲着的小闺女喊了一声，起身想过来又有些害怕的表情便纠结地展现出来。
但她还记得喊声燕子姐，季青燕对此还是满意的。不过下一秒，她就被水里冲上来的一群小少年给围住了，叽叽喳喳全是问的捉鱼的问题。
这帮小少年有的比季青磊大两三岁，有的还小一两岁，以前都算得上玩伴。不过这半年来因为季家困境，往来就少了。
“鱼儿不是这么捉的。”季青燕决定认真教大家一回，就算不用天师捉鱼的方法，作为训练时在野外生存过的人，也是懂一些基本常识的。
“你们这么多人要把水都淌浑了，鱼儿得多傻还在这里朝你们木叉上凑啊？你们不妨分工合作，不要人手一把木叉挤在水里了。”
季青燕带着大家来到水边，但没有急着下水，指了指因为大家离开而渐渐清澈起来的水面，先讲了一下鱼的习性、下水寻鱼和投叉的诀窍。
当然，水下折射的原理，这时代的人只能凭经验摸索，却是并不懂什么道理的。经她讲起来，都两眼发亮地不停点头。
季青燕一边讲一边注视着水面，看见有几条鱼果然游了过来，便随手指了指身边一个小少年，让他现在下水，照着她刚才的指点再试一次。
那小少年立刻应了一声就冲到了水边，不过在下脚时猛然又稳住了身形，想起季青燕之前的叮嘱，慢慢地淌水移了过去，然后摆好姿势站着不动了。
“啊！捉到了！”那小少年猛地投叉，出水时立刻惊喜地大叫起来。岸上围观的人也发出一阵惊叹声。
不愧是村里传言的捉鱼能手，稍加指点，就让先前瞎忙了半天的人立刻有了收获。
“好了，你们拉开距离，不要都挤在一块儿了，水面还有这么宽，但注意不要去水深的地方，高过小腿肚的就不要过去了，别鱼没捉到，反让鱼捉了。”
季青燕见大家都跃跃欲试，便吩咐着让大家散开去练习了。
她原本想多捉些鱼分送给村里人家，作为大家对他们照顾的回礼，但眼下情景让她改变了主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她叮嘱小姐妹就在岸上守着背篓，便带着弟弟下了水，他们只有两把叉，但拉开距离还是很快就叉到了鱼。
站在从上往下流动的大河的浅水里，只要保持静止，就能看见鱼儿慢慢把他们的脚当成静物，渐渐游了过来。
当然，季青燕赶时间，叉了半天发现收获不如以往时，知道参与的人太多了，便找了机会悄悄搞了小动作，最后游进来的鱼儿便多了不少。
这次她放过了不少小鱼，专挑不大不小约有筷子长的鱼下叉，这么忙了一个时辰，在小姐妹说背篓里有大半时，这才捉了四条大鱼，每条约有两、三斤重。
不过这么大的鱼不是叉起来的，而是她看着慢慢游进来，低声交代弟弟不要下叉惊了鱼，然后慢慢弯腰两手一抄凭实力捉起来的。
“燕子姐你好厉害啊！这么大的鱼也能捉得到！”
其他小少年们后来也看见了，都羡慕得不行，也想扔了木叉用手去捉，奈何大鱼游远了，只有一个少年捉到一条，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两手抄鱼的时候，你们脚下一定要稳，不要一弯腰把自己栽水里面去了，呛到水可是很危险的。”季青燕再次传授经验。
虽然鱼儿是她用自己的办法召唤来的，但捉鱼手法是真实适用的，大家学会了自然不觉得神奇，前提是脚下有鱼。
“大家要多练习力量、耐心、还有脚下的稳定，不然还是别学我刚才那样了，万一鱼没捉到，反被鱼捉了可咋办啊？”
大家顿时被她的话给逗笑了，纷纷围着问她怎么练习。季青燕想了想，就说了跑步，然后比划了几下练习下盘的招术。
她无法明说是什么功夫，只能装作是瞎比划，大家玩性正重，也不会多想，何况刚才确实见到她的实力，都兴致勃勃地跟着学。
季青燕以为大家只是一时热闹，却没想到第二天开始，村里就有不少小少年们在村道上跑得尘土飞扬了，有路人询问，居然说为了捉鱼……
姐弟妹几个收了木叉把鱼送回家，先把给云林哥要回家交差的两条大鱼和几条小鱼放到一边，再把小鱼分了些出来。
现打了几条细草绳，让季青磊挨家送给左近邻里，平日也得他们照顾最多。其余的就全部剖出来，留了晚上要用的份量，剩下就抹了盐腌起来。
等忙完鱼的事，季青磊也送完了鱼，在村里打豆腐的人家买了几块豆腐回来，一文钱一块豆腐，他买了四块。
季青燕一口锅清炖鱼汤，汤浅至七八分时放了豆腐块进去，再用小火慢慢炖着，交代小姐妹看着火就行。
然后趁着天色还早，她和季青磊另外用背篮装了云林要的鱼去田里，却不知田里已经闹开了。
姐弟两个抬着背篮，一路聊着明天上山的事情，路上遇到村邻也会礼貌地打招呼，搭几句话。于是有人告诉他们，云家娘来了，正在田里闹着呢。
季青燕一听心里便咯噔了一下。云家娘？为什么要来田里闹？因为云林哥今天帮她家了吗？
“大姐，快走！”季青磊一听急了，在前面拖着背篮走得快了些。季青燕不及多想，也快步跟上。
没多久到了他们的田里，就看见围了几个妇人在那里，正劝着一个跳着脚骂的妇人。
“……家里活一堆不做，跑来做这闲差，一天不骂你就皮痒啊！”
“家里收麦忙成那样，我还道你多勤快，竟然跑这里献殷勤，有个屁用啊！”
“你个兔崽子，就是打光棍的命！”
那妇人骂得正嗨，嗓门大得如敲锣。
“王嫂子，你这话难听了啊！”
“就是啊，云林这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是好孩子。你怎么能这么骂他呢！”
“……”拉架的妇人听不下去了，便将云王氏一起拽着往田埂上拖，嘴里也纷纷指责起来。
“你们拉我干啥！你们怕那袁氏！老娘可不怕！”云王氏骂得正激动就被拉开，气得转过来骂拉她的妇人。
正好季青燕就走过来了，恰好听见这句，不由皱眉就搁下背篮。
季青磊不解回头，她伸手作了“嘘”声，季青磊点点头便站着不动了，只是担忧地朝站在田里的云林哥望过去。
季青燕见大家都在看热闹没有注意到他们过来，立刻左手捏诀，默念咒语，右手伸出食指朝着那还在横跳着竟然谩骂起季袁氏的妇人指了指、又指了指。
“啊！谁推老娘！”云王氏在两人拽着的情况下突然身子往田里栽下去，摔了个狗吃屎，气得扭头瞪着那两个妇人。
“……”那两妇人却是一脸惊骇地瞪着她，有一个妇人见骂便解释，“是你自己挣脱出去的，我们可拽不住。”
“就你们推的还敢耍赖！”云王氏却不管这些，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冲过去撕打那两个妇人，然而刚起身又摔了个五体投地。
“啊！唔！”这次啃了一嘴泥。等她再次站起又摔下去，这次是朝后摔了个四脚朝天。
原本她这狼狈相是要遭到大家哄笑的，但是四周却安静极了，而且个个脸露惊骇之色。
这时不能再犁田但仍在田里杠着的云林突然喊了一声：“袁婶子生气了！”
不需要多说什么，这一句话就足够了，也道出大家的心声。云王氏刚还骂得那么痛快，现在就受到报应了吧。
“你放屁！”然而那云王氏却不信邪地破口大骂，“村里谁不知道，那袁氏根本就没有闹，是你们自己心里有鬼！老娘天不怕、地不怕！有什么好……啊唷！”
云王氏话未说完刚爬起来又摔了个屁股墩开花，痛得直喊“啊唷”，这摔来跌去的，头发帕子都松了，几缕发丝凌乱地散落下来。
如果这时候大家还不明白这是有针对性的惩罚，那脑子也太不好使了。
“就算不是袁嫂子，也可能是别人，连鬼神都看不惯你王翠花的行为了啊！”
“这九天神佛也是讲慈悲的，劝你以后说话还是积点口德吧。”
“跟天叫板，你真是作死！”
“……”大家怕过之后又觉得释然，虽然这事离奇，可只发生在那王翠花身上，并没有波及她们，不管是不是袁氏，都是恩怨分明的啊。
那她们还有啥好怕的？因此说起话来就大胆得多。
云王氏还待叫骂，但想到一身摔疼又有些害怕了，只是坐在田里扭头又去骂云林，骂都是他惹的祸，才祸及的她。
季青燕想再摔那恶妇几次，但听了围观妇人们的话又不得不忍住。她好不容易替娘洗白，别又搞出这田里有鬼神的传言啊。
于是她越过弟弟走向前，那些妇人这才听见动静看向她，纷纷打起了招呼。就算没有闹鬼说，她们也决定替袁氏看顾些。
“云林哥，竟然今儿没法犁了，那就歇歇吧，我在家炖了鱼，早点准备晚饭请你，你也能早点回去歇歇。”
季青燕和田埂上的人打完招呼，就看向田里的邻家哥哥，见他正一脸歉意地看过来，连忙说道。而且这话是当着大家的面说的，以示清白、坦荡。
“也好，牛没了，再呆下去也是糟蹋时间，不如歇着。”云林这才走了过来，只是笑得有些牵强。
原本是要犁到天黑时第二亩田也能犁完，现在却还差半亩，他心里还是抱歉的。但牛被牵走了，云王氏又杵在这里闹，他没办法继续干活。
“没关系，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季青燕笑了笑，不想让云林哥为难。
“哎哟！这亲热劲儿可真是让人看不过眼啊！一个老光棍！一个被退亲！还真是绝配啊！”坐在地上不敢起身的云王氏突然拍着大腿笑讽起来。
“不过啊，退了亲还在热孝中的闺女，你再好也没人敢打主意啊，想找男人还是省省吧。——啊！谁打老娘！啊唷！”
云王氏还没骂完突然脸上挨了一巴掌，黄昏天里清晰可见她的脸上显出暗黑色五指印。
季青燕勾了勾唇，收回刚打了个响指的手，转头看向脸色难看想要理论的云林，说道：“走吧，你要的鱼我和弟弟抬来了，今儿收获不少哦。”
“多谢，正好让云扬拿回去，晚上可以做菜。”云林这才收回怒视云王氏的目光，朝季青燕笑了笑，又朝不远处田埂那儿招了招手。
立刻有个十五、六岁少年郎下田跑过来，正是云林的弟弟云扬。
“菊蒿也多拿些，吃不完明天吃。”季青燕把放在田埂上的菊蒿抱进背篓里，半篮鱼、半篮蒿，也算收获颇丰了。
“婶子们，这是我家弟妹白天在这里摘的菊蒿，你们想凑碗的可以拿些回去啊。”虽然别人也可以自己摘，但顺口人情，季青燕还是决定卖个乖。
“那好嘞，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啊，田里忙一天，我抽空才摘了一小把，还真的要凑碗了。”一个婶子也没讲客气。
这几天都忙着收麦子，家里不能干活的孩子也没来田里玩儿，能摘到的确实有限，而季家姐弟妹确实摘了不少摊在田埂上，先前她们就瞧见了。
只是心里想要嘴上不好说而已。
如今季青燕把话说开，大家感激她的乖巧懂事，也就不跟她客气了，都是田边天生地长的东西，并不耗银钱，但人情就是这样，你来我往、皆大欢喜。
最后云扬背着背篮开心地回家去，晚上有鱼吃了，在田里收麦子累了一天，当然有些馋荤腥啊。
以前跟着二哥进山猎个野兔、山鸡什么的回来，还能吃上两筷，如今都忙得没空进山，只能馋鱼了。
最后云林一手肩着木犁一手抱着菊蒿，季青磊也把剩下的菊蒿抱起来，季青燕提了竹屉格子和小篮子一起回家。
“你们！你们竟敢无视老娘！”还坐在田里不敢起身怕又摔着或是挨打的云王氏，眼看着所有人都要离开了，突然尖声大叫起来。
她心里终于感到了恐惧，只是嘴上仍然不肯服输。这几年在云家横惯了，如何能接受云林在外头下她面子？
“云林你个兔崽子！老光棍！啊！”云王氏刚骂完脸上又挨了一个，这次换了另一边脸颊。
还没走远的妇人扭头一看，泼悍的云王氏两边脸上都印着灰黑色五指印，落日下仍然清晰可见，心里都是既怒又惊。
怒这后娘太缺德，惊这诡异事件太离奇。因此没人再多事，也不理会云王氏在田里如何，都喊着回家了，别让恶妇连累了。
云林再次被骂也只是身子僵住，到底没有回头，只有季青燕回了头，垂着的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她这道咒术是二哥哥曾经教训白莲花而自创的，属于恶作剧的小手法，后来被她改良，在时间上可以控制。
因此，云王氏那不积口德之人想要洗掉脸上的黑掌印？看她心情吧。
如果到现在她还没看明白，原来云家是后娘，那她也太傻白甜了。只是她对云家的情况仍不了解，宿主并未给她留下多少记忆。
她只能凭借模糊的记忆外加连猜带蒙，再向弟妹们打听套话，这才在这些日子里对桃花坳的情况有所熟悉。
“云林哥，今天辛苦你了，你喝不喝酒的？下次我酿点酒在家里请你啊。”走在田埂上，看着走在田埂下有些沉默的邻家哥哥，季青燕忍不住开口。
当然她不是说客气场面话，现在家里是真的不可能有酒，而她是真的有意酿酒。
“好呀，等你酿了请我。”云林诧异地抬头，却见少女脸上洋溢着明亮的笑容，心里突突了两下，连忙转开脸，到是没有讲客气。
有时候你跟人家越客气，人家就越是不好意思。帮忙就是要互相付出，不计多少都是心意，这样彼此心里也自在一点。
因此对于她想要给出的，他也不必推辞，当他伸手帮忙时，她也便能心安理得接受了。
“大姐，你还会酿酒呀？”走在前面的季青磊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稻子还没影儿呢，家里也没酿酒的地方呀。”
“不着急，以后你就知道了。”季青燕却嘿嘿一笑，并不解释什么。季青磊噘了噘嘴，还是转过头不问了。
云林见状也不问什么，只是呵呵一笑便又沉默了。
“云林哥，你家麦子收完了吗？明天我们几个去你家帮忙吧？”季青燕见冷了场又问。
“对、对，我可以帮着抱麦把！”季青磊又立刻回过头来。
“不用，我今天赶早去割了麦，把我负责的那一片割完了才过来的，而且我爹也答应了。只是后娘爱闹，由她去吧。”
云林这才解释，目光深邃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看向季青燕：“到是连累燕儿你也被骂了，下次你不必对她客气，别让她骂惯了口。”
“好！有云林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下次保证不会客气！”季青燕似乎松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
她不好意思说，先前是没搞清楚状况，下手还是轻了点，心里还被娘骂儿子这么狠的事情搞晕了，如果早知道是后娘，肯定不会留手。
那两个巴掌印想洗掉？真的要看她心情了，哼！
云林没想到她脸上竟然会出现那么生动的表情，目光不由呆了呆，心里猛地一震，连忙扭头看向别处。
季青燕并不知情，转而又想到了明天的事情，连忙又问：“云林哥明天还来吗？”
“嗯，今晚我去村里走一圈，看谁家有牛明天借得出来，就给你把田再犁一遍，今天我家的牛也累了，明天让它歇歇。”
云林不说牛被牵回去了才犁不成田，只说要借牛，让自家牛也休息一下。季青燕也不懂这些，自是都听他的。
“那就辛苦云林哥了，明天还是让青磊跟着你，学学耕作的事吧，我也不大懂，没办法教他。”季青燕想着本该今天下午完成的事情，这么说道。
“没问题。”云林一口答应。
说话间三人上了土道，从桃花树旁经过，夕阳下晚风吹来，桃花瓣儿落在他们身上，季青燕却看着不远处飘起来的桃花雨，心里一阵开阔舒畅。
这时节，不论古今都是风景最美的时节。
回到家，季青燕喊小姐妹将菊蒿折短洗干净，她立刻刷锅将裹了麦面粉的新鲜小鱼用菜籽油煎了，随着滋滋油声，鱼香很快飘出了厨房。
季青花在灶下烧火，将隔壁王大爷给他们家又挑了两担水的事说了一遍，季青燕想到先前有送鱼过去，这才心安。
没多久，趁着天色未黑，他们在院子里摆了桌，一堆碗窝窝、一碗煎鱼剩下的麦面摊了一张薄薄的大饼、最后一点剩粥也热好端上来了。
菜就是一大海碗豆腐鱼汤，每人碗里也都装满了，再加上一大碗裹面粉的油煎鱼、一碗清炒菊蒿，中午剩下的菜也热了上来。
这么一摆就摆了满桌，虽然只有鱼和野菜，还是很丰盛的。
云林先喝了一口鱼汤直呼鲜嫩可口，惹得小弟妹几个都哈哈笑了起来，因为他们这些天晚饭都吃鱼，深知其中美味。
正说笑着，云扬就匆匆跑来了。
季家如今只有一条长板凳，云林坐了，就只有季青磊能坐了。
季青磊本来想喊大姐坐，但又想到大姐是女子，这一坐下去总有些不合适，便又跑去灶下把烧火时坐的小树墩搬了出来。
“青磊你吃完饭去王大爷家问问有没有斧头，借来明天用一下。”季青燕一边吩咐弟弟，一边让小妹坐了小树墩。
季青荷才四岁，正站在桌边搬着木制的碗开心地吃着一块摊面饼，大姐让她去坐小树墩就去坐了，季青花也夹了些菜过去和小妹一起坐了。
“大姐，要斧头干啥？”季青磊本来想说树墩的事儿，见状注意力一下到了斧头上。云林也看了季青燕一眼，有些奇怪但没有开口。
“明天上午我去趟山上，需要斧头，砍些木头回来。”季青燕若无其事地回答。
“噗。咳咳……”云林突然扭头，朝着身后喷了一口鱼汤，然后咳个不停。
“云林哥你还好吧？”坐在身旁的季青磊立刻帮忙拍着他的背，表示理解地道，“还好我刚才没喝汤，不然也要咳起来了。”
“……”季青燕端着饭碗站在桌旁奇怪地看着那两人，不解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燕儿你别急，等明天我帮你把地全部犁完，后天我上山去砍几根木头下来，你是要做板凳吗？这个我手艺虽然不好，自家坐的还是能做出来的。”
云林咳完总算舒服了些，抬手擦了擦嘴这才扭头说话。他可没忘记那天清晨在山上……的事情。
这丫头运气好拣了一大捆柴回家，当时他还奇怪她怎么没斧头，现在想来他也是傻了。她这小身板就算挥得动斧头，又怎么砍得动树？
“对、对，后天我也去帮忙。”季青磊立刻帮腔。让大姐一个人扛着斧头上山，想想都觉得可怕。
虽然这些日子都是大姐带着他们上山下河，可让大姐一个人上山还是这等粗活，他完全没有放心的可能。
“……”季青燕顿时尴尬了，暗恨自家没斧头，不然早就完事了，何须这么麻烦？但有人自愿当苦力，她也不想太矫情，便点了点头。
“家里确实需要凳子，另外我还想要一根桃心木做的圆棍，这么长就行。”季青燕说着比划了一下，大约半米多，按这时代的话说就是差不多两尺。
“你要桃心木做棍干啥？”云林愣住，其他人更是一脸好奇。
“木棍携带方便，能用的地方多的是，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至于用桃心木……因为我喜欢呀。”喜欢，就是理由。
“虽然这时候都开着花，但山上总能找到合适的吧，春天生机旺，小心些弄一截出来，不会把树弄死的。”而且不同于秋天，这时候的木材也会柔韧一些。
其实她想要的，是三尺三，但这么长带在身上并不方便，而且现在也没办法画符、上供，不能多加持一些功能，只能先弄一些简易装备防身了。
如今在村子里生活着是不需要，但她想进深山去寻找商机，总要有趁手兵器啊。
只是这些话不能拿出来说罢了。
好在云林和季青磊都是男孩子，并未多想也就答应了，小姐妹更加没什么好想的，今晚的薄饼太好吃，吃惯了鱼的她们，更想吃饼。
就在这时，篱笆门外就有人跑了过来，喊着：“二哥！你可清静了，没听见畈那边屋顶都快掀掉了吗？”
云扬推开篱笆门走了进来，说着话看见桌上的吃食顿时眼睛一亮，就问道：“燕儿，这鱼好香啊，我能尝尝吗？”
“青花，去拿碗筷！青磊，让座！”季青燕哈哈一笑，便猜到云扬回家肯定被当了出气筒，不是被赶出来的就是自己跑出来的。
后娘嘛，哥哥不在找弟弟撒气也是一样的。
“多谢！多谢！”云扬一听顿时眉开眼笑，伸手就先捞了一条裹了面粉煎的小鱼吃了起来，边吃边点头，“好吃！原来小鱼还能这么吃！”
季青磊一听立刻在旁边解释一翻，顺道猛夸自家大姐手艺。
“真有那么好吃吗？”突然，隔壁篱笆响起一道声音，王三叔靠在篱笆木桩上眼馋地望过来。
“自家刚吃，怎么就馋上了啊。”然而王郑氏也挨过来了，笑骂了一句。
若在以前，他们有心也没胆就这样说话，就算他们是帮忙最多的人家，但毕竟季袁氏刚下葬不久，余威犹在，心里还是发怵的。
但今天中午季青燕找到了季周氏差点死掉的原因，为娘亲证名，这个消息一个下午足够在村子里跑上十圈八圈了。
因此云王氏在季家田里才会如此嚣张、没有畏惧。既然鬼魂没有回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且不说云王氏吃了阴招回家大哭大闹，这边离季家最近的王家仅隔着一道篱笆院墙，听见动静、闻见香味，自是眼馋好奇地聊了起来。
“三叔、三婶尝尝看。”季青燕立刻将桌上吃得只剩下一半的那只碗端起来送去篱笆边。
“我在面粉里放了点儿盐和酱油，和成面浆裹着小鱼再用热油煎出来的，面粉脆了，小鱼还很嫩，吃起来香脆鲜嫩，都很爽口。”
“可不是吗，下酒就要吃这样的小鱼，一锅水煮了没油没嚼劲，也就下个窝窝罢了。”王三叔也没矫情，伸手就捞了一条咬了一口。
自从季青磊来送了鱼后，大家就明白，孩子们这是在感谢大家平日的照顾，因此都想表现随意一些，这样相处起来更自在。
“那这半碗三叔拿回去下酒吧，可别嫌少啊，等明天我再多捉些鱼回来，三婶可以试试这样煎着吃。”季青燕笑着把碗递过去。
“那、那怎么好意思，你们够不够菜啊？”王三叔嘴里客气着，手底下可没推辞，他可是看见的，季家桌上几大碗鱼呢，不过他还是喊自家婆娘。
“赶紧把家里的辣萝卜装一碗来，给他们下饭。”
“好嘞。”王郑氏也没小气，立刻把王三叔手中的鱼碗夺了过去，就进屋换了碗，用季家的空碗装了满满一碗坛子里的辣萝卜条出来。
“那我也不客气了啊，多谢三叔三婶！”季青燕想着自家坛子里只有酸笋，多一碗辣萝卜就多一种口味，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结果王三叔回屋，发现小鱼都让家里老小吃了，气得一扭头就往季家跑，他还是去季家桌上吃算了。
其实季青燕是算到的，毕竟那半碗也不多了，因此将辣萝卜摆上桌，就让季青花再拿了碗筷出来，果然就看见王三叔很快就跑过来了，顿时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鱼和菊蒿都是自己弄回来的并没有花成本，今晚又是要待客的，也没有别的菜，因此季青燕将鱼做了很多，他们这些人都拿来当饭吃，不然哪吃得完啊。
王三叔边吃边感慨，也把季青燕姐妹夸了一通。一顿饭吃得气氛热闹，只可惜没有酒。后来王大爷也抽着旱烟过来了，不过他只是来聊天凑热闹的。
当然平日里也没人往这边跑，还是见云林兄弟过来了，大家在院子里吃饭这才过来，平时谁和小孩子们有多少话聊啊。
农家人为了省点灯油钱，都会赶在天黑之前把饭菜做好，天抹黑时差不多就正在吃饭或者已经吃完饭了。
有空就在堂屋里就着一盏油灯再做点细活儿，没事做就散步闲聊或者回屋睡觉，再赶早起来去田里干活。
毕竟桃花坳地理原因，这太阳看着还早，却是说落山就不见了，天黑来得很快的。
在天擦黑时他们就吃完了饭，季青花早在厨房烧了热水，用大姐教的方法泡了桃花茶端出来。
云扬接过季青花送过来的茶闻了闻，又是一阵猛夸，直夸得季青花咯咯直笑，便说那是大姐带他们摘的桃花瓣儿，他们最近还摘了好多蔷薇苞儿，都晾干收起来了。
季青磊也跟云扬哥说到一块儿去了，把家里还存了什么干货都抖了出来，听得季青燕一阵无奈，孩子还太小啊。
让邻里之间知道他们的家底也罢了，能省不少麻烦。不过姐弟几个把她做花茶的存货都说出去了，才是让她头疼。
看来以后要做什么，不能说得太直白了。现在，她只能庆幸没有把做花茶的计划说出去。
“燕儿真是灵巧人儿。”王郑氏在一旁听得稀罕，又见云林一直在瞄着季青燕不说话，心里忽然拐过弯儿来，便笑着夸了一句。
不过下一句，这时候是不适合说的，得回家说去。
“小花，把碗收拾了赶紧洗去，早点干完活早点带小荷歇着。”季青燕笑着回了王郑氏一句，扭头就吩咐正和云扬说话的小姑娘。
季青花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这一顿下来，除了还剩下几个窝窝，菜和其它吃食全都吃光了，原本也就是要用来饱肚的，也没有什么油水，味道又好，又添了两双筷子，要吃光并不难。
家里没有喂猪、鸡、鸭那些，因此季青花只要洗碗，再烧一锅热水洗澡便可。十二岁的小闺女做这些事情还是做得来的。
云林喝完了茶，将杯子搁在桌上起身就要离开：“燕儿，我去村里借牛去，借没借到都会过来和你说一声，不用担心明天的事。”
“我也跟着去一趟吧，我家的牛这两天都下了田，正好明天歇歇，若是借不到啊，后天就用我家的牛好了。”王三叔说着也站了起来。
如果明天能借到自是最好，不能就等一天便是。农家也不是家家都有牛，借牛耕田，稀松平常。
“那就有劳王三叔了。”季青燕朝云林嫣然一笑，又朝王三叔福了福道谢。
王三叔排行三，其实王大爷只有两个儿子，上边是两个闺女，为了带旺儿子，才让王三叔不当老大当老三，底下还有个王四叔。
王三叔和自家爹打了声招呼就同云林一起离开了，王大爷也吸着快要熄灭的旱烟回家去了。王郑氏到是又和季青燕说了会儿话，问起桃花茶、花苞茶什么的。
“其实我也只是这些日子带弟妹们在外面闲转悠寻找吃食，看见桃花落了不少，想着或许能做菜，就让弟妹们摘了些回来。”
“头天做来吃，味道真不咋样，既不下饭也不饱肚，后来无意中想能不能用来泡茶，闻着还有股子清香味，就泡上了，婶子你尝过，就是这个味儿。”
“做法简单，就像晾干菜那样晾着，现在喝的是半干的花瓣，恐怕放不了多久，还得晾干些，可是晾干了还有没有这味道，我也不知道，得到时候尝尝才知。”
季青燕无奈，只得据实相告，但还是留了一手。到不是她小气要藏私，而是成品未出、商机没有，总不好就嚷嚷这是她打算拿来赚钱的吧？
因此，王家要摘了来喝，于她还是无所谓的。毕竟桃花坳里桃花最多。
至于蔷薇，就不好说了，这会儿刚冒出的花苞，她还什么都没尝试过，总不能就让妇人们一把全摘光了吧？那再过一两月哪来的花儿看？
不过有这桃花之法，王郑氏也很满意了，连忙说明天也让家里小子和丫头去摘些回来晾着。
加上之前季青燕说的裹面粉煎小鱼，她又问起季青燕明天是不是去捉鱼？
完全等季家送鱼也不好，要不让家里孩子也跟去，教他们捉鱼便好，也省得以后想吃鱼还只能辛苦季家孩子。
这个季青燕到是没推辞，今天下午才教了村里那些小少年呢，难道对自家有最实际帮忙的邻家，反而不帮了？
当下季青燕就把捉鱼要用到的工具说了一下，就说他们明天还要犁田、可能会摘野菜，捉鱼会在吃了中饭之后，到时河边一看便知。
等王郑氏欢喜离开，季青燕才呼了一口气，跟大人打交道真累。尤其如今她还要把自己当成大人来对待，心累！
这里也太穷了，一定要加快速度赚钱才行。
她去厨房里，就看见二妹刚洗完碗，正在打水准备带小妹一起去洗澡，她立刻上前帮她们提水回屋里。
自从爹娘都去了之后，他们姐弟妹四个都是住一屋的，为的是省被子，也能互相照应。
当然，他们本来屋子就不多，除了爹娘的正房、堂屋，东厢就只有两间屋，她们三姐妹一间，小弟一间。西厢也有两间屋，不过一间杂屋、一间粮仓。
院子到是挺大，原来也种过几畦菜，后来季袁氏病下后就慢慢荒废了。不过建不起土砖围墙，用的是木头桩子和竹篱笆。
而屋子也只是土坯墙、茅草屋顶。这样的屋子，在村里本不算最寒碜，但自爹去世后，家里渐渐就一贫如洗了。
如今大家都不说谁家最穷，心里都有数罢了。
季青燕等两个妹妹洗完后，也提了水回屋去泡了热水澡，擦了擦湿发，将水提出来倒掉，然后在院子里一边散步一边擦着头发，也在等待着云林哥传回消息。
不过，看见季青磊一直蹲在院角不知道在捣弄什么，她好奇地走了过去，就看见他竟然在用一根树枝挖泥洞，顿时被囧到了。
“青磊，你挖这些坑洞干嘛？”略数了一下，竟然有三、四个了，每个洞约有一茶杯大，星光下看不清洞底有多深。
不过看他树枝上沾到的泥土，大略也能猜测得到。
“云林哥教我的，没有锄头，也不用将整块地都挖一遍的，挖这么大个坑就够了，明天施点干肥进去。”
“过几天我让云林哥弄点冬瓜苗来，虽然有些晚了，只要多施点肥，兴许就长出来了。还有南瓜也是。”
季青磊一边起劲地挖着洞一边说道。院子里种冬瓜和南瓜不是很方便嘛，小时候家里就种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有了。
但是没关系，以后他会种起来，他还要学会种很多菜，种很多粮。
“……”季青燕听得一阵无语，但对弟弟的积极劲儿却表示理解，想了想便提议道，“青磊，这会儿晚了，你不如好好睡觉。”
“明天我做晚饭时，你去隔壁王家借两把锄头回来，你和云林哥一起把院里的地都挖出来，以后可不只种冬瓜和南瓜，咱们还要种辣椒、茄子、韭菜……”
季青燕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还要种红薯、土豆、丝瓜……这地得全部重新翻一遍，光你这样挖洞并不划算。”
季青磊一听有理，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好，大姐说得对，以后咱们还要种好多菜，光这几个洞别废了整块地了。”
见弟弟听劝，季青燕欣慰地道：“那就赶紧去打水洗澡吧，今天犁田走了不少路，肩膀和手也很疼了吧？”
“还好啦。”季青磊却连忙起身要走。季青燕猛挑眉，便伸手拉住了他，捉过手来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小小的手掌本该是细皮嫩肉，掌心却磨出了细细的茧，之前起了水泡破了皮的地方还没有长好，这会儿露出嫩红的新肉。
“真是傻小子，疼就说出来呀。”季青燕心疼地摸摸弟弟的头，鼻头有些泛酸。
她到底是大姑娘了，又有宿主勤快的劳动历史，一双手早已粗糙不少，便少了这份皮肉辛苦。但季青磊不同，他才八岁。
“不疼，云林哥说疼的时候放在冷水里泡泡会好点，而且起了茧就好了。”季青磊却摇头露出很男子汉的笑容。
“那就先用冷水泡泡吧。”季青燕虽然心疼，但也没有觉得世界崩塌了。毕竟她从小在家族里也经历了艰苦训练的，这种起泡、破皮、长茧的事，并不陌生。
她牵了弟弟的手去厨房打冷水泡手，就着油灯微弱的光芒，先给他将伤口小心清洗，疼得他呲牙咧嘴，愣是没有吭声呼痛。
“我弟弟不愧是勇敢的男子汉！”季青燕不忍心，便夸了一句，立刻夸得季青磊满心欢喜，便觉得手上没那么痛了。
“好了，你先回屋去找换洗衣裳，我给你打水过去赶紧洗个澡，一身脏得哟。”季青燕说笑着吩咐。季青磊应了一声立刻走了。
季青燕倒了冷水，拿桶打热水又用冷水兑了就提了过去。虽然她肩膀处早已红肿也很痛，但她洗澡时已抹过药膏，到是比弟弟的状况好得多。
“大姐，我要脱衣裳了！”
“大姐，我要脱裤子了！”
“大姐，你就不能出去吗？”
季青磊提着裤子不好意思地瞅着仍杵在他屋里的大姐，耐心地提醒。
“你以前我没给你洗过澡吗？现在跟我羞羞啊。”季青燕故意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模糊的记忆里大概是有这些印象的。
“……可、可我现在能洗呀。”季青磊被大姐糗了，顿时红了脸，说话都结巴了。
“你自己洗，我只是帮你洗头。”季青燕好笑地解释，怕再误会下去，水都凉了。
“那等我先洗澡，洗完了再洗头好了，到屋子外面也能洗。”季青磊立刻说道。
“好吧。”季青燕撇了撇嘴只得出去。她这个大姐当得还真是……不受欢迎呀。好吧，她承认他已经是八岁的男子汉了，有面子观念了。
屋外，季青花和季青荷已经蹲在木盆边在洗刚才她们换下来的脏衣服了。
如今就他们四个人，为了充分利用时间，季青燕教妹妹们夜里洗了澡就把衣服洗了晾起来，只要不下雨，第二天出门前就能收起来了。
对于换洗衣裳本就不多的他们，还是早点洗干净收起来稳当一点，万一有什么变故，不是连换的都没有了嘛。
至于用水，在她的指导下其实也用不了多少。就算没有王大爷帮忙挑水，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没多久季青磊就洗好出来了，季青燕把水倒了，重新打水让他蹲在屋檐下就帮他洗头。
为了清洗方便，她早就带着他们几个都把头发剪短了，只用一条代表“戴孝”意义的白布带扎了小马尾，没有盘发髻，方便简单。
等洗完头擦干水，再给他梳理平顺，然后在院子里就着星光给他搽药。
“大姐，哪来的药啊，搽上去凉凉的舒服多了。”季青磊盯着手指上没有什么颜色但是有清香味道的药膏，一脸惊奇。
“不知道，爹娘屋里找的。”季青燕随口忽悠。其实是她随身宝袋中带着的。
没想到穿越过来时随身宝袋跟着过来了，可是兵器装备却都没有了，也就剩一些普通药物、符纸和一些小物件……
搽好药收了起来，季青燕叮嘱弟弟不要让手再碰到别的东西，明天就能好了，自己却跑去帮妹妹一起洗衣裳，这样会快点。
当衣裳都晾起来时，云林就回来了。说村里这几天都是一边收麦子一边就用上牛了，这几天都没有空余，只能等后天用王家的。
“云林哥辛苦了，就这么办吧。”季青燕笑着道谢，目光灿若天上星辰。云林突然表情有些别扭地转开脸，说了一声“我回去了”就匆匆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慌张背影，季青燕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夜深，弟妹们都睡着了，季青燕却全无睡意，她悄悄起身摸黑出门走到隔壁屋子，突然摸出一颗火曜珠将屋子照亮。
这间屋子是季青磊的，如今他除了洗澡换衣一般不过来，平时都空着，此时到给了季青燕一些方便。
就着微弱昏黄的光芒，她拿出一叠裁好的白纸开始小心地撕扯起来，不一会儿拉开看了看，一排人型整齐排列着，数一数，九个！
这叫九子连环式神术。
将纸式神收起来，再用撕剩下的白纸看了看，撇了撇嘴，又在随身宝袋中摸了摸，摸出几张白纸开始折叠、用铅笔画了画作了定位，这次摸出小剪刀开始剪。
屋子里也没桌没椅，她趴在炕上忙活了好一阵，终于做出了简易纸犁，收好东西收起火曜珠出门。
回屋将小妹轻轻抱起来让她尿尿了再睡，这样夜里尿床的机率就小得多。大的都已无需再喊，能一觉睡到天光。
重新安置小妹睡好，轻轻关上门，季青燕抬头看了看天空，弦月清冷、星子璀璨，夜风里混杂着花香和泥土、草木的味道。
这是农村的夜晚，没有路灯、没有车辆、没有热闹的夜市和夜归的行人。不远处山影如庞然大物屹立在天空下，似乎能洞察一切生死更替。
季青然看了看天色，默默打开竹篱笆门四处看了看，村道上安静得连狗吠声都没有。
毕竟是一穷二白的农家，其实真正养狗养猫的人家并不多，有那闲情，不如养鸡养鸭呢，让猫狗来分人的口粮，他们舍不得。
桃花树下，她随手折了一根桃花枝后迅速前行，下了田埂朝自家两亩田走去。
这里一大片田地很集中，就算是在星空下也并不能一眼认出哪块是自家的，农家人也不会半夜跑到田里来，桃花坳也没发生过偷粮的事件。
但季青燕还是很快认出来自家的地盘，只因今天她在这里用过术法，而且一块田已犁完，一块田还剩下将近一半没动。
看着光秃秃、空荡荡的泥土，季青燕闭了闭目，再睁开时目光流动闪耀明洁光华，她站好位置摸出纸式神和纸犁朝空中一抛，立刻捏起法诀念起咒语。
星空下突然出现九个白衣男子，随着她的手势指向，一人一犁排好阵型，立刻向前就跑开了。
无须耕牛，无须她为自己增加助力法术，施完法她就蹲在田埂上两手撑着下巴默默监工。
半个时辰后，九人九犁就来到她面前排排站，这一亩地已经犁完两遍了。她立刻起身如法炮制，让他们犁完第二亩地，两遍半。
一块田犁三遍，足够了。
“伙伴们辛苦了！”季青燕微笑着拍了拍手掌，九人九犁变回纸片回到她手中立刻收入随身宝袋，乐陶陶地回家睡觉去。
既然犁田这么辛苦、借牛这么麻烦，那她就只有动用自己的方法，半夜偷耕田，谁也不知道，省时又省力，还省了云林哥被后娘找麻烦。
季青燕开心地回家去，这次行动前后就用了一个多时辰，还好以前没少执行夜间任务，到也不那么辛苦，但还是爬上炕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听着外面的鸟叫声，季青燕被小妹摇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见梳着两条麻花小辫的小女孩趴在炕边，大眼睛眨巴地正盯着她，见她终于睁眼，立刻欢喜地笑了起来：“大姐醒了！大姐醒了！”
“……”季青燕听得无语，醒了就醒了，需要这么激动吗？不过下一秒，她起身看向窗外发现天色大亮时，就知道为何小姑娘如此激动了。
她这是睡懒觉了呀，弟妹们肯定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在担心着她吧？
“小荷，你吃饭没有？”季青燕摸摸小妹的头，迅速起身把被子叠了就下炕穿好鞋子。家里穷得也没两身衣裳，大家睡觉也不用换什么睡衣了，直接睡、直接起吧。
“大姐，我们都吃过啦，天刚亮时云林哥就过来了，和哥哥一人拿了两个窝窝还带了一竹筒水，就上山去了，说砍树去。”
“云林哥说、云林哥说……”季青荷说到这里突然傻眼了，云林哥说啥来着？
“云林哥说，上午你就在家歇歇，下午去捉鱼就行，他们怕要到下午才回来，再给他们留两个窝窝，煎一碗鱼就好。”
季青花听见动静出了厨房，连忙替小妹解释清楚。
季青燕这才明白，想必云林哥是见弟妹们都起了而她还睡着，担心她昨天累着了，才叮嘱她在家里多歇歇。
“他们就带了两个窝窝怎么行呢，不如上午我们在家多烙几张饼，等他们回来也换个口味。”季青燕虽然心疼，但也明白此时处境，想了想便提议。
“噢！饼子好吃！大姐！饼子好吃！”季青荷一听立刻欢呼起来，差点淌出口水来。
“好嘞，让二姐和面，大姐先去洗脸哈。”季青燕看着妹妹开心的样子，也不禁心情大好起来。
很快，厨房里她匆匆吃了一个热窝窝，就带着两个妹妹开始和面、洗锅、烧火摊起面饼子来。
敢这么大方做吃的，也是昨天爷爷送了一麻袋麦子，家里存粮就敢吃一点了。
上午再去村里公磨磨些麦面回来，以后就窝窝和面饼子混着吃好了，昨天那个三合面大馒头看着好像也不错，以后也可以考虑做来吃。
季青燕正想得津津有味，突然门外王郑氏一路大喊着跑进来。
条件有限，季青燕只能摊最简单的葱花饼。葱还是让小妹去邻家讨要的，没有做刷油的千层饼，为了省油也不可能做油炸的面食。
但散着葱油香味的薄饼还是让小姐妹闻之欲淌口水，第一张饼出锅，就让她们用碗接了，坐到灶下边吃边看着灶火。
正忙着，就听见王郑氏一路喊着跑了进来：“青燕啊，不得了，你家的田夜里都让人犁好啦！啊不是，是云家恶婆娘来找你家麻烦了啊！”
“三婶怎么了？我家的田被人犁好了？天哪！这可是一桩大喜事呀！”季青燕故意忽略云林哥的后娘要来闹的事，接上王郑氏另一句话，露出惊喜的表情迎出去。
“三婶你这是刚从田里回来？”季青燕瞧见王郑氏裤脚上还带着露水、布鞋上还沾了些泥，不由一阵感动，这是从田里跑来报信的吧。
“别急、别急，来尝尝我刚摊好的饼子。”季青燕立刻热情发出邀请。她摊的饼子很薄，看着很大，其实对折两层一起咬也可以。
“青燕你真是心灵手巧、持家有道，婶子又要找你学着点了。”王郑氏咬了一口刚出锅的薄饼，嘴角还差点淌出口水。
如果不是太烫，她是恨不能一口塞，实在是太香了。她不是没摊过饼，但从来没放过油，也没放过葱花，也没摊过这么薄，口感完全不一样。
“婶子夸我呢，呵呵。”季青燕笑了起来，谦虚道，“我能做的事情有限，管好弟妹吃饭就好了，不像婶子家里、田里事儿多，才有空弄这些小心思罢了。”
“你这孩子……”王郑氏立刻被季青燕一翻甜嘴说得笑了起来，不过笑容突然僵住，又露出着急的表情。
“云林呢？他那后娘刚找到田里去了，没看到人却看到你家田都犁好了，站在田边骂了好一阵，就要到你家来了。”
“云林哥上山了。”季青燕到是没有惊慌，但多的也不能说了，只是……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回避，上山找云林哥统一口径去。
但是他们先上山的，山路没有九十九条，也有三十三条，她要上哪里去找他们呀？
而且清凉山并不是圆溜溜一座山，而是连绵起伏、百里有余，桃花坳只是其中一部分，靠近山脚的那一片割分了十几片山林被村子里分配了。
他们家没有山林子，云家有没有她不知道，但云林哥要给她砍树就肯定要上更高山，去深山里了吧？
就是她上次砍柴、后来带着弟妹挖竹笋、野菜什么的，也会尽量往高处走，回避有主的山林之地，但又要注意别真的去了深山，会有危险。
那云林哥会带着青磊去深山里吗？
“想必村里人家都知道，昨晚云林哥和三叔帮我家去借牛并没有借到，说好等明天你们家的牛得空了才能接着犁田的。”
季青燕心念百转，最后还是放弃跑路，只能留下来应对了。
“现在有人要闹到我家来，我也来不及带妹妹躲藏了，还请三婶帮忙去通知村长一声，没了我那死去的娘保护，谁都能欺上我家门，我能怎么办？”
季青燕苦着脸很是忧愁，又说道：“我本还想上午在院子里挖两畦地出来种菜，中午吃了饼子就去河边捉鱼呢。这下怕是地挖不成了，别让妹妹挨打就好。”
“别担心，婶子先喊左近的人出来等着，若那恶婆娘真要动手，我们不会干看着的。”
王郑氏饼子还在嘴里，加上本来就对季青燕姐弟几个同情着的，而且季青燕又识礼知趣还大方，她当然不会闲看热闹。
“你们先把灶里火撤了，别等下闹起来忘了，烧着了不好。我先去喊人，再让我家小明去喊村长。”王郑氏说着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小明……
季青燕默默看着王郑氏跑出去的身影，默默转头看向灶下，又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面皮子，立刻走向锅边：“赶紧的，再摊几个就收火。”
揉开的面皮带着很强的柔韧性，在锅里要不断的拉扯着不令其缩成一团，等贴锅那面渐渐出壳就好了，可以在翻面后立刻接着摊第二个。
如此不停替换着，只剩下最后五个面皮子的时候，竹篱笆外传来云王氏的叫骂声：“季青燕！你个克父克母的贱蹄子！给老娘出来！”
季青燕手上顿了顿，不理会地继续赶时间摊面皮子，但眼底已生起怒火熊熊。这恶女人要不好好教训一下，就太对不起她天师的骄傲了。
外面已响起邻居婶子、大娘们的指责声，看来王郑氏很给力，这一会儿功夫就通知了附近好几户人家了。
大家虽是邻居，但古代村子也不像现代小区，房子都那么整齐密集，总会有远有近的。
跟季家最近的也就是隔壁王家了，另一边还隔着季家一小块菜地呢，不过菜地早就荒废成空地了，和院子里那两畦一样。
但左近的、对门的，一声吆喝还是听得见的，出来的都是没有下田专门在家忙活的掌家妇人。
但是大家一边帮着指责云王氏过份，一边鼻端闻到季家飘出来的葱油香味，差点就吞口水了。
王郑氏回了一趟家再出来，手中没吃完的薄饼已经没有了，想是分给孩子们吃了。
“我怎么骂不得了？她一个爹娘才死正在热孝中的闺女，行为不知检点，勾得我家云林魂儿都快没了，这大清早就不见人了。”
“咱们云家也不是富贵人家，这么大的男儿不下田干活，成天跟在女人屁股后头像什么话！这一家大小难道不要吃喝啦！”
云王氏被几个妇人围着，想到昨天在田里的遭遇，心里越发气愤。
她这脸上的两只巴掌印到现在还没消呢，只好抹了些锅灰遮住，让她一张原本白嫩的脸变成了黑脸，这心里火气就更是烧得她随时能找到讨厌的人打架。
“季青燕！你出来！这时候躲在屋里不敢见人啦？也行啊，把云林那个老光棍叫出来！我不追究你！”
云王氏见季家没动静，骂得更上口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抓奸的，结果下一刻她就变了脸色，发出一声惨叫。
四周拉架的妇人张大了眼，惊骇地望着云王氏突然就像被人平空扇了一个大耳光，而且还被扇得向后飞了出去，最后摔倒在地还滚了两圈。
比昨天在田里摔得更惨，等她爬起来时，已经鼻青脸肿了。
可是在一声惨叫之后，云王氏便骂不出声了，一颗断牙混着血水吐出来，吓得她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她王翠花活了近三十年还从来没吃过这种冤枉亏，两次挨打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如果是以前，大可推给死人季袁氏。
可是昨天季青燕才给娘证明了清白，而且四周都有人却是谁也没看见季袁氏现身，哪来的鬼？别人也算了，她王翠花心里没鬼怕啥？
可是……呜呜……
四周妇人也傻了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没想到才一天，奇怪现象又发生了。
昨天中午也是在这门前，季周氏才像被鬼追似的满地爬着、求饶着，回去就摔了，还被一口痰憋得差点办白事。
今天上午，云王氏怒气冲冲跑来破口大骂，比那季周氏更过份百倍千倍，因此她的下场就更惨了。
如果昨天大家是在自家院子看了看，那今天就是站得这么近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有个无形的力量在动手。
不然谁平白无故飞得起来？还把自己摔掉了牙？
没人知道季青燕在厨房里背着妹妹们偷偷放了一只纸式神出来，念了隐身咒术飘飘忽忽给了云王氏一个狠招，又轻飘飘回到了她的随身宝袋中。
小姐妹还猫在厨房门口往外偷看，并不知道大姐搞了什么小动作。而外面的哭嚎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借由这嗓门掩盖内心的恐惧和气愤。
四周妇人被哭声拉回意识，纷纷议论起来，只是眼底仍有复杂情绪，似乎有些害怕，又似乎有些疑惑。也有人看向了季家院子，厨房炊烟已散。
季青燕姐妹一边吃着饼子一边走出来。
季青花手中还端了一只碗，碗里装着被切成半块的饼子，不过她没有走出去，隔着竹篱笆招呼起那些大娘和婶子们每人拿一块刚摊出来的饼子尝尝。
她似乎是害怕云王氏突然发难，目光还有些害怕。大家立刻表示理解，便走了过来每人拿了半块来尝。
有那远远看着热闹的小孩童见了也立刻跑了过来，剩下的就分给了他们。
村里孩子多，大些的都下田干活了，或者挖野菜、捉鱼去了，留在家里的都是干不了活、跑不了路的。
一时间就在季家门外，吃饼子的吃饼子，哭嚎的哭嚎，季青燕姐妹站在篱笆门内也没出去，大家隔着篱笆讨论起这饼子怎么摊法。
好像也没花多少油，但是加了葱花却是又香又脆，火候、揉面、摊法都是有技巧的。
村长王大福和一个耆老还有云林的爹云和祥匆匆赶到时，就看见这么一副奇异的画面，一下都愣住了。
“青花，再去拿四个饼子来，给村长大伯和耆老爷爷还有这位大叔吃，小明也给一个。”季青燕见了便吩咐二妹。王小明通知村长有功，当然要奖一个饼子。
王大福还未开口就闻到了香，再看眼前阵仗，心里雾蒙蒙的不明所以。
如果说那云王氏只是坐在地上哭也罢了，结果鼻青脸肿还有一颗断牙掉在地上，这惨相总不会是这么多人打的吧？
虽然村妇泼悍的多，但这么多人打一个，可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吃完一个香喷喷的饼子，王大福感觉自己更饿了，忍了忍，便开口询问事由。
云王氏又被打翻在地，而且比昨天更痛更惨，真是不敢起身怕又摔个狠的。
此时见自家男人也来了，不由哭得更委屈，眼泪哗哗将脸上的锅灰刷出了沟，一张脸比鬼更吓人。
云和祥一张脸也黑得跟锅底似的，只是这么多人面前不好发作，见季家闺女还送饼子出来待客，便朝她们尴尬地道了谢，接过来吃了。
大家都是刚天光就带着窝窝出门下田去了，勤快点的窝窝是热的，懒一点的人家这窝窝就是隔夜凉的。这忙到上午正是肚里咕咕叫的时候。
此时谁抵得住季家一块热腾腾、香喷喷的葱油薄饼？
因此问话从吃完饼子后开始，只有云林氏就像个乱入的，乱了画风。季青燕也不多话，一直等到王大福开口问，自有村里妇人帮腔回答。
很快了解了事情原委，王大福疑惑地扭头看向篱笆内的季青燕：“青燕，这是怎么回事？”
“回村长大伯，这事要从昨天说起。”
季青燕便从昨天她带着弟妹几个抬着木犁去田里却犁不动田，说到上午时云林哥牵了牛来帮忙，到下午就犁了一亩半地。
因被云王氏跑来闹事搅场，牛被牵走了，还剩下半亩地没犁完。
为了表示感谢，昨晚她将河里捉来的鱼炖了汤、煎了干鱼，请云林哥吃饭，是在院子里摆的桌，王家大爷、三叔、三婶皆可作证。
饭后云林哥和王三叔就去村里借牛，没有借到，想必全村人皆可作证，后来王三叔让她家歇一天，晚一天就用他家牛。
“因此，今天云林哥进山去了，青磊想学本事撑起这个家，也跟着去了，我带着妹妹们在家摊这些饼子，根本没出过这道门。”
“田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并不知道，想来云林哥也没那能耐一夜不睡把田犁完，就算他能，怕也牵不出他家的牛吧，不然他怎会帮我家去村里借牛？”
季青燕侃侃说出原委，重点是要证明自家和云林哥的清白，反正要将田已犁好的问题完全撇清。
“我本打算多摊几张饼，中午能省些时间干活。中午趁村里公磨有空再去磨些面，大家都看到的，昨天我爷爷送了一袋麦子过来。”
“家里有爷爷照顾，口粮有了，我才敢摊这么多饼子出来。正想着还给爷爷送几个过去，谁知这位大婶昨天嫌没闹够，今天又跑我家门前来骂了。”
之后，季青燕将云王氏骂过的话复述了一遍，这是刚才妇人们没有解释的内容。听得村长、耆老和云和祥都变了脸色。
季青燕见大家反应这般，心里一阵痛快。
她本是无忧无虑美少女，如今却是扮演长姐角色好多天，已经摸熟这边的环境，了解这边的习俗，说话做事优先考虑自家的情况和利益。
她不会做莽撞之事，对付妖魔鬼怪她有办法，对付渣渣她一样要有办法。因此，刚才这翻解释的话，也是经过思量的。
解释之余既要点明她家不是真的没大人在可以任人欺，顺便也体现一下自己的孝道。
孝顺懂事的可怜孩子，更惹人同情的。
而季家爷爷奶奶安健、大伯也在，不管关系如何都是至亲之人，不是说季家没人，这般轻视她，是要惦量清楚的。
“和祥兄弟，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你家的闲话我也不好说什么，但你这婆娘在外面就这样骂继子，就有些过了！”
村长板着脸先看了一眼云和祥，原本还想说几句的，但见他怒容满面，就忍下了，既然人家当家的已经上火，他又何必浇油？
说到底还是云和祥自己的问题。
然而下一刻，云和祥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差点掉了眼珠。
“你这臭婆娘，平日在家横、怎么骂我都没管过你，如今越发蹬鼻子上脸了，云林再不听话也是我儿子！你怎么敢这样下他面子！”
云和祥咬牙切齿地踢了云王氏一脚，指着她怒斥：“骂自己儿子也罢了，谁给你的脸骂人家季家闺女？她哪里招惹你了！”
云王氏一边哭嚎一边和云和祥就对骂起来，每一句都是自己的委屈，都是云林的不对，都是季青燕狐魅子勾搭了云林，让云林如今都不着家了。
“噗。”季青燕听了半天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在所有人目光诧异地看过来时，却又冷下了脸，指着云王氏说了起来。
“云林是云家儿子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拣来的下人役仆呢。”季青燕将嘲讽的目光转向云和祥，“云叔，你儿子被后娘骂老光棍，你很有面子嘛！”
一句话说得云和祥当场红了老脸，心里气极，却不知找谁论理，一时竟尴尬地杵在原地。
而妇人们听了也深有感触，纷纷指责起来，这次大家意见一致，没有议论的必要，直接朝云和祥说道起来。
“和祥啊，你有钱娶个年轻婆娘在家作妖，怎么没钱给儿子说媳妇啊？”
“和祥哥，咱们村里人都没笑云林老光棍，怎么自家后娘先喊上啦？还喊得这么顺口，平日没少喊吧？”
“你一个当家的竟然不管啊？云家的家风真是败哟！”
“恐怕没有和祥哥惯着，再悍的妇人也悍不出这地步来。咱们谁家出过这样狠的？在屋里闹，在外面骂，云林只是帮了下季家，就被追到季家来骂！”
说得最气愤的，还是王郑氏，因为云林帮季家还有季家孩子的事情，她自认是最清楚的了。季家孩子懂事啊，凭什么要被人这样欺负！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云和祥，云和祥一张脸黑黑红红，变幻不停，窘得只恨钻不了地洞，反而无暇理会云王氏这张脸怎么了。
云王氏自然是哭骂对阵，只是所有人都一脸嫌弃地不理睬她了，她在那儿叫哭不停，一张脸难看得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季青燕开了头之后又不吭声了，有这些大娘和婶子们帮腔，她何必出头？毕竟她是个未嫁闺女，还在热孝中呢。
这件事本来需要对质，但云王氏闹得太过，也受到了惩罚，云林又不在场，对质什么的，就变成了声讨大会了。
“和祥兄弟，你还是赶紧把这婆娘拉回去吧，云林帮季家犁田的事，是我同意的，有什么冲我来，别难为自家孩子。”
王大福突然又开口了，场面这么热闹，他可没那闲功夫杵在这里，已经清楚的东西，就需要一个解决的办法。
“云林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就算你们不给他说亲娶媳妇，也不该这么狠地骂他，太难听了。”
“何止难听啊，说不定这恶婆娘刚才不是被袁家嫂子打的，是被云家嫂子打的！”王郑氏突然骂了一句，“坏事做绝，小心报应！”
“你说什么！贱妇，你再说一遍！”云王氏心里一堵，突然扭头瞪住王郑氏，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冲过来撕打。
“哼，别人怕你老娘可不怕你！”王郑氏也火了，又看了一眼云和祥大声道，“村里谁不清楚，云林还说不到媳妇，是没人敢将闺女嫁过去！”
季青燕听到却是愣住，没人敢将闺女嫁过去？这是什么情况？
“可不是吗，有这么狠心又恶作的后娘当婆婆，不死也脱层皮，谁家这么不疼闺女非得往云家送啊。”一个婶子也嘀咕了一句，立刻得到大家的认同。
季青燕听了恍然，只是心里却抽痛起来，云林哥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也太可怜了。
“恶妇，还不给老子滚回家去，别以为我不敢削你！”听了村妇的闲言，云和祥心里也是凉嗖嗖的，原来二郎一直没人说亲，是这个原因。
“幸亏云风当年说亲早，这婆娘自己懒要人干活，就说到了人家，若那李氏性子不强悍，早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可不是嘛，只是可怜了云婉，明年也及笄了，谁知道这恶妇又怎么作贱她。当年云嫂子生前，多好的人啊，留下儿女竟被欺负成这样……”
妇人们一时感慨，议论纷纷，虽然不在意云王氏要同王郑氏拼命，但看围拢过来的架势，也是准备一起帮忙的。
不过云和祥脸上搁不住，也不能再放任自家婆娘在这里闹，便上前拽了她胳膊扭头就拖走了，走得太急竟是忘了向季家道个歉。
“青燕啊，你家的田夜里被人犁好了，你真是心里没数？”王大福见闹事的走了，转身看向篱笆内的季青燕。
“我还是听隔壁三婶说才知道这么回事，或许要问云林哥和青磊了，听说他们中午才下山来。”季青燕十分诚恳地解释。
季家二房的两亩田半夜被谁犁好了。
季家二房门前闹事的恶妇被谁打了。
两件事都与季家二房有关，但是季家二房如今当家的长女季青燕，却一无所知，只是强调她娘亲可不会生事。
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死者已矣，入土为安。
若谁都能跑出来闹一闹，这世间还不乱套了？但是，头顶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作恶之人自有天收。
她的这翻解释，大家想了想也就理解了。说到底，还是那云王氏品行不正，行事太恶。别的不说，就冲她骂继子老光棍这件事，就没人接受得了。
尤其那些当了娘的妇人，谁个不是心疼儿子的？将心比心，若哪天自家儿子要交到后娘手中这般对待，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碎。
还有那些孩子也都吵着不要后娘，后娘太坏了。
当然此是后话，这天上午，因为云和祥拖走了模样狼狈仍在破口大骂的云王氏，季家二房这边总算安静下来。
只是村长也没问到答案，因为季青燕一脸无辜地表示不知道，这两件事就成了解不开的疑团，不到中午就传遍全村了。
等村长和耆老离开，所有人都散去，王郑氏又说了两句话也笑着说回家摊饼子去，季青燕才带着妹妹又回到厨房里。
看了看剩下只有二十来张饼子的筲箕，便拿了小竹篮放了张洗干净的纱布进去铺着，将二十张饼全放进去。
“姐，这是……”季青花在一旁见了有些疑惑。
“刚才我问了村长大伯，爷爷在南边田里呢，本来听说咱们家有事是要过来的，是村长大伯没让，怕把事情闹大对我们家不好。”
“你把这些饼送去给爷爷，就说上午刚摊出来的，再问他能不能搞些棉花、玉米和现时能种的菜种给我们？”
“不要多少，就是每样都弄些来将家门口的空地种上，荒着浪费。”季青燕将小竹篮装好又盖上一层遮风沙尘土的薄棉布，交给季青花。
“知道了姐，让小荷给你打下手，我去去就来。”季青花见摊好的饼子这一拿就没剩几个了，知道姐肯定还要摊些出来，不然青磊和云林哥回来没得吃。
“嗯，快去吧，小荷留下来看火。”季青燕笑了笑，小姑娘才十二岁，她十二岁时正背着书包去上学，回来嚷着肚子饿，训练时总想偷懒，可没这么懂事。
正所谓穷家孩子早当家，经历过苦难的孩子最懂事。他们每一个都很听话、很自觉想要为家里付出自己的力量。
季青花走后，季青燕带着小妹继续和面、揉面，洗了剩下的葱切碎，把火烧起来后叮嘱了小妹如何看火，不要烫着自己，就开始继续摊起葱油饼。
只是没多久，王小明端着一只碗边吃饼子边走进来，笑嘻嘻地说道：“燕子姐，这是我娘刚摊出来的，送给你们吃，也尝尝味道如何。”
季青燕见了也没客气，撕了一块便吃了起来，见小少年眼巴巴地望着她，便道：“有点儿咸了，是不是搅面糊时没搅匀？”
“葱也太多了，而且可能一次摊得太多没忙过来，这面都有点儿糊味，我是三块挨个摊，不是同时摊，火候和次数都要把握好。”
“你把我刚摊好的这几个拿回去，让你娘比较一下就知道了。”季青燕见王小明送来了三个饼，大小差不多但是略厚实一些，便还了他三个自家的。
“这一个是我送你的，你去找村长跑得很快可是帮大忙了，没让燕子姐被那凶女人欺负去。”季青燕又加上一个饼子，解释了一下，也算是道谢。
“这点小忙不算什么，云林哥帮的才是大忙呢，我之前都吃一个了，这个还是不要了……”王小明虽然有点想吃，但还是措辞不要。
“拿着吧，我不是还收了你家饼子嘛，家里够吃的，也不差你一个。”季青燕明白小少年是担心她家口粮，笑着将饼子又递了回去，“你不要，给弟弟妹妹吃。”
“那好吧，多谢燕子姐，我回去跟我娘说去了。”王小明被提醒，想到三个饼回家确实不够分，还是收下了。
不过他刚走没多久，王郑氏就亲自来了，也没喊在不在家，反正都知道在厨房忙着呢，因此直接推开篱笆门进来了。
没想到还有两个婶子也恰巧过来，就一起进来了，手里都端着一只碗，里面或放了两个、或放了三个饼子。
都是来请教的，不过大家也识趣，知道带上自己摊的成果给季青燕品尝、指点。
季青燕忍着没再把自己摊的饼子往外发了，再发下去，自家摊的都没了，留下来的全是别人摊的，云林哥和青磊回来吃不到不是很惨？
不过大家亲眼见她和面、揉面、擀面……每一道工序细节都注意到了，这才恍然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里了。
正说笑间，季青花挽着小竹篮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饼子送过去了，爷爷很高兴，连大伯都夸了她们勤快又懂事，两个堂哥也夸饼子好吃。
季青燕笑了笑，便听妹妹又说道：“爷爷说中午回去看看还有剩什么菜种，给咱们送一些过来，多少先种着，棉花籽家里也不够，他会想办法，要晚两天。”
“我家到是有棉花籽，不过也不多，可以给你一点。”一个婶子听了立刻说道。
“我家也能给一点点，你家地不多，随便种点儿就算啦。”另一个婶子也开口。
“多谢、多谢！这样就很好了，我把旁边的地挖出来，种几株棉花秋天收了给家里弹床棉被，有多的就做几件冬衣。”
季青燕听了感激地朝两个婶子道谢，解释道：“虽说如今天越来越暖和了，可冬天的事也要赶早准备着，不然有得捱了。”
“……是该这样，早点打算的好。”几个婶子听了心里一酸，想到去年冬天这家人的辛苦，差点就要抹泪。
大家又闲话了几句就离开了，季青燕又向王郑氏问了锄头的事，王郑氏一脸为难地说锄头只有晚上才得空，白天都要干活。
季青燕又不禁犯愁了，难道要再次放式神来锄地？
撇开烦恼，季青燕将昨晚洗好晾干的一小袋麦子交给季青花，让她去村里等公磨空出来，磨完麦子回来，她这边中午饭也差不多能做好了。
季青花刚去田里回来，也没嫌累立刻就抱着小袋子要走。
拿在季青燕手中不算重的东西，到了季青花手中还是有些份量的。季青燕见状立刻找来背篓给她背着。
家里只有大背篓，这一背着也有些怪怪的，但总比抱着、扛着还是轻松一点。这也是季青燕请爷爷做几个小背篓的原因。
还没到中午吃饭时间，村里人也还在田里忙活着。一边急着收麦子，一边赶着犁田，家里稻种已经都泡着了，就等发芽播种。
时间上谁也不敢闲着，就怕误了农耕，待到收获时若有差池，就要吃尽苦头了。
季家这边因为爹娘的原因，不到一年就垮下来了，爹娘一去，一穷二白。想要什么都得重头开始。
季青燕煎好干鱼放进碗柜中，洗了野菜未炒，只将端盆中养着的几条活鱼剖了炖着汤，另一锅煮着粗粮粥，灶里小火烧着，灶灰里煨着红薯。
将剩下的柴禾撤开，就算灶里火熄了也不会烧着厨房。这才带着小妹拿着从杂物房找到的一把小栽锄，就在院子里空地耐心地挖起土来。
栽锄细长头尖，是栽菜时方便使用的工具，锄地、挖地没有效率。但此时没有条件，只能慢慢挖了。
季青荷就蹲在一旁陪着说话，姐妹到也悠闲。因为热孝在身她们都是不能去别人家里的。
“燕儿，你干啥呢？”篱笆门外突然传来好奇地询问声。
季青燕一抬头，就看见爷爷扛着锄头来了，不由露出笑容，没想到她只是讨点种子却惊动了爷爷，如今他来帮忙了。
“爷爷，我在锄地呢。”季青燕连忙拿着栽锄起身。
“……”季老爷子见她手中拿的竟然小栽锄不由无语，推门进来将自己肩上的大锄头拿下来递给她，“拿这个锄。”
“哦……”季青燕接过锄头一阵开心，可是看爷爷已经牵了小孙女一边说话去了，不由傻眼。这是要她自己锄啊？
锄就锄吧。季青燕也不废话了，拿着锄头就开始抬起、往下用力。
锄地是很考较一个人的臂力、腰力、脚力、眼力、毅力的活儿，她也是真的锄过地的，谁让家里长老奶奶喜欢摆弄绿色植物。
养花、种花，还愣是在自家花园里开辟出了一片菜园子，逮谁就要帮忙。
那边季老爷子牵了季青荷的手一边说话一边去厨房喝了茶出来，就看见季青燕竟然已经挖出一小片地了，动作还挺快，不禁瞪大了眼。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孙女已经成长得这么能干了啊。
不过在欣慰之余，他更觉惭愧。当初小儿子生病不能干活，他也只是在田里帮衬下，后来家境不好田地就卖掉了，他想着给点口粮就算了。
没想到小儿子竟然死了，让他心痛了好久，只是欠债一事，他确实无力偿还。
大房里人也多，能干活的也只有两个孙子，下边还有几个小的张口要吃，大房里不伸手他也能理解。自己省一口给这边也行，没想到，二媳妇说走也走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在他完全意想不到也没有准备的时候，他这房孙子孙女，就成了孤儿。那时他是很无措的。
再加上诈尸的事、欠债平债的事、村里划公田、给安置钱，一切都在他和老大几个跟着村里工头去县城做泥瓦匠活儿没回的时候发生了。
是村长派人去通知的他们，他和老大匆匆赶回来，看到的只是灵堂，还有孩子们冷漠的眼神。
孩子们只听大姐的，而他们大姐却拒绝着大房里靠近，对他这个爷爷也没有亲近，让他生气也很难过，更是无奈。
昨晚他翻来覆去地想，很庆幸那时候背了一袋麦子过来，不然这孩子是不会亲近他这个爷爷的。
在这之前这几个孩子都没去过大房里，可是今天却送了饼子到田里，他当时激动得差点落泪，中午交代老大带孩子多干会儿活，他先回家拿了锄头就过来了。
毕竟大家都吃了两个饼，晚一点回去吃饭可以多干点活，而他决定过来锄半个时辰的地，晚上吃了饭再过来锄一点。
农忙时只能抽空干点小活的。却没想到这丫头根本不需要他来帮忙，只要把锄头留在这里就行了，她不是干得好好的嘛。
“燕儿真能干，这把锄头小，就留在这里给你用吧，你是要把棉花种在旁边那块地吗？我晚上来给你锄，还没搞到棉花籽不着急。”
季老爷子走过去，一脸欣慰地说道。
“对了，爷爷，已经有几个婶子答应给我一点棉花籽，我也不会弄，到时还要爷爷来掌手。棉花地就交给爷爷了，这院子里种点菜我自己就可以。”
“好，就这么办。”季老爷子高兴地露出笑容。
季青燕一边略弯着腰用力锄地，一边解释自己的计划：“春天野菜多，但夏天、秋天、冬天就不方便了，还是要自己种点地才踏实。”
“棉花就那一小片地就可以，收了棉花弹床被子好过冬，多的还能做棉衣，弟妹们一年年大了，也要有安排才行。”
“嗯，正是这样，你先把院子里的地整出来，菜籽不愁，我都有收一些的。”季老爷子听得感动不已，万幸这孩子懂事，不然二房这边日子可咋过啊。
虽然他是可以把孩子接过去养着，可他六十多了，还能活多久？大媳妇又是个厉害角色，孩子们跟着他一样吃苦。
“对了燕儿，听说你那两亩田不知道谁半夜里犁好了，你真的不知道谁犁的？”老爷子突然想起来那两亩地的事。
“真的不知，村长也正奇怪呢。”季青燕若无其事地推得干干净净。
“也罢，我正好育秧呢，回头我给你整水田，你管着这里的菜地就行，等插秧时你们几个一起来干活。”
“爷爷，我家没稻种……”
“有爷爷呢，这事你不用管了。云林是好孩子，请他帮忙他肯定没二话，但云家活儿也多，后娘又那样，还是别太辛苦他了。”
“……”季青燕猛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爷。
“你自己慢慢整地吧，我再回田里去看看，早点把麦收了才安心啊。”季老爷子却不说了，转身往外走。
虽然大家都在赶着雨水期来临前收麦子，但是大房那边的麦子也快收完了吧，爷爷怎么还这么着急？
季青燕拄着锄头一脸疑惑地望着爷爷远去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到昨天和今天的事，想到爷爷提了那个恶妇，顿时恍然。
爷爷是不想她被人骂，坏了名声吧？
看来爷爷只知道那云王氏上门骂她，却不知那云王氏最后什么下场吧？哼，那种恶妇不好好弄怕了，很快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痛的。
季青燕抛开心底念头继续挖地，等季青花背着大背篓抹着汗回来时，季青燕这边也挖出半畦地了。
“把面收好了歇歇吧，肚子饿了就先吃个饼，青磊他们还没回来呢。”季青燕看了一眼妹妹，笑着说道。
“肚子还不饿，就是有些渴了。”季青花说着将背篓放进库房就揉着肩膀去了厨房。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云林和季青磊才回来。
季青磊扛着一根开满桃花的粗树枝，扛在肩头一路行来，就像一棵移动的桃花树，很是惹人注意。
而高个头云林则肩着一捆也有一人多高但有饭碗粗的木头，跟在后面大步走着。
季青燕听见动静看过去，不由开心地笑了。
那些木头应该说是大树的枝条吧，砍这些粗树枝既方便带下山又不会弄死树，许多人都砍来当柴烧，不过云林挑的都是很直的树枝，做点小家俱很实用。
季青燕反应过来，立刻丢下锄头去打开竹篱笆门。
“姐！饭好没有？饿得我两脚发软了，一路都在想着昨晚的鱼！”季青磊进院子将桃花树枝往昨晚他挖的坑里一插，回身笑容灿烂。
“姐，我家也有桃树了，漂亮吧！”
“嗯，漂亮！你把坑再挖深一些，挖大一点，好好浇点水。”季青燕笑着提醒，心里却有些失望。
桃花是有了，她要的桃心木却没有。
突然，一根一臂长也有杯口粗的去了皮的桃木从旁边伸到她眼前。
“……”季青燕惊喜扭头，就对上云林含笑的深邃目光，连忙伸手接过，笑容灿烂道谢，“云林哥，辛苦了！”
“只是给你看看的，你要作短棍用，还得刨圆溜了，不然豁手。”云林转开目光解释，“我有将刨子放在你家里，等下就给你刨。”
“嗯，先吃饭！饼子早就烙好了，还剩一个菊蒿没炒，可以吃饭的。”
季青燕得了桃心木开心不已，也不去锄地也不管其它木头，自然也不理会正欢喜摆弄桃花树的弟弟，上前拉着云林就往厨房走。
云林却是突然满脸通红，盯着拉住自己的小手，一时哑口，脚步下意识地跟着走，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脑袋里也嗡嗡地无法思考了。
而他们身后，看傻了正要跟着的小姐妹，看傻了还在填土的小弟。
“还不快来洗手、摆桌、吃饭了！”叽叽喳喳夸着自己摊的葱油饼，季青燕走到厨房门口才想起来地扭头喊了一声。
“咳，我先洗手，确实好饿了。”被这一嗓子喊回魂的云林这才像被烫到般抽回了手，虽然有些不舍，但他上山砍了树，吃饭前确实要洗手。
“嗯。”季青燕立刻去帮他打水。
云林摸了摸刚才被握住的手，在季青燕的笑容里只好上前洗手，季青燕也赶紧去将鱼汤装碗，立刻刷锅炒了碗菊蒿。
鱼汤里放了些酸笋，酸酸的汤喝起来又鲜又香，十分开胃。干笋和干蕨菜都收了起来，方便储存可以留到下半年吃，菊蒿不能晾干，只能连续做菜了。
今天天气依然不错，空气里飘着花香，桌子依旧摆在院子里，大家开开心心吃着饭，季青磊讲着山上的事情，小姐妹得了大姐叮嘱并未说上午的事情。
吃了饭，季青花洗碗，季青磊忙着种桃花树，季青燕朝云林招招手去了堂屋，这才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小声说了一遍。
云林当时就黑了脸，又觉得连累了季青燕，还得先收了脾气，一脸歉意地看着她：“是我连累你了，回去我得好好跟那王氏说道。”
他以前就不喊娘，现在更是不会喊，哪有当娘的这般恶劣的。他真得庆幸已经长大，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坏招等着他呢。
“云林哥，我能问问你，除了后娘坏心眼，还有什么原因阻止了你成亲吗？”季青燕也替云林气愤，想着要帮他一把。
一个年轻帅哥被骂老光棍，哥能忍、姐不能忍！
“这个……”云林被问得愣住了。这种事情他要怎么回答？
“有后娘坏心眼还不够吗？家里负担重，我也没攒下私房银，也分不了家，谁家闺女敢跟着我在后娘面前吃苦？”
云林想了想，含蓄地解释了一下。但他说的也是事实。
“这容易！”季青燕一听却笑了，“以后咱们搭伙赚钱，你悄悄藏起来当私房银，先娶媳妇后分家，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单纯姑娘想事情直奔主题，却没考虑事情要这么简单，哪来那么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说得也是，你想怎么搭伙赚钱？力气我有，本钱没有，除了种田、打猎，也没别的本事。”云林露出笑容，却是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便转话题。
亲事太烦恼，不如赚钱更有吸引力。
“嗯，现在我家情况你也知道，做不了带本买卖，所以只能先存些干货，再去镇上看看有什么好做，要是能卖掉干货，也能攒点本钱了。”
“只是我没去过镇上，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戴孝之人能不能在镇上到处走。”季青燕说着就有些愁眉苦脸。
虽然可以交给云林哥去卖，可是做生意这种事，还是要她亲自去看看，谈谈价呀。
“这个无妨，要是外面不能走，那镇上的人不要过啦？”云林好笑地道，“这个月还有个集，到时我带你去，直接把干货带上，卖掉最好，不好卖就当长长见识。”
“那是最好了。”季青燕眼睛一亮，差点蹦起来去抱云林的手臂。待反应过来，一脸尴尬地收回伸出的手掌，嘿嘿地笑着。
“这几天你多攒点干货，我帮你把田犁了，找人弄点稻种来先种上，再去镇上看看，最近牛不得空，只能走路去。”
云林再次转开目光，看着院子里围着桃花树在说话的人，说着他的计划。
然而季青燕却是“噗”地笑出了声，便将田已被不知道谁半夜全部犁过了这件奇怪的事说了一遍。
她保证，她在说这事情的时候绝对是以旁观者的姿态说的。只是云林听得傻了眼，愣了好半天突然蹦出一句：“燕儿，你确定你娘真的不会回来？”
“当然确定呀，难道你见过？”季青燕立刻保证。
“可我怎么觉得，不但你娘回来了，你爹也回来了……”不然谁能静悄悄一夜之间把两亩地犁出两遍呀？
“……”季青燕望着云林只觉得囧囧有神，却无言以对。这种事情她还真是不好开口吧，越说越错？
结果两人就变成了大眼瞪小眼了，都有些傻。
“大姐！桃树我种下啦，要不要浇点肥呀？”这时季青磊的喊声打断了两人僵住的局面。季青燕连忙走出去，不让弟弟傻傻地浇肥。
人家种树是种树苗，他到好，直接掰根树枝就种上了。观赏一下就好，真的浇肥不过是影响院子里清洁。
不过看到弟妹们这么开心的模样，她决定去找人讨两根树苗回来。
这时王小明带着弟妹背着背篓过来了，等着一起去捉鱼。提起捉鱼大家都很兴奋，因为不但能做菜，还能玩耍。
季青燕便吩咐弟妹拿装备，她回头看向云林。
云林却已先开了口：“你们去捉鱼，凳子的事我晚上来弄，既然有人把地犁好了，我给你先把沟起出来。”
云林说着就把季青燕先前扔在那儿的锄头拿起来扛上，却忽然又道：“捉了鱼别再送人了，晾成干鱼。”
不多攒点货，怎么卖？
季青燕了然点头，不过说道：“我爷爷中午说田里的事交给他了，你要不要回自家田里去忙？有空帮我把院子里的地整出来好了。”
不得不说，季青燕已经将云林当作自己的小伙伴了，锄地她会，可眼下有人能支使，她干嘛要这么辛苦？有时间不如多捉些鱼，多上山去找点山货。
“行，我先回去看看，晚上不过来吃饭了，夜里有空我来锄地，这时节夜里也看得见的，不需要点火把。”
云林被她理所当然指派自己干活的小模样给逗笑，不过心里却暖暖的有些喜悦的感觉。他压抑着这股最近越来越熟悉的情绪，镇定地说道。
“那好，我们就去捉鱼了。”季青燕也不客气。
云林又含笑看了季青燕一眼，只是没再说什么，便空手离开了。他带来的工具都搁在了季家的杂物房里，过来用时就方便得多。
季青燕收好锄头也关好了屋门，带着一群小朋友热热闹闹地去河边了。家里只有库房有点粮、厨房有点吃食，没什么好紧张的。
河边早已被小少年们挤满了，不过大家看见他们来，还是很热情地招呼着，喊他们加入，而且非常自觉地要让开点位置。
季青燕也没客气，更不会说往下游去碰碰运气。因为她知道，这河里除了本来鱼类资源丰富，也有她的引鱼密法。
她没来之前，大家虽然能捉到鱼，到底不如她来了之后的多。如果她和大家拉开了距离，这变化就会变得明显。
因此她很自然地混入队伍里，一边教着王小明捉鱼，一边注视着水面，看见有几处地方鱼儿确实容易游进来，便从那里打开缺口，增加游鱼数量。
季青燕见九岁的王小媛和五岁的王小天不能下水，蹲在岸边有些无趣，便喊季青花带他们去摘桃花苞儿。
这时候正是桃花最浓时，再过不久就要谢了，枝头绿叶都出来了，很快就要长桃子。不过山里桃花还能多开半个多月，明天一早她就带队进山，好好攒点货。
这个下午，河边很欢腾，热火朝天丝毫不逊于田里的大人。自然，“跟着燕子姐有鱼吃”的话，也被小少年们传开了。
大房那边的堂弟季泽安是差不多傍晚时分才来，背着一只小背篓眼巴巴地站在岸边，红着脸说是奶奶让他来看看，要是捉的鱼多的话，就给他几条拿回家去晚上吃。
比季青磊还大着半岁的孩子，大概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情，表情讪讪的。而他的话刚出口就让村里小少年们嘲笑了，笑他想吃鱼咋不早点来？
他根本回答不上来，他能说他早就想来只是娘不让么？
但季青燕却没有说什么，立刻捞了四条大鱼和几条不大不小的鱼放进季泽安的背篓里，微笑着解释：“跟奶奶说，明天我们要进山去，这鱼留两条养着明天吃。”
“知道了，谢谢大堂姐。”季泽安见有了鱼暗自松了一口气，可算完成任务了，连忙道谢，答应着就走了。
看着小朋友一脸尴尬的模样，季青燕笑了笑，对这孩子反而印象不错。其实就算他不来，她也是要让小弟送鱼过去的。
既然爷爷对他们示了好，他们也就要尽点孝道。只是老太太却急着派了人过来拿鱼，她不想评价什么，只当给自家小弟省点跑腿的辛苦好了。
不过她听云林哥的话，对于收工回家做饭却都经过了河边的妇人，只作没看见。这次她都是挑小鱼活捉，大鱼并没有多少。
那些鱼都在背篓里活蹦乱跳的，惹得人都想伸手捞一把回去。但是和季青燕说了一会儿话，却未得到她的主动赠让，只得讪讪地走了。
季青燕心里苦笑，虽然她捉鱼是厉害，可她也不能天天呆在河里捉鱼，然后等这些人干活完顺便来拿几条走呀。
免费捉鱼工，她吃什么？她一家喝西北风呀。
看看天色已晚，许多人家都燃起了炊烟，其他小少年们也吆喝着收拾起来。他们也决定回家去。
季青燕背一只大背篓，季青磊和早就送了桃花苞儿回家的季青花抬一只箩筐。不过都没装太满，以他们现在的力气勉强能抬得动罢了。
不过辛苦地走了不远，云扬就跑过来了。
云扬接过季青花手中的扁担，看了看另一头，不由苦笑，看向季青燕道：“燕儿，把你的背篓给我来背，你抬青磊那边。”
一个小娃儿再有力气也是有限的，也就最大的季青燕还能抗衡一下。季青燕看了看，只好这样了。
以往没捉这么多鱼，而且还是分几次送回家去的。今天捉鱼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一激动就给忘记了。
加上季青花又摘桃花苞儿去了，实在顾不过来，结果就变成了大半篓和大半筐的局面。说到底还是家里背篓不够，不然分散来背会方便许多。
最后，在十六岁云扬撑大头的情况下，他们总算将鱼弄回了家里。而王小明也捉了不少，不过十二岁少年一只背篓就背下了。
回到家，季青燕就问起云林哥回家去后的事情，有没有被后娘找麻烦什么的。云扬却是呵呵笑着，只说了一句：“我们兄弟都习惯了。”
季青燕见状也就不问了，就请云扬留下来吃饭，不过云扬却只捉了两条鱼说是回去交差，并不留下吃饭。
季青燕也就由着他了。晚上只有自家四人吃饭，就将中午剩下的粥热了吃，还剩几张饼直接吃凉的。
大家吃完，季青花剖鱼，季青磊洗碗，季青燕去挖地。虽然指挥了云林哥，但刚才听云扬的意思，似乎云林哥并不好过。
以防万一，还是她自己多动手做点算点了。
正忙着，季老爷子就扛了一把大锄头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走过来了。
刚帮季家挑了水的王大爷也在篱笆外抽着旱烟，见老爷子过来趁着夜里空闲要挖旁边的荒地，便踱了过去闲聊。
两个老头聊着聊着，便轮流来挖地，这样才有空闲抽一口。
边聊边挖、边挖边歇，到是悠哉得很，季青燕在院子里挖地挖得手指发麻了，听见那边的说话声不禁想叹气。
谁说种田容易呢？除非赚钱请帮工，不然真不容易！
不过钱还没赚，帮工却来了。季青燕正累得直喘粗气，旁边突然有人走过来，她刚抬头，手中的锄头就被接过去了。
云林一身未吭，但将她傻傻得忘了反应的身子轻轻推到一旁，双臂轻举，锄头便很轻松地挖起了很深一块泥土。
没有对比不知道，季青燕一低头看着明显深浅不同的土层，差点捂脸。
“捉了一下午的鱼，现在还要来挖地，你何必这么拼！不是说好我会过来的吗！”云林似乎有些生气，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带着埋怨。
“人家也是怕你回去了心情不好嘛，还要来照顾我们几个可怜家伙，怕你身体累，心更累嘛。”季青燕低头对着手指，有些委屈地嘀咕。
“真是傻丫头。”云林横了她一眼，见她噘着小嘴很委屈，不禁嗔了一句，便无奈地转回头继续干活，多说无益。
然而他们的动静虽然不大，却还有被眼尖的两个老头发现了，怔怔地看着篱笆院里的情况。王大爷突然低声叹道：“老季，这两孩子都苦啊。”
“可不是吗，若是等得，到也是好事，可惜……”季老爷子摇了摇头，叹气。
季青燕已经及笄，本该嫁人却被人退了亲，名声本来受到影响，如今又热孝在身，三年后出了孝期就是十八老姑娘了。
而云林模样不差，人也勤快本份还很热心仗义，在村里人心目中是个可以托付的好男儿，可惜有那样的后娘。
别说聘礼悬乎，就是能安然进门，在后娘婆婆面前立规矩能有好日子？做牛做马还是轻的，就怕盘剥榨干之后，等那两个继弟长大，就要扫地出门了。
男儿虽好，人家却不行，只要是疼闺女的都不可能将闺女往这人家里送。这也是云林十九岁了还说不到媳妇的原因。
如今村里人都知道云林和季家二房走得近，不管是怜悯季家姐弟无人照顾，还是看上了季青燕，都只会让人同情。
云林自家情况是这样，季青燕又要等三年才能说亲，到时云林就是二十二岁，就真的是老光棍了。
因此两个老头才如此无奈地叹气。
季青燕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如此同情着，她的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站在一旁揉着肩膀、甩着手臂，看着云林轻松地很快挖出一块地，陪他聊着天。
不过大部分时候是她在说话罢了，云林连“嗯、不错、是这样”的话都没吭过一声，但星空下时而出现在嘴角、眼底的笑意，证明他在听，也没有不耐烦。
而厨房门外的阳沟边上，季青花正在剖鱼。
季青磊洗完了碗，正和小妹一起将鱼在端盆里洗干净再放进另一个端盆里用盐水腌着，再将腌好的鱼用织网丝线串起来晾着。
白天很暖和，夜里风还是有些凉，但这风吹着小鱼还是很容易干水，到第二天傍晚时收拢悬挂时就很干了。
大家都在忙着，为这个家尽着自己的努力。
季青燕歇了会儿也很自觉地把小栽锄拿出来，跟在云林的后面蹲下，将他挖出的土块用栽锄敲碎，相当于挖第二遍了。
云林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蹲在身后有些距离的身影，不由勾了勾唇，又转身继续干活。他知道，她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时间上很赶。
而她手头就那些家底子，不努力不行。
两人就这样合作着，却颇有些夫唱妇随的味道，看得篱笆那边两个老头不由又叹了口气，接下来干活就沉默了许多，再无聊天兴致了。
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头，一个是亲爷，一个是看着孩子们长大的隔壁爷，都是真心希望季青燕能有个好归宿的。
可是……
云林闷头挖地，动作娴熟自然，很快就将这边两畦地挖出来了，又转去另一边。季青燕跟在后面看了看，这才知道能多挖一畦，顿时开心不已。
这样左右一对称，家里就有四畦菜地了。到时候种些茄子、辣椒、丝瓜、苦瓜、豆角、黄瓜……再沿着篱笆种点南瓜、冬瓜……
家里吃菜，包括水果零嘴都有了。
“明天我也上山，你等我一起。”云林在季青燕再次来到身后时突然说道。
“你明天不去田里干活吗？”季青燕诧异地扭头看他。
一个蹲在地上拿着小栽锄，一个拄着锄头侧脸看着她仰起的小脸上明显的诧异表情，心里再次生起异样的情绪。
“不了，麦子收完了，犁田的事交给我大哥，后天我再接着。”云林解释，“我也想上山去看看，多个人多双手，多攒点干货。”
一方面确实对她说的卖干货有点兴趣，若能攒点私房钱也不差；一方面也是得空儿就来搭把手帮帮她；一方面当然也是不想呆在家里。
两人又说了几句明天上山的事，又接着干活了。
这一晚，云林愣是把院子里四畦小地都给挖出来了，而季老爷子与王大爷轮流挖地，时间上有得一拼，进度上却差了一截，不得不服老了。
季青花剖完鱼又做了两蒸格三合面大馒头蒸起来，这是上午摊面饼时大姐教她做的，现在照着方法做出来到是比窝窝好看得多。
自然，和面的活儿交给了自觉有力气使不完的小弟季青磊了。
等馒头熟了，香味从厨房往外飘的时候，季青燕就隔着篱笆请两位老爷子进屋歇歇，吃个热馒头，喝碗鱼汤。
晚上的鱼汤还有些，本是要留到明天早上当早餐的，晚上热了一人吃一碗也好，明天把馒头蒸热了打包带上山当干粮，带水就行了。
“花儿，咋蒸了这么多馒头？”季老爷子进厨房舀水洗手，看着一锅热腾腾刚出蒸的馒头不由奇怪地问。
“今晚蒸好了明天早上只要热一热，省时间。”季青花解释，“姐说明天早点上山，多找点吃的，早些下山。”
“你们要在山里呆一天？”季老爷子愣住，挖竹笋、采蕨菜就在山坡高处有的是，何须呆上一天啊。
“姐说明天去山林里边找找山菇，若是找得到，兴许还能卖钱，有了钱就能买粮，买肉，买酒。”
“买酒干啥？”季老爷子再次愣住。
“给爷爷喝呀。”季青花笑得一脸灿烂。
父母不在，对爷爷奶奶的依赖便明显多得多，只是爷爷奶奶不住这里，也只有爷爷来关心他们生活，因此对爷爷的好感度就比对其他人要强得多。
“真是傻孩子，有钱当然要攒起来了，在田里出粮食以前，都不能乱花的啊，爷爷不喝酒知道吗？”季老爷子感动得差点落泪。
真是一群孝顺孩子，家里情况都这样了，还想着给他打酒喝。
一同进来洗手的王大爷听了也很感动，想到现实情况又不由叹息。季老二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两老头坐在厨房里先喝了一碗热鱼汤，再把热呼呼的馒头吃了。季老爷子看着家里只有一条长凳，就说等插秧了就上山给他们拖点木头打两条凳子。
“爷爷，凳子的事云林哥已经在山里砍了些粗树枝下来，晚几天就能做，你还是先帮我们把背篓做好吧，有小背篓弟妹们背起来也方便。”
季青燕和云林后面进来，听见老爷子的话连忙说道。她现在最急的到不是凳子，而是背篓，到时去镇上，青花和青荷可以不去，青磊是要带去的。
“行，背篓和小篮，明天晚上我过来时就能带两个过来。”季老爷子看了一眼也端着汤来喝的云林，一口答应。
不过他离开的时候，却将季青燕叫到一边，小声道：“燕儿，你心里到底咋想的？别说云家那样的情况，你进门没有好日子过，就是你现在的情况，云林可等得？”
“哈？”季青燕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着爷。
“……傻孩子，你可中意云林？”季老爷子见孙女没明白他的话，不由叹息，这孩子未开窍，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中意？”季青燕愣了愣，随即恍然，“爷爷是问我喜欢不喜欢云林哥吗？”这么一想她就有些明白爷爷前面那些话的意思了，不由笑了笑。
“我到是很喜欢云林哥，就不知道云林哥喜不喜欢我了。如果他喜欢，我到是不怕他那后娘。”季青燕毫不害躁地想着，我多的是法子治那恶婆娘。
“爷爷给你问问吧，若他等得，也算一桩好姻缘，若他不愿意……以后你还是跟他别走太近，坏了名声。”季老爷子见她毫不忧心，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后果呀……
“爷爷，现在就问不好吧……”完全没去想过后果的人此刻却知道害羞了，尴尬地想阻止爷爷。哪有人还没开始谈恋爱，就直接变成相亲的？
要问也应该是她自己去告白呀！
“呵呵，那就再找机会吧。”季老爷子见她这样，便改了口，“明天上山注意安全，别去深山里头，不说有危险，弟妹们还小，别累着了。”
“知道了，爷爷。”季青燕连连点头，却是不以为意。
虽然这里的山林她不熟，但以前砍柴还是去过更高一些地方的，她没那么柔弱，何况在穿越之前，深山里捉妖赶鬼，她也没少干过。
如今时代不同了，这深山里也没听说过什么东西，连墓葬都在下面的山坳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
要是都那么危险，云林哥他们上山打猎咋办呢？今天还在高山上拖了粗树枝下来呢。
季青燕送走了爷爷，回来就看见王大爷同着云林出来要回家了。
“云林哥，明天清早过来这边吃饭，我煮点粥，吃不完的馒头打包带上山当干粮。”季青燕连忙叮嘱云林，就怕他在云家没有早饭吃。
“嗯，我先走了。”云林没有看她，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季青燕关好竹篱笆门便张罗着洗澡，弟妹们早就洗过了，衣裳还堆在盆里就等她了。家里真正能干活的，也就她和二妹，她一直在忙，二妹也没闲着。
姐妹一起洗完衣裳晾好，收拾了厨房就睡觉。今晚不用偷溜出门，明天又要赶早出门，季青燕也很本份地睡觉了。
她并不知，爷爷离开后并未走远，就等在去云家的田畈上。等云林过来后，两人蹲在土道上说了好一阵话才走。
当东方天空红霞刚现时，季青燕已经煮好粥，架空了一格蒸笼把馒头热上。鱼汤已经没有了，她将昨晚烧开的茶灌了几只竹筒。
又把装备整了整，就在院子里练了几趟拳，活动了一下身体，当隔壁的鸡唱第三遍时，季青磊才揉着眼睛起来尿尿，屋里响起小姐妹说话的声音。
“动作都快点，吃饭了啊！”季青燕朝屋里喊了一声，立刻传来姐妹欢快地回答。
这时竹篱笆门响起，她回头一看顿时露出笑脸：“云林哥，早啊！”
“……早！”云林眼底泛着青色，但深邃的目光看向季青燕时还是露出笑意。
虽然春天不打猎，他还是背上了打猎装备，弓箭、背篓、麻绳、斧头、匕首……这么一看，本来就英武帅气的他更像个战士。
自然，第一次见到云林农夫以外的形象，季青燕差点淌下花痴的口水，不禁又想起那天清晨在山上扑倒他时摸到的触感。
“他们都出来了，赶紧吃饭去。”云林见到她那两眼放光的傻样子不禁好笑，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将装备放在地上就走去厨房。
云家的事，他并不想提。季青燕见他好好的也便没有问起。大家就在桌前吃饱喝足，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小姐妹都想一起上山，最后也只得带上了她们。
清晨依然略有薄雾，但是空气里花香袭来，令人舒心。大家都穿了罩衫，大步朝上山的山道口走去。
清凉山在晨雾迷离中颇有几分仙气，季青燕抬眼望去，只见雾中带着紫气，不禁欢喜，大声笑道：“上山寻宝了！”
“哈哈，大姐你想寻啥宝贝呀？”提着一只菜篮子走在前面的季青磊扭头笑问。
“大山里宝贝多，咱们今天爬高一些、走远一些，保证有宝贝！”季青燕充满豪气地走在最后面，声音欢快如林间小鸟。
本来有打算去找桃花苞儿的，但现在她不急，更想去高处看看。
开始上山的道路还算宽敞，慢慢变成羊肠小道，再慢慢就有些陡峭，穿梭在山林之中。云林走在最前面，季青磊跟在他后面。
小姐妹没有带装备，就手拉着手走在中间，季青燕背着大背篓走在最后。路上看到蕨菜、竹笋，小姐妹就想停下来采。
“今天咱们不要那个，咱们再往上面走走，找木耳、山菇！再看看有啥果树，先记着位置！”季青燕阻止小姐妹，继续往前走。
小姐妹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啥，于是一路听着大姐念叨，它们大概长啥模样，在哪里可以遇到，有毒的是什么模样。
听着身后传来的叽叽喳喳声，云林已不止一次往回瞄，心里惊讶不已。这丫头懂得好多啊，连他常在山里走的人才会知道的事情，她竟然更加清晰地说了出来。
他们爬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弯弯绕绕就到了清凉山半腰，比她上次来的地方还要高得多，这里虽未草木遮天，但树林确实高大了许多，也有桃花，但不以桃树为主。
山坡道旁，没了竹子也就没有竹笋，却多了不少野花、草丛里也多了不少蘑菇。
而粗大树木上因为刚经过冬天积雪而潮湿的原因，果然有不少木耳，正大片一片聚集着。不需要倒木、腐木，它们就已经长得一片繁荣。
季青燕欢呼一声，立刻带了姐弟妹们过去，教他们辩识好坏之后，就亲手摘了几片，并且交代他们三人在一起摘，不要分散了以免迷路遇险。
教会弟妹后，她自己并不参与，回头看了一眼蹲在道旁采蘑菇的男子，便凑了过去和他交流了一下对蘑菇的看法。
不过她也没有采蘑菇，说是在十步之内打量一下附近的情况。十步，说话声还能互相传递，云林抬头也能看见，便答应了她。
季青燕抽身走开，悄悄放出纸式神去附近熟悉环境，而她四处走了走，在山道另一旁的斜坡上看到一棵断木，上头爬了不少木耳和香菇。
这一发现让她差点流口水，今天有香菇吃了！
她回头朝坡下看了一眼，姐弟妹正围着一棵大树认真地摘着木耳，但也开心得叽叽喳喳不停。而云林则是不时抬头朝她看过来。
她咧了咧嘴，朝自己指了指，又指了指那截断木，然而云林一见却立刻起身走过来了。“那儿我先走，安全了你再来。”
“……”季青燕看着已向前朝斜坡上走过去的男子英武的背景，不禁无语。其实她没有那么柔弱的。
但云林的保护态度还是让她开心不已。
很快云林朝她招手，她立刻顺着他走过的路小心踩过去，两人到了断木也不说话，立刻就将上面的木耳和香菇摘了下来。
农家人闲时也是常到山里找木耳和香菇的，因此都认识，也知道做成干货去卖钱。不过做成干货没什么重要，若谈不好价钱，也赚不了几个钱。
因此农家人在农忙时是不会将精力花在这上边的。
但是季家情况不同，他们刚得到的两亩田在村里不少也不算多，而且还没有粮食，又都是干不了活的小孩子，若能弄些干货卖得一文是一文。
不过他们直接爬到山腰上来了，这高度的山货就比山下边的成色还要好点。
“云林哥，有没有办法将这根木头弄回家去？”季青燕一边摘一边小声询问。说话声大了在山里是有回音的，老远都能听见。
“这段木头有些粗，我一个人扛不下去，不过下回我找人来帮忙抬回去。”云林解释。
“我和你一起抬吧，不要找别人了，我还指望这根木头赚钱呢。”季青燕却立刻阻止。
“指望它赚钱？”云林愣住，抬头看向季青燕。
“我看这根木头长得不错，木耳和香菇都能同时成长，而且长势也不错，若能弄回家去，以后每天喷点水在上边，让它自己长，也能增加一点产量了。”
“……”还能这样？
“还是我下次找云扬过来吧，这树太粗，得用麻绳捆了抬起来。”云林保证他没有小看这丫头的意思，实在是……
“你不是有带麻绳吗，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也可以的……”
季青燕不满被看轻，正要讲讲自己的办法，就听见山道对面坡下突然传来小姐妹的尖叫声，小妹更是惊吓地大哭起来。
季青燕猛回头，手中一颗香菇下意识地就如飞镖猛掷了过去。
云林也在下一刻急忙跑了过去，香菇就从他耳旁掠过，打在那边草丛里游动的白蛇头上，白蛇一个翻滚就到了山坡下，顺着草丛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季青燕慢一脚也赶到了。云林四处走动看了看发现蛇不见了，而她则拉着小姐妹连声问有没有咬着？
小姐妹摇着头，只是哭。
“不怕，没咬着就好，不怕啊。”季青燕先给姐妹们都摸了一下脉，看了下脚，在确定没有咬着后才抱着小妹一阵安抚。
季青荷才四岁，能跟着他们到这山上来干活，已经很懂事也很努力，但到底是个孩子，见了蛇还是很害怕的。
不过她也是亲眼见过娘亲死后诈尸场面的，因此对鬼神之事也没那么害怕，在农家长大的孩子也不是没见过蛇，只是没这么近距离见过，一时惊着了。
季青燕感觉到小妹的情况，右手轻抬在她头上摸了摸，一道安神咒罩下来。
很快季青荷便平静下来，哽咽着说了会儿她看见那条蛇时的情形，季青燕和她说了会儿话，就彻底安抚下来。
季青花到底大些，情况就好得多，没多久就冷静下来了。大家说了会儿话就再次干活。
云林看了季青燕一眼，压下心底的疑惑，就说他去把那断木上的香菇和木耳都摘了就过来。季青燕点点头，就留在这边陪着弟妹。
不过她的目光看向坡下的时候，却带了些凝重。
她派出的纸式神早已将四周环境查探清楚，这座山上并没有妖物，而她给姐弟妹做了锦囊，里面装着避邪符咒，一般邪物也近不了身。
先前她在四处打量四周时就悄悄撒了无色无味的驱虫粉，山蚊子、马蜂、毒虫、蛇蚁那些，都是不会靠近的。
因此她才敢放任弟妹在这边，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一条白蛇。白蛇是蛇中最有灵性的，但不是最毒的。
它是怎么靠近的？
既然有本事靠近，为何被她一个带了力量的香菇就给打得逃跑了？她的身手虽是天师家族半吊子，但世间行走还是够用的。
目光扫视四周几遍，都没有那条小白蛇的踪影，季青燕收回目光就见小妹正仰头好奇地望着她，连忙露出笑容：“小荷，你在旁边歇歇，大姐去帮忙。”
季青荷乖巧地点点头，就站到山道上的大背篓旁，朝里面看了看，这会儿功夫就有小半篓木耳了，收获不错，让她心里欢喜不已。
而季青燕朝空气中勾了勾指手指，放出去的九个纸式神迅速飘回结成一个圆型防御阵，将他们几个都笼在阵中。
她这才放心地先把地上的野蘑菇先摘起来。
没了小白蛇的惊吓，大家又恢复了平静，没多久他们的背篓就装满了，云林也将那棵断木和附近几棵树上的木耳摘了回来。
他们只有两只大背篓、两只麻袋、一只竹篮，大家约定摘满装不下就收工。只是没想到除了爬山的时间，木耳长得集中，摘起来还是很快的。
还没到中午竟然就已摘满了，姐弟几个累得甩着手，却是笑得一脸灿烂。
“下次我们先去四处转转，再来摘木耳就好了。”季青燕看着收获不由纠结起来。说好先摸清果树位置，待果子成熟时再来摘的。
“不如先下山吧，赶太阳把木耳都晒了，去集市时正好卖。”云林便提议。这丫头做事想法很多，就是有些随心而为。
“行，那咱们先下山。”季青燕将麻将里的木耳又捧了一些到背篓里，然后盖上盖子，往身上一背再把麻袋捉住袋口就提了起来。
虽然东西多，但重量也不是那么吓人，虽然新鲜木耳确实有份量，但她也不是柔弱之人，加上弄了小动作，看起来就是女汉子。
云林也学样将背篓里多装点，然后将麻袋提了起来。这样一如来时，季青磊提着竹篮，季青花还牵着季青荷空手走路。
到不是说季青花偷懒，而是小妹太小需要人照顾。
以往在山坡下采野菜、挖竹笋到不觉得，如今来到这山腰高处，季青燕心里其实有些后悔。应该将小妹放在大房那边的。
如果爷今天能将小背篓做好，明天他们就再上山一次。
回到家里已快中午，每人带着的大馒头早在下山时就吃掉了，一方面减轻行装，一方面节省中饭时间。
季青燕立刻把昨天晒过桃花瓣儿的盘箕收拾出来，就在院子里搁地上，然后打水和弟妹一起洗木耳。云林去给他们担水。
村里不少人见到云林如今出入季家二房越来越频繁，到也不疑惑了。毕竟云王氏昨天那么骂过，大家自然就往这方面去想。
不过没人觉得云林有错罢了，季家情况摆在这里，季青燕撑起这个家并不容易。何况季青燕是未嫁女子，就有单身男子喜欢又怎么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因此大家只是默默看着、等着结果出来。
一个中午，大家合力将那么多木耳都给洗了，加上邻居家里的盘箕，院子里都铺满了。而云林担水之后就在杂物房里优先为季青燕刨桃木棍，并没过去帮忙。
下午，季青燕伸着懒腰起身，看小妹蹲在地上很认真地在盘箕里翻动着木耳，让其快点滤干水份，不由笑了笑，便去库房看云林的工作。
云林正在给一根圆木棍去刺，季青燕走到门口却是顿住了脚步。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云林本来模样就不差，又自有一股沉稳之气，此时专注地用小刨仔细地刮动着木棍外椽，侧脸就如石雕一般完美。
“做好了，你看看能用来干啥！”云林忽然长呼一口气，一扭头就看见门口又露出痴痴表情的人，不由莞尔。
而她的这种反应已不是一次，让他心里一阵暗潮涌动，情难自抑。不过想到昨晚季老爷子的话，他垂下眸子，只能忍耐住。
“哇！云林哥你太厉害了！”季青燕接过短木棍在指间转了转，一脸崇拜地猛点赞，在云林脸红时忽然道，“咱们再去趟山上吧！”
因为季青燕临时提议，而天色尚早，云林也是个胆大的，便答应了下来。
季青燕交代弟妹看着木耳，今晚再吹吹风，明天就能晒香菇了。而她和云林快步出门，再次往山上走去。
这次没有弟妹跟着，他们再回山上就容易得多。云林一路大步向前，却发现不管他走多快，季青燕竟然都能跟上他，不由惊讶地扬了扬眉。
“怎么了云林哥？”季青燕注意到云林的疑惑，忽然撇嘴而笑，调侃道，“是不是发现我其实不够柔弱，让你失望啦？”
“要不，我现在装累让你背我上山？”季青燕突发奇想便脱口笑道。
“……如果你想让我背，我可以的。”云林却又红了脸，急忙扭头看向前方的山坡上，那棵断木已在视线之内了。
“这样的机会留到以后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那棵断木弄回家去。”季青燕却笑嘻嘻地改了口，心里却喜滋滋地笑翻了。
刚才小试云林哥心意，他并没有排斥她呢，他愿意背她。这时代的人很纯朴，他说愿意就肯定不会讨厌她吧。
等下次赚了钱，她要买点酒喝几口，然后借醉表白，如果他接受最好，不接受……就当她喝醉了说酒话，不当真。
“云林哥，你把麻绳这么套进去，勒紧后打个活结……这样就可以，再绞个麻花结，你且看我这根木棍的作用。”
季青燕教云林打了个暗藏天师门道的绑缚绳结，再将桃木棍穿过去。桃木棍与断木相比，完全就是螳臂当车。
云林看得一头雾水，想笑话她几句，可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又忍了下来。且看她如何摆弄，若是不行，最后还得他凭劳力硬扛。
“起！”然而，季青燕右手执棍一头，左手食中二指朝天空挥了挥，猛地朝右手上点了点，然后一声轻喝。
“啊！真的起来了！”云林看见断木随着季青燕手臂往前一带，竟然真的移动起来了。
“云林哥，你看我怎么拖的，等下我累了就换你啊。”季青燕好笑地看着农家男儿一脸稀奇地表情，却低调地开口。
来到这世界，她其实是孤独的，而云林就这样来到她身边，一直默默关心着她，也帮她照顾着弟妹，她除了感激，也有想要依赖的心情。
既然这时代的女孩子嫁人早，那她也尝尝恋爱的滋味好了。
目前来说，她的活动范围只有桃花坳，见过的适龄男人也有好多个了，但最投缘相处也最自然的，还是这个人。
“云林哥，你到我这边来，我累的时候你就帮我拿着棍。”季青燕眼角偷瞄走在断木另一边不时看向断木沿着山道下滑情况的人，突然开口。
她可不想把断木变成一万瓦大灯泡，此时山上也没别人，风景虽没空闲去看，但他们可以走得再近一点呀。
“嗯。”云林没有多想，立刻就身手矫健地跳过断木，来到她身后，突然伸长手臂自她面前横过来，“让我来拿吧。”
“……好。”季青燕差点笑出来，咬了咬唇，爽快地答应着，心里却默念了几句，在他手掌伸过去握住桃木棍时，手指覆握了一下他的手背。
云林的手臂猛然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到底没有松开手。季青燕突然咯咯一笑，便将主导权完全交给了他，转而走在他的身侧。
“云林哥你不用紧张，就像赶牛、赶车一样，你自己把握平衡，让木头跟着你的意思去走就行。”季青燕不等云林反应过来立刻转开话题。
“哦。”云林又一次红了脸，不过这次没有去看身旁的季青燕，他们打交道次数也不少，但像这般亲近却只有现在。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很清楚心底的雀跃，他喜欢此时的感觉。
两人下山走得还没有上山时快，毕竟此时拖拽着一根大木头，也就是一棵断掉的树木，要穿梭在曲折的山林间，还是有难度的。
不过山道两边并不是墙壁或山体，而是空隙很多的树木林间，因此只要摸索到诀窍，拖起来也没那么难了。
云林并不知道方法固然容易把握，但要拖到这般轻松，还是因为季青燕动了手脚。山中清幽，小鸟在林间不知休息唧唧、啾啾不停，更显静谧。
“云林哥……”
“嗯？”
两人近在咫尺，这一呼一应，就显得亲密无间，让两人心中皆是荡起一阵涟漪，心跳加速。
“昨天你爹好像很生气，你回去后，可有挨骂？”季青燕攒了攒勇气，还是觉得没胆表白，话到嘴边换了频道。
“没有。”只是警告了他，眼下农忙不要四处乱跑，家里也要人干活。
“那你后娘可有被你爹骂？”季青燕立刻又问，总要有人挨骂吧？毕竟昨天闹得那么难看。
“嗯，骂了。”不过是骂她闹得那么难看，丢了云家的颜面。是非对错，并未说起。
“那你今天上山，一天都没回家，家里人会生气吗？”季青燕担心云林哥一天没回家干活，回家会挨骂。十九岁，在家已算得上正劳力了。
“你给我晚饭吃就行了，其它都不重要。”云林忽然笑了笑，显得不以为意。
他是天没亮就出了门，去她家田里看了看才到她家的。一天没在家干活，挨骂是肯定的，没饭吃也很平常。
若是能吃饱了回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嗯，以后随时来吃饭，就算不在饭点上，我也能做给你吃。”季青燕再次鼓起勇气表态，表示她很仗义，也很有心。
“嗯，我不会客气的。”云林微笑地看了季青燕一眼又立刻转开目光，眼底的温柔快得一闪即逝。
“我下次再做点别的好吃的！”因为云林的回应，季青燕开心起来，恨不能将她那为数不多的厨艺都展现出来。
“我都喜欢吃！”云林很给面子，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
他们一路说笑着下山去，谁也没有回头，却不知道山腰高处，一道白影默默看着他们远去。
当他们拖着木头下山时已是黄昏，天空斜阳晚照、云彩浓艳。田里依然在忙碌着，不过开始犁地的人多了起来。
他们在村人诧异询问下一路解释着，看到山上有根木头，就想拖回家。这也是看得明白的事情，大家也就没有多想，而他们也没解释，这根木头之前还长满木耳和香菇。
正因为长势很好，季青燕才想拖回家。
回到家就看见小妹正趴在竹篱笆里朝外张望着，并没有出来玩耍。
季家二房如今都是热孝在身，只有别人上他们家来，他们是不好上别人家去的。
季青燕怕小妹不懂事，一时忘形就跑到别人家去了。因此她一个人玩时是不允许她出院子的。
当然，别人家上门来的也都是大人，小孩子也不准往这边跑，虽然没有邪门之事，到底人家爹娘相继走了，还是阴气太重。
农家人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只是嘴上不说、面上也不做太难看罢了。
季青燕心里清楚，也很识趣。而目前她的首要任务不是和邻居建立多好的交道，而是尽可能多的积累资源，为赚钱而奋斗！
木耳已经晒干了水，但要成干货还早着，起码还要晒个大太阳。
季青燕看了看铺了一地的盘箕，转头看向云林：“云林哥，除了长凳，还要有两个晒架最好。”
“晒架可以用竹子做，春笋出来了，回头我去剁几根竹子来绑上就能用。”云林立刻说道。
季青燕点了点头，便去做饭。
弟妹们则继续翻动着木耳，让它们晾得更均匀一些。因为他们的回来，大家都不担心了，干起活来更加起劲。
很快，季家炊烟升起，这晚大家吃了面。季青燕竟然做了拉面，没有牛肉没有鸡蛋，但新鲜的蘑菇再加上猪油的味道，让人闻了就差点淌口水。
猪油还是白事用剩的，一直舍不得吃，平日吃菜籽油的次数多一点。
除了鲜蘑菇，还凉拌了一个木耳。经过下午的阳光曝晒，已经干掉的木耳再泡泡水可以吃了。
自然，再次从隔壁讨了些葱回来，撒在面汤里十分的美味。一家人吃得很欢喜，就连云林都两眼放光，忍了又忍才没有开怀而笑。
饭后，依然是小姐妹收拾厨房，季青燕去把用过的葱头先在院子里种上，以后就能自家有葱了。
云林趁着天还未黑，把木头搬到院子开始做长凳。季老爷子又扛着锄头抽着旱烟过来了，看到院子里在忙着，目光闪了闪，却是露出了笑容。
三年后，这将是很让人心安的画面吧。
“燕儿啊，我带了些菜种过来，背篓编好了两个，还有一个小菜篮，你们先用着。”季老爷子走进院子顿时被一地的木耳吓到了。
“爷爷，下次还要做几个盘箕啊，这些都是借的，还不够用，明天都没办法上山了。”季青燕见老爷子这表情便知为何，不由笑道。
“明天我去再剁些竹子回来。这么多木耳，怕要卖几十文钱呢。”老爷子将锄头搁在篱笆门上，走过来看了看。
“爷爷，干木耳是不是一个价呀？我们在高处树上摘的，品质还好一些，也卖不起价吗？”季青燕一听顿时错愕，连忙追问。
“一般的干木耳也就三、五文吧，好的可能卖到八文，不过能卖到那个数的并不多，村里还没听说过，一般都是有人进村来收，去镇上应该能卖到八文。”
“……”八文钱，尼玛她得攒多少存货才能看到叫银两的东西！
“爷爷，木耳去集市好卖吗？别人家都怎么做来吃啊？”季青燕回过神来好奇地问。
“不知道别人家咋吃，反正村里也就那么吃，请客时放点肉，一起炖或者炒，或者放点辣椒什么的一起炒。”
“既然吃法这么少，那收木耳的人，想必是要将木耳卖到很远的地方去，干木耳方便存放，去不产的地方就能卖高价了。”
季青燕恍然，心里也有了打算。
季老爷子又说了几句话便去继续挖地，显然季青燕要盘箕要得急，他只能早点回去将家里剩下的篾条先做起来，这边的地就留到明天晚上再接着挖了。
好在王大爷今晚自己拿了锄头过来，两个老头一起挖，进度快了不少。
这晚云林一边做木工一边指点季青燕种菜，也忙到很晚才回家。种子才刚发芽，还没出苗，暂时不宜施肥，季青燕只往土窝里浇了点水。
当晚她坐在季青磊屋里炕上，就着火曜珠用桃木笔写了会儿符，便收工不写了，开始思索今后的赚钱之路。
她在现代除了天师职业，会做的事情很有限，也不知道如何利用现有资源更快来钱。可不赚钱不行，银子就那么点儿，田里还只有泥土，若不另谋出路，是很难维持的。
第二天清早，她到库房检查了一下昨晚被云林赶着做出来备用的晒架，搁在上边的盘箕没有被什么东西弄坏。
木耳在夜里睡觉前就收起来了，以免被早起的露水又弄潮湿。她用桃木棍在院子里画了两道家宅平安符，两道金光在空中闪现，随即消失无形。
当晨曦刚露时，她将晒架搬出来，再把几张盘箕摆上去，迎着东方日出先晾晒起来。做好早餐她没喊弟妹起床，而是背着大背篓又带了一只麻袋就上山去了。
她需要积累更多资源，若按十比一的比率来算干木耳利益，要卖到几十文，得摘一百斤木耳回去才行。
昨天差不多有一百多斤吧，毕竟他们有两大背篓还有两大麻袋，但这距离一两银子还太遥远，多跑一趟就能距离近一点了。
当季青燕元气满满地踩着露水进了山，虽然没有去到昨天那高处，但山坡上面也还是湿气很重。不过这都不影响她赚钱的积极性。
好在这高度在这湿气氲氤下，好多阔叶树木上也都是长了许多木耳的。
她一心要多摘，并不知道今天早上云林没有来吃早餐，甚至等她摘满一背篓和一麻袋利用助力轻松地回到家时，云林也没有过来。
季青燕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升高了。姐弟几个已经吃了早饭，正将盘箕铺到地上，这样被阳光照到的面积就大得多。
“啊呀，大姐你怎么一个人上山啦？云林哥呢？”季青磊听见动静扭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小姐妹也立刻跑过来帮忙接麻袋。
他们早上起来只看见锅里煨着粥，大姐不见人，看见背篓不见、麻袋也少了一只，以为跟云林哥嫌他们起晚了就没等他们。
“云林哥没过来？”季青燕却疑惑地问。弟妹全部摇头，有些傻眼。云林哥今天没来吗？
“想起来了，之前他说过今天要犁田的。”季青燕突然想起来云林哥曾说过，家里麦子收完了，大哥先犁地，他接着。
也就是今天。
昨天上山太开心，她到是将这一茬给忘了。既然云林哥今天没空过来，她就自己先忙着吧。
将背篓放地上，她看了一眼院子里都铺满的盘箕，不禁又犯愁了。
固然是可以摘很多木耳回来，可没工具晒也是个麻烦事儿。这时节大家都收麦子还没空上山摘木耳，但家里晒簟却是要留着晒麦子的。
邻居肯把盘箕借给她家，也只是这两天的事啊，很快都要自己用的。收完麦子家里的妇人孩子都抽出空儿来，上山的就多了。
她本意也是趁大家还没上山之前多摘一些回来，抢个头筹，然而……
“青磊，你去趟大伯家，爷爷要不在就问奶奶有没有盘箕、簟子可以借咱们用两天。”季青燕忍不住想抓头发，最后想出这么个办法。
“噢，好嘞。”季青磊立刻起身去了。
季青燕又去杂物房找了找，找出一只筛子，再把厨房里的筲箕、篮子拿出来洗了洗搁在院子里太阳照得到的空地上。
姐妹几个立刻将她摘回来的木耳接着洗了，晒到刚找出来的筛子、筲箕、篮子里。然后让小姐妹接着洗，她去把晒到还没干透的那些木耳挪了挪，又挪出一只盘箕来。
这些木耳晒干水就会有些硬，但要储存一两年则要干透，拿起来手感枯脆的才行。这边正忙着，王郑氏从田里回来经过门前，立刻推门进来。
“青燕啊，你听说了吗？云林说亲了！”王郑氏是一脸气愤不平的进来报信儿的，替季青燕不值。
“云林哥说亲？”季青燕愣住。
“云林哥说亲！”季青花吃惊。
“……”季青荷一脸茫然。
“可不是吗，听说昨天下午的事儿，女家昨天下午就到云家来了，只是云林不在家，他爹和后娘当场就说好了日子，对方连嫁妆都带过来了。”
“这才说亲就把嫁妆带过来，这是有多愁嫁呀！”季青燕冷笑地说了一句，只是眼底却藏不住难过。
昨天云林哥还对她笑，说她做吃的他都喜欢吃，今天不过来，不只是要在家里干活，还因为说了亲，要跟她拉开距离吧？
后面王郑氏还说了什么，她已经一句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乱乱的，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想要多存些干货多赚些钱才行。
“姐，你歇会儿吧。”季青花看着姐姐蹲在盘箕旁边，已经将刚晒上去的木耳反复拈来拈去拈好半天了，不由担忧地道。
“……”季青花恍然回神，扭头一看才知道王郑氏已经回去了。
她咬了咬唇站起身走向厨房：“我去蒸点馒头，等青磊回来，我和他再去河里捞点鱼回来，过几天就是市集了，咱们要多攒些货。”
“知道了，姐。”季青花见姐姐又开始想赚钱的事了也不禁松了口气，云林哥再好也是别人家的，赚钱还是要靠自己。
“姐，我来帮忙，不如多做几个，晚上凉着也能吃，还省柴省时间。”季青花立刻跟着走进厨房。
“嗯，这几天咱们辛苦一点，等赶了集就有钱了。”季青燕回头看着懂事的妹妹不由笑了，她干嘛要难过呢，她还有弟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姐妹一起和面、揉面、刷洗蒸笼，除了小妹还在认真地翻晒着木耳，她们很快就做出一排排摆放整齐的馒头来。
季青磊也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但仍是大声喊着：“大姐，两个盘箕够不够？奶奶说家里只有这两个，爷正在做新的呢。”
大伯娘说的话就没必要说给大姐听了，二姐也不用听。
季青燕在厨房应了一声，让二妹去烧火，她给锅里添了水烧起来后就去将馒头装进蒸笼里，一共做了四格馒头，算是下老本了。
将蒸笼架到锅上，她这才走进去，就看见弟弟已经在阳沟边上刷洗盘箕了，真是个懂事自觉的孩子。
季青燕决定将云林哥的事抛到脑后，重新开始生活。
“等下我和你去趟河边，试试咱们的新背篓。”季青燕走过去在水盆边蹲下来，开始将剩下的木耳继续洗了准备晒起来。
“好嘞，用背篓好使力气多了。”季青磊笑了起来，目光里又充满了希望。
洗木耳其实是一件很耗费精神的事情，因为不能太用力，又要仔细，但这不是洗了立刻做菜，因此只需稍微泡一下洗去尘霜便可。
这样做起来还是快了许多，以后要洗多干净，就是人家自己的事儿了。但晒干之前还是要洗一下，晒出来的木耳会好看一点。
一翻辛苦之后，季青燕将剩下的木耳铺在了从老太太那儿借来的盘箕上。
老太太肯将盘箕借给她，只怕还是看在弟弟的份上，这也是她要弟弟去借，而不是二妹去借的原因。
忙完这边，她交代了一下二妹，就和弟弟一起出了门。
这时候还是上午，离中饭时间还早着，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先捉两篓小鱼回来。只是去了河边，还在洗衣的妇人闺女看着她都不约露出同情的表情。
这时却有一个十几岁的洗衣少女突然咯咯笑了几声，大声说道：“季青燕，你听说了吗？你家云林哥说亲了！”
“小桃你这是何必呢。”旁边一个婶子忍不住相劝。
“我怎么啦，我就好奇问问又说没啥。”王小桃不满地拉下脸，却又瞟向岸上的季青燕，眼中满是讥讽。
“既然是我家云林哥说亲，我当然听说了啊，难道还等你来告诉我呀！”季青燕立刻端上灿烂的笑脸，开始战斗。
“哟，这还笑得出来呀！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啊。”王小桃没想到季青燕是这反应，不由愣了愣，随即又讽刺了一句。
“你这人真是奇怪，我虽是戴孝之人，但我也要过日子，难道逢人就哭才符合你的要求吗？笑也要你管着？”季青燕不屑地呛了一句，“什么脑子！”
“你！你骂谁没脑子！”王小桃没想到季青燕还有胆骂她了，顿时气得自埠头上站起身，手中还拿着捶衣的棒槌。
前面的话不重要，后面骂她就不行！
然而，季青燕却眯了眯眼，笑得更是不屑，手指上动了动，就听王小桃突然“啊”地一声，身子便往后跌入水里。
“哎！怎么落水了！”旁边的妇人本来也在扭头看向季青燕，突然就听见“卟嗵”一声，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
几个妇人连忙下水将王小桃捞了上来。
这条河很宽阔，深水区域在河心，两边水其实有些浅，但洗衣这一片则是齐腰深的河水，比捉鱼的那边深一点。
王小桃按理也淹不死，不过惊慌之中到忘了那水深度还不至于淹没她。因此扑腾着喝了好几口水，回到河岸上已是浑身湿透，趴跪着吐水不已，一阵后怕。
“下次要骂人之前先看清地方，这里又不是平地，还是先把自己管好吧，万一出了事别又推到我娘头上，我娘可不害人。”
季青燕看着王小桃那狼狈的模样，刚缓过劲儿就瞪着她想骂人，立刻抢先开口先给自家娘划下道儿，别以为死人好欺负。
“还有，我姐弟几个本份老实，辛苦干活也只为了一口吃食，不会害人，也不想被人欺负，别随便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
季青燕嘴快地又把话堵上了，王小桃张着嘴半天，却发现吐不出字来，不能怪人家娘，不能骂人家坏，她还能说什么？
最后就在几个妇人的安慰劝说下端了未洗完的衣裳先回家去了。这时候大家都在田里，遮挡一下赶紧回家吧，若是让男子瞅见，总是不好。
下水救人的是两个妇人，裤子也湿了一半，暗道晦气，便直接回家换衣去了。没洗完的衣裳搁这儿有熟人看着，也不会出啥事儿。
因为季青燕先把自家娘的事情说开了，大家到是没有害怕，又因她后面那翻话，更是没人将怨气出在她身上。
她说得没错，他们姐弟也只是辛苦找口吃食，又没有害谁。不想被人欺负，当然要反抗，刚才明显就是王小桃找茬，大家也不是瞎子。
不过大家不将这事摊开来说，也是因为这事有原因的。
王小桃是村长王大福的长女，已经十六岁了，从小就喜欢云林，云林和王大福的次子王平和是朋友，经常一起进山打猎。
原本王家也打算乐见其成，但后来云家娘去了，云家爹又续了弦，后娘进门之后云家就变样了，云林的日子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这样的情况下，村里谁敢将闺女嫁给他？别说没聘礼，就是有聘礼，这进了门在后娘婆婆跟前立规矩，日子能过得下去吗？
再加上云林的亲事他自家也没人提起，旁人就更不会提起了。桃花坳并没有职业媒婆，都是靠家里长辈、亲戚、邻居互相说道、推荐来完成说亲过程的。
比如谁谁娘家有个侄子、谁谁外婆家有个邻居……同村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有青梅竹马自己说成的，大人当然乐得知根知底。
只是云林的情况，就成了例外。
云林自己也知趣，虽和王平和是朋友，却并不常去王家，与王小桃其实见面并不多，也就是走在路上打声招呼，彼此认识而已。
因为云家后娘无意，王家娘也反对将女儿嫁过去，因此两家并未谈过亲事。但村里人都知道，王小桃喜欢云林。
后来大概云林自己也知道了，平日里也多有回避。那王小桃也是个犟的，亲事说了一桩又一桩，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一桩说得成。
大家便知道她在等云林，而村里人自然不会再上王家去提亲了。
后来，季青燕被退亲，爹娘又双去，算是村里最难嫁的闺女了。可是这时候云林却不顾旁人目光，明着帮忙犁田，便让人私下说道起来。
这云林是喜欢季青燕的吧？
只是没想到，这才几天呢？云林就说亲了。那季青燕怎么办？
虽然大家心里都疑惑、担忧也同情季青燕，但毕竟是人家的事情，云家这样选择，旁人还能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王小桃竟这般不管不顾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找茬起来。季青燕才是最无辜的那人好吧。
因此村妇们只想平息，到是没有瞎看热闹。她们也是养儿育女的，看着人家没爹娘的闺女被欺负，确实有些看不过眼。
便有妇人想安慰季青燕几句，然而季青燕却依然笑容明丽，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大家见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人家啥事没有，你还上赶着去安慰，没事找事啊。只是大家表情依然复杂，毕竟有些事情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季青燕只作没看见，神态自然地和大家打了招呼，就沿着河坡往宽阔些的水域走去，去了之前经常捉鱼的那一片。
那一片已有小少年们在捉鱼，看来也是要趁春汛期多晒一些干鱼的人家。小少年们见了他们过来也热情地打着招呼，照例让出位置来。
这次王小明也在，他出门时季青磊因为大姐上山了就没有过来。这会儿他都捉了十多条筷子长的刁子鱼了。
接下来一个时辰，季青燕都在专心捉鱼，心情不好就拿鱼儿开涮，而且大鱼也多了起来。
四周小少年们不时发出惊呼声，想要欢笑却又怕惊了鱼，都很辛苦地憋着表情，事实再次印证了“跟着燕子姐有鱼吃”的话。
季青燕的背篓早就快满了，但她看天色还早，这才放缓了速度，并且吩咐了弟弟几句。
季青磊用爷爷新做的小背篓背了几条大鱼和一些筷子长的鱼就去了大房那边。大姐说，奶奶将盘箕借给了他们，不要钱的鱼可以送些去当作谢礼。
这么说，也就是和大房那边保持客气了。
看着弟弟脚步轻快地远去，季青燕就知道这个决定做对了。虽然她自己心情不好，但不表示没看见弟弟心情不好。
想来在大房那边受气了。奶奶不会说他，会说他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了。
季周氏，这是刚缓过气来又想找抽。
季青燕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再整整季周氏，一边悠闲地捉着鱼，还不时扭头去看其他人的收获。有那收获少一点的，就暗中给点帮忙。
王小明离她最近，收获算是其他人中最好的了。很快大家也明白过来，都不会走太远，一边盯着她的动作暗中偷师，一边认真地捉着鱼。
季青燕心如明镜似地，也不说穿，其实她的方法都是野外生存训练时学到的，但能捉到这么多鱼，当然还靠着天师的本事。
季青磊还没回来，背篓里装不下了，季青燕见岸上又站了一些妇人在看热闹，便上岸将大鱼每人分了一条。
她也要不了这么多，主要还是留小鱼晒鱼干，等以后有储存条件了再来晒大鱼吧。
季青磊很快就跑了回来，脸上还带着扬眉吐气的笑容，季青燕见他不提也就不问，两人再次下水把小背篓装满了就回家去。
王小明早就装满了，接下来捉的都放入他们背篓，到是很识趣。其他小少年见了也都学样，因此也就一会儿功夫，大家都满载而归。
家里馒头早已蒸好，小姐妹依然在照看着木耳，又去检查前晚晾上的干鱼，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季青燕交代弟弟将大鱼给借了盘箕给他们使用的人家送过去，作为谢礼。
等季青磊回来，大家一起吃了两个大馒头，就一起将小鱼剖出来继续用渔网丝线穿了，从屋檐下一直拉到临时晒架那儿。
如今季青燕已经不奢望云林哥会再来家里、会继续给他们家做凳子了。毕竟说了亲的人总要避嫌的，而她以后见了云林哥也要避嫌了。
因此晒架就这样用着吧，凳子什么的，以后再说。
“这些天大家都累了，去睡一觉吧，睡醒了我们接着去捉鱼。”木耳没地方晒只能再等等，可是晒鱼只要有丝线就行，还能捉不少回来。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反正大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现在季青磊也知道云林哥的事情了，虽然担忧，但二姐说了，这事不要再提。
他想想自家现在的情况，也就闭上了嘴巴。
季青燕搁了个纸式神在外面看家后也去睡午觉。心情不好，睡觉最好，睡醒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不过她只睡了一会儿就醒过来了，心里有事怎么睡得着？看着弟妹睡得沉，她悄悄起身出屋，刚到院子就看见王小明在篱笆那边张望着。
“怎么了？”季青燕连忙走过去，以为他有事情。
“燕子姐下午还去捉鱼吗？”王小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你是捉鱼捉上瘾了吧？”季青燕被他着急却又得忍耐着的模样逗笑。
“捉鱼是好玩，半天都不累，而且还能捉好多回来，大鱼炖汤，小鱼晒鱼干，留着以后没菜吃凑碗，可不是很方便嘛。”
王小明似乎不想被季青燕看轻，连忙解释。
季青燕认可地点头，可不是一举数得嘛。
不过农家人节省，应该不会做红烧鱼，炖鱼不用放油，放点儿盐便可以很鲜嫩美味了。当然，汤里搁些酸菜就更开胃了，而且下饭。
她没有酸菜，当初有搁过酸笋，一样很好吃。
“嗯，等下就去，青磊他们这些日子累了，我让他们睡觉了。”季青燕扭头看了一眼屋里，小声解释。
“哦，那你们去的时候叫我一声，我也回去帮我娘耙麦子去。”王小明便道。
他已经十二岁了，出力还早，因此除了割麦子时会去抱把，平时还是在家里帮点小忙。以前还常觉得累，可是如今见小几岁的季青磊都这么拼，他到有点不好意思了。
因此这些日子他也变懂事了许多，甚至对爷奶爹娘都孝顺了许多。
季青燕答应了，看着王小明立刻蹦跳着跑回家，不由羡慕地笑了笑。
王大爷有两个儿子却并未分家，因此家里干活的大人还是多的，只是孩子们都还没长大，不能顶事罢了。
但如今王小明跟着捉鱼收获不少，过些日子上山摘木耳也是一把好手，贴补家用还是不错的。
而他们季家二房……只能说如今是四人吃饱全家不饿吧。
大房那边只有爷爷在惦记着他们，大伯没阻止爷爷已经算不错了。而袁家外公外婆早就不在了，舅舅来吊唁过后就不闻不问了。
其它还有什么亲戚，她可没印象，弟妹们就更不知道了。反正他们现在情况，就是这么简单了。
季青燕望天吁了一口气，眼底满是惆怅。老天爷！怎么就把她送到这时代里来了呢！家里人现在如何了？知道她是死了还是穿越了吗？
“燕子姐！”王小明又跑回来了，看见季青燕还靠在篱笆上没走，不由欢喜地跑过来。
“我娘让我问你，为啥你家的鱼很少有蚊子叮，我家的却总有许多蚊子，赶都赶不走呢？”
“……剖鱼的时候，把鱼肚子里掏干净，用水洗干净后再用盐水腌泡一下再晒。”季青燕有些窘，她能说她有防蚊咒术吗？
自然不能，那就从常理上来解释吧。这时代盐贵，大家也不会吃太咸，因为舍不得。但晒干鱼，还是要用到盐的。
不过盐放得多，晒时还是要洗一下才干净，也没那么咸。只是考虑到农家可能没那么大方，因此省略了再洗这一步。
于是她用了直接放进盐水里腌泡的方法，比直接抹盐成本低，也方便。
其实农家过年腌腊鱼腊肉就用了这样的方法，不同的是她用的是短效法子，好在鱼小肉薄、鱼肚清洗干净了，到也容易入味。
盐水在晾晒的过程里还能慢慢浸透到鱼肉里，将本来就不多的咸味浸透进去，算是二手资源利用。
王小明答应着立刻又跑开了，季青燕转身要回屋，望着篱笆门外的身影顿时愣住，云林来了。
他这时候跑来她家干啥？拿自己工具的吗？季青燕咬了咬唇，没有动。
“燕儿怎么了？是不是过了饭点没东西给我吃啦？”云林关上篱笆门一抬头，发现季青燕还站在那边篱笆桩前没有动，不由疑惑。
“……”季青燕本来有些生气想说确实没东西吃了，但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禁又有些疑惑。
“只有馒头。”季青燕走过去，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气呼呼的，人也离得远远的，一副避嫌的姿态做得很明显。
“嗯，有吃就行，饿死了。”见她这般，云林却露出笑容，心里不知为何也安定了不少。
两人进了厨房，季青燕拿了一只碗揭开蒸笼拿了四个大馒头，云林自己倒冷茶喝了几大口，抹了下嘴长吁一口气，这才坐下。
“你慢点吃，我给你做个鱼片汤。”季青燕想，不管这人以后如何，至少现在他来家里吃饭，她就不能怠慢。
就当感谢他之前的帮忙吧。
“嗯。”云林也不推辞，拿了一个馒头就咬了一大口，不再说话，只是坐在桌前看着季青燕刷锅烧水，迅速剖了一条鱼做成鱼片，放了点油盐后连鱼头一起下锅。
云林早在她片鱼时就看得两眼大睁，没想到这丫头不但会摊饼、甩面，还能把鱼做出这花样来，他这是拣到宝了呀。
农家人吃鱼不是整条炖就是切成几块，谁会在刀工上做得这么细致啊。
季青燕见云林不说话，她也忍着不说话，自顾将鱼下锅后捂上锅盖，灶里又添了一把火，就去捞了一小把酸笋出来洗了洗，捏干水份放在碗中。
带着鱼香的水蒸气自锅盖缝隙冒出来，她再去灶下添了一把火，用急火收汤快一点，慢火炖的固然好吃，坐在这儿等汤喝的人却是等不得的。
不过她依然用的是中火，这才分几次添了柴。
见她一直板着脸不吭声，厨房里气氛越来越僵，云林自己都感觉要打哆嗦了，就有些坐不住了。
“燕儿。”
“……”
“燕儿，你别生气，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什么事情？我听到的哪样？”季青燕猛地自灶间起身，瞪着云林时怒气便有些控制不住了。但话刚说完又觉得不妥。
她生气个什么劲儿啊？她有什么资格跟他生气啊？
“抱歉，我傻了，关我什么事呀。”季青燕自灶间走出来，准备去揭锅盖，但伸出的手却让云林上前一步捉住。
“我也是昨晚回去才知道这事，当时急得不行，后来半夜出门翻了两个山头去那女家，我把原由跟他们说清楚了，我不会娶他家闺女。”
“你半夜出门……”就为了在第一时间赶去女家说清楚不会娶他家闺女？季青燕傻傻地看着云林，说不下去了。
“嗯，说亲的事是后娘托她娘家人说的，我并不知情，昨天那家人竟然来家里了，我爹同意了这才发生后面的事情。”
“所谓嫁妆已经被后娘收下了，我没法直接退还，只能先赶去把话说清楚，这种事拖久了会坏事。”云林一脸认真地解释，手上未松。
“我摸黑走的山道，天亮就进了村，沿路问到那家人把话说清楚了，大家没仇没怨的只当误会，我连早饭都没吃他家的，水也没喝，让那家的爹和大哥跟着我来家拿回嫁妆。”
“那家人敢带着嫁妆就上你家来，可见是一次办好几件事，说亲、看亲、定亲，若你在家，只怕还能当场拜个堂了。”
季青燕讽刺地笑了笑，说道：“这样的人家，显然是急着嫁女，又怎会因为你上门说几句话就妥协了？”
“我也是去了那家才知道，那闺女脑子摔坏了，有点傻，快十八了还没说到人家，后娘早就托了她爹娘替我找一门不要聘礼最好还能赚点嫁妆的亲事。”
“之前没有说到合适的才没往外说，我完全不知道。没想到还真让她爹娘在隔壁村子找到这么一家了，当场哪需问我家意见？直接就拍板了。”
云林说到这里沉下了脸，眼中冷意怎么也掩盖不住。他云林在家做牛做马、任劳任怨，如今亲事还成为赚一笔的工具。
他对这样的爹也失望透了。
“他们昨天中午就到了家里，只是事先得了提醒说是要瞒着我以免我不高兴，拜堂之后洞房里便不能退货了。”
真是好算盘！季青燕却是“扑哧”一笑，随即又板起脸继续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嫂子偷听到的，连妹妹都不知情。后来夜里吃了饭回屋嫂子才对大哥说了，大哥当时就去找爹吵了一架。”
“等我回家大哥就告诉我了，问我什么想法。我自然是不同意的，因此让大嫂去厨房偷了两个窝窝出来，半夜我就走了。”
“今天回来才知道，大哥和云扬都没下地，在家和爹闹分家呢。那女家人也看到我家气氛那么僵，没说什么只要回嫁妆走人。”
“那家人也是可怜，不过还算识趣。有那样的后娘当家，一个傻闺女嫁过来能有活路吗？根本就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
季青燕自认客观地发表意见。好吧，她心里松了半口气，总算亲事乌龙了。
“王氏不想还嫁妆，坐窗下骂呢，那父子俩揪了爹就要打人，我和大哥只在一旁看着，气得爹就喊王氏把嫁妆还了。”
“那家人拿回自己的东西扭头就走了，我去厨房没找到吃的，就去隔壁借了四个热馒头追到村口给了那两人，想着回去也没得吃，又怕你乱想，就赶紧过来了。”
其实还是担心她乱想误会，因此他来把话说开，却又觉得别扭，总想表现得自然一点。
“我乱想什么，我什么也没想，到是村里别人想很多！”季青燕却把眼一翻，说得咬牙切齿起来。
“管别人干啥，我只怕你误会。”云林一愣，连忙解释。
“哼，那王小桃呢？”季青燕噘起了嘴不高兴地问，有些不依不挠了。
“小桃？”云林的表情却是明显愣了愣。
“还叫这么亲热！那你拽着我的手干嘛？”季青燕一听变了脸色，就想甩开云林的手，还用力推着他。
王小桃，她想起来河边洗衣女子的名字了。
这些日子经常在河边遇见，因为王小桃看见她总是会冷哼一声，或者翻个白眼，但没有正式交流，也没正面交锋，因此她也没有在意。
直到今天王小桃一看见她就冷嘲热讽，不过因为她弄了小动作而喝了几口河水，到也算是扯平了吧。
但她也因此知道了王小桃对云林的意思，此刻因为云林说亲之事就自然而然地扯到了这一茬。
“傻丫头，叫小桃就亲热了，那叫燕儿呢？”云林不肯松手也不肯后退，最后因为季青燕挣扎得凶了干脆长臂一搂将她圈入怀里。
……世界立刻就安静了。
季青燕浑身僵硬地仰头瞪着云林，男子气息仿佛吞噬空气的怪兽，让她动弹不得，紧张、害怕却无处可逃。
突然，脑中一个激灵，季青燕猛地踩了一下云林的脚，在他吃痛时终于成功挣开了他，转身就跑出厨房。
云林想追，却又止住了脚步，摇头叹了口气。
扭头看一眼还捂着锅盖已经热气腾腾的鱼汤，想到某人已把鱼汤的事儿忘了，不由又叹了口气，便自己去揭开锅盖，拿锅铲去划动了一下。
不过他却浑然不知，此时的自己早已面红耳赤，只是心里自动在忽略刚才的行为。他居然抱了燕儿……
季青燕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老爷子搬着两张新盘箕正推开篱笆门进来。
“爷爷，上午时我让青磊去找奶奶借了两张盘箕。”季青燕连忙上前解释，回过神来的她却突然惊叫了一声，“我的鱼汤！”
等她慌慌张张跑回厨房时，就看到云林已经在自己摆弄鱼汤了。
“别动！笨蛋！炖鱼汤不能动，会腥的啦！”季青燕连忙跑过去夺过锅铲，还生气地把云林推了一下。
只是不知道这一推，是怪他动了鱼汤，还是怪他刚才的行为？
云林笑了笑，也不跟她计较地就走开了，不过没有回座位再吃馒头，刚才吃了一个垫过肚子了，他更想一会边喝鱼汤边吃馒头。
他走出厨房去和季老爷子说话。刚才季青燕在屋里那一声喊他是听见了的。
季青燕专心做鱼汤，给汤里加了酸笋，又熬了会儿试了试味道，感觉鱼片鲜美肉甜、鱼汤则带着鲜酸味儿，便去灶下用火铲扒灰捂熄了灶火，这才拿碗开始盛汤。
她用的是吃饭的碗盛了好几碗，弟妹们也睡很久了，一会儿起来都喝一碗汤。把汤盛好才走出厨房。
“爷爷，刚做好的鱼片汤，你也趁热喝一碗吧，馒头也是热的。”季青燕见老爷子和云林站在院子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挑了挑眉决定还是开口。
“好，中午赶着编盘箕还真是没吃多少饭。”季老爷子说着就和云林走过来。季青燕又回屋把弟妹都叫起来，让他们洗了个冷水脸顿时清醒了。
吃饱喝足，大家顿时都觉得精神抖擞起来，而且弟妹们眼尖地发现，大姐脸色好看了许多，跟上午、中午都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从他们喝的鱼汤就能感觉得到。中午他们可是只有凉白开配热馒头啊。
“大姐，下午是上山还是去河里继续捉鱼？”季青磊看见新盘箕忍不住问。
“今天还捉鱼，明天一早上山，摘满就回来。”季青燕好心情地说着计划。
从昨天的情况来看，上到高处时木耳也多些，还能摘不少香菇，但不需要一天，因为他们人数太少、人力有限，因此可以早些回来赶太阳晒好，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去捉鱼了。
老爷子看着开开心心谈论着干活的孩子们，不由欣慰地笑了，又看了一旁云林一眼，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若家里有个像云林这样的男子撑着，他也放心得多。
老爷子吃完就走了，他是夜里赶工、中午赶工完成了两个盘箕，在老太太不舍得、大媳妇的埋怨声里，硬是把新盘箕都拿过来了。
而且当着一家人的面他把话说清楚了，这两个新盘箕是他给二房孙子做的，那也是他亲孙子，他们能分亲疏，他分不了。
一翻话说得老太太顿时红了脸，再也不敢吭声了。老太太不吭声了，大媳妇也就只得在大儿子的瞪视下闭了嘴。
其他人除了季月儿不高兴地嘀咕了几句，到是没有说什么。季月儿是季青燕的堂姐，中秋夜里出生的，再过几个月就十六了。
原本季月儿也没那么多闲话，毕竟两家分了，隔着半边村子住着，堂姐妹也少玩到一块儿。但是季青燕定亲早，至今还没定亲的季月儿便对她关系好不起来了。
后来季青燕被退亲，爹娘去世，家里穷得叮当响，季月儿才没有再抱怨什么。可是云林又和季青燕走得近了，她此时的心情就真是如油锅里煎熬似的。
现在连爷爷都总往二房那边送东西，想到季青燕在村里的口碑，她能看得过眼？娘不敢说什么，她可不怕！
因此只要涉及二房的事情，她必是家里闲话一堆不输于亲娘的那个人。季老爷子懒得管她，只冷着脸横了大儿子一眼。
今天中饭就是在这种不高兴的气氛里吃完的，季老爷子早早扔下筷子去赶工，将两张盘箕裹好边就直接送过来了。
不一个一个完成，也是怕刚弄完就让人拿去用了，这也是季老爷子知道家里都是什么人而谋算好的计划。
可怜老太太还以为这两个新盘箕都是给家里做的，上午才大方地把旧盘箕借给了二房孙子，想着就算不还也没什么了。
季老爷子走后，季青燕看了下蒸笼，拿了六个馒头用碗装上再放进爷爷新做的小篮子里，用块干净纱布盖上。
“你不是借了四个馒头吗？虽然这时候早已过了饭点，还是趁热给人家还去吧，多还两个，别欠人情。”
季青燕将小篮子递给云林，十分体贴地提议，抬头与他深邃的目光相视，想到刚才被他抱住，心里突突地跳得厉害，但还是忍住手指的轻颤，强装若无其事。
她也没想到这一抱会让自己反应这么大，在这之前她都能好好与他相处，可是这一抱之后，独自面对着他时心里就怪怪的，总觉紧张。
“好，我也回去看看家里情况，你多带一只背篓去河边，我得空就过来了。”云林没有推拒，而是很自然地接了过来，叮嘱着她。
他的自然也带动了她的心情，感觉就没那么紧张了。她笑着点了点头，就交代小姐妹在家照看不用去河边。
有了中饭前的分工，小姐妹也没闹着要去。姐弟俩就带了三只背篓出门，喊了王小明一起去河边，云林也朝另一条路上走了。
他们刚走不久，季月儿就过来了，正好在路上撞见云林提着小篮子，而那小篮子怎么看都像昨天爷做的啊。
“云林哥，你这是打哪儿来呀？”季月儿笑颜如花，拦在云林面前打着招呼。
“从燕儿家来。”云林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女子，季青燕的堂姐，客气地说道。
“难怪我瞧着这篮子眼熟，这是提的什么？”季月儿好奇地问。
然而云林却沉了脸色：“你什么意思？我提的什么需要在这里给你看吗？”
“……”季月儿表情一僵，错愕地望着云林。俊朗的面容、英挺的身材，村里多少闺女春心萌动的对象。然而此刻他却两眼冷漠地看着她。
“云林哥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随口问问的。”季月儿红了眼眶，表情尴尬地解释。
“燕儿去河边捉鱼去了，你有什么事去河边找她。”云林却表情不变，到是没再提篮子的事。
季家大房和二房隔着半个村子，季月儿此时走到这边来，想必是要到二房去。但据他所知，大房的堂兄弟姐妹很少往这边走动。
“我、我不找她，我就随便走走。”被喜欢的男子如此审视地盯着，季月儿只觉浑身不舒坦，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心里却气闷得不行。
“嗯。”云林见她这样也就不想说什么了，“嗯”了一声就绕过她向前走去。
看着云林大步远去的背景，季月儿气得咬牙，最后扭头就往二房那边走去。
相比季月儿的不甘，此时往河边走去的季青燕却是神采飞扬，听着弟弟和王小明欢快讨论着捉鱼的心得，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此时已是午后，大人们已经下了田，下午也没几个人跑来洗衣裳了，妇人得空的都去了田里帮忙，因此河边只有小少年们欢乐的喧闹声。
小闺女们蹲在岸边看热闹，若得哪个哥哥给几条鱼，则是用草绳串了欢天喜地拿回家去。她们没胆下河，只能看看。
这天下午季青燕一高兴，河里的鱼又不明所以地匆匆往浅水区赶，多得让小少年们忍不住怀疑这里是不是鱼儿的老窝？
季青燕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只是摆出一副“我很认真仔细地捉鱼”态度，除了知道她技术厉害，大家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去。
云林去了邻居家把馒头还了，那家的大娘和婶子却拉着他问了半天话，毕竟从争吵声里她们也只是听得一知半解的。
而他明明不在家，哪来的馒头？若有馒头先前又怎会来借呢？
云林也没隐瞒，毕竟这次说亲的乌龙事关系着他的名声，因此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怕得两个妇人皆是一阵叹息，便感慨起云林亲娘在时的家道安宁。
云林听得一阵沉默，最后叹了口气，有些悲伤地说道：“只希望这次能够分家出来吧，这样算计我，以后还不得算计云扬啊，亲爹都这样，我们兄弟妹几个还有活路吗。”
“有那恶妇在中间搅和，这日子确实没法过，是该提分家，就算不分也要好好敲打一下你那亲爹！”邻居婶子气愤地说道。
“云林啊，这事若你们说不下来，就去找村长和耆老来作主，可不能再由着他们这样下去了，竟然不出聘礼还要拿你赚嫁妆钱，这心也太黑了。”
邻居大娘作为长辈给出最合理的看法，云林感激地点头应了，心里却明镜似的。他不忘强调中午在季家吃的，这馒头是季青燕给他来还的。
“青燕那孩子不错，等三年也值得的！”邻居婶子突然笑说了一句。
且不说季青燕以前如何，就看她如今带着弟妹讨生活的勤快和积极劲儿，大家都对她高看一筹。
爹娘去世也有些日子了，几个孩子却没有好吃懒做、哭哭啼啼，而是积极去犁田、捉鱼、上山挖野菜，极尽所能地过起日子，这份坚持和勇敢也让人称赞。
“可不是嘛，只是这三年要苦了你了，日子还长，你可要好好赚钱啊。”邻居大娘却苦口婆心说了一句，“分家之后也要为青燕打算了。”
云林红了脸连忙答应着，就拿回碗和篮子走了。
回到自家，却发现家里除了后娘在屋里哭骂个不停，还不时传来两个继弟季胜、季宝的哭嚷声。
想到继弟那么小，云林有些不忍，但想到后娘的恶毒，还有爹的态度也让他失望，他又坚定了要分家的心思。
再这样过下去，指不定哪天又把他给卖了。
今天能顺利解决这件事情，也是因为云王氏那张脸见不得人，自那日被拖回家后就呆在屋里不敢见人了。
就是她娘家来人还带了要与云林说亲的那家人来，也是由她娘家人和云和祥招待的，她根本没脸出屋子。
没想到好梦才做了一宿，立刻就醒了，既心疼那些嫁妆又气愤继子们的不听话，处处打她脸啊。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老天爷你是瞎了眼啊，让那些不孝子个个来欺我一头啊！”
“……”一想到自己的脸，云王氏就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一肚子气怨不安没处发泄，火气憋得嘴角都开始生疮了。
云林回屋看见云扬懒洋洋地躺在炕上擦着箭头，便问他情况如何了。
云扬见二哥提着篮子不由疑惑，听了他一翻解释之后这才放心地笑道：“让燕儿做二嫂，我是双手赞成的！我甚至觉得……”
听到弟弟这么说季青燕，云林挑了挑眉，奇怪地问：“为何这么说？”
“二哥你不是从季家来吗，难道燕儿……不，未来二嫂没说起上午在何边的事？”云扬也是一脸奇怪。
要说这事，别说当时那么多妇人在场，当时下水救人的一个婶子，就是刘大娘的媳妇。
这村长的闺女为了云林公然就和季青燕骂上了，这可不是小事啊。因此不用等到吃中饭时，村里就传遍了。
“二哥你说，在得知你说亲之后，还能这么霸气回呛别人找茬，未来二嫂这气场，可不输给大嫂哟。”
云扬笑嘻嘻地说完，突然嘀咕了一句：“不知道花花以后有没有这么厉害？”
“青花性子还看不出来，毕竟才十二，燕儿以前也没这么强悍，只是她家的情况，是不得不悍一点啊。”不然指不定怎么被欺负呢。
“嗯，二哥，大哥已经装了一袋麦子带了大嫂和孩子回娘家去了，咱们无处可去，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云扬突然垮下了脸，犯愁得很。大哥再为他们着想到底也是成了家的，能关照到他们的还是有限。
“看大哥的意思，这是要歇歇了，所以爹自己下田去了？”
云林见弟弟点头，便又道：“家里吃食银钱都让王氏管着，大哥也走了，爹自己能下田，就剩下咱们兄弟和婉儿了。”
“大哥走时让我转告你，若王家来提亲便罢若是王家无意结亲，咱们也别瞎等，让我去告诉他，让嫂子在娘家村里给婉儿找户人家。”
云扬看着二哥正色地道。他也十六岁了，许多事情都明白着的。
其实就算大哥不管，他们兄弟也难不到，出去做几年工攒点钱就娶媳妇了，现在难的是婉儿这个妹妹。
云婉刚满十四，明年春天才及笄。
村长王大福的次子王平和与云林同岁但小月份，打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就常往云家跑，就如王小桃喜欢云林一般，王平和也喜欢云婉。
只是云家后娘进门后，云婉的日子便不好过了。王平和经常偷偷塞些小吃食给她，或者趁她去河边洗衣时在路上打个招呼。
有时来云家找云林时才偷偷说几句话，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异样，但云林兄弟都清楚，王平和偷偷摸摸不是胆小怕事，而是在等云婉及笄。
但眼下这情况，只怕等不得了。
后娘敢在云林不在家时悄悄就把他亲事给定了，难道下一个不会轮到云婉？
云林年纪大了又是男儿，可以自己去退亲，云婉到底是女儿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如何反抗？
这也是为何在明知云林可以搞定自己亲事的情况下，大哥云风还要爆发起来闹一场大的，而且大到分家、回娘家来抗议。
云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让爹清楚，他们兄弟大了，不是那么好摆弄的！
因此云林的事都是交给云林自己去处理，云婉的事，才交代云林去找王平和问清楚，赶紧拿个主意，别误了云婉。
“我现在就去找平和问清楚，你在家注意着些，别让人欺负了婉儿。”云林转身要走，叮嘱着弟弟。
这会儿妹妹做完了家务想必在屋里缝衣裳。
娘去世的那些年，他们兄弟的衣裳是大姐云霞缝的，后来大哥娶了媳妇，也有帮忙缝补，再后来云婉大了，缝补之事主要就是她在做了。
大嫂有了孩子，也只能管她自己小家，大姐又不回家，他们兄弟两个就只能倚仗妹妹了。这妹妹的性子娴静本份，若不找个好人家和疼人的夫婿，可是很吃亏的。
走在去季家的路上，云林不禁想起季青燕来。云扬说的那翻话言犹在耳，让他不禁露出笑容。
燕儿若能成为他的妻子，必是个善于持家而且不受欺负的，而他，只需站在她身后，为她撑腰。
就像大哥，若没有大哥的支持，大嫂进门也不敢那么嚣张泼悍。有时候看一个媳妇品行，除了自身性情，也有男人很大因素的态度。
就像后娘，性格恶劣心眼坏，这几年下来做得这么嚣张明显，难道不是当爹的一直纵容着？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可同样的道理，有后爹就有后娘。
如今他们家，已经分不清这爹是亲爹还是后爹了。
哪个亲爹会纵容后娘卖儿子？
云林越想越难过，脸色也冷沉了下来。
既然大哥带头，那他们兄弟罢工就罢定了，最好是能分家，就算分不了也要让那两人清楚，他们兄弟长大了！
云林走在路上没想到就遇见了王平和，王平和匆匆走过来看见他立刻露出笑容，上前就拽了他胳膊到路边一棵桃树下站定。
“怎么样？你的亲事搞定了吧？今天你大哥闹分家，听说你中午回来了，我赶过去又没看到你，刚去季家又说你回来了。”
王平和说着还抹了抹汗，表示他四处找人也很辛苦。王平和比云林略矮半头，长得也稍微壮实一点，但模样也不差，属于浓眉大眼、阳光开朗的少年郎。
两人经常一起进山打猎，算是过命交情了，因此云林也不闲扯，立刻直奔主题：“我的事已经解决了，到是你的事，该怎么办？”
“我的事？”王平和愣了愣，猛地睁大了眼，“难道那恶婆娘打不了你主意又把歪脑筋动到婉儿身上？”
“现在还没有，想必快了。”云林解释，“我大哥回娘家去了，临走时托我问你的决定，想娶就提亲，不想就给句话，他要在岳家那边给婉儿找门亲事。”
“我、我当然要、要娶了！”王平和顿时胀红了脸，急得说话都结巴了。还好问话的是云林，若换了任何一人，他都回答不了这么顺溜。
想到自小喜欢着的云婉会成为别人家的媳妇，王平和连闲扯一句的心情都没有了，立刻就要回去：“我现在就找我爹去！”
“就怕你娘那关难过。”云林眼神担忧，叹气道。
“是我要娶进门，又不是要将我家的那位嫁到你家去，有啥好担心的。一个后娘难道还敢闹上我家门不成！”
云林听得尴尬，有些开不了口。
然而王平和生气了，这次到是说话顺溜得很，又道：“再说了，只要我爹同意了，难道他一家之主还作不了主了？”
王大福可不仅是一家之主，还是一村之主，他婆娘王张氏嗓门再大、人再横，还能不给点面子了？
要知道一村之长要是没点威严了，还谈什么威信？怎么管这一村几十户人家？
“就怕你娘不乐意，纵使让婉儿进了门，以后立起规矩来也够受的了，婉儿那性子可不是我大嫂。”云林一听心里生起希望，可接着又犯起愁来。
“那你到不用担心，只要婉儿能进门，后面的事就都好办了。”王平和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我是个男人，可不是个窝囊废。”
逼急了他就分家，反正他又不是长子，他带着小媳妇一边过日子去就是了。再说了，农家人讲实惠，哪来那么多规矩！
云林听了王平和的想法顿时放心不少。他跟王平和一起长大又是铁兄弟，什么性情脾气还不知道嘛，因此也松了一口气。
“那你赶紧找你爹去，快点迎进门也好，先定亲等及笄也行，总之就是赶紧把事定下来，别让王氏钻了空子，多生事端。”
“行，我马上就去！”王平和听了心里哪能不急？他打小守到大的小媳妇哪能就这么飞了，他也无心再闲扯了，立刻就匆匆出了桃树底下，跑下田畈，去田里找爹去。
看着王平和积极的背景远去，云林却是烦恼地叹了口气，靠在桃枝上有些发呆。
原本应该是他先去找村长说他的婚事，求村长和耆老替他作主先在名义上定下季青燕，毕竟季青燕如今正在孝中不能出嫁，但若提前定下，他去季家帮忙也师出有名。
可眼下最急的还是婉儿，王氏已将恶意摆到明面上来了，婉儿年纪又大不大、小不小的了，要说亲也说得。
谁能保证在他们兄弟照拂不到的地方，就被推入火坑了呢？以前他们尚且没有这么紧张过，毕竟婉儿还小。
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不得不让他们兄弟警惕起来。大哥走时交代云扬盯着家里，可见事情闹到何种激烈的程度。
而他因连夜赶去被说亲的那人家，并未参与上午发生的事情，回来助那人家拿回嫁妆之后，就直接去季家找饭吃，并不知道大哥却带着嫂子和侄儿回娘家去了。
显然是嫁妆被拿回、亲事被作废之后，爹心里不舒坦和大哥吵起来了吧。
这么些年来，虽然后娘越来越横，但家里争吵的都是后娘和大嫂，算是婆媳冲突，父子还没有正面争吵过。
只是大哥这负气一走，剩下的事情就只能他们兄弟自己来了。
刚说了云婉的事情，就不好再说他的事情了，叫村里人怎么看待他们云家啊。唉……
云林惆怅了一会儿，就往季家走去。然而还没走到就听见季家院子里一阵吵闹声，心中一紧，脚下立刻跑了起来。
“……打不死你个没大没小的！”季月儿愤怒的声音传来。
“季月儿你别太过份啊，还不快放手！”王郑氏拉架的声音。
“你当姐姐的怎么可以这样，还不快放开！”对面大娘的声音。
“真是造孽哟！这么泼也没人管的啊！这是为姐不仁啊！”另一边隔壁大娘的声音。
……云林跑过去就看见几个妇人竟然没拉住季月儿，让她一直揪着季青花在打，季青花的头发都被扯乱了，袖子也被撕了半截。
季青花又气又激动地哇哇大哭着。
云林沉着脸大步走过去，正好看见悍得跟头牛似的季月儿又挣脱了王郑氏的拉拽，一只手仍揪着季青花的头发，另一只手就去扇耳光。
但这次没啪、啪两下，揪头发的手腕就让一只大掌用力捏住往旁边一拧，正打得爽的人突然吃痛，“啊”地尖叫了一声，身子就被丢到一旁地上去了。
“青花，你怎么样？”云林想要去看季青花脸上的伤，但想到男女有别，只好收回手，扭头看向王郑氏，“婶子，你帮她看看伤得怎样了。”
王郑氏连忙答应着走过来扶着哭得直哽咽的小姑娘，心疼地撩起她的乱发，一张脸被抓破了几道血囫囵，脸颊也是一片青肿，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季月儿你这个没家教的！这么悍谁敢娶你啊！”王郑氏气得扭头怒骂了一句。都怪她来晚了啊，谁知道大下午的有人跑来找麻烦。
云林看了一眼也是暗恼，他应该早点过来的。扭头看了看没看见季青荷，连忙问道：“小荷呢？”
“我就是听见小荷呼救才出来的，她说去河边找大姐。”一个大娘便说道。
“季月儿你这个泼妇，这事没完！”云林怒瞪着被他丢到地上开始哎哟哎哟呼痛不已的女子，只觉得一阵恶心。
季月儿见他表情这般心里那个气呀，这是云林哥第一次跟她如此亲近，还拽了她的手，却不是疼她而是打她，他怎么可以那般无情！
“我已经让我家小媛去季家大房田里叫人去了，这事必须得好好说道说道，二房里没大人，这有事没事闹上门日子还咋过啊！”
王郑氏也说道。
“说你娘的说！”季月儿见心仪男子如此仇视自己，心里火气蹭蹭往上冒，口气就更加恶劣了，“我来拿回我家盘箕还有错了！”
“那个贱丫头不但不还我家盘箕，还说她家要用，她家要用就可以不还啦！这是谁家的理儿！有借不还还有理啦！”
季月儿争着自己的道理，听得旁人一阵摇头。这闺女养歪了啊。
云林扭头看着翻了一地的干木耳，好多都被踩坏了，撒了一地。还有几张盘箕都被谁挪到一边叠起来了，应该是没被弄坏的。
但这一地碎木耳，总有个两三斤吧……
想到季青燕的辛苦，想到季月儿的为姐不仁，云林差点压不住脾气。
“季月儿！尼玛的人渣！我要你的命！”季青燕的声音突然自篱笆外愤怒地传来。
大家扭头望过去，就见一道身影冲过来，还没看清来人，季月儿就发出一阵惨叫声，随即尖叫着扭打在一起。
云林看着化身母老虎的少女，不由纠结了。想上前拉开吧，他也想教训季月儿只是碍于男子身份，不拉开吧，季月儿那么悍，他怕燕儿吃亏。
这次妇人们到是没有上前拉架了，因为她们看见季青燕在上面压着季月儿打，根本不必担心，她们也觉得季月儿该打。
这时闻风跑来的妇人孩子更多了，连河里捉鱼的小少年们都背起鱼篓过来了。季青磊和王小明跑在最前面。
“大姐！我来帮忙！”季青磊把背篓往地上一放就要冲上前，但被云林拉住了。
“她们姐妹的冲突，你男孩子不要插手。”云林也看清楚了，燕儿没吃亏，这才安心站在一旁，指了指院子里散落的碎木耳。
“这些木耳被弄坏了，等会跟你大伯说道说道！这些可是高山上采的好木耳，你大姐要卖十文钱一斤的，可不是山脚下的那种木耳。”
旁边妇人们听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更加嫌恶季月儿，无知闺女啊，幸亏不是她们家的，丢人！
很快季月儿就被季青燕揍得鼻青脸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了，只会哇哇大哭，而她凶猛伸出的五爪却很奇怪地都没能抓到季青燕。
季青燕在狂揍季月儿之余，也在她身上画了梦魇符，这才出了心头一口恶气，起身让开。季月儿见压制自己的力量没了，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就朝季青燕扑过去。
“季青燕你个贱货！克父克母的灾星！老娘要杀了你！”
“混帐！乱放什么屁！”突然，篱笆门外传来一声怒喝。季青燕本来准备了石头要弹季月儿膝盖的，扭头一看大伯来了便收了手。
“啊！”季月儿扑了过来就是一巴掌，季青燕躲过一半承受一半，发出一声痛呼，很快脸颊就肿了起来。
“你还敢打人！你这个浑货，你娘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季大伯见自己来了还阻止不了闺女打人，气得冲进来就把人往外拖，顺手给了季月儿一个巴掌。
“燕儿你怎么样？花儿呢？”季老爷子慢一脚跑进来，一脸焦急地问道。
季青燕捂着脸挤了几滴眼泪，低头咬着唇不作声。
“爷爷！二姐受伤了！”季青荷看见爷爷来了，这才情绪激动地哭了起来，上前拉着爷爷的袖子拖去另一头。
没办法，小女孩只看见大姐打赢了，担心的自然是被打得最惨的二姐了。
季青花已在王郑氏的陪同下回屋换了一件衣裳，刚才那件被扯烂了，十二岁的闺女了总不好穿破袖子衣裳。
季老爷子看见季青花一脸的伤，听王郑氏告状说身上还有不少处淤青，顿时气得脸都红了，噔噔地走回来，朝着季月儿就是一巴掌拍过去。
“你这个孽障！花儿才多大，你一个堂姐怎么下得了手！有什么仇怨要让你下这狠手！回头我就要问问你娘，怎么教闺女的！”
季月儿刚被爹扇了一巴掌，现在又被爷爷扇了一巴掌，气得呜呜直哭，就在季大伯不耐烦地又要给她一巴掌时，这才哇哇地开了口。
“怎么都打我！我来拿回家里的盘箕，季青花不但不给，还说她要晒木耳，我刚撒了几个木耳在地上，她就冲过来打我！”
“我不过是还了手而已，我为什么不能还手？我就该送上门来挨打的呀！我还了手她打不过还怪我啊！”
“是不是我没被她打你们都不高兴，你们都偏袒她，是啊！她没爹没娘活该被宠着纵着，我有爹有娘就该被打！”
季月儿越说越激动，不少妇人在旁听了不由抚额，真看不出来这闺女倒打一耙的本事，说得好理直气壮啊。
如果不是她们亲眼所见，还真是难以相信。
“哎哟喂！我老婆子都听不下去了，这季家大房的闺女说话还真是与众不同呀！”这时刘大娘的声音突然想起。
“虽然我们是看见青燕打了你，但你把小妹妹打成那样想必也有不少人看见了，这道理如何咱们不是瞎子，哪是你几句颠倒黑白的话能撇清的啊！”
刘大娘爱说八卦，却不是没脸没皮没心肠乱传谣言之人，虽然什么话到她嘴里很快就能传出去，但她也没犯十恶不赦的事，在村里也还是有人尊敬的。
因此她一开口，许多妇人都纷纷应和起来。
“可不是吗，青燕和青磊去河里捉鱼了，家里就青花和青荷在，她们俩还是孩子呢，哪里打得过这么凶悍的大堂姐！”
“人家田里没出粮，家里没存货，就靠这些干木耳和干鱼来卖钱了，你一个堂姐跑来生事，把人家木耳弄坏这么多，这不是要断人活路嘛。”
“这谁要断我活路我也会拼命的，也不怪青花着急，不怪青燕发狠啊。村里谁都知道二房这边的情况，还要欺上门的人还真是不多啊。”
说这话的人还特意看了云林一眼，这一眼的含义大家自是明白，说的不是云林，而是那云王氏啊。
立刻就有几个妇人小声议论起来，从云王氏说到了今天发生在云家的热闹。
季青燕见话题要被带偏，这才开口：“我这木耳，可是我们几个还有云林哥一起爬到清凉山高处去摘回来的，路远而且难走，但木耳成色确实好一点。”
“按收木耳的行情来看，我是打算去镇上找找买家，按十文钱一斤卖出去。为此我在摘、洗、晒的过程里都特别注意，连木耳形状都不敢损坏，就为了能卖好价钱。”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几个费了多少力气，花了多少心思，不说云林哥来帮忙，就连四岁的小荷都跟我们去了那高山上。”
“这一路辛苦，岂能由着你一个大她们那么多的堂姐想践踏就践踏的！”季青燕说得激动，怒目含着冷意手指着季月儿。
“我告诉你季月儿，就冲这事你我也称不起姐妹了！何况你刚才还那样打我、骂我！字字诛心！你心里也没当我是妹妹！”
“今天这事，小花的医药费是多少，呆会就看李郎中怎么说！木耳按十文一斤的价钱算，你自己扫起来论斤两，还是请谁来主持这个公道也行！”
“总之，你欠下的债！我不多要，但你想抹一文都别想！我会让你知道，我二房弟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季青燕说得气势铿锵，一时间四周鸦雀无气。但大家也相信季青燕没有信口开河，因为刚才云林已经说过了，那木耳摘自高山上，要卖十文钱一斤的。
这就证明季青燕和云林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并不是趁机讹诈季月儿。
村里人很少上到高山处，太远、太危险，既然山坡下都有，为何要跑这么远？有这来回跑一趟的时间，都能多摘几斤了。
而且多是妇人和孩子上山，正劳力是没有这闲功夫的，因此大家也不会去那么远，心里害怕。高山处、深山里，那是猎户出入的地方。
云林农闲时就进山打猎，因此他带着这几个孩子进山里，大家虽然觉得危险，但也能理解。
“季青燕你穷疯了吧！”季月儿气得大骂，“我就是把你的破木耳全踩了，也不会给你一文钱！你做梦去吧！”
“你个小畜生，还不给老子滚回家去！”季大伯知道闺女留在这里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就算这是季家内部的事，可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是先把闺女赶回去的好。
“爹！”
“还不滚！要老子拿竹条抽死你还是咋的！”
“人家是来拿盘箕的！”
“滚！”
季月儿见爹脸色越来越阴沉，还是有些怕的，竹条抽在身上的滋味，小时候也尝过。季月儿觉得还是别吃眼前亏的好，便瞪了季青燕一眼，扭头就跑了。
“季月儿骂我、威胁我的那些话，大家都听见了，我也不想跟这样的人计较挨骂的事。但毁我木耳、断我活路，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情理可讲！”
季青燕冷冷盯着大伯，她到要看看，能养出那种闺女来的大伯，接下来要说什么。
“燕儿，你别生气，你堂姐就那暴脾气，还是先给花儿请郎中看看，医药费大伯会出。再怎么说，你们爹娘不在了，是大伯做得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们。”
季大伯说得一脸黯然，很是悲痛。但他红着眼睛却又道：“你堂姐做得不对，我回去就抽死她，这次不好好教训一下让她知道厉害，以后可咋整哟。”
“大伯怎么教女是大伯的事，我二房里手伸不到那么长。青磊，去请李郎中来给二姐看伤！”季青燕却不为所动，转而看向弟弟。
“小明哥帮我去请了，一会儿就能到。”季青磊连忙说道。
“正好，各位大娘、婶子，你们都在场作个见证，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医药费是多少，都可见证。”
“至于木耳，为了公平，还请刘大娘、王三婶子你们辛苦一下，帮我把坏木耳收集起来称一称，是多少就算多少，我不瞎报斤两。”
季青燕见王小明帮忙去请郎中，也就不管这事而开始处理另一个问题：“其他长辈也可帮忙看看我家其它盘箕里的木耳，可有损坏的，没损坏的放在一旁便可。”
她不直接插手，表示她的清明。
见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季大伯脸色也不好了，心里有气却是发不得。他看了他爹一眼，然而他爹却根本不看他，只是板着脸怒气冲冲。
“上次大伯娘在我家门口找茬，我忍了，结果她说看到我娘，回去自己被一口痰堵了差点出事，若不是我奇怪去看了一下，都怪到我娘头上了。”
“今天季月儿趁我不在家欺负两个比她小那么多的妹子，她好意思，不知道大伯好不好意思？但她用心歹毒，这次我若退让，以后还不知道什么阴招等着我！”
“我与她相差一岁还可抗衡，我弟妹那么小，怎是她的对手？还不知道怎么压着被欺负呢，大家看小花的伤就知道了！”
“因此这次，该算赔偿的，一文也不会少！大伯你自己想想吧，是怪我季青燕不讲亲情，还是该怨你自家养出的闺女本事呢！”
“行！算赔偿就算赔偿！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季大伯被季青燕一翻话气得变了脸色，咬牙说道。
说来说去，就是怪大房里的人欺负了他们，让他心里气愤还不能发作，发作就是欺负他们。可怪谁来？谁让二房里大人都没了啊。
而二房还是他亲弟弟，他能如何！
最后大家帮着、看着，最后从王家拿来一杆小秆一称，三斤二两六钱。
“算三十文钱不亏大房，这木耳拿回去还能凑碗菜，谁让季月儿踩那么碎呢，少踩两脚还有点看相，说不定还能三文一斤卖给收干货的商贩呢。”
季青燕并不沾手，只是看了一眼便看向脸色已由白转青的季大伯，冷漠地说道，只是一翻话明显带着嘲弄，补踩季月儿一脚。
竟敢欺到她家里来了，这事绝对不会就这么完了。
自家闺女这一闹就是几十文钱，众目睽睽之下还真是哑巴吃黄连，季大伯已气得直喘粗气，一声未吭。
季老爷子也没吭声，一边是气这三十文钱，一边是气大孙女浑球。他无法责怪季青燕什么，这事并不是季青燕闹起来的。
“三十文呐，季家大房真有钱，养的好闺女啊！”一个婶子忍不住嘲笑了一声。看季大伯那表情，显然是气得够呛却未反省的。
“就怕这三十文招来季月儿母女的怨恨心，以后青燕你们几个可要小心了啊，指不定人家怎么报复呢。”
“是啊，人家的陪嫁盘箕还没要回去，谁知道下回啥时候又跑来要，顺便再踩你木耳几脚，他们陪得起啊。”另一个婶子也讥笑起来。
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但季家二房的热闹，大家一直是悠着点看的，可如今大房如此欺人，自然都帮着二房这边仗势了。
“怎么是陪嫁盘箕了？我听说新盘箕是季家爷给二房做的啊，大房里是两张旧盘箕。”有人好奇不解。
“若不是陪嫁盘箕，她季月儿怎会跟要命似的那般激动？盘箕我家也借了啊，要用说一声便好，有这样上人家里行凶的嘛？”
“说得也是，还是堂姐呢，也太欺负人了。这大房里若不是季月儿当家掌事，就是这两张旧盘箕是她陪嫁，否则她娘哑了？她奶奶瞎了啊？”
“她上头还有嫂子呢，啧啧……”
听着妇人们处处讽刺季月儿，出口一点不留情，季青燕却神色不变只盯着季大伯。那意图很明白，这里已是三十文了，等李郎中过来就算剩下的赔偿。
没多久六十来岁的李郎中就被王小明拖着走来了，药箱还被王小明背着的，实在是跑得太急了。
“脸上都抓破皮了，这事可大可小，要好生照顾着，一不小心就可能留印子。脸上的淤伤要搽药油，嘴角有裂伤，要搽药膏。”
李郎中抹了一把汗，就在院子里让季青花抬头给他瞅了瞅，王郑氏陪在一旁帮忙把头发拨到一边，李郎中只看了一眼便有数了。
“老李，多少钱呀？药油和药膏可是两样哟。”
“这孩子也可怜，药油就每天到我药庐去搽吧，算你一文钱一次，搽个三五回应该差不多了。药膏是炼好的不能分开算钱，一小盒要二十文钱。”
“出诊费……就算你十文吧，唉。”李郎中说着叹了口气，却转头看向季大伯，“你家闺女品行如何咱们旁人管不着，但这钱你出得不冤！”
若弄出更大伤势，可就不是几十文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李爷爷，小花身上还有淤青，您看能不能这样，药油一瓶多少钱，您有打开用过的，便宜点卖半瓶给我们，药膏我家还有点存的，您看这药膏可用得？”
季青燕突然伸手拿出一盒药膏，正是那晚给弟弟擦过水泡的，是她的存货。
“也行，老朽不赚你家的钱，你这药膏能用，药油我这正好还有一小瓶，十文钱给你，加上一半出诊费，给二十文吧。”
李郎中说着拿过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陶制小瓶递给季青燕。季青燕接过轻轻晃了一下，感激地道：“多谢李爷爷。”
这哪里是一小瓶，明明至少还有一半。
想来一整瓶得要三十文钱，比药膏还贵十文。但她改变策略只为了省钱，大家心里都明白，李郎中这才暗中再给了优惠。
季青燕心里明白，这才感激道谢。见她识趣，李郎中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拿眼瞥向季大伯。这里的事情，王小明在路上就跟他说过了。
“我身上没带钱，晚上给李叔送过去行吧？”季大伯被盯得一阵发窘，胀红了脸解释。
“也行，最好别拖太久，我药庐也要本钱开的。”李郎中表情淡然地强调，转向季青燕时脸色却和蔼许多，“青燕丫头，你赶紧给妹妹搽药，早点散淤早点好起来。”
“知道了，辛苦李爷爷跑来一趟，连茶都没喝一口，青磊，捞两条鱼用绳子系了送给李爷爷。”季青燕很乖巧懂事地说道。
“已经弄好了，李爷爷，多谢您跑这一趟还给便宜了医药费。”季青磊立刻应了一声，就提着刚才云林哥替他弄好的鱼走过来递上，说着感谢的话。
“哎，你们别这么客气呀，这孩子，你们捉鱼也不容易，还是算了哈。”李郎中连忙摆手不要。
“老李你就别客气啦，咱们邻里也都吃过二房里送的鱼，你讲客气我们就不好意思啦。”一个大娘便笑了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季青燕这才发觉，原来她已经送了这么多鱼出去了。虽然鱼不是她的，但是她捉的，她大方送鱼，大家还是承她人情的。
“是呀李爷爷，这鱼是河里长的，我们也没别的劳力，就是时间闲，每天捉点鱼、摘点木耳，若能卖钱也能攒点家用。”
“大鱼不好弄，都是煮汤喝了，您想要小鱼，我还舍不得呢。”季青燕笑着调侃一句。大家顿时被她逗笑。
“既是这样我就不客气了，真是懂事的孩子。”李郎中笑夸了一句便收下了两条大鱼，回去确实能炖一锅大汤了。
这河里的鱼肥美鲜甜，他身为郎中哪会不明白这鱼的好处呢。季家二房孩子每天在河里捉鱼，大鱼多时都会送人，他也是听过的，因此客气一翻也就收下了。
李郎中走后，季青燕就带季青花去打水擦脸，回屋将药搽上，身上伤处也把衣裳脱了查看，一一搽好药油，交代她就在屋里呆着不要出来见风，这才出来善后。
看热闹的人也在王郑氏的吆喝下散去了，刘大娘临走时还把季老爷子说了一顿，说他再偏心大房也不能让二房可怜的孩子受这委屈呀。
季老爷子被说得一脸讪然，待大家走后立刻转身瞪着长子：“都是你纵出来的好闺女！欺负妹妹到是能耐！以后看她还有脸见人不！”
季大伯一脸气苦，很是无奈：“爹，这盘箕是娘借出来的，我哪知道那混帐丫头会跑来要啊！我要知道就是打断她的腿也不会让她出门啊！”
他这不是吃了饭就去田里干活去了吗。
“赶紧回去拿钱吧，先把李郎中那边的帐结了。让你婆娘拿三十文钱出来，这帐可不准从公帐上出，这是她自己教出来的闺女，得好好吃个教训！”
季老爷子沉声喝斥着。到不是他舍不得钱，毕竟是给二房里的，他当长辈的哪会拦着。但他这么做，是要让季周氏自己肉痛，人不经历痛又如何吸取教训？
只要季周氏护着季月儿，季月儿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过错。
“那我先回去一趟，爹你先去田里说一声吧，让泽山和泽原别偷懒。”季大伯答应着往外走，并没有回头跟走出来的季青燕说点什么。
自家侄女被自家女儿打得看伤就花了二十文，还是算了半价的，他都没有歉疚心疼一下，季青燕表情还算平静，只是心想，如果是宿主，肯定会难过落泪的吧？
她不是正主，她对大房没有感情因此觉得无所谓。
“燕儿。”云林走了过来。
季青燕走过去，云林当着还没走的季老爷子，一脸惭愧地解释：“中午我拿了馒头在回去的路上，撞见了季月儿。”
季青燕错愕，季老爷子也诧异，难道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林也没迟疑，便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季月儿拦路的事情。又把自己之后去了哪里再回来的过程说了一遍。
如果他当时不发呆而早点过来就好了，都怪他后来耽搁了。
季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这不关你的事，月儿大概是见我编了两只新盘箕过来，心里不甘故意来找茬的。”
“这事你别往心里去，我回去会处理。花儿那边，燕儿你安慰着些，再过两年她大了就好些了。”季老爷子说着又是一气，神情间便有些愁苦。
季月儿在中饭桌上就嘀咕个没完，家里人也没在意，谁知她会这般出气。这下好了，打了堂妹，毁了这么多木耳，算成本都有五十文钱了。
“我回田里去了，燕儿你也别再生气了，今天让他们赔钱，想来后面能消停着了。”季老爷子为难地看了看季青燕，也是叮嘱她别把事情搞太僵了。
亲大伯家，关系闹得太僵对她没好处，他这把年纪了，照看不了多久的。
“知道了，爷爷，只要他们不再来找我麻烦，我不会理睬他们，我每天也很忙，没那闲扯功夫。”季青燕表情平静地点头答应。
爷爷的意思她明白。说到底还是爹娘不在，没人撑腰。看大伯那态度，根本就没把这事当事看，气自家闺女胡闹的同时，也气她咄咄逼人要了钱。
以后和大房那边什么关系，能处到什么地步，除非堂兄弟态度友善，否则她是不作奢望了。
季老爷子走后，季青燕将没装多少鱼的背篓拿去厨房门口，季青磊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又跟着王小明他们一群小少年去河边了。
拿回来的鱼虽然不多，还是要剖好一会儿的。季青花挨了打，一身都在痛着哪能还让她来剖鱼呢。
云林在她身旁蹲下，一脸歉疚地低着头：“是我不好，我就不该说你去了河边，我应该想到她来者不善的，是我大意了。”
“云林哥，爷爷刚才也说了，季月儿是因为两张新盘箕对咱们家心里有气，就算今天你拦住她了，下回她也会来的。”
季青燕看着云林，不想他心怀歉疚，认真地说道：“这种人，还有她娘，如果心里就喜欢欺负我们，你拦得一回拦不得一百回。”
“所以，等着吧，等下一次她们再来找事，还有得折腾呢。但你是男子，遇到这种妇人撒泼的事，你能做的可不是拉架，而是喊人，明白吗？”
“今天你确实拽开了她揪着小花头发的手，但也因为有邻里在场看着，而且她犯错太过大家都在指责，否则等她回过神来，肯定会反咬你一口的。”
“……”云林被说得哑口无言了，好半天才嘀咕一句，“那我要怎么办？我是很想直接挥拳头了。”
“如果是你自家媳妇，你挥拳头是能解决问题，但别人……”季青燕说到这里陡然发现云林脸色转红，眼神飘向别处嘀咕了一句“我才不会打我媳妇”，顿时好无语。
想到之前的事情，也不禁红了脸，小声嘟啷了一句：“你媳妇肯定是个聪明伶俐、纯真善良、懂事可爱、贤良淑德的最好的女子！”
“……嗯！”云林被她自夸的话给逗笑，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下，轻声道，“我会疼着你，宠着你，不会让人欺负你。”
这么说下来，已经是明明白白在表白了，两人表白着自己的心意，顿时都羞红了脸，又转开了头。
还好这时候除了小姐妹在东边屋里没出来，院子里到是没有别人，若是有人听见他们这翻情话，事儿就闹大了。
“你、你没事干吗，干嘛老杵在这里，影响人家剖鱼了！”季青燕被身旁男子的气息影响，拿刀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如果不是常年训练的镇定，这会儿手肯定会颤得握刀不稳，很容易割到手的。因此她生气地瞪向云林。
只是这一眼更有娇嗔的味道，云林直接看傻了眼。
“你、你不回、回去干活吗？”被帅哥这么盯着看，季青燕再次脸红地开口。
“我们兄弟都不下地干活了，分家的事还没定论呢。大哥都带着媳妇和儿子回娘家了，扛了一袋麦子走，也不知道要住几天。”
“那你们几个呢？”季青燕愣住，“大哥和大嫂走了，那恶妇不出屋子，家里口粮拿得到吗？云婉……做饭吧？”
“云婉是做饭没错，但每天用多少粮，吃什么都是王氏管着，每餐拿给她的，没有就做不了。”云林说得一脸惆怅，却突然一拍大腿。
“我傻了啊，大哥能扛一袋麦子走，我也可以呀，我现在就去扛一袋过来，不给饭咋了，到时我让婉儿也不做饭，都罢个彻底！”
云林说着起身就要走，季青燕连忙喊道：“回来！”
“怎么？”云林见她有话说连忙又蹲下来。
这次季青燕到是没顾着害羞了，小声道：“你大哥刚搬了麦子回娘家，他能站住道理，可你不能。你搬来我家是好法子，但不能这么明着来，反给后娘找事的借口。”
“还有，你刚不是说了王家要提亲娶云婉过门吗？你让她不下厨等你从我家带馒头回去，是可以不饿肚子，但不能明着让她跟你们学样。”
“她是女孩子，跟你们兄弟不同。还有后娘没出招，你们急着表态，传出去就是跟你爹闹掰，是不孝，他们一哭一闹，你们站不住理儿。”
“何况后娘现在算是病中，毕竟她也不敢出门见人，两个继弟又小，你们年纪大的这么一闹，吃苦的是那两孩子，后娘就会骂你们欺负幼弟，你们也不占理儿。”
“……那怎么办？中午就没给我留吃的，晚上有没有还真难说，要是给她机会把麦子都锁屋里，再想扛就没机会了。”
云林顿时为难了。
“这不难办，你听我说……”季青燕放下菜刀，凑过来和云林咬耳朵说起悄悄话。
云林认真听着，心里却掀起一阵涟漪，想到中午竟抱了她，脸色便又止不住地红了起来。季青燕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怎么？”云林见她不说话了不由疑惑地看过来。
“云林哥，我发现你好像脸红了耶……”季青燕傻傻地道出一个偶然发现的事实。以前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过，云林麦色脸庞上也看不明显。
直到，发现他耳根都红了……
“你看错了。”云林倏地一下站起身，低头看着季青燕，“我去找平和问提亲的事去了。”说完转身就朝外面快步走去。
“哎，我还没说完呢！”季青燕没想到他竟然慌张逃跑，不由笑咧了嘴，还大声喊着，“那我等下还去河边捉鱼，你晚点来帮忙啊。”
“知道了。”云林在篱笆外应声，很快就不见人了。
季青燕这才重新蹲下来专心剖鱼，将剖过的鱼洗干净再用盐腌制一下，等全部剖完就直接穿到线上晾晒起来。
这时已是半下午，因为之前的事情耽搁，季家今天下午并没有捉到多少鱼，现在季青磊已经在河边忙活了，季青燕晾好鱼后就去屋里和妹妹说话。
“还疼吗？”季青燕看着坐在炕上正小心缝着自己被扯破袖子的人，走过去摸摸她的头，“等上了集赚到钱，就买布料回来做身新的。”
“不要！”季青花连忙摇头，“姐，咱们还在孝中不好做新衣裳的。”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做大红大紫，咱们买灰色粗布，也不是多好。”季青燕笑了笑，这孩子其实是舍不得钱。
但季月儿还穿着红花衫子蓝布裙呢，跑来打人可算是威风凛凛了。
“那、那也要好多钱。”季青花果然还是担心这个，只是纠结表现在了脸上，让季青燕忍笑不已。
这是个单纯孩子，其实内心还是渴望一件新衣裳的吧。
因为爹娘相继出事，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新衣裳了，姐妹当中大概尝过新衣裳滋味的，只有她了。
“到时再说吧，咱们家会好起来的。对了，爷爷说让你别难过，再过两年你大了，就不用怕季月儿，你有力气就还手，知道吗？”
季青燕改变了爷爷息事宁人的意思，教妹学会反抗。
“嗯，她好泼。”说起季月儿，季青花还觉心有余悸，又很委屈。
“下次姐教你打架，被人揪着头发扇耳光，你确实太弱了。”季青燕笑了笑。
“姐……”季青花噘了小嘴，眼眶红了起来。
“别哭，姐已经帮你打回去了，季月儿现在想必也痛得要死，她那张脸都成猪头脸了，估计半个月都没脸出门了。”
“噗。”季青花笑出声，脸色这才好看起来，“我看见了，好痛快！姐你好厉害！”
想到姐姐帮她出了气，季青花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见她心情好了起来，季青燕也松了一口气。
“对付恶人你要比她更恶，首先就要在气势上压住她，你一害怕就示弱了，就容易被人压着打，明白吗？”
季青燕趁机开始教妹第一步，但也客观地道：“不过你让小荷求救也没错，你们两个还小不能硬拼，找别人来是对的。”
季青花听得连连点头，便说起当时凶险，小脸上时而气愤、时而紧张，但随着她的诉说，还有小妹结结巴巴也很激动的补充，她们心里的郁闷之气到是消散不少。
这一说就是半个时辰，季青燕还给她们倒了茶水过来喝着，这才道：“你们就在屋里呆着，我去河边看看，再捉点鱼回来就做晚饭。”
“木耳还在外边呢。”季青花立刻说道。
“你们从窗户盯着就是，要是谁敢来搞事，你们把人记下便是，不要硬拼。”季青燕叮嘱，小姐妹连忙应了。
季青燕走出屋子去了趟茅厕回来，看了看自家的情况，暗中又画了个符阵，将几处地方重点纳入保护范围。
如果有人不怀好意摸进来，等着中咒吧。
准备好后她才又背着背篓去河边。河边因为小少年们回来又恢复了热闹。她之前带过去的箩筐放在岸边，里面已经有一些小鱼了。
之前他们回家只将背篓背回去了，箩筐还是空的，河边还有小闺女们看热闹，交给她们守着的。
这会儿箩筐旁边河坡上就坐了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女孩，正伸着纤细的手指数着里面有多少鱼……
季青燕看得莞尔，走过去和她们打了招呼，大家看见她回来了顿时喧闹声一片，都是争相打招呼的、说捉鱼情况的。
季青燕本来就只有十五岁，还是小姑娘心性，家里兄弟又多，和这些小朋友打起交道来顺溜得很，人缘不错。
接下来一直到黄昏之前，云林来时，他们都在捉鱼，因为季青燕心情不错而收获颇丰。之后云林挑了箩筐，他们姐弟背着背篓。
其他人都跑回去过两回，这会儿到是没有多少，又捉了会儿才回家。
之后季青燕煮了粥再蒸上大馒头，让季青磊往邻居家里送鱼时顺便讨了些干辣椒和蒜头、芫荽回来，晚上做了个香辣的鱼片火锅。
芫荽的根部还让云林种到了院子里小菜畦一角，浇了些水。
又将之前用粪桶储了洗菜、洗鱼的水，浅浅地浇了一圈，其它种下的菜也稍微浇了一下，等它们自己发芽出土。
忙完这些他就在院子里就着夕阳赶做长凳，赶在吃饭前将雏形做出来，想要使用，还得仔细刨平、磨边。
快吃饭时，果然云扬也过来了，说只有云婉有饭吃，因为晚饭是云婉做的，而他们兄弟没干活不给饭吃。
不过季家的鱼片火锅、酸笋豆腐鱼汤、凉拌木耳还有王郑氏让王小明端过来的一碗炒青菜，还是让季家饭桌很丰盛的。
大家吃得饱饱的，云扬知道季青花受了伤，还主动帮忙剖鱼，让季青燕洗碗，这样季青花就不用干活了，只坐在厨房门槛上指点云扬剖鱼、腌鱼。
傍晚直到天黑起来，季老爷子也没有过来。不过刘大娘却来串门子了，将季家大房那边的事情告诉季青燕。
原来季月儿跑回家就哭嚎不停，对季青燕的坏话就说了几箩筐。
再加上她被季青燕揍得鼻轻脸肿的也确实很悲惨，季周氏气得当场就要摸了烧火棍打上二房的门。
还是老太太想到中午老爷子那句话，才把大媳妇给拉住了，但对于大媳妇和大孙女对二孙女季青燕的谩骂，并没有加以阻止，心里也是颇有怨言的。
因此村里还不知情的人，也因为季周氏和季月儿在门口一翻大骂而一知半解地围了过来。
刘大娘沿路回去对每一个遇着的人都说道了一翻，因此等她回家时，季家大房门口已经聚了几个人了。
有人在询问情况，有人在劝解着别对二房孤女那么凶，结果季月儿当场就和劝解的人吵了起来，反而把季周氏给吓了一跳。
场面有些乱时，刘大娘就带着真相来了，经她的嘴一说，邻里妇人们立刻就对季月儿表示了嫌弃，当即就散了去，不过也没有走远。
因为接下来就是季周氏因为赔钱的事当场将烧火棍落在不争气的闺女身上，这次老太太也不拦着了，这大孙女确实浑球啊！
不过老太太对二孙女也更加生气了，嘴里也唠叨埋怨起来。
而老太太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回事儿，刘大娘她们围观的人也听明白了。这是怕季青燕掌了二房的家以后不会善待季青磊，怕卷走二房里的财产啊。
毕竟季青磊才八岁，而季青燕三年后出了孝期就能嫁人了，到时她长大了，弟弟却还小着，她要怎样还不是一句话？
当时就有几个婶子大娘无奈摇头，不过到是没有议论什么。因为作为长辈，她们也能理解老太太的心情，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季青燕表现如何，她们也是看到的。
因此，她们纵使不便说季青燕多好，也无法说季青燕一定会像老太太担心的那样，毕竟这是人家季家的家事，不是看热闹的问题。
谁让老太太和季青燕是亲祖孙呢。
没多久大家准备散去时，季大伯就回来了，大概是路上为五十文钱的事有些犯愁，他并没有匆匆赶回家来，结果一回到家看到闹得凶的母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很快夫妻父女就闹得更凶了，只是后面还在看热闹的邻里妇人却不多了。季家大房这出戏太难看了，她们也是很忙的。
而老太太连个倾诉目标都没有了，只得回屋抹泪。
大房里长子季泽山的媳妇田春梅如今有着身子，只在家里做些家务活儿，这时候正在自己屋里做针线。
早在母女闹起来而五岁小妹季朵儿也跟着哭闹起来时，就心烦地放下了针线活儿，出门牵了小妹躲去了外面。
而九岁多的季泽安见状也学样溜出了家门，却不知道要干什么去，如今村里小伙伴都在河边捉鱼，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过去，最后想了想，干脆去田里找三哥去了。
十二岁的季泽阳去田里送茶水，还没回来呢。
这出戏由棒打恶女到夫妻争吵，到后来哭的哭、闷的闷总算消停了些。而季月儿脸上的伤没人问，身上又挨了几棍子，坐在地上哭得累了干脆倒地睡着。
反而吓得季周氏跑过来看情况，却发现她睡着了，气得忍不住又踢了几脚，把她踢醒了喝斥她滚回屋去。
“娘啊，我脸上痛、身上痛、头也好痛啊！”季月儿刚才确实是累得睡着了，但一睡着就入了梦魇，好在很快被踢醒，才没有入梦太深，但头却有些痛了。
“就怕你不痛！痛就长点记性！”季周氏说着狠话，但还是拖了闺女起来，去厨房打热水给她敷脸，又喊季大伯去李郎中那儿买药膏来。
“还买药膏！不要钱啊！还欠着二十文呢！还有木耳钱，你赶紧把钱拿出来！爹说了，木耳钱你出，这是你教的好闺女！”
季大伯在院子里大声吼着，脸色阴沉得可怕，季周氏半天没有吭声，给季月儿敷脸后出来才又和季大伯闹开了。
反正就是各种自家吃亏，死也不会拿这个钱出来的。最后气得季大伯揪起婆娘就打，先前还只是吵，现在是直接动手了。
于是这场好戏直闹到天黑都没完。
还是季老爷子带了孙子们回来见事情还没处理好，一边骂长子没用连个婆娘都管不好，难怪连闺女都无法无天，一边就要长子休妻，说这种不知轻重的恶妇别在家里教坏了孩子。
如果是季大伯说休妻，季周氏会跟他没完，她在季家生了四子二女，可不是说休就休的。但发话的是季老爷子，这情况就不同了。
而且连老太太都没有吱声，作为公婆若是铁了心要逼她走，是没有办法的。
虽然农家人没念什么书也不那么讲究七出之条，但公婆的话在家里就是铁律，除非自家男人能为自己撑腰，否则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最后季周氏一边哭嚎一边还是从自己的体已钱里数了三十文出来，十分肉疼不舍地拍在桌上，就回屋里去锁了门哭闹了好久。
最后晚饭还是老太太和大孙媳妇田春梅做好的。
而季老爷子也依照先前说好的，让老太太从公帐拿了二十文出来交给长子，让他去李郎中药庐付医药费，而自己则收起了三十文，免得又生幺蛾子。
虽然附近邻里不想看季家大房的热闹了，可是挨得比较近的刘大娘作为全村小喇叭，可是看得仔细、听得认真。
不过吃了晚饭之后，她却是直奔二房这边，优先告诉给季青燕知道，也算是她的一点道义吧，这么重要的事都与二房这边有关，她觉得应该让季青燕知道实情比较好。
季青燕心想，那对恶母女，很快就够她们受的了，别以为他们二房好欺负。
但对于刘大娘的积极，季青燕也立刻表示了感谢，又要请她进来喝茶，但是刘大娘还要赶着继续传播那些事情，并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又说了几句闲话就离开了。
尽管云林和云扬兄弟都在院子里干活，但刘大娘并没有好奇多问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去传播。
因为在她心里、或者说在许多村人心里，云林和季青燕的亲事只是时间问题了，没什么好说道的。
天完全黑下来，天空的星光却更加闪耀起来。
即使是在没有路灯的山坳里的村庄，地面也能白晃晃地看见，因此想要趁夜空闲做点小活的人家，也很方便。
像云林就一直在院子里忙着做板凳。晚饭前已经做了一条板凳雏形出来，现在赶着做第二条，明天有空或许就能刨边了。
云扬帮着剖鱼，季青磊就忙着洗、腌、晾。
季青燕送走刘大娘后，就继续把剩下的菜籽都种了起来，又把隔壁王家给的几株南瓜苗也顺着左边竹篱笆种了起来。
左边是要种棉花的空地，右边与王家也是一篱笆之隔，但之前有将找村邻家讨要来的两株桃树苗和桔树苗种在右边，为了防止爬藤影响生长，便不好种爬藤菜了。
她正忙着，篱笆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刚抬起头，就听见一声喊：“燕儿。”
“爷爷，我听说大房那边下午闹得很凶，还好吧？”季青燕又低头继续摆弄南瓜苗，用一根王小明送过来的细竹竿插在地里再弯到篱笆上，为南瓜苗搭了座桥。
“唉，那个你就不要管了。”季老爷子叹了口气，不想说这件事了。
他知道这事早就闹得满村皆知了，一路走来都被人指责几句，都是要他不要太偏着大房孙女了，二房孙女才是真正需要人疼的，可他能说什么呢？说起来就无奈。
他将锄头搁在篱笆桩上，推门进来伸手说道：“这是木耳钱，让你大伯娘拿出来的。”
“爷爷，这钱你留着吧，一点木耳罢了，只是辛苦一点劳力，也没多少本钱，明天我们早点上山就攒回来了。”
季青燕继续种下一株南瓜苗，表情平静地说道：“我坚持要赔偿，只是气不过大房的人欺人太甚，太恶毒了。”
“大伯根本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也不反省自己的家教问题，不让他出点钱他也重视不起来，如果以后他那边还有人来找茬，我还是会要赔偿的。”
“嗯，你做得没错，别说你爹娘不在了，就算还在，他们也不能这样子做。可是这人心难管啊，燕儿，不是爷劝你服软受欺，只是……”
季老爷子说到这里忽然怅然一叹，转而语气有些疲累地说道：“孩子，这钱竟然已经让他们拿出来了，就收下吧。”
“你是当着那么多人要的赔偿，背地里却不收，且不说你这次吃了暗亏，以后还会让他们觉得你心软好欺负呢。”
“爷爷，我是说这钱你收着，不是要你交回给他们，不说给他们知道就好了。”见爷爷是站在她的立场为她着想，季青燕这才露出笑容站起身。
“还有我需要大量的盘箕，爷爷有空就赶紧多做些出来吧，等爷爷老了做不动的时候，叫我找谁要去呀？”
“哈哈，你这孩子，明天麦子就收完了，接下来几天爷爷给你专门做盘箕。”季老爷子因为孙女肯依赖自己而高兴地笑了起来。
“嗯，越多越好，还要长竹竿做晒架，我要这样晒很多盘箕……”季青燕说着比划了一下，又给老爷子安排了一个任务。
这时候的晒架都是三角体分上下几层的，不那么占位置，而且有的就直接用两条长凳一搭就好了，但她要做干货生意，肯定需要更有利晾晒的形势。
用两根楠竹搭在两边三角体晒架上，可以增加几张盘箕同时在同一层面接受阳光沐浴，而且抽掉也不影响三角体晒架的使用，方便得很。
听了她的解释，季老爷子连连点头，在知道她的木耳要卖十文钱一斤的时候，他也明白攒货的重要性，因此很是支持。
这是孩子们自己就能做到的赚钱之路，他能在旁边帮下忙当然很乐意。
“行，我先去给你把剩下的地锄了，明天就去砍竹子，直接送来这边，以后就在这边做盘箕吧。”季老爷子想到那边的情况，忽又叹了口气。
“可以的，明天我们上山，小花和小荷会在家里。”季青燕明白爷爷的苦衷，说到底今天的事就因两张盘箕引起来的。
可她以后要晾晒的东西多了，而且马上就要迎来降雨期，盘箕不多堆在一起容易霉烂的，还是有备无患吧。
季老爷子答应着却在出去之前还是坚持要将那三十文钱塞给季青燕，说她们姐弟几个劳力就不值钱了？
“再说了，我拿回去也只能交给你奶奶，我搁身上也会很快被发现的，到时还要生事。”季老爷子说道，心里却是无奈。
若老太婆是个省事的，也不会纵容周氏和月儿母女生事了。大房那边虽然周氏也做了婆婆，但真正在掌家的还是老太太。
现在闹成这样，老太太管教不当是肯定的。
听爷爷这么说，季青燕便接下了三十文钱，没别的，她不想将这钱交到那样的奶奶手中，就算她愿意，只怕那个老太太也不会说句多谢的。
季老爷子又去看了季青花的伤，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出了篱笆门，拿了锄头继续干活去了。今晚王大爷并没有过来，但季青花知道他在忙什么。
先前王小明过来的时候有透露过，他爷爷在扎盘箕，过阵子也要晒木耳了，还叫她旧盘箕先用着，这两天他们家还用不着。
虽然王家也起了多晒干木耳和干鱼卖钱的心思，但对季家的关照还是很多，让季青燕心存感激，想着以后若能谈到好价钱，也帮带王家一把。
当然，爷爷先前那翻未说完的话，她也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季青燕种好南瓜苗又绑好了竹竿就去剖鱼，云扬腾出手来又去二哥那边帮忙，终于赶在回家之前把第二条板凳的雏形也做出来了。
有了这两个雏形板凳，明天就容易完工了。
之后约好明天一早过来吃早饭后上山的事，兄弟俩就收拾了工具放到库房后就回家去。却不知道云家也刚闹了一场大的，围了一大群人看热闹。
原来是季周氏和季月儿闹上了门，说是云林摸了季月儿一个未嫁闺女的手，来找云林讨公道。
原来季周氏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吃完晚饭后又拿了两文钱出来，领着季月儿去了李郎中的药庐搽了药。
回来的路上经过云家附近时，季月儿突然想起来云林的事情，就哭着跟娘说了一遍。
不过她说的可不是云林捏了她的手，而是云林摸了她的手，还把她推到了地上，而且她在去二房那边的路上遇见云林，云林还拦住了她。
虽然没有说拦住她干什么，但这话本身都带有歧义，季周氏一听火冒三丈。二房的坏丫头不能动，这云家小子的麻烦还不能找了？
因此当场就带着女儿骂上了云家的门，立刻引来无数吃完晚饭正闲着的人围观。
季周氏嗓门也大，再加上季月儿委屈地哭声不断，自然也惊动了云王氏，但她依然不敢出门，只是在屋里对骂。
但是骂着骂着就听出味道来了，立刻改口道：“既然是云林那老光棍轻薄了你家闺女，这还不容易，让他负责娶了就是！”
“不过老娘话在前头，要聘礼没有！不想进门只要赔偿也没有！一个子儿也没有！你要么让他娶你闺女！要么让他偿命！”
围观的邻里听见云王氏的话都不由摇头，这后娘的坏心眼，还真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句句都在把云林往死里赶啊。
云婉在厨房里听见后娘这般埋汰她哥哥，也不由一阵抹泪，最后忍不住出来道：“我哥哥不在家，事情到底如何也不是你们说了算！”
结果季周氏冲上来就要打云婉，最后还是几个大娘婶子拽住，然而季月儿又冲了过来，云婉脸上便被挠了几下，火辣辣地疼得直哭。
不过季月儿也没能继续行凶，因为溜过来想将提亲的事偷偷告诉云婉的王平和赶到了，冲过来拽着季月儿的手猛地一拧一推，就摔了她个四仰八叉。
“哎呀！平和你摸人家季月儿的手了，可是要负责的呀！”一个婶子突然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立刻引来旁人的哄堂大笑。
于是就有几个知道季月儿闹二房堂妹真相的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真相如何立刻大白了。都十分鄙视地指着季月儿说道起来。
而季月儿却气得指着王平和大骂起来，各种难听的话顺便还捎带上了云婉。
而王平和却一脸嫌弃地道：“这种还没嫁人就如此疯狂恶毒的女人，我王家的门槛可不低！”
一句话说得季周氏猛然回神，她是让火气冲了头烧坏了脑子吧？王平和可是村长的儿子！她立刻转头喝斥季月儿，不要乱骂人。
然而她一句话又引来围观的人嘲笑，闺女都养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说乱骂人？请问什么是不要乱骂人？
季周氏一脸尴尬地辩解着，然而王平和回头一看云婉脸上的伤，立刻冲过去一把揪起季月儿的头发，表情狰狞地骂道：“你这个贱人，竟敢弄伤婉儿！我打死你个狗娘养的！”
王平和在家也是排行第二，性格却比云林狂躁许多，所以中午时才敢对云林保证，是他娶媳妇，不用怕他娘规矩多，大不了就分家单过了。
现在云婉被欺负，他心里火气蹭蹭地往上冲，哪里还顾得上隐瞒关系了？
他拽着季月儿的头发就从地上拖了起来，晃来晃去似乎在寻找墙壁，发现距离有点远，于是又往地上一扔，然后抬脚就要踢。
季月儿除了被爹打过，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竟然当着许多人的面被一个男人如此欺压，早就气得失去了理智，怎么狠怎么骂。
但是要论还手，只能说还手无力了，毕竟对手是一个常年进山打猎的农家后生，若不是被旁人拽住，一脚就够她内伤的了。
“平和你先消气，婉儿脸受伤了，得赶紧找李郎中来。”有几个婶子死死拽住王平和，生怕他真的弄死季月儿。
这年纪的后生性格都是张狂的，脾气上来就跟牛似的，太容易出事。
“我现在就带婉儿去找李郎中，回头多少医药钱，你季家若敢少一个子儿，我都跟你们没完！”王平和这才收回脚没有踢下去。
“药膏一小盒是二十文，不分开卖！药油可以去找青燕弄点，省钱，自己去药庐还能省点出诊费，二十文是少不了啦！”
旁边立刻有妇人大声报了数，还解释道：“这可是下午时季月儿在二房欺负小她几岁的堂妹，李郎中报的价。”
“拿来！”王平和立刻朝季周氏怒目伸手，又凶狠地道，“敢跟老子撒无赖，老子山里杀过那么多野兽，信不信让你母女花两百文也养不好伤！”
一句威胁把季周氏吓傻了，两百文啊！面前后生的凶狠不仅仅是挂在脸上，从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劲也可以体会得到，他是真的很凶，而且随时准备揍死她们！
“我、我没带钱，我跟你去药庐！该我出的不会少，不该我出的，一个子儿也没有！”但季周氏也不是软柿子，立刻便作了权衡。
云婉脸上的伤确实是她闺女刚才抓伤的，这么多人看见，她也无法否认，但若王平和耍阴招讹她的钱，也没那么容易。
“婉儿，我们去李郎中那儿搽药，回头直接上季家大房去要钱！”王平和回头朝云婉露出微笑，哪里还有刚才的凶狠？一时间看傻不少人。
“王家小子！你把我家云婉带哪儿去！这大晚上的你想污她清白吗！”屋里突然传出凶狠的声音，原来是一直在窗下躲着看热闹的云王氏发出的。
“你这黑心后娘少放屁！云婉是我王平和要娶的媳妇，你若是敢欺负她半点，我就拿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做赔偿！”王平和猛地瞪向窗户，掷地有声。
四周突然静寂无声，就连季月儿的哭骂声都嘎然而止，傻眼地望着云婉，连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都能有人护着要娶，她是有多悲惨呀。
“你！你这个混帐！”云王氏没想到王平和这么嚣张，竟敢当众跟她叫板，就这狗德性还想娶云婉？门都没有！
“王家小子你来晚了，云婉已经许亲了！”云王氏立刻大声说道。
“放屁！你这恶妇害不到云林，就来害云婉啊！有胆你就试试看！”王平和一怒冲到屋前，指着屋里就骂。
“一个丑得不敢见人的恶妇，报应上身了还敢使坏，以为阎王不敢收你吗！害云林害得兄弟几个只能要分工自保，云叔现在还没回家吃饭，你还有脸在这里害人！”
“啊！你已经没脸见人了吧？听说你已经几天没出屋了啊，有种出来让大家瞧瞧啊！没少花钱治那张丑脸吧？”
没想到王平和还能如此直接地骂人，而且骂的还是未来媳妇的后娘，围观人看得一阵哑然，却又觉得解气。
但季周氏却转起了眼珠子，拉起季月儿打算悄悄离开。连未来岳母都敢骂，这王平和不好惹，她还是赶紧躲走吧。
“哎，还没去药庐呢，这就跑啥？”然而，围观的眼睛可没瞎，立刻就揭穿了季周氏的目的，气得季周氏想破口大骂。
“季家的，你跑得了人还跑得了家吗？有种连夜搬出桃花坳，否则该给的赔偿一个子儿也不能少！”王平和回头凶喝了一句，又立刻回头盯着窗子。
“你这后娘也给老子听好了，明天我王家就来提亲，要是想作妖，除非你带着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和你娘家所有人从此远离这个县，否则，你毁我姻缘，我杀你全家！”
威胁的话轻松出口，却听得所有人都心中一颤，表情复杂起来。
一直都知道王平和是个横的，再加上他爹是村长的关系，从小就是桃花坳的小霸王，但随着年纪渐长脾气也有所收敛，也没变坏，大家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
没想到今天为了云婉，又变成了小霸王。
不过面对季家母女和云家恶毒后娘，这种霸王气势却没有让人觉得反感或害怕，反而觉得，云婉有这样的男儿护着，以后日子不会差的。
而屋里却是没有声息了，没有哭声、骂声，甚至仿佛连呼吸声都不见了。没有点灯的屋里黑漆漆地看不清身影。
王平和也不管云王氏在想什么或狠话有没有吓到人家，他担心云婉的伤势，立刻就上前揽了云婉的肩膀往外走。
“啊！”云婉早就被王平和的气势吓傻了，突然被搂住这才发出一声惊呼，即使是在夜色里也掩不住她的脸红，慌张无措地想要挣扎开。
心里暗恼王平和的鲁莽，就算明天成亲，今天她也还是未出嫁的闺女呢，怎么可以上来就搂她呢，还当着这么多人。以后别人说她闲话，还不一样会连累到他声誉呀。
“怕啥，我们一起长大情投意合，我随时能娶你过门！”王平和却不以为然地一笑，反而搂得更紧，还吆喝起来。
“各位婶子大娘、大爷大叔、小弟小妹们作个见证，云婉是我王平和要娶的媳妇，她现在被人欺负受伤了，我得赶紧带她去李爷爷的药庐了。”
“哈哈哈哈……”
“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子不用大嗓门宣扬了！”
“是呀，瞧云婉脸蛋红得哟，你还不快走，磨蹭啥！”
“……”结果他这一翻话，又让周围响起一片大笑声，气氛一下缓和起来。王平和再横，也是为了云婉，又不是平日里在村中和别人横。
云婉已经被王平和一翻话羞得抬不起头了，干脆当起了鸵鸟也不挣扎了。
最后在几个婶子的帮忙下，王平和带着云婉在前面走，季周氏也只能再跟着去了趟药庐。
听说又是季月儿行的凶，李郎中拿出一盒药膏虎着脸道：“这次收你二十文，下次没四十文不卖！”
“李爷爷放心，就算现在收四十文，我也帮你把帐讨回来！”王平和请了个婶子帮忙为云婉搽药，他却一脸煞气地瞪了季周氏一眼，“我现在就去季家走一趟！”
“别！别！我现在就回去拿钱！绝不拖欠！”季周氏这次真是吓到了，已经够丢脸了，可不能再丢脸丢到家去啊！
要是让老爷子知道季月儿又惹了事，肯定又要怪到她头上了，还好她的体已还付得起二十文，虽然肉疼，但也比被赶出门好呀。
而且李郎中说了，下次要收四十文，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根本不等谁来催促，季周氏立刻就撒脚丫子往家跑去，生怕晚了就要变成四十文了，她是可以闹腾赖帐，但事情闹起来对她没好处。
不过想到之前去云家闹事，她心里就后悔不已，她干啥作死跑去闹啊。
那个该死的贱蹄子，明明是云林捏了她的手推开她，却偏说成是云林摸了她，这事不管闹哪一边都是丢了她自己的脸面啊！
一口气跑回家的季周氏已是怒眉倒竖、老脸胀红，喘着粗气回屋里就数了二十文钱继续出门，却听见闺女在灶间哭诉她的冤枉，心里那气就更是快冲到头顶了。
“你个作死的小畜生，害老娘平白又赔了二十文，还有脸在这儿哭！你个短命的！讨债鬼啊！”季周氏冲到厨房门口就骂。
正不明所以被大孙女哭得一肚子火气的老太太一听，不由错愕，难道还另有内情？
这时季大伯带着两个儿子也从地里回来了，他们是吃了晚饭之后又去地里忙了一阵才回来的，听见哭骂顿时烦躁不已。
季周氏怕闹大，但也知道瞒不住，连忙将原委简单说了说，又指着季月儿骂着：“老娘担心你的伤，才带你去药庐！”
“你说你被轻薄，老娘心疼你就去理论，结果你又伤了无辜之人，你说你到底生脑子没有？怎么做事如此不知轻重！”
“咱们家经得住你几下赔偿啊！李郎中说了，再有下次，两倍的价！季月儿老娘告诉你！再有下次你就把自己卖掉赔人家钱！老娘一个子儿也不出了！”
季周氏吼完就气冲冲地出了门，身后是长子季泽山生气的声音：“爹，赶紧给季月儿说个婆家吧，要男人强硬点的，不然怕是管不住你这能耐的闺女了！”
季周氏听到这里不禁抹了一把泪，婆家要这么好说，至于拖到现在吗……
等云林和云扬兄弟回到家时，热闹早就结束了，云婉还没有回来，自然有邻居大娘将这一切告诉他们兄弟俩。
云林兄弟立刻去药庐，却谁也没有问为何爹还没回家，家里如今搞成这样，这个爹要负主要责任，爹不退让，他们也绝对不会妥协的。
如今后娘果然要对云婉的亲事使坏，他们要是妥协，以后还有活路吗？
去了药庐，老远就听见王平和爽朗的笑声，还有几个后生的说话声，云林刚走进去，就听见他们纷纷道恭喜。
都是村里一起长大的发小，平日也常结伴进山打猎，大家都熟悉的很。
云林见他们已经知道王平和要上云家提亲的事了，不仅没有多高兴反而生气地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向王平和。
“这、这是咋了？”王平和躲了一下，肩膀还是挨了一巴掌，不禁诧异。
“你这个蠢货，光顾着自己得意了吧，我妹妹还未及笄呢，你爹也还没给你提亲呢，你这样闹得全村皆知，叫我妹妹以后怎么见人哪。”
云林生气地又是一巴掌拍过去，王平和两手抱头连声求饶：“哎哟，我这不是、这不是……宣告我的所有权嘛！”
说完他还朝坐在角落红着小脸的云婉瞄去一眼，奈何云婉一直低着头根本不看他。而他这一分神，就被云林揍了好几下，连忙避开。
“哎，你慢点啊，轻点打！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啊！我这不是着急了嘛……”王平和一边躲一边解释。
只是这哥俩一打一躲的场面却逗得旁人哈哈大笑，有闻声而来的小伙伴，有跟着来看热闹还没走的妇人，场面热闹得李郎中无奈直摇头，却是没有开口赶人。
这些后生们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他们的品行。
而且他们经常进山，自然也常光顾他的药庐买些防虫药、止血药什么的，有时深山里挖到认识的草药也会便宜卖给他。
不然以他的年纪进深山是很辛苦的。当然，前些年他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进山，他们打猎、他寻药，大家能够互相照应。
这两年他爬不动了就让两个儿子跟着去，慢慢地大家也把他这儿当成聚居聊天的地方了。如果今晚不是因为季家的事情，王平和要弄点药膏给云婉，是不需要花钱的。
“你还不赶紧回家去，若是不能兑现承诺，饶不了你！”云林发泄了一下脾气，瞪着王平和低声警告。
都怪这货嘴太快，若是提亲不顺利，不是平白给婉儿找麻烦嘛。既然决定了明天来提亲，晚一天宣告出去又怎样！
“二哥，我们回家吧。”云扬突然开口。
他见妹妹一直低着头，心想这样也不是办法，而且这里人多，以婉儿的性子肯定不敢就这样自己回家，这才一直忍耐着，因此见到他们过来眼泪立刻就要溢出来了。
云林这才不找王平和的麻烦了，转身走到云婉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又看了看她脸上的抓痕，不由一阵郁闷。
“这个季月儿可真够狠的，无知又无耻！”想到邻家大娘告诉他季月儿上家里来闹的事情，云林恨得咬牙切齿。
“云林哥，我可不相信你会轻薄那种没品没相的坏丫头！”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突然大声开口。立刻几个后生纷纷附和。
“她连燕儿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我轻薄她？我呸！”云林气得“呸”了一口。
关于季月儿的控诉，以云林在村里的品行和为人，他根本不需要特别去解释原委，高下立判。
也因为季月儿和季周氏闹季家二房的行为，大家对季家大房的印象也是差得不行，都在议论纷纷，等季周氏送钱来时，所有人看见她的目光都是不屑和嘲弄。
季周氏被看得有气发不出，浑身不舒坦地给了钱立刻就走了，甚至都没为自己辩解半句。却不想，身后还是有后生说话了。
“那样的恶女，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会娶到。”
“只怕咱们桃花坳是没人敢娶吧，又不是没见识过。”
“兴许青石镇上会有人家吧，只是这十里八村……”
“哈哈哈哈……”
后生们不愧是经常山里走的，说话特别默契，有人开口立刻就有人接上，一句接一句地最后以哄笑声结束。
虽然妇人们没有附和他们的话，却也在小声嘀咕：“反正我是不会让这种恶女进门的，嫌家里不安宁呀。”
“……”几个家里有儿子的妇人立刻深有同感地响应着。
季周氏被说得脸颊发烫，头也不回地逃走了。走到没人处，这才呜呜地哭了起来。她闺女在村里名声全毁了，以后怎么嫁人哟。
但想到事情都是从今天中午在季家二房引起的，她一边气自家闺女的不争气，也恼怒着季青燕的嚣张蛮横，仗着没爹没娘了就处处博人同情，坏人名声。
季周氏一路抹泪回到家里，就看见季大伯和长子季泽山、次子季泽原蹲在门口，正小声说着话，看见她来，两个儿子立刻起身回屋去了。
另两个儿子已经回屋睡觉去了，小闺女季朵儿喜欢跟着大嫂玩也不愿意跟着大姐，这会儿已被大嫂照顾睡着了。
“明天你回趟娘家，让你娘留意一下可有合适的人家，赶紧把月儿的事定下来吧，出嫁之前，你也多看着她些，别让她在外面走动了。”
季大伯板着脸说话，但说完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愁苦的表情。尽管下午还闹得面红耳赤的，这会儿到是沧桑得平息了所有的怒火，只剩下为人父母的忧愁。
“嗯，明天我把朵儿也带过去吧，我不在家还要让大媳妇带妹妹也太辛苦了。”季周氏却一反常态没有闹，反而冷静了不少。
想到刚才在药庐被嘲笑的那些话，她也清楚，这个闺女不能再搁家里娇纵着了，坏了季家名声也会影响儿子们的亲事。
“嗯，虽然是急着出嫁，但人家还是要挑一挑的，不求多富贵，人品不能差，泽山说得也不错，性格要强些的好，不然管不住反而祸害了人家。”
季大伯想到先前两个儿子跟自己说的话，又补充了一句。
对于云家的热闹和季家大房的烦恼，季青燕并不知晓。
她忙完手头的事，就去烧洗澡水，顺便把晚上剩下的半格馒头再蒸热，给每人发了一个，又给爷爷送了四个过去。
她不知道大房那边生活情况，但他们二房是在几乎没有油水的情况下生存着，每天又要干那么多活，是很容易饿肚子却又不能饿肚子的。
因此晚上有条件都会再吃点东西，不然夜里会饿到睡不着的。
却不想这四个馒头还真是帮了爷爷的大忙。今晚家里闹成那样，饭又吃得晚，他心里惦着二房这边的情况，并没有吃饱，这力气活半天，还真是很饿了。
季老爷子就拄着锄头吃了四个馒头，歇了一小会儿立刻就继续挥起锄头干活，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扛着锄头回去。
而季青燕照顾弟妹们洗澡之后，这才提水自己也泡了一下，之后一盆脏衣服就着她的洗澡水先洗第一遍，后面才清洗干净晾了起来。
还好家里有个大水缸，每天都有隔壁王大爷或者三叔帮着担水，加上她的善用资源法子，每天到也够用。
不去河边洗衣既避免了溺水危险，也节省了时间和奔走的辛苦，但从早到晚这么忙起来，还是会很累。就算是以前经过了艰苦训练的她，也有些叹气。
何时才能改变这样的困境呢？
第二天东方还未露白，早起的鸟儿已经叽叽喳喳地要树上歌唱，不知道谁家的雄鸡“喔”个不停，远处偶有几声狗吠。
季青燕睁开眼来，望着黑晃晃的屋顶发了会儿呆，听着姐弟几个均匀的呼吸声，最后轻喟一声，还是悄悄起了床。
今天云林哥会同他们一起上山去，昨晚的馒头都吃光了，得赶紧去做些出来。
等她一阵忙碌把馒头蒸上又剖了几条大鱼炖起鱼片汤后，才走出厨房伸了个懒腰，在院子里练了会儿拳，抬头看了看彤日已经升上天空，这才去将晒架和盘箕都搬了出来。
晒得太早还有晨露，也不能晒得太晚，得争取阳光的沐浴和温暖的春风，早些晒干早些收起来。如今库房里的箩筐和麻袋都装不少货了。
再搞两天就可以歇歇，马上就能上集了。
正搬着晒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伴着竹篱笆门推开的声音，她立刻扭头看去，就见到云林背着一只大背篓过来了。
想来是知道她家箩筐不够用了，自己带了背篓过来。
看见小丫头这么早就起来忙碌了，云林脸上尽是温暖的笑容，立刻走过来帮忙，两人只是笑着对视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便默契地把所有盘箕都搬出来了。
这次季青燕用了三条长凳斜着摆开，摆了三张盘箕在上面，然后满意地笑了。
之后她去厨房灶下添火，云林也跟了进去，这才开口。
“今天云扬本来要过来的，只是昨晚云婉被季月儿抓伤了脸，不能让她在厨房干活，也担心后娘趁我们不在家使坏，我就把他留在家里了。”
“季月儿？”季青燕正要掀蒸笼的手顿住，诧异地转过脸来，随即怒道，“丫的欠揍！”
“……”望着小丫头一脸怒容的骂人，云林傻眼，想到昨天她压着季月儿打的场面，又觉得解气，便笑道，“以后有机会再揍吧，咱们先赚钱。”
“对、对、对，先赚钱！”一说到赚钱的问题，季青燕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一边将蒸笼掀开一角看了看连忙又盖上，一边说起她的计划。
云林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她昨晚找爷爷要做很多盘箕还有长竹竿晒架的事情，原来是这么回事。想了想不由笑了起来：“好，下回带你去找果树。”
“那些果树都是没主儿的吧？是野树吧？”季青燕不放心地问道。来自现代的她对主权意识还是看得很重的。
“当然，高山上都是野生的，也只有我们常在深山里走动的人，才知道那些地方。”云林笑着解释。
“那好，今天就先上山寻宝，找到位置我看看，再去摘木耳。”季青燕雀跃地说着。
“不，今天专门摘木耳，吃了中饭我要去通知我大哥回来，明天带上云扬再去找果树，青磊太小，走不了那么远。”
云林连忙说出自己的想法。季青燕有些不解，但还是听取了他的安排，并不知道他这么安排是为了避嫌，若只有他们两人进山，会被人说闲话的。
虽然那天下午他们临时上过山了，但事后就让人打趣了，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能避则避地好。
就算现在满村都知道他的心思还有和季青燕的关系，也不能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不知避讳呀，毕竟她是未嫁闺女，还在孝期呢。
等馒头上蒸汽时，另一边锅里的鱼也变得香喷喷的了，季青燕又添了一把中火，这才去喊弟妹们起床。
一边让青磊带小妹洗漱，一边看了看二妹的脸，昨晚又搽了一次药膏，脸上已经好了很多，她舀了温水小心地帮她洗了脸，又搽了一次药膏。
“今天你和小荷在家看着木耳，和昨天一样不要吹风，就在屋子里呆着就行，不要干活，中午我们回来之前饿了就吃馒头，不要烧火，小心伤好了留疤。”
季青燕一边搽药一边叮嘱着，云林处理了灶下的火，再到灶台前将蒸熟的馒头拿出来，又盛了几碗鱼汤出来，季青磊连忙过来帮忙端上桌。
早餐他们以喝汤为主，鱼片舀得少些，锅里剩下的就是中餐菜了。
大家正吃着，就听见院子外面的喊声，季青燕走出去一看顿时笑了起来：“爷爷，快放下，先吃饭！”没想到爷爷会一大早就去砍竹子了。
季老爷子放下一大捆还沾有晨露的细竹，也不多说什么，立刻进厨房先吃早餐。不过长凳都搬出去放盘箕了，所有人都站着。
“等下我再去砍几根楠竹回来，先把晒架搭起来。”季老爷子心想，这么下去不是事儿，还是先把晒架的事情解决了吧。
看着懂事的孩子们，对于昨晚回去才知道季月儿的事情，他心情不好但却只字不提，只是几次看向云林时目光充满歉意。
“爷爷你慢吃，我们上山去了。”季青燕将碗放到端盆里，舀了一瓢水进去泡着，就要出门了。
季老爷子应了一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姐弟去库房拿背篓，再次心下感慨，为何同是孙女，差别就这么大？
季青燕并不知道爷爷心里想法，她满心雀跃地跟着云林一起上山，有熟悉山里情况的他带路，就算没有去那有许多野果的山林深处，也能每次去到不同地方。
这次云林带他们去了上次砍桃心木的地方，让季青燕看了一下桃树的情况，作为野桃，将来成熟时数量可不少了。
当然，他们心里明白，一旦他们从这里摘了许多桃子回去加工卖钱，很快这里就会有其他村人来摘桃子的。
而村里那些公有的桃子，历年来都是被孩子们和妇人们摘掉了，卖钱卖不起价钱，还坏得快，过了成熟期也会自己掉落。
因此村里也没用来赚钱，那些人摘了桃子自家吃不完就送亲戚，毕竟桃子不值钱的，也就是桃花坳了。
自然，山里的桃子大家不稀罕，也嫌远浪费时间，每年长了熟、熟了落，第二年再长，因为落桃而繁殖更多桃树。
当然，山里的鸟儿、动作物也是吃桃的，算是它们的粮食吧。
季青燕也没看多久，现在还只有一片片桃花风景，想看桃子还早着，于是他们又换了个地方，找到一片阔叶林子果然又有许多木耳。
不过这次地面上野蘑菇不算多，他们干脆没有摘，全围着树杆子转悠了，一个时辰摘得手臂酸、脖子痛，但背篓早已装满。
季青磊背的是小背篓，还提了只小竹篮，季青燕和云林则是大背篓还有一只麻袋。他们将背篓里的木耳转移到了麻袋，又转了地方继续摘。
感觉到树林里光线越来越亮，他们抬头从树木枝叶间看出去，感觉时间不早了，这才下山。
季青磊走了这么久又站了这么久，走下坡路时就感觉脚有些软，季青燕连忙接过他手中的竹篮，云林则拿下他的背篓。
“姐！云林哥，我可以的！”季青磊不乐意，要是不能干活，就感觉自己白来了，还拖了后腿。
“下山路小心些，别把木耳摔坏了。”季青燕故意说道。
“那、那好吧……”季青磊一听立刻不敢争辩了。他可没忘记，昨天被大堂姐弄坏那么多木耳，可是三十文钱呢。
空手下山的小少年果然轻松了许多，就算遇着有青苔的地方只要稍微蹲下身子也能安全地走过。
回到家里，季老爷子已经回田里干活去了，说好中午过来吃饭。
季青燕想到弟弟今天下山时的情况，问了云林之后，便给了他十文钱，让他和小妹一起提着篮子去村里找人家买鸡蛋。
市集上一只鸡蛋就能卖一文，但村里人买，一文能买两只。虽然算作了半价，但节省了人工和去镇上的花费。
但也有人家攒了鸡蛋就等着上集，眼看就要到了，是不愿意把鸡蛋零卖出来的。这时候也有人家专门盘鸡子，因此蛋也不外卖。
季青燕想养几只下蛋鸡，但目前家里要晒干晾，养鸡还不方便，只能先买蛋了。
季青磊接过钱有些不舍。
她摸着弟弟的头笑道：“这是咱们昨天卖木耳的钱，赚了钱当然也要用一点了，等爷爷扎好盘箕，再让他扎个竹鸡笼，咱们家也养两只下蛋鸡，天天吃不要钱的蛋！”
“好嘞！”季青磊一听这才露出笑容，心情轻松了不少。季青荷也立刻欢喜地提起了小竹篮，跟着哥哥买鸡蛋去。
云林含笑看着季青燕轻松地送小弟妹出门，目光温柔敛去深藏的心绪。
中午，除了两个清炒的野菜、一个拌了点剁辣椒的酸笋、一个早上炖好的鱼片清汤，还有一个煎蛋饼。
没有用荷包蛋，四个鸡蛋就能煎一个很大的蛋饼了，够一桌人下筷子。
季老爷子是饭前来的，趁着二孙女忙着准备中餐时，坐在厨房门口拐角一边和三孙女说话一边先用篾刀把竹子片开，片成薄薄的篾条。
粗糙的农夫手指灵活地变化着，无数篾条伸展开来。云林往灶里烧了火就到门口帮下季老爷子的忙，也学习着篾匠的活儿。
这时代农家人很多都会这种活儿，而且都是代代相传的手艺，像篾匠、木匠、泥瓦匠这些都是。
不过云家是上两代才搬来的，除了种田种地，其实会的行当并不多，也就云林喜欢往山上跑，打些野味回来贴补家用。
如今云扬长大，去年开始也跟着二哥往山上跑，今年早已磨拳擦掌，就等着再次进山的那天了。
“云林，王家去你家提亲了，你爹好像不愿意答应，云扬跟他吵起来了，你快去！”这时邻家大娘跑得气喘吁吁地扶着竹篱笆就喊了起来。
她这一声喊，不多时隔壁和对门都有妇人出来冒头打听怎么回事。那大娘也不废话，立刻就将事情说了一遍。
“燕儿，我先回去看看！”云林一听就要走。
“云林哥，你先吃两个馒头，万一现在就要去通知你大哥，也不至于饿肚子！”正在炒菜的季青燕立刻追了出来，塞给云林两个热馒头。
热鱼汤时就将蒸笼架上了架，另一口锅则炒菜。
其实菜马上就好了，结果云林却要赶回去，让她一阵心疼，但云婉的事情更重要，她立刻就考虑到既然云家爹不同意，就只有赶紧找回云家大哥的问题。
在云家能和爹抗衡的，只有长子。
云林拿了馒头一边吃一边往家里赶，等他赶到时，果然看见爹蹲在门口黑着脸，而云王氏又在屋里呼天呛地地哭嚎，也不嫌嗓子累。
而村长王大福带着王平和站在门口也是黑着脸，同来的还有两个耆老。云扬则站在王平和身旁不远，正和他爹理论。
“爹，我不管你为何不同意，现在后娘搅得我们云家不得安宁，这日子我们没法过了！”云林立刻也冷了脸走过去。
“不孝子！都是不孝子！”云和祥见儿子们一个个都上杆子反抗父母，气得一张脸由黑转红，继而咳嗽起来。
“爹骂我们不孝，你自己又孝么？”云林也不生气，只是上前拉住了气愤的小弟，看向云和祥。
“我娘病死你续弦，娶了后娘虐待我兄弟姐妹，你不闻不问不管。我姐出嫁多年却有娘家不能回，我拖到十九还没说亲，你却由着后娘拿我赚傻姑娘的嫁妆钱。”
“如今婉儿待嫁，能说到好亲事你又阻止，你真当我们是你的亲生儿女？你这么狠心对待我们，我爷爷和太爷爷泉下有知，是骂我们兄弟，还是骂你？”
“爷爷在时可疼我了。”云扬红着眼眶大声说道，“可是我爹不疼我们，把我们当牛作马不说，还黑着心肝害我们！”
“小畜生，老子怎么害你们了！如今田里正忙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闹分家！闹着不干活！老子一个人累死累活天黑了都不能回家吃饭，到底是谁在害谁？”
云和祥也情绪激动地站起身，一张脸气得通红，手指颤抖地指了指云扬，又指向云林，眼中怒意汹涌如烈火焚烧。
“你们分家的事先搁一边，和祥兄弟，你不答应我王家提亲，我本来也没所谓，我儿子又不差还怕找不着媳妇么！”
这时王村长突然插进话来，脸色非常难看。
“但我这儿子不比老大的性子，他要娶的就一定要娶的，我都管不了他，如今我照着习俗上门提亲，跟你也没仇没怨，你这般阻挠，却是何意！”
“我觉得他们不合适，我不同意！”云和祥梗着脖子坚持反对，但见王村长脸色又解释了一句，“这跟仇怨没关系，村长大哥别误会。”
“能不误会吗，想我一村之长，管着这桃花坳几十户人家几百口老少，如今连给儿子提个亲都要被人一口拒绝，我还有村长面子吗！”
王村长却大着嗓门说了一句：“说到底，还是你娶的恶婆娘使的坏主意吧！”
“和祥啊，不是我说你，自从你娶了这恶妇进门，六年来不但你们云家是非多，在咱们桃花坳那也是闲话多，败坏风气啊。”
“就是，咱们桃花坳历来风气和善、尊老爱幼、家风村风都好，可这妇人却心肝黑啊，害人事一件接一件，也不知道谁家出来的这种极品恶劣货！”
一个看热闹的大娘突然开口，旁边的刘大娘立刻大声接上：“可不是吗，这么黑心肝的留在世上也是祸害，害了继子又害继女，也不怕报应！”
“村长大伯，把那恶妇揪出来送官吧！别留在咱们村害人了！谁知道接下来要害谁啊！”一个昨晚在药庐说笑话的后生也高声提议。
自然，一人出声众人和，这已不仅仅是看热闹的问题了，今天他们还想帮着王平和把云婉娶回家啊。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啥！”屋子里的女人骂得更凶，云和祥心里一阵烦躁，但外面看热闹的也起哄，让他心里更窝火。
他一个当家掌事之人，如今在闺女的亲事上还不能自己作主了？真是岂有此理！
“和祥啊，提亲的事你不同意咱们可以缓缓，但你这恶婆娘已经引起全村公愤了，恐怕不好善了啊。”王村长并不阻止村邻的声音，脸色却是缓了缓，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作为一村之长，我可不容许有人玷污我们桃花坳的声誉，传出去丢了咱们每一个村人的颜面！”
王村长说得字字威严，所以，搬出桃花坳或是赶出桃花坳，可以由云和祥自己做选择。而围观的人也听出了门道，纷纷起哄说要赶云王氏出村。
赶云王氏出村，就意味着要么云和祥休妻，要么云和祥举家搬离。
云和祥不是笨人，自然听出了这层意思，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合起伙欺到他家里来了！
而惹出这挡子事的人，云林、云扬、王平和三人此时却凑到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云林本来是要去给大哥报信，但王平和却说派个人去就好了，他走了谁来镇场子？光靠云扬可不行。
于是云林便朝后生那堆勾了勾手，立刻过来了一群，他嘀咕了几句，便有两个后生立刻快步走了。
这时候正是中午，有的人家吃了饭，有的人家还没有。而得了任务的那两个后生，恰是刚刚吃过饭的。
云林问过云扬，知道家里还没开伙，本来今天是他要进厨房代替云婉，然而云王氏却不肯拿米粮出来，非要云婉干活才行。
而他却瞪住了云婉，让她回屋歇着，于是就这么耗着了，等爹回来正在发脾气，这边王村长就上门提亲来了。
试问这两天吃了几肚子窝囊气的云和祥，又怎会答应这门亲事？子女大了就一个个不受他管教了，他会如他们所愿才怪。
结果大家就这么杠上了。
云林让云扬去找季青燕拿吃的，他刚才匆忙之中到是吃过一些了，已经不饿。云扬也不是别扭人，立刻就出了人群往季家二房而去。
而院子里，大家指责云和祥虐待原配子女的话此起彼伏，顺便还有那嘴皮子利索的便隔着屋子与云王氏对骂起来。
既然今天是个村长默许的声讨会，她们可就不客气了，这些日子早看不惯那恶妇了。
这么热闹的场面，反而没有云林什么事了，他去敲开云婉的屋门，进去安慰了她一下，又把兄弟几个的决定还有王平和的心意也说了一遍。
云婉自然知道王平和心意的，只是如今被二哥当面说穿，不禁红了脸颊，低着头在那里闷闷地吱唔着。
云林被她害羞的模样逗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别担心，哥哥们会给你撑腰的，大不了以后就学大姐的，不要回来。”
他们的大姐云霞，当年嫁给了李树坡张家四郎，当年后娘进门生了云胜就脾气见长，对张家聘礼很不满意，奈何这门亲事早就定下的，未能阻止。
后来大姐婚后回门，后娘就东挑鼻子西挑眼，连饭都不做给大姐和姐夫吃，还是他们兄弟妹几个在厨房里弄了几个小菜、蒸了一格窝窝待客。
从那以后，大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只是每年会托人送回几身衣裳给他们兄弟。而后娘嫌大姐出嫁后家里没人干活了，隔年就让大哥成了亲。
只是让后娘失算的是，以为这新进门的媳妇好拿捏，谁知是个泼辣货，处处不知忍让，尤其给云家添了长孙之后更是嚣张得很，一言不合就拍桌挥扫把掐架。
时间长了云王氏只得无视她，转而将使唤的目标移到了长大不少的云婉身上。云婉性子温顺勤快，倒像个听话的丫环奴婢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开始，后来兄弟几个就教训了云婉，除了下厨、洗衣这种事，其它一概不做，那是后娘，又不是主子，更不是婆婆，哪来那么多规矩。
因此这几年来云家冲突不断，云婉也只做家务事不去伺候云王氏。
却没想到这云王氏是心黑的极品，不管你怎么努力，都只会视你为可打可骂的下人，而不是亲人子侄。骂人不留情面，害人更是只要逮着机会。
想到这些年来的日子，云林不由叹了口气，却又叮嘱了云婉几句，便走出屋来。
屋子外面，骂人的阵势已换了一波，先前骂得欢的回家吃饭去了，换了刚忙完家事得空过来看热闹的几个妇人。
而且大家情绪高涨地搁下话来，若不骂到云王氏认错道歉，以后她们要分批来骂，从早骂到晚，只要经过云家门口就骂！
这招可够狠的，云王氏再横只有一张嘴，而且这几天躲在屋里又哭又闹又骂的没个停歇，嗓子早就上火了，夜里还咳嗽不止。
而这些妇人精神饱满、有婶子、大娘和小媳妇，若大家有事没事跑到这里来吵架，可是要够呛了。
云林撇了撇嘴便朝他爹瞄去一眼，果然见到他爹一张脸已经忽红忽白，早已气得不轻了。
结果别人不但不同情，还有后生嘲笑说：“云叔，您老可要保重啊，若是有个什么病痛不舒坦，恐怕只有你那两个宝贝爱子才能在你床前尽孝了！”
立刻有妇人笑着接了一句：“和祥哥你还是赶紧上云嫂子坟前烧香磕头求个保佑吧，若你有个什么，你那黑心眼继室怕要卷着你的家财跟野汉子跑了哟。”
“是呀，她年纪轻，可不会留下来跟你吃苦的，瞧她使唤婉儿当丫环那架势，这几年在云家是当惯夫人的嘞。”
“……”于是接下来后生们又不说话了，成了妇人们大声的议论，句句讽刺云王氏，却听得云和祥心头滴血。
如今云家在村里头颜面扫地啊！
他喘着粗气却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就连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最后无力地坐到台阶上，张着嘴喘气。
这时候王村长才道：“和祥兄弟，你这样子好像是饿得慌呀，怎么你婆娘没给你做饭么？”
“他婆娘也就刚进门那半年做过饭吧，自从怀上云胜之后，可是不进厨房的哟。”立刻有妇人揭穿云王氏的德性。
“为人妻竟然不做饭，云和祥你真的是娶了妻？不是请了个要供着的神？”
“哎哟，神还会保佑一家安宁和顺，不会喊打喊骂啦！”
“……”四周的议论声嗡嗡地响着，村长刚起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而此时云和祥早已没有心情反驳什么了，只是坐在那儿一脸郁闷。
他如今哪里不知一切都是王氏引起来的冲突？可儿女不孝也让他心气难平。如果他就这么妥协了，以后家里还有他说话的地儿吗。
“爹，先吃个馒头吧，婉儿昨天被人欺负受了伤，见不得风，云扬想做饭但是王氏不给口粮，不是不做饭让爹饿肚子。”
云扬提着小竹篮回来了，不过他是要先去给妹妹送馒头的，但云林立刻走过去拿了两个热馒头过来，在云和祥面前单膝跪下。
“爹，人是铁饭是钢，有什么事情先吃饭了再说吧。”
“拿开！我不要你假好心！”云和祥不接受儿子当众尽孝，觉得太虚假，因此一脸怒容抬手打掉馒头。
“啊。”云林立刻扑过去，肩膀着地也将馒头抄回手中，然后手背蹭上了地面，还好是泥地不是沙地或是水泥地面，虽然有些疼，但没有受伤。
而云和祥这一举动更激怒了围观的村邻，指责声更大了。要知道农家人最看重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孝道、一是粮食。
没有粮食就没有人命。如今云和祥如此任性糟蹋粮食，叫他们如何看得惯？
云和祥已经气得大口直喘粗气了。
云林从地上爬起来，表情黯然地看着他爹：“我娘死时，爹可是新口保证，就算另娶，也会善待我兄弟姐妹，可是六年来，爹你都做什么了？”
“你只顾着自己气，怎么不张开耳朵听听，屋里那难听的骂声？如果我娘泉下有知，她的儿女被人如此贱骂，会怎样？你就心安？”
“云林你别说了，你这爹已经黑了心肝了！”一个大娘气愤地骂道，“一个续弦，搅得一家不得安宁，可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么！”
“关你们什么事！这是我云家的事你们管不着！”云和祥被点名骂了这么久已经忍无可忍了，冲着那大娘就吼了起来。
“你敢吼我娘！你再吼一句试试！”立刻就有一个目光凶狠的汉子走了出来。云林连忙上前拦住，把那汉子劝了回去。
“好了，大家都少说一句吧。”王村长本来在装聋作哑，但儿子王平和在旁边扯了扯他袖子，小声提醒别忘了正事。
“和祥兄弟，你们云家在村里如何做人，我也不想管了，我今天来也不是要看你家热闹，聘礼我带来了，你要或是不要我都搁这里了。”
“你不为你闺女着想也无妨，回头我和云风说也是一样，这几个兄妹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他们死去的娘也有份，他们的娘不在了，大哥可以作主。”
“就是！云风如今已娶妻生子，足够当家作主！”
“如今云风都有自己小家，云林也该成家，你还不分家无非就是想利用他们几兄弟给你做牛做马，养活你那恶妇的儿子罢了！”
“……”这些邻里情绪高昂，三句话不到又绕回到原来的问题上去了。
人群外面，季青燕撇了撇嘴，突然手指捏诀，低声念了几句咒语。
议论声嗡嗡作响的云家大门口、院子里，热闹仍在继续，但屋里骂得嗓子干了正喝着茶的云王氏突然背脊一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放下茶杯摸了摸背，也没在意，正打算再到窗下骂个痛快，毕竟这几日因为脸上的原因一直没有出门，心里也是憋坏了。
然而，她才起身走开一步，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长发覆面的白袍人，顿时吓了一跳，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啊——！”一声尖叫充满惊恐，差点突破窗子，震得外面的人耳朵发麻。
“你叫魂啊！”云和祥气得扭头吼了一句。
“鬼啊！救命啊！”云王氏的声音变得仿佛拉锯子的声音，比先前骂人更难听。但是外面的人却没有起疑，反而骂她一肚子坏水，这是又要玩新花招了。
屋里，云王氏对着面前的鬼影拳打脚踢却根本没有作用，反而看着那鬼张开血淋淋的大口咬住了她的手掌，这才吓得她怪声尖叫起来。
虽然之前被看不见的力量打了，但因为看不见，所以一直没有多害怕，只是被脸上消不去的伤势气到、烦恼。
可如今鬼脸近在眼前，她心暴怒也不害怕，可是她根本打不到，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被咬掉，尖锐的剧痛感觉刺向脑际。
她相信这是恶鬼，真的要吃掉她，她终于感到害怕起来，大声向外面求救。
“当家的！救我！”
“啊！不要！不要吃我！”
“求求你不要吃我！”
“走开！快走开！”
“……”屋里云王氏已吓得语无伦次，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很奇怪，明明这么害怕、这么痛，她却一点昏过去的迹象都没有。
当然，这是季青燕的决定，季青燕不允许这恶妇一昏了事。昏过去了这幻术的效果就大打折扣啦。
可是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理会云王氏，终于还是云和祥和王村长他们离窗子近一点，感觉云王氏这喊叫声有些异样，这才起了疑心。
云和祥走进屋里，就看见婆娘在屋里张牙舞爪、被印了灰色手掌还变得浮肿的脸此刻更加暗黑吓人，头发也散落下来，衣衫也有些凌乱，整个跟疯了一样。
“死婆娘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云和祥气得冲过去照着云王氏脸上又是一巴掌，打得云王氏恍然回神，发现自家男人来了却不是救她，而是打她，顿时气得揪着他又搡又撞，模样更加疯狂。
早在云和祥进屋时，季青燕就收了幻术，站得桃树下远远地看着热闹，别人也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很快屋里就传来撕打和喝骂声，外面的人都不约摇头，这云家如今可真够乱的，谁家的悍婆娘能悍成这样啊。
云林也不想管爹如何了，这样的爹实在太伤他心了。他将馒头捡起来后就自己吃了起来，他去山上干活回来只吃了两个馒头，也是饿的。
云扬直接去了云婉屋里，兄妹就呆屋里吃了起来，他们早上都只分到了一个隔夜的冷窝窝，根本不止饿，中饭还不给粮只能硬扛着。
那恶妇仗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前天跟着外婆走了，就开始可劲儿虐待他们兄妹，却不知道他们还有未来二嫂能援手，最后挨饿的反是她自己。
当然，她屋里肯定藏吃的了，不然到这时间了还不着急地扛着不妥协啊？真正在挨饿的，是那个固执得不辩是非的人。
“啊！你这个死婆娘，我不管了！”突然，云和祥在脸上又被挠了几下之后，气得将恶婆娘用力一下推到地上，转身就走到外面。
“村长大哥，我答应你们王家的提亲了，你们自己定日子吧，今天就把人领走也行！但是别指望我有什么嫁妆！”
“云林，你们兄弟要分家也行，自己搬出去！以后天高地大随你们自己走，老子不管了！但是别指望老子给你们一个子儿！”
“还有王氏，你再不收敛，也给老子滚回娘家去！别以为老子稀罕！”
云和祥被闹了一中午，再加上这两天受的窝囊气，心里早已刺激得快要得失心疯了，此时彻底爆发出来，表情狰狞，语气凶狠。
但大家都听出来了，他只是不耐烦了，并不是偏袒了哪一边，他是哪一边都不管，真的发狠心了。
屋里，云婉听见爹的那翻话，顿时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吓得云扬连忙拿了她的帕子给她擦眼泪，着急地哄着：“别哭，不值得，你脸上还有伤。”
“云和祥你个老畜生，你竟敢要老娘回娘家！你是想始乱终弃吧！”云王氏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缓过神就听见云和祥的话，顿时气得不顾一切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啊！鬼呀！”
“天呐！这谁啊？”
“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了！”
“相由心生呐！”
“……”一时间外面看热闹的人群皆发出一声惊呼声，随即哗然，议论声嗡嗡有如千万只蚊子大军狂扫而过。
全村都知道云王氏因为恶毒被鬼神打了，脸上的巴掌印当时好久都没消褪，却没想到这几天了还在脸上印着，而且摔得鼻青脸肿的样子，也不这一如当初。
要说有变化，就是脸上好像更肿了。淤青加死灰色巴掌印，将她整张脸都衬得鬼气森森，再加上刚才闹鬼的反应，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模样，还真是……
所有人都一脸嫌弃地退后了两步。
就连王村长也不例外，后退之后立刻朝云和祥道：“和祥兄弟，你的家事只要不闹大，我都不便干涉，你自己解决哈。”
不过他又立刻话锋一转提醒。
“聘礼放在这里了，清单先前也念过了，又有这么多村邻作见证，还有周耆老、王耆老保媒，我家平和小子和你家婉儿闺女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明天我家摆定亲酒，你和他们几兄弟请务必来喝一杯，我们也把婚期商定下来。”
“虽然我家平和恨不能马上就领你家小闺女走，但我王家也不是失礼人家，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一翻话说得云和祥无地自容，连忙解释：“刚才是我气糊涂了，还请村长大哥不要见怪。竟然我答应了这门亲事，也希望我闺女能嫁个好人家，以后有好日子。”
这才像句人话。
王村长点点头，再看一眼被众人嘲笑的话和当鬼看的目光羞回屋里的云王氏，看她躲在门后哭骂不休的架势，不由摇了摇头。
“既然亲事已定，那我也告辞了，得赶紧筹备平和的亲事去，虽然我家儿女也不少，但他们真该庆幸，爹娘都是亲的！”
王村长既然能当村长，自然不是糊涂弱势之人。虽然嘴上说不好干涉人家的家事，但字字句句却又带着评判的意思。
他说完也不急着走，而是转身看向围观的妇人们：“婉儿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只是亲娘去得早，如今她要出嫁了，你们能帮的都帮着些。”
言下之意，大家岂有不明白？立刻就有不少妇人高声应和。
“村长大哥放心，我儿媳妇进门一年，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没出月子，回头我让她把嫁衣借给婉儿。”立刻有个婶子爽快地开口。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嫁妆可多可少，但嫁衣不能缺。
有这位婶子仗义在先，立刻又有几个说要做双鞋、家里还有个尺头、新梳子……
云林在旁听了差点落泪，虽然他不会允许妹妹如此寒碜出嫁，但这些婶子伯娘嫂子们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已经是很大的义气了。
而屋里的谩骂和屋外的热情之声对比起来，让远远的桃树底下的少女心情特别复杂。也因此，她对那恶妇更不愿饶恕了。
因此，随着她再次捏诀念咒，云王氏在屋里又开始鬼哭狼嚎、张牙舞爪跟可怕的幻影撕扯起来，但每一次都是以她的手掌乃至手臂被咬得鲜血淋漓告终。
如此反复几个回合下来，她神经紧绷，最后崩溃地大叫：“姐姐饶命！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害你儿女了！”
听见她这一声喊，外面的声音陡然一静，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向屋门半开的屋里那疯狂的身影。
“是婉儿的亲娘回来了！”王平和反应最快，立刻大喊了一声。
虽然屋里什么也没有，所有的动静都是王氏自己弄出来的。但大家都知道，这鬼本来就是无形的，竟然亲娘鬼魂回来，那就是冤有头、债有主，岂会让大家都看到？
一时间惊喊声一片，但大家这次不如上次看到季青燕的娘袁氏诈尸时那般害怕，又或者因为他们这次没有“看见”，因此心里感受总是轻些。
再加上都想看到原配找继室为儿女讨公道的热闹，竟然没有一个人吓跑，反而仗着人多还往前走了几步。
他们的反应与先前看到云王氏出现时完全是不同的反应，远远的季青燕不由勾唇觉得好笑。但她没见过云林哥的娘，也不好弄出真实的画面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因此，屋里只听云王氏鬼哭狼嚎，却始终只有她自己弄出的动静，连阴森森的鬼气都没有出现，更没有天地变幻、风云莫测的异象。
也还好这时代人都信鬼神之说，才会轻易接受这一切，不然就凭这样一个小术法，效果也不会这般好。
不过季青燕也不敢弄得太过，万一真把人吓疯就无趣了，因此在云王氏终于跪下来磕头认错求饶后，她就收起了幻术，让影像消失了。
但云王氏此刻似乎也明白自己这张脸是怎么回事了，哪里敢再露出泼悍性子？只是瘫坐在地上哭嚎不已。
大家听动静就知道鬼魂已经走了，而云扬和云婉已经出了屋，想要去看看娘，走到这边屋门口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由一阵惆怅。
“二哥，等婉儿婚期定下之后，我们一起去娘坟前磕头吧，把这好消息告诉娘，她一定会高兴的。”云扬忍着眼泪看向也红了眼眶的云林。
多年来饱受后娘虐待的孩子，此时哪有不想亲娘的？
看着他们这样，云和祥心里也有些震动，是那个婆娘发怒了吗？在怪他没有遵守当初的承诺吗？
想到当初的那些事，他心里渐渐缓过劲儿来，不由惭愧地扭过头去眨了眨眼，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泪。
当初他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像云林现在这般，娶的是他喜欢的姑娘，生下这三子二女，可惜她也因此身子弱了许多，最后一病西去。
他看孩子太小就续了弦，一直想要维护家里的安宁而处处忍让，结果……最后还是失了初衷，让他的儿女吃尽了苦头。
他这是怎么了？
可是回头看向屋里，这六年来为他生了两个乖巧可爱儿子的年轻女子，她连三十都不到，也不嫌弃他有这么多拖油瓶而跟了他的女子。
此刻像失了魂般恐惧大哭着，那么无助可怜，他想骂，却又不忍心。他能怎么办？他也两难呀！
就在云和祥失神之时，看热闹的人在村长和耆老们的吆喝下都离开了，再说看了一中午的热闹，他们也该回家忙自己的了，下午还要下田干活呢。
如今各家麦子都收得差不多了，也该烧麦茬、犁田了。许多人家已经犁好了田，正在翻沟准备蓄水。
这段时间都是很忙的。
王平和见云婉出来了，立刻上前拉了她的手，此时他们定了亲他也不想躲躲闪闪了，反是云婉羞得挣脱他，还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跑。
“哎，婉儿，别跑啊，我还没看你脸上的伤如何了呢。”王平和想追过去，但被云林拦住瞪了一眼，只得悻悻作罢。
“二哥，燕儿在那边。”云扬一扭头就看见院子外斜对面桃树下站着的身影正要离开，连忙说道。
云林一扭头，匆忙说道：“云扬还有馒头给爹吃些，下午你陪着婉儿等大哥回来。”说完便去追季青燕。
季青燕被离开的村妇和后生们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等他们散去这才离开，结果还没下畈就被云林追上了。
“燕儿。”云林从后面拉住了季青燕的手，顿时让她羞红了脸，扭头瞪他一眼。
“怎么了？”云林被瞪得错愕。
“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季青燕眼睛瞟向一边，这里刚好是个拐角，附近没有人来，不然可不让人说闲话嘛。
“哦，忘了。”云林尴尬地讪笑着便收回了手。早上他还说要避嫌来着，结果刚才一着急就……
“事情都解决了吗？”季青燕把云王氏吓成那样，估计她短时间里是不会再出什么坏招了，只是没想到渣爹竟然又生幺蛾子。
但她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装作刚来而询问着。
“嗯，亲事是定下来了，接下来……”云林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嫁妆是不是？”季青燕来了有一会儿了，自然知道问题所在。
云林点点头，想了想便道：“婚期应该不会那么快，估摸最快也会是秋收之后，晚便是明年婉儿及笄，我还有时间，等插秧之后，我想进城去做工。”
爹虽然说自己是气糊涂了，但爹要真的知道悔悟，他们兄弟姐妹这么多年也不至于吃这些苦头，而且后娘是什么人？就算不阻止婉儿亲事，想拿嫁妆怕是很难。
大哥肯定会出一些，但大哥已有家室，又没分家，体已私房到底有限，云扬还小，能出力去赚钱的只有他了。
“之后我让云扬帮你干活，你可以继续攒干货，他如今也出力了，能背能挑的，你有事情只管找他，他……”
随着季青燕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他的声音也停了下来，目光诧异地望着她。
“不就是嫁妆吗，你现在赶紧回去把王家的聘礼收起来放进婉儿屋里，跟你爹说，婉儿嫁的是村长家，可不是一般百姓之家，嫁妆不能寒碜。”
“除了家俱物品，这些聘礼就先收起来做嫁妆。之后看你爹拿不拿钱、拿多少，你们兄弟再来商量剩下的。”
“其它的事情，等我们上集找到卖家了再说，现在不要想那么远的事情。”季青燕忽又俏皮地一笑，“山里的木耳、河里的鱼，可是不分季节的。”
“等婉儿脸上伤好了，让她跟我们一起去摘木耳，给她自己赚体已钱，也让她摆脱你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散散心，多点主心骨，不要那么容易受欺负。”
“嗯，好主意！我这就回去！你下午去捉鱼，傍晚时我来挑。”云林听了季青燕的主意有些激动，目光灼灼地望着季青燕，如果不是在外面，恐怕他又要控制不住想抱她了。
这是个有主意也很能干还很贤惠的好姑娘，这样的好姑娘是他心仪的女子，真好！
季青燕笑着点头，也不废话，立刻催促他离开，看着他的背景欢快地上坡走了，她也回头下畈，心里也轻松不少。
她知道，云林哥想去城里打工为妹妹赚嫁妆钱，也知道云林哥的考量是什么。
但他依然把云扬留下来帮她干活，一个是担心她人手不够，一个也是担心云扬太小不放心去做工。
说是做工，多半就是苦力，是很辛苦也没什么工钱的活计吧。
可她怎舍得自己的男朋友这么辛苦？可是他们合伙的生意还没看见利益，也不好说太多实际的问题，一切都要等上集才能知道结果。
季青燕撇了撇嘴，穿过长长的田畈回到家里，就看见王郑氏过来了，询问的是云家的事情。她在家里忙也没过去看热闹，心里还是惦记着那边的情况的。
季青燕便简单说了说，并没有说闹鬼的事情和后娘的恶劣，只说云和祥先是不答应，后来被大家指责黑心不能善待儿女，后来又闹了好久还是答应了。
“亲事定下来就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定下来的亲事可是不能反悔的，只要云婉自己留些心眼，后娘也害不到她了，只是嫁妆……”
“我跟云林哥提过了，先把王家的聘礼扣下来，如果他爹不办嫁妆，就让聘礼作嫁妆，如果他爹肯办嫁妆，聘礼也还是可以作嫁妆。”
季青燕一边洗着木耳一边笑着解释，心里却想，就算聘礼不用变成嫁妆，那种渣爹后娘，也不可能把那些东西留给他们兄弟的。
王郑氏听了不由大笑，把季青燕夸了一顿：“你这未来二嫂可真是聪明人啊，这样云婉不管怎样都不至于寒碜出嫁了。”
“嘿嘿……”季青燕被夸得脸红，只得讪笑着不再说话。
但心里却得意无比，可不是嘛，若不是要守孝三年，现在能进门的话，保证给那后娘照三餐地整，只要她有命陪玩！
郑王氏也帮季青燕洗了会儿木耳就回家去了，说她家王小明今儿也睡中觉了，说是要保证最好的精神下午去捉鱼。
季青燕听了直笑，暗想王家都是聪明人，虽然她还没赚到钱，却感觉出她是个能赚钱的人，都跟她学上了吧？
吃了中饭之后，季青磊就用端盆装水坐在厨房门槛上洗木耳，季青燕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就让他回屋去睡个午觉，下午才有体力捉鱼。
季青花和季青荷小姐妹已经回屋睡觉去了，因为季青燕说，休息是最有利恢复身体健康的办法，最快的恢复也是为了更好的赚钱。
这么一说，原本不想睡觉浪费时间的季青花立刻就去了。
季老爷子则把竹子搬到堂屋去了，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门槛上开始片篾条，先把篾条都片出来，晚上扎盘箕会方便得多。
季青燕跟爷爷打了招呼，就去云家了解情况，这才回来立刻又接着洗木耳。
木耳洗干净先用大盆装着，再去检查盘箕里晒着的那些木耳的情况，有那已干的就收了起来，还需要多晒一下的就另外整合，之后就腾出了四张盘箕。
把洗出来的新鲜木耳晒上，又接着去洗，这样接力的办法就是更能有效把握资源。
等所有的都洗出来，她才伸了个懒腰，倒了茶水送去堂屋那边给爷爷喝，然后询问着镇上的情况。爷爷是去过镇上做工的，也赶过集，自然熟悉。
季老爷子知道她的意思，便将东街和西市的情况都仔细说了一遍。
青石镇北边因为有县丞衙门和农耕衙门，所以住在那边的官家和大户人家多，一般普通百姓没事情是不会往那边走的，当然走街串巷的商贩也会去，只是不能在那边摆摊。
南边风景秀丽也是有钱人居多，但酒楼商铺也多，然后是普通百姓居多的东街和西市。东街以大商铺为主，酒楼茶馆、首饰布庄、古玩字画等等。
西市则以小买卖者和摊挡、农人集市为主。而他们农家人上集，自然也以西市为主，东街也就看看，根本不敢进铺问价，更不敢看货。
似乎是怕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去了集上看稀奇而得罪人，季老爷子很语重心长地将各种环境和需要避讳的情况说得很仔细。
季青燕只默默听着并不评价，也不会说她要如何。因为她还没亲眼所见也不知道要如何，或者说能如何。
她现在要做的，除了攒货，就是了解市场环境。
她现在攒的干货主要是木耳和小鱼，还有一些香菇和其它品种的野蘑菇，是另外晒了四张盘箕并没有和木耳混在一起。
另外早些日子做的干笋已经晾好收起来了，这时节竹笋已差不多长大了，不是挖掘的时机也就不劳神了，等明年开春就多弄点干货。
而这些干货最保守的办法自然是去西市集上摆摊，但能卖掉多少呢？又能卖到什么价钱？集市每月就两三次，她也不能只等开集呀。
那么就是酒楼了，可是酒楼怎么进去谈生意？她都找不着方向，想必云林哥一个农家后生也是没上过酒楼的人。
再者酒楼都是凭衣着认客的，到时别把她当乞丐赶出来可就丢人了。最后就只剩下两条路，挨个干货、杂货铺子去问，走街串巷去敲门问，也就是可是就要带许多货过去，他们现在攒下的足够装一车了，确实不少，但真的全拖过去，她猜是很难卖到十文钱一斤的，人家会当她们是小商贩而压价。
你若卖不完货就得拖回来，这往来不要人工物力呀？不想拖回就只能贱卖了。这就是为何街边小生意都是早上价高、傍晚便宜的原因。
所以她一边听着爷爷的解说一边思索起寻找干货的出路。等爷爷说完，她心里也只有这样几种方案。
“爷爷，我叫青磊一起去河边捉鱼了，你走的时候看看她们姐妹醒了没。”季青燕心里惆怅，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聊了好一会便起身准备继续攒货去。
不管未来是什么商道让她走，没有货就没有机会。
季青磊睡了两刻钟，起来洗了个冷水脸便清醒了不少，他们背了背篓拿了一担箩筐出门，就看见隔壁王小媛在竹篱笆那边张望，便招了招手。
王小媛一见便露出笑容，立刻转身回去了。
这天他们捉鱼依然是大丰收，中午吃了煎鸡蛋的孩子们晚上还在讨论鸡蛋的味道，不过剩下几个鸡蛋，季青燕说留着明天中午加菜。
晚上季老爷子没有过来吃饭，想必是为了给他们省口粮，不过饭后当他们忙着剖鱼的剖鱼、做长凳的做长凳时，季老爷子却又扛了一麻袋麦子过来了。
“这是你大伯说给你们的。”季老爷子虽然解释着，但脸上却没有笑容，反而心事重重的样子。
“爷爷不高兴吗？是不是又吵起来了呀？”季青燕眼尖，跟着爷爷进库房时便问了一句。心里却想，那个坏丫头的梦魇咒应该起作用了吧？
“这次到没有，只是月儿那丫头早上起晚了只喊头痛，说做了好可怕的恶梦，一直被恶鬼追杀什么的，气得你大伯又要拿棍子打她。”
“虽说最后被拦住了，但不许她出门，你大伯娘回娘家去了，我一早出门也不知道这事，晚上才知道，月儿病了，烧得厉害，直说胡话。”
“请李爷爷去看了吗？”季青燕嘴上关心地问，心里却直吐槽，才一晚就发烧说胡话了？后面还有两晚熬不熬得住啊？
“请了，说是吹了夜风着凉，也可能撞邪了，开了几副药，又叫夜里在水缸边烧纸喊喊看。”季老爷子说着叹了口气。
连郎中都说要收惊了，想必着凉只是托词，撞邪才是真的吧。可是昨天的事大家都知道，有啥邪可撞？大家心知肚明罢了。
“你奶奶说若夜里不好，明天就去你娘坟前烧纸拜拜，再怎样也是一家人，略施小惩就算了，难道还真要收了亲侄女的命去？”
季青燕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这次她也不好说根本不关她娘的事了，不然应该关谁的事？连村里郎中都说撞邪了，昨天的冲突摆在这里，能够被怀疑的，也只有她娘了。
“谁知道是撞邪，还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我可听说，她昨晚还没消停，又跑去云家闹，还把婉儿的脸也给抓了。”
虽然无法撇清关系，但还是不想将目标定在自家娘身上，那就把未来婆婆也拉进来一起承担吧。
“说得也是，看来明天要拜的可不只有你娘。”季老爷子却被提醒了，豁然开朗地说道。
“对、对、对，不管到底撞的谁，还是有别的谁，把知道的拜拜总安心一点。”
季青燕连忙点头，心想，那就等拜过之后再收了梦魇咒吧，这样就等于显灵了，看季月儿以后还敢不。
季老爷子似乎急着回去叮嘱老太太这件事，可别漏掉了或者拜错了。看着他匆匆离开而没有留下来扎盘箕的身影，季青燕不由撇了撇嘴。
就算季月儿是个狠角色，在爷爷的心里也是孙女，而且，季月儿才是他生活在一个家里的亲孙女，感情还是有些不一样吧。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二房没爹娘了，爷爷又怎会如此关心？到底还是优先大房那边，然后才将剩下的感情施舍给他们这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姐，鱼头剁掉了！”季青磊一扭头不由惊呼，鱼头剁掉了会破坏卖相的。
“啊。”季青燕一惊回神，不由可惜，继续暗恼。她这是干嘛，爷爷怎么做是他的心意，是他的本份，她争什么宠、吃什么醋？
她才是二房里掌家之人，底下的弟妹等着她撑起这个家呢，她哪有那闲功夫胡思乱想些没用的东西。
第二天依然是清早，他们吃了早餐就上山去，不过这次同去的是云扬，季青磊没获得批准前往，见他噘了小嘴不高兴，季青燕立刻交给他一个任务。
检查木耳的晾晒情况。
因为盘箕不够用了，所以需要他不时去检查一下有那干得差不多的就转移到一起去，再把显干但还不够的摊开些晒，昨天新晒出来的不用管。
等他们中午下山，洗了新的木耳后，再来将晒干的收起来，半干的拢到一起，然后再腾两张盘箕出来。
这么分层次地管理，也是为了争取半天太阳的晾晒，虽然任务不重，但很重要。季青磊这才点头答应留下。
季青花想说她在家里就能做，但大姐说让她再歇一天，明天应该就差不多了，挠伤不是大事，但处理不好很容易留下粉色伤印，可不就破相了嘛。
就算是一无所有的穷家女孩子，也是有爱美之心的，因此季青花立刻不勉强了。
早上季老爷子也没有过来，季青燕已经不会多想，也没有那空闲，今天有云扬加入，他们能多摘几十斤回来，可是一大主力。
昨晚她就听云林哥说了，他大哥大嫂搬回来了，今天中午他们兄弟都会去王家吃定亲酒，再把婚期定下来。
而昨天因为他的坚持，再加上刚闹了那么一出，云和祥也有些心灰意冷，就由着云林和云扬把聘礼收了起来，他吃了两个云扬给的馒头就去了田里。
那云王氏可没有人管她如何了，最后她自己去厨房煮了一碗面打了两只鸡蛋滋溜滋溜地吃饱才又回了屋里。
云婉在聘礼里看见了两匹红色棉布，刚拿出来就被二哥要求自己做嫁衣，不准她再进厨房干活。
晚饭是大嫂李氏做的，云和祥是长子去地里叫回家吃饭的，当初争吵之时那么绝决，如今父子见面气氛十分僵冷，但他确实饿得慌了，还是回家吃了饭。
自然，泼悍媳妇回来可不惧怕恶后娘，不给口粮？直接踢门自己拿。这次没有带孩子回来，她动起手脚可利索多了。
因此今天有了大嫂在家陪着云婉一起做嫁衣，云林才敢把云扬带出来。
昨晚他们还被大嫂嘀咕了，说她也有嫁衣，怎么能从别人家借？还好王家备了两匹红布，云婉也能自己拥有嫁衣。
之后他们再去镇上买点尺头放进嫁妆里，再买两样首饰，就算爹不出钱，虽然不丰厚，总算是有自己的陪嫁。
而这陪嫁不是聘礼，就算是给云婉的一点新娘子尊严吧。
兄弟几个一商量，觉得这样也可行。然后云林将季青燕的说法告诉云婉，云婉立刻点头，说她可以干活，攒一个算一个。
不过云林想到季青燕对待季青花的态度，便也要求云婉至少三天不要出门见风，每天搽药，等脸上好全了再去不迟。
云婉本来有些不乐意，想快点开始干活，但大嫂却提醒她，这三天正好可以赶做嫁衣，也不闲着，这才作罢。
季青燕听了云林的讲述，不禁想，其实云婉性子也是活泼积极的，只是从小被那样的后娘管着、使唤着，才变得温顺了吧。
看他们三兄弟的强硬和大姐云霞的态度就知道，云家孩子其实都不软弱。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爬到高山上，昨天摘过的地方还有一小片没有摘完，摘完之后还可以顺着走势转移到另一片树林里。
他们也不闲着，一路摘了过去，云扬还是第一次跟他们上山，再加上小妹的亲事说定，心情舒畅就差没有唱山歌了。
他们欢快地干活，满怀收获的喜悦心情下山，并不知道远远的树木之间，一路都有一条白蛇跟着他们，时而在树林里穿梭，时而盘绕在树枝上。
蛇头却始终朝着他们，似乎正在打量着，又或者，正在等待着。
下了山回到家里，季老爷子已经过来了，正在堂屋门槛上坐着扎盘箕，云林和云扬和他打了招呼之后，洗了手脸又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离开。
看着兄弟俩第一次如此注重形象，季青燕撇嘴笑了笑，但也知道今天对于他们是重要的日子，因此并没有调侃他们。
兄弟俩离开后，她也开始做中饭，季青磊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立刻就开始洗起木耳来。还跟大姐汇报上午的工作情况。
盘箕确实腾出了两张，云家托一个婶子也送来两张盘箕，王村长家也借了两张，是王平和送过来的，想来是昨晚云林去安排的。
当然，云家盘箕显然是那个凶悍的大嫂拿出来的，若是好拿，云林肯定早拿了。季青燕暗道，大嫂威武！
于是他们有了六张盘箕可用，再加上爷爷今天做好的竹竿晒架，能够晒上不少了。
吃了中饭，季青燕去看了一下，两根长竹竿已经搭在两个三角体晒架之间了，再看地上还有两根长竹竿摆成了等号形状，上边搁了盘箕，不由失笑。
虽然离地有那么一点距离了，但效果并不好的。她立刻喊来弟弟帮忙，把盘箕拿开之后，将长竹竿一头伸出去搁到左侧竹篱笆上，另一头搭到三角体晒架那边。
“爷爷，还可以砍些长竹竿来，顺着那两个架子还可以搭到另一头。”季青燕去和季老爷子比划了一下，眼睛里是能晒更多干货的喜悦光芒。
假设一只晒架是核心点，那么它的四周只要有支撑点，就可以无限延伸的。
当然，她是晒东西不是画扇面图，因此只要不影响晾晒最佳面积，就可以尽可能将优势最大化。
季老爷子探头看了看，立刻了然地点头，然后搁下手中的活儿立刻拿起柴刀就出发。早点砍了竹子搭起来，就能早点将搁地上的盘箕架起来，晒起来更快。
于是这个下午，有那从门前经过的村邻看见他们这晾晒的阵仗，都不由吃惊地过来看了看、问了问，然后默默记在了心里。
弄好木耳，季青燕继续带着弟弟和隔壁王小明兄弟妹去捉鱼。如今他们也养成默契了，而王小明也变得更懂事勤快，让王郑氏开心不已。
傍晚之时，季青燕让弟弟给大房那边送了一背篓鱼过去，好几条大鱼，背得他哼哧哼哧的。但季青燕昨天收了一袋麦子，今天自然要回报一些。
不管大伯突然示好是因为季月儿撞邪的事，还是因为什么，她并不想欠大房多少人情。
没多久云林和云扬都过来了，两人脸上都有些红红的，似乎酒意未消，让季青燕惊叹不已。难道古人吃席能吃一下午？
“我跟村长大伯说了我们的事，他说三年后他来保媒。他也让我在那之前先不要闹分家了，且过着，再为自己攒点聘礼以防万一。”
走在路上，云林忽然看向身旁的少女，眼中尽是柔情蜜意。大概是酒意未消而且心情舒畅的原因，眼神竟是毫不掩饰地直直看了过来。
“嗯，村长大伯说得没错，只要后娘不再生事，先这么过着，也别把你爹逼得太狠了。家里农活做着，闲时自己赚体已不要交公帐。”
“不管将来你爹待你们如何，这成亲花用的银子，你们还是自己先攒着吧，云扬也是一样。”季青燕说完才惊觉自己是当事人，顿时红了脸连忙又带上了云扬。
走在后面的云扬只是笑，并不接话。如果不是怕二哥恼羞成怒，他此刻可能就是放声大笑了。
晚上云林和云扬兄弟没有再在这边吃饭，说是家里有大嫂做饭，大哥今天去田里了，爹也没有像之前那么态度强硬，大家都没有再提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先过着吧。
本来闹分家也就是因为当爹的太过份，竟然拿儿女的亲事起了黑心，这才激怒了他们。如今不管如何先把云婉顺利嫁出再说。
何况村长大伯也这么说了呢，显然坚持以这种方式闹分家，也是一种家丑，只会让云家更雪上添霜吧。
云王氏依然不出屋子，只是不敢吆五喝六了，就算是要喝口茶，也只能自己去厨房里倒，云婉有大嫂陪伴在旁指点当媳妇的秘诀，是没有空去伺候后娘的。
而云王氏的饭，一开始是她自己出来吃，但她如今的样子太吓人了，尤其在她想摆脸色抗衡继子女的时候，但如今已没有人怕她，也不给她面子。
大概是觉得看着有气，后来云和祥就不准她出屋了，三餐饭由他送进屋去。兄弟们自然乐得清静。
不过三兄弟商量好，最近麦子都收了，大哥去犁田，爹在家晒麦子，他们兄弟依然跑山上，下午才回家帮忙，傍晚再去河边。
而夜里吃完饭的云林是不会再帮家里干任何事的，吃完饭就往季家二房来了，又做了一条长凳和四张短凳、两只短凳出来。
三月的最后一天终于迎来集日。
他们头一晚就把要带的东西都装好，第二天吃了早饭带上了馒头干粮就出发往镇上去了。这次去的人只有四个。
云林和云扬、季青燕和季青磊。除了季青燕，其他人都是去过镇上的。
本来王小明也要过来帮忙，怕他们的东西带不下那么多，结果看见他们每人只背了一只背篓，不由傻眼。
“燕子姐，你晒了那么多干货，怎么就带这么点儿？”根本不够一天卖的好吗。
“今天先去看情况，不需要带那么多，若是卖得好，也不需要等下次集日，咱们自己走街串巷也可以叫卖。”
季青燕背上背篓，笑嘻嘻地和王小明挥了挥手，便同着大家意气风发地朝镇上走去。
村里的牛都在犁田，往镇上去走车道远一点，翻山则近一点。最近爬惯山的他们决定翻山过去，多争取些时间在镇上。
季青燕背的是干木耳、云林背的是干鱼、云扬背的是香菇和其它品种的野蘑菇，季青磊背的是干笋和馒头干粮。
每人腰间系了一只装水竹筒，路上渴了有水喝、饿了有馒头，就不用在镇上花钱了。
虽然云林说在镇上渴了可以找人家讨碗水喝，带上干粮便可。但季青燕却坚持自己带水，如非得已，不愿意去讨水喝。
他们是迎着旭日出发的，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镇上，季青磊早已走得两脚发软，但他紧抿着唇愣是一声不吭地跟上了队伍。
季青燕不时回头看向努力而坚强的弟弟，心里一阵酸涩，如果不是爹娘不在了，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子想要早点长大、想要早点撑起这个家，又何必如此着急长大？
他们正好从西门进镇，一路过去没多远正是西市，不过季青燕看着已经摆了不少摊的道路两旁，并不主张立刻摆摊。
反正好位置早已被占，他们摆哪儿不是一样？
于是他们一路向东，云家兄弟在沿街看别人的东西，有感兴趣地就停下来问一下价钱，季青燕的眼睛却一直留意着道路后面的店铺。
西市一样有店铺，不过卖的都是便宜货，适合平民百姓、穷家人实用的东西。当然杂货铺也有好几间，还有布行、糕点南货、首饰铺子、铁匠铺等。
而今天作为集日，镇上人家过来这边逛的也有不少，有提篮子的主妇、带小厮的主管、摇扇子的公子、摸胡子的老板……
季青燕看了会儿铺子，就将目光转移到行人身上，才发现大家的形象居然很好辨认，都很外观化呀，不由心中暗笑。
“小姑娘，你背篓里背的是啥货呀？”突然，一个摇扇子的锦衣公子挡在面前，笑嘻嘻地望着季青燕。
“干货，十文一斤，不买不看。”季青燕撇唇淡笑，说的话却很硬气。
“哦？啥干货？不看能不能问呢？”锦衣公子将扇子一收在掌心拍了拍，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干木耳，合适储存，想吃就泡些，贩卖也方便。”季青燕虽然感觉面前的男子有些油滑，但这里是市集，就不排除他是商家的可能，因此回答还算认真。
“这么好？那给我来一斤吧。”锦衣公子似乎很想吃，立刻爽快地说道。
“……”季青燕本来想问你带钱了吗？但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令她猛地大惊失色。
不过她也没惊吓多久，正在旁边问价的云林立刻就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走过来盯着那锦衣公子，却问季青燕：“怎么？”
“这位老板要买一斤干木耳，可是我家木耳是不散卖的，所以没带秤，你说我卖还是不卖呢？”季青燕一脸纠结地说道。
只是旁边摆地摊地几个婶子大娘却扑哧笑了起来，看着季青燕不禁摇头，也有人嘀咕：“这丫头是第一次上集吧？”
“……”有这么明显吗？有这么明显吗？季青燕顿时尴尬了。
“秤不是在我背篓里吗。你爷爷早上带过来的秤，秤砣太重了，我背着呢。”云林却无奈一笑，看了一眼对面却道，“不过这位老板都没带篮子、袋子，确定要买木耳？”
怎么看都是一个出来闲逛的公子哥儿。
“谁说本公子不买了！”锦衣公子被云林看得有些不爽，表情嚣张地道，“本公子连背篓都买下来不就行了！”
“这一篓少说三五十斤！”季青燕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我家里还有几百斤，老板要长期收货吗？”
“……原来是个傻丫头。”锦衣公子错愕，随即不屑地摇了摇头，又打开扇子摇着走了，显然是懒得理会季青燕这种傻呼呼逮根稻草就以为能救命的小姑娘。
“云林哥，我们走吧。”季青燕朝云林吐舌，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
“小姑娘，要找长期收干货的，就去东街吧，有两家专门做干货的杂货铺子。”一位大叔突然开口指路。
“多谢大叔！”季青燕扭头看了一眼，是个蓄了胡子的壮大汉，看着凶狠，但眼睛里却是笑意，连忙道谢。
“不客气。”那大叔说着话却朝云林笑看了一眼。云林当即红了脸，朝他抱了抱拳。
季青燕回头喊了跑去布庄问布价的云扬和跟去看热闹的季青磊回来，大家一起往东街走。
然后她听见云扬拉着云林走在后面嘀咕，她挑了挑眉，兄弟俩是在了解布料的情况，想给云婉攒点布料陪嫁吧。
这一路没有再遇见搭讪之徒，他们走了很久终于进入了东街范围，这里果然店铺都大了许多，没有专给农人设的集，但有长期摆摊的小商贩，酒楼饭馆多了不少。
他们在云林的带领下直接去了杂货铺集中的街道，沿路问价。
铺子里老板、掌柜一听干木耳要十文钱一斤、干香菇要十二文一斤、干笋要十五文一斤、干鱼竟然要二十文一斤，都摇头、摆手不愿意接生意。
终于找到了第一家专门卖干货的铺子，人家一看就专业许多，至少问价的同时也要求看货。季青燕心中一喜，连忙喊大家放下背篓把货拿了一点出来给老板看。
老板请他们后厅说话，但季青燕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初次生意，不好登门，若能谈成长期生意，再细谈不迟。”
老板是个有些胖胖的中年汉子，但脸上的笑容却并不多，听了季青燕的话本来沉下了脸色，但半眯着的眼睛却瞟见了她头上的白布，又看了一眼云林，发现他没有，只有这姑娘和那个小少年有，顿时了然。
“但是哪有人在铺头谈进货生意的？你公开叫价，叫我如何做生意？”胖老板还是表情不悦地开口。
季青燕扭头看了一眼四周，这时候还早，今天又是集日，去西市买东西的人多，反而是东街这边冷清得多。
“这会儿附近并没有人走动，我刚才的报价就是一口价，老板现在看货，满意就接着谈，不满意也不影响。”
季青燕两世加起来也没做过卖家，购物经验到是有不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客人心理的，然而到底年轻了睦，因此说话也很直接。
“全部少五文，你这些货我全要了，不然免谈。”胖老板突然压低了声音开口，“你一个带孝女子跑出来做生意，可晦气得很，还是别乱跑了，小心挨骂。”
“……”季青燕挑了挑眉，忽然一笑，“多谢老板提醒，那我就四处逛逛了，我这些干货都是经过仔细处理的，品质那么好，想必总有人识货的。”
看着胖老板表情一僵，她又补了一刀：“再不济，我辛苦点去趟县城，不说涨十文，涨五文应该容易。”
“哼！”胖老板见这姑娘不识相，一甩袖子进了铺子。
季青燕叫上大家再次背上背篓要走，谁知还没走出两步，胖老板在铺子探头喊道：“错过这一铺就没更好选择了啊。”
季青燕不理，胖老板只好追到铺子门口招手：“你这个小姑娘也真是……怎么做生意的啊！回来好好说！”
“老板你做生意不痛快，却偏遇着我这个痛快人，我也不耽搁你做生意，原价不变，你买得就买，买不得我再看看也行，以后大家碰面，也能点头打个招呼对吧。”
季青燕这才扭头微笑，怎么看怎么甜，却气得胖老板猛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伸了个胖胖的剪刀手说道：“减两文，初次交道，我怕卖不起价会亏本。”
“老板，我们的货好不好你看过了，我们还是的，不是让你派人去村里收，省了你的人工和各种损失。”
“而且我想找的是长期合作的老板，后面可以大量供货，所以我并未乱喊价钱，诚实可信、童叟无欺。”季青燕往回走了两步，却依然站得远远的也没摘下背篓。
云林他们几个则只是扭头看着这边，他们发现季青燕谈生意好利索，如果是他们，刚才老板压价时可能就卖掉了。
毕竟家里还压了那么多货，而且刚才一路走过来也问过不少铺子了，只有这一家有买的打算啊。
“行、行，那就给我各来十斤，我看看卖相如何，若是好的话，我怎么找你？”胖老板往外踏了一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大叔，你不怕我将剩下的卖到别家？”季青燕仍然没动，只是笑嘻嘻地提醒。
她的都是好货，胖老板敢叫回头自然是识货，就该知道若有第二家、第三家知道，竞争对手就多了。
胖老板当即黑了脸，但很快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瞧着你这些货还不错，不然谁跟你一个带孝的小丫头磨叽这么多。”
“我看大叔面相天宽地阔、中气十足、目光隐有仁和、天门紫气升顶，是个有福之人，这才愿意和你多说，想做个长期买卖。”
季青燕撇了撇嘴也不示弱地回了一句，不过看似纯真的话却又带了奉承的意思，尤其几句面相说得那胖老板顿时哈哈大笑，胖胖的脸上更如有花绽开似的，明亮、鲜活。
“真看不出你个小丫头竟还知道看面相，好吧，就冲你这小甜嘴，大叔全买下了。”胖老板爽快起来时是真爽快，刚才还计较得很，这下买卖一下就拍板了。
季青燕心中暗笑，脸上却是欢喜的表情说道：“那就赶紧过秤吧，我们带了秤，先过我们的秤，大叔再用自己的秤，重量无误就算钱可以吧？”
“把你们的秤给我看看就行，秤没问题就不用过两遍了。”胖老板立刻说道。
季青燕连忙扭头让云林他们过来，顺便掩饰住眼底的得意。
胖老板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豪爽，而是他家的秤有问题，若到时秤出来的重量有出入，可不坏了他铺子的声誉？
云林他们见生意这就谈成了，自然也很欢喜，立刻过来摘背下篓。
“让这两个小哥随我去后厅过秤算帐吧？”胖老板征询地看向季青燕，刚才短短的交道，他知道这个姑娘才是主事人。
也对，就冲这姑娘的口齿和聪明劲儿，是块做买卖的料子。
季青燕点头，提醒云林道：“老板大叔爽快，答应用咱们的秤来称，价钱照我们之前开的价算，若有不足半斤的零头，就给抹掉吧。”
季青燕这话是当着胖老板说给云林听的，也就是给了优惠的意思。
云林点了点头，胖老板也笑得更欢，还扭头朝铺子里喊了个小姑娘拿了个酥油饼出来给季青磊吃，也算是他的识趣了。
季青燕暗自点头，只要这老板不是太狡诈，她也乐得有个长期收货商，这样她就能专心攒货而不用担心出货的问题了。
门口依然还没有人来光顾，小姑娘拿着一个酥油饼走出来递给季青磊，季青磊有些脸红地摇了摇头，然后望着姐姐。
“吃吧，跟小姐姐道谢。”季青燕是现代人思想，没那么多讲究，便轻声对弟弟说道。
季青磊这才伸手接过，抱拳弯腰说了声“多谢”，不过接过来后却没有吃，而是打开装馒头的包袱一角放进去。
季青燕见了并点落泪，这孩子是想留着带回家给姐妹吃啊。他的这份心意让她无法说出可以先吃没关系的话来，只默默看着他收好酥油饼，才舔了一下手指上的味道。
小背篓里装的是干笋，也被提进后厅去了，此刻装馒头的包袱就挽在季青磊臂弯中，姐弟俩站在铺子外面的角落里，尽管此时还没有客人，也不想影响人家做生意。
大概过了两刻钟，云林和云扬才欢喜地提着空背篓走了出来，胖老板还送了出门，朝季青燕打招呼：“钱都给云林小哥了，若有需要，我去桃花坳找你们啊。”
看来刚才那一会儿，胖老板已经和云林了解情况了。季青燕笑着朝胖老板福了福，便要接过空背篓背上。
“不用了，交给云扬背就好。”云林去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云扬在后面接过季青磊手中的包袱放进背篓里，再把三只大背篓叠起来背着，然后一手牵了季青磊跟上。
云林在前面小声将刚才的情况和季青燕说了起来。他将自己带的秤给胖老板检查了一下，然后连背篓一起称，之后再除去背篓的重量。
再去掉低于半斤的重量零头，就剩下干木耳二十八斤半是二百八十五文钱、干香菇三十六斤是四百三十二文钱、干笋十三斤是一百九十五文钱、干鱼是四十七斤半是九百五十文钱。
一共是一千八百六十二文钱，为今天所赚。
季青燕一听高兴极了，这是一两八钱多的银子啊，终于看见被称之为两的货币了。
虽然是一吊一吊的铜钱，胖老板给了一只小布袋子给他们装了，此时放在小背篓里，被云林哥小心地提在手中，她根本什么也没看见，但还是很高兴。
虽然早就从大房那边赚过三十文钱的木耳赔偿了，但要说真正的第一桶金，还是今天这一回，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赚到。
“我们买些肉回去吧，一直吃鱼也换个口味。”赚了钱心里暖暖的，季青燕就有些想要购物了。
“村口杂货铺就有肉案，想吃什么可以回去买。”云林却阻止了她，想了想说道，“但是可以买些肥肉炼油，菜有了油顶得上猪肉了。”
季青燕听了他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吐舌道：“我有些得意忘形了，咱们现在要的不是享受，而是攒钱。”
突然想起来她答应过要买布回去，便说要去布庄看看。云扬和季青磊在后面立刻说他们问过价了，那家布料还不错。
当然，他们认为的不错，是便宜。
季青燕想到东街的物价肯定比西市贵，因此他们也没在这边逛，就直接回了西市，若能下午赶回家，还能再捉一回鱼呢。
二十文呀，满满都是幸福感。
清早出门，到镇上就是上午了，从西市走到东街，又沿路找卖家，再到卖完出来，这时候已快中午了。
季青燕看看天色估算了一下消耗掉的时间，猜测现在可能是快十一点的样子。
她提议大家找个地方坐下吃完馒头再将西市仔细逛一下，但是云林并不同意。云林希望大家一鼓作气去买两匹布就回家，别的都不要买了。
“为什么？”季青燕有些不高兴地瞪着他。
“你看咱们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做完了买卖兜里有钱要大采购了？”云林却拉着她到路边小声说话。
“对呀，可不就是嘛。”季青燕连忙点头，心里却道，可是你却舍不得花钱。
“财不露白，你可明白？”云林无奈，只得解释了一下，“咱们农家人上集来买卖东西，怎样也没有这么多收获的，即使如此也还要小心偷子呢。”
“……”原来如此。季青燕很想说不怕，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找她麻烦，可是踢铁板了。可想到现实情况，只得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说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改天你陪着云婉和大嫂过来买布，顺便帮我带两匹回去，反正我又进不了铺，就你和云林能挑什么样的啊。”
只要想起刚才云扬和青磊那高兴劲儿，她就觉得太不靠谱了，显然他们只在意价钱而被老板忽悠到了。
云林想了想便点头：“这样也好，有大嫂来挑，总会有合适的。”
于是四人小声嘀咕了几句，便决定先回家。虽然云扬和季青磊都有些失望，难得来一次集上却要匆匆赶回去，热闹还没瞧过呢，总是有些舍不得的。
但他们也明白，银子安全更重要。
最后，在经过西市糕点铺子时，季青燕自己拿了几枚铜板买了半斤散装绿豆糕，有十来块，油纸包着放进小背篓里。
因她当街这么一放，暗处盯上他们的几双眼睛便不再将目光放在小背篓上了。钱是从她身上拿的，不值钱的东西放背篓里，谁还会去注意背篓？只会注意她了。
四人穿过西市，沿路那些小摊上的人见他们已经空着背篓往回走了，都不由羡慕得很。果然是不散卖呀。
走到先前那个地方，那大叔突然大声说了一句：“云兄弟，下个月可以开猎了，弓箭可都准备好了？过年到现在闲着，还挥得动拳头吧？”
“当然，一只野猪都打得死了，三五个小毛贼自然也不在话下。”云林哈哈一笑，有着季青燕不太熟悉的豪爽。
然而季青燕此刻却无暇欣赏帅哥迷人风情，她看看那胡子壮大汉，再看看云林，再看看那胡子壮大汉……
“呃？？？”她突然傻眼了，“那、那个，云林哥，那个大叔？”
“哈哈，田大哥是我大嫂村里的，就比我大哥长三岁，你以后叫田大哥吧。”云林不好意思地解释。
照季青燕的年纪，喊大叔也喊得了，但她是他要娶的媳妇，照他这边来喊也没错。
“田大哥，刚才失礼了。”季青燕红了脸，连忙朝田冲福了福。
“小妹妹真可爱呐。”田冲哈哈一笑，朝云林挤了挤眼，旁边看他们打招呼的一些人也笑了起来，季青燕更尴尬了，拉着云林就要快走。
“等一下我也要收摊了，一起走吧。”田冲却突然说道。
季青燕回头，就看见他是真的在收摊了，早上来时，看见他卖的鸡鸭还有两满笼，这会儿好像只有两三只了，一只鸡、两只鸭。
“田大哥，这个是能下蛋的还是不能下蛋的呀？”季青燕见田冲挑起鸡鸭笼和附近认识的人打了招呼就走出来，不由好奇地问。
“都是公的，能下蛋的早就卖光啦。”田冲笑着解释，大家一起往西门走去。虽然镇上并没有城门，但大家还是习惯按县城的叫法，叫西边出口为西门。
很快出了西门，田冲又冲云林一笑，“看来你们今天赚不少了，明知我们这么多人还跟上来，不怕死啊。”
“最好是等进山再动手。”云林也笑呵呵地说道。
季青燕愣了愣，扭头看了一眼这才恍然，那里有几个人虽然离得有些远，但空脚晃手走来看着就不像农家人。
不抄家伙就想来打劫他们有三个硬茬子在的队伍？何况还有她这个不定因素呢。不过，季青燕此时可没有心情打架，她更想买只鸡回去炖汤喝。
既然因为财不露白的问题而不敢去逛肉摊，那身边有人卖鸡鸭，她总可以买吧？
因此，她目光扫了扫，身后除了那几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到是没有别的人，此时还是中午，许多农家人都不会这时候回家的，因此很好操作。
她趁着云林跟田冲说笑的机会，偷偷摸出一张黄纸用手指捏诀迅速画了一道幻符然后折成纸飞机，突然转身朝那几个人飞了过去。
这个幻符跟幻术有相似之处，不过幻术是咒术，这个是符术，针对距离有点远、范围有点大的情况下使用。
也就是说，杀伤力会更大。
很快，身后那几人突然张牙舞爪朝着同伴就开打了，嘴里还高喊着：“不许动！我是打劫的！ic、ip、iq全部交出来！”
季青燕还没走远，听见身后的嚷嚷声突然大笑起来。这样才对嘛，很有熟悉感呀。
其他人听见她笑声迷惑地回头，立刻就看到几米外那几个人打成一片的奇异景象，不由大吃一惊。
“这是咋啦？这还没抢就开始内讧啦？”田冲诧异地嘀咕。
“是发现没带家伙出来，收不了场？”云林也挑眉，有些不解。
“管人家那么多干啥，田大哥，这两只鸭子一只鸡，多少钱？我想买回去打牙祭。”季青燕却是心情大好，赶上几步问价。
“全买下来？看来是赚了不少呀。”田冲挑眉，他在集上大半天了，镇上人来买也很少有买这么多的，一只鸡还要还半天价呢。
“家里弟妹还小，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长身体呢。”季青燕笑眯眯地解释原因，可不是因为赚了不少的原因哟。
“哦，那行，反正我挑回去也是养着，家里还有不少呢，这三只……就五十文钱吧。”田冲爽快地说道。
季青磊听了猛吞口水，五斤干木耳呀，他都要摘好久了。
“行，多谢田大哥。”季青燕连忙道谢，心里猜测田冲没给半价也给了不少折扣了。主要还是这三只都不下蛋，不然肯定贵得多。
云林连忙拿钱，刚才卖干货正好有六十多文零的，他抓了一把出来交给季青燕，又把手伸进布袋摸了摸，摸了几枚出来。
季青燕立刻数了数，让云林又拿了六枚，凑齐五十文钱交给田冲。田冲是看着他们数的，自然不会再数，直接就装进随身钱袋中了。
之后他们翻了一座山头，在路上遇着一条小溪就去洗了手，把馒头拿出来分吃。
田冲也吃了两个，然后在分岔口时田冲就把三只鸡鸭捉出笼子，用麦杆系了翅膀和脚才交给云林。
云林让云扬拿了一只背篓出来装鸭子，一只背篓装鸡，分开背着，继续往村子里赶。
意图打劫他们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前面离村子又近了，云林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清楚田大哥跟他们同行的目的，是怕他带着季青燕姐弟施展不开，多个帮手总安全一点。
却没想到那几个人竟然自己闹起来了，他自然巴不得这般省事。
四人进村时已到半下午了，路上有遇着几个妇人去串门，看见他们这么早就空背篓回来了，都不觉惊讶，立刻围了上来问上集的情况。
季青燕并不想多说什么，但她晒干货动静那么大，又如何含糊得过去？因此便说了一下。
自然，十文钱的价钱是早就说过的，大家见她真的卖到了这个价，都不觉心动。立刻又问干鱼的价钱，她也说了，大家更心动了。
还好香菇数量太少，又和木耳一起晒，反而让人忽略了。干笋是最早晒的也低调得多。
大家现在心里想的全是十文钱的干木耳和二十文钱的干鱼，心里突然火热起来，连闲扯都顾不上了，立刻就往回走。
“恐怕以后不太安宁了。”云林突然嘀咕了一句，又叮嘱季青磊，让他不要随便往外说，就说不知道，他也不能进铺子，不清楚情况。
季青磊不是太明白，但还是点点头记住了。
“云林哥，这个是拦不住的，想赚钱是人的本能，山货水产也不是咱们一家的，他们要卖就卖吧，镇子和铺子也不是咱们家的，大不了以后咱们去县城看看。”
季青燕虽然感觉到了竞争压力，但她到底是现代来的，经历过现代激烈的竞争社会意识的，因此很快就调整了情绪。
“嗯，咱们再等几天，应该不用到下次集日就会有结果了，如果那家铺子不来找咱们加货，咱们也可以再去趟镇上，兴许第二家也收。”
云林看她一眼，也露出笑容。
家门在望，就看见季青荷正趴在篱笆上张望着，季青磊走在前面立刻喊了一声，季青荷欢喜地跑了出来，虽然也没离家多久，但小兄妹却仿佛久别重逢一般，特别激动。
于是他们刚到家，王郑氏就听见动静过来了，询问着他们上集的情况，看到这么快就卖光了，也很为他们高兴。
这不但说明季青燕他们有了赚钱的机会，他们王家也有了赚钱的机会呀。
这些天他们也攒不少鱼了，但今天没有一起上集，是知道季青燕要找卖家收货，而不是在西市摆摊，因此就等她带消息回来了。
季老爷子今天没去田里，一直在这边扎盘箕，已经扎了一只出来了，见他们回来也高兴地放下手中活儿过来询问情况。
“那个胖大叔虽然一直还价，但最后还是照价买下了，可见咱的干货成色好，就看下次集日的情况了，又或者真的很好卖人家应该会主动来找咱的。”
季青燕一边将带回来的绿豆糕分给弟妹吃，一边解释，又把油纸手裁了一小张出来包了四块绿豆糕，再将一只鸭子装在小背篓里，交代季青磊送去大房那边。
“如果奶奶问起，就说绿豆糕只有几块，路上吃了两块，回家你们每人分了一块，大姐都舍不得吃，给奶奶和泽阳、泽安、朵儿送过来。”
“这鸭子是邻村一个云林哥认识的人收摊时便宜卖给我们的，我们好久没吃肉就买了，一共两只，送一只也给奶奶晚上添菜。”
这么细说，自然是要防止赚钱带来的隐患问题了，但是又不能完全撇清关系断绝往来，爷爷说过的话她虽然不太能接受，却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必须如此。
不求多个亲人，也别多出个敌人呀。
季青磊答应一声立刻就去了。
季青燕又裁出一张小纸包了四块给王郑氏：“给小明他们几个吃的，本来应该多买些东西回来，但云林哥不让，说咱们一下多了这么多钱，怕招坏人惦记。”
“事实上我们从东街往西市走的时候，就真的被人盯上了，一路跟到出了西市，有六个人呢，邻村那个卖鸡鸭的大哥也看见了，才会赶紧收摊跟我们一起走。”
“我知道了他是想照应我们，就把剩下的鸡鸭买下来了。”季青燕解释着当时的情况，听得王郑氏很惊吓，季老爷子也捏了一把老汗。
“不知道为啥，就在我们以为再走一阵就会发生事情时，他们突然自己闹起来，还说他们是打劫的，哈哈哈……”
一想到自己的杰作，季青燕就有些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捏了半块绿豆糕塞进自己嘴里，又将剩下半块很自然地递到云林嘴边。
所有人呼吸突然一窒，云林脸红地张嘴也不是、挪开也不是，一时有些无措，暗骂这丫头是在使坏吧？不能背着大家再喂吗？
“啊，我送错地方了。”
季青燕感觉异样这才恍然回神，连忙将手拿下来，转而放到云林手中，还囧囧有神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嘀咕，你赶紧张嘴不就完事了，非得磨磨蹭蹭地让人发现了。
可怜云林一脸无奈，有些哀怨地回了季青燕一眼，心想，你以为我想啊，大家都盯着呢。最后只得将手中的半块绿豆糕吃了。
好在季青燕是个嘴皮子利索的，立刻又将话题转回到攒货上，说五天后如果那家铺子没人来找，他们就再去一趟镇上，了解一下那家的生意情况，或者寻找新的收货商。
季老爷子听了连连点头，不管五天后有没有人找，今天这一趟就卖了一两多银子，而且连往返算上也只用了大半天时间，说明这赚头好做呀。
尽管今天的货也是辛苦攒了几天得来的，但什么活儿不辛苦呢？他们只是农家人，不干活是没有活路的。
“我赶紧扎盘箕去，今晚再扎一只出来。”季老爷子信心满满地回堂屋干活去了。林云做了两只矮凳出来，他坐一个比坐门槛舒服多了。
“我们再去河边捞一个时辰的鱼就回来炖鸡吃吧。”虽然走了很远的路，但季青燕觉得商机无限自然元气满满，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嗯，先把银子收起来。”等郑王氏离开，云林便拿出那只钱袋递给季青燕，一千八百六十二文钱，买鸡鸭花掉五十文，还剩下一千八百一十二文。
“嗯，一人一半，你拿走九吊三十一文钱，剩下的就是我的。”季青燕笑嘻嘻地挽起袖子准备打开架势数钱，逗得那边在说话的云扬和季青花也直乐呵。
“傻丫头，这攒货都是你们姐弟在忙，我们兄弟也就是帮忙出了点力气，怎么能一人一半，你给两吊钱我们都不少了。”云林却笑着摇头，并不贪心。
“什么话，当初说好合伙生意是一人一半的，前面是我们姐弟做得多点，现在你们不是有空了嘛，那就你们也做多一点好了。”
季青燕到是没所谓地瞪了云林一眼，便道：“这样好了，咱们各分九吊，今天的鸡鸭你分担一半钱，剩下还有……十二文，给小的们做体已钱，可以吧？”
“……”云林被她没所谓的分法说得哭笑不得，这样还有什么不行的？
“你别太计较这个，咱们以后还有的是赚钱的机会，还有的是需要你出力的地方。而且插秧之后，你进山打猎我也要去，我有新的想法。”
“哦？”云林一听打猎也有新的赚钱想法，不由扬了扬眉，但随即道，“你有什么想法？等我打着猎物交给你处理就是。”
他可不认为她跟去能如何，肯定是她要将野味也做成干货？
“那个都到时再说，现在咱们先攒本钱，以后还要添置一些东西，慢慢建成一个作坊，再多找几个收货商，咱们赚的就肯定不只这一两、二两的了。”
季青燕心里有想法，但还没成型，不过是照着现代意识在琢磨罢了，觉得这样是条路子，但这路子到底如何，得走过才知道。
即使如此，她也知道眼下成本和人力都还不够。
最后云林还是收下了九吊钱，但他也强调了明天开始，让云婉过来加入，云扬也是可以的。反正家里犁田都是大哥和爹在做，大嫂看家、做饭。
至于洗衣什么的，让云婉下午回去洗就是了，捉鱼可以不用她去。季家小弟妹都能一起上山，他们自然也要多加点人进来干活，不然这一人一半他会拿得心虚的。
这个季青燕自然一口答应，一人一半是指她和他，至于他加多少人或者她有多少人，他们自己各自去分钱，或者不分钱。
毕竟他们都是两家抱团走的。
最后那十二文，云扬分到五文、季青花和季青磊各分到三文、季青荷分到一文，虽然不多，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体已钱而特别开心。
然后云林递给季青燕一吊钱让她收着，这是他自己要存的体已钱。
剩下的八吊交给云扬拿回去，悄悄给云婉一吊收着，让他自己也藏一吊，剩下的六吊交给大嫂收起来，给云婉攒嫁妆以防爹真的一文不出。
见他这么分，季青燕心里直滴泪，这就是当哥哥姐姐的辛苦呀，没有爹娘管事，只能优先照应弟妹，谁让他们已经长大可以干活赚钱了呢。
之后她回屋走了一圈，将十吊钱收入随身宝袋中，坐下揉了揉脚，这才出来和云林一起拿着背篓去河边。
走前又让季老爷子把鸡鸭都杀了，送半只鸭给王家，王大爷每天都给他们家挑水，三叔、三婶、小明也都有照应，现在有肉吃总要分点给他们的。
季老爷子答应着本来想晚点再杀，可又想到活的别把屋里折腾脏了，到处都是干货呢，可容不得闪失，于是立刻放下手中刚扎起来的盘箕去杀鸡杀鸭。
等季青磊表情闷闷地回来，才知道大姐和云林哥去河边了，大姐留话让他休息和检查木耳情况，便没有再出去。
季老爷子刚去王家送鸭子又带了一大把青菜回来，见孙子脸色就有些明白，放下小竹篮上前摸摸他的头。
“青磊能帮家里做好多事了，是个男子汉了，那些浑妇的话不用在意，干活赚钱，改善生活，大家开开心心的，才是正经事。”
“嗯。”季青磊被爷爷夸了，又提到赚钱的正事，脸上这才挂起了笑容，用力点头，然后跑去和小妹一起检查盘箕里木耳的情况。
今天没有上山，所以没有新的木耳来占资源，盘箕里的晾晒情况还是不错的。看了一遍，他又去把爷爷下午刚扎好的新盘箕洗刷干净，立在屋檐下晾干水。
日影西移时，云林挑着一担箩筐，季青燕背着一只背篓回来了。
而云扬晚一些回来季家，大概是跟云婉和大嫂说话费了些时间，又去田里找大哥说了几句话，这才过来的。等他想去河边时，就看见二哥和未来二嫂已经说笑着回来了。
之后云扬剖鱼，季青花洗鱼、晒鱼，云林将盘箕里不同干湿度的木耳堆起来，再收进仓库里放到晒架上，空出来的盘箕叠放起来，第二天再晒时再分摊开就是。
香菇剩下不多了，干蘑菇数量也不多，都是放在一起晒的，卖也是一个价一起过秤，但干蘑菇轻得多，卖不了多少钱，只是看见就摘了。
忙完之后又去给院子里的菜地浇水，种下的菜籽已经发芽，但刚冒土还不茁壮，只需隔几天浅浅地浇一次水便可，不宜太多。
季青燕就在厨房里做晚饭，季青磊在灶下帮忙烧火。今天他也走了不少路，能坐着歇歇就歇歇了。
馒头是下午他们去河边捉鱼时，季青花赶着蒸出来的，因为晚上有肉吃，吃馒头方便，吃不完还能放到明天当早餐。
现在先把馒头蒸熟，做菜时就不用担心锅不够用了。尽管今天一天吃的都是馒头，可是等下就有肉吃，大家还是很开心的。
季青燕进厨房看了看，就将妹妹们傍晚时洗出来的香菇和鸡块一起炖了半锅水。
然后用剪碎的干辣椒壳、大蒜瓣儿、酱油、香菜一起做了个香辣红烧鸭子，之后再炒了一个野菜、一个王家给的青菜，再煎了个蛋饼，算是四菜一汤。
季青荷闻着香已经跑进厨房好几次，终于得到大姐的命令欢喜地跑到厨房门口一声吆喝：“吃饭啦！”
这边就在厨房门外阳沟边上蹲着的两人，早就闻着香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仿佛得到赦令一般，立刻洗了手就冲进来。
一个端桌到院子里，一个拿碗筷，季青磊也起身跑去端菜上桌，又回来添了一把小火煨着，等季青燕刷了锅添上两锅热水烧着。
辛苦一天，最美妙的事情就是能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睡一觉了。
夕阳和晚霞仍在天边勾勒着浓郁的油画，季家二房院子里香喷喷的鸡汤隔老远就闻得到了，不过大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有在这时候过来。
季家二房大概好久没这么尝过油腥了吧？因为他们一直在院子里吃饭，许多人都知道，他们每天吃得最多的不是鱼就是野菜。
能这么吃上大馒头，也是因为大房那边给了麦子，不然连粗面窝窝都可能吃不上了。所以想过来问他们上集卖干货情况的人，都远远驻足，去了别家串门。
八仙桌如今有了四条长凳，季老爷子坐一方，云林和云扬兄弟坐了一方，季青燕和季青磊姐弟坐了一方，小姐妹坐了一方。
季青燕将四只鸡腿分给三个弟妹和云扬，搞得云扬好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他比她还大呢，鸡腿当然要给她吃。
季青燕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吃了起来。大就大吧，她确实好久没吃过鸡腿了。等收了棉花，她就在那块地搭个鸡舍，到时去镇上卖炸鸡腿去！
云林微笑地看着小丫头虽然懂事却并不矫情的模样，目光温柔流露而不自知。季老爷子活了一辈子的人，哪里看不出后生的心思了？不由高兴地笑了。
这样下去，二房孩子们的日子是要越过越好了，他也放心了。
大家吃肉喝汤，果然就吃不下别的了，馒头也吃得少，小朋友只吃了一个，大人也只吃了两个，菜却差不多吃光了。
最后打着饱嗝收拾桌子，晚上又是各忙各的，都在朝着赚钱这一个目标努力。
当晚云林也跟着上手扎盘箕了，有老爷子现场演示，又会做木工的人到是上手很快。云扬和季青花、季青磊一起将鱼全部剖完，有大鱼就继续养在端盆里。
季青燕一边洗碗收拾厨房，一边琢磨着如何将大鱼也变成钱的问题。可惜现有条件太少，不能做成糍粑鱼。
“有了，可以做干鱼片呀！”季青燕猛地一拍巴掌，欢喜地大声道。
“姐，什么干鱼片？”正坐在厨房门槛上看剖鱼的季青荷连忙回头好奇地问道。
“嗯，明天先做着看看。”季青燕立刻看了看养在端盆里的大鱼，然后走出去直奔堂屋，将她的想法告诉云林和季老爷子。
“就是将大鱼像我之前做鱼片那样片薄了，再拿盐水淹泡、晾晒，应该也是能够收藏的，过两天我试一下干鱼片的吃法，好吃就这么做了。”
季青燕说得喜气洋洋的，目光闪闪发亮。
“嗯，明天我带云扬、云婉去山上摘木耳，你在家做干鱼片，得空再去捉鱼，下午我去买些丝线来织个丝网，以后咱们还可以试试用网来围，比捉鱼应该还快一点。”
云林也笑着说出他的想法。木耳固然是赚头，干鱼的赚头更大呀。
而且河里捉鱼的人越来越多，今天下午连和他差不多的后生们都下河了，他不想办法就要落后了。
如果不是大家都知道季家只要小鱼，估计早就有人摇架去河心了。河心多的是大鱼，那一片水域才多小鱼，这是如今村里人都知道的情况。
因此尽管季青燕也时常弄到大鱼，到底是以小鱼居多的。其它少年们也是这样，都将小鱼做成干鱼，将大鱼用来加餐了。
但是学会了做鱼片汤的，只有王家，其他人家还是惯常吃法。
当晚云林走的时候，说他明天带着弟妹直接上山，就不过来了，因此他带走了季家的大背篓和麻袋，说好中午下山，也不在这边吃中饭。
云家如今有大嫂做饭，他们也卖干货赚到了钱交了上去，就算没有交到公帐，爹知道后也没有作声，云王氏自然不愿闲着，只是刚开骂就被李氏骂回去了。
李氏也不跟她耍泼对骂了，就拿一句话堵死她：“你个比鬼还吓人的老妖怪，就不要在这里恶心别人了，没事回屋多照照镜子吧。”
或者就说：“就你现在这样儿，能在云家呆多久还不知道呢，还想要我们养着你？得了吧，我们随时能分家，你就带着你两个宝贝儿子单过吧。”
云林和云扬几天就搞了六吊钱交上来，虽然只是交给她收着的她也高兴得不得了。因为这兄弟俩交得越多，就意味着他们大哥压力减轻越多。
云婉的嫁期，最后还是定在了及笄的第二天，她的嫁期，也就是王平和的婚期。这也是季青燕那天中午跟云林提过的。
如果可以，还是让妹妹在自家及笄吧，嫁得太早固定是有好夫郎，但也说明一个不太好的问题，那就是娘家太弱的问题。
太弱有许多种原因，但如果女子在娘家受到重视，怎么也会办下及笄之礼的，哪怕只是一桌素席、三五亲朋见证。
所以，还有差不多一年时间，够兄弟们攒陪嫁的了，等明年过了年就开始打家俱也来得及。
如今兄弟几个团结互助，姑嫂也配合默契，云家仿佛暴风雨之后，突然安静下来。于是有人说，这是兄弟们的亲娘那天显身教训了黑心后娘的结果。
黑心后娘这几天消停下来，大家才有安宁日子过。
这一天，云婉背着背篓满心雀跃地跟着哥哥们上山，季青燕在家琢磨干鱼片。
上午，季青燕正在厨房里片鱼，季青磊没有上山，在家又闲不住就背着自己的小背篓要去河边。王小明如今每天都去，他们就一起吆喝着走了。
王郑氏河边洗衣回来先到了这边，告诉季青燕今天上山的人变多了，不知道木耳还够不够摘，说完还忧心地叹了口气。
季青燕扑哧一笑，安慰道：“婶子急什么，这天生地长的东西，只要在节令上，摘光了过些日子不又有了嘛。”
“说得也是，只是你家够不够摘了啊，我家也还没得空上山呢。”王郑氏嘀咕起来。
季青燕撇了撇嘴，心想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不过也不能怪王郑氏会这么想，这山上的木耳又不是她一家的，村里人也想赚点钱并没有错。
如今有条件，她也想多给大家一些机会，大家得了利，对他们没爹没娘的姐弟几个自然也会多些照应的，若不是太过份，还是不要结仇结怨的好。
只有傻子才会为了一点小事唯我独尊，四处树敌。
她自认没有成天斗渣、虐极品的精力，就算有闲空她也更愿意去赚钱、再好好周游这个世界，也不枉穿越了一回。
王郑氏唠叨了一阵，就发现了季青燕正在做的事情，顿时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燕儿，你片这么多鱼干啥？这一天也吃不完吧。”
“做鱼干呀，还不知道行不行，这天天捞鱼捞得大鱼吃不完了，先试试吧。”季青燕并不避讳地笑着解释。
“对呀，大鱼这时节不好熏、不好晒，若是做成这样的鱼干，就能像小鱼一样晒干了，好主意呀燕儿，你真是个机灵的孩子。”
“就是……这样的鱼干，还能炖汤吗？好不好煎了做菜呀？”王郑氏也一脸欣喜地说着说着忽又犯了愁。
小鱼干都是做惯菜的，这样的鱼片还没见过呀。
“我先做着，过两天晒好了再来看看怎么做菜，如果不把吃法散播出去，只怕也没有好销量了。”季青燕并不着急地解释。
“说得也是，既然你这么做，那我也这么做吧，不卖自家吃总行吧。这几天小鱼多、大鱼也不少，餐餐吃着都有点腻了，不吃又不好处理。”
王郑氏立刻满面笑容地回家去了，家里已经养了半缸大鱼了啊。如今村里跟着季青燕捉鱼的人家多了，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稀罕他们送的鱼了呀。
王郑氏走后不久，就有几个邻家婶子过来了，在院子里和正在翻动木耳的季青花说话，季青燕侧耳听了一下，不由撇了撇嘴，便放下刀走了出去。
那几个婶子脸色有些尴尬，反而是季青燕笑得自然。
“婶子们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们将盘箕借给我们用了这么久，已经很够意思了，如今你们自己也要开始晒木耳了，当然应该拿回去的。”
“呵呵，我们也不是特别急，就是明天要用到了，今天你们还晒着吧，这里有不少干得差不多了，再晒一个太阳应该差不多的。”
一个婶子便客气地说道。
“说得也是，那就等今天傍晚我们收了木耳，就给婶子们把盘箕腾出来洗干净了送过去吧。”季青燕一听立刻也不客气地说道。
她要处处讲客气，这日子还能过嘛？
那个婶子本来是说句客气话，没想到季青燕立刻当真了，一时更加尴尬地胀红了脸，又不知该如何把话圆回来。
她们有的家里是有三、四张盘箕的，有的只有两张，前些天都借了一张给季家，今天早上家里小子们都上山了，也不知道能摘回来多少，当然是想把盘箕赶紧拿回去了。
“燕儿，既然婶子们都来了一趟，你赶紧把木耳腾一下，别让她们空跑啊，别等傍晚了，我这里在扎新盘箕呢，够晒的。”
还是季老爷子在堂屋里听见出来解了围，他心里有些疑惑，昨天不是扎了两只新盘箕了吗？云林扎了半晚上也有小半张了，今天努力一下肯定也扎得起来的。
“对哦，到是我没想到，婶子们既然来了肯定是急着要的，呵呵。”季青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立刻招呼两个妹妹开始转移木耳。
都是十文钱一斤的商品，小姐妹搬得十分小心。
那几个婶子本来想搭把手的，结果一看这架势就有些不敢动了，只是也多了个心眼，小心观察着三姐妹的动作。
想着以后她们在家晒木耳也要这般仔细，不然成色跟不上季家的，不是白辛苦了吗？十文钱啊，同样摘木耳、晒木耳，比他们村曾经卖得最高的八文都要高两文钱呢。
季青燕她们没多久就把几张盘箕腾出来给那几个婶子了，那几个婶子又问了一下洗晒木耳的诀窍，她也没藏着掖着，都说了一遍。
既然人家都上高山去摘木耳了，就是想也和她家一样赚钱，她要藏着不说，到时弄出来的干木耳没卖起这个价，还不得怨她？
外面的市场是无穷的，她不相信一个村子就能拖垮她，所以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的秘诀。其实也就是她做事仔细一点，要求高一点罢了。
她要将盘箕洗干净再给人家拿回去，但得了不少做干货诀窍的人哪里肯让她再浪费水？连忙说她们去河里刷刷就好，拿着就走了。
季青燕见状也就不说什么了，跟着送她们出门。
再回厨房将剩下的一点大鱼也迅速片好了，将鱼头堆到一起，准备中午做个酸辣鱼头火锅，再煮面在里面吃，一餐就解决了。
将薄鱼片在盐水里浸泡着，蒙上了一层粗纱布，她整理了一下厨房就去堂屋。
原本今天中午就要把鱼片晒起来，可是现在盘箕一下少了几张，剩下的她也打算等下就腾出来送还给人家，既然一定要还，何不自觉一点？
“爷爷，竹子不够用了，再多砍一些回来吧，中午我跟你学扎盘箕，夜里扎一点算一点，也算是一个帮手对不。”
“扎盘箕很辛苦的，一不小心就要豁到手了。”季老爷子抬头看了她的手一眼，本意是想心疼她，结果看见她掌心和指尖都是薄薄的茧，心里就更加疼了。
“没事，女子都能拿针线、拿菜刀、拿锄头、镰刀，就不怕再拿篾刀。”季青燕昂头自信地说道。
她好歹也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天师，手指灵活得很，也能吃苦耐劳，这点劳动根本不算什么。
“好，那我现在就去砍些竹子回来，把它全部片出来，到时再教你怎么扎盘箕。”季老爷子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起身去拿剁刀。
有了长竹竿晒架之后，院子里能晒更多盘箕了，而且都能更好被太阳照到，加上如今气温越来越高了，即将步入夏天的天气，在夏讯来临之前，正好晒东西。
季青燕又把另几张盘箕腾了出来，除了云家的两张和王村长家的两张，全部都腾出来了，不过王郑氏过来说话。
“燕儿，我家的盘箕不着急，家里又扎了几张新的，还用不到这么多啦，你等新盘箕够用时再还吧。”
“好嘞，婶子我就不客气啦，正愁接应不来呢。”季青燕感激地说道。
“那就把我家里新盘箕再拿两张去用吧，小明说他就捉鱼，上山只能等你三叔和四叔得空了才去呢。”王郑氏很大方地说道。
王家晒干鱼完全是照着季家的方式在做，干鱼卖价二十文，比干木耳多一倍，王小明当然不乐意放弃自己喜欢又能卖好价钱的捉鱼，而爬山那么辛苦还少赚一半呢。
他说得也在道理，加上晒木耳需要更多盘箕，不然也攒不了多少干货，还不如干鱼方便呢，又何必为了这个去和季家争资源呢？
因此昨夜里家人一起商量，就决定暂时放弃晒木耳，等鱼讯过去，过了雨天再上山去摘木耳好了，到时夏天来了晒着更容易。
相比季家不攒货卖钱没有生存之法，他们王家父子孙三代人吃饭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婶子，干鱼片要用盘箕晒，新盘箕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季青燕连忙说道。人家好心借你东西，你也不好意思顺势就占人家便宜啊。
“那我等中午时看能用多少，切得这么薄，晒一两个太阳应该差不多吧。”王郑氏想了想说道，“到时若有多的空着，就借给你用啊。”
“那行，就劳婶子费心了。”季青燕这次就没讲客气了。
有空闲的不用白不用啊，而且她知道，王家如今麦子也收完了，田里就是三叔和四叔在忙，王大爷也每天在扎盘箕了。
季青燕就将剩下的盘箕腾出来让小姐妹去还，又叮嘱她们不要进人家院子，就在外面喊人家出来拿就行了。
小姐妹走后，她就将堆在一起的木耳再做了区分。
昨天没有上山，前天晒的也很干了，但更早两天晒的需要更好的太阳，因此将晒得越早的分得越开，后面晒的就堆一堆，最后还是给她整理了清楚。
今天傍晚时就能收掉一批了，昨天的两张新盘箕就晒今天摘回来的吧，到明天又能多两张新盘箕了。
只要再多给两天时间，还掉的不足很快就能补上了。但是想到上山下河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也必须要寻找新的出路才行。
“有了！”季青燕忽然一抚掌，扭头看了看四周，便将晒得最早最干的那两张盘箕木耳堆到一张盘箕里再端进库房。
然后自随身宝袋中摸出一张符纸，用自己做的桃木笔画了一道助力符。
然后放在嘴边念了一段咒语，将符纸扔在盘箕里，很快就感觉到盘箕里的温度高了许多，就像一个烘干机似的。
她觉得有些热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在一张符纸慢慢地仿佛烧完一般不见时，气温慢慢又恢复了正常。
她这才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这木耳和之前晒的差不多，顿时欢喜不已。
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惜这样好的办法只能偷偷摸摸用，不然哪里需要太阳啊，一天就能晒干了，也不需要这么多盘箕了。
惆怅了一会儿，她连忙将干木耳收了起来，将空盘箕拿出去再分散其它的，一下又多出两张，方便多了。
如果不是符纸数量不多了，真想再烧一张符……
最后她还是选择去堂屋，看了看爷爷扎的盘箕，再看了看云林哥扎的盘箕，发现就是分上下三层摆放横行纵列的问题。
不过需要用力扎紧不留空隙而且要摆放整齐，因此受力也要均匀，这才考验到技巧和经验。但她的手指灵活，摆阵都行，何况只是一张盘箕？
不过她也不知道如何起头，于是拿起云林哥做了一小半的制作品看了看，找到方向之后就自己扎了起来。
等季老爷子扛着一摁细竹回来时，看见孙女竟然已经坐在堂屋里自己扎了起来，不由大吃一惊。
“我看了下云林哥扎的这个，发现看得懂，就试着弄了一下，爷爷你看这样可对？”季青燕连忙喊季老爷子过去看她的成绩。
“不错，如果不是我看过云林扎了那么多，都分不出来你扎了这么多了。燕儿你果然是个聪明能干的。”季老爷子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夸道。
“那爷爷赶紧片篾条吧，我把剩下的扎完，扎边的事就交给爷爷了，我不会，还有起头也不会。”季青燕欢喜地说道。
其实她做的就是流水线上加工的活儿，并没有学到技术，只做这一部分也不需要技术，熟能生巧便是。
季老爷子答应着就去一边忙去了，看她的扎法也不像真的生手那么笨拙，不禁想她是以前看过她爹扎盘箕么？不然怎么上手就这么熟练？
但想到她爹娘刚去，提起来怕她难过，还是不问了。
等云林带着弟妹回来时，季青燕扎的盘箕只剩下小半部分了，云林看着她手指灵巧地翻飞着，不由看愣了眼。
“云林哥，你要有空的话，就赶紧再扎一个开头出来，我得空的时候就接着这么弄，咱们分工合作，可以加快速度的。”
季青燕抬头笑看着云林，心想这样也不错，还省了要学技术的时间。云林点点头，立刻就去季老爷子那儿拿着新片出来的篾条开始扎了起来。
他们都清楚，现在要攒货，除了货，也需要工具，大量的工具。
木耳就交给云扬和云婉、季青花去弄。季青燕去厨房把鱼头炖上，还放了剁辣椒和酸笋，又把面揉成了团，这才回来继续扎盘箕。
直到厨房里酸辣鱼头的香味飘出来时，她才放下盘箕去厨房做拉面，这时候季青磊也回来了。
云林一看有上次吃的那种面就有些挪不动脚了。
“要不中午就在这里吃吧，云婉还没在我家吃过饭呢。”季青燕见他这样不禁笑道。云林看了一眼她手中甩动的面条越变越多，便眼睛发亮地点了点头。
季青燕又把鸡蛋敲了八个在鱼汤里，很快拉面煮好。
她打开碗柜，把里面能拿出来的大碗都拿出来了，直接夹面、舀汤、放剁过了几刀而更入味的鱼头肉，再小心地夹起鸡蛋，每碗一个。
院子里满满都是盘箕，堂屋里满满都是竹子和篾条，于是中午就在厨房里吃饭，虽然有点挤，但是大家却吃得很开心。
十四岁的云婉如今能走出家里也为赚钱而干活，性格果然活泼了不少，还问了季青燕怎么做那种面，虽然家里也有挂面，但都是拿面粉去作坊里加工回来的。
“回头让你二哥教你，他应该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多做几回就熟了。”季青燕笑着说道。
印象中，她和这位小姑娘竟然没有什么交道，但此刻大家却一点也不陌生，想来是因为云林的原因，云婉当她是未来二嫂，她则是纯粹的喜欢这样的小姑娘。
穿来这么久，在同龄人里，王小桃对她有敌意，季月儿恨不能生撕了她，隔壁的王小娣秋后就要出嫁了根本无暇来找她说话。
自家的还太小，云婉虽然要小一岁，但性子沉稳懂事，让她有种可以做一国小伙伴的亲近感。
“面里边放鱼汤真好吃。”季青磊吃着吃着忍不住感叹。季青荷在一旁连忙用力点头表示赞同，只是嘴里塞着面条无暇说话。
大姐说过，嘴里有食物时要好好吃，不要说话，想说话就等吃完了再说。
“大姐说了，这是剁椒鱼头面，不是面里边放鱼汤！”季青花立刻纠正弟弟。
“哦。”季青磊缩了缩脖子，瞄了大姐那边一眼，又道，“好吃！”
昨晚才吃了鸡汤、鸭肉的娃，今天中午用这么寒碜的面填肚子居然还一个劲说好吃。反而是昨晚没这么夸赞过。
季青燕含笑看他一眼，心里却明白得很。
他们都知道昨晚的菜好吃，但也知道昨晚的菜很贵，所以不敢说好吃，怕说出来会让大姐以后常买，花费就太高了。
吃了中饭，季青花和云婉两个负责木耳，云扬和季青磊负责鱼，季青燕洗了碗收拾好厨房就继续去扎盘箕。
云林把开头部分做好后就去买鱼线，不过他的钱都分配出去了，身上的私房不够，季青燕连忙拿了四十文钱给他。
丝线一捆要二十文，他打算买两捆回来，除了做网要根据大小而决定多少，晒鱼也需要多拉两根长线起来，家里备些总是没错的。
丝线就在杂货铺就有得卖，去去就回了。
季青磊弄好鱼后也不愿意睡觉去，等王小明过来立刻又要一起去河边，这次云扬也背了一只大背篓跟了去。
季青燕看着欢乐离开的少年们，心底不禁叹气，幸亏当时用的引鱼咒威力还在，不然她没出现，那片河水里还有那么多鱼吗？
不过现在下河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已经渐渐不需要依靠她了吧。
小姐妹们把木耳弄完就去屋里睡觉，云婉这才回家去，她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二哥说让她下午忙自己的事情，晚上早些睡，昨天一早还要上山。
关于她的体已钱，云林说好按她每天摘到多少的量来估。
比如摘了一背篓大概二十多斤，晒成干木耳就只有两斤多，可能只有两斤，如果每天都能保证这样的数量，十天后上集，最少就有二十斤干木耳了，就是两吊钱。
尽管云林将各种损耗说了，但听说十天就能赚到两吊钱，云婉还是很兴奋，这才中午，就已经在期待第二天了。
现在看来，卖干木耳都比大家出外做工要划算，做工一天也就是二十文、二十五文、三十文，很少有人做到三十五文去。
也难怪村里许多人家如今都将家里能抽调出来的人派往山上或去河里捉鱼，而不是去做工了。
两天后，当季青燕知道参与的人越来越多时，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增加竞争压力还没什么，就怕货量多了，收货的老板就要压价了。
这时候的农家人，有几个能像她这般心理素质过硬？生意头脑灵活？别等人家一压价，生怕卖不出去就降价，到时候就是搬起石头都来砸她的脚了。
到时都是一样成色和品种的货，别人都卖得便宜，她有什么优势不卖？
这天晚上她将忧虑告诉了云林。
“不怕，到时我让村长大伯召集大家开个会，先把价钱统一了，如果谁乱降价影响其他人，以后就绝交。”云林想了想说道。
“确实，那种不合适做生意却硬插一脚坏事的人，我可以同情，但我不能妥协，毕竟挡我财路了。”季青燕握拳，目光冷静地说道。
“嗯，我今晚回家前就去趟村长大伯家，先跟他把这个问题说说吧，再听听他的看法。”云林摸摸季青燕的头安慰道。
如今四下无人时，他有时会做这样亲昵的动作。此刻他们正在搬盘箕到库房里，弟妹们都在院子里剖鱼呢。
“好，实在不行若是撕破了脸，以后我也不告诉大家怎么赚钱了，我们另外找商机。”季青燕却不客气地抱着云林的手臂蹭了蹭。
虽然他们现在不能成亲，但他们可以谈恋爱呀，所以两人相处时，她就会和他撒撒娇什么的，而这时候的云林总是特别温柔，任由她抱一抱、捏一捏什么的。
四月初五，天空没有预期的阳光，云层厚了许多，最近忙着晒干货的人家看了看天色，都不禁有些忧心了。
季青燕暗自庆幸昨晚又用一张符纸偷偷加工了满满一盘箕的木耳。看这天似乎雨季就要到了，再摘两天木耳就不摘了吧。
家里所有干货也存了两、三百斤了吧？库房里加盖的大背篓都快堆到屋顶去了。最近香菇摘得少，如今大批人手上山，已经很少遇见了，野蘑菇就更不用说了。
木耳繁殖快，还能再摘个把月吧，前提是不要下雨。虽然下雨有利摘过的地方又长出新的，但下雨天里是不方便上山的。
不安全。
这天快中午时，桃花坳来了个客人，顿时让全村都快沸腾了。
看着篱笆门外平板马车上坐着的笑眯眯的胖大叔，季青燕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心里猛地醒悟过来。
这就是云林哥说的，五天之内如果对方不上门，他们就可以再去趟镇上？
这不多不少刚好五天呀。
“大叔，我家不便迎客，不如到隔壁邻家小坐，喝杯粗茶？”季青燕回过神来连忙迎了出去。
她家正在热孝中，外人多有忌讳，与其让人尴尬拒绝，不如直接改变方式。去相熟的邻居家里说事也是一样。
“不用，我见这天儿要不好了，想着等你们下回上集万一下雨了多有不便，今儿得闲，便赶了车过来再收点货。”
胖老板客气地解释了来意，又道：“不知有多少，够我装一车就好。”
“只要捆绑得好，这一车能装很多的，不知大叔可有带现钱？”季青燕瞄一眼马车，比现代的板车大得多了，大概是马拉的原因，比牛车也大。
她家现在都改用加盖的箩筐和背篓了，这样能承受一定压力，不用担心装在麻袋里会压坏。毕竟木耳是干脆之物，不如干鱼耐压。
“买个几百上千斤还是有的。”胖老板豪气地说道。
季青燕迅速划算了一下，按一千斤算也就是小几十两银子，不得不说穷人的悲哀，人家几十两银子就能出来摆阔了，而他们却还在为着几吊钱而拼命干活。
“行，我家有几百斤，村里人家也有不少，大叔放心，都是我教过的手艺，成色都是差不多的，我让人通知大家把货搬到这里来过秤可以吧。”
季青燕看了一眼已经从村口一路围过来的村邻，现在还以妇人孩子为主，但远处已有几个汉子赶了过来。
想来大家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收货贩子，问季青燕家自然就是镇上那位干货铺的老板了。因此大家才如此激动地围了过来。
“呵呵我是生意人，不分哪一家，看货说话。”胖老板也不说收、也不说不收，但旁人却无法反驳什么，因为他说得在理。
“这个自然，我把家里的货摆出来，大叔可以对比，只要差不多就按我一样的价，毕竟我们都是同一处产出的货，不会以劣充好的，大叔是识货的人，自己看吧。”
季青燕觉得自己提供了机会，该说的也说了，也不能强迫人家收呀，因此说完就回家去搬货。
云林他们上山去了还没回来，季老爷子听见动静也出来了，见状连忙去库房往外搬货。但按季青燕的意思，先摆在院子里，只各摆了一篓在外面。
“确实是上回一样的货，我也相信你不会在里面弄假，如果有假就没下回生意了。”胖老板看了看货忽然又道，“我自己上门收货，价钱总要少一少了吧。”
“大叔，我顶多就把这些箩筐和篓子送给你，还像上回一样，半斤之内给你抹掉，其它的，不能再抹了，你也看到这天快下雨了，谁知道要下多久呢。”
下雨就意味着不能上山、不能下河，最少要有两个月不能卖干货了，因此多一文钱也是钱呀。在村里，一文钱还能买两鸡蛋呢。
胖老板确实打着要他们出背篓或麻袋的主意，才会不带任何装货工具就来了。他是吃定他们一定会卖货，要卖货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装货。
没想到这丫头却一开口就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了，叫他如何还价？想到那天她喊价的厉害，胖老板只得默默闭上了嘴巴。
很快附近的人家就搬出了自己的各种干货过来了。如今全村都是学着季家的样，他们用盘箕也用盘箕，他们用背篓也用背篓。
村里的竹林子都快砍光了，还好今年又冒出了不少新竹子。
“大叔你先给他们称吧，剩下的就是我的能出多少算多少，大叔要是没带够钱，明天再来一趟也行。”季青燕十分礼让地说道。
一席话说得围过来的邻里十分感动。这丫头是将赚钱的机会优先大家呀。
“不，燕儿你家先称，剩下的我们卖多少算多少，卖不掉留着家里添菜也好。”
“是呀，我们家里还有劳力，也有收麦子，你家不赶紧卖掉这些，吃啥啊。”
“对，先把你家的卖掉之后，再来算我们家的。”
“……”一时间大家纷纷表态，都是要优先季青燕。虽然这笔生意是季青燕拉来的，但大家没有争先抢后为自己谋利，反而体谅季家处境，让季青燕很是感动。
“我家的数量多，大家的先卖不碍事的，卖不完的还有明天呢，只要干货成色好，不愁卖不掉的。”季青燕笑道，“忘了说了，谁跑得快赶紧弄把大秤过来呀。”
大家一听便瞅向了马车，这位老板可真是就赶了一辆空空的马车过来，连麻绳都没有，如果不是季青燕认识，真不知道他来村里是干嘛的。
“看来还要弄捆麻绳呢，不然这么多货怎么绑好不掉哟。”立刻有位大婶好笑地调侃了一句。
“来得匆忙，来得匆忙。”胖老板虽然打着占一点算一点的算盘，但被人这般点明，还是有些尴尬。
“麻绳和大秤村里都有，赶紧去拿吧。”云林几人匆匆赶来，笑着说道。
不过他没点明麻绳要不要送，拿走是肯定的，但经此一次，这位爱占便宜的老板下次就不会忘记带工具了吧。
季青燕看过去，发现王平和居然也在其中，还将云婉的背篓提在自己手中。看来小情侣已经在联手赚体已钱了。
“大叔，咱们的背篓、箩筐也都是一片山竹林里砍的竹子编的，多半都是新的，就先称空筐空篓，把重量记在一旁。”
“之后每家一起称，该去筐去篓的就按这个数来减，可以吧？如果有分大小的，咱们也有不同大小的空筐空篓。”
季青燕在等大秤来时，便迅速盘算了一下怎么把这些存货变成银子，看胖老板的意思，是要坐享其成了。
什么都没拿，就赶了一辆空马车过来，他也不可能自己去搬货、称货，顶多就是在旁边看着。不过这样也好，农家人不计较这个，价钱好、卖得掉就成。
那天晚上季青燕将她的忧虑告诉了云林，云林说他去找村长大伯商量一下怎么办。
后来王村长和几个耆老就提供了一个主意，如今有攒干货的人家派代表到村长家里开会，先听了一下大家的意见，然后说出他们的想法。
那就是，既然这家收货买卖和价钱都是季青燕谈来的，大家也是跟着季家学样在攒货，不如就跟着季家一路走下去。
就是卖什么价，卖给谁，由季家说了算，自己不懂行就不要在里边瞎叨叨坏事儿了。
因为云林说过当时卖货的情况，显然那位老板固然嫌贵，还是很重视那批货的，否则也不会等他们走开了还叫回来买下。
当老板的都是精明人，所以老板重视就说明有市场、好卖，只要老板真的来村里收货，自然是一起卖掉了。
如果老板不来收货，就由村里派人继续寻找下家，到时把季青燕也带上，这丫头会谈价，带上肯定不吃亏。
这是两手准备，如果最后结果在这两手准备之外，大家要各卖各的，就只有各自买卖了，上集摆摊、挨家去问、等收货贩子上门都可以，而那时就怎么卖都是谁管不了的了。
所以，今天胖老板进村，大家才会如此激动，因为这意味着两件事。这批干货好卖和他们不用上集、不用散卖也能赚一笔了。
村里有干货的人家都把货搬来了，果然是清一色的箩筐和背篓，而且都是加盖的，因为季家也是嘛。
季家门外的村道上摆满了货，胖老板答应了季青燕提议的称货方式，趁着大秤没到，就先去挨个看了下货。
除了个别成色不好的摆手不要，剩下的哪怕逊了一点点也都收下了，大家见他这样，也是安心不少。
然后要的货就摆到了一边，不要的直接搬回家去，但每家也还是有货被看中的，毕竟前面方法操作不当，后面都跟季家学了样才有好转。
自然，存货最多、成色最好的是王家，因为他们一开始就跟季青燕学了不少。
胖老板还从云林那里看了一下新鲜木耳的成色，发现确实比以前收的好多了，但问及晾晒方法，云林却含糊应对。
就算此时季家院子里摆满了盘箕，屋檐下晾满了小鱼，但胖老板相信这其中肯定还有门道，否则他也收过别家的干木耳和干鱼，怎会逊色几分？
不过收货有道，供货人家的诀窍不说也能理解，他一个收货的，问多了不是要断供货的饭碗？见问不出来便不再强求了。
等大秤拿来，几个汉子立刻就帮着称了起来，村长也过来亲自记数，谁家什么品种多少斤，抹去多少两都有记录下来。
村里男子都有念过一两年书，会识几个字、会记数、算帐，也仅此而已。要说念得多些的，也就村长家和云家。
王村长就是多念两年书，在县城做过工算是见过世面的，回村也多受爱戴信任，所以上代村长去世前指定他接班，获得全村全票通过。
而云家是太爷爷年轻时搬来的，是本地土长的外来户，对于过去已无从追溯，但每个男儿都是多念几年书。
只是到了云林这代，因为后娘作怪，也就大哥念了八年，他们都只念了三年，然后由大哥教的，现在能自己看书、写字。
云林怕胖老板又趁机和那些人还价，他把背篓放下后也过去帮忙。
河边捉鱼的少年们和后生们也过来了，还背着装了半篓鱼的背篓，一个个好奇地围着看个不停。
胖老板又趁机喊了季青磊过来看了活蹦乱跳的鱼，心里也是很满意的。桃花坳依山靠水确实资源很好，难怪客人看了货都愿多买。
季青燕见大家都回来了，而小姐妹没去过镇上，这时候都趴在篱笆内往外看热闹，便没有叫她们，而是自己回厨房继续做饭。
今天中午除了早上剩下的馒头热一热，还有烙饼，上次赚了九吊钱后，她决定改善一下生活，在村里又买了几十个鸡蛋，油盐用起来也不那么拮据了。
今天烙的是鸡蛋饼和芝麻千层饼，再炖一锅放了豆腐的鱼汤，中午一家人就能美美吃上一顿了。
而且她也和爷爷说过，大房那边有多的麦子要拿去镇上粮行卖的，照粮行的价买五百斤给他们，她不占大房的便宜。
按粮行规矩，上门收是十五文一斤，送去粮行是十八文。这是丰收年的行情，若遇着收成不太好，会往上涨五到十文。
因为收成不好就意味着粮商收不到更多更好的粮食，为了哄着农民将粮食交出来，就肯定要有个提价的过程。
最后，为了多攒些钱，农民们就自己吃粗粮，将精麦、稻子卖掉了。他们得了小利，粮商们转身就囤货高卖，赚的是那些不种粮的城里百姓的钱。
总之粮商是不会亏本的。
今年算是丰收年，每家少说都是上万斤收成，交了两成粮税和一成徭役税，剩下的就是自家口粮和赚头了。
所以有的村为了多个几文钱，会团结起来对抗粮商，按送货到粮行的价来替换上门收货的价，不然就全村出动送去粮行了。
反正也就是一天的时间，所以后来有的粮商为了抢头筹，也会答应这种要求。但农家人不提，商人是绝对不会主动提起的。
季青燕要按粮行的规矩买粮，就意味着要按十八文的价钱买，要九两银子。但她现在只有九吊钱，能买五十斤就不错了。
所以了解情况后她顿时挠头，这才知道原来九吊钱真的不多，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得说等下次出了货再买。
现在她也有些明白，当初爷爷送的那一麻袋麦子，还有大伯送的那一麻袋麦子，其实也要不少钱了，只是她根据现代的粮食来论常理，觉得也就是一袋粮食罢了。
却不知道那一袋不起眼的粮食，已经是几吊钱了。而且大伯完全可以只给粗粮的，但他给的是新收的麦子，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是一份人情了。
外面称货的热闹喧嚣喜庆，仿佛是在卖粮食一般，季青燕却在灶台前忙碌着。
葱蛋饼的香味飘出去，不少人吞着口水朝季家厨房望过去，心想燕儿这妮子可真会做吃的，光闻香就馋啊。
于是那些人家有汉子在场的立刻吆喝着自家婆娘赶紧回家做饭去，这都中午了，有兄弟在场的、子侄在场的，也都分派了人手留下，其余人都回家去了。
有村长在这里记帐呢，就算留个小孩子也放心啊。
季青燕烙完两种饼子之后，就洗锅炖上了鱼汤，这才出门看收货进度。发现帮手多又有云林和王平和在一旁吆喝秩序，进度还是很快的。
但几十户人家排起队来挨篓挨筐称，又要去篓去筐再将总数按品种不同抹去半斤以内的零头，是要好一翻记录的。
有个姓季的耆老年轻时在镇上当过帐房，村里遇到收粮、收干货都是他在打算盘记帐。
如今他已快七十岁，他的一个小孙子就是云林一伙的后生，会找猎还会算帐，今天负责算帐的正是这个后生。
王村长唱号报数，那后生季成打算盘、记帐，王平和就在一旁看着，以防出错。大家都很自觉分工合作。
但是数量仍然有些多，一时半会也完不成，因此留下来的人只等称完记下了数字就回家了，王村长答应帮他们收钱，或者等他们吃了饭再回来。
大家都是经历过许多次收粮的，早已习惯这种场面，到是季青燕头回看到，感慨颇多。
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还在场，而忙碌的人是后生们居多，反正他们回去也没别的事情做，也就是等饭吃。而且他们在场，商人再奸也有些忌讳的，不似妇人好糊弄。
等鱼汤散发浓香时，季青燕把弟妹们和云婉叫进厨房，让他们把自家要吃的饼子分出来，再把剩下的装进小竹篮里。
又把鱼汤装了两大汤碗，搁了木汤勺，再拿了一摞碗，就喊季老爷子把桌子搬到外面去，给不能回去吃饭的人垫下肚子。
虽然粮食紧张，但眼下饭点上了，做个顺水人情总不是坏事，大家承了季家的好，以后自然会多有照应。
而且她看出来了，现在外面正热络干活的多是云林哥关系好的小伙伴们，她现在这么热情算不算献殷勤、讨好他的朋友呢？
季青燕有些脸红地捂了捂脸，在小姐妹们诧异的目光里立刻又打了一盆清水出去，让大家洗了手直接抓饼子吃。
胖老板上午赶过来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货要称，以为只有一家的货，直接称上就赶回镇上了，却没想到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能动身。
他早就饿得能瘦三斤了，只是不好意思作声。
看到季家老爷子搬了桌子出了篱笆门，摆到外面往王家那边的道上，小姐妹们提着篮子、拿着碗筷出来，不觉惊讶，但随即有些感动。
他出门收货许多次，每次都是自己带水带干粮，农家口粮紧，就算给你一口也不过是个热窝窝，哪里能端桌出来了？
而且季家此举，显然是照顾他这个外人的，看村里人随便走进季家院子就知道了，他们自己不在意这个，而且季家人缘好已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大叔，出门在外碰上饭点了，若是不介意，就随便吃些吧，饿着肚子赚钱也太辛苦了些。”季青燕走过来笑着发出邀请。
“那就有劳了，确实饿了。”胖老板也没矫情就立刻答应了。人家都把桌搬到邻居家的地盘了，他还要计较什么？
他立刻走过去就着季青燕放下的水盆洗了手，就自己拿勺舀了半碗鱼汤，浅浅尝了一口，立刻大赞。
“这鱼就是之前你从我弟弟背篓里看到的大鱼，新鲜着，当然好吃了。”季青燕并不居功，只说是鱼新鲜。
这一桌虽然不多，而且素得可以，但一看就是新鲜出锅的，胖老板有些感激，便拿起饼子吃了起来，又喊王村长他们也赶紧来吃，歇一歇。
“村长大伯，我烙了许多饼，这些都是给你们的份，云林哥，云扬，你们的在厨房里，给你们留出来了。”季青燕又走过来说道。
“哎哟，燕子姐！小弟我的呢？留在哪里呀？”一个有些壮实的后生突然挤了挤眼，就笑开了。
他明明比季青燕大，但是云林比他大，所以这一声称呼就有叫“嫂子”的意思。大家哪有听不明白的？一时都笑了起来。
“燕子姐！我也要去厨房！”王平和也跟着嚷了起来，“我可是云家的女婿了！”
结果他这一声嚷，只换来了季青燕的瞪眼，而脸红的却是刚摆上碗筷的云婉，在大家看过来的暧昧目光里和哈哈大笑声里跑进了季家院子。
胖老板一边吃一边看着热闹，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其实农家人很纯朴，日子过得简单而满足。
“自己去打水洗手！”季青燕将手中盆里的水倒进道旁土沟里，就拿着盆子走了，留下一群傻眼的人。
“还不快去！脏手不许拿饼子！”云林横了小伙伴们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于是大家哄笑着都往季家厨房跑，不过打了水洗了手还是立刻出来了，因为季家厨房里只有灶台上有一碗鱼，另两只碗里堆着饼，并没有很多。
季青燕把早上剩下的馒头也给蒸上，这样饼不够就用馒头凑了，总能吃饱。
大家这样凑和着吃了一顿，因为季青燕说现在不要洗木耳和鱼，免得让胖老板看清门道而少了悬念。于是云婉帮季青花一起收拾了厨房就回家去了。
本来云林早就说好他们兄妹以后不再在季家吃饭，回家也有吃的，结果有时候还是会留在这里吃，于是昨天晚上云林就扛了一麻袋麦子过来。
季青燕也没在意，便收下了。
外面终于把货都称完了，胖老板上前点了数，又仔细核对了王村长这边的数据还有季成那边的帐目。
货、帐、钱都是三方完成，大家各自又对了一下以免出错，而各家吃了中饭后立刻就派了一个人过来这边等着了，因此各家又核对了一下数量。
然后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胖老板，胖老板连忙摸出钱袋，立刻就让所有人傻眼了……
“大叔，你都是带着整银去收货的吗？”季青燕站在篱笆门内看见，立刻有些郁闷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一家变一村了呀，这次确实准备不够，还请海涵。”胖老板充满歉意地解释。这样大家虽然郁闷，但也不好说什么了。
“咱们有帐在，不用担心，先按总数算钱，回头我让人去兑换散钱回来分给大家。”王村长责无旁贷，立刻开口。
于是季成立刻算盘一拨拉，算出了总数，有三十多两银子。
“这个……”这次胖老板是真的尴尬了，讪笑道，“我也不知道会收这么多，超出我预想的了。”所以，出来收货却钱没带够，也怪不得他吧。
季青燕看向他手中，只有四个五两重的银锭子，不由猛撇嘴，心里吐槽：难怪装进钱袋里轻松地来了，都看不出他带了多少钱。
“你们先把货搬上马车好好捆好，我回去看看牛在不在家，套了牛车咱们一起去镇上。”云林立刻开口说道。
大家一听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呀。立刻就有几个后生响应了，去镇上换钱、收余款，再赶着牛车回来也很轻松。
云林回头和季青燕对视一眼，季青燕朝他微笑点头，于是他立刻离开了。而此时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个人却一直朝季成那边凑。
“你瞅啥，你家没卖干货吧？”季成扭头看见，立刻捂了帐本，心里明白得很，还故意大声说了出来。
“哎，看看怎么了。”季周氏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在大家斜眼过来时讪讪地走开了，又去看那些干货，但她的手刚伸出想掀盖子就让旁边的后生拦住了。
“大房里的婶子，这些货可都是老板家的了，你这么不问一声就动，打算赔多少钱了吗？”后生调侃地说道。
“怕啥，季家大房有的是钱，等她宝贝闺女出来，铁定有得赔了。”立刻另一个后生大声说道，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季周氏胀红了脸，目光恨恨地瞪了篱笆门那儿站着的人一眼，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扭头走开了。
若不是季青燕那坏妮子四处使坏，如今月儿怎会就是坐在家门口都有人指指点点说闲话？就连她娘家那边都有风声说月儿不好，如今亲事更难了。
季青燕看着鬼鬼祟祟的大伯娘最后被别人嘲笑还朝她瞪了一眼，本来想动手教训一下的，但想起爷爷说过的话，最后还是忍了。
“大伯娘有这闲功夫，还不如也去攒点干货，像村里人家一样，也赚个小钱贴补一下家用，不是更实在？”季青燕最后还是大声开了口。
“你也别在意我家赚了多少，价钱都是一样的，就看各家有多少数量罢了，没什么不同。”
“就是，燕儿还没你们季月儿大呢，她却要带着这么小的弟妹干活赚钱了，她赚多少都是她自己的能耐，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可不是嘛，你们大房人手那么多，怎么不派几个出来干活啊？连吃条鱼都要二房孩子们送，怎么不自己去捉啊。”
“我那天亲眼看见，泽阳、泽安兄弟到是想去河边，只是有人不让，说什么有人送你们还去干嘛，捉鱼不累啊？”
“哎哟，二房里是别人家的孩子，累别人家的孩子是活该吧？自家的当宝养着，真好意思啊。”
“这样还有脸来看二房赚多少，想分钱啊？什么资格啊？”
“小闺女不能干活也罢了，大闺女也当小姐养着，将来一定要嫁大户人家的了，不然谁家养得起呀。”
“……”
说话的开始是后生，后来就是妇人们，每一个都很毒舌，直戳人心窝子，汉子们到是没有吭声。
“谁说我要看二房赚钱了，我就是好奇随便看看，不给看就不看了，有什么了不起！”季周氏气得红了眼，自知说不过这些人，最后还是离开了。
季青燕却是一阵无奈，她本意是把话说开，别让人胡思乱想以为她赚了个金山，结果被这些人一帮腔，就变成了各种嘲笑、讽刺。
最后大伯娘就变成被欺负的那一方了，而她，就是罪魁祸首了吧……
她无法说大家什么，因为大家本意也是为了帮她出头，然而她能说是猪队友么？
最后她一脸懊恼地往堂屋走去，脸上是强忍着的郁闷表情。别人没有看见，只有胖老板和王村长看见了，都有些明白地摇了摇头。
村里人太纯朴，心里藏不住事，嘴上才爱说话，只有见过世面的人，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多复杂，一个不小心说错话，可能就会害死人。
季青燕去了堂屋就看见老爷子又开始忙着做背篓了。家里盘箕已经差不多够用，而且他只需要做个开头，季青燕得空就能接着完成，最后他再来收尾便是。
但家里装干货的背篓、箩筐都随着干货一起走了，接下来只能多赶些出来备用。
“怎么了，你大伯娘又来找茬了？”季老爷子正沉浸在卖了货赚到钱的喜悦之中，见到季青燕闷闷不乐地进来，不由诧异。
刚才外面不是都在帮她吗，她怎么还不开心？
季青燕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大家是好心帮我，帮我不被大伯娘欺负，但是大伯娘肯定记仇了，只会更加恨我。”恨之入骨吧？
看人家离开时那一眼的怨恨就可以知道了。她是不怕，只是心里还是不太舒坦罢了。
“不用理会她，一个恶劣妇人罢了。”季老爷子却笑了笑，忽然说道，“你堂兄弟品行还不错，只是之前的一些事情让他们不好意思过来，怕你误会他们居心不良。”
“听爷爷一句话，将来你若好过，有需要时搭把手，他们会记你的恩的。你大伯娘再怎样也是个长辈，只要不太过份，能忍就忍了吧。”
“至于你堂姐……你根本不用在意，她都十六了，不会在家太久的，将来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哪有闲功夫来找你吵架。”
“……爷爷说的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若不是太过份，我也不想太计较。如今我条件有限，但干货生意能带动大家一起赚钱，总是一个善缘。”
“若是堂哥他们肯好好和二房走动，别来算计我们，青磊将来底气也会足一点吧。毕竟我们爹娘去得早，他只有三个姐妹，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
“是这个理儿，难得你看得通透。”季老爷子欣慰地笑着，忽又道，“外面人说的话也有道理，你大伯娘心眼太小了，你奶奶也不是个明白人。”
“如果早点放泽阳和泽安跟你一起捉鱼，不说自己吃的方便了，今天多少也能卖点钱买油盐了不是？”
“可不是吗，村里好多人家都是前几天才开始的，今天也有几十斤了。还有一早就跟着我捉鱼的，如今都是里手行家了。”
季青燕也感叹地说道。就像王家，虽然一直没有上山，但今天赚的，不会比其它人家少多少的。
“唉，先前我也没想到这里，现在也晚了，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就是能捉两天鱼，也怕晒不干了。”季老爷子惆怅地叹了口气。
先前只忙着尽自己的力量搭把手帮二房的孙子孙女们，也没管大房那边的事情，尤其看着那对母女成天骂骂咧咧的就烦着。
到是忽略了还有两个孙子闲着，错失了大好机会。
“我瞧着泽阳和泽安还不错，就是性子软了些，想必在家是被娘和姐姐管着的，不然也会像村里孩子那样，就算不下河也会到河边去看热闹的。”
如今河边每天从早到晚都扑腾、扑腾的全是捞鱼的人，而且大家试了许多地方，发现还是只有固定的那一片水域鱼最多。
因此守在那里的多是少年们，后生们已经拿网去了。
“我看这天虽然太阳不够亮了，但要下雨，可能还要几天，集日前后的事儿吧。”季青燕想了想又说道。
既然爷爷说了这样的话，而堂兄弟真的有意释放善意，她也不想一句话堵死交流的大门，一个村里住着呢，他们二房人丁单薄，兄弟和朋友是很重要的。
“要是大伯同意而他们两个也愿意，让他们俩明天早上去河边等着，捉一条算一条，回头我帮他们剖好了带回去晒着。”
“下个集日去镇上，或者人家还是会来收货，一斤二十文，十斤就是两吊钱，赚点算点，等雨季过后还是来日方长的。”
木耳是山中长在潮湿环境中的山珍，鱼是长年在水中繁殖的水产，都没有明确的节令，只有淡季和旺季影响产量。
等大家农闲时，就能派出更多人手大量攒货了，就看你勤不勤劳，有没有用心。
和爷爷说了会儿话，季青燕心情好了些便又去门前看情况。云林刚赶了牛车过来，正在选去镇上的人手。
不过也没什么好选的，几个小伙伴全去了，而且带了几只空背篓，到时在钱庄里也是要过数的，也需要人手不是。
胖老板见大家将货全部装车也捆好了，他只需要赶车回去便可，到是方便得很。不过刚才欠了十多两银子，还是写了一张欠款凭据交给了王平和收着。
他和大家拱手道别，看了季青燕一眼又道：“要是这批货我出得顺利，我会尽量再来一趟，大家不要往外散货啊。”
王村长客气地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想，这价钱确实能让农家人欢喜不已了，可人家若没有好销路，会这么大量收货，还怕他们卖给别人？
云林和季青燕打了声招呼，就赶着牛车跟在马车后面一起出了村往镇上而去。
这时正是午后，他们赶回村只怕也要天黑了。
但大家却满怀热切，根据自己村里人算出来的帐目，各家都有小几两银子的赚头，当然最多的还是季家，人家的货也最多。
季青燕其实也有些傻眼，她一直以为攒了两、三百斤了，却没想到是四百多斤。
她一直没有过问自家有多少，刚才云林却告诉她，木耳有一百一十七斤、香菇有六十八斤、干笋有五十四斤、干鱼最多也最重，有两百零八斤。
最后要收六千九百五十六文钱，也就是六两九吊多钱。
但农家人不喜欢收银子，因为平日一次也用不了多少钱，几文钱都能用好几天了，能消费的范围也就是油盐布料针线那些了。
其它粮食、蔬菜、棉花、豆子等都是自家就有的，不需要另外花钱。因此若不是攒出好几千文钱，谁会去换成银子？
农家人也没有那种小秤，为了一钱、两钱的还要用剪刀剪一剪、称一称什么的。
因此大家都要求收铜钱，回头自家再根据需要去镇上换整银。季青燕这边虽然要收六两多，但她和云林是平分的，因此也要先换成散钱。
胖老板走后，村道上很快就安静下来，大家今天摘回的木耳、捉回的鱼都有人在家里忙起来了，可是季青燕还没开始呢。
因此大家没有再聚在她家门前闲话，都忙自己的去了。
季青燕关上篱笆门，这才吆喝起来，将洗木耳的事情交给云婉和季青花，她负责剖鱼，四岁小妹就帮忙检查正晒着的木耳。
云扬也同季青磊去河边继续捉鱼去。
一直到天黑吃了晚饭，云林才匆匆走来，说王平和赶着牛车带着钱去家里了，其他人也去通知大家领钱，他就带着他们的钱过来了。
“先吃饭，之后再说。”季青燕见他手中提着一只小布袋，看着就沉甸甸地，但还是心疼他还没吃饭呢。
云扬和云婉吃了饭又忙了一阵才回家去，今天因为收货的事耽搁了，才晚了许多。
季老爷子也有些激动地自堂屋走了出来。不过季老爷子也没有拉住云林问东问西，也是让他赶紧吃饭。
晚上家里是把中午剩下的饼和馒头再加一窝粗粮粥吃了，又煎了一碗豆腐块、放了葱花和剁辣椒、煎了十几个荷包蛋香喷喷地让小弟妹们直吸口水。
又炒了邻家送来的青菜、再凉拌了个木耳，大家就赶在天黑前吃了饭。
季青燕给云林留了两个荷包蛋、一筷子青菜，又揉了一小团面，将中午剩下的一点鱼汤留在锅里，然后做了一个刀削面下在鱼汤里，给云林装了一大碗。
刀削面在农家也算常见，但刀功像她这么好的可不多，云林看着一阵感慨，他以为他的刀功好，没想到还有个厉害的在这里。
削得又薄又匀，吃起来口感柔韧、滑溜，云林大口吃着，脸上喜气洋洋的。
趁他吃饭时，季青燕这才打开布袋开始数钱。不过这钱肯定是云林数过的，都按一吊一吊地串好了，因此她只需数多少吊就好了。
按照上次分钱时说好的方法，六千九百五十六文钱，六千文她和云林平分，剩下的九百五十文，她和云林商量了一下分配的比率。
给云扬、云婉、季老爷子各两吊钱，再给三姐弟一吊钱自己去一边想办法分钱，还剩下的两吊五十六文，就留着做家用了。
在这么多钱面前，两吊五十六文已经是很少的了，但在平日的寻常生活里，已经算得上大半年的生活用度了，有些更苦的人家，用上一年都平常。
云林自然对这种分法没有意见，只让季青燕把他的那份再拿一千文出来收着，作为他娶媳妇的私房钱，说完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季青燕被他看得脸红，白了他一眼立刻就数了十吊过来放在自家的钱堆里，然后抱着回屋去了。
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数了四吊放在云林那堆，是让他带回去给弟妹的。再给早就在旁边看着那么多钱开心得叽叽喳喳的小弟妹们一吊，再去堂屋。
季老爷子没想到连他都有，连忙摆手不要。“傻孩子，你们每天辛苦不就是为了赚钱的这一天嘛，自己收着，之后下雨天可没有收入呢。”
“爷爷，过几天还能卖一些呢，不差这点的，这个又不是工钱，就是分一些酒钱罢了。”
季青燕把两吊钱塞到季老爷子手中，笑眯眯地说道：“还有很多事情要爷爷去做呢，酒钱还是要的啦。”
季老爷子想想确实好久没尝过酒滋味了，这些天他也没下田，一直在这边呆着，吃饭也就在这边吃了，省得跑来跑去时间不够用。
当然也不想回去听那些烦心事。
季月儿闹头痛那两日还要死要活的，后来老太太赶早买了香烛纸钱领着季周氏去给二房上坟，又去云林的亲娘坟前拜了拜。
没想到当晚季月儿就不做恶梦了，第二天起来还不敢相信，然后在屋里高兴地直跳，说她头没那么疼了。
结果刚缓口气，听说是云林的娘还是季青燕的娘使的坏，就要去找他们算帐，找鬼不敢，找人还不行吗？
她是摸了洗衣的棒槌要出门，最后被季周氏拿扫把拦了回来，当场母女哭的哭、骂的骂闹了半天。
后来虽然不找季青燕他们算帐了，但听说娘在给她找婆家，心里不甘心云林就这么跟季青燕搞在一起，恶毒话骂了几箩筐。
可惜季青燕正忙着攒干货，并不知道那些事情，不然恐怕梦魇咒还得用上。
而那天下午季青磊送绿豆糕和鸭子去大房那边，就是被季月儿骂了，因为没有分给她绿豆糕还差点打他。
不过被季周氏拉住了，季周氏只是不喜欢季青燕，对季青磊这个二房唯一的男丁还是不敢怎么样的。
不过她问季青磊生意的事，季青磊一问三不知，只将大姐交代的那些话说了一遍，老太太接受了，季周氏却又骂了起来，说肯定是季青燕使了坏，不让他说。
后来还是季泽阳朝他使眼色让他快走，他才赶紧溜出了大房的院子，想到大伯娘和堂姐这般对自家大姐，这才一路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这些天，大房那边因为季月儿的亲事不乐观、脾气又这么差，家里气氛一直不太好。季老爷子烦恼，却也只能交代儿子媳妇去管教，他一个当爷爷的还能管啥？
如今看着二房里的孙女如此懂事，赚了钱还给他酒钱，一时心中感慨，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分好了钱，季青燕回屋就看见三姐弟正为怎么藏钱在那儿犯愁，不禁好笑，也不惊动他们，立刻又回了厨房里。
云林快吃完了，她连忙去倒了一杯冷茶放在他的手旁，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个胖大叔虽然爱占小便宜，但为人处世也还是靠谱，若这生意长久，也还不错。”
“嗯，我跟他说了，有了这次经验，下次应该可以准备充分些了，还有除了高山深林里的好木耳，我们山坡上还有不少普通一些的木耳，以往都是有贩子来村里收的。”
“不过都是五文、八文的收，若是他要收这种的，下次可以赶早，若是不收，估计等雨后就有人来收了。”
“他说下次来时看看货，可以的话就直接收走，不好的话就不要了。”云林吃完面条喝了口水，这才说起来。
“嗯，想必他还没拿定主意，但是又担心我们卖给别人，这种次些的干货卖给别人也罢了，就怕别人发现我们的好货，抢了他的收货路子。”
“所以他才拿这种话来稳住咱们。我想，只要不是次得超出预计，他都会收的，所以咱们大可将价钱定在八文钱上。”
“反正都是一座山上的出产，只是高低位置不同罢了。也和十文的一样处理，成色应该不错。说到底，还是十文的价卖得太低了吧。”
季青燕脑子里迅速转动着，便有些了然。
“卖干货和种田不同，咱们成本还是很低的，十文也可以了，这赚头只要稳定，一年能赚下不少了。”云林抬手摸摸她的头笑道。
“嗯，你赶紧把钱带回去吧，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去山上呢。”季青燕想到今天村里这么多人家赚到一笔，明天的劲头肯定很足，只怕有人半夜都想上山了吧……
人多压力大啊。
“嗯，对了……平和也想攒点私房钱，怕将来云婉过门做媳妇手头不宽裕，不过他跟我们一起走有个照应，却是自己干活。”云林忽然想起来这事，便说了一下。
“这很好呀，一边干活，一边还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季青燕哈哈一笑，很替云婉开心。在这时代里，有个生活还过得去的家，有个喜欢也体贴自己的老公，作为女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等我把渔网织好了，我也去河边。”云林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在季青燕还没有回过神来时，突然起身往外走，“我回去了。”
季青燕看着他似乎逃跑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啊”了一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羞死人啦！
云林刚走不久，王郑氏就满脸笑容地来了，王小明跟在后面，少年的脸上喜滋滋地，看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就知道他此刻因为大赚一笔而非常自豪。
王小明一进院子就喊季青磊，两人一本正经地商量起明天要早点去河里占位置，不然怕被人挤翻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啦，但季青燕还是被逗得哈哈直笑。
看来这些个少年有了赚钱的甜头，更加重视赚钱的重要性了，已俨然将自己当成家里的主劳力了。
季青燕是刚收拾完厨房走出来的，就站在院子里和王郑氏说话。
原来王家这次光卖鱼就卖了二两多银子，确实是意外之喜，难怪会给十文这么多的钱给王小明了，太高兴了嘛。
“燕儿，今天老板来了，怎么没有把干鱼片拿出来呀？我见你一直没有动静，也不敢往外拿。”王郑氏说了一下赚头，继而又问起另一件事。
“干鱼片数量还不够，而且就我们两家晒了，别人家想必还没来得及，如果我们突然拿出来，怕别人家觉得我们在藏私了。”
季青燕连忙解释：“而且我看光那些货就有很多了，也放不下，当着那么多人，也怕叫不起价，所以想缓几天再说。”
本来就是一条河里的鱼，就像一座山上的木耳，不过是她没有办法之下去做的事情，大家做多做少也是各凭本事。
但是她走在前面，别人一直盯着她的作为跟风也没什么，但如果因此产生误会、嫌隙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她却不想说得太早，因为她的准备还不够充分，等别人一拥而上时，就真的压力山大了。
“对，还是你考虑得周全。”王郑氏解了疑惑立刻点头。又说了一会儿雨季就要来临的担忧，便回家忙去了。
本来这时候的雨季也是大家期望的，麦子收了、地犁好了、沟也起好了，如果没有雨，光挑水浇田得多辛苦？
其实大家一直等的就是这场雨，只是如今干货好卖就想天天有个大太阳。唉，人生真是太难选择了……
第二天一早，季青磊就背上背篓和果然精神抖擞去赚钱的王小明一起往河边跑去。
季青燕想到如今的竞争力，便将家里都丢给了季青花，她也背了只大背篓抄了工具朝河边跑去。反正如今爷爷都有过来，家里小姐妹照应得了的。
现在她也不怕季月儿过来找麻烦。
听爷爷说，自那天季月儿要找二房麻烦被季周氏拦下以后，大伯就将话搁在饭桌上了。如果季月儿敢再生事，不管是对二房还是对谁家，就直接轰出门去，当没她这个女儿。
当时季周氏还想劝，结果季大伯却又搁了句狠的：“如果你不能好好管教她，出了事你也跟着一起滚出去，季家不要你们母女了！”
这话可说得狠了，季周氏当时变了脸色，却是不敢再说话了。
再加上云王氏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这些日子村里到是安静了许多，大家谈论更多的就是干货的话题，而不是谁谁家又闹起来了。
河边，虽然时间还早，但岸边、水里早已聚集了几十人了。小孩子和小闺女蹲在河坡上，小少年们都卷着裤脚站在水里。
农家人没那么多讲究，就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只要你愿意，将袖子卷到手肘处，将裤管卷到小腿上还是可以的。
有些没儿子的人家，闺女也只能下田干活，因此太讲究是施展不开的。不过爹娘兄弟都有的闺女，是肯定不会这样子做的。
这就是家庭与家庭的不同。像季青燕这样布鞋一脱，裤子直接卷到膝盖处的少女，全村恐怕就她一个。
但她的情况又最特殊，她现在就是一家之主，要撑起这个家还要教养弟妹，所以只要不是有伤风化，都不会有人说她闲话。
也就是说，无形之中大家是将她当作男孩子来看待了，谁让她一直以来也有这么悍呢。如果是季青花，恐怕就有人说了。
所以捉鱼之事，季青花都是在岸边守筐，没有真正下过水，如今更是留在家里干活。
看见季青燕到来，大家都高兴地和她打招呼。
季青燕发现季泽阳和季泽安果然来了，季朵儿在岸边替他们守着背篓，不禁也很高兴，笑着和他们三兄妹也打了招呼。
不过有那聪明少年心里也嘀咕起来，燕子姐几天没来了，今天跟在她身边又能捉到更多鱼了。
他们记得捉到更多鱼的日子，还是在燕子姐带领下的那些日子，这几天虽然也有不少，但相比之下还是少了许多。
几乎不用商量，大家就让开了道，给燕子姐让出最好的位置。
“大家别往水深处去，夏汛要到了，小心淹下去。人多可以向那边散开一些，不要吵，捉鱼和钓鱼一样，是考验你们心性和耐心的时候。”
季青燕一边淌着水往弟弟那边走，一边提醒着大家。当然，说话是为了分散大家的注意力，而她恰恰站到了当初下引鱼咒的地方。
低头看了一下，咒的威力弱了好多，若她不来，只怕再有两三天可能就只能按寻常情况进来鱼量了。
“大家安静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前方，不要盯得太近小心头晕。”季青燕有了新的想法，一边叮嘱着一边从腰上系着的小鱼篓里摸出一小块面团扔向当初下咒的地方。
“燕子姐，那是？”王小明正好抬头立刻就看见了，忍不住好奇地问起来，不过很小声。
“我引鱼的办法，我娘托梦告诉我的，上次我试了一下挺管用的，你们不是也在这一带捉了很多鱼吗？”季青燕随口糊弄了一下。
其实就是早上做馒头时剩下的一个小面团，被她偷藏起来塞了一道引鱼符在里面。此时四周人太多，念咒动静太大，悄悄弄个符安全一点。
四周想起一片吸气声，但大家只是惊讶，却没有害怕。袁婶子护犊之心不用怀疑，他们惊讶的是，原来这段时间以来大家跟着季青燕能捉好多鱼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果然，面团下了水很快就沉向水底，但是却在他们的盯视之下不见了，大家更惊讶了，果然有门道啊。
而季青燕却撇了撇嘴，指挥大家散开各摆阵型，这个就不是表面的散开了，而是按她的意思悄悄摆了个小阵。
随意地调度之间，大家不知道他们几人一组已经分成了几个小阵法，再组成了一个大型的引鱼阵法。
有引鱼符的作用，再摆下了这样的阵法，想必未来既使她没来都很好用。季青燕也希望尽量在人多的时候将大家的利益最大化。
今天来的后生也有十几个，但他们还是新手，因为下水收获并不如少年们多，所以还要听着少年们指挥，最后连季青燕都开始指挥他们。
但他们却并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因为在他们心里，季青燕才是真正的捉鱼高手，这些少年们只是徒弟罢了。
有师父指导，谁还在意徒弟的威风？最后大大小小很快就站好了阵位。大约又等了十个数的样子，就感觉到脚下水纹的漾动，立刻大家身体都紧绷起来。
季青燕站在阵眼，扭头看了一眼弟弟，又看了一眼被她调到弟弟一组的两个堂弟，见他们都一脸兴奋地严阵以待。
想到季周氏和季月儿，她不由心中暗叹，其实两兄弟早就想来河边了，如果不是被阻拦的话，现在大房那边随便也有几两银子的进帐了。
想必昨晚爷爷回去之后就开了家庭会议，不然小兄弟不会这么早就来了，连五岁的季朵儿都跟来了。
没有悬念，这天上午的收获比大家过去几天都多，一个时辰过去就没地方装鱼了。
大家都有带小弟妹过来守筐，所以捉了鱼先装在系在腰间的鱼篓里，鱼篓满了就回趟岸上。但今天他们却无暇先回家，就使唤小弟妹回家让家里送筐来。
季青燕也托王小媛回家时顺便到她家喊她爷爷赶紧挑筐过来装鱼，一时间岸上也紧张起来，小朋友纷纷往家里跑。
这时候家里汉子都下了田，妇人在家做家务小活儿，但挑一担鱼都没问题的，有力气大的挑一百多斤麦子都利索得很。
不过在第二个时辰时，鱼量明显减少了许多，大家有些奇怪，想到季青燕先前说过的话都纷纷问她原因。
“鱼儿生长在这么长的大河里，若全部拼命往这边跑，想必不出几天就能自己游到岸上去了，还要咱们守在这里干啥。”
季青燕却突然说起了笑话：“想必不到一个时辰，它们就会更少了，因为要回家吃饭去了啊。”
一席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于是疑惑不解什么的全都抛到了脑后。管它什么情况呢，反正有鱼捉就赶紧捉了，没有就回家去。
季家大房来挑鱼的是二哥季泽原，比云林大了几个月的后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季青燕打了招呼，这才将自家小弟装满的两只篓转移到筐里，便挑着回家去了。
虽然都是不够满筐，但早点挑回家也能早点剖出来，不要堆到一起工作分布不均匀。
果然在时间差不多时鱼就明显减少了，但大家一个上午就收获了平时一天的鱼量，于是也不傻呆在水里了，都吆喝着回家去。
“爷爷，我去大房那边看看他们剖鱼的情况，别没弄好糟蹋了。”上岸后季青燕一边穿鞋一边说道。
季老爷子怕赶不及干脆拿着一只刚编起来的背篓坐在河边一边忙一边等，这时候正好就能挑鱼回去了。
正好季泽原也过来了，季青燕问了一下说奶奶已经剖了一会儿了，有些不放心就想过去亲自指点一下。
与期送到她家里让她剖出来，还是应该教会大房里的人自己处理这些东西，以后就不用她操心什么了，他们自己也能和村里人家一样赚钱。
别人做得，他们也做得。
季老爷子自然没意见，季青磊帮他拿着扎了一半的背篓跟在后面一起回家去。季青燕就朝另一方向去大房那边。
走在路上，季泽原突然有些尴尬地说道：“燕儿，对不起，我娘的事情，我曾误会了你和你娘，你不计较还救了我娘，一直也没能说声抱歉，如今你还这么帮我们，真是惭愧。”
他没有提季月儿的事情，季青燕本来有些不高兴，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理解了，这个哥哥是聪明人。
他没有将恶劣妹妹的行为揽在自己身上，但季周氏是他娘，而他此时只说他自己的事情，也算是平息事件，而不是为了挑起不好的情绪。
若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不顾场合拿出来说，对于很熟的朋友可能合适，但季青燕是他堂妹，而且家里还有人跟她关系不好，此时拿出来说只能说是没眼色。
“当时情况也是特殊，怀疑我娘也在情理之中，我只庆幸误打误撞发现了大伯娘的问题，不然别说我娘冤，你娘也冤哪。”
季青燕笑了笑，并不计较地表现低调，可不敢说好坏都是她的功劳。
之后的气氛就缓和多了，到了大房那边，季青燕看见季月儿坐在门口发呆，也不理她，直接去厨房那边找老太太。
“奶奶，这鱼肚子要掏干净，再用清水里外都洗干净，还要小心不能弄坏了鱼，再用浓盐水泡一刻钟再晒的。”
季青燕走到厨房外阳沟那儿立刻注意到屋檐下已经拉起了丝线，刚剖出来的鱼还带着鱼血、有的鱼肚子里之物还露在外面，不由着急。
这可是三兄弟辛苦弄回来的啊，怎么可以这么糟蹋。
“这样怎么不行？我用盐水泡过了呀。”老太太扭头见是她来了，虽然没有拉下脸色，但也没有多热情，还是解释了一下。
“奶奶，让我来剖几条你看看啊，我晒的鱼能卖二十文，总是有原因的对吧。”季青燕不想跟这老太太计较，反正她又不是要来讨欢喜的。
老太太一想也是这理儿，昨夜老头子回来可是立刻把一家人都叫到堂屋里说了干货的事情，又说了做法。
她想着也简单，又怕季月儿不好好搞坏了赚头，因此自己亲自动手了，没想到还是不行？她自然有些不高兴了，只是没有拒绝季青燕的插手。
“奶奶，昨天村里卖干鱼有些没卖掉的，你听说了嘛？就是一开始没听我的，后来大家的都卖掉了，就是照我的法子做的，不信你去随便问。”
季青燕为了让老太太不要等她走了又乱搞，到时卖不出去还怪她。
她又扭头让季泽山去拿盐、重新打水，老太太准备的这盐水明显咸度不够，也就是将洗鱼和泡盐水二合一操作了。
季泽山立刻进厨房去了，就连在厨房里干活的田春梅也出来了，季青燕连忙和她打招呼叫了大堂嫂。田春梅性子不错，比那母女强多了。
之后季青燕当着他们的面演示了放盐的比例，然后接过刀一连剖了几条，在清水里仔细洗干净，再放进盐水里泡着。
看她手法利索很快就处理了好几条，老太太终于闭紧了嘴巴。这孙女一看就是做惯家事的，而且非常能干，比在身边长大的那位强多了。
“二堂哥，你把那晒出去的挑看相好的弄出来，重新照这样洗干净，再泡一下。”季青燕一边剖鱼一边吩咐。季泽原立刻去了。
田春梅也想帮忙，季青燕又道：“大堂嫂有了身子，闻着鱼腥味儿会难受的，你远一点看着做法就好了。”
季青燕说完看她一眼，又朝老太太瞄了一眼，再看回她。田春梅见状略一回味便明白过来，这是要她盯着老太太别又糊弄影响了赚钱呢。
“嗯，我远一点看看就好，以后方便时我再来干活。”田春梅笑了笑便向后退了两步。
季青燕这才一笑继续干活，很快就处理了一盆出来。
又教季泽山怎么穿线，果然经她处理过的鱼干净又有看相，而且在丝线上排列都很整齐，不像老太太弄的东倒西歪，还把丝线上弄得脏脏的。
“泽阳、泽安，你们看明白了吗？青磊除了不剖鱼，剩下的活儿都做得很好哦，你们得空的时候也可以做的。”
季青燕帮着季泽山把干鱼晾好，这才看向一直蹲在一旁看着她忙的少年们，刚才没有提醒他们注意什么，现在才问他们一些要注意的地方怎么弄。
没想到兄弟俩是真的有心人，都回答得很清楚。
“嗯，好好加油，这鱼晒三天差不多，在傍晚之前当太阳收，不要再沾晚露了。想来到集日时，能攒下不少了。”
“对了，指不定哪天突然就下雨了，所以衣裳来不及收没关系，干鱼一定要第一时间收进去，别沾雨了容易长霉点的。”
季青燕走时又叮嘱了几句，小兄弟都点头答应下来。这样他们每天也有事情做了，不用闲得慌还能赚钱。
老太太全程都没有再说话，但也认真记了下来，只是等季青燕离开时却突然嘀咕了一句：“这丫头这么细致，难怪能赚到钱了。”
季青燕在篱笆外听见不由撇了撇嘴，但装作没听见立刻快步走了。不过她又扭头看了一眼还坐在门口发呆的季月儿，不禁疑惑。
以季月儿那德性，看见她来不说动手，骂几句应该会吧？怎么直接当她是空气了？
虽然她也当季月儿是空气，但一路这么安静，她突然觉得刚才有期待落空的感觉，就像她准备了各种鄙视的话，结果没有用处一样。
算了，不来惹她算季月儿运气好。
她并不知道，季月儿被爹搁了狠话，心里纵有万般不甘和气愤，也只能生生忍了，因为她仔细想了一下，若被赶出家门，别说嫁人，连活路都没了。
她一个农家闺女能上哪儿去？能干什么？当乞丐？
想到小时候见过进村讨饭的乞丐婆最后饿死在路边的情况，她就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去试爹的话是真是假了。
季青燕回到家里，就看见季青花已经在剖鱼了，三姐弟配合很好，她看了看就去堂屋。
“爷爷，我想打一把小刀，是不是要去镇上找铁匠铺？”
“嗯，咱们村里没有打铁的，只能去镇上，根据大小和难度有不同的收费，一把菜刀要三十文钱，一张锄头要四十文、五十文，另外还有镰刀、斧头、篾刀这些……”
季老爷子把价钱行情说了一下，但这些刀里没有季青燕想要的品种。
季青燕心想，可能她要的要求怕是要到刀剑类里去找，而不是农具？
可自己眼下的钱只能留着买粮食，哪敢乱花啊。而且一般农家人口多的也就两把菜刀，人口简单些的就一把，不会有人弄那么多刀在家里的。
“你可以打一把小一点的菜刀，拿着衬手，再还还价看，少一文是一文吧。”季老爷子看她纠结的小脸，有些明了她的心思，“让云林陪你去。”
“对哦，云林哥打猎的箭头应该是铁的吧，他跟铁匠应该打交道多。”季青燕想到这个不由又露出笑容。
要是熟人有折扣，打一把小刀或许也有可能。
中午云林回来，季青燕立刻拉着他到院子里菜地那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把小刀的模样，然后看着他：“打这样一把小刀要多少钱？”
“像匕首那样啊，这是单刃？”云林低头看了一眼，“一把匕首是五十文，一把菜刀是三十文，单刃匕首的话，不会超过三十文吧。”
“那带刀鞘呢？”季青燕想既然这么贵了，再做个鞘将来随身带着还能当武器？
“皮套很贵的，不如我帮你做一个木刀套子？”云林客观地说道。刀已经很贵了，还弄个套子干啥。
“好呀，方便携带不伤到人就好。”季青燕到是不较真这个，立刻笑道。
“你不是要用来剖鱼吗？”云林疑惑，还要方便携带干啥？
“既然花了这么多钱，当然是要一刀多用呀，以后去卖干货，去县城，万一遇到坏人，有刀还能防身不是？”季青燕却一昂头，说得理所当然。
“好吧，你想得远。”云林无奈，抬手又揉她的头，遭来她一记白眼，让他很无奈，他也想抱抱她呀，这不是没关系嘛。
下午，云林在家剖鱼，云婉和季青花洗晒木耳，季青燕同季青磊、云扬去捉鱼，这次他们直接带了一担箩筐去，又约定一个时辰后云林再挑一担箩筐去接应他们。
季青燕是打算赶在雨前再晒一趟狠的，之后就好好歇歇，琢磨新的东西。
这天又是两个时辰，直到黄昏时大家才各自回家，经过一天的摸索，大家有些明白了，以后这捉鱼啊，就是上午两时辰、下午两时辰，其它时候是没有的。
因为季青燕搬出了娘的托梦，所以任何解释不清的事情，她都不用回答了。
晚上光剖鱼就忙到很晚，还是云扬跑回去把家里的菜刀拿来帮忙，不然得忙到天黑去。
别人家最多三兄弟下水，他们也有三人下水，又有云林负责挑担，因此依然是所有人中收获最多的，大家自然很高兴。
就这么忙了三天，第三天下午时天空云层更厚了，大家都知道，就算明天不下雨，也不能再捉鱼了，不然晒不干。
第四天就是集日，结果这天上午胖老板又进了村，这次还带了一个伙计赶了两辆马车过来，马车上放着装铜钱的筐。
但是除了麻绳，还是没有带空筐过来，显然是还打着要带走大家新筐的打算。一个新筐也能卖几文钱了，省一个算一个嘛。
看到他这样，季青燕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当初就是她嘴快说了送筐，不然怎会有今日局面？不过……
“大叔，这是我新弄出来的干鱼片，一样能储存很久，而且用水泡一下就能烤着吃、煎着吃、做汤吃，还可以切小一点，很方便。”
季青燕自从弄了引鱼符外挂之后，每天收获的鱼多了，大鱼也不少，就让王郑氏当天中午去串门通知了大家，当然，传播最快最给力的还有刘大娘，
当晚几十个妇人吃了饭都跑季家来了，季家吃了晚饭的桌子依然摆在院子里，在没有星光的时候，有人送来了火把，就现场教大家方法。
而季家大房那边，是季泽山过来的，小兄弟留在家里负责剖鱼，再加上奶奶，他们也有三人分工，速度快了许多。
因此经过几天积攒，今天最少都有两篓干鱼片了，而季青燕今天决定谈价。
“这个鱼片不错，是那天那种大鱼吧？不错，放在一起过秤吧。”胖老板很干脆地说道。
“要是放一起过秤，我就不单独说了哟。大叔，这种做法更麻烦，还耗人工，晒起来也麻烦，需要人一直盯着，所以，我要卖二十五文。”
“我本可以开价三十文，再来和大叔还价，可我们农家都是实在人，不会喊高价，也不喜欢还来还去麻烦。”
季青燕不等胖老板还价立刻把话都说透了。胖老板一脸郁闷地瞪着她：“丫头，大叔开铺几十年，一口价的生意，还只有你家。”
“做出这样鱼片的也只有我家呀。”季青燕却不以为意地笑道，“要不这样，我开价三十文，再放几篓给大叔卖，卖完了再结帐？”
“算了、算了，二十五文就二十五文吧，我转手三十文也还有五文的利润，反正今天赶了两张马车，不差你这几篓。”
胖老板一听立刻摆手不耐烦地拍板。开玩笑，虽然他是能免费拿几篓回去卖，甚至全部拿回去卖，可卖完了之后呢？
三十文啊！
上回的干鱼、干木耳那些，他运到县城就各涨了十文，干鱼甚至涨了十五文，运到其它州县分铺去的价钱更好。
这么大的利润，当然是要在最好价钱时赶紧收了。
这样的道理，季青燕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以她现在的能力和渠道，是卖不到那样的价钱去的，只能寻找胖老板这样一个中间收货商，慢慢积攒自己的实力吧。
见他被自己一唬立刻就答应了，自然知道这生意好做，才让一个精明的商人连假装为难都懒得假装一下。
或者说不敢吧，因为季青燕第一次在他铺子前面叫价就是那种愣头青的方式，一言不合就走人、找别家，叫他哪敢冒险？
如果说第一次收货之前还觉得无所谓，也就是试试，在发现卖相走好的时候，就不敢冒险了，既然如此，干脆当个爽快的好合作伙伴好了。
农家人实在到是真的，只要你诚信不欺，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认定你，不会有坏心眼儿。
干鱼片的生意轻易谈了下来，全村再次欢腾，每家最少都能再增加二两以上收入了。甚至有人开始讨论，等雨后就放船去捞吧。
季青燕也不想去管别人如何，放船的问题，云林哥早就防着了，不然每天干嘛都要抽空织网？为的就是那时。
这天胖老板是在王村长家吃的饭，招待费用是从村里公帐上出的，对于这点村里人全都没有异议，甚至帮忙看秤、记帐、各种帮忙的人都去了，摆了四张八仙桌。
这次胖老板带足了散铜钱，过秤就付了钱，大家收了钱都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季家大房那边是季泽山和老太太过来的，收了钱也是满心欢喜，老太太走前终于过来夸了季青燕几句，直把季青燕夸得差点翻白眼。
云林将钱交给季青燕就去王家吃饭去了，季青燕守孝不便过去，王平和的嫂子奉命送了一碗红烧肉、一碗鸡汤过来，云扬和云婉就在这边吃了。
这天中午许多人家都去村口买了肉回家做了红烧肉，让没有空闲参与做干货的杂货铺顺便也赚了一笔，算是皆大欢喜。
吃完饭，季老爷子继续乐呵呵地去堂屋里忙。
季青燕就和大家在堂屋里坐在桌前一起数钱，云扬和云婉也在，大家难得见到这么多钱，虽然都长得一模样，还是看稀奇似地参与了数钱。
这次所有干货包括干鱼片一起，一共卖了一万三千四百二十四文钱，也就是十三两四钱多！他们这么多人分头数也数了半个时辰。
还好季青燕说，今天起就不用上山下河了，不下雨也休息，这些天都辛苦，这世上哪有赚得完的钱呢？但好的身体才是赚钱的本钱。
大家听了都点头称是，她却暗笑，因为她知道今晚就会下雨了。事实上昨天晚上就会下雨了，是她半夜设了个简易法坛作法，冲散了云层，为大家争取了一天。
她还想到今天如果胖老板不来，他们上午也要收拾了去趟镇上，算他运气吧，早早便来了，这样对大家也便利。
数完钱之后大家就坐在一起聊天，说的全是接下来干什么。季青燕突然注意到云婉咬了咬唇，有些脸红地垂下了眸子。
季青燕心中一动，立刻就道：“云扬，你赶紧去王家告诉你二哥，咱们下午去镇上买东西，下雨天不干活，正好买几匹布回来做衣裳。”
“云婉你赶紧回家，让你大嫂准备一下，等下咱们一起坐你二哥的牛车去，天黑前回来。”她夜观天象，第一场夏雨会在夜里戌时中刻落下。
所以今天在和胖大叔打招呼时，她就大声放出了一个消息，说这天色怕是夜里就要下雨了，他再不来可不方便了。
今天没人上山下河了，所以也不怕各家还有存货受损，不过还是提醒一下大家，就当是天气预报吧。
之后她交代季青花和季青磊把钱平均分了一下，这次钱多了，她决定平均分开，再让云林自己回家去分就好。
而她不打算继续分钱给小弟妹了，他们要那么多钱干嘛？上回的一吊钱，她就知道他们根本没分开，而是将一整吊钱藏在衣箱底下了。
不搬开衣箱是不会发现那吊钱的。
小弟妹的团结和单纯让她很感动，但也不想让他们继续为藏钱发愁了，她有那么好的地方藏钱，就不分散注意力了吧。
小弟妹对她的话向来都是言听计从，连多问一句为什么都没有。
之后她将云林的那一半用竹篮装了起来，再把自己的那六千七百一十二文钱取整收了起来，剩下一十二文和上次的两吊多钱放在一起。
“好了，你们赶紧回屋换干净衣裳，把手脸洗干净，等下云林哥来了，咱们就逛街去！”季青燕提着竹篮去厨房之前大声吩咐着。
“噢！”三姐弟立刻兴奋地跑了。季老爷子看着哈哈大笑起来。
“爷爷，我们去镇上了，你看家噢！”季青燕俏皮地笑道，“要是时间够，就从镇上带酒回来，要是时间不够，我就从村口打酒了啊。”
“行、行，你看着办吧。”老爷子欣慰地说着。今天一下就赚了六两多，大房那边也有五两多，他怎会不高兴？
很快云林就赶着牛车过来了，车上坐着云扬、云婉和李氏，云扬手中提了一只大背篓。季青燕朝云林招了招手，云林下车进厨房。
他看了看钱就拿了二十吊出来交给季青燕，笑得一脸温柔：“存着。”季青燕以为他这次至少会拿三两出来，没想到是二两，但也不问，便接过来往屋里去了。
很快四姐弟也爬上了牛车，季青燕也带了一只大背篓，季青磊还背着自己的小背篓。
路上季青燕和李氏说了一下自己的需求，李氏也提供了自己的意见，让季青燕心里有个数。季青燕就在心里划算起来要买什么。
本来想打一把小刀，结果云林送了一把带着木鞘的小刀给她，说是自己当年第一次进山打猎时用过的，送给她还省了一笔。
看他一脸别扭的模样，季青燕却是满心欢喜地接了过来，就当他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了。毕竟她在戴孝，他也没东西可送给她。
他们才走了一半路，胖老板的马车就赶上来了，大家说了几句话后他们就先回镇上去了，云林赶着牛车又走了好一会儿也终于到了镇上。
西市还没散集，一路都很热闹，李氏挽着竹篮和云婉下了牛车，云扬背着背篓跟上去。
出发前，云林将剩下的钱给了弟妹各两吊，还有四两多都交给了李氏，作为今天采买家用和云婉嫁妆的使用。
当然李氏也不敢带着这么多钱在路上走，因此说是交给了李氏，其实还是有一半在云林这里，等下换了布料就好了。
农家人的谨慎，是从吃苦生活中提炼出来的重视。
季青燕越发渴望赚钱，希望有一天能带着护卫和丫环一起出来逛街，就算她把银子都穿戴在身上，也没人敢打坏主意。
云林赶着牛车慢慢走，让季青燕可以看路边的摊子。看到有人卖绿豆就买了五斤，看到有人卖糯米就买了十斤，看到有人卖花椒、干辣椒壳那些，也买了一大包。
季青磊和季青荷都坐在牛车上没有下去，大姐说这里随便看得到，下车怕被人挤散了，走丢了就回不了家了。
看着大姐买这些东西，季青荷突然开心地嘀咕起来：“大姐要做好吃的了。”
“端午还在下个月呢。”季青磊回了一句，心思却飘远了，去年端午他们还一人吃了两个绿豆粽子呢。
很快季青燕和季青花就回来了，将东西放到大背篓里，又等了一会儿，云扬就背着一篓布料走在前面回来了。
“原来布料这么重！”他将背篓放到牛车上，忍不住笑着嘀咕了一句。
而李氏和云婉手中也抱了几匹料子。季青燕看了一眼背篓，里面有不少是她托李氏帮忙去买的。她看了看就放到了自己的背篓里来。
李氏上了车就把帐算给她。
两匹浅灰色的细葛布是他们四姐弟要做新衣裳的，虽然在这时代这种颜色很素净，但在现代却是百搭色，所以季青燕反而喜欢。
再有两匹细棉布是给爷奶买的，还有两匹嫩色的细棉布是要送给大堂嫂的，她有身子了，今年冬天应该会生，赶早做几件宝宝衣裳。
她的针线功夫做自己穿的还凑和，做宝宝衣裳怕献丑，因此决定直接送布，让大堂嫂自己随心做去，也算是尽了二房一点心意吧。
还有一匹水红色细棉布，则是给王小娣作添妆的。
比自己大那么一点儿的王小娣今年秋后就要出嫁了。作为一直帮忙他们颇多的王家，这点人情谢礼还是要的。
不能因为她是穿越过来的就觉得处处高人一等，不管在哪个世界，只要你生活在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人情世故。
人是聚居的动物，要打交道就要有沟通，人情也是其中一种。
买完布料这一大头，还有一些针线等小物件也在布行一并买了，一共花了三吊多钱，季青燕收了剩下的一吊多钱，继续去买别的东西。
李氏和云婉也买了好几匹布，除了云婉的陪嫁布料，还有一家人的粗布衣裳，也是细葛料子，便宜好穿。当然，也给她儿子买了两块细棉布头做夏裳。
之后又去首饰铺子给云婉挑了几样首饰，花了二两多银子，装了一盒回来了。
有了布料和首饰就是完成了两大件了，接下来他们就没什么要买的了，家用之物在村口就有，方便得很。
不过季青燕想起给爷带酒的事情，云林便带他们去了酒铺。
花了三十文打了五斤好酒，又去肉案买了一只猪蹄、两根老骨、一副猪下水和两斤瘦肉、五斤肥肉，将季青磊的小背篓装得满满的，还好不用背着走，不然太重了。
之后季青燕注意到小妹一直望着卖糖葫芦的猛吞口水，便去买了两串回来，说道：“等秋天的时候，姐自己在家做糖葫芦给你们吃。”
大家一听都很吃惊，季青燕却笑道：“这个简单得很，只是我不抢买卖人的饭碗罢了。”
还好她说话时牛车已经走远，若让卖糖葫芦的小贩听见，得多伤心？
他们的逛街就是采办所需，连购物的意义都不算。最后就以两串糖葫芦打发了小姐弟收场，回去的时候天还亮着，他们又遇见了田冲，田冲也快收摊了。
“如春妹子你这是大采办呀！”田冲是李氏李如春娘家的邻里，和云林几个打了招呼之后就看了看李氏手中的东西，笑着便看了云林一眼。
“小妹说给王平和了，明年的婚期，给她弄点陪嫁料子。”云林便解释了一下。李氏已嫁了人，在外也不便和一个大男人说太多话，好在云林兄弟都在。
“原来是婉儿妹妹的喜事，便宜王家小子了。”田冲哈哈一笑，却又看了云林一眼，那眼神大概只有云林懂吧。
大家寒暄了几句，云林问田冲要不要一起走。田冲看了看笼子里还有两只鸡，便看向了季青燕：“这次是下蛋鸡哟。”
“那就买吧。”季青燕咧了咧嘴，露出笑容。下蛋鸡，一只就五十文了，但这个价钱说明这两只鸡的质量不错。
于是田冲便提了鸡鸭笼到了车尾，和云扬一起坐了。云婉和李氏坐在前头，季青燕带着弟妹坐在中间，再加上几只背篓，也算满载而归。
当晚季青燕将杂物房收拾了一下，将两只鸡用箩筐做的窝养了起来。杂物房以前堆放一些农具、暂时不用的物品，现在空得很，用来养鸡也算方便。
然后要季老爷子做个两人能抬的鸡笼出来，养一两只鸡每天下几只蛋什么的。
当晚猪下水就用买的调料做了香辣口味，再加上溜猪肝、炖鱼豆腐清汤和邻居们送的青菜，再配上两合面的馒头，大家吃得很欢乐。
如今他们已不用天天吃野菜了，也有钱买油盐了，生活水平自然是提高了不少。但这也只是季青燕的生活方式，其实他们仍然没什么积蓄。
今晚只有云林和云扬在这边吃饭，云婉则跟着李氏回家了。吃了饭季青燕就要爷爷早点回家，别撞着雨了。
季老爷子让云林陪着喝了一杯，心里畅快得很，正想再干点活，但想想撞着夜雨容易着凉，别得了风寒亏大了，于是便收拾了一下就回去了。
当然酒坛子是要放在这边的，这是二房孩子的孝心。但是布料都抱了回去，这个心意是一定要让大房那边的人看清楚的，包括拎不清的老婆子。
季青花收拾厨房、烧了热水就安排弟妹洗澡，季青燕则拿着那匹布到篱笆前喊了喊，王郑氏出来，便将布给了她。
没想到他们才去镇上买东西，就给自家闺女带了这么贵重的礼物作添妆，本想说不要，可是她们还在戴孝，也不能穿啊，一时有些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婶子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就帮我一个忙吧，帮我把青磊的衣裳做两身出来，我不会做男娃的衣裳。”
季青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原本是想托云婉帮忙的，云婉经常给哥哥们做衣裳，肯定是会的。既然王郑氏觉得礼太重，那就变轻一些好了，也给她一个台阶下。
果然，王郑氏立刻一口答应下来。
季青燕高兴地立刻就回屋去拿布料子，而王郑氏也立刻回屋将添妆布料交给大闺女，一家人都觉得惊讶，也夸起季青燕有心。
王郑氏拿了量尺就直接过来季家给季青磊量身板子。
季青燕见她过来了，便把布料给她，她看了看说道：“你们都是一样的布，我量了青磊的身板，等下裁两身料子回去就好。”
显然四姐弟是要共料子的，她若整匹拿回去做，她们这边少了料子又不好开口要，到时不是耽搁了她们？
这王郑氏也是仗义之人，处处为她们着想。
季青磊正在隔壁屋里洗澡，王郑氏便和季青燕聊了会儿闲话，等他出来就量了起来。王郑氏有一儿两女，有时也会给小侄儿做衣裳，对孩子们需要多少布料子都是很熟悉的。
“我把袖子和裤管都多做一截缝在里面，青磊在长个子，别到秋天时就穿不下了。”王郑氏体贴地提醒，“花花和小荷的你也要注意，她们长得快的。”
以前营养不良，现在吃好了睡好了长身体就跟风吹似的。
季青燕之前确实没注意过这种问题，现在听了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虽然这时代的布料便宜但也不耐穿，何况还是农家粗人？
但是穿个半年还是要的，但对于长个头的人来说，可能一夜之间就冲出几厘米了，有何道理可讲？
不过她有十五岁，长的机会不大了，不过现世和这世她的个头都差不多，大概一米六三的样子吧。
王郑氏走后，季青燕也洗了澡姐妹一起把衣裳洗了立刻晾在院子里，然后去看了院子里的菜地。棉花已经种下，但不归她管，也不会管。
这小小的面积种下的菜却是她寄予了厚望的，指望它丰收呢。
不到半个时辰，天空就暗沉起来，原来的半点星光也不见了，季青燕立刻自菜地起身，将篱笆门关好，便吆喝着弟妹把衣裳收了起来。
她们洗得比较早，这会儿干得差不多了，用云林按她的要求做的伸缩型双杆晾衣架在屋里继续晾衣服。
检查了门窗和厨房灶火之后，他们就回到屋里就着一盏油灯说了会儿话，便都钻进了被窝。季青燕吹灭了油灯也躺了下来。
下雨天、睡觉天，明天不用出门干活，可以晚点儿起了。
穿越以来就没一天闲着的，她也很累，可是没有办法，如果连她都站不起来，弟妹们的世界还不塌掉？
她是他们的主心骨，正因为她一直元气满满，他们才有那么积极自信的生活态度。
第二天早上，季老爷子没有像以前那样过来，云林也没有。今天不用上山下河干活，想必大家都一样，村里少年们也是。
季青燕的生物钟里没有懒觉，依然早早醒来，不过刻意在被窝里赖了一下，这才把大家叫醒，该尿尿的尿尿去，可别把被子尿湿了没得换的。
最需要担心的当然是小妹，四岁多的季青荷。不过她也很乖，叫醒后就自己去用了马桶，不过在揉着眼睛问过大姐后，又继续爬进被窝里睡下了。
季青花却起来帮着干活了。姐妹剁了肉馅和青菜做了肉包子，之后就用一只端盆泡了一半绿豆，搁在案桌底下。
小弟妹是闻到肉包子香味睡不着了才爬起来的，洗脸刷牙，然后齐齐站在灶台前望着开始冒蒸气的蒸笼，问了好多遍“熟了没有？”
“我教你们活动一下身体，之后肯定熟了。”季青燕无奈，只得想了个办法转移他们注意力。于是就在厨房里做起了早操。
云林过来的时候，就只听见厨房里欢声笑语，而当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出现在厨房门口时，季青燕刚好在做弯腰动作，一抬头就看见了他，顿时被他的模样逗笑。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时代里人这副打扮，与电视里感觉完全不像，根本没有剑客的感觉，也不像农夫的感觉。
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农夫形象吧。
“我去田里看了一下，这场雨不小，一夜没停过，已经把犁过的泥土都淹起来了。”云林站在厨房外屋檐下摘了斗笠、解开蓑衣放在门口，这才走了进来。
但他的衣裳还是有些淋湿了，尤其是裤脚。季青燕连忙拉着他到灶下坐着，就着灶口的热度把裤脚烤干。
他穿的是草鞋，也在门口脱下了，将插在后腿上的布鞋换上才进来的，但可以看见他的脚也是湿的。
“你下田去踩过了吧？”季青燕打量着他，好奇地询问。
“嗯，踩过了，在田沟里洗干净了过来的。”云林笑着解释。
“没有蚂蟥？”季青燕立刻怕怕地又瞅了一眼他的脚。
“现在哪来的蚂蟥？再过些日子才有。”蚂蝗是水里的生物，这才蓄了一夜的水哪有这么快。
两人在灶下共坐一只矮树墩，说着田里的事情，浑然不觉小姐弟三人已默默回屋呆着去了。
直到大肉包的香味更加浓郁，三姐弟忍不住再次回来，蹲在厨房门槛上眼巴巴地等着。
“是不是熟了？”云林好心地提醒正在说着接下来要做什么的人，他都往灶里添了一把火了。
“啊！肯定熟了。”季青燕连忙起身。
很快，每人捧着一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大肉包一边吹着一边小心地咬了起来。他们正吃着，季老爷子就过来了，立刻加入吃肉包的队伍。
季老爷子也去看了他们的两亩田，看见有踩过的痕迹就没有下田了，果然一问是云林踩的，不由称赞地点了点头。
吃完早餐季老爷子继续做背篓、云林织网、姐妹两个去做衣裳，只有小姐弟没事做，季青燕便提醒他们可以继续睡觉。
下雨天能睡懒觉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嘛。
他们不方便去别人家、也没有蓑衣、斗笠、草鞋让他们出门玩耍，更没有多的衣裳让他们弄湿弄脏了回来更换。
因此，不睡觉能干嘛？
如果不是要做衣裳，季青燕都想睡觉。
可是她印象中是会针线活儿的，然而到了她手中却完全不知从何下剪。摆弄了半天也不敢裁下去，心里有些抓狂。
尼玛，姐好歹也是参加过校园祭做过cos服装的好嘛？姐的第一件天师战袍就是自己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好嘛！
可是现在什么情况？只要一想到若是剪错了就废了一件衣裳的料子了，心里就无穷无尽地紧张起来。
季青花在旁边看了半天，也等了半天，最后无奈道：“姐，我在等你剪料子呢，我不会剪，只会缝，你教我吧。”
“……小花啊，我有点瞌睡，你不困吗？不如我们再睡一会儿吧。”季青燕有些尴尬地开口。
“我不困，姐你把布料剪出来吧，我可以做会儿衣裳。”季青花不懂大姐心里的痛，热切地说道。
“……我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季青燕无奈便又想了个办法，放下剪刀就往外走，“咱们下雨也不能闲着的，还不知道要下多久呢。”
“下雨天不能晒呀，姐你想干啥呢？”季青花一听立刻好奇地问。大姐不是说了下雨不用上山也不用下河的吗。
“一个可以加菜的事情，不过今天还没有，要提前准备。”季青燕想到捉龙虾的问题，她之前和爷还有云林哥提过几回，但还没有做虾笼呢。
正好这时候可以作为一个正经理由助她回避二妹的催促。
她去堂屋就比划了一下虾笼的作法，一种是用篾条编的，一种是用篾条做笼口，后面则是用丝线织出几段长度的网兜。
等她比划了半天大家才有些明白，只是这种东西要如何用？
“咱们的田沟里现在蓄着水，以后里面肯定会有虾，将这个放在田沟里就行，第二天早上去看有没有吧，不用花多少时间，放那儿就行。”
现在新翻的田地肯定还没有，但浸了水后土中总会长东西的，比如泥鳅、田螺什么的，夏天来了，这些东西是生长旺季了呀。
“那些带夹子的大虾很难捉，而且不好吃，还容易夹伤手，咱们农家人都不愿意弄这个，你怎么就想弄这个呢？能卖钱嘛？”
季老爷子明白孙女的意图后，不禁一叹。季青燕听了却是心中一喜，这么说就是有这种东西了。
“那是别人不会吃，爷爷到时候就等着吃不停口吧。”季青燕嘿嘿一笑，她能说她最喜欢吃了嘛。
“那河虾呢？河虾可以用丝网捞，晒干可以卖钱的。”云林在旁说道，“不过河虾不值钱，也就是五、六文钱吧。”
“那是下河的人比上山的人多吧，而且一网下去可能就捞很多鱼虾了，收获比摘木耳的多，木耳要晒、河虾也要晒，所以价钱被人同化了。”
季青燕有些了然，却笑道：“咱们的木耳干净、漂亮、干脆，能轻松卖十文，河虾到时肯定也是，不过到时我们开价十五文试试。”
“行，宋老板的干货生意做得大，说不定不跟咱们计较这几文钱呢。”云林说笑，季青燕想到胖大叔吃瘪的模样，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开始忙做虾笼的事情，季青燕没有画图，因为不敢摸出纸笔来怕解释不了，因此她也要在一旁盯着，随时提供意见。
季青花见大姐确实很忙，只好回去睡觉去，躺着没多久就睡着了。她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时闲下来自然想休息的。
季青燕见妹妹走了，过了一会儿才从堂屋出来。
回屋看了看，果然都睡着了，便轻轻拿了小姐妹的旧衣裳各一身和布料、剪刀悄悄摸进旁边的屋里。
关好门，她在东西放在炕上，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怎么就不敢下剪呢？
她自随身宝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式神纸，想了想就撕了一个女式神。
然后放在掌心里用另一只手捏咒诀画符，不一会儿纸式神就飘呀飘在屋子里变成了一个和她差不多模样的白色人影。
“拜托了！”季青燕双掌合什发出请求。
白色人影拿起旧衣裳左看右看又伸手量了量尺寸，便拿起剪刀拉开布料比划了一下，就咔嚓、咔嚓地剪了起来。
听着剪布料的声音，季青燕一脸紧张，生怕出错。但纸式神果然比她给力多了，因为它释放出来的是她的意愿，是按她的要求在做。
就像人是感性的，式神就像机器人只是理智地执行着主人的要求，自然不会发生偏差，也没有紧张害怕的想法。
不一会儿，几块布料就剪出来了，她拿起来一看，果然剪得很整齐，拿起旧衣裳比了比，除了稍微大了点儿，袖子和裤脚也是按她的要求剪的。
也就是说，如果旧衣裳是s码，现在剪出来的大小就是m码，这样就算半年里她们长高了，也能穿很久了。
季青燕这才安心地吐出一口气，请式神做衣裳，亏她想得出来！
季青燕给纸式神下的令就是剪出三套衣裳的料子，然后从季青荷的衣裳开始做起，就按正常速度就好了。
然后她自己站在窗边自随身宝袋中摸出一本《咒术大全》看了起来，时间慢慢流逝，窗外只有下雨声，雨水在阳沟里哗哗流动的声音。
不知到了何时，外面终于传来脚步声，她耳朵一动，立刻扭头看一眼炕边，然后抬手招了招。
正在做衣裳的白色人影就变成了纸片飞回了她手掌，收进了随身宝袋，她立刻坐到炕边拿起针线接着慢慢缝了起来。
“燕儿。”云林的声音在隔壁门前轻轻响起。三姐弟在那边睡觉，云林不便进去，想看看她是不是也在睡觉，就喊了一声。
“这边呢。”季青燕立刻起身去开门。云林一看连忙走了过来，这次到是走了进来。
“你可真是一刻也不闲着，这雨要下好多天呢，今天就歇一歇吧。”云林见炕上堆的散布料，而一件已经开始缝着的小衣裳还被她拿在手中，不禁心疼地道。
“过两天就要去看看田沟里是不是有虾，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空啦。”季青燕却被说得一阵心虚，这是她家式神的功劳，她惭愧啊惭愧。
“那个虾网已经弄好了，你来看看，没问题的话我就再多做几个。”云林见她这么说也知道她很努力，如果一味劝她休息反而矫情，便转了话题。
两人来到堂屋，那边爷爷的虾笼也快编好了，见她过来连忙道：“正好，都看看，合适就多做几个。”
“嗯，我看看。”季青燕挨个看了看，笑道，“这样很好了，云林哥这个多做一个就好，不知道会不会被夹子夹断丝网，要先试着用。”
“爷爷这个可以多做，到时一条田沟放六个，还有大房那边田里也可以放，到时我教了吃法，大家也多道菜吧。”
这里的人不喜欢吃，嫌麻烦还伤手，显然是没有掌握方法。
“对了，云林哥，杂物房里还有一点木料吧？能做木盆吗？”季青燕突然想起来这事，又道，“要是不够，就等天晴了再砍些来。”
“嗯，大概还能做一只半吧。”云林笑了笑，“做两只不够的。”
“那就做一只大的，比家里的还大一点，高一点，能行吗？不用多好看，到时用来装虾的，放点儿水在里面，一、二十斤虾爬不出去，能养好几天的。”
“那个能行。”云林立刻点头，又暗自点头。原来养虾是这样跑不出去的。
以前他也养过，以为像鱼那样，结果水放多了，虾放多了，一觉醒来爬得满屋都是，吓得云王氏尖叫乱跳，还拿了扫把追着他打。
“嗯，就算不养虾，以后养鱼也多个地方。”季青燕望着云林笑嘻嘻地说道，“那你赶紧的，我去看看鸡生蛋了没有。”
两只鸡养在杂物房里，还是吃早餐的时候喂过碾碎玉米的，早上没看见生蛋，这时候吃饱了总要生了吧？
结果她去杂物房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在哪里有蛋，而且也没听见母鸡生蛋后的“咯咯哒”的歌。
“胡子大哥没骗我吧？”季青燕忍不住嘀咕起来。
“田大哥不会骗你的，这两只母鸡长势还不错，一天生两只都可能，不过刚换地方还没适应，再等一天吧。”云林跟在后面过来了。
“嗯，好麻烦，以后还是不养鸡了。”季青燕噘了噘小嘴抱怨道，“有时间养鸡还不如弄干货呢。”
“养鸡是养鸡，干货是干货。不过咱们做干货，养鸡确实不方便。现在下雨还能养在屋里，天晴了总要放出去晒晒太阳、吃吃野虫的。”
云林走过来牵住了季青燕的手握在自己大掌中，眉目含情地看着她：“既然嫌麻烦，就不要养了，以后想吃鸡也容易，等开猎后我进山打山鸡回来。”
“好呀，到时烤了吃。”季青燕一听又高兴起来。她以前在山里赶妖怪的时候，就捉过山鸡生火烤了吃，和古代人一样解决吃饭问题。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真的穿越到了古代啊……
“嗯。”云林抬起另一手揉了揉她的头，手掌情不自禁顺着发丝往下，到肩头时才顿住，最后似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她搂入自己怀中。
“……”季青燕身子猛僵，内心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半天忘了动弹。
“日子会好起来的。”头顶传来云林喃喃的声音。
“嗯。”季青燕伸出双臂圈住了云林的腰，这次换云林僵住了身子，半天不敢动弹。
雨声盖住了天地间万物的声音，屋子里，仿佛世间只剩下了他们咚咚的心跳声。
“咯、咯咯哒……”
突然，一只母鸡唱起了歌，展翅从铺了草的箩筐里飞了出来，落在地上大摇大摆地走动起来。
季青燕猛地回过神来，扭头一看顿时惊喜道：“下了！云林哥，下了！”
“不愧是五十文一只的鸡，适应能力挺强的。”云林也不禁露出笑容，不想被喜欢的女孩看见自己脸颊发烫的模样，立刻又道，“赶紧拿了蛋收起来吧。”
“嗯。”季青燕立刻扑了过去，伸手就往箩筐里拿蛋。
“咯！咯咯咯！”正得意洋洋的母鸡感觉有人偷蛋，鸡头一摆立刻冲了过来。
“啊呀！快跑！”季青燕刚把鸡蛋摸到手中，见状连忙起身就往外跑。云林见势也快，立刻跟着她跑向门口，顺手还拉上了杂物房的门。
里面母鸡扑腾不已，叫声高昂。
“原来拿走鸡蛋会令它这么愤怒，那我拿是不拿？”季青燕跑到外面才一脸纠结起来。
“它是还没认识你吧……”云林忍笑，这丫头干活赚钱厉害，如今突然闲下来是不是不知道要干啥了？
“去厨房吧，差不多是中午了。”云林上前拉着她的手往厨房牵，不让她做事她会找出更多事情来烦恼吧？
“对哦，我都忘了，锅里还炖着老骨头汤呢。”季青燕想起来这事，连忙向前走去厨房，先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收进碗柜下方的小格屉中，再去揭开锅盖看了看汤。
一锅水顿骨头汤，此时已慢火熬得只剩下半锅了，正呈现浓汤的颜色，但还不够理想，可能是灶里火烧得差不多没有添柴进去吧。
她赶紧弄了个中小火烧着，然后将另一口锅洗了开始煎鱼，昨天上午捞的鱼就没晒了，直接养在端盆里呢，捞起来剖了吃鲜鱼。
如今有油有盐还有别人家送的一罐剁辣椒，正好做个红烧鱼。
等煎好鱼放了一瓢水焖起来的时候，她才去把睡觉的几个弟妹叫起来，他们吃了早餐又睡了一上午，小脸都睡得红扑扑的。
下了一夜的雨到中午还没停，气温又降了许多。季青燕打开柜子给他们找了夹衣出来套上，季青磊还说自己是男子汉，不用添衣。
“外面湿气重、天又比昨天冷，你们从热被窝出来，到外面被冷风一吹，很容易着凉的。”季青燕耐心哄着，还要帮弟弟穿。
“那、那我自己穿。”季青磊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夺过自己的夹衣就走到一边穿了起来。
季青花已经帮小妹穿好了，自己也套了一件，却发现大姐自己没穿，不由目光一揪，但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只是眼角有了泪珠。
“大姐，你没穿夹衣！”季青花不敢说出来的话，被小妹天真地指了出来。
“我又没睡觉，在厨房里忙半天了，热着呢。”季青燕不知二妹的心情，笑着朝小妹伸手，“不信你摸摸，是不是很暖和。”
“嗯，大姐的手和我的一样暖和。”季青荷握了握大姐的手，认真地说道。
“我们去厨房洗脸了，走在后面的叠被子！”季青燕顺势就将小妹抱了起来，蹲身拿了她的鞋子就朝外走去。
十五岁的大姐，四岁多的小妹，抱起来还是挺有萌点的。
中午大家吃完饭，留下季青磊和小妹收拾厨房，因为下雨天他们没事做嘛，季青花听说布料已经剪下来了，立刻高兴地跑去做衣裳。
夏天的第一场雨，一下就是十天没有停过，一开始大家还很高兴，刚忙完正好可以歇歇，然而随着时间变长，又都愁眉苦脸起来。
田里的水顺着水沟往下淌，一路流向大河，上游的水也往下哗哗地流动着，河面上风浪也大了起来，有人想放船下网都不敢。
他们的本职是农夫，不是渔民，水里活儿还是没那么擅长的。
季家却很忙碌，三天就做成了十几个竹虾笼，两个带网兜的虾笼也做好了，第三天开始，就将虾笼放到了两亩田的水沟里，用丝线系着防止被水流冲跑遗失。
但是放了一天没动静，放了两天才有了一点点，捞起来看时，大家都乐得哈哈笑，有那出来看田沟水流情况的村邻见了，都摇了摇头却又心生疑惑。
龙虾不是没见过，不好弄，一堆硬壳嚼开也没什么味，还不如小河虾呢。
那天中午，季青燕就做了一碗香辣虾球，果然吃得大家停不了口，直说好吃，吃完后季老爷子立刻拿着空虾龙要放回田里，说赶紧多捉些才是。
而且做虾笼一直没停过手，反而将竹筐抛开了。干货是钱，龙虾是菜，在这大雨农闲天里，多一碗菜就能像过年一样了。
当然，季青燕并没有抛开王家，毕竟住得最近也帮得最多的就是王家人了，因此等爷爷做出两只虾笼之后，就借了一只给王大爷做样品学做。
后来第一餐虾球做出来，王家也得了一碗，自此王小明少年就闲不住了，每天去田里看虾笼的收获。
但是后来季青燕就在研究能有卖相的麻辣小龙虾了。她是打算做香辣和麻辣两种口味的，包括麻辣鱼片这道菜。
等做好后，插完秧就可以去镇上找新的生意了。
云林做出来的网兜虾笼不好用，时间太长果然被虾钳剪断网线跑了，所以他重新补了一下后决定给季青磊到河里捞小鱼小虾用。
之后他除了把剩下的木料做了一只比澡盆矮一点的大木盆，剩下的时间就跟着做竹篾虾笼了，很快也把自家田里都放满了，交代云扬去看。
云婉来季家吃过，学会了怎么养虾、剥虾、洗虾、做菜，回去再教给李氏，慢慢地村里人家就流行起来吃虾了。
原来龙虾是这么入味的，吃了这样有味的辣菜还能驱寒，在这潮湿的天里不至于染上风寒，而且虾壳留着碾碎可以喂鸡、喂猪。
真是好处多多，就是不能做成干货，有些可惜了。
但是捉龙虾的队伍却依旧壮大起来，而主力军也依然是那帮捉惯了鱼的少年们，算是在闲得慌的雨天里找了个事情做吧。
第二次集日是在瓢泼大雨中过去的，这样的天气自然没有人上集。
农家人没有收入只能吃积蓄，城里人生活到是不受影响，就是没有什么新鲜蔬菜吃了，只能去买干货，开始吃各种干菜。
到了四月二十一上午，季老爷子和云林又到各处去检查虾笼了，季青燕站在屋檐下看着密密麻麻的水幕，不禁蹙起了眉头。
这天一直下着，地里的菜芽会泡烂的吧？现代久雨还能用炮，想要降雨也有人工办法，可是这看天讨生活的世界里能有什么办法？
“往年第一场雨下个三五天就会停一下，接着再下，也会时大时小总有个喘气的时候，不会一直下十来天还越来越大的。这样下去……”云林回来后忧心地说道。
“这样下去也要检查一下山上的土层是否稳固了，若是滑下来会坏事的。”季青燕见状也叹了口气，却提醒起来。
“早两天村长大伯就交代人去看了，安排的是我们常进山打猎的兄弟，再加几个其他人，分队去查，过两天就轮到我了。”
“……”原来如此。季青燕点点头，想到他要上山就更忧心了。
这被大雨泡了这么久的山上，谁知道会发生点什么。
这天中午吃的还是馒头、辣龙虾和清炖鱼汤，已经没有野菜可吃了，新鲜蔬菜本来就不多，还是邻居给的，现在下了这么久的雨，也不能跑去讨要呀。
到是爷爷早上过来时有摘了些新鲜的菜苔和豌豆，她看豌豆还没有剥出来，想着能放两天就没动，菜苔可以留到晚上加菜。
吃的问题还不成问题，就是中午的时候发现杂物房那边在漏雨，有些让人烦躁。
因为屋顶破掉的茅草洞，是鸡飞上了屋梁振翅拍打时弄出来的，有了一个小洞很快就会在老化的四周变成大洞的。
“你说你又不是鸟，飞什么飞呀！想跨行当明星呀！也不看看你这德性，安份生蛋就好了，野什么野！”
季青燕一边挪动箩筐一边骂着惹事的两只母鸡，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哪一只，还是两只都有行凶，因此一并骂上了。
“别生气了，等天晴后我上去修修。”云林站在门口，哭笑不得地看着生气骂个不停的丫头，她居然连鸡都骂，果然是闲的。
“嗯，下次一定要赚大钱，换个好点的屋顶！”季青燕握拳励志！
“……”这次云林没有作声了，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心里感慨不已。
之前季青燕那么努力赚钱，是为了吃饱，现在有了积蓄也只是刚够买粮，但她已在想着赚更多钱改善生活环境了。
可是她忘了，这种有些年头的泥坯矮房，换青瓦屋顶是大材小用的，要换，就重新建一间大屋吧。
“燕儿，虾笼差不多了吧，你们两亩田都有三十个了，还剩下一点篾条，该做背篓了，不然下次装货不够用了。”季老爷子在堂屋前提醒季青燕。
“嗯，可以的，下次我跟胖大叔说说，不能再拿走我们的背篓了，不然一片竹林也不够他砍的。”季青燕决定再谈谈条件。
春汛的鱼丰富了大河的生命，夏汛的鱼也不会差的。山上的木耳想来又长出不少了，而夏天阳光充足，晒干货更方便。
到时他们资源丰富，还愁胖老板压价玩矫情？
不过当晚哗啦的雨声淹没世间一切声音、所有人家早早熄灯睡觉时，季青燕却手执桃木棍站在院子中间。
她口中念念有词，末了将数张黄符扔上天空，桃木棍连指东、南、西、北方天空。
她没有祈求司雨之神大开法眼体恤百姓之苦，而是利用风云雷电之力强行驱散积雨云。因此后半夜许多人在梦里听见电闪雷鸣声好不吓人。
虽然这十来天经常有轰隆雷声，但没有如此频繁过，许多胆小之人都缩进了被窝，小孩子吓得哇哇直哭。
季青燕身后的屋里，小妹直往二姐怀里钻，害怕地说着梦话。屋外，北风转成了东风，正在天空从内向外旋转着，将一团团乌云转晕了方向，向四周摔去。
而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季青燕手中桃木棒不停搅动的功劳。
作为天师驱魔一族嫡血继承人之一，就算是个半吊子，这种搅动风云的本事还是有的。上次也是如此将尚未降雨的云层驱散，推迟了一天下雨。
而今晚，她要彻底驱散这积雨云，让近期都不要下雨，再下个不停，庄稼还要不要了？
就这么风声呼啸、电闪雷鸣了许久，突然天空寒流涌现，变成小颗冰雹降了下来，打在地面都能听见哗啦的响声。
季青燕心中一惊，看来是惊动谁了？
不管！她立刻又扔了十几张黄符，加强天空驱雨阵法的威力，继续搅动风云。天边时亮时暗好不热闹，可惜此时没有人出屋看这异象。
直到三更鸡鸣时，天空的动静才小了起来，竟然有几颗星子出现在天空里。季青燕嘴角得意地轻轻勾起，收起桃木棍正准备回屋睡觉，突然一阵晕眩就倒在了地上。
雨虽停住，但院子里早已一片泥泞，这几天踩过留下的坑洼地面蓄满了积水。
季青燕开坛作法时有独门护身咒术保护，身上并未被雨水打湿，结果收功时大意了，刚才耗尽元气竟是没有觉察。
夜在下半场的宁静里渐渐过去，雨停云散的东方天空露出鱼白的颜色，蓝天、白云像天河白练一般清新悦目。
鸡鸣更欢，这次就连季家的两只母鸡都早早欢唱起来。林间瑟缩了一夜的鸟儿组群飞出山林，在村子上空叽叽喳喳地传递着喜悦的心情。
云林见今天竟然雨停了，心里高兴就想带季青燕一起去田沟那边取龙虾，这些天雨大，没有多的蓑衣斗笠和草鞋，所以季家姐弟都没有出门。
现在太阳都要出来了，他欢喜地下畈直奔季家而来，结果还没推开篱笆门，就看见季青燕一身单衣倒在院子里，吓得一声大叫。
“燕儿！”云林急得猛推篱笆门就冲了进去。
“怎么了？云林怎么了？”
刚出门准备去挑水的王大爷担着空水桶正要推开自家篱笆门，就看见云林冲进季家，那一声惊喊吓得他心头打颤，立刻挑着空桶跑过来，看见季青燕没有反应倒在地上，也是吓得大叫。
“三媳妇！四媳妇！快过来看看！”王大爷到没吓得六神无主，而是立刻扭头朝自家那边大声喊，“快来帮帮燕儿！”
季青燕不知什么原因倒在地上，但她是未嫁闺女，还是身戴热孝的，云林平日往来再密切、大家再默许，也不能让他这样抱着她呀。
而且这天气……这地湿气那么重，先要烧热水给这丫头泡泡，换身干净衣裳才是。
王郑氏正准备去旁边菜园里看看有什么菜可以摘，听见动静就赶了过来。王四叔的媳妇是村里另一个季家女，此时王季氏正带着儿子在厨房门口洗脸，听见喊也跑了过来。
季青燕已经力歇昏了过去，对于云林的焦急恐惧自然是毫无知觉。
云林将她抱着紧紧搂在怀里一声声喊着，却不知怎么办好，听见王大爷的喊声，便走到屋门外又顿住了脚，进哪个屋？
到是季青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睁眼一看发现大姐不在，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套上了夹衣打开门正要看情况，就看见云林哥抱着大姐站在门外，顿时吓了一跳。
“大姐！云林哥，大姐怎么了？”
“快去厨房烧热水，你大姐昏倒了，冻着了。”云林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季青燕微弱的呼吸声让他不敢大意。
“三婶、四婶，麻烦你们照顾燕儿，我这就去请李爷爷。”云林有些不舍地将季青燕交给王郑氏抱着，立刻就往外走。
燕儿这样肯定要生病了，得赶紧找李郎中过来看看。
王郑氏把季青磊叫起来，让他帮忙去厨房看火，把季青花替换回来找干净衣裳。
等云林扶了李郎中匆匆赶来时，附近几家已有几个妇人围在屋子门外，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燕儿怎么样了？”云林也顾不得避嫌，走过去焦急地问道。
“人醒过来了，刚洗完澡，正在被窝里捂着呢，在烧姜汤。”一个大娘便回答道。
“燕儿，你好些没？让李爷爷看看。”云林知道季青燕醒了，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连忙朝屋里喊道。
“哦，辛苦李爷爷了。”季青燕的头还晕晕的，还要打起精神应对门口关心的那么多张嘴巴，正在满心无奈，见郎中来了，连忙掀被下炕。
“丫头你躺着吧，你的情况云林已经说过，让老头子给你拿个脉。”李郎中走进去，云林连忙喊季青磊去拿凳。
等李郎中坐下，季青燕伸了手出去，慢慢放平呼吸。李郎中把了会儿脉说道：“你这丫头是累的，还是累惯了突然闲了这么久闲出病来了？”
“李爷爷说得是，我先前每天从早忙到晚也没事，这些天下雨没出门，天天睡懒觉反而有事了，我都觉得无奈。”
刚才季青燕也是这么跟门口妇人们这么解释的，她不用给自己拿脉也知道大概问题出在哪里，休息两天就好了。
只是吓坏云林哥了。她充满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担忧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眼神里叫他安心的意思。
“嗯，从脉象上来看，是身子有点虚，血不养心才昏倒的，到是没有别的问题，给你开两副安神养血的药吃着吧，再好好歇两天，钱是赚不完的，身体为重。”
“知道了。”季青燕吐舌，十分乖巧地受教。
现在大家还不知道，她其实是夜里就昏那儿了，还以为是早起出来看天色昏倒的。若是知道她倒了那么久，肯定要追问原因吧。
也正是因此才会有那么弱的脉象，是她力竭所致。所以休息是肯定要的，补养身体的中药吃点也没什么。
李郎中很快开了方子，用的是有些泛黄的粗纸，细毫毛笔。
农家人不计较这些，能认识的字也不多，方子就是用来抓药的，用这种粗纸也能节约成本，收药钱时也就能便宜一点了。
云林看了看方子就要跟李郎中去抓药，季青燕却无奈叫住了他，当着门口妇人的面也不好说没付药钱，只朝他招手。
云林有些尴尬，但还是走了过去，在她炕前蹲下。
“多少医药费？”季青燕询问着，手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将一吊钱递给云林，小声问，“够不够。”
“不需要这么多，我先拿着。”云林也知道外面看热闹的人太多，不好说直接拿散的就好，便接过那一整吊钱走了。
李郎中走时说姜汤用红糖作引，季家没有红糖，王季氏连忙回去拿红糖，王郑氏和门口妇人说了几句话就说让燕儿歇歇，就把大家吆喝走了。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季青荷也坐在被窝里，担忧地伸手过来摸摸大姐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却奇怪地嘀咕：“大姐的额头是凉的。”
季青燕哭笑不得，姐还没发烧呢。
“青磊，虽然雨停了，可是气温还没有回升，赶紧把夹衣穿上，到中午再看热不热。”季青燕一扭头，就看见站在炕边担心地望着自己的小朋友，立刻叮嘱。
“你都病倒了还担心别人，真是操心的命。”季青磊不高兴地嘀咕着，但还是将扔在炕角的一件夹衣拿过来穿上。
“谁让你是我弟呢，等你不是我弟的时候，肯定不管你。”季青燕翻了个白眼嘀咕，还特别叹了口气。
“好啦大姐，我去外面看看地干了没有，等云林哥回来我也要跟他去拿虾笼。”季青磊缩了缩脖子，立刻转移话题。
这小子还知道转移话题了，季青燕莞尔，又叮嘱道：“跟云林哥一起可以去，一个人不许去，田埂上滑得很，别掉沟里了还要洗衣裳。”
“知道了。”季青磊吐舌，立刻跑到门外去等云林哥回来，出门时还不忘体贴地带上了屋门。
不过一会儿王郑氏就端来一碗红糖姜汤，把季青燕扶起来让她就着碗喝，姜汤已经凉了不少，到是容易喝下。
“婶子，厨房里还有没有？”季青燕喝了大半之后才喘了口气，又问道。
“有的，煮了一大海碗呢，给几个小的都盛了，一会儿花花要来把小荷牵走的。”王郑氏哪有不明白她想法的，连忙解释，心里却在叹息，这孩子当大姐真不容易。
果然一会儿季青花就过来了，说道：“姐，我蒸了两笼馒头，等下让青磊去买点肉回来做个汤吧。李爷爷说放点木耳在里面，也是补血的。”
季青燕听了便点头，心想李爷爷这是替他们家划算的，不然一般郎中肯定会说放几颗红枣。但村里没人家种枣树，这红枣也不是随便就有的。
可是木耳在家里就容易得很了。
“多买些肉回来，弄个木耳炒肉吧，木耳做汤不好吃，肉汤里面打两个蛋，先在碗里搅匀了再倒进热汤里面。”
季青燕本来想说蒸蛋营养，但她现在肯定是不能起的，若是还要下厨房肯定会被大家拉住，所以只好现场教妹妹怎么做这个简单的汤。
到不是妹妹不能干，而是家境原因，以前能做的菜实在太少了。
等云林拿着药回来的时候，王郑氏也回家去了。忙到现在她也没吃早饭呢，总不好在季家占用口粮吧。
云林先把药煎上，交代季青磊在那边看着，这才过来屋里看季青燕，现在没有外人在场，他就大大方方地走进屋子。
云林进来就把坐在炕上玩的季青荷抱下炕，让她穿了鞋子去找二姐洗脸，要吃早饭了。
“今天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出屋的？”等季青荷出屋后，云林才在炕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季青燕的脸颊。
季青燕此时躺在被窝里，散开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
头发沾了积水有些脏，她是在隔壁青磊屋里泡澡时醒过来的，有些不好意思让婶子们帮忙，就说自己泡一泡觉得暖和就行了。
然后等她们出屋时迅速把头发上的泥水洗了洗，坐在澡盆里用蒸气法蒸了个差不多干，这才自己穿了干衣裳到这屋里躺下。
农家妇人们平日生活没那么细致，到也没注意到头发上的不同，只想着赶紧熬姜汤，然后等郎中来看病。
季青燕其实醒来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昨夜累了有些困而已。但她知道云林的担心，此刻温顺地朝他笑。
“早上吧，睡得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雨停了，就出来看看，随知就昏倒了，还好你来得快，不然我得躺多久……”
好吧，她确实躺了很久。
“你当时一身凉，连呼吸都好弱，怎么也喊不醒，吓得我魂都快没了。”云林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忽然朝前俯身，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她的。
“云林哥……”季青燕窘了，弱弱地说道，“你想亲我就亲吧，正好我刚喝过姜汤，你也尝尝味儿？”
“噗。”云林猛地坐起了身，本是英气硬朗的脸此时却胀得通红，嘀咕了一句，“谁要尝味儿……”似乎有些崩不住情绪，突然起身就往外走。
“我去看药好了没有。”走到门口时似乎觉得这样逃跑有些逊，于是又说了一句，这才带上门走了。
“哪有这么快。”季青燕咧了咧嘴，嘀咕道，“明明刚煎上药就过来了，这才几分钟啊。”
药确实没有这么快，是在灶边一个小泥炉里煎着。火是直接从灶里夹的柴禾现烧的火炭，季青磊正蹲在那边小心地观察着，怕药汁溢出来。
他们爹娘都是病了很长时间的，因此家里有煎药的小炉和药罐。只是如今又给大姐煎药，他的心情总是沉重的。
季青花也一边做肉沫蛋汤一边抹着眼泪。
“别担心，你们大姐只是身子虚了点，养养就好。”云林走进厨房就看见姐弟俩情绪不好，连忙安慰道，“可能是这些天没干活，身体不适应了。”
姐弟俩点了点头，情绪这才缓和了些。云林哥这么说了，肯定就没事了。
季老爷子扛着一大捆竹子过来的时候，在路上听见别人在说季青燕昏倒的事儿，急得一路跑了过来，将竹子随手往墙上一靠，就喊着：“燕儿！燕儿！”
季青燕刚合上眼没多久就听见爷爷在喊，不得不又睁开眼睛，正好肚子有些饿了，干脆起来找了件打了很多补丁的旧夹衣穿上。
“爷爷，我没事，好多了。”季青燕不用问也知道，爷爷肯定是听别人说了，因此一开始便安慰起他来了。
“怎么就昏倒了？昨儿还好好的。”季老爷子将孙女打量了一下，见她只是有点困的样子但并不是很虚弱，稍微放心了些。
“药拿回来了没有？云林呢？”季老爷子又问起云林。
“爷爷，云林哥在这里呢。”季青荷从厨房冒头喊道。
“爷爷，你一早砍竹子去了啊？”季青燕看见靠在墙边的一捆竹子，这才知道爷爷一大早没过来的原因，不由感动。
早上才停雨，爷爷立刻就去砍竹子，因为竹子不晾一晾不好片出篾条，没有篾条就不能继续扎篓扎筐了。
想必这些天别人家也扎不少了，不早点去，谁知道还够不够砍？
“嗯，没想到昨天那么大的雨，今天竟然停了。”说起砍竹子的事，季老爷子才想起来一件事，顿时露出忧心的表情。
“爷爷怎么了？”在去厨房的路上，季青燕回头奇怪地问道。怎么下雨忧心，雨停了也忧心呢？
“昨夜里电闪雷鸣好不吓人，没想到是下雹子了。”
“下雹子？”季青燕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昨晚她强行将冷空气散开阻止下雨造成的吧。
当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了，但她请了四方的风一起助力，地表温度也有上升，后来她又昏倒了，到是没有发现到底是什么落下来了。
“雹子大吗？可有伤着什么？”待想明白，她有些过意不去地问。
“雹子不大，数量不少，听说只砸坏了几家屋顶，地里的菜有些损伤，稻种应该问题不大。”季老爷子说着也走进了厨房。
云林正在案桌前切着肉，季青花和小妹蹲在端盆前洗木耳，锅里汤用小火正煨着，季青磊专注地煎着药。
“云林哥，吃了饭去看看杂物房的屋顶，估计塌半边了都不知道。”季青燕走过去和扭头过来的云林对视一眼，立刻说道。
“嗯。”云林刚应了一声，季老爷子立刻说他现在就去看看。
结果一会儿季老爷子又走了回来，有些庆幸地道：“竟然没有事儿，而且我四周都看了，除了院子外面有些雹子，屋子附近都没有。”
他早上在大房那边出门时就看见院子里有一些雹子了，院子里菜地也有，没想到二房这边竟然没有。
“那是好事，就是不知道这雹子都下哪儿了，别给别的村子造成困扰才好。”季青燕笑了笑，却又有些惆怅地嘀咕了一句。
雹子是她造成的，可她也没人力和物力去帮助别人，若是造成了什么大的损失，可不就是她的罪过了？
“春汛时已经下过雹子了，没想到夏汛又下雹子，今年可要丰收才好。”季老爷子再次忧心地叹了口气。
季青燕没有吭声，默默地想着，是她实力不够吗？还是她两次作法距离太短了？还是说，不是她本尊法力打了折扣？
感觉法力并没有打折扣呀，而且连随身宝袋都跟来了，说明她的灵魂与这具身体是完全相合的，不然也不会这么默契吧。
或许，是因为她的法器和式神不在身边，才使她的威力打了折扣吧。又或许……是符纸不够用，威力没有达到预期？
“姐，先喝汤吧。”季青花的声音让季青燕猛地回过神来，一抬头却看见云林正奇怪地看着她。
“云林哥，先吃饭啦，今天都晚了。”季青燕立刻去给云林打了一瓢热水到盆子里给他洗手，又去匆匆洗漱了一下，这才坐到桌边来喝热汤。
他们都是把汤直接舀到自己饭碗里，然后手里拿着馒头，喝口汤、吃口馒头。木耳炒肉就留到中午再吃了。
吃完早饭又喝了一碗药，季青燕这才回屋准备好好睡一觉，云林过去将剩下的钱给她。
“一共四副药，李爷爷说保险一点让你喝四天，只要你自己觉得头不晕、力不乏，还是可以照常干活，如果觉得累就不要勉强。”
“嗯。”季青燕看一眼他手中的铜钱，似乎还剩下一半，就说，“这钱你收着吧，你的钱不是交给我收着，就是交给家里收着，自己身上都没钱零用了。”
“等把婉儿的嫁妆存够了，以后都交给你收着，我又不进城、又不喝酒要钱干啥，要用时找你拿就是了。”
云林却呵呵一笑，上前将她圈入怀中，在她仰头望来时，突然俯身吻住了她。可是没有经验的后生只凭本能吸吮着她的芬芳。
过了一会儿才分开，两人都有些脸红的对望着，然而季青燕却突然嘀咕了一句：“让你尝姜汤不尝，现在药味儿好吃吧？”
“……”云林嘴角猛抽，这丫头是病傻了吧？他转身往外走，“你好好睡觉，我去织网，过两天就能下河捞鱼了。”
“你还是赶紧找水漱漱口吧，小心被人闻着药味还要问你。”季青燕看着再次逃跑的家伙不禁扮了个鬼脸，却坏心眼地提醒。
果然云林刚出门时差点绊倒，但还是匆匆往厨房去了，屋里只剩下季青燕哈哈大笑。院子里，正靠着篱笆晒竹竿的季老爷子听了，不由安心不少。
燕儿丫头笑得出来，说明病情不重。
当天村里打坏屋顶的人家就找了帮手把屋顶重新盖了起来，云林也和季老爷子一起把杂物房的破洞修好了。
第二天依然是个大晴天，地面干燥了许多，河边一大早就沸腾起来。
季青燕在家睡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跟着下河，大家也劝不住她，只好让她去了。
如今已是四月中下旬的天气，太阳出来的时候外面就热了许多，也就下雨时湿气重，夜里会有些凉。
下河的人多，水温也仿佛被蒸热了，跟着人声沸腾着。直到所有人就位这才安静下来。
现在山林里肯定还很潮湿，山道肯定很不好走，因此大家也不去冒那个险，就先捞鱼好了，这次就连汉子们都下水了。
在插秧之前，除了菜地里要忙，连棉花都种了的大家还真是闲得慌，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劳力干活的。
这次连云风也来了，不过他不是加入弟弟们的队伍，而是自己家的。不过季青燕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云风是明白人。
如果加入云林一队，就是和季家合伙，到时算帐肯定会变得麻烦，当大哥的肯定不能和当小弟的比，不是几吊钱能打发的。
到时很可能会变成三方分帐，那样季青燕肯定不乐意，如果五五分帐之后，云林再回家和大哥分，就会变成三兄弟平分了，无疑又是削弱了云林的份额。
与其在分钱上变复杂，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弄，赚多赚少也没人会说什么了。
季家大房那边，尝到了甜头的兄弟如今劲头也足得很，连大哥季泽山也来了，四兄弟两担筐、两只背篓，带了季朵儿看着筐，然后一起下水。
不得不说，如今全村人都指着这一片水域的引鱼阵赚钱了。
但是大家不知是识趣，还是忌讳，都没有在水里争地盘，只是大人往水深些的地方去，让少年们在里面一些。
一场大雨下了十一天，河里的水位自然高了不少，原先可以卷起裤脚淌的地方，如今都能齐少年们的腰了。
但也相应的水面淹上了河坡，坡上的人只能站得更远一些。
这次季青磊用的是两个网兜虾笼，直接朝着流水的方向放下去，将绳子缠在手上，差不多时就往岸上拖。
季青燕想这么多人也不是办法，可这河里的鱼资源也确实丰富，不得不说这古代绿色无污染的环境还真是天生地长的好地方。
然后她就悄悄退出那一片，说是去岸上歇歇，然后往远一些的地方去了，趁大家都盯着鱼的时候，又扔了一个引鱼符到水里。
“啊！燕子姐引鱼了！燕子姐又引鱼了！”一个少年正因为身边太挤而抬头想换个地方时，恰好看见季青燕的动作，顿时激动地喊了起来。
季青燕被喊得无语望天。有时候太纯洁也是一种罪过有木有！
在大人还不明所以的时候，少年们就好像接受了召唤一般，立刻上岸往季青燕这边走过来，纷纷望着她。
“燕子姐，还是像上回那样站队吗？”
“这次能站多少人呀？”
“我下次要去给袁婶子磕头，感谢她给我们弄来了这么多鱼。”
“就是，我也要去！我娘说了，这次卖了干货就给我买布做新衣裳！”
“新衣裳有啥好，攒钱娶媳妇啦！”
“哈哈哈哈……”
季青燕无语抚额，便吆喝了一句：“回去拿筐过来啦，和上次差不多吧。”
她正要回去拿筐，季泽阳和季泽安就背着背篓跑过来了，也帮她把背篓带了过来，季青磊手中则提着两只空虾笼。
也是将近两个时辰，未到中午游鱼就少了起来，但也比上次的多一点，想来是夏汛水位的问题影响。
云林已经往回挑了两趟，这次一上午就搞了一百多斤，晒出来也有几十斤。而许多人家也是取决于人手多少和手脚利索来决定鱼量的。
中午回家后，季青燕看了看被爷爷拿回来的虾倒在大木盆中，正哗哗地爬得欢，想了想就进屋“拿钱”，然后拉着云林往外走。
“云林哥，我们去杂货铺看看有啥能买的。”
“有啥能买的？”云林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被她拉着走了。就算是啥也不买，能这样和她一起走在路上，他也乐意啊。
不过到了杂货铺，云林以为要买肉，结果她去问锅的价钱，还有瓦罐、坛子那些的价钱。
杂货铺的老板姓王，是个老头，儿子在镇上开杂货铺，他在家里开杂货铺，需要什么货都有儿子赶着驴车送过来，因此货物很齐全。
最后季青燕还了还价，花了五十文钱买了一口大锅和一口小锅，又买了一些调料就和云林一人搬着一口锅回家去。
“燕儿，买这么多锅干啥？还要砌灶台吗？”云林问出心底疑惑。
“不是，要砌可以推着走的灶台，等山道好走了，你去砍些木料做个木架子来，做成可以推的平板车，但是中间要留可以放这两口锅的空间，用泥坯砌成灶台。”
“你要用这个去做生意？”云林有些不解，又有些恍然。这丫头，还真是一刻也不闲着呀。
“嗯，就像街边卖肉包的那样，不过我们卖别的，什么好卖就卖什么。”季青燕笑嘻嘻地就说了起来。
最先能卖的当然是龙虾、还有拉面、刀削面这些，当然也可以做卤味，还可以自己磨米浆做米粉，甚至等山上的野果熟了，还能卖糖炒栗子、烤红薯呢。
只要敢想，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对于家里只有两亩田的他们四姐弟来说，在干货走低时做这样的生意也算一条退路吧。
虽然短期内鱼和木耳还不会淡季，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如今竞争力这么大，大到她必须连续出引鱼符才能满足大家的收获。
而几天下来所赚也就是几两到十几两银子，还要五五分帐，何时能攒到一百两？何时能让口袋里有真正称之为银的的东西？
所以，她不能满足于现状，否则就会停步不前了。
当然，她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要壮大多少铺面、存下金山银山什么的，她挺喜欢现在这个总体来说是民风淳朴、人心善良的生活环境的。
回到家里，将两口锅小心地放进库房里，季青燕立刻去弟弟屋里清点储存下来的调料品种，然后弄了一点出来做香辣虾。
第二天云林没有过来，头晚说好的今天轮到他去巡山，而他会利用这个机会去砍些树枝回来，做推车也好、做木盆也好，都用得到。
因为雨停了，这次上山巡视的人多了许多，都想上去看看有木耳摘没，安不安全什么的。虽然干鱼价钱更高，但大家也明白分散赚钱的道理。
于是山上一时人影热闹，有人看见云林砍树就问干啥。云林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说木盆不够用。
然而大家一听顿时目光一亮，这是燕儿丫头又要做什么了吗？
他们可不相信云林这句话代表的是云家。如今人人都知道云林和季青燕的关系，不过是在等三年后那天到来罢了。
上山来的都是汉子，见云林不说自然不会多问，他们可不是那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妇人，不过都在心里转开了心思罢了。
而季青燕照例带着弟弟去捉鱼，挑鱼就变成了云扬和季老爷子。如今还没上山，云婉也不过来了，要在家帮着大嫂一起剖鱼。
第三个集日还没到来，提前了两天就跑来村里的胖老板一进村就听说大家已经晒了一批干鱼了，顿时喜出望外。
想也知道木耳没那么方便，但有鱼也行啊。依然是把马车停在了季家门口，很快就有人利索地挑了一担干鱼过来了。
然而季青燕却看着两辆空马车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见她这样，胖老板立刻心里一个咯噔，连忙下了马车笑道：“这天晴没几天，燕儿姑娘可是怕货太少不够我装？”
“这也晴了好几天了，自然是够装的，就是……”季青燕露出纠结的表情，最后还是为难地道，“还请大叔以后带筐过来吧。”
“实在是，咱们村的竹子不多了，而且一直以来家里都需要专门一个人从早编到晚，才勉强赶上收货，前些天又一直下雨……”
“这筐都给你了，家里挑秧苗都不够用了，而且马上要插秧了，也没人得空编新筐。要知道我们捉鱼都是少年在捉，家里妇人负责晒鱼。”
“正劳力是不干这事的，没有空，毕竟这钱赚得再多，种田种庄稼才是我们农家人的本份，所以，真是抱歉了……”
“要是大叔觉得这样不方便，那下次我们自己上集时用牛车给大叔送去吧……”季青燕说得十分为难而在情在理，就连旁边的村邻都觉得她好会说话。
以前的季青燕可没这么伶牙俐齿，如今这是要撑起一个家而不得不改变自己吧……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理解你们现在的情况，下次我带筐过来。”胖老板似乎也很为难地想了想，然后理解地应诺。
“那就多谢大叔体谅了。”季青燕微微一笑道了谢，心里却想，这干货很好卖吧？想来赚不少了吧？最好别得罪我这个送财仙女哟。
这次只有干鱼和干鱼片，虽然都是拿箩筐装着的，称起来也方便，加上大家操作程序也熟悉起来了，进度就快很多，都赶在中饭前就完成了。
但是重量却是不可小觑的，干鱼可比干木耳重得多了，还好赶了两辆马车过来，看着堆了起来的箩筐，胖老板不由感慨，下次应该再加两辆马车才是。
这要是把他的马车在路上压坏了，可就叫天不应了。季青燕却在心里想，要是大卡车就好了……
当然这些货可不是天晴之后到现在六天的货，这顶多就是三到四天的，还有不少在晒着呢，还没成干货自然是不好卖的。
有些人家的还没干到位被胖老板退回了，开玩笑，若混了一些没干透的在筐里，不是坏事嘛。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重量问题，其实他收货回去后也是要再倒出来全部检查一遍，没到位的还要接着晒的。
胖老板只是将手在筐里抄了几下就能发现问题，旁人自是不敢心存侥幸心理了。而季青燕在旁看见，却是暗自点赞。
不管如何，这老板做干货生意可是经验老到的。
这次胖老板也很识趣，带的都是铜钱，一边算好帐就能付钱。
之后又有几户人家拿出了几筐木耳，却是天晴后在山坡附近摘的，胖老板看了看，给了五文钱一斤。
理由是这些木耳本身就没有高处的好，再加上经过大雨洗刷浸泡了十来天，有些水胀，再晒干的脆度和色泽都是差了些，容易碎掉。
给五文，是看在那十文木耳的面子。他是生意人，这话笑着说出来，大家虽然尴尬，但也表示理解，只是暗自无奈，这人工可是一样多啊。
对于这种情况，季青燕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看了会儿热闹就回去继续给四小块菜畦拔草去了，间距太近不好下锄头，雨后却长了不少草出来，只能一点一点拔掉。
“村长，只要不下雨我就小端午之后再来，若要下雨，我尽快赶来，还请在插秧之前多攒些货啊。”篱笆外的村道上，交易很快完成了，就是数钱有点耗时间。
就算是一吊一百文，接收的人也是要数一遍的，万一只被人串了九十九文呢？一文钱可是能买两个鸡蛋的呢。
在等待的时候，胖老板就和王村长叮嘱起来。虽然这种交易跟王村长并没有利益，但他是村长，收购这种事就必须站出来。
王村长自然是好说，也知道在农忙前再赚一笔的重要性，过两天就要出秧了，这一忙就得到端午节前后。
胖老板离开之后，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赚钱心得，便笑哈哈地回去了。来看热闹的少年们也回去河边继续捉鱼。
季青燕这几天到是没有去河边，前两天月事来了身子不爽利，今天才舒坦点，没想到今天胖老板就来收货了。
不过不拖到集日那天也好，这样各家才有空上集采办物品呀，上次是下雨没有办法，这次可一定要去买些东西了。
孩子们馋了许久的糖葫芦、绿豆糕、新衣裳，都要买点的，当然还有红烧肉……
这次各家都赚了十两左右，多的有十二、三两。季家大房就赚了近十二两，可把来看热闹的老太太乐得嘴都合不拢边了，逢人就说早该晒干鱼的。
季青燕这边却只赚了八两多，这还是和云林兄弟一起合作赚到的，平分之后其实是村里最少的了。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她家是四只弱小呢。若没有云林哥和云扬，只怕还赚不了这么多，当然爷爷也出了不少力气。
可是这次云林哥上山一天，主劳力耽搁了要少很多，后面她身体原因到今天也有三天没下河了，说不得，只好再用一次自己的办法了。
堂屋里，季青燕又开始分钱，一边叹气一边笑：“还好今天说得胖大叔下次自己带筐了，不然咱们得消耗多少时间呀。”
“可不是嘛，一只筐还要十文钱呢。”云林也笑，看向季老爷子道，“季爷爷也能歇两天了，这阵子可没闲着。”
“明天我也来剖鱼，到时间就去帮你们挑，你们就能多弄一些回来了。”季老爷子却笑着说起来，“咱们人手不够，可要抓紧机会。”
“嗯，下一场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季青燕说着便有些犯愁。
她看天色大概还能晴个五、六天吧，不过杀伤力最大的那场雨，已经被她弄散了，接下来可能还有几场小雨，阵雨居多。
“不用担心，一年的口粮都有了。”季老爷子目光黯然，随即开口安慰孙女。
“嗯，等过了端午，我和云林哥再去镇上逛逛，看看赚钱路子。”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季青燕脸上又露出笑容。
大家说笑了几句便把钱分了。这次云林只拿了一两交给季青燕收着，剩下的三两拿回去给云婉做嫁妆钱。
还有零头两吊八十五文，自然又要归季青燕，但季青燕却把两吊放到云林手中：“这次钱少，可不能把云扬的辛苦抹掉了。”
后来几次都是给两吊，这次也不要例外，毕竟云扬也是很认真在干活的。云林知道她的意思，而三两整数都交上去了，他确实没有余钱给弟弟，就接了过来。
如果云婉的嫁妆定数是十两银，那么几次下来，他已经交了九两多了，剩下的大哥随便出点就解决了。
如果他爹肯出，云婉出嫁就会风风光光的，如果不肯出，也不会寒碜就是了。何况还有王家的聘礼充数呢。
云婉的亲事解决了，接下来就只有攒下他和云扬成家立业的钱了，他爹那里，他完全不指望，若他爹有一点善意的，他何至于被后娘骂老光棍？
这些天云王氏脸上的伤好了些，已经不再长疮了，但死灰色的巴掌印却一直没有消褪过，看着仍是怪吓人的，所以她还是不出屋，却变得安静了不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些天她娘家爹娘来看她，把她的两个儿子也送回来了。
看见她的伤一点也没好，当场就哭嚎了好久，还揪着他爹一顿捶，要他爹去把他娘的坟给挖了，免得祸害人什么的。
当时正是中午，大哥大嫂都在家剖鱼晒鱼，听见这话立刻就冲过去，一个对一个把那老浑球两人给推搡了一顿，还不给饭吃叫他们滚，气得他们大骂云家不是东西。
他回去后听了也很生气，当场就冲着云王氏的屋里大吼了一句：“若你家敢动我娘，我们兄弟必刨了你家祖坟！”
云王氏只是哭嚎，这次到是不敢骂人了。上次原配鬼魂闹到屋里来的事情，她如今还夜夜恶梦啊。
云和祥如今也不大待见她了，甚至嫌她哭得烦心，抱了被子就到粮仓睡觉去了。
两个儿子回来也不肯亲近她，明明他们母子半个多月没见了，她想儿子想得睡不着，结果儿子见了她却吓得差点哭出来，让她心如刀绞。
说到底，都是因为脸上这两道鬼掌印。
云王氏心里的痛，旁人是无法理解的，云林兄弟妹每天都开开心心地赚钱，觉得生活从此有了奔头。
这天季青燕和云林两人分了钱又继续忙碌起来。
中饭是季青花做的，为了节省时间多剖些鱼，还是以馒头和鱼汤为主，这样在锅里蒸的蒸、炖的炖，只要不时去看下火就行了。
不过正要吃饭时季泽安却来了。他送了一碗红烧肉和一碗鸡汤过来，说是家里加菜了，奶奶说给这边送些过来。
季青燕一看这肉和鸡肉的份量还是不少的，想必杀了两只鸡，肉也没少称吧。她笑着道了谢，季泽安一脸笑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季老爷子一看菜立刻就说回家吃去，这些日子他在这边吃得多，那边的当然也要吃些，一席给他们省口肉的说法顿时逗笑了姐弟几个。
不过如今季青燕也不会嫌弃大房那边如何了，毕竟人家赚这么多也是他们自己的努力，鱼又不是她养的，她只是提供了一点方法罢了。
所以村里人赚钱她的心态也很平衡，毕竟河是村里共有的，当然上游、下游是别人村里的，只是没人能像她这么厉害能引鱼罢了。
但是大房赚了钱还知道给他们送点菜，也算识趣了。而且上次她病了，当天中午季泽安就送了一小包红枣过来，说是大嫂给的补血的，每天吃几颗当零嘴就好。
她当时就很感动，觉得这个大堂嫂是个很聪明识趣之人，以前交道不多，据她的了解，大堂嫂虽然在村里走动不多，但没有闲话传出。
在季周氏和季月儿被全村妇人当面、背面说闲话的时候，却没人说这个小媳妇半句不是。当然四兄弟也很本份，在村里人气没有云家兄弟高，却也没传出不好的事情。
只是那对母女坏了一家人名头罢了。这也是为何当初季泽山跟爹说要尽快将季月儿找婆家嫁了的原因，他名头坏了不打紧，二弟季泽原快成亲了呢。
如今一家人都约束着季月儿，季周氏也知道在村里不好走动了，再加上干鱼的赚头确实不错，还能给儿子积攒娶媳妇的钱，也就默默干活了。
当然，四处托人给季月儿找婆家的事也是一刻不敢怠慢的，不但托了自家的娘，连嫂子、弟妹的娘都拜托了。
如今家里有了干鱼的赚头，到时嫁妆丰厚一点，总能找到好婆家的。
转眼到了四月的最后一天，这天也是季青花的十二岁生辰。
季青燕早早起来用肉丝木耳炒了个面码，又煎了一碗荷包蛋，然后做了拉面，一家人吃得欢欢喜喜。
“大姐，蒸笼里是啥？”季青荷吃着面，眼睛不只一次瞄向了锅上还在蒸着的东西，不明白为何冒了半天热气了大姐还不去看。
“那是蛋糕，先把面条吃完，等下给你吃。”季青燕笑着说道。小妹到底还小，有吃的就开心，另两个就会忍着不开口，自己先想是不是中午饭了。
最近大家都在忙着，想赶在下一场降雨之前再攒一批货，而且马上就要插秧了，也要腾出时间来，所以心里都是紧张的，对于吃饭当然是怎么简单怎么吃。
吃了面，季青燕就把蒸笼揭开看了看，便把灶里火捂熄了把蒸笼换到冷锅这边。
“先尝尝看，这个凉的也好吃。”季青燕挨个拿出来，给每人发了一个。
她做的蛋糕其实也只是叫蛋糕，没有模子，就用手捏的形状。
没有做大蛋糕，都是比包子大一点的形状，而且只是和面时加了搅过的蛋，用开水化过的冰糖放凉后和了进去。
蒸出来像发糕，比发糕又松软细腻一点，吃起来有点香香甜甜的，比馒头和肉包都好吃。这是大家吃过一口的评价。
一碗面加一个蛋糕，大家心满意足地背着背篓、挑着箩筐向河边出发。
季青燕月事尾声还不能下河，但她把被子都搬出来晒，又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遍，再去看她种下的蔬菜，已经长出小苗了，长得倒快。
季青花带着小妹在厨房洗碗，季老爷子去田里拿了龙虾回来，又挑了两担水就去河边帮忙。
如今他常在这边，挑水都是他和王大爷一起负责。有时王大爷挑水，会顺便给一两担到他们水缸里，而他得空也会去挑。
季青燕算了下时间，见爷爷挑着担去河边，也便一起过去，她去看看情况，回来还能背上一背篓。
这几天因为云婉加入了大哥的队伍，之前又下太久雨的关系，大家都集中在捞鱼，何况干鱼不耗盘箕价钱还高，也就没人上山摘木耳了。
来到河边果然还是那么热闹，不过大家并没有喧哗，都在认真赚钱呢。天晴几天后河面水位就退了一些，大家又可以往前走几步了。
季青燕见弟弟一手一只丝网虾笼朝着入口水方向，不禁莞尔。然后她发现好几个少年都用上了丝网虾笼，不禁抚额。
大家以为这是他们的新技能，却不知仅仅是二手资源利用罢了。
季老爷子懒得站岸边等，也卷起裤脚下了水，不过他没有工具根本捉不了几条鱼，能空手轻易捉到鱼的，也就季青燕一人而已。
季青燕见河面上有两条船在流动，有人撒大网下去，也能捞上不少大鱼，不由撇嘴。云林哥的丝网就快做好了，可是他们家都没有船呀。
再看附近岸边也有大人在撒网，虽然没有驾船，但一网下去，也能网到零星几条，只是大家不满意，最后似乎放弃了，都回到了捉鱼的这片水域。
终于等到大小鱼满了筐、凑成了担，季老爷子连忙挑起就走。这时云林也走上岸来，将背上的背篓倒了倒，然后冲她温柔一笑。
季青燕也冲他一笑，他又匆匆下了河。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心里想说的已在那一笑之中，不需言传。
等季青磊又跑上来时，季青燕也凑够了一篓，背了就回家去。
到家时就看见老太太坐在厨房屋角正吃着一块蛋糕，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季青花正蹲在阳沟边上在剖鱼，小妹蹲在旁边看着。
“奶奶。”季青燕走进院子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自己去拿了云林送给她的小刀也开始剖鱼，完全没有多问老太太来意的想法。
“青燕啊，你这个什么蛋糕味道不错，是怎么做的呀。”季青燕不想说话，老太太却自己问起来了。
“这个和做馒头差不多，不过加了搅匀的鸡蛋和化过的冰糖进去，放蒸笼里蒸就好了。”季青燕头也没抬，还是说了一下。
“今天小花生辰，我就想着做点吃的让他们姐弟几个高兴一下，既当零嘴还顶饿。”季青燕解释归解释，还是把姐弟推在前面。
“嗯，你当大姐的有这份疼爱弟妹的心，奶奶也放心得很。”老太太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这成本也不小，没事还是少做点吧，别把口粮都当零嘴吃了。”
“知道了，奶奶。”季青燕不置可否地应和了一声。
手中剖鱼不停，忽又道：“奶奶，你回去的时候带几个回去，给泽阳、泽安和小朵他们也尝尝，还有大嫂有着身子，想必也会喜欢吃这个。”
“这到是，你不说我到忘了，那我等下就带几个吧。”老太太露出笑容，这孙女还知道对堂弟妹和堂嫂好，也不枉她一翻惦记了。只是……
“青燕啊，难得你这么懂事，只是如今赚了钱还是要手紧一点，别哗啦哗啦就用光了，你弟弟还小呢。”老太太想到来的目的，连忙又叮嘱起来。
“家里水稻还没种下，口粮要靠买的，弟妹又还小，你作为大姐又当着这个家，平日用度总要多划算一些，以攒下积蓄为重才是。”
“知道了，奶奶，我会努力攒钱的。”季青燕撇了撇嘴还是没有回头，她就知道老太太突然到家里来绝不是来给小花过生辰的。
连爷爷都知道一大早给了小花三枚铜钱作生辰礼，不知道老太太给了什么？
然而，老太太来敲边鼓才是目的，她孙女这么多，哪里记得每个孙女的生辰？就算记得也不会在意的。
“青燕啊，这干货也卖了几回了，攒些钱了吧？有二十两了么？”老太太见孙女这么懂事，于是又问了起来。
“没有呢，奶奶你没听爷爷说吗，我是和云林哥搭伙赚钱呢，赚的钱都是要平分的，还没大房赚的多呢。”
季青燕嘴上乖巧地回答，心里却吐槽开了。大房人那么多，我们才四个弱小，你也好意思猜我赚了这么多钱？
“我到是听说云林对你们多有照顾，不知道你们竟是要平分赚头的。”老太太似错愕了一下，立刻说道，“那怎么行呢，赚多赚少都应该是自己的才是。”
“奶奶，如今河边那么多人捞鱼，山上那么多人摘木耳，我们姐弟就四双手，现在也只有青磊一个在河里，您说我们辛苦一天能赚多少钱？”
季青燕本来只想应付一下就过去了，没想到老太太这么看低云林哥，顿时生气了。
“我们几个挑不动、背不动，能干的也就是一些轻巧活儿。若没有云林哥和云扬出力，我们连镇上都去不了，又如何揽来收货老板？”
“要是奶奶觉得钱让外人分了，不如让大堂哥和二堂哥来帮忙呀，就他们俩肯定能顶得了云林哥和云扬了，都是自家人这样不分钱也没什么了吧。”
“……我也就是说说，你当什么真呢。”老太太愣了愣，立刻嘀咕道，“大家都知道云林那点意思，奶奶也不反对你们，你觉得这样好就这样吧。”
“总之赚了钱别乱花，青磊还小呢，可不能将来你风光嫁了人，青磊什么也没有。”老太太又敲打了一句，便将最后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糕屑站起身。
“我没拿篮子过来，你把干净篮子给我拿一只，我装几块蛋糕回去。”老太太一边吃一边说话，嘴里糕屑喷了些出来又拿手捂住，顺便把嘴擦了擦。
“奶奶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季青燕有些嫌弃，又怕老太太进厨房乱动蒸笼，立刻扔下小刀进了厨房。
先打水洗干净手，再拿了一只新编出来才用了没两回的小竹篮，揭开蒸笼熟练地拿了十个小蛋糕出来。一格十几个，早上吃了些，在第二格再拿了几个才够数。
老太太来到灶台边看了看，确实只有一格了便没说什么，毕竟这是二房里拿钱买的麦子和鸡蛋，能给十个也可以了。
“你赶紧干活吧，我也回去剖鱼去。”老太太也没再和小姐妹说话，提着篮子走了。
“奶奶没说你们什么吧？”等老太太走远，季青燕才蹲到妹妹身边小声问道。
“没有，就是问我们攒了多少货，赚了多少钱了那些。”季青花一边洗鱼一边说了起来，忽又笑道，“我就说我们人手太少，赚的不多，到底多少我也不知道，都给姐收着呢。”
“嗯，没错，对别人都要这么说，别让人以为咱们家赚了好多，那就太冤了。”
季青燕记得云林哥说过财不露白的道理，不过当初这么叮嘱弟妹，也是因为他们心思单纯，别人一问就说了，别人不问也往外说了。
当初那个桃花苞儿的事情，虽然是跟熟悉而且对他们家好的王家说的，但还是要引起警惕的。
姐妹合力把鱼全部晒好之后就坐在院子里休息，说着过几天要插秧的事情。自从那回他们在田里犁田累个半死却没有效率之后，就没有再下过田了。
当然，她半夜用式神犁田例外，但那是不能往外说的。之后都是云林哥和爷在管理，蓄水、放水、细犁水田等等，她都没有再关注过。
爷爷挑了一担鱼回来后，就去育秧的田里忙去了。插秧之前要先将育秧田里的秧苗拨出来用稻草捆了放在田边水里，它们是不能离开泥浆水滋养的。
再慢慢转移到要插秧的田边或集中或分散扔开在水田里继续养着，到插秧那天再解开稻草将秧苗两三株一起插进水田里。
到时他们既不能放下捉鱼的活儿，也不能耽搁插秧的活儿，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帮忙的烦恼，就够她们说半天了。
歇了会儿，季青燕和季青花一起拿了大小背篓去河边背鱼，小妹也要跟着去玩就把她带过去了。
那边云林正要挑担，见他们过来便停了下来，姐妹分担了一箩筐走，云林就决定再过一会儿挑回去。
等云林回来后再去河边，大家都开始收拾着回家了，上午的两个时辰差不多了，家里也都要忙插秧的事情，不能一直呆河里呀。
“大姐，赶紧给个馒头，我要去田里看看插秧的事情。”季青磊背着小背篓，手中还提着两只丝网虾笼，进门就高喊着，积极性十分高昂。
“插秧还早着呢，云林哥都没动，你嚷嚷啥。”季青燕笑着白了弟弟一眼，赚了几回钱就当自己是小大人了啊。
“对哦，云林哥还没去呢。”季青磊这才挠头傻笑。
“你空下来就歇歇吧，插秧可累着呢，有的是你出力的地方。”云林正帮忙剖鱼，笑着打趣小少年。
“你闲得慌就把这几个蛋糕送去王小明家。”季青燕剥了一大碗虾正准备去做菜，见弟弟不愿意闲下来就去装了四个蛋糕出来。
季青磊应了一声立刻跑去隔壁篱笆前喊：“小明哥！小明哥！”
中午季老爷子没有过来吃饭，下午却来挑了一担鱼，又往缸里补了两担水，这才对季青燕说道：“燕儿，我和你大伯商量过了，明天给你们的田里挑秧，后天开始插秧。”
“好呀，那明天我就在家准备饭吧，是从早餐开始吧？”季青燕连忙问道。
上次她说要买五百斤麦子，但爷不愿意她一次把钱用掉大半，只让买两百斤先吃着，哪怕去镇上摊饼子卖，也不要积那么多粮在家里。
而大伯也突然大方起来了，只肯收她一斤十五文的价钱，说既不能亏本卖毕竟他也有一大家子要吃饭，但也不能赚她的钱，她就是不买也要给她些口粮啊。
季青燕没想到大伯突然变得识趣起来了，说话还这么有人情味，一时都不知如何应对了。以前的大伯虽然不刻薄但也绝对不大方，几时这么关心过他们？
但大伯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她也乐得做明白生意，立刻就买了三百斤麦子在家，花掉了四千五百文钱。
麦子是昨天傍晚搬过来的，想必老太太今天一早过来敲打她，也有这个意思，怕她不会持家浪费粮食乱花钱吧。
“你堂哥他们说了，也就是利用捉鱼之外的空闲时间，不需要你整饭，他们回家吃。”季老爷子乐呵呵地笑道，“不过他们夜里插秧，你可以烙几张饼子给他们送去。”
“这个容易！”季青燕一听自是高兴得很，一方面为堂哥他们的体谅、一方面是为摊饼子比办席面容易操作。
进入五月的天气在不下雨的时候，气温又高了许多，汉子们已经能穿着单衣下田干活了。
捉鱼的少年们在河里干活还好点，不过到了快中午时也会将罩衫脱了扔在河坡上。现在季青燕又能下水捉鱼了，无疑是给他们团队增加了一名生力军。
到中午的时候，云林也带着云扬去帮忙挑秧，有了他们兄弟的加入，两亩田需要的秧苗一个中午就挑好了，如果有需要补苗的到时再说吧。
第二天没到时间，季青燕和云林他们就提前上岸，准备将鱼送回家交给小姐妹，他们全部去田里插秧。
不但季青磊也上了岸，就是季泽阳和季泽安小兄弟也一起收拾了背篓跑回家去。
季老爷子早就发了话，两房能用上的人都要用上，尽量利用中午的时间先帮二房把秧插完，自家的晚两天再作安排。
季青燕来到田边看着一大片水茫茫，不禁一阵感慨。这些日子她也没有过来，没想到这里已是另一副景象了。
但现实不容她多想，见大家都下了田淌水去扔了秧苗的地方，她也立刻卷起了裤脚下水，害怕有蚂蟥咬上来，她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
没办法，就算是再厉害的天师，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子。不方便当众用防虫蚁的喷雾，只好在心里默念驱蚊避虫的咒术。
那边大房里的四个堂兄弟已经熟练地开始插秧了，季青磊手法还不熟，一边小心翼翼地弯着腰一边不时扭头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记下别人的手法。
季青燕是走到云林旁边开始的，似乎是云扬特意留给她的位置。
“燕儿，你插一会儿就回去做饭吧，这儿人手够，最多三天就能插完两亩田了。”
云林扭头朝季青燕看过来，见她一边快速分插秧苗一边还在小心寻找着什么，忽然想到她最担心的事情，不由心疼地劝道。
让一个怕蚂蟥的丫头下田插秧，可真是难为她了。
“嗯，知道了。”季青燕听后心里也有了数，就算有这么多人一起干活，中午、晚上，也要到后天才能干完。
那她今晚等大家都走后再用式神来帮忙好了，不知道明天大家过来一看会不会又吓到？上次犁田的事情都成村里疑案了，这次插秧……
“燕子姐！云林哥！”忽然从田埂远处传来王小明一声叫唤。
季青燕扭头一看顿时愕然。来的不只王小明一个，后面还有一群少年人排成队走在田埂上，都是他们一起捉鱼的那些人。
“燕子姐，我们也来插秧！”
“燕子姐，加上我们，很快就能插完了，你不用担心！”
“燕子姐，我们从哪一块开始？”
“燕子姐，要不我们从这边向你们那边开始？”
“……”一时间全是喊“燕子姐”的声音，附近也开始忙插秧的村子里抬头看过来，不由一阵羡慕，也觉得好笑。
“你们自家不忙吗？怎么好让你们在这里花时间呀。”季青燕听着大家的话不由一阵欣慰，这些少年跟着她学捉鱼收获颇丰，现在知道来帮忙还是很够义气的。
“我们回家说了，先帮燕子姐把秧插完再说。”王小明大声解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在田埂上卷起了裤脚。
他们每天在水里捉鱼，鞋子都是扔在河坡上的，如今知道要来插秧，干脆将鞋都脱在家里了，一个个全都打赤脚来的。
见他们这般积极主动，季青燕脸上也洋溢着开心的笑容，道了谢就转头问季老爷子怎么安排。
季老爷子见有这么多个捉鱼少年来帮忙，立刻就把大房的人全都叫到另一头去了，然后让这些少年人接着他们起的头继续插秧，这么做有利保持队形。
如果是让少年们直接从另一头开始或者从中间位置开始，若不是熟手是很容易歪掉队形的，到时候秧苗不整齐可能还会影响生长甚至补秧等问题。
尽管是在看不到泥土的水田里，秧苗插好远远一看都是整整齐齐的，除了美观，以后维护起来也会方便许多，就算有需要转弯的地方，也会转得很整齐。
这也是一个农夫的基本技术。
所以由季大伯带着四个儿子另外起头就安全得多，连云林和云扬都转身过去了另一头，这边全让给了少年人。
现在来的都是做过农活的少年人，不需要教导，只要稍加注意些，还是能很顺利完成任务的。季老爷子自然放心让他们下田。
三十多个少年人站成一排，随着一声吆喝立刻就弯腰开始将手中的秧苗分成两三根一撮插进泥水中，立刻退开半步又继续……
季青燕见他们来帮忙并不是嘴上说说，也没有嘻嘻哈哈只顾玩闹，而是和捉鱼一样认真对待，也不由感动。
有了他们的加入，这块田很快就完成一大截了，或许到午后时就能完成一半。季青燕想到这个问题，就说回去做饭。
“燕子姐你别麻烦了，给我们每人两个馒头就好了，我们也上不去，就在这里吃了继续干活。”王小明见季青燕要回去做饭，立刻说道。
“是呀，我们就在这里干到去捉鱼的时候，就不上去耽搁时间了。”
“水也不喝，就两个馒头可以了。”
“一个时辰我们就能把这块田插完了。”
“……”少年们似乎是早已商量好的，一边说着一边手头都没停下来过。他们都是弯腰捉鱼习惯了的动作，如今插秧也不嫌累。
“好，我很快就送吃的来。”季青燕答应着就上了田埂，又去季老爷子那边说了几句话。
季老爷子之前虽然说不用准备饭，但也知道她其实早就交代妹妹在家做了肉包，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季青燕现在赶着回去，自然是因为突然增加了三十多个人的份量，家里小姐妹肯定忙不过来的。
如果只是做馒头到是容易，做包子就不是切一切的问题了。
等她赶回家时就看见厨房那边炊烟升起，不由笑了笑。小姑娘在家里也确实很努力了，有这么可爱听话的弟妹，她再辛苦也觉得欣慰。
“姐，包子才蒸上，你先歇歇吧。”季青花刚给灶里塞了一把火，看见姐姐回来不由笑道，“我做了三蒸格包子和一蒸格馒头，吃不完晚上可以吃。”
“你现在去买十斤肉回来，我要把晚上做肉饼的馅料立刻用了。”季青燕却笑着递了一吊钱给她，又将田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小姐妹都惊讶地张大了眼。
“快去，我得赶紧剁出来。”季青燕只得催促着，为了给晚上省时间，她现在能用的时间就不多了。
季青花回过神立刻接了钱拿了一只小背篓就跑出去。小妹也想跟着，但季青燕却要她在灶下看着火。
季青燕看了一眼案桌，揉出来的面还有不少，都是给晚上留的，她立刻就拿过来揉开之后就继续做起肉包子。
家里蒸格不多，但也有四格可用，刚好全用上了，她只能在案桌上洒了面粉将生包子排列起来，心里琢磨着要再做四格蒸笼了。
等季青花喘着粗气跑回来后，季青燕正好给灶里又添了一把火，就让她歇歇，等下接着做包子，而自己立刻洗了肉就切了起来。
等她开始剁肉焰的时候，季青花已经将包子移动了蒸格，腾了一格出来装上生包子。这是季青燕教她的办法，和晒木耳的原理差不多。
姐妹俩忙碌着，需要添火时小妹就提醒她们。没多久季青磊也回来了。
“大姐！云林哥让我回来看看包子蒸好没有，让我帮着送包子过去！”季青磊小脸流着汗却劲头十足地喊着。
“差不多了，这些是熟的，你赶紧吃些，省得一会还占背篓里的位置。”
季青燕心疼弟弟的辛苦，立刻打了水让他洗了手脸，趁他拿着肉包大口吃起来时，又蹲下来检查了他的双腿，看见果然有被蚂蟥咬过的伤口，不由无奈。
她打了半盆水给他洗脚。
“大姐，我等下还要下田呢，现在洗脚干啥。”季青磊不肯。
“听话，我在水里放了不让蚂蟥咬你的好东西，等下到田里你就知道好处了。”季青燕捉着小弟的脚丫子往水里摁。
刚才打水后她就在水里画了符，给他泡脚自然能有个保障。
“什么好东西？”季青磊一听立刻不乱动了，好奇地瞄着干净的水面。
“我也不知道，反正娘说是好东西。”季青燕忽悠地说道。
“……娘只找你，都不来找我。”季青磊噘了小嘴很不开心。
“等你当大姐掌家了，娘自然会来找你。”季青燕随口哄道。
“噗。”季青花刚换好蒸格，就被逗得扑哧一笑。
“……二姐你笑啥，你也当不了大姐，娘肯定也没找你。”季青磊扭头看了一眼，想想娘没找的也不是他一个，心里总算平衡了点。
“吃你的包子吧。”季青花嗔了弟弟一句，又回来继续做包子。
“就这么泡着，吃完包子等我一起。”季青燕能看见泛着金光的水汽在弟弟脚上缭绕上升，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后又去继续剁肉馅。
季青磊自然是乖乖听话，等季青燕将所有的肉都剁成了馅调好味道就用大海碗装了起来，抽空也吃了两个包子立刻又过来做包子。
等包子分批熟了有一百多个之后，季青燕才将刷干净的两只背篓装好，盖上了盖子，手里又提了一篮子，这才喝了点水就和弟弟出发了。
季青花则开始剖鱼、看家。
季青燕到了田边就让大家在田沟边把手洗了，每人两只大肉包吃了继续干活。说什么就站在田里吃，那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她自然不愿意他们这样。
大家向来都信服她，也就不会有异议。而且预期的大馒头变成了大肉包，大家吃得一片欢声笑语。
季青磊在水里站了会儿果然没有发现蚂蟥咬他，心里一阵欢喜。
等下午捉鱼时间差不多到来时，大家纷纷扭头看过去，就发现一亩田真的只剩下点点空余了，都想插完再离开。
“你们还是赶紧去捉鱼吧，我们也要去，剩下的这点就交给我爷和大伯了。”季青燕却说道，“咱们多捉鱼也是重要的事情。”
大家听了觉得有道理，便纷纷洗了脚跑回家去。
这个下午，大家捉鱼工作也并没有影响，到傍晚之前河里鱼量减少时，大家又很有默契要去接着插秧。
“今天大家都累了，晚上回去歇歇，明天再来帮忙就好了，明天我们家的田有你们帮忙肯定能插完了。”
季青燕却阻止了大家，就算是劲头十足的少年人，长期这般辛苦也是很麻烦的，何况夜了田里光线受到影响，风吹水也凉，对少年们成长不是太好。
大家听了她的话便没坚持，有了今天的成绩，也算得到明天肯定能插完了。
于是少年们收拾了鱼篓纷纷回家去，云林也挑起了鱼担，季青燕背着鱼篓，就让季青磊去田里看看情况。
下午堂兄弟四个也一起来捉鱼，但爷爷并没有过来挑鱼，都是云林跑了几趟送回去的，所以季青燕猜测爷爷肯定还在田里。
果然回家后不久，季青磊就跑回来说：“大姐，爷爷和大伯下午已经开始插另一块田的秧了，他们现在回去吃饭，让咱们先剖鱼，戌时送饼子过去就好。”
季青燕一想，戌时说的肯定是八、九点钟时，这会儿天还没黑，也就是五点多钟，也就是说夜里他们还要干两个小时的活。
“好，中午还有剩下一些包子和馒头，大家饿了自己吃着，咱们先把鱼剖出来。”季青燕略一划算，立刻说道。
今天因为插秧的事情，鱼是捉了不少，但只有季青花一个人剖鱼，晒起来的却不多，自然是要赶着先把这边忙完的。
等这边忙得差不多，云林和云扬吃了几个包子就匆匆去了田里，多个人也能早一些完cd是争时间的事情，谁也不敢大意。
季青燕将剩下的鱼都剖完，就交给小姐弟去做剩下的工作，她洗干净手进厨房将揉好的面团掐成一个个小团，再手指灵活地擀成面皮。
将肉馅平摊到一半面皮上再对折起来捏紧边缘。就好像包饺子，但饺子包起来是鼓鼓的，这种面饼却是平平的。
有的是半弯型，有的就是圆型，分成两种做法也有尝试效果的意思。晚上没有那些少年人，活儿就没有那么多那么累了。
做了一半时季青花也进来了，一边看一边学很快就上手，等她能独力完成时，季青燕立刻就去烧火刷锅，开始摊肉馅饼。
今晚用的是饺子做法，下回再用包子做法，为了以后可能会做的生意项目，现在要尽可能尝试不同的吃法。
季青燕做事很快，等摊完饼子歇了歇，就立刻装到篮子里，还是她和弟弟去田里，小姐妹在家收拾厨房。
如今已是夏夜，晴朗的星空照得地面白晃晃的，对还在干活的农家人可是天大的便利。姐弟俩说笑着走到自家田那边，就看见第二亩田也完成小半了。
季青燕心里一阵感动，她知道大家这么拼，除了是快点帮他们完成任务，也有不想再让少年们帮忙好给他们省点口粮的原因。
三十几个人吃的肉包子，成本也要不少的。
“爷爷，大伯，吃了饼子就不要再下田了，回去歇歇吧。剩下的明天中午肯定能忙完。”季青燕心里有数，积极地劝着大人。
季大伯吃着饼子没说话，却瞄了他爹一眼。
“也行，我这老骨头弯了一天腰，确实有些累了。”季老爷子虽然心疼那些粮食，但也知道若明天那帮子少年人肯帮忙，真是一个中午就能完成了。
毕竟今天下午和晚上，他们已经插了一小片出来了，就像师父将排头做了出来，剩下的交给徒弟接着完成就行。
听他这么说，季大伯这才笑着开口：“可不是吗，明天你们也还要捉鱼，夜里不早点睡，是很辛苦的。”
季青燕见状自然应和了几句。大伯心疼他儿子，她还心疼云林哥呢。
今晚季泽阳和季泽安并没有来，来的是季泽山和季泽原两个堂哥，再加上云林和云扬兄弟，虽然人少，但都是熟手，战力自然强过小少年们。
大家就在田埂上一边吃着一边说着接下来的插秧安排，二房这边的任务完成大家安心，剩下的就是自家了。
虽说麦子丰收，但接下来稻子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每个人都清楚，钱是底气，但家里有粮才有希望。
云林兄弟自然不好插嘴季家大房的事情，就一个和季青磊说话，一个和季青燕说话。
“燕儿，这两块饼我带回去给你嫂子吃，明天把篮子带过来给你。”大堂哥季泽山突然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季青燕。
“可以的，篮子明天带到河边就好了。”季青燕连忙说道。她没想到大堂哥在外面吃到好吃的会想起家里的媳妇，顿时被这样体贴妻子的男人感动了。
如果只是将吃剩下的东西带回去，不过是个顺便的事情。但刚才她其实注意到了，大堂哥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敞开来吃。
他留的是自己省下来的，他也可以不打招呼，直接拿了就走，但他还是说了，可见他的识趣。再想到大堂嫂的为人，想来他们夫妻是情意相投的。
“要是大堂嫂喜欢吃，回头我再将做法教给她。”季青燕想着立刻又补上一句。
“好嘞，那我先回去了。”季泽山脸上挂着笑容，和云林兄弟打了招呼，就提着那只小篮子回去了。
其他人则是吃完之后又把秧苗移动了一下位置这才离开。
季青燕走在云林身边，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星空下弯月也散发着温柔的光芒，晚风轻拂，心情还是很舒畅的。
“过了明天，山上应该是可以摘木耳了。”快到季家门口时，云林才轻声说道，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温柔。
“等节后再上山吧，我想了想，咱们人手不够，集中捞鱼赚头还大一点。”季青燕看见弟弟和云扬走在前面，突然伸手指住了云林的手指。
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风景，这么好的心情，可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呀。
云林的小手指突然被勾住，心底猛地一阵荡漾，侧目看了过来，就见她正朝他露出明亮的笑容，堪比这天上的星月，也不禁回以温柔一笑。
“好，那咱们这次就只做干鱼，看看能赚多少。”怎样都好，他都听她的。
两人走得很慢，直到季青磊已走到自家篱笆门外和小姐妹的说话声传来，季青燕才连忙松开了手。
回到家里，季青燕将剩下的几块肉馅饼也放到小篮子里交给云扬带回去，这时候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看给谁吃吧。
至于云林，则是又和季青燕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半夜里，季青燕悄悄摸出家门，再次去田里上演了一出式神插秧的戏。她蹲在田埂上一边看着白色身影利落而敏捷的忙碌着，一边暗叹。
虽然今天辛苦了爷爷、大伯和堂哥他们，但也正是有了他们的起头，才让她家式神更方便工作，不然她自己要起头还是有些辛苦的。
起了头才知道行距、间距，才方便后来人照样画葫芦。
这次不要半个时辰就完成了任务，她打了个呵欠收了式神继续回家睡觉。
本来看到少年们都来帮忙，她是不打算放式神的，但见爷爷和大伯心疼她家粮食，那就还是自己搞定吧，这样明天大家都不用那么辛苦了。
第二天清早，季青燕正在厨房里煮粥，又将昨天做了但是没人吃的馒头热起来，等云林和云扬过来，大家吃了就去河边。
既然决定了这次只做干鱼，大家自然想早些过去多弄一些回来。还没出门，季老爷子就一路急冲冲跑来了。
“燕儿，田里……田里……秧苗都……插好了！怎、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对于爷爷的疑惑，季青燕照例一摊手，目光无辜地摇头。看来，桃花坳的疑案真的要多一桩了。
“上次也是夜里就把田犁好了，这次也是夜里就把秧苗都插好了……”季老爷子喃喃说着，突然眼泪湿润起来。
“一定是你爹娘担心你们没人管，一定是他们来做的。”这是在怪他这个爷爷当得不称职吗？
“爷爷，我爹娘要真的在看着我们，就肯定知道，爷爷并没有不管我们，大伯和堂哥他们也多有照顾，若真的是他们做的，他们肯定是心疼爷爷这么辛苦。”
季青燕见爷爷竟然落泪，连忙安慰起来。她是一个天师，鬼神之说最是熟悉了。
“我仔细看过，田埂上都没有多的脚印，除了是你爹娘回来……真不知道会有谁来帮忙还不惊动大家的。”
季老爷子点头，抹了一下眼泪又说道：“这么大一片水田，如果没有鬼神之力，只凭几个人辛苦半夜也是干不完的。”
“……”季青燕哑口。她觉得这事情她不能解释了，不管她说什么，都会把事情搞复杂的。然而这时候季青磊却一脸得意地跑了出来。
“爷爷，肯定是我爹娘做的，娘还经常来找大姐，还送了不让蚂蟥咬的好东西，上回还给了引鱼的法子，爹娘肯定一直在看着我们的。”
说不定就在家里呢，只是昨晚他太累了，也没梦见爹娘。
“不让蚂蟥咬的法子？”季老爷子看看小孙子，又看看二孙女，一脸疑惑。
“……”季青燕脑门上都挂出如瀑布的黑线了，她要很辛苦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个弟弟还真是天真烂漫，一点事情都藏不住。
也怪她，昨天就不该拿娘当幌子，就算要拿娘当幌子，也应该叮嘱弟弟一翻的。这下好了，可怎么圆谎嘛？
“……那个，跟小孩子说的话，听听就算了啊。”季青燕尴尬地笑着，既不好明说哄小孩子的话你也信？又不好说是或者不是。
就是既不方便解释，也不方便承认。这么两难的她，应该有人理解吧？
季老爷子有些理解了，笑了笑对季青磊道：“青磊啊，这些事情都不要跟别人说啊，让人家知道你娘常来找你大姐，还不吓到啊。”
“知道了爷爷。”季青磊缩了缩脖子，连忙答应着。但他相信田是爹娘来插秧的事情，脸上表情到有些不以为然。
“而且别人以后都不敢来你家了，对你大姐也会害怕的，背后可能还会说你大姐闲话呢，以后村里有什么事情，也会怪在你大姐头上的。”
云林在一旁见了立刻也补上一句，而且他的表情异常严肃。季青磊见了这才露出凝重紧张的表情，连连点头。
他没想到会对大姐有这么严重的影响，自然是不敢再往外说的。
然而即使成功吓住了季青磊，小姐妹也不会乱说，村里人还是很自然地联想到了他们的娘身上，毕竟当初只有季袁氏闹了诈尸、闹了“鬼”……
去河边捉鱼的时候，小少年们到是没有什么，一个个都很兴奋地谈论着季家的田半夜又被谁插完秧了。
但是季青燕走过洗衣埠头那边时，却立刻感觉到大家看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她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云林肩着空筐走在她身旁，立刻就注意到她的异样，连忙小声安慰：“这又不是什么对不住谁的事情，管别人怎么看呢。”
“云林哥，季青燕家的田，不是你半夜里去弄完的吧？”埠头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嘲笑，“竟然一个人插完那么大一块田的秧，厉害呀！”
季青燕扭头看过去，顿时冷笑：“怎么又是你？王村长家的闺女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吗？”
“还是说，你一个闺女半夜不睡觉跑去田边，看到了云林哥半夜插秧弄完那么大一块田？”季青燕不怀好意地加重了“那么大一块田”的咬字。
意思就是，如果不是你全程看到真相，你现在说话就是信口胡掐吧。村长家的闺女喜欢多管闲事还造谣生事，这罪名可有些大的。
旁边立刻就有几个婶子大娘劝起了王小桃，有几个闺女则一声不吭地继续洗着衣裳。
虽说是两个闺女在吵架，但她们还未出嫁，是不好参与这种事情的，容易坏了名声，影响亲事。
能在村里这般横的吵架，一般都是性子特别悍也不顾身份的。王小桃是一个，季月儿更是一个。如今她们也发现这季青燕不是个弱的。
但季青燕如今是戴孝掌家，几个弟妹都靠着她过日子的，她不强势可不行。因此就算她再横，旁人心里虽然有想法，但也不会指责她什么。
何况季青燕平日很会做人，只有在被欺负时才反抗，其它时候都很和气好说话，因此大家在这场面上就只劝阻王小桃，却无人说季青燕半句。
王小桃自然也发现了大家只说她却不说季青燕，因此气得就和旁边的人吵了起来。季青燕在岸上撇了撇嘴，也不再说什么就走去捉鱼的水域。
“云林哥你不用理会那种女人，小角色罢了，我对付得来。”季青燕见云林脸色有些难看，连忙安抚他，但又嘀咕了一句，“谁让你没事那么帅呢。”
帅也罢了，人品也好，人气又高，除开家庭环境的问题，可不就是一个理想型王老五嘛？要不是她下手快，还真怕抢不到呢。
见她安抚自己还不忘埋怨两句，云林一脸无奈，这种事又不好解释，最后只得闭紧了嘴巴，到了河边立刻下水去忙。
知道他是尴尬了，季青燕又撇了撇嘴，但这里人多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尽管他们来得早，别人同样来得早，还是赶紧干活吧。
接下来两天，云林和云扬也只抓住了有限的时间捉鱼，其它时间都回去帮忙插秧，云风同样也是。
但季青燕怕云林兄弟两头忙不能好好吃饭，总在晚餐上费心弄些好吃的出来。几种肉馅饼吃过之后，又弄出了肉夹馍。
肉夹馍用的是加了卤味的大块炖肉，吃起来香，也不干硬，很好下口，当然里面也有夹些新鲜黄瓜片。
这时节小黄瓜已经出来了，她家院子里就有几株黄瓜苗已经爬上了竹架，只是数量太少，毕竟每个品种就种了那么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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