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妈不可能这么可爱
作者:炒饭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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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1.纨绔
    谢臻是纨绔,真正的,纨绔。

    不过,她经常和死党解释,她这是有本而来,她也是想要做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青年的,奈何遗传力量太强大,不能怪她:“我爹才是纨绔中的纨绔哈哈哈哈。”

    这话不假。

    她爹确实很浪荡,比如在她大学二年级这一年,他以四十五岁的高龄,肾都开始虚了,发际线也逐步往上移了,还不知颐养天年,整日在外面拈花惹草,怀里搂的小姑娘都是和谢臻差不多年纪的。人家来和她打小报告,谢臻,你爸又和谁谁谁娱乐圈哪个小明星勾搭上了,谢臻都是挑挑嘴角:“怕什么,三个月的保质期。”

    铁打的闺女,流水的后妈。

    果然知父莫若女,三个月之后,谢礼就和那小后妈分手,给一笔分手费,从此江湖不见。

    几乎都是这样的套路。

    谢臻都看腻了。

    所以,在谢礼给谢臻打电话说要再婚时,她手里正刷游戏的ipad才会啪嚓一声掉地上裂了。

    “你说,再什么玩意儿?”谢臻关了扩音器,把手机挪到耳朵边,问了一句。

    “我要再婚了。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见个面。”谢礼声音里都是笑意。

    “没空。”谢臻简单答了句,挂了电话。

    去微信里拖了个群,拉了一票狐朋狗友,叫出来嗨。

    无论遇到什么问题,谢臻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

    花钱。

    反正是谢礼的钱。

    花得越多,仿佛就报复得越痛快。

    可是无论她怎么糟践钱,谢礼连问都不问一句。

    谢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后来就麻木了,需要放纵一下的时候,才去放个血。

    顾黎出来,眼睛下边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哈欠连天问:“喂,这大半夜把我们叫出来陪你,怎么补偿我们啊?”

    “去muse,开几瓶皇家礼炮。”谢臻无谓地耸耸肩。

    一帮子人喝得七荤八素,纷纷过来抱着谢臻的大腿,说下次再聚,然后就两个一对乃至三个一堆结伴出去浪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勾当。

    谢臻的酒量,从七八岁上就开始练了。此刻,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撑着下巴看吧台那边的调酒师maggie,饶有兴味。真佩服这些女生,每天都这么刮腻子似的往脸上涂脂抹粉,完了回家还得一层一层往下卸。毅力非凡。反正谢臻自认做不到。

    maggie笑道:“谢臻臻,你又寂寞了?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女朋友?”

    谢臻切了一声:“你有什么好的妹子在手里?”

    maggie指一指不远处的一位女郎,笑道:“她,怎么样?”

    谢臻懒洋洋地,手指在吧台上笃笃笃轻轻敲着,循着她的指引去看那边。一看,征了征,那端酒的女郎,瘦瘦小小的个子,一双大得过分的眼睛,明显很勉强的浓妆,盘成发髻的头发。在一群人里小心翼翼地避免被吃豆腐。

    回头对maggie笑道:“确实不错,嫩嫩的。不过看着不像会给女人做女朋友的。”

    maggie笑眯眯的:“直人又怎么样,还有你谢大小姐掰不弯的人么?”

    谢臻笑一笑,不答言。

    十六岁开始恋爱。近几年,每一段感情,都是浅尝辄止。提不起兴趣去了解和等待。她也算处够了。这些事情,今后就随缘吧。

    到了第二天,祖母发话了。

    这老太太难得给她打电话,不过只要她一打电话,那就势必要说到谢臻同意照她的意思办才会罢休。谢臻本人也是个孝顺的小姑娘,愿意讨奶奶欢心。所以长大以后,只要是祖母吩咐的,她基本都会当成老佛爷的懿旨来遵从。

    “臻臻,奶奶在地球另一边晒太阳呢,你爸四十几了还跟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又整什么幺蛾子,我跟你说啊,你要是来个继母,她是会跟你分家产的。即使她不跟你分,她生下来一男半女,以后也是要和你对半开的,懂不?所以你要去把关,不要使性子,放任你爸胡作非为。”祖母言语辛辣。

    在许多成年人的眼里,确实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整个世界都是围绕孔方兄在运转的。祖母身世坎坷,幼年丧父,早年丧夫,见惯人世炎凉,自然一切都从现实主义的角度看问题。

    谢臻不敢苟同,但可以理解,于是哈哈笑了笑:“奶奶,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如果我来了个后妈,她再和我爸生个孩子,不还是你的孙子孙女吗,我就不信你不喜欢。”

    谢老太哼了一声道:“若是真心实意嫁给你爸的那当然好,我也乐得见你们谢家人丁兴旺。只是,万一是个小捞女,那可怎么办?你爸到时候被人玩得人财两空,你也从富二代变成穷光蛋。”

    谢臻揉着眉心。她真的很不喜欢别人用这种带歧视意味的词来形容女性。但对方恰好是长辈,还是个老太太,你和她理论起来,万一血压高了中风了,可不罪过大了。因此只是闷闷地干笑了两声。

    祖母问道:“臻臻,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谢臻无奈:“去去去,奶奶发话,我哪敢不去啊。”

    祖母笑了:“嗯,这才是我的乖孙。记住,去的时候眼睛给我放敞亮点。”

    这么答应了,祖母是高兴了,谢臻开始头痛了。

    和老爹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一般都是春节,他带着她去一趟祖母家,再去一趟自己家,冷锅冷灶地吃顿外卖。剩下那次,用于谢礼偶然想cosplay一下爸爸这个角色,从国外弄到什么了不得的特产,带过来给她显摆。

    除了经济往来和血缘关系,两人之间和陌生人比起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爸爸。”谢臻电话打过去,“我和那小继母见一面吧。”

    谢礼高兴坏了。

    见面时间地点很快定下来,就在谢臻学校附近的维也纳酒店。

    谢礼这个人,虽然已经算得上富有了,给小女朋友摆阔砸钱时也算得上慷慨,但是一旦轮到自己消费,就抠门儿得一毛不拔,能省则省。h市的维也纳酒店,是谢礼自己的产业…所以最便利。吃饭不要钱。

    到了约定的那天,谢臻特意去美发店做了个新发型。说是新发型,其实就是把年前烫过、留下些微卷的头发顺直。清汤挂面地垂在肩头,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样清纯的学生形象比较容易令人亲近,勘察起情况来也比较容易。

    酒店的餐厅里客人并不少,但是都很安静,即使交谈也是轻声细语的。

    谢礼抬手打个响指,大笑道:“臻臻,这边。”

    谢臻咳嗽一声,无视其他客人的侧目,大长腿几迈,就到了谢礼那桌。背对着她的有个女孩子的身影,长发到了腰部以下。

    哎,这是一床波光粼粼的瀑布啊,谢臻抬起食指揉了揉鼻子。

    小后妈人瘦瘦的,看着弱不禁风。谢臻先喊了声:“爸爸。”

    谢礼嘿嘿应道:“来得挺早,今天很漂亮,快来见过,额,程颖。”

    谢臻蒙了一下:啥?成瘾?

    那叫程颖的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谢臻蒙得更厉害了,歪着脖子想了一想,这副眉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灵光一闪,muse四个字母从脑海里飞出来。

    卧了个大槽,程颖,不正是那个端酒的小姐姐吗?
章节目录 2.学姐
    世俗眼光里,混酒吧的小姑娘都不是什么善茬。和有钱老男人结婚的小姑娘更不是什么善茬。前者不够贤淑,后者不劳而获。不过谢臻看人的眼光素来不在世俗之列,她对小后妈本人没意见,

    只是好奇要看看,谢礼这把年纪了突然要再婚的对象,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何与众不同。

    互相见过,各自坐下。程颖很安静,不过不知道是真的安静,还是在这种特殊场合下,表演安静。毕竟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起来转溜个不停。

    点菜时,服务员小哥腿都站麻了,谢臻还没点完,优哉游哉地念着一长串子菜名,小哥两股战战,面露难色看向老板,发出求救的信号。

    谢礼了然,安抚地看了看小哥,咳嗽道:“臻臻,差不多得了哈。你看你瘦得,吃得了这么多吗?”

    谢臻哦了一声,心下好笑,你总算知道心疼钱,要逗逗这个铁公鸡,“爸,难道不是这么瘦才应该多吃点么?”转头问小后妈,“你说是不是——妈~?”还带着一个特别荡漾的尾音。

    “……”谢礼好死不死刚喝了口水,被呛得死去活来。倒是程颖这个小姑娘比较稳得住,只是点了点头,虽然也些微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不过倒没多说什么。谢臻在心里给她加了一分,嗯,临危不乱,是个见过世面的。

    菜上来了,都是些大鱼大肉的荤腥。谢臻哪里要吃这些东西,况且她下午三点才起床吃的早饭,这才不过两小时,怎会有胃口。

    可是……小后妈的画风好像不太对?谢臻有些咋舌地看着她优雅地风卷残云。眼神不安分,狐疑地溜向她那不盈一握的小腰,这么瘦弱的小姑娘吃这么多??不科学吧。

    再一看旁边,嘿,好家伙,老爹正两眼发直地看着小太太,满脸的迷恋崇拜。

    谢臻脸上一个英俊纯良的笑:“小妈,你和我爸的罗曼史,是怎么开始的呀?”说实在的,要有人把罗曼史这种词跟老爹这种中年晚期老男人联系在一起,谢臻听了起码隔夜饭都要开始翻腾,但她却不介意去恶心一下程颖。

    然而她还是太低估后妈其人了。

    程颖把嘴里一块牛肉咽下去,抬头说道:“问你爸。”说完继续苦战。

    “……”谢臻心想我去,大意了,这小丫头有几把刷子,脸上不太好看地看向老爹:“爸?”

    谢礼咳嗽一声,那张圆胖得像肿起来的馒头似的脸顿时发起光来:“是这样的,我不是经常在天上飞来飞去吗,前段时间,我应酬多了些,可能是酒喝多了,身体吃不消,上个月在飞机上,突然呼吸不过来,倒在了地上,差点就过去了。幸好小颖过来了,”含情脉脉看向太太,“是她帮我做了心肺复苏。”

    程颖含着一口羊排对他笑一笑,转过脸继续狂吃。

    谢礼把目光转向女儿这边,羞涩道:“我欠她一命,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谢臻噗地一声,嘴里一口水喷出来,正好喷到对面程颖的盘子里…

    遭到打扰的程颖抬起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谢臻摆摆手:“不好意思。”

    程颖也无心恋战了,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淡道:“没关系。”

    谢臻看了看老爹,老天爷诶,他哪来的自信?除了身高还过得去以外…好吧年轻时也的确有一张看得过去的脸,但那是二十年前。

    如今,他那颜残的,她都怀疑他每天早上敢不敢照镜子,没想到人家还觉得自己四十一枝花,可以当得起别人救他命的“谢礼”。实在是太意外了。

    奶奶所担心的淘金女郎主动靠近并勾引的香艳秘事没有上演,取而代之的是美女救狗熊的感人故事。

    故事的最后,美女不嫌弃野兽,彼此终成眷属了。

    谢臻对这种道德感太高结局又圆满的故事一向不感冒,跟看思想品德教科书似的,没劲透了。

    她喜欢山贼把良民抢回去成亲的那种,并且良民还不要不要地喊。

    于是站起来说,“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慢慢吃。”

    程颖也站起来,低头对谢礼说道:“我也有点事,要去学校一趟。”

    谢礼啊了一声:“太遗憾了。我晚上还安排了活动,想请你看电影来着。”

    程颖笑道:“改天吧,忙。”

    谢礼立刻就像一只被扔了骨头的阿拉斯加一样,顺从点了点头。

    要她看这幅画面,谢臻情愿自戳双目,咳嗽一声,挥挥手,捞起外套走了。

    走了没多久,发现不大对劲。某个节奏的笃笃的脚步声一直跟着自己。

    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新任小后妈。

    谢臻挑了挑眉头,往旁边让了让,等她走过去了再走。程颖经过的时候目不斜视。

    然而这一退让并没有什么用。后边的路途一样不对劲,只是跟踪者与被跟踪的对象调了个位置。

    程颖转过脸来,皱着眉头问:“喂,谢臻。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谢臻耳朵掸了掸:“并没有。”

    程颖手里握着挎包的带子,指关节发白,面无表情问:“你是不是想问,我看上你爸哪儿?”

    谢臻愣了愣,原本没打算问,也没兴趣知道,但是:“既然你不介意说,我也不介意听听看。”

    程颖淡淡点了点头:“我没看上他。”

    谢臻挑眉:“哦。”

    程颖道:“我是为了钱。”

    “……”谢臻眼睛看向旁边,“哦。”

    “你不讨厌我?”她皱着眉头。

    谢臻咳嗽一声:“不讨厌啊。”长得漂亮的,都不讨厌。

    何况你还不只是漂亮而已。

    程颖叹口气:“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了,你可别跟着我了。你要是录了音去和你爸告状,我也没意见。”

    谢臻切了一声:“我像那种人么。”

    程颖道:“像。”

    “……”谢臻受伤了。江湖上每个人都说她一看就是有情有义的人,这小后妈什么眼神儿啊,去配副眼镜可好。挥了挥手,大喇喇说:“我不是跟着你,我本来也这个方向。”说完迈开步子走了,也不再等她答话。

    不几分钟到了t大校门,不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怎么的,这个点,顾黎这货竟然站在校门口,常年不见天日导致脸色青白,如鬼似魅。

    谢臻一见,新鲜,走上前去打个响指:“哟,真是你?”

    顾黎嘿道:“小谢,你好啊,我来接我们一个学姐,新剧排练换了地方。”别看顾黎这货一副幽灵绿的样子,人家可是t大雏鹰话剧社的副社长。

    谢臻摸摸鼻子,“什么学姐啊,这么金贵,再换地方不就是咱学校么,还能找不到?”

    顾黎再打个哈欠,眼睛里包了两包泪,“哎,你是不知道啊,这学姐,路痴到令人发指,在我们系都成传说了。曾经军训的时候吧,她就去三食堂买了瓶水,回来的时候找不着地儿了,既找不到队伍,也找不到宿舍,手机也没带,在外面哭了一下午,她舍友们寻到她的时候,都哭脱水了快。咱们这次换到音乐系的琴房去练,回头她找到天黑还找不着,长得又好看,再遇上个坏人什么的……你说,可不得接接她咋滴。”

    谢臻咋舌:“不是吧,真有这样的?”

    顾黎诶了一声,指指她身后:“来了,学姐。”举起双手摇摆几下,“学姐,程颖学姐!”

    谢臻下巴掉下来:“……”卧槽?
章节目录 3.孽缘?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

    这是流传甚广的一种关于缘分的说法,有点浪漫的意思。

    谢臻却觉得这句话挺倒霉催的,都眉来眼去郎情妾意五百回了,暗恋了几辈子,才换来一次擦肩。得是两个多么不会谈恋爱的人啊。

    程颖,一夕之间突然成了天上掉下来的小后妈,还不够,竟然还是同校的学姐。彼此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的相识,顾黎。

    谢臻想,这前世和她得回眸了多少次,才换来这么纠缠扭曲的孽缘?是不是前世自己就好女色,而程颖一直长这么漂亮,所以把她盯穿了,而她并不回看,才这样的?

    她这里胡思乱想,那边程颖已经款步走上来了,对顾黎笑得十分温婉:“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谢臻发现,她对自己,还有对自己那坑爹,都没有这样的笑容。

    不知怎的,心里有些酸楚。

    程颖也看到她了,稍微愣了一愣,“你……?”

    顾黎不明就里,还笑嘻嘻地介绍:“学姐,这是我的酒肉朋友谢臻,建筑系的吊车尾,你别看她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纯t,你离她远一点就是了。”顿一顿,“因为她最喜欢对学姐这样的漂亮小姑娘下手了,啊哈哈哈哈。”说着朝谢臻挤了挤眼。

    平时顾黎也没少开这种玩笑,一下子就把谢臻的退路完全堵死掉。

    这种玩笑,在对方对谢臻有意思的时候,怕是会成为神助攻,都免了试探直弯与否的功夫了。但是对方是直女的情形下,比如今天这样的,就会在空中晕染开来一丝丝尴尬。

    谢臻见程颖皱着眉头看了自己一眼,哈哈笑了声:“学姐,你别听她的啦,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在我身边,很安全的。”

    程颖没说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谢臻打算抬脚走人。正在此时,顾黎的手机响起来,铃声是十分丧病的《今天你要嫁给我》。

    顾黎接起来,嗯嗯啊啊了几声,脸色剧变,啪地挂了电话,尔康手叫住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小

    谢:“那个,臻臻女神,来,帮姐姐一个忙,我有急事要去市中心医院一趟,你帮我护送一下学姐,可以吗?”双手合十满脸拜托。

    谢臻:“……”

    程颖:“……”

    顾黎吐了吐舌头:“学姐,不好意思啊,我家里有事,不得不去。”

    程颖点点头,郑重地:“没关系,你去吧。”

    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谢臻摸着鼻子,咳嗽了两声:“走吧,学姐。”

    程颖不答,自顾自走,刚进了校门,谢臻就相信了顾黎的描述,这位学姐确实应该作为路痴被载入史册。扶着额头喊:“错了,不是那个方向,你去那边,到别人排演完你都到不了。”

    程颖折回来,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不再拒绝谢臻给她当向导。

    晚风和煦,空气里一抹甜香。

    走出去没几步,小后妈突然问:“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谢臻愣一下:“谁说的?”

    “顾黎。”

    “哦,那个啊。”谢臻挑了挑眉头笑,“不是真的。她开玩笑来着。”

    程颖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谢臻摸着下巴看着天,“其实,我不赞成分什么tph啦,我比较喜欢互攻。谁体力好就多付出一点。”

    程颖脚步僵住了,杵在原地三十秒,大概是听懂了,脸刷地烧得通红。

    谢臻抱着双臂看着她,无谓地扯了扯嘴角。

    虽然背着纨绔的恶名,她其实是半个正经人,不随便调戏人的。但是看了小后妈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别有一番趣味似的,因此才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如此露骨的话来。

    接下来的行程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讲话。

    安全把她送到音乐系的琴房——一座外观长得像钢琴的建筑。

    “到了。”谢臻双手插在裤袋里,转身潇洒离去之前,转过头来问了句:“排演完要我接送吗?”

    “谢谢,不需要。”小后妈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气。

    好的。谢臻目送她转身进门,自己轻轻说了两个字。

    晚上建筑系有一节大课,是几个班合上的公共课,谢臻掐指一算,大概有俩月没上过课了,好歹去一趟,了解一下行情,免得期末考试挂得太难看。事实证明,好些同学都快不记得她了。有个男生英勇上前来搭讪:“美女,哪个系的?给个号码呗?”

    “我对面学遗体化妆的。你要帮忙介绍业务吗?”谢臻笑眯眯的。

    对方立刻吓得退散。

    一直都是窜天猴一般的谢臻,坐在任何一个地方超过三十分钟,那都是煎熬中的煎熬。何况大课都是一个半小时。

    总算熬到下课,体能耗尽,胃里饿得烧起来,去食堂撸了个串儿,吃完叼着根棒棒糖回宿舍。

    天边挂着一轮朗月,没来由就想散个步。

    散着散着,心里一个念头悄悄萌芽:不知道小后妈排演完了没有。

    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音乐系主楼那边了。乌漆墨黑的环境里,有人给塞了一张传单在她手上。

    “同学,来报名啊,前三名直接和电视台签约出道哟。”那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清澈的。

    谢臻遇到街上发传单的人递的单子,从来都是一把接过,她不喜欢让人失望,也知道他们有任务在身,帮人一把又不少块肉。不过走几步会直接塞进垃圾桶。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到了亮的地方,竟然鬼使神差拿起来看了一眼。

    t大第三届“感悟”歌唱比赛。“主办方:音乐学院、校团委,各大院系设分赛,选出前三名参加决赛,届时莅临的评委有花容娱乐公司负责人,决赛前三名可直接获得签约资格,其余选手,只要表现突出,也有签约机会哦!还等什么呢?酷爱带着你的明星梦,我们一起启航吧!”谢臻捏着嗓子念完。

    虽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她那时候朗诵天分的确极好。

    每次语文老师上公开课,她都是读课文的杠把子。开始几次挺新鲜,谢臻欣然领命。还有同学投诉说为什么老让谢臻一个人读,明明还有其他人也读得很好,老师偏心。

    后来玩腻了,开始崩坏,惊觉自个儿不但正经八百吟诵的时候特别吸粉,就连捏着嗓子学《神奇宝贝》里的《喵喵之歌》,也能听到各种“谢臻你好棒”“好腻害怎么做到的”“口技之王!”

    总体来讲更喜欢后面这种赞美,于是在一次公开课上也用了喵喵之歌那种魅惑的小嗓音,后来……老师再也没找过她。

    好多年不这样了,放飞挺high的。

    不知何时路灯之下多了个人影,头皮一麻,咳嗽一声,回头见到个人。

    “……”程颖正面色复杂地望着她。
章节目录 4.对门
    谢臻抓了抓头发,心里骂了句娘,怎么就把这么神经的一面暴露给她了呢?还想营造一个狂拽酷霸的形象来着。

    程颖先开的口:“这么晚了,你在这边做什么?”

    谢臻望了望天边的明月,“今晚的月色很美。为了不辜负,所以,随便散个步。”这真是她的本来打算,至于小后妈信不信,那她谢臻左右不了。

    看她的面色果然是不大信的。

    程颖点头:“你慢慢散。”

    目送小后妈的背影往前摇摇走去,谢臻不好意思跟上去。不然方才那个理由仿佛就要成为来找她的幌子了。她不想让她误会。

    不过,也把她一直留在视线范围内就是了。

    音乐系这边,由于占地面积较大,被分配到了学校最偏远空阔的西南方,保不齐角落里就躲着个把变态。

    可是,没走多远,就发现小后妈的路痴属性又爆表了。

    站在路灯下扶着额头东张西望,估计是面对十字路口犯难。

    谢臻不动声色地走到她前面,再放缓了步子走着。

    顾黎是中文系,那么这程颖当然也是中文系了。

    中文系的女生宿舍,和谢臻她们宿舍同在汇泽公寓。

    要是程颖够聪明,自然就知道跟着她一起走。

    于是,当身后响起轻巧的脚步声,谢臻欣慰地笑了。还好,不是傲娇到无可救药。

    到了宿舍区,回头一看,程颖咬着嘴唇站定了。

    “哟,你怎么跟着我啊?”谢臻一副我好诧异的样子。

    程颖皱了皱眉头:“谢谢。”

    说完也没有别的话,迈着步子往汇泽十四栋走。

    谢臻:“?”

    为毛她要去十四栋?

    中文系的宿舍应该是六栋到十二栋这样,十四栋是她们建筑系的女生和计算机系的女生好吗。

    中间隔了一条小马路,江湖人称楚河汉界,右边住文科生,左边住理工科。

    谢臻无奈,只得跟上去,眼见得小后妈爬上了二单元的四楼,她下巴都要掉了。

    程颖站在401的门口,面无表情盯着谢臻:“我记得我已经说过谢谢了。”言下之意你还想怎么样。

    所以她还是在误会,谢臻尾随跟踪。

    如果说一天之内发现一个女生既是自己的后妈,又是自己的学姐,还不够震撼的话,那么大概上帝在制造巧合的时候用力过猛,再把程颖安插到了谢臻同学的对门宿舍。

    “哎,再一次声明一下,学姐,我真没当跟踪狂的癖好,我宿舍也在这儿。”谢臻好像把一辈子的解释都用完了。

    平时她多么拽一人儿啊,爱信信,不信拉倒滚边儿去。

    程颖狐疑地想了一想,说:“这是计算机系的女生宿舍啊。”

    谢臻扶着额头,心想我算脱线的,你怎么比我还脱线,“对,你也知道我们工科女生比较少,我们两个系合起来住一栋啊。”顿一顿,“倒是你,一个中文的跑来这里做什么?”

    程颖对此没有发表看法,说了声再见,掏钥匙开门进去了。

    谢臻无趣地站了会儿,索然回到宿舍里边。t大的经典四人间,上床铺下电脑。谢臻是纨绔,所以她要求住单间。舍管员不允许,说宿舍其实还是紧张的,只答允她少给她安排舍友。

    她本来是住家里的,奈何大一因为躺家里太愉快,一直没来上课,第二学期期末补考了七门,还有一门重修的,这是其一。

    其二,三食堂的麻辣烫真好吃,谢臻百吃不厌,如果住在家里,那么就很难经常吃到,所以再三权衡之下,决定牺牲自己的**空间,成为一名光荣的住校生。

    舍管员收了一点贿赂之后,果然言出必行。她只有一个舍友,这个舍友叫做樊胜,听着像男孩的名字,人却是个十足的软妹,回到宿舍没别的,就爱戴着耳机狂打游戏,与谢臻井水不犯河水。

    住进来时,人告诉樊胜,她新舍友好像是同性恋,她哦了一声:“所以呢,那又怎样?”

    所以谢臻还是挺欣赏她的。

    今天见她戴着耳机在那儿撸啊撸,敲了敲她桌子。

    樊胜摘下耳机来,问:“干啥?”

    “小胜,我问你,咱们这楼怎么还有中文系的乱入?”

    小胜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才说:“你新来的?我们俩系人数少,有的宿舍没注满,就会安排别的系溢出来的人进来住啊。所以综合宿舍有好几个,比如对门住的四个,有两个计算机的,一个机电的,还有一个中文的。”

    得,敢情你镇日价足不出户,对天下大势倒是门儿清。

    谢臻哦了一声,道了声谢。

    看到她手里的传单,樊胜笑了笑:“这个最近挺轰动的,你也有想法出道啊?”

    谢臻惊讶自己竟然还攥着这玩意儿,啧了一声:“怎么可能,疯了吧。”

    第二天还在睡梦中呢,奶奶一个电话打过来:“臻臻,昨天的饭局怎么样?”

    谢臻从被子里把脑袋探出来,有气无力地:“我的奶奶,现在才五点多好不,你还让不让你的宝贝臻臻睡觉了?”

    祖母发出杠铃般的魔性笑声:“奶奶突击检查,看我臻臻有没有小男友在旁边。”

    谢臻唬得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右手擦了一把脸,“哦,你说昨天的那事是吧……这个后妈呢,据说是为了钱,挺实诚的一个小姑娘,奶奶要是你出马,给她签个几百万的支票,让她离开你儿子,她一定会同意。”

    祖母在那边,周身许多鸽子叫,只听她气愤地说:“几百万?你爸能值几百万?啧啧,我开价五千,不能再多了。”

    谢臻哈哈哈哈笑倒在床。

    埋汰谢礼,是祖孙俩平时的一点小乐趣。

    又和老太太闲话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横竖也睡不着了,起床洗了脸,打算出门体验体验正常作息时间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好死不死开门就遇到小后妈。

    今天的程颖,上了淡妆,格外光鲜亮丽,与昨日那种水墨写意画的风格又迥然不同,浑身的色彩搭配得犹如夏日的缤纷果园。连头发丝儿都咆哮着青春逼人四个字。

    谢臻咳嗽一声,脸上陡然火辣辣的。

    “早啊,”她抓抓头发,“学姐。”

    “早。”对方言简意赅,说完就下楼。

    谢臻没意思,总不能一直上杆子,因而也就默默的。

    若是两人下楼就分道扬镳也就尴尬那么一阵子。

    偏偏,两人又同路。

    看着程颖一脸的嫌弃,谢臻简直想切腹自尽,妈的!真不是我要跟踪你好不好。只能自发自主地再次解释道:“那个,我早上有课在凌云楼。”

    “哦。”转过脸,十分冷漠。

    我次奥!你信我一次会死?=口=

    “学姐今天怎么穿这么打眼?”谢臻不服输的精神此刻开始发作,“感觉你不是这样花枝招展的人呢。”

    程颖眼睛看着前方,“今天有个小比赛,是我主持。”

    “哦~”她也冷艳一回。

    “小颖,小颖!”熟悉的噪音。

    谢臻凝眸去看,不是谢礼是谁?

    只见他穿了一身簇新的休闲装,t恤衫搭西装裤,大腹便便,自信满满,站在自己的豪车旁笑得一脸恣睢:“小颖,我来给你捧场。”

    谢臻不动声色走到旁边,谢礼似乎没发现她,又跟程颖说了一句:“小颖,今天好美。”

    程颖对谢家父女倒是态度一致,同样高冷:“谢谢。”

    谢臻咳嗽一声:“待会儿,会介绍我给你的朋友们认识吗?”

    “今天比较忙,不方便,改天。”

    “爸?”谢臻难以置信,这么半天了,这厮还没看见自己杵这儿。

    “额,臻、臻臻?”谢礼要摔倒了,“你,你怎么在这?”

    谢臻呵呵笑了两声:“这是我学校,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谢礼摸着脑门,皱眉头道:“你学校是这所?你考得这么好?我以为你在对面!”

    对面是一个职院,一般都是高中生半路出家,懒得参加高考了,进去混个两年,然后成为社畜,混碗饭吃。

    谢臻:“……”原来在父亲心目中,她就是这种定位。

    女儿都念到大二了,他连学校是哪所都不知道。

    看来昨天订吃饭地点订在附近也不是为了方便谢臻,估计是为了方便程颖。

    “我先去吃早饭。”谢臻不想再说什么,挥了挥手。

    一边后退一边看,以前还以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是一句夸张的俗语。

    到了今天,看见小后妈站在坑爹的身侧,才知道此言不虚,一丁点夸张的修辞手法都没用。

    人民群众是何等的伟大,语言是何等的精炼准确。

    叼着个包子往凌云楼走,结果,凌云楼前方搭了个戏台子,上面正乱纷纷的拉横幅,是中文系的辩论赛开赛了。

    程颖正在一边看着手里的一张纸,估计是主持串词。

    谢礼那个碍眼的东西,竟然坐在观众席前排。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又忍不住要感慨。

    从小到大,谢臻的家长会都没有人参加。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因为谢臻亲了一个小女孩一口,把她惹哭了,她告家长,到学校来闹得很大,班主任恰好找到了祖母,祖母去学校摆平的。当时祖母的说法是:“这孩子绝对不是喜欢女孩子,她只是太寂寞了,想引起家里人注意,你们不要惊慌。”

    这特么一个破辩论赛,谢礼这禽兽竟然赶这么大早来当观众?wtf?

    谢臻无语了,耸耸肩,走进大门,去教室上课。

    然而,一只爪子从身后搭上来,是班长徐陌。

    “喂喂,谢臻,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不?”

    “拿开你的爪子。”谢臻一边走,一边命令。

    “是这样,学校作大死,要搞大新闻,咱们系的那个什么感悟杯歌唱比赛也要开始了,大家都不积极,咱班根本都没有人报名,你能不能帮哥们儿一次,去充个数?”徐陌十分谄媚,“毕竟咱班颜值拿得出手的只有你了。”

    “……”谢臻拂开他爪子。他们班一共两个女生,就是谢臻和樊胜,一个班花,一个副班花。

    “不信你看,”徐陌指指大厅中央竖着的公告看板,“中文系和旅管系的前三名都出来了,咱们系也不能落后太多是不,求你帮帮忙。”

    谢臻听了,定睛一瞧,哟,中文系的榜首居然是小后妈。透过落地玻璃橱窗看外边舞台上正致开幕词的程颖,挑了挑嘴角。

    回过头对徐陌嫣然一笑:“好啊,班长,我报名。”
章节目录 5.借宿
    报完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好就地发芽,上堂课。

    实在怨不得谢臻不来,这课太特么无聊了。教授年老,颤巍巍站那儿风一吹倒也的节奏,然而你别看他这样,人家笔耕不辍,动不动就在某某某知名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了,引起学术旋风了爆炸了,估计…有限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学术研究上。

    平素给本科生上课他老先生很喜欢照本宣科,把书本上列的,课件上有的,全部照念一遍,怕学生不认识中国字似的。一见谢臻那哈欠连天的样儿,老教授就来气,指名她来回答问题。

    若是答不上来,这么大的人了,被罚站到底也不好意思了。

    幸而樊胜做笔记做得十分详细,且字迹娟秀工整,稍微装裱一装裱就可以拿到出版物里去以假乱真。她在前排不把手挡着,还在答案那里用红笔画了一个圈。谢臻长得高,一览众山小,觑着眼看了会子,抬头和老教授敷衍了几句。老头子气倒平了。

    下了课,谢臻拍怕樊胜的肩:“小胜,请你吃饭。”

    樊胜哦了一声:“吃饭就吃饭,人别靠这么近,待会别人误会咱们了我就惨了。”

    谢臻:“哈哈哈哈哈。”从善如流离了半米远,“想吃啥?”

    樊胜想了想:“吃个煲仔饭可以吧?”

    距离凌云楼最近的五食堂,一楼是大锅菜,谢臻喜欢吃,不过请人吃饭,终归是去二楼稍微有诚意一点。

    谁知到了二楼,又遇到那两个戳眼睛的。

    程颖和她的新婚丈夫在那儿点餐。

    樊胜看着谢臻脸上变幻的颜彩,问了句怎么了,是不是后悔请吃饭了。

    “怎么可能!”谢臻咧嘴笑一笑,“吃啥?”

    樊胜点了孜然牛肉盖饭,谢臻喜欢西红柿炒鸡蛋,点好找了个位子坐下,没去打招呼。

    回过身来,程颖便看到了在一旁和女孩子言笑晏晏的某只。没来由觉得有些扎眼。谢礼手里拿着两瓶饮料,问她坐在哪里好。

    程颖指指距离谢臻最远的位子:“那边。”

    没想到,还没走到那儿,就来了一帮穿鼻环戴金链的嬉皮少年占了那桌,虽说有六个座位,其他两个却让他们的两把大吉他占满了。

    两人只得另找。煲仔屋生意好,中午吃饭的人多,好死不死剩的几张空桌子都是紧挨着谢臻。

    谢礼眼疾手快,飞奔过去就占了个位子,朝程颖招手:“来来来,小颖。这里可以。”

    谢臻挑眉看过去,看到程颖深深皱起来的眉头,心情又甜又虐的,抬手和她打招呼:“学姐,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谢礼大概听到了她的声音,吃了一惊,转过头来,胖胖的脸上汗如雨下:“臻臻,你怎么也在这吃?”

    谢臻好笑:“搞笑死了,我怎么不能在这吃?这是我学校食堂。倒是你,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请我后妈吃饭竟然连个馆子都舍不得下?来食堂意思意思就完了?”

    谢礼憋得满脸紫胀:“我是想再体验一下学生生活嘛,再说是小颖提议的,在咱们家,以后都听她的。”

    谢臻做了个干呕的表情,恰逢程颖坐下了,目似寒冰望向她。

    “来,西红柿炒蛋盖浇饭。”小二哥端过来,笑眯眯的,汗流到眼睛里面,眨巴眨巴红了眼,抬手去揉。

    谢臻道:“我的。”

    程颖恰好也说:“我的。”

    两人一对望,谢臻笑得露出一颗尖尖的小牙齿,“哦,看来学姐和我口味很一致嘛。”问小哥,“到底是哪一桌的?”

    小哥蒙了,啊咦唔呃哦地翻着眼睛在那儿思索:这见了鬼了,如果有两份西红柿炒鸡蛋,一般都是一锅出的,盛作两盘子算完。今天那掌厨大叔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地,咋就偏炒了一份呢?

    谢臻挥挥手:“算了,让给他们那桌吧,只是我的,麻烦快点。”

    小哥连声答好好好,一定快快的。把饭放在程颖那儿就回后厨去了。

    “小颖,快吃,趁热吃,不必等我。臻臻今天很懂事嘛。”谢礼回过头对女儿笑,一怔,此时才注意到谢臻对面的小姑娘,打了个招呼:“诶,臻臻,这是你同学?”

    “是,你别想打她主意。”她毫不客气,“她不急用钱,不会上你的当。”

    那边程颖拿勺子的手顿了一顿,没吭气,继续吃。

    作为躺枪的无辜吃瓜群众,樊胜方才一直在旁边闷声发大财,看着手机,其实手机刚停机了,早断网了。关于谢臻家的传闻,她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能直击现场。见此时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不得已抬起头朝那边点了点。

    谢礼也没好意思地点点头。

    小哥果然争气,估计是去后厨催了一发,谢臻的西红柿炒鸡蛋盖饭和樊胜的孜然牛肉都端上来了,一边朝谢礼抱歉:“对不起啊,您点的猪扒盖饭还要等一会儿,猪扒比较难熟。”

    谢臻看过去,小后妈已经把一碗饭干掉了,叹为观止之余,叫住小哥:“麻烦你,再来一客西红柿。”

    小哥嘿了一声:“您是和西红柿杠上了还是怎么的?”

    “对。”弯了弯眼睛,目送小哥去了,探了探身子,手上的饭送到程颖面前,“学姐似乎还不够,不如把我的也吃了。反正,我也还不饿。”

    樊胜在那里撕一次性筷子。这小饭馆不知怎么搞的,一点都不与时俱进,可能是为了逼顾客用那些重复使用的铁筷子,这桌上摆的一次性筷还都是四五年前那种款式,不是一双双分开包装的,而是两根筷像连体婴一样连在一起,□□着呆在那筷子筒里。樊胜吧,碗里有勺,但她吃饭喜欢用筷子,因此在那儿撕,一连撕了三双都是撕坏了。谢臻瞥见,动手帮她分开一双,完美。

    樊胜感激地点头,接过去用,埋头苦吃。

    程颖那里愣神看着这一幕,尔后说:“我不吃你的。”

    谢臻挑挑嘴角:“无妨,不是我的,待会儿让我爸结账,还是他的。你只管放开了吃。还是说,因为我碰过,你就怕得很,不敢吃了?”

    程颖被她的话一激,顿时拿起勺子就开动,吃相又燃又优雅。看她吃完饭,好像你自己打了一场胜仗那么高兴。

    谢家俩父子都看得如痴如醉。

    打破这局面的是服务生小哥,把饭往谢臻面前一放,当地一声:“您的西红柿。”又把另一碗放在谢礼面前,也是当地一声:“猪扒。”

    樊胜在一旁喷出饭来。谢臻递了张纸过去。

    一顿饭吃得十分热闹。

    吃完,谢臻果然让谢礼去付账,自己拉了樊胜就走了。走出食堂,樊胜咳嗽一声说:“你爸好可爱。”

    谢臻嗤了一声:“得了吧,还可爱,谁摊上这种坑爹,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咳咳,我也就是那么礼貌性地一说。”樊胜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那个,我下午还有家教课,上完说不定回家拿点衣服。不定回不回,你别打反锁。”

    “好的。拜拜。”谢臻悠闲地双手插裤袋,吹着口哨回宿舍补觉去。

    没想到路遇徐陌,被抓去拍了个照,像犯人入狱前拍的那种,还分正面侧面。只是拍个照,本应当很简单的,可谢臻稍微有些镜头恐惧症。除了自拍以外的镜头对着她,就像枪口那么可怕。因而最初的个多小时都用来调试情绪了,摄影师擦着冷汗,要求谢臻“亮出自己最具魅力的笑容”。

    谢臻不懂什么样才叫魅力,于是一呲牙,成了露出十六颗牙齿的傻笑。

    摄影师官方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拍的是牙膏广告。”

    算了,谢臻自认大人大量,懒得与他们计较,趁空溜了,然后手机关机。平白无故丢掉了一个下午。有这个空闲,打局游戏补个觉都好啊。

    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报名了。她虽然闪过要一直缠着小后妈,她去哪自己就去哪,然后撩拨她、挑逗她、玩弄她,甚至掰弯她、把她抢过来诸如此类的念头,其实都是躲在心里那个不肯长大的小朋友所发的小孩子的癖性。

    说得直白点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近来懒得像猫,对于很复杂的事都没兴趣,只想打滚晒太阳。

    可是,程颖好像故意要诱导她把那个“一时兴起”变成“吃了秤砣铁了心”。因为她又出现在她眼前,一副身似浮云心如柳絮的样子,看得谢臻小心肝一抽。

    眉眼里却全是焦急。

    谢臻瞧了两眼就明白了,肯定是没带钥匙。喊了声学姐,对方没应,也就作罢。吹着口哨自顾自掏钥匙开了门,进去了,门却没带上。过了会儿,换了鞋,探出颗脑袋来问:“学姐,要不要进来坐坐?”

    程颖手握住挎包带子,表情威严不可侵犯:“不用了。”

    “哦,不用了,还是不敢?怕我吃了你?”谢臻十足正经揉了揉头发。

    程颖似乎心智比较单纯,经不起别人一点半点激将法,听完皱了皱眉头,抬脚就进了谢臻那个虎狼窝。

    其实小谢也心下疑惑,老爹怎么没把她拐了去。不论过程是什么,可见程颖这个人相当有一套,竟然能屡次三番从风月老手的魔爪之下逃出生天,令人可敬可佩。

    谢臻呲牙一笑迎了她进门,门依然不关,抱了双臂笑着说:“你这么干等毕竟不是办法,不如给室友打个电话,看谁能不能尽快回来一趟。”

    程颖唔了一声,从包里掏出自己手机晃了晃,“没电。”

    “带充电器了吗?”谢臻问,“可以在我们这充电。”

    “没带。”皱着眉头。

    谢臻了然,大概早上心心念念都扑在主持上,其他的没有细想吧。虽说可以理解,但这人未免也太脱线了。咳嗽一声又提议:“那,看你的卡能不能在我手机里用。”把自己的手机递上去。

    程颖犹豫了一会儿,接过来,动手去拆卸和安装卡片。

    果然安上了。

    程颖很高兴,开了机,立即打电话向舍友求救。

    舍友君的嗓门儿大,谢臻那手机的声音也不小,于是她竖起耳朵听得真真儿的:“不好意思啊,程颖,我们班里搞活动,都出来露营了,今晚回不去,你一个人住别害怕哦,把门窗锁好。”

    “……”程颖面色复杂,“钥匙……”

    舍友君哈哈笑了几声:“啥?风有点喧嚣,你再说一遍!”

    程颖垂了头,“算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啪地挂了电话。

    谢臻咳嗽一声:“去舍管员那里拿一下备用钥匙呗?”

    程颖点头,把包放在方才坐的椅子上,款步下楼去了。

    谢臻洗了把脸,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床上,玩手机游戏。

    过了会儿,程颖回来了。一脸生无可恋。机械人一般在那凳子上坐下,坐了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谢臻说:“宿管员不在。”

    谢臻心下暗笑,心想难得你没有迷路,咳嗽一声:“哦。”

    程颖不做声了。

    谢臻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接着道:“可以让我爸来接你啊,我们家在这里也有房子的。再不然,酒店也有,我爸那么疼你,只要你想住,总统套房都有。”

    程颖声音弱弱的,然而却很坚定:“我不去。”

    “哦,那就没办法了。”谢臻嗯了一声,“我舍友晚些回来,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在我们宿舍暂时借宿一下,”分出一只手来指指自己对面那张空床,“被褥是现成的,我当时第一次住宿舍比较激动,买多了几套。”

    程颖确认了一次:“你室友什么时候回来?”

    谢臻说:“晚点啊。人家不像我这么闲,做家教赚生活费呢。”

    程颖坐下,埋头良久,抬起眼来说道:“你多买的被褥放在哪里?”
章节目录 6.梦游
    小后妈铺床的时候,谢臻自告奋勇地站在地上给小后妈递被单。

    她这是没当家不知柴米贵,兼具纨绔习性,随便在学校后门那个布艺店花大几百买齐了四套。

    小后妈舍弃墨黑的、粉红的,选中了一套粉蓝色的床上用品。

    她跪在床上的身姿,从谢臻这个角度仰望过去,甚是养眼,动了个不纯洁的歪念头:若果穿的不是裤子,而是夏裙………哇哈哈哈谢臻做人不可以这样。

    ……咳咳,小后妈铺床的速度也还是可以的。

    小后妈铺完床下地,拢拢头发,把沾在身上的小东西摘干净。

    谢臻眨眨眼,指指她背上:“这里还有一个。”

    “哪里?”

    “这。”

    程颖一扭腰,抬手去拍了拍,那小棉球甚是顽固,也许像谢臻一样喜好美色,紧紧黏住小后妈不撒手。

    谢臻看得强迫症都要犯了,咬咬牙,鼓起勇气帮她摘掉了,看她怎么样。

    结果倒没说什么。

    门笃笃笃响了三下。

    谢臻以为樊胜这么早就回来了,心里隐约有些不大乐意的感觉。谁知一开门,却是楼下萌萌哒的学妹,嘟着嘴上来找谢臻。这本是樊胜的高中学妹,来宿舍认亲求关照的,结果反倒是和谢臻更加亲近,与樊胜这个嫡系却不咋地热络。

    “怎么了?”谢臻问她,“好像不高兴?”

    “姐姐,你说我戴这个会不会好看?”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是某宝目录下雨过天青色的一条围巾。

    谢臻看看围巾,再看看她,笑道:“好看,很衬你,会很显白。”

    小学妹眼睛一亮,人蹦起来,“我就说嘛!只有姐姐的品位我信得过,爱你么么哒!那些直男懂个什么嘛!”说着扑上来抱了一下,红着脸说:“我走了,回去下单,拜拜。”

    全程把程颖当透明。

    谢臻等她走了,把门关上,进来看见程颖靠在一边,抱着双臂饶有兴味地打量她。

    “……干嘛?”谢臻有点心虚。

    真是,是小学妹抱她,又不是她抱别人。真不懂最近她们这些小年轻,动不动就抱。何况谢臻是弯的这件事说不上家喻户晓,起码也是举系皆知了。不知道小学妹几个意思。

    反正江湖险恶,多得是为了验证自己魅力来勾搭的直人,认真你就输了。对于这种现象,谢臻不予置评,对策只有一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程颖良久才竖起两根细长的手指,晃了一晃:“两个了。”

    “什么两个了?”谢臻莫名其妙。

    程颖不答,坐在那凳子上,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开后似乎也没在认真看,只顾出神。

    谢臻咳嗽一声,打开电脑,递过去给她,“你可以上上网,看看视频什么的。”

    程颖一怔,接过来,“谢谢。”

    态度依然冷冰冰的。

    谢臻暗地里好笑,适当地端着是可以,但绷得过了份,反而说明你还是紧张呀——你对顾黎不是笑得挺好的么?对我这么特别,我可要骄傲了。

    暂且也不去戳穿她,啊地拍了拍脑袋,“我要下去买点东西,学姐,要不要帮你带什么?”

    程颖已经开始上网,头也不抬,“不用,谢谢。”

    谢臻被哽了一下,也不恼,走过去笑着把笔记本合上,眼睛看进她的眼睛里去:“我说,你知道我姓谢吧?你说谢谢,不但不会疏远和我的距离,听起来,反而像是给我的昵称呢~比如,那个什么,范范范x琪,是不是?”

    程颖默了一秒,重新把电脑掀开,嘴里吐出两个字:“无聊。”

    确实有点无聊。

    当你抛出一个梗,对方却不接茬,这就跟在大庭广众之下你说了一个笑话却没有人笑一样,十分尴尬。

    谢臻讨了个没趣,瘪嘴耸肩下楼去逛宿舍区门外的小超市。小后妈要用的牙刷,小后妈要用的毛巾,想了想,再买了些女孩子普遍爱吃的小零食带回去。

    钥匙开门先吓一跳,那种阴森恐怖的调调,不知道是什么鬼。

    窗外已经擦黑,程颖却不开灯,用电脑在那儿刷恐怖片。森森的蓝光映在她那张美丽的脸孔上,有点聂小倩的味道。

    谢臻有些颤抖,先打开灯。灯光普照,室内还是人间。

    程颖把视频暂停了,盯着屏幕说:“那个学妹刚刚又来找你了。”

    “哦。”谢臻眼睛看着窗外把东西递上去,“今晚你就将就用一下吧。”

    程颖接过去一看,终于抬脸正眼看了她一次:“谢…多谢。”

    得,谢臻耸耸肩,啥也不说了。躺回床上继续刷自己的游戏。才进入主界面呢,程颖那里的恐怖片又续上了。

    “……”欲言又止,到底把尔康手收了回来。

    程颖对各种恐怖题材都有别样浓厚的兴趣,电影里面尤其喜欢丧尸和末世元素。每次看都燃得不行。一燃,就容易饿。恍惚想起,方才谢臻提上来的超市购物袋里,有些零食来着。于是抬头想问,可不可以吃……却看到,躺在上铺的某个人,被子蒙了全身,抖抖索索抖抖索索,显然害怕得要命……

    谢臻确实吓尿了,被子突然被掀开时,大叫了一声:“别咬脸!”

    程颖面无表情站在小梯子上,撑着下巴问:“你害怕?”

    谢臻满头大汗,豆粒大的汗珠还顺着鬓角在往下淌,吼了一声:“谁、谁怕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是无神论者!”

    程颖看着她,第一次露出来一个笑容,而且是失却矜持喷薄出来的笑:“噗……”

    居然因为这种事被嘲笑。谢臻恨死了。她平时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独自出入任何场所都没有问题的好吗。走夜路也没关系。可是为毛要有恐怖电影这种东西啊?好好的唯物的世界,都让那些电影搞得乌烟瘴气的!那脸,那音乐,不能忍!

    程颖笑一笑:“我想问你,那些零食可以吃吗?”

    谢臻无语了:“我不是全都交到你手里了吗?不吃难道留着发芽?”

    程颖刚要下梯子,又回过头来说:“你来,一起看。”

    谢臻浑身汗毛都炸起来,要她去看那些丧尸的脸还不如杀了她的好!赶忙松开被子摆手:“不不不,您自个儿慢慢享用吧。”

    程颖这时候自然了不少:“我什么都可以看,你喜欢看什么?”

    于是,五分钟后。

    程颖面无表情地看看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动画傻笑的某一只,默默喝了一口手里的热奶茶。

    电影看完以后,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

    程颖平时的作息非常严格,十一点之前必须上床睡觉。此时已经三番五次地看腕表,问谢臻:“你室友什么时候回来?”

    谢臻在那儿帮樊胜喂她养的小乌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哦了一声,“她说过家教完可能会回家拿衣服什么的,她是本地人。”

    喂完乌龟,转脸看到程颖神情复杂地在那儿凝眉,顿时有些明白过来了,心里立马又不是滋味,小后妈的,防着我是吧,有朝一日我偏把你掰弯了,让你求着我亲近你,哼,等到那天你就知道我的厉害。

    眼下却不动声色宽慰她:“你放心吧,我虽然不是什么品格端方的三好学生,夜袭小妈这种事,我还是不会做的。”

    程颖目光闪烁,明显言不由衷:“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臻笑呵呵的:“你不就是担心和我孤女寡女独处一室发生意外么?你放心,我只是同性恋,不是色|情狂。”

    程颖一双大眼睛里流露出来些微的尴尬。毕竟是她来人家宿舍借住,怎么还好意思挑三拣四,爱住就住不爱住可以出去,既要留下来,又要对主人指指点点,岂不是一点道理也不讲了?这样想着,带着些微歉疚去洗漱了。

    洗漱时,心里的歉疚更浓了。其实谢臻这个人还是蛮不错的不是么。谁会这么周到,早早把洗漱用品也给买齐了来?

    洗漱完,她那奇准无比的生物钟报警多次,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因此,爬上床躺平,睡下之前,瞥了一眼谢臻,只见她还在那儿戴着耳机打游戏,皱了皱眉头,翻身向里对着墙,秒睡。

    谢臻见她躺下了,自己也从枕头上滑下来,舒舒服服窝在被窝里。提醒自己打完这一盘就收手睡觉。可特么这晚上的队友似乎都前所未有地给力,平时主攻的谢臻都还没怎么出手就一直躺赢躺赢躺赢,无往而不利。没过够手瘾的谢臻要爆粗了,于是一直玩下去玩下去…期间收到樊胜的消息,说今晚不回宿舍住了,谢臻也没在意,回个知道了,继续厮杀。

    再听到动静的时候,一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

    发出这动静的不是别人。

    是程颖在那边床上刷地坐了起来。

    谢臻没说话。没想到她还有起夜的习惯。手上的动作依然不停歇。

    可是,好像哪里不大对?

    那程颖下床走了几步,没吭声,脚步也乱,漫无目的似的。去了一趟阳台那儿,又绕回来。然后,开始爬床…只不过,爬的…是谢臻的床!?

    谢臻在黑暗里唬得刷地一声坐起来,喊了一声:“…程颖?”

    没答应。

    再喊:“学姐?”

    还是没反应。

    再来:“小妈?”

    妈字一落地…小后妈人也挤进谢臻被窝了…躺进来以后还……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口=我靠?手一滑,手机啪嗒一声掉下地去。有轻微的碎裂声。

    且顾不上管手机,只说怀里这只软绵绵的…卧槽这什么情况?谢臻要炸了。我不去惹你,你反倒来惹我?

    抬手摸了摸这突然夜袭过来的人的眉眼,眼睛是闭上的没有错。

    所以…………………不但路痴,而且梦游是吗?

    谢臻无语凝噎躺下来,老天爷,你也犯不着这样考验我吧?左手被小后妈当成枕头垫在脑袋下面,手掌往上到手腕那一截儿已经微微有些发麻了。然而她只能以一种“。 。 。 。”的表情躺着,一动不动看住天花板。

    一夜无眠。

    躺在她身旁的小后妈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直到天光,依然呼吸绵长。

    而要到了天光,谢臻的眼皮才开始重了起来。

    昏昏沉沉的,隐约听见金属撞击的声音。

    樊胜被妈妈留住,在家里住了一晚,吃了个清蒸小母鸡进补,早上起来鼻子那里便冒出来一粒痘。苦着脸开门,进来见谢臻那货的手机掉在地上,好心帮忙捡起来,没想到一眼看见两双鞋并排在小楼梯那儿。

    但她的好处就是不当问的从不问。只踮起脚将手机放在她枕边,说了声:“谢臻,你的手机屏幕裂了。”

    “嗯……”谢臻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话说程颖的生物钟给她设定的睡眠时间是晚十一点到次日清晨七点。

    准点睡准点醒。

    樊胜开门的时间是六时五十八分。她捡完手机,时间是六时五十九分。

    下一分钟,程颖睁开双眼,才要伸懒腰,悚然发现自己枕边多了个人。

    这个人,无论是别的哪个女孩子都不要紧。

    为什么偏偏是谢家那个t…?

    谢臻被她的尖叫惊得魂飞魄散,半丝儿睡意都不剩,坐起来喊了一句:“小妈……”

    小妈也坐起来了,满面急怒,对准谢臻那脸就一个右勾拳上去。

    谢臻嗷呜一声,眼圈顿时青了一边。
章节目录 8.助攻
    令谢臻始料未及的是,这个傻歌唱比赛,参加的人还挺多,除了谢臻那个班多数小s冷漠脸以外,同系的其他兄弟班级都派出了五名以上的唱将。虽然,名为“感悟”,可就是唱啥的都有。

    最奇葩的要数一首怀旧金曲《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歌手本人长得也很有那股味道。

    轮到谢臻,首先是造型惊吓全场。

    一开口却是《小毛驴》。我有一只小毛驴啊从来也不骑。

    全场爆笑。宾主皆欢。

    比赛结束后,顾黎打电话来慰问:“小谢同学,听说你的海盗造型遭到了疯狂的嘲笑是吗?”

    谢臻说是啊,大家开心就好。

    顾黎在电话那头笑一笑:“算了,反正你大小姐也不靠吃这碗饭,安心等着做二世祖吧。”

    谢臻呵呵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

    “我通过初赛了啊……”

    顾黎本来在小黑屋给人当枪手码论文,一听这话,手上的笔记本都掉了,问了句:“过了?”那岂不是要打破纨绔一事无成的记录?

    谢臻咳嗽一声:“是啊,我也不知道什么鬼,总之运气特别好,也可能我们系女生太少,怕别的系说我们性别歧视吧。”

    其实,评委让她过,跟性别比例没有关系,性别歧视的根源在于建筑行业的就业性别歧视,导致生源方面出问题,众所周知建筑院女孩子不多,所以评委大可以不背这锅。

    真正的原因是:反差萌。

    评委一号捧着脸,脸上一抹奇特的红晕:“你们不觉得,一身海盗打扮,唱着儿童歌曲,有一种格外不协调的美感和萌感?”

    评委二号弃权,拒绝说话。

    评委三四号看不上谢臻此人,然则,他们都对一号评委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生怕对方在一号跟前落了好,被当成知己,所以也都昧着良心给了通过。

    于是,谢臻在回宿舍的路上给小后妈打电话汇报情况:“喂,小后妈。”

    对方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谢臻在这边呲牙一笑,再打。响了七八声才接起来,谢臻这次学乖了,十足正经地:“学姐,都怪你。”

    程颖在那边叹口气:“果然么,都是我不好。”

    “对啊,都是你,给我出主意,只是去随便唱唱的,竟然通过了初赛,害得我还要准备下次的复赛。你说说,该怎么对我负责吧?”谢臻竹筒倒豆子似的。

    “……”那边无语了半晌,“恭喜你。”

    谢臻啧了一声:“别呀,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我觉得好怕怕啊,接下来唱什么啊,在下退出歌坛很久了,学姐,你下次的曲目准备好了没?”

    程颖答准备好了。谢臻在这边吹个口哨:“那太棒了,你指点我一下好不好?你现在给我惹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可不能撂开手不管啊。”

    程颖在那边默了更久,估计是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良久说了句:“是你自己报的名。你爱去不去,我不会管你的。”说完就按了电话。

    谢臻笑一笑,没关系,挂我电话是吧,反正都到宿舍了。上到四楼,不去开自家宿舍的门,反而在对面402的门上笃笃笃敲了三声。

    来开门的是计算机系的一位学姐,戴着很大的圆框近视眼镜,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眯眯眼看看谢臻,对她的奇装异服没怎么置评,看来是个颇淡定的娃,说话也非常简洁:“对面的?”

    谢臻嗯地一声:“学姐好。”

    学姐脸上的戒备消融掉一半,说了句:“嘴挺甜,贵干?”

    谢臻道:“找程颖学姐。”

    这学姐回头往里叫了一句:“程颖,找你的。”

    “谁啊?”小后妈一面说,穿着一身棉布睡裙出来,上面有比卡丘放电的图案,有一个人被电成骷髅的样子。

    谢臻一看,乐了,还真是她的风格。

    见了是谢家那个t,程颖立刻没好气,板起脸:“又有什么事?”

    谢臻嬉皮笑脸:“别这样嘛,别人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你生气了呢。”

    那已经在往里走的学姐,耳朵刷地竖起来。

    程颖立刻就要关门。

    谢臻见状,连忙卡住,笑嘻嘻的:“别呀,学姐,我来找你真是好意,谢谢你帮我出主意,现在通过初赛,我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

    程颖面色和缓了一点:“不用了,小事一桩,不必客气,而且是我先对你不起。”

    那边的学姐耳朵竖得更厉害了,谢臻咳嗽:“我这个人呢,不习惯欠人人情的,你帮了我,我立刻就想把它还清。这样两不相欠比较清爽。不然,我欠着你的,就等于跟你拉扯不清。我是不介意啦,看你。”

    那个大圆框眼镜的学姐终于忍不住体内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走过来搭着程颖的肩膀,问她:“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好好奇,才离开一个晚上,错过了多少剧情?怎么感觉你跟对门这个,呃,关系突飞猛进呀?”

    程颖面无表情说:“没什么。”又对谢臻说:“好,出去吃饭。你等我三分钟。”估计是怕室友盘查,又当着谢臻的面,万一她口无遮拦说出些什么来,那她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不论原因是什么,总之谢臻约到小后妈一起吃晚饭了,她觉得很高兴。

    小后妈的速度真不是盖的,咳咳,铺床速度棒,换衣服的速度也相当惊人。方才还是居家小宅女,把那白色连衣裙一换,红色半跟鞋儿一踩,活脱脱回归校园女神行列。

    谢臻挑着嘴角笑一笑。

    地点在学校北门口碑最好的一家黄焖鸡米饭。

    妙在老板和顾客都是本校的学生,对于谢臻这种奇装异服来吃饭的,也不会大惊小怪太久,权当她在搞行为主义。

    例行叫了三份。

    程颖问:“你还叫了别人?”

    谢臻哈哈一笑:“并没有。我是怕,某些人吃不饱。”

    小后妈的脸刷地一声变成番茄色,“你说你自己吗?我的饭量很小。”

    哈哈哈哈,“是啊,很小。”

    然后,谢臻的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小后妈已经在吃追加的第三份了。由于她实在吃得又香又甜,谢臻不知不觉忘了吃,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吃货。大胃王。路痴。梦游症患者。中文系才女。歌唱比赛第一名。刚和四十好几,女儿跟她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结婚。

    谢臻越是盯着小后妈看,越是觉得,看不清,看不透。

    也许看得入了迷,也许她本来就是这么耿直的一个人。

    眼见小后妈吃掉碗里最后一口米饭,端起杯子来喝水,谢臻直接问:“小后妈,你和我爸圆房了吗?”

    程颖愣了一下,站起来,玻璃杯里的水哗啦一声泼了谢臻一头一脸。

    周围的人全部朝她俩看过来。

    谢臻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回过头对周遭的看客笑道:“别担心,我们是自己人吵架,不会砸场子,大家继续吃。”

    程颖抓起包来就走。

    谢臻把钱扔下,人就追上去,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就算我说错了,你也不用生这么大气啊,刚吃完饭就生气,很容易消化不良的。”

    程颖甩开她的手,愤怒地:“你一直说话都是这么露骨的对不对?肆意展示自己的私隐,然后也随便刺探别人的**?那我拜托你,以后都不要和我说话。”

    谢臻摆手:“并没有。我和别的人,压根不太说话。只有见了你的时候,话特别多。言多必失,多说多错。所以叫你抓住了错处。”

    “……”程颖见她又是一脸诚恳的样子,况且方才也是对方请吃饭,不好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下咱们两清了,再见。”

    谢臻哦了一声:“好的呀。”

    一面走,一面手指如飞给樊胜发消息:“今晚别回来。”

    樊胜回了一车省略号过来,稍后又补了一句:“为什么?”

    谢臻发个不怀好意的小脸过去:“i am lucky。只要小胜你配合的话,我那一整套火影的漫画,都送你。”

    樊胜秒回:“一言为定。今晚在下一定消失得像从来没有在这世界上出现过那样干净彻底!”

    谢臻再回几个抱拳的表情,结束对话。

    不几分钟到了宿舍门前,程颖自去开门,谢臻却突然啊地尖叫一声:“不好了!”

    程颖看她一眼,没做声,打开锁,进门就要关上,谢臻眼尖看见,冲上去卡住,可怜兮兮说了句:“学姐,怎么办?学姐,我今天也忘记带钥匙了。大概是早上因为要比赛的缘故,出门的时候太紧张了!”

    程颖闷闷的:“你再仔细找找看。”

    谢臻真挚地:“找过了,找了十多遍,真没有!”

    程颖咬咬牙,“给你室友打电话。”

    谢臻眼泪都漫上眼眶了:“她那个没良心的,说跟家长去隔壁城市看建筑作品展览去了。不到下周一回不来!”

    程颖望着天:“那,去你自己家的酒店住啊。”

    谢臻还是卡着门不让她关:“不!自从昨天为了你和老爸又吵了一架,我已经发誓不再进那个酒店半步了。”

    程颖还是紧紧咬着嘴唇不表态。

    谢臻见了,暗地里咬咬牙,叹口气道:“学姐好不讲道理,昨天晚上,你没地方住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你?今天轮到我落难,难道你就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咩?”

    程颖最后垂死挣扎:“你怎么不去找宿管员拿钥匙?”

    方才那个戴圆框眼镜的小学姐又出马了:“程颖,我听半天了,讲真,你是不太厚道啊,原来昨天我们没回来你在人家那里借宿。今天星期五你不知道咩?宿管员阿姨今天傍晚到周日下午是休息的,找不到人。你就收留她住一晚怎么了,横竖你那么瘦,她也瘦,又挤不着你。难道说你心里有鬼还是怎么地?”

    程颖回过头,气坏了:“我说,刘语嫣,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我心里能有什么鬼?”

    刘语嫣呵呵笑了笑:“哦,那你别挡着门,让她进来啊。我是宿舍长,我批准你收留她了。”
章节目录 9.偷亲
    话说谢臻用不光彩的手段,骗得进入程颖宿舍的资格。可能是孤衾独被太久,觉得昨晚与小后妈金风玉露一相逢,共眠的时候,心里很温暖,想要再重温一次。

    可惜,程颖对她的防备森严,宁肯跑去宿舍长的床上睡,也不愿意和谢臻同睡一张床。

    谢臻觉得很郁闷。闷闷不乐先问程颖要睡衣。

    程颖面无表情:“你可以下楼买新的。”

    谢臻撒娇撒痴:“学姐,新衣服没有洗过不能穿诶。难道你要我裸|睡吗?”

    程颖:“……”逼不得已拿了自己一套旧睡衣,递到她手里。

    谢臻笑嘻嘻接了,摸一摸是棉布的,马不停蹄去换上。

    在洗手间洗完澡,正穿这衣服的时候,突然接到祖母大人的电话:“臻臻,你那条朋友圈什么意思啊?”

    她平时不怎么玩那些个东西,状态通共加起来才十条不到。昨天发了一条:“半个熊猫,开心。”

    从来不玩文字游戏的人,突然来这么一句无厘头的,当然引人注目,难怪老祖母起了疑心。

    因此遮掩地说道:“没有啦,奶奶,发着玩儿的。”为了转移话题,又说:“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去参加我们系里的歌唱比赛,竟然赢了,嘻嘻嘻嘻。”

    祖母听了也高兴:“你那小嗓子本来不错,继续努力,有什么要奶奶帮忙的,说一声。我也会随时关注的。”

    再家常了几句,挂了电话。

    出来看见程颖在看《新闻联播》?…石化了一下…想了一想,大概是因为常常要主持的缘故?

    眼尖拿了她的杯子,从热水壶里倒杯热水端过去,讨好地:“学姐,喝水。”

    “……我自己会倒。”她倒开始喧宾夺主,程颖很无语,但是对着那么一张笑成小朋友的脸没办法恶声恶气:“谢谢。”

    谢臻平时懒得要命,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躺着,因而问:“学姐的床是哪一张?我要先睡了。”

    才七点多。

    程颖:“……”指指上边,“就是这张,你去睡吧,我和刘语嫣睡。”

    谢臻摸摸鼻子一看,顿时就了然了。之所以小后妈会爬上谢臻的床,大概是因为,她床的方位和谢臻那床的方位,是一致的。梦游的时候也有惯性吼。笑一笑,爬上去躺着,小后妈的床香香的,被子也软软的。恨不得打几个滚。奈何小床太窄,施展不开。安安分分地抱着手机打游戏。

    玩了一会儿,没电了,掀开帐子,伸出一只爪子,把手机和充电器都递下去,“学姐,帮我充充电好不好?”

    程颖抬头望她一眼,见她依然笑得纯真无邪,梗了一梗,叹口气把东西接过来,给她充上。

    刘语嫣一直暗搓搓地在那儿调试代码,耳朵竖得很厉害,时不时朝这边看一眼。宿舍里其他两个姑娘也回来了,见程颖床上躺着个陌生人,很惊讶,知道是对面来借住的,又淡定了,坐下打开电脑,开始试代码。

    谢臻看看她们,再看看自己,突然难过起来。好像大家都很努力?她自己的方向呢?

    好吧,就努力地把这次的比赛赢下来,一个人总要有些安身立命的资本才好。

    现在先充充电。

    喊了小后妈几声:“学姐,程颖学姐。”

    小后妈抬眼望上来,一副“你又怎么了”的表情。

    “给我拿本书看好不好?”笑嘻嘻的。

    程颖问:“你要看什么?”

    “随便,你喜欢的就行。”

    程颖递了一本《新华字典》上去。

    “……”也好。接过来随便翻翻,举在手里,看人家怎么组词,翻了几页,不期然却掉出来一张纸,飘落在谢臻的脸上,捡起来一看,是一张中心医院的缴费清单。

    数额还不小:六万元?

    抬起上身瞧了瞧下边,见程颖还是专注地在那儿看着新闻,不动声色把单子塞进了放在枕边的自己的小钱包里。

    谢臻看了会儿字典,眼皮有些沉沉的,于是扔下,睡了。好,恶有恶报,等到半夜,醒了。起床喝了杯水,觉得有点闷,不新鲜,又去洗脸池那里洗了把脸。

    再上床的时候,哭笑不得:小后妈又梦游了,人又躺到了自己床上。

    谢臻心里求之不得!!火速躺好,脸埋在小后妈的肩窝处,暖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起了别的念头。读书人的事,不能算偷。很纯洁地亲了亲小后妈的脸,心里跟灌了蜜似的,缓缓地甜甜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程颖看看睡在自己身旁的,谢家的那个t,顿觉生无可恋。

    t也醒了,笑一笑:“小妈。”

    程颖扶着额头简洁地:“下去。”

    这天是周六,天气又很好,诸人都去外面玩了。约会的约会,逛街的逛街。

    只剩下程颖一个在宿舍,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打着什么文件,谢臻恋恋舍不得去,一直谎称自己没带钥匙。程颖让她去图书馆也好,去哪里都好,别一直赖在她宿舍。

    两个人正闹着,谢礼的电话急吼吼地来了,先是打给程颖,道歉道了有十几声,“我要去新加坡一趟,有急事,一个有过命交情的兄弟,得了急病,我得过去看看。”

    程颖很清淡:“好,再见。”

    说完就挂了电话。

    接着便是谢臻接到了老爹的来电,挑着眉头接起来,在宿舍中央来回踱步:“干嘛?”

    谢礼似乎在那边擦汗,先把告诉程颖的那一套话也和她说了一遍,这爹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回来离开都不会和谢臻报备,事出反常必有妖,谢臻知道他有别的事。果然,末了他说:“臻臻,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你帮我看着点程颖。我们还只是领了个证。还没坐实。你帮我看着,别让你爹被撬了墙角,听见没?”

    谢臻又恶心又好笑:“爸,咱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有,你新加坡有一个过命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叔叔或者伯伯了,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谢礼啊地一声:“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只说答应不答应。”

    谢臻看一眼小后妈,笑得眼睛里流光四溢:“当然,守护她是我的使命。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她掰弯。

    谢礼似乎舒了一口气,挂了电话。

    谢臻走过去,一把将程颖的手提电脑合上。小后妈顿时恼了,抬头皱眉问:“你干什么?有没有礼貌?”

    谢臻呲牙笑一笑:“学姐,要不要去排练?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章节目录 10.排练
    程颖道:“没兴趣。”打开电脑准备继续战斗。然而叮地一声,电脑君提示:电量还剩百分之十,请迅速接通电源,否则将自动关机……

    叹口气去接电源,接上了,却没反应。

    谢臻笑:“你们宿舍跳闸啦,你不知道吗,学姐?”她晨起去小超市买了一身日常服,上楼的时候发现程颖她们偶数门牌号房间的人,全都在说停电的事。估计只有迟钝的小后妈没发现。

    “……”程颖抬头看看这个人,是不是自带某种魔法加成。

    收了东西去图书馆,有鬼,连图书馆也没电了。

    手上的工作没法做,那只有听从建议,去排练复赛的歌曲。

    两人很快走在去往谢臻嘴里所说的那个“好地方”。

    是校外一家乐器行的琴房。老板和谢臻很熟的样子。

    进入房内,关了门,谢臻坐下,揭开琴盖,正色地:“程颖,你来唱,我来弹。”

    程颖有些诧异:“你会弹钢琴?”

    谢臻小时候,家里还没有分崩离析那会儿,其实是往正路上走的,远没有如今这么颓丧,每天下课,还会和邻居家的小姐姐一起去上钢琴班、绘画班。等父母离婚,她这所有的课余活动都荒废了。她自己对乐器和美术的兴趣寥寥,原本就是为了取悦父母。

    不过好在功底还在。毕竟那数年的苦练,还是有一些果实的。

    “唱什么?”谢臻不答反问。

    “魔鬼中的天使。”

    “你喜欢这一卦的?”谢臻诧异,以小后妈在主持台上那种正统的主持风格,她还以为,会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样的半红色歌曲呢。不过也好,这首歌,谢臻自己很喜欢,曾经弹过,竟好,连谱子都不必看了。

    乐曲缓缓从她指尖流淌出来时,程颖有些微的惊讶。见谢臻朝她挤眼,顿时又有些恼怒,眼睛看着正前方,缓缓地唱起来。

    你是魔鬼中的天使,所以送我心碎的方式。

    是让我笑到最后,一秒为止,才发现自己胸口插了一把刀子。

    你是魔鬼中的天使,让恨变成太俗气的事。

    从眼里流下谢谢两个字,尽管叫我疯子,不准叫我傻子。

    ——你可以重重把我给打倒,但是想都别想我求饶。

    谢臻也有些震惊。没想到她的音域还挺广。一曲终了,笑着说:“唱得挺好。”

    程颖这个时候才回答:“我不是喜欢这一卦,而是这首歌受欢迎,会比较容易出挑。”

    谢臻突然有些胸闷,半晌说:“程颖,你为人处世,都是这么目的明确吗?”

    程颖微笑:“大概。”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开来。

    维持了有两分钟之久。

    打破沉默的既不是谢臻,也不是程颖,而是手机铃声。

    小后妈接起来,“喂。”

    顾黎在那边大声喊:“学姐,你过来b27教室排练吧,下午有人要请假,排练时间改成上午了。”末了才知道加一句:“方不方便?”

    程颖答:“不能更方便了。”挂了电话对谢臻道:“戏剧社那边有事。我先走了。”

    谢臻淡淡的:“没关系。你是大忙人我知道。”不像她,无事一身轻,再问一句:“找得到地方吗,需不需要我送送?”

    小后妈摇头,背了包,缓缓地说:“自己系我还是能找到的。”

    目送她走出那小门,她立刻就一个语音发过去给顾黎顾大侠:“你们排的什么剧?和程颖演对手戏的是谁?”

    顾黎似乎在吃早饭,回过来的语音消息含混不清的:“哎呀,我们排的是莎翁的老剧了啦,《罗密欧与朱丽叶》,参加这种社团大赛,谁愿意再吃力不讨好地自己写个剧本啊。当然还是名家手笔比较保险。”

    谢臻干脆打个电话过去:“程颖是朱丽叶吗?”

    “是啊。”

    “罗密欧是谁?”

    “我们系的系草啊。”顾黎哈哈哈哈大笑,“因为请到了系草君,所以朱丽叶的选角非常激烈。程颖学姐后来居上,过五关斩六将,击败了全系四十七个对手才上位的呢。”

    谢臻扶着额头,和系草?程颖原来喜欢吃草吗?不大对,再追问了一句:“你们这个活动获奖了有钱吗?”

    顾黎笑嘻嘻的:“有啊,一等奖奖金五千呢。是市里的戏剧协会组织的,许多大学的戏剧社都参加了。”

    谢臻这才了然地哦了一声:“谢谢你啊,再见。”

    “不对啊,你这个画风,怎么会讲文明礼貌了?”

    “滚。”谢臻没好气。

    “这才是你嘛,哈哈哈。”

    挂了电话,谢臻的主意已经打定了。

    两腿一迈,人已经出了那琴行。

    来到b27

    程颖已经上好妆,正在搭的布景上远远眺望。

    看来是演的楼台会的那一场戏。

    哦,为什么你是罗密欧。

    谢臻远远地看了一眼,打量那男生长什么样。大概因为弯了一万年,对于男生的审美已经沉寂很久,实在是get不到那货的帅点,不明白,草为什么要长这样。

    坐在教室外的阶梯上再玩了几局游戏,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估计是收布景了。

    谢臻站起来,在门口等着。

    小后妈出来之前,那系草倒先出来了。

    小子动作挺快。

    谢臻笑一笑,把手伸上去:“哥们儿,交个朋友?”

    这话说得,太像黑|道用语,那小草吓得退了一步,警惕地道:“你哪位?”

    “我么。”谢臻笑一笑,“我是朱丽叶的女朋友。”

    小草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和你商量个事,你把这个角色让给我呗?”谢臻吸吸鼻子,“只要你让给我来演,我就答应你三个要求。”

    小草觉得这个人简直有病:“你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还是武侠小说看多了?我对陌生人没有任何要求。让一下,谢谢。”

    谢臻挑眉一笑,眼见得小后妈来了,不便再胡搅蛮缠,这才把身子让了让,笑道:“请。”

    程颖远远地就见了她,走过来有些无奈:“你怎么在这里?”

    谢臻半真半假:“想你了。”

    “……”程颖没好气,“别和我油嘴滑舌的。”

    “学姐。”弯了眼睛一笑,“我饿了,没钱包。请我吃饭。”

    “……哪有你这样的,你不过是让我借宿一晚,立即就要借宿回来,请我吃了一顿,立即就要我请回来?”程颖是真心发问。

    “对啊,你别忘了我们家是商人出身,最斤斤计较最抠门儿了。”谢臻一本正经。

    程颖正要带她走,顾黎这货过来了,搭住谢臻肩膀:“请我们吃饭,大小姐!”

    大小姐此刻正在哭穷,只能驳回了:“不好意思,今天没带钱包。”

    顾黎“诶?”了一声,右手滑下去,来到她穿的那件巨大的卫衣口袋里边,掏出来一样东西,“这是什么?”

    那是谢臻的钱包,黑红拼色的阿玛尼。

    掏出钱包事小,可是钱包夹层里夹住了钥匙扣尾巴上的水晶线,将那串钥匙也带了出来。上边一个最显眼的钥匙,赫然贴了块手工胶带,写着“401”三个数字。

    程颖看见,脸色顿时不好了。再看向谢臻时,那目光便充满了愤怒。

    谢臻却面不改色的:“哦,原来我带了钱包,也带了钥匙啊,哈哈哈哈哈,真是见了鬼了,昨天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咬着牙狠命拍了几下顾黎的肩膀,“谢谢你啊,顾黎黎!”

    顾黎卧槽了一声:“你这么大劲是想让我直接归西吗?”

    谢臻道:“我请你们吃饭。”对小后妈诚恳道:“学姐,对不起,昨晚我一个人住宿舍,有点害怕,所以才欺骗你的。请你原谅我。”

    程颖皱着眉头看着远方:“不必了。”说着就走。

    谢臻拦住她,急了:“学姐。这样。作为我昨天撒谎的赔礼,从现在开始到决赛结束,你所有的歌曲伴奏,我都可以全包下来,你看怎么样?”

    程颖皱着眉头想了一想。

    顾黎方才被狠狠地捶了一顿,知道自己可能破坏了谢臻的某种计划,这时候也要补救,在一旁打圆场道:“学姐,这个提议不错,谢臻的琴艺还是可以的。不用伴奏带而用真人版的,肯定也是亮点,能加分不少吧。”

    谢臻看她一眼,意思是,这还差不多。

    程颖目光悠远:“好吧。”转过脸警告某只:“但是你注意一点,你再撒谎,我就永远都不相信你。”

    谢臻吐了吐舌头:“好。”拉住她的手,又笑:“先吃饭。”
章节目录 11.火锅
    程颖刚要说话,一个小男生走来,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一望而知是那种满嘴之乎者也的斯文败类,只见他对小后妈笑得满脸褶子:“程颖,我们今下午去邀月公园踏青,你去不去?”

    程颖还没表示意见,谢臻立刻说:“她下午要排练,没空。”

    小眼镜笑道:“不会吧,我刚听说了,排练完了呀。”转个脸对程颖谄媚地:“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演朱丽叶了,我们都很期待,等到公演那天,我会组织全班都去给你捧场!”

    程颖笑一笑:“谢谢。”

    小眼镜趁热打铁:“那,下午,你去吗?”

    程颖摆摆手,和婉地说:“我也很想去啊,可是手上好多任务,只有对不起今天的好天气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小眼镜泄了气,但是复又燃起斗志似的:“没关系,你要我帮忙吗?反正我也没事。”

    谢臻打个哈哈:“喂,你失忆了是不是?你不是要去踏青吗?”

    小眼镜脸上一红:“这个事,不算什么大事,如果是为了程颖同学,我可以……”

    谢臻连忙截断他的话:“别呀,这位……学长是吧?你可别这样,我们家程颖最怕给别人添麻烦,您去忙您的,她有什么事,我们这里,”指指顾黎又指指自己,“站着这么多喘气儿的,肯定能搭把手,不要担心哈,哈哈哈哈。”

    小眼镜的脸更红了,咳嗽一声:“那好,程颖,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谢臻笑眯眯地目送斯文败类离去,这里顾黎拉拉她的衣袖,“喂。”

    “干嘛?”

    “什么时候,程颖成了你们家的?”顾黎歪着脑袋。

    程颖满面冰寒。

    谢臻笑嘻嘻地看着她,“学姐,你本来,就是我家的,对不对?”

    小后妈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银牙咬碎,笑出来反而是温柔的:“对。”

    顾黎下巴掉了。

    对谁都很好但是又和谁都有距离感的程颖学姐,居然亲口承认,是谢臻家的?自己错过了什么?

    “走,吃饭去。”谢臻解锁了新玩法,“既然是我家的,就乖乖跟我去吃饭。”

    程颖道:“不去,我还有事。”

    谢臻看看手表,抬头笑道:“出宿舍大门时你可能没看到告示牌,我注意了一下,你们宿舍恢复供电是傍晚六点,现在还早着呢。”指出问题关键,“你现在回去,根本干不了什么事,我只好当作,你在躲着我。”

    程颖:“……我没有。”

    谢臻再朝顾黎挤挤眼:“顾黎黎,学姐不去的话,请你一个人我就不请了,看着你这张脸我腻得慌。”

    顾黎烦死了,遇到谢臻这种大纨绔居然不敲竹杠,那岂不是妄为新时代的三好青年!因而扑过去搂着程颖的肩,摇啊摇地:“学姐,你去吧,你看见这货那重色轻友的样子没?你去,咱们点最贵的吃,刷爆她的卡。”

    程颖微微皱了皱眉头,在犹豫。

    顾黎说服人的功夫深得谢臻手把手真传:“……学姐,你也知道我的,生活费自己挣,每天就是当枪手,千字五毛,写得手都要断了,也吃不上一口热饭。我好几天没吃顿好的了,你就成全成全我吧。”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谢臻在一边抱着双臂看戏,心里乐翻了。

    话说程颖,其实不懂得拒绝别人,觉得世界上最难说出口的一个字就是“不”字,只有在面对谢臻时,因为先入为主的戒备实在太厉害,才屡次给她一鼻子灰碰。这下,被顾黎缠了一会子,早动摇了:“好吧……”

    反正宿舍也没电。走在路上的时候,程颖皱着眉头想。

    也没有像顾黎说的那样拣最贵的点来吃,只是打车去吃了顿火锅,多点了几盘荤的。

    食物的怀抱是程颖的忘忧谷。

    谢臻觉得,每次看她吃东西,都是一种享受。

    一般,像小后妈这个体格的小姑娘,吃东西都跟小鸟一样。

    顾黎却显然是第一次和程颖同桌吃饭,因此远没有谢臻那么淡定,手里的筷子掉了好几次,叫服务员换了两双,这次再掉在桌子上,顾黎骂骂咧咧地捡起来,自己用热茶涮了涮了事。咬着筷子说:“学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程颖嚼着一块藕片,咽下去才答:“嗯。问吧。”

    谢臻看得一笑,真是可爱。

    顾黎嘶嘶吸了口凉气:“你一直都吃这么多吗?”

    程颖端起杯子准备喝水,点头:“是啊。”

    “你居然不胖!”顾黎要掀桌了,“这还有天理吗?记得我去年暑假节食两个月,连最爱的西瓜都没吃一块,虽然瘦了十多斤,等到开学了一恢复正常饮食,全部都涨了回来!学姐,你有什么秘诀,快传授给我!我感激你一辈砸!”

    程颖因为吃热的食物而变得晶亮的双眼眨了眨,“这个么,我们家人都吃这么多,尤其我和我姐,不过我姐很胖,有三百多斤……”

    顾黎打翻了自己手边的杯子,水流得满桌子都是。程颖比较镇定,从盒子里抽了纸巾,阻断了那些水流继续为患的道路。

    顾黎这才咋舌说:“娘啊,我还是别寄希望于像你一样狂吃不胖了,万一没吃成一个你,反而吃成你姐……”觉察到这么说挺ky的,连忙道歉,“呃不好意思啊,学姐,我这么说太坏了。”

    程颖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忧郁,放下了筷子,“你的担心没错。不过姐姐也不容易,我希望哪天可以带她去治疗。她那个体重太影响生活了。”

    顾黎点头,疑云又起:“那,学姐,你不会是甲亢吧?我听说他们得甲亢的人,都是越吃越饿,越吃越瘦。”

    程颖微微一笑:“不是。让你担心了。”

    谢臻在一旁默默听着,见两人都停了筷子,笑着说:“你们怎么停下了?要刷爆我的卡,这点程度可远远不够。继续努力啊。”

    于是两人这才又鼓起兴头来,吃了个下半场。

    结账时一百多。

    出来一看时间,才不过下午一点。顾黎摸摸肚子:“哎哟,撑死宝宝了,我要去我的小租屋继续肝论文了,学姐,你去哪儿?谢臻你呢?”

    “回学校。”程颖答。

    谢臻挑挑嘴角:“嗯,一样。”对小后妈一笑:“好有缘哦。”

    程颖当没听见。

    谢臻于是又对顾黎一笑:“社长。”

    顾黎懵逼:“什么社长?”这小纨绔最近越来越反常,她瘆得慌。

    “让我也加入雏鹰社吧。”小纨绔说。
章节目录 12.钢琴
    顾黎啧啧啧地很是感叹:“当初是谁说,大学四年一个社团也不要参加?你以为我们社团是好玩哪?学校每年的元旦晚会,我们还要担纲演出呢,你那个倒三不着两的个性,我敢收么。给你个角色,排到关键时刻你突然撂挑子不干了,我找谁哭去?我们老大不捶死我?”

    发表完这一番宏论,切了一声,转身就走。

    谢臻在她身后笑一笑:“嗯,知道你们贵社很重要。所以我要加入的话,诚意肯定是要有的。”顿一顿,“从今天起这一年内,社里演出的服装啊道具啊之类的费用全部我来出,你们再也不用去外面拉赞助啦。可以咩?”

    顾黎的背影一僵,两秒钟后,满面笑容地回过头来,“当然了,谢大小姐要来的话,我们肯定欢迎了,毕竟你不比别人,长得又好看,个子又高挑,无论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都没有问题,这样的舞台演员,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去!我们老大要是知道我错过你这么一位优秀的社员,非捶死我不可。”

    谢臻点头:“你们老大真的很暴力。”

    程颖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拉了拉包,对顾黎说:“我先回学校了,你们慢慢聊。”

    顾黎挥挥手:“学姐拜拜,我也走了。”

    谢臻见小后妈抬腿就走,赶忙拉住她,呲牙笑:“别啊!学姐,宿舍没电,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又是“好地方。”

    程颖不动声色挣脱她的手,“下次去吧。”

    小后妈和谢臻这一来二去,一起吃了几顿饭,还揍了她一拳,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可能她对于相识的熟人还是给几分薄面来着,所以这次没有果断回绝。

    谢臻察觉到这个改变,心里欢喜得不要不要的,顿时发作起痴狂病来,脸一跨,假哭道:“学姐,你打中了我的眼睛,早上要不是我借你们宿舍长的粉底盖一盖,今天连人都不能见,现在眼眶一抽一抽的又痛起来了,我不管,我要你带我去拍片子。万一视网膜脱落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顾黎还没有走远,骂了一声,个碰瓷天后,不当演员真可惜。

    程颖沉默了半晌,眸子左右看了看,没办法,只能问:“真的很痛么?”

    谢臻狂点头。

    两人于是打车,去“拍片子”。

    谢臻对的士师傅报了个地址。

    走了十几分钟,程颖反应过来:“这不是去医院的路吧?”

    谢臻心里好笑,现在才发现?得亏我不是什么安了坏心的人,如果是,把你卖了,你还帮忙数钱呢。

    程颖见她不做声,脸上还有一抹笑意,顿时面色一寒:“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谢臻哈哈笑:“学姐放心啦,我说了,以后的伴奏都由我帮你解决,今天我带你去看看咱们以后练习的地方。”

    小后妈疑惑地问:“那是哪里?”

    “我家。”谢臻简洁地答。

    “……”程颖双手握拳,看样子颇愤怒。

    很好,情绪为我起伏吧,哈哈哈,最好每天都对我喜怒哀乐重复一遍,这样一来,不愁我的形象在你心里不深刻啦。

    很悠哉悠哉地看着窗外。

    也不知道,家里成了盘丝洞没有。

    她本性懒散,安土重迁。自打改成住校,就没怎么回来过。

    应该不会太脏的。

    请的钟点阿姨约好了每周五上午九点会进去全面打扫一遍,楼下的物业按时给她放行。

    到了地方,付了钱,谢臻先下了车,拉着车门等小后妈下车,等了半日,却发现程颖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动。

    谢臻知道为什么。内心大声疾呼:拜托,既然这么为难,脸这么嫩,那就别结这个婚啊,别把自己弄到这种处境里来啊,你晚上梦游就算了,白天也在梦游是不是?

    但这波澜壮阔的质问仅限于内心戏。

    表面她只是眼皮沉了沉,弯下腰朝车内笑:“别怕,我家没有其他人在。”

    程颖看看她,垂下眼睛,像做错事的小朋友。

    谢臻呲牙一笑:“还是说,就是因为只有我在,你才怕的?”

    这招亘古不变地有效,只见小后妈立即就不服输地下车来了。

    目送计程车喧嚣而去,谢臻打个响指往前走,回头笑嘻嘻的:“别跟丢了,学姐。”

    程颖那嘴倔强地抿成一条线,不堪受辱的样子。

    真是,小后妈怎么就不明白,越是这种小媳妇儿受气包的样子,就越是勾得人想去戏弄她一下,欺负她一下。

    谢家这所房子,冷冰冰的。如果不出意外,估计谢礼会当成和小后妈的婚后居所,因为这地方环境又宜居,离小后妈上学的地方又近。幸亏他那边出了事,让他脱不开身。

    谢臻一定要在这个空档抓紧时间把小后妈抢到手!

    上了8楼,谢臻抬手输密码。程颖侧过脸不看。

    谢臻笑:“你回避什么?这地方早晚都是你的,看看无妨,先记下来,以后你自己想来练习,也是可以过来的。”

    程颖低声说:“我不会来的。”

    谢臻打个哈哈:“话别说太满。”

    进了门,小后妈站在屋子中央,显然有些拘谨,谢臻随意挥洒,开冰箱拿了两罐啤酒,递过一罐给她,结果程颖不接,摇头:“我不能喝酒。”

    谢臻不勉强,本来女生喝冰的她也觉得不太好,放下啤酒,去开饮水机用杯子接了一杯热水,递给她。程颖这才接过去,道了一声谢。

    “让我猜猜。”谢臻在沙发上坐下,“你不能喝酒的原因,是因为一杯就倒吧?”

    程颖脸红了一下:“关你什么事。”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哈哈哈哈。可爱。谢臻在心里乐疯了。这家伙萌点怎么这么多。

    喝了小半罐酒,啤酒罐子一放,站起来对小后妈道:“走,练习去。”

    程颖无言跟上。进了谢臻的房间,里边有一架钢琴。这琴是她老朋友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掰弯小后妈的工具,一人一琴的缘分也实在是奇妙。

    琴的不远处是她的大床,咳咳,谢臻想着,小后妈唱歌唱累了的话,可以把床借给她休息一下啊。

    掀开盖子,先试了试手。

    老朋友很争气,闲置了这么些时候,竟然不必调音。于是转头对程颖笑:“开始吧。”

    两人的配合说得上默契。

    先把《魔鬼中的天使》又唱了几遍。

    “学姐的声音也很好听啊。”谢臻笑得眼睛变成两弯上弦月。不止好听,应该说很美。很空灵。

    程颖刚唱完,还没有从歌曲的情境里解脱出来,愣了一愣:“谢谢。”

    谢臻对她笑一笑,开始自由弹奏。乐曲缓缓的,像叹息似的,从她的指尖轻轻滑出来。

    她喜欢的老理查德·克莱德曼。

    小时候,邻居的小姐姐总嘲笑她品味不够独特,随大众。可是谢臻这个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所以第一次弹曲子给小后妈听,就是《梦中的婚礼》。

    自小到大都喜欢的,不知弹奏过多少遍了,因而又流畅又省心,还能分出心神来看一眼小后妈的表情。

    程颖听得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曲终了,程颖还是没动。

    谢臻不说话,也不笑,不去打破这可口的沉默,也用温柔如水的目光和她对望。

    可是呢,这个世界上,事不如意常□□!

    只听见门铃狂响。

    程颖被惊醒,别开眼睛,透了几口气。

    谢臻说了一句谢特,骂骂咧咧站起来去开门。

    透过猫眼一瞧,不得了,回来个小魔王。

    咋舌开门,那浑身透着rock&&roll气息的身影不由分说就扑了进来,一把搂住谢臻,放肆大笑,笑得声震屋宇:“小榛果,我回来啦!”
章节目录 13.刘恬
    这回来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是谢臻祖母手下的一个特别助理。

    祖母年轻时,做过许多生意,麾下各式人才都有。眼前这个风流人物,名叫刘恬,江湖人称辣手摧花刘甜甜,是祖母早年试水娱乐界时的金牌经纪人,经她手的艺人,没有不红的。

    她那个诨名乃是因为,在她手里的歌手演员,虽然能红,但都要蜕几层皮,是被她捧红的某知名影星在接受专访时流着一把辛酸泪爆料的。

    后来这“雅号”便成了业界人尽皆知的招牌。

    只不过,当年刘恬的爱人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离开了她,去了美利坚合众国,刘恬那么一个铁血娘子,谁知内心却是个柔软的感性派,竟也无心于事业,风风火火就追了过去。此后销声匿迹了好几年。

    奶奶再见到她时,据说整个人甚为落魄,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输得一毛不剩,浑身上下只有一套内衣裤。

    捡回去拾掇好了,留在身边帮忙打理一些繁杂俗务,谢臻的祖母大人便能够安享晚年。

    虽说她和谢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谢臻最讨厌这个家伙。此人才貌双全,业务能力又强,对谢家又诸多贡献,简直没法解释这种不对味。只能从生理性厌恶去解释。比如说,可能因为两人都是攻,气场难免有微妙的排斥。因此,对于这货的突然出现,谢臻很是不满,甩开她的涌抱就打电话给奶奶。

    不巧,奶奶不在,是她的一个保姆接的。

    “太太说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请你去查阅邮件。她已经给你发邮件讲清楚了。”小保姆说的是略带生涩的中文,广东话。

    谢臻扶着额头,老太太够可以的,还效仿古风,学什么诸葛亮的三个锦囊妙计不到河的对岸不许打开是吗?

    登上gmail一查,确实有奶奶的一封邮件。

    “臻臻宝贝,我知道你对我派回来的这个家伙一直不大感冒。但是我这样安排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来,是想请你帮我的忙,救救这个孩子,让她一身的才华不至于被荒废——自打失去了她那糟心的小对象,她可是一蹶不振到如今。她年纪轻轻的,跟着我这个糟老太婆也是糟蹋青春,给她一点事情做,有奔头,估计会好些。我们伟大的革命领袖说得好,生命在于运动嘛。二来,我早先依稀仿佛听闻臻臻你要进军娱乐界?奶奶对于少年人的干劲永远是赞赏的。多尝试几个领域才知道最适合自己的是哪一个。只不过,圈内水深,有刘恬扶持你,你知深浅得多。如此互相有助益的事情,我看不出来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跟着恬姐好好干。奶奶度假去了,半个月之内不要找我,除非我找你。”下面的签名后边还特意加了俏皮的颜文字。

    据说颜文字是奶奶为了消弭和孙女儿之间的代沟,下了苦功夫学的。比如哪个表情对应那种心情,戴上老花镜研究了半天。

    谢臻看完邮件,服了。

    回了个简短的“我还能说神马?(摊手)谢谢奶奶。”

    刘恬坐在那沙发上,一看旁边有一罐没开的啤酒,拿起来,啪嚓扯开拉环就喝。

    那正是谢臻拿给小后妈的,小后妈不喝,谢臻一心想把小后妈拐带到卧室里去,因而放在桌子上忘了收回冰箱去了。

    “刘恬,你是回来帮我的?”谢臻咧开嘴笑笑。

    “是啊。”刘恬翘起二郎腿,“回来包装你。”

    “我这种璞玉天成式的脱俗人物,不需要你多余的雕饰。”谢臻说了句拗口的。

    刘恬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大错特错,想要进军娱乐圈,没有包装是万万不行的。傻白甜进门第一天,就被虐得灰飞烟灭了,懂不?”

    谢臻挑起嘴角:“我是玩票的,你不知道我不靠这个吃饭吗?”主要是为了凑热闹,小后妈去哪儿她去哪儿。增加相处机会,有效提高掰弯速度。谁知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倒被奶奶当了真,竟至于把这个小瘟神给招了回来了。

    小瘟神哼了一声:“做什么事情,但凡动手去做了,就必须做到最好。无论是认真做的也好,做着玩玩儿的也好,若是半吊子半桶水,人家不说你没有使力,还以为你无能,落了这个褒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谢臻摆手:“算了,别把你的人生哲学强加给我。我还有客人,你喝完就走吧。需要你的时候我再联系你。”

    刘恬一听有客人,来劲儿了,刷地一声从沙发上蹦起来:“客人?什么样的客人?”说着就很八卦地探头探脑,看她那架势似乎还要去房间里一探究竟。笑容很贼乎。

    不过,不等她进去探访,房间里的人已经先出来了。

    程颖坐在那儿等了会儿,不见谢臻回去继续,于是抬脚出来了,见了客厅里的人,朝谢臻说:“既然你有别的事要忙,那改天再练习吧。我自己跟着音频唱也差不离。”说着往门口走。

    这次倒不是谢臻先拦住她,而是刘恬跳上去拦住了,摸着下巴,像前去奴隶市场买卖奴隶打算投标的奴隶主一样,打量了半晌,笑着向谢臻说:“没想到你的客人是这么好的料子。”

    谢臻冷笑:“你打她主意我弄死你。”

    程颖往她看了一眼。

    刘恬笑嘻嘻的:“哟,原来还真是‘那种’客人啊?得亏这一款不是我的菜,否则即使你弄死我,我也要上。”转头对程颖说道:“小姑娘,来,姐姐给你化个妆试试。”说着就从那件肥大得过分的哈伦裤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包包,招手:“过来。”

    程颖摇头:“不必了,谢谢。”

    刘恬啧了一声:“一般人求着我给她化个妆我还不愿意呢。还从来没有人在这种事情上拒绝过我刘恬。”

    程颖怔愣了一下:“你是刘恬?”

    “算你识货。来吧。”继续招手。

    程颖仿佛受到某种魔力吸引,如梦似幻地走过来,端坐在沙发上。

    谢臻皱着眉头看刘恬往外掏化妆品。小后妈的皮肤好,基本不用什么底妆,只稍微提亮一下就好。再描了描眉,又施了些唇彩。

    傅粉、描眉,淡晕胭脂点绛唇。淡妆三部曲完成以后,刘恬退开几步,像陶艺大师打量自己作品似的瞅了几眼,赞叹似的啧了一声,再做个咔嚓按快门的姿势,朝谢臻挑了挑眉头:“给你金屋藏娇的这个妹子拍张硬照,不用修图,传上去,一篇通告就成型了——四千年一遇的美女,竟然是她?”
章节目录 14.李琦
    谢臻心中一动。自己确实是去玩票的没有错。

    不过小后妈貌似生活里有一项很严重的资金缺口。所以才各种奋不顾身,甚至不惜嫁给自己那坑爹。

    刘某人的帮助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但是对于小后妈呢?

    刘恬见她抱着双臂在一旁发呆,推了她一把,“怎么样,姐也给你化一个妆吧?”

    谢臻嗤了一声:“我这张脸,哪有那样的好福气。”指指程颖,“倒是我藏娇的这位妹子,她要作为歌手出道,你看有几分胜算?”

    程颖再次看了她一眼,静静的,没有反驳。

    看来她还真有此意。

    刘恬朝她望了一望:“就像你说的,是块没有经过雕琢的璞玉。作为花瓶出道管够,作为歌手的话,来,先嚎一嗓子我听听。”

    “哪能在这嚎啊。”谢臻翻个白眼,“去房间,我来弹伴奏。”

    刘恬摇头:“你懂个什么,清唱才是最考验功力的。要唱就在这唱。不唱就拉倒。”

    谢臻还怕小后妈不适应被人这么颐指气使的,谁知面对她时那么凶巴巴的小后妈,竟然半分脾气也没有地站起来,张嘴就唱。唱的还是最近大街小巷里颇为流行的一首金曲《年轮》。

    “圆圈勾勒成指纹/印在我的嘴唇/回忆苦涩的吻痕/是树根/春去秋来的茂盛/却遮住了黄昏/寒夜剩我一个人/等清晨/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却无分/可惜你从未心疼/我的笨……”

    双手背在身后,像个最乖巧的学生那样,半垂着眼眸轻轻唱,轻轻唱。

    谢臻突然还想喝点酒。

    至少,和小后妈又多了一个共同点,两个人都喜欢抒情类型的歌手,抒情式的歌。

    其实,她这也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强行与小后妈扯上关系,属于痴汉行为的一种。她忘了自己青春年少那会儿干过的脑残事:听重金属摇滚催眠。她只不过是个兴趣爱好广泛的人,东射一枪,西放一炮,不小心某个领域与程颖重合一部分,就傻乐。

    一曲还未唱完,刘恬就打个手势叫暂停。

    程颖住了口,有些愣愣地望着她。

    谢臻撸袖子:“你什么意思?难道唱得不好?”

    刘恬一派老干部指点江山的姿势:“倒不是唱得不好。声线条件不错,气息把控也过关,到舞台上衬着新鲜能圈粉。但我估计你不是创作型歌手吧?”

    程颖摇摇头:“当然不是。”

    “这就对了。不是创作型,只捡别人的剩饭吃,残羹冷炙吃得了一时,吃不了一世,作为歌手的生命是很短暂的。除非你找到愿意为你谱曲填词的专属团队,否则我建议你还是带着影视那一挂一起吧。影视歌三栖,偶尔唱唱歌,把中心放在影视上。毕竟,你外形条件确实没得说。”刘恬摊手,耸肩。

    谢臻在一旁沉默地听着,知道刘恬说的是事实,虽然话很难听,但是字字句句都是金玉良言。看一眼小后妈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波澜来,只听她道:“知道了。多谢指点。”

    刘恬笑嘻嘻的:“别怪我说话直接哈,想吃娱乐圈那碗饭,没那么容易的。”

    程颖点头:“是。”

    谢臻想摸摸小后妈的头,被她躲开了。

    于是转脸和刘恬说:“这是我学姐,她也和我一样,要参加我们学校音乐院主办的那个什么歌唱比赛啦,前三名可以签约花容娱乐公司。你今下午就指点她一下,到时候她签约成功了,你就做她的经纪人,到时候再怎么包装可不都遂你的心意了么?”

    刘恬咦了一声:“什么鬼?原来是你的竞争对手啊,你竟然舍得让本大爷当她的参谋?那假如她第三你第四,你冤不冤?”

    谢臻耸了耸肩:“我无所谓的啊,你知道我不靠这个吃饭。我不还是建筑系的,以后可以去工地搬砖。”

    刘恬噗地一声,揽了程颖的肩,“既然这样,那我的重点培养对象就变成这一位了,还没自我介绍呢,妹子?”

    谢臻先淡淡一笑:“三秒之内你那爪子不拿下来。”不说下半句。

    刘恬一直都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动声色将爪子拿下来。

    程颖一本正经地作了介绍。

    “哦,中文系。怪道这么有古典气质。”朝谢臻摊了摊手:“你让我在哪里指点她?”

    “就在这里。我去买点菜来,给你们做饭。”谢臻搓手。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的样子。

    刘恬道:“哎哟哎哟,太阳打西边出来喽。某人竟然要下厨。”看一眼程颖,“看来我沾了你不少光啊,妹砸。走,咱们排练去。让她买菜。”

    两人进了隔壁更加空旷一点的小倒厅。在那里讲步法和眼神,舞台走步之类的。

    谢臻真的下楼买菜去。

    起码有半年没下过厨房了。

    好在这小区一切设施应有尽有。在第一栋的一楼就有一个铺面是专门卖各种菜蔬的。连猪肉和牛肉都有,战战兢兢地躺在那货柜上,等待前来临幸的人。

    要了小半斤青豆,三人份的猪肉,还有一把鲜嫩翠绿的小青菜。提着往回走。不想遇到昔日的邻居张阿姨,她见了谢臻,惊异道:“小榛果,你也住这个小区啦?”

    说实在的,谢臻愣了一下,笑道:“张阿姨,也住?难道你们家也搬过来了?”

    张阿姨点头:“哟,真是有缘咯,起先咱们两家是隔壁,现在又是隔壁了。”

    谢臻挺牵挂他们家的小姐姐,问了一句:“李琦现在在哪呢?”

    说起李琦,张阿姨一脸骄傲:“出国啦。”

    谢臻连忙说恭喜恭喜。

    张阿姨嗨了一声,洋洋的喜气在脸上,“你也不错啊,我听说你上的那个大学也蛮不错嘛。”

    “是还可以。”谢臻不瞎谦虚,不像别人总一个劲儿埋汰自家的东西,什么母校只能自己骂,对于谢臻来说,自己家的就是最好的。

    但是又不能不哄阿姨开心,因而乖巧道:“但远远比不上李琦姐姐的学校啦。”

    张阿姨果然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好会说话的小榛果。看你买了菜,自己做饭嘛?你住在几栋几单元?阿姨现在有事,等闲了去给你做饭。”顿一顿,“没了妈在身边的孩子毕竟苦。”

    谢臻不悲不喜,报了楼栋和单元号,挥手和张阿姨说再见。

    真是一段奇遇。

    没想到和小时候的小姐姐家又变成邻居。

    谢臻回到家,却发现只有小后妈一个人。

    能够二人世界当然很高兴,但刘恬那个家伙搞什么鬼?言而无信最可恨。说好的指点小后妈呢?才十几分钟就嫌烦偷懒了?

    程颖见她皱着眉头寻人,开口告诉她:“刘老师走了,让我转告你,有几个大佬找她喝酒,开罪不起,一定要去,没来得及等你回来,先走一步。”

    谢臻点点头:“好。”

    程颖拿了包,说道:“那我回去了。”

    墙壁上泪滴形状的挂钟显示北京时间四点五十分。

    亮了亮手上的菜,谢臻笑:“别啊,我好容易买回来的耶,别浪费了,咱们吃了再走。再说了,宿舍不是六点来电嘛。”好像太亲昵了,补一句:“学姐?”

    程颖摸摸肚子,脸渐渐地红了。

    对于食物,自己怕是永远也拒绝不了了。四十分钟后坐在餐桌旁准备进餐的程颖,垂着脑袋想。
章节目录 15.闪电
    谢臻的手艺真的很不错。

    程颖一言不发吃着饭。一下午受人款待,又是请吃火锅,又是给弹伴奏,还找了刘老师指点她,晚饭还是免费奉送亲手下厨弄的!一面吃一面心情有点沉重起来,欠人也太多了。

    尤其从碗里抬起头来,发现谢臻自己压根没吃,尽撑着下巴在桌子对面盯着她看!那眼神直勾勾的,看得程颖心乱如麻,待要发作,却又吃人嘴软,确实没有发作的立场。无语了一阵子,只好问一句:“你干嘛不吃?”

    谢臻笑一笑:“我看看你就饱了。”

    “……你是在骂人么。”

    “在夸你秀色可餐。”

    “……”程颖变得很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吃也不是,停下,好像也不够大方。

    谢臻笑嘻嘻的看她的窘迫样,暗爽了一阵,正色说:“其实是我在饭菜里下了毒。所以只让你吃,自己不敢吃。”

    程颖听完,这还比较像日常唠嗑,于是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豆,刚送到嘴边,只听那货又说道:“嗯,不是别的毒,学姐放心,就是一点点春|药。”

    “……”程颖心里跟吃了苍蝇似的,红了脸:“你有完没完?”

    “没完,这辈子我都和你没完。”谢臻一本正经。

    程颖实在是没想到,太大意了,吃个饭都能被戏弄到这样的地步,皱着眉头问她:“你和女孩子说话都是这样油嘴滑舌的么?每天说两车废话?”

    “不啊,只和你这样。”谢臻是越说越顺嘴。

    算了,不能再给她歪楼的机会了。程颖叹口气,将青豆送进嘴里,仔细地咀嚼过,咽下去再提了个最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问题:“今天的这俩菜怎么做的?教教我,我回家可以做给姐姐吃。”

    谢臻哦了一声,懒洋洋道:“这个么,很简单的,青豆先下滚水焯几分钟,焯到半熟,也去了那股子生气,再沥干了水,和切成薄片的肉丁同炒,加姜蒜和调味料,拌匀了出锅就成。生菜并没有下锅炒,油都没放,就是用清水烫熟,再搁点生抽。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程颖是个实诚人,点头:“嗯。”

    “那,嫁给我。”笑得一脸禽兽样。

    “……”程颖觉得和这个人简直没法继续愉快地交谈了,怎么无论什么话题都能殊途同归地引到那种事情上去?一身浩然正气,放下筷子,说道:“今天太麻烦你,改天,你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你让我知道,一定帮忙。先回去了。”

    谢臻发现小后妈很好调戏,不打算放弃自己这种丧病的风格,继续说:“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很需要你,你在这里陪我吧。”

    “除了‘陪你’,‘嫁给你’这样的忙,我什么都可以帮。”程颖依然满脸正色。

    谢臻噗地一声:“算了,反正你迟早得嫁给我,我也不急在这一时,走,送你回去。”看一眼她碗里还剩小半碗饭,确认一遍:“真的吃饱了?”

    程颖脸红了一下:“……嗯。”

    谢臻了然,咳嗽一声:“你不要以为进了我家的门,从此就可以过上穷奢极欲的生活,就可以浪费,不珍惜粮食,这样的人我奶奶最讨厌,迟早会赶出去的。”

    程颖点头:“浪费粮食确实不好。”坐下默默把碗里的饭和盘子一角的菜都吃掉。

    为什么说小后妈可爱?

    因为在她吃饭的时候,多半认认真真在品味食物,面带微笑,双眼晶亮。不会辜负那食材,不让那一盘子青豆和那只猪枉死。谢臻见过太多吃饭时心事重重的孩子了。问是世界大战了还是身体不舒服,都不是,是极其无关紧要的理由,无足挂齿到谢臻过耳就忘。

    和那样的人一起吃饭,不会开心,不如自己一个人吃。

    但是小后妈是不一样的。

    谢臻又坐下来,在对面撑着下巴看着她吃。

    程颖用小勺子把饭吃完了。

    干得漂亮。

    吃完也很自觉地把碗收拾了,捧着问谢臻:“去哪里洗?”

    谢臻指指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那里,“有洗碗槽。”

    程颖端着几个碗过去,站那里把袖子挽上去,拧开水龙头,开洗。

    怎么让小后妈洗碗?嘿嘿嘿。谢臻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的。这种格局,很像婚后生活有木有?

    程颖才洗了两个碗,那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子就滑落下来,眼见要沾到洗洁精的泡泡,谢臻冲上去将她手抓住抬起来。

    程颖:“……干嘛?”

    “嗯,那个,你穿这件很好看的,别弄脏了。”谢臻支吾着帮她把袖子再次掳了上去。

    程颖眨眨眼睛,说:“谢谢你。”刘恬给她化的妆,除了唇彩被吃干净了,残妆还在,整个人还是美艳到不行不行的。

    谢臻退下去,摸摸自己的脸,还有扑通扑通狂跳的小胸口。见了鬼了。

    一个老司机,脸上竟然有点发烫,这太不科学了。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撩谁啊。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掰弯小后妈以前,自己泥足深陷先栽进去,那可就成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了。

    心虚地揩了一把汗。

    程颖那里已经把厨具都收拾妥当了,擦手拿了包,问谢臻:“你走不走?”

    谢臻咳嗽:“你走,我跟你一起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天公不作美,这种事情本是常有的。

    至少对程颖来说,是天公不作美。

    出门就看到十米开外落下一个球状闪电击中了小区内的一棵大树!

    可怜的大树!瞬间就被烧成焦炭不说,那原本长着一棵树的地方,还出现一个天坑…

    谢臻还在庆幸没伤着人,也没伤着小区里的流浪猫流浪狗们,却听见程颖啊地尖叫了一声,刷地一声就扑过来躲进了自己怀里。

    可以的。

    谢臻笑得合不拢嘴。

    倾盆的暴雨呼啦啦地落下来,行人纷纷找地方避雨。

    真是感谢老天爷哦。谢臻笑眯眯地搂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后妈。就是对不起刚刚那棵树。可怜的树君,希望你下次投胎做个你想做的物种吧,至少想跑的时候能够跑。

    抬手揉了揉小后妈的脑袋:“学姐,你不是笑我不敢恐怖片吗?”哈哈哈哈笑得欢畅,“你一个怕打雷的人是怎么有底气笑我的?”

    程颖站起来,推开她,脸都白了,然而嘴上还是不饶人:“这是事发突然,要是告诉我会打雷,我绝对不会害怕。不像你,即使事先告诉你马上要放恐怖片,你能克服恐惧看一眼吗?就一眼。”

    哟呵。不愧是中文系的。这文字游戏玩得真溜。谢臻不急于在口头上赢,拉着她从门檐下退进门内,正色地:“我看这样暂时也回不去啦。学姐你想,万一咱们打个车回学校的路上,被刚刚那种闪电劈中了,可怎么办?”

    程颖打个寒战:“那…”

    “来都来了,就在我家住一晚呗。”说完噗了一声,“瞧我说的,也不对。这哪是什么我家,明明也是你家嘛。来,咱们回去。”说着去按电梯。

    “…”程颖要疯了。
章节目录 16.热巧
    回到楼上,谢臻开了门,程颖站在门口,小脸深埋在垂坠下来的长发里,整个人抬不起头。

    哈哈哈哈。谢臻笑疯了,心想你个小绵羊,迟早羊入虎口,现在你就尽管踟蹰犹豫瞻前顾后吧啊,有的是时间。

    等了会儿,见她还是“宝宝错了”的画风,忍不住笑问:“学姐,还不进来?”调动三寸不烂之舌,火力全开诱拐她进屋:“诺,你看,大家都是女孩子你怕什么?再说了你右勾拳那么厉害,我真想对你干什么,只有你揍我的份儿,你说是不是。”

    程颖听了,一步跨进来,脑袋还是埋在发中。

    谢臻没来由小心脏一抽。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就是天气恶劣要在人家里留宿嘛,干嘛老这样一副恨不得自杀以谢天下的样子?咳嗽一声:“程颖。”

    小后妈抬起头来,两只大眼睛泪汪汪的。

    靠。谢臻装看不见。

    提醒她:“你不是有事情要做吗?”走到电视柜那儿,把犯懒时塞在二层的手提电脑摸出来,“如果不介意的话,来,就在这里做,做好了用u盘拷走或是用网络传过去就好了。”

    程颖这才抖擞起精神,发自内心说了一句:“谢谢你。”

    “嘛,貌似你还没叫过我名字呢,要真心谢我,”挑着嘴角一笑,“就叫我的名字来听。”

    程颖愣了一愣:“不叫。我无缘无故叫你干嘛?奇怪。”

    算了,有的是你叫的时候。谢臻把电脑打开,在桌上放好,对她招招手。

    程颖见了,走过去,坐在椅子上开工,小挎包摘下来放在身后。

    手指很纤细,肤色白白的。

    看着小后妈柔嫩的小爪子在键盘上飞一般地敲了一阵,谢臻愣是出了半天神。

    “你在干嘛呢?”属于没话找话,“在忙什么,这么要紧?”

    顾黎是帮别人当枪手写论文写成精了,开在某宝的铺子被查封了三四次,每次重新开张依然生意火爆。

    不知道,小后妈又在忙些什么?

    总感觉他们中文系的人,个个都做着很了不得的兼职。

    程颖似乎没听见,大概是太投入的缘故。谢臻干脆把脑袋凑过去偷瞄。

    她那脑袋一挨过去,小后妈就啊地惊呼一声:“不许看。”啪地一声把电脑合上了。

    “……”谢臻摸着鼻子,“学姐,你真是不会保护**诶。哪有这样的,你不知道人类的好奇心都是被勾起来的嘛?你越是藏着掖着,别人越是想看。”

    程颖想了一想,抬手抚了抚额头,舔舔嘴唇说:“在写剧本。”

    “写剧本?”谢臻心想厉害了我的姐。

    “嗯……”眼皮垂着,睫毛长长的覆盖下去,像个婴孩一样颤啊颤的,“系里老师接的,我们分工合作。”

    “哦。”知道了就没什么挂碍了。又是酒吧打工,又是这那的,好嘛,现在连剧本都写上了,真是。笑嘻嘻问一句:“学姐四处打工,很缺钱吧?”

    程颖转过脸来,笑容有点惨淡:“是啊。五行缺钱。”

    行,还挺幽默。谢臻挥挥手,“你继续忙,我也不爱窥探别人**。刚刚只是见你那么投入,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

    小后妈复又陷入噼里啪啦打字的节奏,间或旁若无人地微微皱眉思索。窗外暗下来,电脑屏幕幽微的光映在她脸上,格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谢臻在对面呆呆看了会儿,咳嗽一声,也去忙活。

    只是,她的忙活,谈不上神马紧急事件。

    就是从大书房的书架子底部把专业书翻出来。

    要掰弯小后妈,也得配得上她才行呀。不然到时候小后妈弯了,她却不喜欢自己这一款的纨绔,而喜欢学习好的人,那可不惨了。多读书没坏处,嗯。

    谢臻的书架子上层显眼的地方,全是收藏的漫画啊,游戏光碟啊,专业书压在最下层,都蒙尘了。

    翻出来一本《混凝土结构设计》,看了几页,我的妈,头晕眼花。

    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扶墙出来,给自己开了罐子啤酒,喝了几口。所以说学习就是一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事情。丢开手这么久,谢臻觉得,已经把自己的心玩儿散了。再要重新捡起来,够呛。

    可能以后和小后妈结了婚,得步入她主外,自己主内的**型相处模式。看看那边的小后妈,脑补起美好生活来。

    程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白日梦里的女主角,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

    谢臻这时候才开了客厅的灯,“学姐,写完了?”

    “嗯。”她回应了,脸上有一种疲倦的满足感,看来工作进展不错,“想洗把脸。”

    谢臻指指卫生间方向,小后妈循着指引去了。进去一会儿,听到她的喊声:“谢臻。”

    哇哈哈哈哈叫得好。谢臻听得很满意,抑制住狂奔过去的冲动,故作姿态地咳嗽两声:“有事吗?”

    程颖在那边问:“你们家没有洗面奶?”

    洗面奶?谢臻从来不弄那些东西。已经被樊胜吐槽死了,说她不像个女孩子。于是诚实地答:“是没有。”一面说一面走过去。

    小后妈脸上已经打湿了,头发绑起来,眨巴着眼睛在那里懵懵的。

    谢臻明白了,这是要把脸上的妆卸掉,“走,现在去楼下买一个。”

    外面还是疾风骤雨,呜呜呜的风声跟鬼片现场的背景音乐似的。

    程颖皱眉看看窗外,“不要。”

    谢臻咳嗽一声:“那,我去帮你买。”

    程颖再看看窗外,还是摇头:“也不要。”

    谢臻心里猛地一甜,捂胸口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就想洗个脸。你家有什么?”

    谢臻想了想,先前有个阿姨送了些她们家手工制的羊奶皂,说是洗脸洗澡都极好的。去储物柜里找了一块来,递在小后妈手里。

    程颖接了,用纸巾沾了水,把脸上先擦过一遍,什么散粉眼影都擦拭掉了。再用羊奶皂洗了三四遍。谢臻一直抱着双臂靠在门框看着。等她洗完,递上一条帕子:“干净的。”

    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以后,嫩嫩的,就像羊奶一样。

    总算知道传说中的“肤如凝脂”是什么意思了。

    忍不住想抬手去蹭蹭。可惜,领教过小后妈右勾拳的厉害,轻易不敢造次了。

    连晚上的食物也没有着落,外边的暴风雨不知何时才会停。这样天气,谢臻是不点外卖的。

    因打开电视机,搜到天气预报,只听萌萌哒天气预报姐姐说:“本周几乎可以说是强降水周……今天晚上到明天,这一带海域和沿海地区,将刮起七到九级大风……圈定的区域当中,今晚还会有大雨,部分地区有暴雨……”

    程颖的脸色铁青。谢臻虽然也不喜欢雷雨天,不知为何,却有点龌龊的小开心。

    眼看到了晚饭时间,可这天气没办法出门,谢臻笑问:“小后妈……”

    还没说下文呢,只见她两道目光利剑一般射过来。赶忙改口:“学姐,晚上我给你做意大利面好么?”家里的储备粮就是这个。

    除此以外,能入口的,还有些进口的黑巧克力,一瓶一升装的纯牛奶。

    小后妈还没表态,电灯忽然啪地一声,灭了。

    黑暗里两人都无语。

    谢臻心想这也太给力了。莫不是今晚就要完成掰弯大业?毕竟是屋内的土著,摸索着找了支蜡烛点上,室内又恢复了光明。

    烛光摇曳中,谢臻发现小后妈若有所思摸着肚子。

    哈哈哈。这个小吃货,八成是饿了。

    好在家里的燃气还有。开着小火,拿小锅热牛奶。拆了几块巧克力丢在里边,用勺子细细搅拌。牛奶与巧克力黑白交融,渐渐形成一种温暖的棕色,再也不分彼此。

    程颖一直站在旁边乖乖看着。谢臻心里好笑,做好了斟一杯,撒了些糖粉,递给她:“来,先喝点。我去做饭。”
章节目录 17.雨夜
    气氛很好。所幻想的一切都在。停了电的房间,摇曳的烛光,美人,香气氤氲的热巧克力。

    以前和李琦姐姐讨论,万一遇上喜欢的人,对方却不喜欢自己怎么办。谢臻摊手耸肩:“那简单啊,把她拐到无人的荒岛上去,只有我和她,每天让她只能对着我看,看来看去看顺了眼,也就看对了眼,也就喜欢上我了。”

    李琦点评这做法不但无赖,而且也不现实,毕竟,在真实的世界里,谁违背别人的意愿圏禁他人,是触犯法律的,搞不好要进监狱。牢底坐穿。

    好吧,谢臻败给她了。

    然而,时隔数年,谢臻倏地发现,自己竟然梦想成真了!这即使双方住对门也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区,这停电的夜晚,几乎把这个小屋子变成了一座谢臻的梦幻永无岛,掰弯圣地啊捏哈哈哈。

    虽说蜡烛还剩两支,但也不知停电要停到几时去,谢臻说要省着点用,于是屋内只点着一支,就放在流理台的烛台上。程颖靠在近前,手里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热饮料。

    谢臻笑着问:“好喝吗。”

    小后妈点点头:“很好喝。我们家只许喝牛奶。”

    是合格的家长,这样的东西,喝多了估计坏牙。谢臻点头:“还有人管你,这还算好。”

    “现在也没人管了。”小后妈似乎很是感叹。

    谢臻不想追问,只呲牙笑了笑:“别怕,以后我管你。”

    “……”程颖不答,端着杯子走远了,去那边的沙发坐着。

    没有了小后妈在旁边让她分神,谢臻不再磨蹭,哼哧哼哧三下五除二就把意面弄好。挤了点番茄酱在上头。

    餐桌要稍微收拾布置一下。

    翻出来一件碎花卷帘布,铺在桌面上,摆好了盘子,再将烛台移了过来。

    “吃饭了,学姐。”谢臻一脸温良。

    两人在烛光下对坐。谢臻笑:“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人吃烛光晚餐耶,没想到就是和你。”

    程颖道:“你知道古时候是没有电灯的。”

    谢臻笑眯眯地卷了一叉子面,嗯了一声。

    “所以那时候大家都是点着烛火吃饭。”程颖拿一张小手帕塞在领口那里,代替餐巾使用,“这样来看,烛光晚餐有什么特别呢?和谁第一次一起吃,又有什么区别?有那么值得特别记下来吗?”

    谢臻一句话借力打力:“大量科研证据表明,人只有在特别紧张的时候,才会满嘴跑火车。”把身子往前倾,故作神秘地眨眨右眼:“小妈,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程颖面无表情地答:“有。”

    谢臻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这么旗开得胜!

    只听小后妈又补充了一句:“我看到任何食物都会心跳加速。”

    谢臻:“……”妈的,堂堂一个大小姐,混得居然还不如一盘意面。

    不过,她挑着嘴角一笑,程颖肯应战就好。这说明,掰弯与反掰弯的战争已经打响,她能够料想到中途会有一些拉锯战的部分,但最后,胜利的果实肯定是属于自己的!

    这么一想,心花怒放,素来不怎么爱吃晚饭的谢臻,也把自己盘子里的食物解决掉了。

    幸而她对小后妈的胃口做过粗略估计,下面条的时候没小气,桌子中央的银盆里的意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而进行这种净化行为的小妈阁下,一直面不改色。也不对,吃到后来,两颊有轻微的红晕。

    似乎不单单喝酒会让她醉,普通的食物也会。

    而谢臻,会因为美色而醉。

    屋子里两个醉人。

    吃完以后,依旧是小后妈洗碗。

    谢臻恋恋地去靠那边站着,程颖嫌弃地看她一眼:“你干嘛站这儿?”

    “……我怕黑。”顺嘴胡扯。

    小后妈没再赶她。

    洗完了碗,谢臻就看见她在打哈欠,眼眶镶着泪花。忍不住又在心里狂笑了一阵:娘啊,吃完了就睡,看来是个除了缺钱没有任何心事的小可爱,哎呀好想就地□□一番。

    咳嗽一声,以东道主的身份问:“小妈,洗漱吗?”

    也许是适应了谢臻千变万化的称呼,程颖不知不觉间已经学会自动过滤了,被叫成小妈,也不再拿眼刀飞她。只是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疑惑地:“停电了,没有热水,怎么洗?”

    谢臻笑一笑:“我们家的热水器很乖,有个保温功能,停电之后里边存的热水也够洗澡的,你去洗吧。”

    小后妈迟疑了一阵,问了一句:“那我洗完穿自己的衣服睡,可以吗?”

    谢臻摇头:“唔,不行哟,我们家……床上还是很讲究的。你穿我的睡衣嘛,我先前不是借了你的。我也还给你。”

    “……”程颖又站住不动了。

    “怎么,”谢臻笑一笑,“穿穿我的衣服而已,不会就这么弯掉的。”

    “……”程颖也有想不出反驳之词的时候。况且俗语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谢臻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全程笑脸,笑得跟幼稚园里马上要迎接点心时间的小盆宇一样。

    小盆宇还进浴室,把自己的手机当成手电筒打开,用支架撑好,做成照明电灯的样子,出来对她笑道:“好了,小妈。”

    程颖不得已,只得又说了一句:“谢谢。”

    谢臻呲牙一笑:“一家人,不客气。”

    看小后妈满脸无奈进去浴室,某只心里只剩暗爽。

    谁知才进去没多久,手机铃声响起来,程颖在里边稍微受到了惊吓,踮起脚来一看,是一个来电显示“刘型病”的……

    无语了一下,程颖对门外高声说了句:“有你的电话。”

    谢臻听到铃声早就过来了,靠在门外摸着鼻子:“是谁?”

    “刘型病。”程颖的声音冷到零下。

    “哦。”谢臻望天,“是刘恬啦。你帮忙接一下。”

    程颖接起来:“喂。刘老师。”

    刘恬认得她的声音,顿时打个哈哈:“哎呀不好意思,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程颖一听,连忙解释:“没有。”

    刘恬哈哈哈又干笑了一阵:“那,程颖是吧,你和谢臻还在一块哈,在干嘛?”

    程颖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是个实诚人,说谎会哭的那种,此刻只能平静地回答:“洗澡。”

    “哦~~~”对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算了,你们继续哈,注意身体就好。我,我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改天再找她。拜拜。”啪地一声挂了。

    谢臻在门外听得乐成傻缺了。但是知道小后妈肯定下不来台,清清嗓子说了句:“这个刘甜甜最无聊了,没什么事就好,我去那边了。”

    小后妈没答。

    过了会子,才见她穿着睡衣出来。

    谢臻比较高一些,睡衣都长。披挂在小后妈身上,袖子长得有些过了,偏她还把那上衣的下摆扎进裤子里,因为腰细,更加显出那娇小的个子来。谢臻看了看,很萌,很满意,带着她走到自己房里,指着大床:“只有这里是常睡的,床啊被子都干净。”

    程颖垂着头问:“那你睡哪?”

    谢臻笑嘻嘻的:“怎么,学姐害怕?想要我一起睡吗?”

    程颖赶忙摇头:“不,不用。”

    谢臻心里说,什么用不用的,还不一定半夜你又梦游到哪张床呢。轻微鞠个躬:“少玩手机,早点休息,晚安啦。”说完很绅士地退了出去,自去浴室洗澡。方才小后妈洗过以后,热水器里储的热水便不多了。谢臻才开了个头,就变成纯冷水。不知怎么的,依然洗得很开心。

    除了洗到一半,发现天又有些轰隆隆的雷声。

    洗完出来,见小妈那边已经没有任何光亮了,客厅烛台上的蜡烛也只剩下最后的一丁点儿,于是轻轻吹灭,自去客房躺平。

    谢臻是个行动派,躺下之后,二话不说,第一件事就是将方才在洗浴间想到的一件事付诸实践——去搜搜看小后妈的微博。

    看看这货在二次元是个什么光景。

    现在许多社交软件都有一个妨碍个人**的设计,那就是,通过通讯录可以查找朋友。

    谢臻感谢这一点。

    点进小后妈的微博。妈呀,清一色的美食图片。

    基本上可以说是食物日记。

    都是简单的食物名称配图。一张自拍都没发过。一个话题都没有蹭过。关注也是寥寥几个人。粉丝二百多。基本都是点赞的,评论和转发很少。可能正因为这样,其中有人评论了一条的微博被顶上来成了热门。正文是这样说的:“校门口的灌汤包,特别好吃,一定是老板看我室友漂亮,还额外送了我们几个,开心的一天。”配的图就是谢臻她们学校门口那家周记的灌汤包,拍得晶莹剔透,看着很有食欲。

    下面那回复说:“你室友漂亮?有你漂亮吗?没图你说个xx?”

    小后妈没回,也没删,就那么晾在那里。点进去看,后面又是继续发食物图片。

    哈哈哈哈哈,真是个一意孤行的小妖精!谢臻在床上笑得打滚,捂着肚子喊哎哟,甚至叫出声来。幸亏天边的雷声淹没了她的失常。一面笑,一面打定主意,等一下要是小后妈梦游过来,就别怪她不客气,这一次偷亲,绝对不止亲在脸上那么简单,咩哈哈哈。

    可是,笑了一阵,掐指一算,按照以往的经验,差不多也到了小后妈开始梦游的时候了吧?

    咋还不见动静?难道痊愈了?

    天边又是一个闷雷。

    谢臻天灵盖突然一个激灵:小后妈怕雷啊!

    说不定,吓得连睡都没有睡着!

    怎么梦,怎么游?

    谢臻刷地一声从床上跳起来。

    踏了鞋,猫手猫脚摸黑去了自己原本的卧室。

    轻轻把手往被子上一搭,果不其然,瑟瑟发抖瑟瑟发抖。

    谢臻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一把掀开被子,只听小后妈轻轻尖叫了一声。

    人躺进去,一把将她的脑袋搂在怀里,用梦呓的语气说:“哎,你天天梦游,害我被你传染啦,我也梦游了耶……”
章节目录 18.危险
    谢臻很开心。

    回想昨夜,简直是里程碑的一夜。并不是说两人的关系,发生了什么质的飞跃。而是,小后妈在清醒而非梦游的状态下,乖乖在谢臻怀里躺了一晚。

    这种亲密,是弥足珍贵的。

    起初谢臻躺进去,小后妈倒是停止发抖了,可转而又浑身僵直,绷得跟什么似的。大概很想把她踢下床,又没有勇气对这根救命稻草说no,整个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谢臻心中有数,低声打消她的顾虑:“你放心啦,学姐,我不会对你下手的。对于我来说,得到一个人的**,远不如得到灵魂来得有趣。我要的,是你的灵魂。”

    “……我没有灵魂。”

    小后妈的声音也低低的,可怜极了。

    谢臻憋笑憋到内伤,但还是要正色安慰她:“好了,别担心啦,即使你没有灵魂,我今晚也绝不退而求其次,改对你的**下手,我发誓,好了没?今晚,我们都是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因为怕打雷睡在一起,没关系的呀,对不对?”

    这样一说,小后妈好像转过弯来了,浑身缓缓松弛下来,又变回一朵软软的小棉花,安心地把小脑袋埋在谢臻胸口那里,然则两只爪子还是堵着耳朵。

    看她那架势本打算死扛着不睡的。

    大概是抗雷战打得实在太辛苦,后半夜终于累坏掉,睡沉了。

    真是个愉快的晚上。

    谢臻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喜欢雷雨天。起床的时候,小后妈还睡着,长长的睫毛像两只安静的黑色蝴蝶栖息在白玉一般的面颊上。谢臻轻轻下了床,本不想轻薄。但想着,外国人说早安时也可以吻额头。于是假装自己是外国人,偷偷地轻轻地在小后妈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

    此刻还在回味那偷来的一吻,咬着勺子,脸上带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加快了煎鸡蛋的速度。

    七点整,房门响了一响,程颖出来,一头瀑布般的柔顺长发中间,有短短一缕做了叛徒,变成呆毛翘起来…

    谢臻弯了眼睛对她一笑,勺子拿下来,眨眨右眼打个招呼:“早啊,小妈。”

    程颖揉着眼睛,语气坚决:“不要叫我小妈。”

    诶?明明昨晚已经不管她怎么叫了,大概是起床气作祟,复又在意起来了吧。

    哎,毕竟女人心海底针啊。

    “哦!”谢臻做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早啊,宝宝。”

    “……”程颖很气愤,揉眼睛的手放下来,微微红着眼眶瞪她。

    哈哈哈。一副刚被欺负过的样子。可爱。

    煎锅里滋啦滋啦地响,惊醒了谢臻的痴汉脸。咳嗽一声,动手将鸡蛋翻面,指指自己脑袋:“你头发翘起来了哟,宝宝。”

    “……也不许叫我宝宝!!”程颖急红了脸,“谁是你的宝宝…!”

    “哈哈还不是。”谢臻连忙顺毛,怕惹她一大清早不高兴:“逗你玩儿的,学姐,去漱口,马上吃早饭。”

    程颖听了有饭吃,脸色稍霁,乖乖去洗漱台那里,用昨晚拆开的据说给客人准备的软毛小牙刷,半眯着眼刷牙。

    不经意一看镜子,眼睛顿时瞪大。还真像谢臻说的那样,有一缕头发翘起来,姿态很**。

    其实黑长直中分本来没这个烦恼,但她的头发茂密,早先额前几乎不可见的短发也渐渐长成了气候,成为半长不长的一缕,混迹在长发中,原本不大显,可能是谢臻家的枕头材质比较特别,这一睡,不服帖了,竟翘起来。

    不过,也可能不是枕头的原因…

    程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渐渐浮上来一些红晕。

    都说程家二姐妹,天不怕地不怕,只是大的那个怕鬼,小的这个怕雷。自小生成的缺陷,没办法克服。

    平时她在家里,或是宿舍,都有好几重防护:先塞上静音耳塞,再戴上降噪耳机,最后是被子蒙头。有了这几项保护措施,再响的雷,穿越千山万水再到达耳膜之后,都是蚊蚋嗡鸣般的一点点。自清凉无碍。

    可昨晚,实在事发突然,在外留宿,什么准备也没有,活活吓了半夜好的。

    然后,不知怎么的,黑暗里,谢家的那个t就摸了来。也不征求同意,一下子就爬进被窝里,还装作是梦游的样子。

    程颖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能只怪别人,自己也真是太没出息。被那货搂在怀里,竟然丝毫没有反抗。更令她难以启齿的是,当时,心房里还涌进来一阵奇异的安全感。不知道在哪本生物杂志上读到的,有一篇文章这样说:雌性都是贪恋安全感的。于是就那么贪恋在她怀中!可恨那谢臻还不满足,抬了一只手一直摸她的脑袋,好像撸猫一样…

    这一缕头发,兴许就是被她摸翘的…

    啊啊啊,真该死。

    程颖扶着额头,懊恼到了极点。

    刷完牙,抬手接了点水往那呆毛上一捋,还翘着,再捋,还有点抬头,第三次捋着摁了好两分钟,再松手,才总算好了。

    谢臻已经在那边大喊:“学姐,开饭啦开饭啦,速度点呗。”

    天气预报一如既往不准,外边的天气已然放晴了。程颖看着窗外,一边走过去,一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吃完这顿,一定一定,要立刻马上回学校去,排练也好,准备复赛也成。

    真不能再和谢家这个单独呆在一个屋子里。

    总感觉她身上有某种很危险的因素。

    明明是极不正经的一个人,气场却有点逼人。

    危险人物笑眯眯站那儿,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当成a级警戒对象,开口就是危险的提议:“学姐,喝咖啡吗?”手里举着一把咖啡壶,轻轻摇了一摇,墨黑的液体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在里边晃啊晃的。

    “不喝,谢谢。”程颖拒绝。她体质敏感,一摄入□□,不论多小的量,晚间都会难以入睡。

    “嗯,那我自己喝了。”谢臻不勉强,施施然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在杯子里,一边做个请的姿势让程颖坐,笑说:“早上吃燕麦片和鸡蛋。简单了点,别见怪。”

    “很好啊,怎么会见怪?”程颖这说的是真心话。这货,总是在不该客气的点瞎客气,在应该恪守界线的点,又经常肆无忌惮地越界,还一副‘我就这样你怎么着吧’的样子,真是搞不懂。

    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一个盘子里都放着煎鸡蛋,谢臻的那个,煎破了一点儿,不能叫荷包蛋。

    但是程颖面前这个,煎得十足完美。杯子里是牛奶泡的燕麦片,加了翡翠色的葡萄干。她家这一套餐具是骨瓷质地,上边点缀着细致而妖娆的黑色藤蔓。

    堪称高颜值早餐。

    程颖愣了愣,抬头看看谢臻,眨了眨眼睛,拿出手机来拍照。

    食材都是谢臻清早起床去超市采购的。

    看到小后妈脸上带着惊异的表情,甚至还拿出了手机来,开机拍照。谢臻觉得,这一个大早,赶得相当值得。而且,小后妈很好攻略啊,稍微煎个鸡蛋就拍照留念了。

    ——这么容易被打动,你不弯,谁弯?

    “趁热吃。”谢臻笑着催她。

    一句话没落地,程颖有电话进来了。

    程颖一看来电显示,似乎有点着慌,哗啦接起来:“姐。”

    那边是一阵凶猛的咆哮:“你个死妮子,昨晚跑哪去了?手机还关机?”

    程颖结结巴巴答:“不是的,姐,手机…没电,一直关机。”

    “家里户口本是不是你拿了?”那边的咆哮声继续提高音量。

    对面的谢臻端着咖啡,挑了挑眉头。
章节目录 19.共犯
    事实证明,程颖她姐姐,绝对不像小后妈这么迷糊。和谢臻一样,是个响当当的行动派。

    一个电话轰过来就要求小妈“不许在外面瞎混”,立即去学校门口等她。

    程颖收了东西,要回学校。

    谢臻自打认识以来,第一次见她如此慌不择路的样子。顿时有些好奇起来。在她出门前拦了她,笑道:“学姐,这个时候打车很难的。”

    程颖默了一默:“那也没办法,只有等吧。”

    谢臻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巧得很,我有辆小车代步,也会开,可以送送你。”

    程颖本想拒绝,不愿一而再再而三地欠这个人,奈何大姐的性子不稳,有时候是深井冰,有时候又是块爆碳。今天她恰好是块爆碳,发现她擅自拿了户口本,如果一盘查,知道她干了什么,那她就死定了。眼下也不敢多想,只好见了面再从长计议。

    谢臻拿了车钥匙,又把要用的东西都装在一个军绿色的大挎包里,挎在身上,准备出门。

    小后妈见她这样,仿佛很新鲜:“你的包,很有趣。”

    谢臻笑嘻嘻的:“喜欢吗?喜欢送给你。”

    程颖摇头:“不。”顿一顿,“很适合你。”

    这个包,初次见她背在身上,顾黎就点过赞:一个大写的攻。

    小后妈,不错,有潜质,有眼光。谢臻很满意。

    领着她进了地下车库,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让她坐稳了,关上了门,自己才到这边来坐上去,重见天日以后,没话找话问了一句:“学姐,你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颖嗯了一声:“我姐姐,很漂亮。但是,和我不一样,她很胖。”

    谢臻表示这一点已经知道了。

    程颖于是又道:“姐姐很厉害的。”

    谢臻又要笑了,小后妈说话,怎么那么像小孩子,嗯了一声:“怎么个厉害法?”

    程颖道:“她以前去日本留过学,是柔道冠军。”

    “哇。”谢臻发自真心赞叹,“很喜欢武力值高的姑娘。”

    程颖看她一眼:“你敢对她动什么歪念头,她能过肩摔把你摔到服。”

    谢臻想笑,怎么老把她当人形泰迪,耸耸肩:“我刚说的喜欢是普通意义上的欣赏。”顿一顿,脸上露出一抹邪笑:“动歪念头的话,我只对一个人动。”

    程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继续补充:“我姐姐,后来得病,吃激素治疗,整个人胖了,转了相扑。成绩也很好。”

    谢臻听得默了一默:“嗯。都一样,胖瘦都好,各有各的妙处。”

    程颖说起自己家里人来,简直一改清冷的性子,又加了一句:“那个,她现在是振华高中部的校卫队队长。”

    谢臻的下巴啪嚓一声掉在地上。

    咳嗽一声问小后妈一句:“你姐,难道就是程晶?”

    程颖愣了一愣:“你认识她?”

    谢臻要不是双手握着方向盘,此刻只想扶额,咳嗽两声才说:“有段时间,不是有娱乐新闻嘛,报道说,最美……女胖子什么的。”看一眼小后妈,“是报道上说的哈,不是我。然后,振华高中是我母校,我高中也不太去学校,所以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人物。”

    是真的。

    有一次樊胜带回几张娱乐新闻报纸,上头就有这么一篇,说的就是程晶,不过像许多对女性的报道一样,于她的生平事业、功绩很少涉及,多半是品头论足,谈论她的颜值和身材。这篇报道也未能免俗,樊胜将报纸放桌上当桌垫使时,谢臻被那斗大的标题吸引了:“最美女胖子,竟是振华慕容复。”

    嗤了一声,拿起来扫了几眼,又看了看图。脸孔长得很美丽、很精致的一个女生,但是身材特别特别地丰壮。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反差萌。然后翻着眼睛想了想,自己上高中时确实没遇到过这个人,大概是她在校时间太少了。

    谢臻侧眼打量小后妈一眼,笑道:“你们家基因真好耶。”

    “……可是姐姐发起脾气来也很恐怖。”小后妈声音很小,显然为稍后的会面感到惴惴不安。

    谢臻把车开得很慢,然而也只走了十五分钟就到了校门口。

    抬眼便见到程晶从报道上扁平的图片变成现实的立体人。

    车停稳,侧脸对小后妈说道:“学姐,你姐姐比你先到了。”

    程颖也看到了,整个人忐忑不安。

    两人下车之后,一前一后走上去,程颖先打招呼:“姐姐。”

    程晶抬起肥肥的小爪子捋了捋头发:“你还舍得回来啊?昨晚那么大雨,我连夜来你宿舍找你,你竟然不在,从实招来,去哪儿了?”

    程颖嗫嚅了几下,指指身后的谢臻:“去,去这个学妹家里了。”

    谢臻笑一笑,走上来伸出手,“程晶姐姐,你好啊,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你小子很会说话。”程晶冷笑,“你从哪里久仰我的大名?”

    谢臻把手缩回来摸摸鼻子,“我以前是振华高中毕业的啊。”

    程晶这才了然地哦了一声:“你和我妹妹很熟?”

    很熟,确实很熟,一起睡过好几次了。

    但她怕这样油嘴滑舌说出来会被打趴在地上,于是装作一个正经人,卖萌道:“是呀姐姐,我和程颖学姐很有缘的,虽然不同系,但宿舍是对门,而且……咳咳,昨天嘛,我们宿舍楼停电,学姐又有事没做完,正好我家就在附近,所以去我家借电脑用了。”

    程晶听了,松了一口气,但满面的怒气还是有些残余,拿她那肥肥的小爪子拍了程颖脑袋一下,数落道:“幸好是和女孩子在一起,你要是在外面和男生鬼混,能把爸爸从病床上气醒过来。”

    谢臻耳朵尖,立即捕获关键词。

    只听程颖低声说:“如果能把他气醒过来,我倒是愿意。”

    程晶没听见,又问妹妹:“你拿家里的户口本做什么?”

    程颖警惕地看谢臻一眼,见她满脸的温良,试探性地撒谎,看自己会不会哭出来,苦着脸道:“没,没干什么。你现在要,我可以拿来给你,你做什么?”

    她姐叹口气,“还能干什么,又快到缴费时段了,我打算去弄前段的医疗报销,但是医保那边要求提供爸爸的身份证,没有,就要用户口本啊。”

    程颖默了一默,“好,我现在就去宿舍拿给你。”

    谢臻说:“我开车上去,快一点,别让姐姐久等。”

    程颖似乎带着感激看了她一眼,不过也许是谢臻的错觉,whatever,她就是想在小后妈的姐姐跟前刷个好感,以便日后成了她妹婿的时候,彼此好相见啊,哈哈哈哈。

    程晶点点头:“你这学妹倒是很热心。叫什么名字?”

    谢臻和程颖同时说:“谢臻。”说完,谢臻朝小后妈呲牙一笑,可以的,很同步,心有灵犀。

    程颖却不搭理,自发坐上车,系好安全带。

    谢臻把她载到宿舍,拿了户口本以后,交给她姐,且不忙走,问了一句:“姐姐接下来去哪里?我们今天周日放假,没别的事,可以送你。”

    程晶人很大方,没客气,报了中心医院的名字。

    谢臻笑一笑,指指后座:“姐姐请上车。”

    程晶上来以后,占了四分之三的座儿。也即是一个顶仨。

    程颖还愣愣地坐在副驾驶,良久才问:“姐姐,怎么还要先去医院?”

    “那些费用清单我放在医院。”姐姐答道。

    一边开车,谢臻差不多已经把小后妈的身世故事拼凑出完整的板块儿来了。小后妈的父亲因为某种尚不可知的原因入院,不出意外还是醒不过来或者说很难醒过来的那种。小后妈为了给爸爸延续治疗,不惜利用认得谢礼的机会,把自己给卖了。

    类似于古时候大姑娘摆个牌子在大街上卖身救父?谢臻吐了吐舌头,妈呀,这都什么年头了。

    看了看小后妈,真的败给她的脑回路了。

    不过,谢臻又转个弯,她谢大小姐是没吃过什么金钱上的瘪啦,大概不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悲壮。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觉得怎样。所以还是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妄下论断的好。

    而且,这小后妈举止奇特,估计这个婚结得,还是瞒着姐姐程晶的。

    啧啧,小后妈啊小后妈,你不得了啊,你这是,要上天啊!

    车中姐妹俩一直沉默。

    大概是想到医院里躺的那一个吧。

    谢臻故意要活跃气氛,当然也为了将来进一步接近小后妈铺路,咳嗽一声,报了一串数字。

    程晶问:“你干啥?”

    谢臻笑道:“我刚才报的,是我的电话号码,姐姐你到时候要找学姐的话,万一找不到,可以打我的电话,我宿舍在她对门,可以帮你叫一叫。”

    程晶一听有理:“你再念一遍。”

    谢臻从善如流,真的再念一遍。

    电话来了,响了两声以后便挂了。

    谢臻挑着嘴角,待会儿再存。

    到了医院,谢臻还陪她俩上去病房里。程颖丝毫没有力量的拒绝:“你不要去了。”

    谢臻正色道:“既然是学姐的长辈,那么也是我的长辈,都到门口了,来拜访一下是应该的。”

    程晶点点头:“很懂事的小年轻。”

    程颖见姐姐发了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也挺奇怪不是么。

    谁知,她们三人才上到目的楼层,经过护士站的时候,一个小护士喊住程晶:“晶晶,你父亲又该交一波医药费了。”

    程晶显然陷入极度的苦闷,脸色很为难,很难堪。

    这个时候,小妈忽然掏出来一张银|行卡。

    谢臻觑着眼看,不出意外应该是谢礼给的副卡。突然觉得自己家两父女挺膈应的。

    程颖声音软软的:“姐姐,密码是我的生日。里面有钱。”

    谢臻乐了:喂喂,小后妈发威了喂。但是有没有考虑过后果啊,我亲爱的小妈?

    果不其然,程晶发飙了:“你哪儿来的?”

    程颖支支吾吾,一下子想不出借口来。

    谢臻适时出手,笑嘻嘻的:“姐姐,是我的,我借给学姐的。您还不知道吧,她已经准备出道,进军娱乐界了。等她成了大明星,就会加倍还我。”

    程晶眼看还要再说什么,那边护士催得厉害,只得先狐疑地拿着卡过去,说等下回来算账。

    程颖在这里泪眼汪汪的,好害怕待会儿姐姐变成爆碳。

    谢臻实在不想做这种趁火打劫的人,但她忍不住,揽过小后妈的肩:“小妈,怎么办,咱们好像变成共犯了?”
章节目录 20.让曲
    程颖这一次,没有拂开谢臻的手。

    而是低头良久,说了一句:“我不会一直欺骗姐姐的,会找个机会,在她心情比较好的时候,和她说清楚。”

    谢臻啧地一声:“你确定?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有多么令人发指?”

    小后妈果然上当:“令人发指?”

    “你这种瞒着家人,把自己的青春献祭给我那坑爹,换了一张卡的行为,和古时候那些卖身救父的俗套子有什么不同?”谢臻摊手耸肩,“姐姐要是知道你这样糟蹋自己,她是不是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居然让你这个还在念书的小妹妹为了爸爸的医药费出此下策?”

    程颖低头,声音是沉静的:“谢礼一直纠缠。正好那天我来看爸爸,催费用催得急,说是要交六万,再不缴费就要求爸爸出院。我才知道姐姐压力有多大。她肯定已经把所有积蓄都花光了,能借的亲戚肯定也都借过了。”抬起脸来,一双大眼睛里泪花闪闪,“我也是爸爸的女儿,已经二十岁,我也要出一份力才是。不能因为我正在上学,就把所有的负担都推给姐姐一个人。”

    谢臻想起来从字典里飘出来的那张单子,再一看眼前这一个,小心肝顿时抽抽起来,但是脸上不好意思就露出来,还是一副嫌弃脸:“所以,你就把自己卖了?还很得意是不是?”

    程颖摇头,语气平稳:“我没有得意。”

    谢臻还要说话,却见到一个熟人冒出来,顾黎。

    顾黎诶了一声:“你们俩?”

    谢臻笑笑,指指自己还稍微有些青紫的右眼眶,“晚上撞在门框上,让学姐陪我来看看。”

    顾黎狐疑地看她一眼,“诡异,你能请得动程颖学姐?”

    谢臻笑嘻嘻:“我这不是学姐的御用伴奏嘛,我的健康与她的比赛息息相关,她关心一下有什么诡异?倒是你,在这儿做什么?”

    顾黎一声长叹:“我外公前几天高血压住院啦。那天,我为了赶来这边,还让你帮我送学姐去音乐系那边排练来着,你忘了?”

    谢臻哦了一声,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拍拍顾黎肩膀:“不错,挺孝顺的嘛。”

    顾黎耸肩推掉她的手,“你少来。我们家兄弟姐妹多。我也只是周六或周日来照顾老爷子一下。”朝程颖挥手,“学姐,难为你照顾我们这个小纨绔啦。”

    程颖也挥挥手,当作打招呼。

    谢臻赶她:“你快走吧。别把外公一个人撂在病房里啊。”

    顾黎这才缓缓走了。

    刚把顾黎支走,这里小后妈就说了一声谢谢。

    谢臻歪歪脑袋:“哎客气啥,不是说了,我们是共犯嘛。”

    小后妈不答,抬脚往病房走。

    谢臻跟在后面。到了病房门口,瞥见里边躺的病人,浑身插了不少管子,她认得出来的只有氧气罩。

    程颖默默站了会儿,也没说什么话,摸摸她爹的手,就出来了,脚下不停步。

    谢臻连忙跟上:“学姐,去哪?”

    “回学校。”

    “回去干嘛?”谢臻问,“不等姐姐了?”

    程颖转过身来,咬咬下嘴唇,抬眼看着她:“回去写剧本,赚钱。”顿一顿,“反正,现在,我也没办法和姐姐坦白。见了她,我只能对她撒谎,这样不好。”

    谢臻看她转身,挑着嘴角笑起来,直来直去什么的最好了,但是你可别又迷路了哇。走到她前面,咳嗽一声:“正好我也要回去,学姐,坐顺风车吗?”

    两人刚到宿舍门口,谢臻便接到刘恬的视频通话要求。所幸这片的宿舍已经普遍wifi覆盖了。视频画质尚可。

    刘恬打个招呼:“哎呀,貌似又看到了程颖嘛。”

    谢臻笑嘻嘻的,“是呀,我们形影不离的。”

    刘恬嘿然一笑,意思是这个我还不知道么,咳嗽几声:“我想过了,谢臻。既然我要重操旧业,那就好好玩玩,干一票大的。你们两个我都带了。”

    谢臻嗤地一声:“万一玩脱线了怎么办?”

    刘恬嘴里吐出撩人的烟圈:“脱线了就脱线了,大不了把你们带夏威夷种菜去呗。”

    “……”谢臻满脸黑线。

    真是好个负责任的经纪人啊。

    “程颖。”刘恬喊了一声。

    小后妈原本一直静静站在一旁,尽量不站在镜头能拍摄到的范围内。这时候得了召唤,才移步过来,规规矩矩喊一声:“刘老师。”

    刘恬噗地一声:“不要这么拘谨,以后大家是一个团队,也就是一家人,你老师前老师后的我可受不了。就叫我甜甜,或者恬姐都行。”

    程颖张了张嘴,一下子改不过口来,只得先嗯了一声答应着。

    “程颖啊,你会日语不会?”刘恬问。

    “还不会。”程颖答得很快,“但是可以马上学。”

    谢臻看她一眼。

    “你倒是很有决心嘛。”朝谢臻挤挤眼,“小榛果,看看人家,什么干劲,你好意思落后么?”

    “去你大爷。你知道这一套对我不管用。有话快说。”

    这次轮到程颖看她一眼。

    刘恬不以为意地咕咕笑了几声,继续对准屏幕说:“倒也不必现学日语考级,但至少有几首日文歌曲的罗马音,你得会,跟着唱熟。我回来想过了,你更适合日漫少女风那种甜美的歌曲。你原来那首参赛曲目,让给谢臻唱吧,比较适合她。”

    程颖默默想了想,才答:“好。”

    刘恬顿时大笑起来:“好好好,你甜甜姐最喜欢你这样的甜甜妞了,好带,省心。我稍后把曲目发给你,就在学校开始排练吧,我去花容打听过了,决赛日子定下来,不远了,就在一星期之后。”

    晚些时候,程颖真的收到了她发来的曲子名字。

    立时三刻上网搜了来听。

    先把五十音图背了,然后对照着开始跟唱。

    谢臻则在对面的401这边开始唱《魔鬼中的天使》。

    一面吊儿郎当地唱,一面心下好笑。一个人,一生的机缘,真是不可预料。哪里能想到,她会为了小后妈,起了趟娱乐圈浑水的心。

    毕竟,她可是一个这么怕麻烦的人啊。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打开门,遇到小后妈也正开门出来,见她一愣,谢臻抬手打个招呼,笑得眉眼弯弯犹如上弦月:“哇塞,好有缘哦,学姐~~”

    第二天,天高云淡,就是学校举办复赛的日子。
章节目录 21.赛前
    谢臻有点得意,又有点难过。

    好像终于把程颖怼到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比如昨晚准备去吃饭时,不期然偶遇了。

    虽说住在对门就是会有这些美丽的意外,但其实谢臻没打算二十四小时无时无刻粘着对方。那不是掰弯的正确打开方式。

    这和吃东西一个道理,一味地甜,把人给齁死了,下回就不要吃这个玩意儿了。同样的,要和某人有些进展,除了要无微不至地关照,见缝插针地“偶遇”,也要给对方一定的空间和距离感,让她有时间和机会来省视两人的关系。不然只缘身在此山中,那就不识庐山真面目,到时候对方弯了自己都还不晓得。岂不冤哉?

    再说了,若只是一个劲儿地上杆子粘着对方,会被当成蛞蝓的。

    非但不妙,而且有毒。

    基于以上一整套理论,谢臻昨晚并不是刻意守株待兔的。

    但是既然遇见了,谢臻也自来者不拒。顺道邀小后妈共进晚餐。

    然而程颖说了一句:“嗯,我现在不吃饭。”说着就把门关了。

    哈哈哈。你不吃饭那你打开门干什么。

    谢臻耸耸肩。

    这晚上樊胜终于能够住宿舍,拿了一大波书在看。当然不是什么正经书。是她的小纨绔舍友许诺送她的火影漫画。

    翻了两本,盘腿坐在床上,木木地说:“谢臻,好想学忍术哦。好想嫁给卡卡西。”

    谢臻哈哈一笑:“可以啊,努力存钱,去日本,忍术发源地。”

    樊胜叹了一口气:“我没那种命。爹妈年纪大了,除非我能把他们也带过去。不然只能乖乖在家呆着。”

    谢臻噗地一声:“绝了,身边都是些孝顺的姑娘,合着就我一个败家子儿?”

    樊胜瞥她一眼:“不说了,明天你的演唱会我一定会去的。你室友少,在下责无旁贷。”

    “多谢。”谢臻呲牙笑了笑。这货,近来大概在撸什么之乎者也的东西,动不动在下在下的。殊不知一个字把自己给说受了。

    两人各自安睡,樊胜良久还是没睡着,打了个翻身,一声长叹:“哎,忍术。”

    谢臻也没睡着,但也没搭理她。有同性没人性,她正在翻小后妈的微博呢。哪有空搭理舍友成长的烦恼。

    程颖的微博又更新了。把这两天跟着谢臻吃过的东西都大略记录了一下。配了早餐的图片。文字部分说:“第一次喝热巧克力,还有意大利面和加了葡萄干的燕麦片。都来自同一个人。”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谢臻简直甜得要从床上跳下去,打一套军体拳再睡。

    奈何夜深人静,楼层隔音又不好,怕吵到楼下的姑娘们。只是抱着手机在枕头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太让人振奋了!

    小后妈还真是口嫌体正直啊。

    是谁说,烛光晚餐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值得纪念的?

    自己还特意发微博呢。

    “第一次”三个字很瞩目,小后妈,你等着,咱们还有更多第一次哒!

    短短三十来个字,她愣是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条分缕析。高中语文阅读理解她都没这么认真过。

    发个消息过去:“学姐,明天的复赛我给你伴奏哈,说好啦。”特别纯洁的一条消息,嗯。

    发完退出来,看到斗大的时间显示,原来已经过了零点。

    强迫症发作,又婆妈地补一条消息过去:“哈哈哈哈,原来已经到了第二天。那么是今天的复赛。希望你已经在梦中了。”

    程颖并没有回她。

    然而她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来自同一个人。

    希望下次再出现在她微博上,能够有名有姓。

    在这种甜蜜而缠绵的心情里睡过去,第二天起床,樊胜便看着她愣了愣:“你最近走运了是不是?脸在发光。今天开演唱会都不带上妆的。”

    不奇怪,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

    所谓演唱会,这天当然不是谁的个唱,而是群演。

    各系前三名的选手们,都携着自己准备的曲目来参加复赛。

    这个复赛,是否有存在的必要其实有待商榷。

    说是复赛,然而并不会进行pk赛,而是由学校的评委官方再次检阅一下,各系送上来参赛的选手有没有大规模的放水行为,质素是否能登大雅之堂。

    如若不然,校方不把关,到时候花容的人来了,场上的选手参差不齐,那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下次还能不能再合作那可就悬了。

    出于长远的考虑,复赛是有必要的。

    可其实举办这个歌唱大赛以来,还从来没有在复赛中刷掉过谁。

    这样一看,又似乎有点多余。

    复赛开始是傍晚六点,在学生活动中心的大礼堂里边举办,上下午照常上课。

    谢臻周一只有三节课,并且她还几乎都不去。自从一颗心有了寄托。素来逃课成癖的她,竟然开始跟随樊胜去上课了。上完课规规矩矩去吃饭。吃完饭,扛着那些傻不拉几的测量工具在校园里四处奔走,完成作业。

    谢臻对樊胜吐槽:“原来像你一样当个好学生也不是那么难的嘛?”

    樊胜嗤地一声:“当一天好学生不难,难的是天天当好学生。”

    谢臻一听有理,赞了一个。不止这件事。

    对那个人好一天不难,难的是天天对她好。

    爱一个人一天一个月一年都不难,难的是自始至终都分泌源源不断的爱。

    艾玛,谢臻觉得,自己快要酸成文科生了。

    从下午三点开始,一切好学生的事务都忙完了。

    时间总算都归她自己所有。

    谢臻心潮澎湃,强忍着想念的心情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可以打电话给可爱的小后妈啦。

    欢欢喜喜拨通。

    结果对方秒挂。

    “…what?”刚要再打过去,却接到小后妈的短信:“在上课。”

    哦。原来如此。

    谢臻释怀了。给顾黎发个消息:“把你们系的课表发来看一下。”

    顾黎回信附了一张图,文字消息只有一个表情:……凸

    看清楚了程颖她们在哪个教室上课,抱着手机屁颠屁颠去教室外面等。

    好死不死中文系是一节大课。

    还才刚刚开始没多久。

    谢臻大喇喇坐在教室外的角落里,开始刷游戏。刷刷刷刷。

    也不知道打了几局。终于听到下课铃响,而教室里边由教授的讲解声变成学生嗡嗡嗡准备下课的声音。

    谢臻站起来,在走廊旁边等。

    程颖收东西大概是很慢。记得上次排练,系草都出来半天了,小后妈才慢吞吞地过来。今日又是这样,所有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程颖才背着包出来,手指揉着眉心。

    谢臻迎上去笑意盎然叫了一句:“小妈。”

    程颖慌得推了她一把:“谁是你小妈!”

    谢臻摸摸鼻子:“小妈亲切点嘛。这样,学姐,距离复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咱们再去琴行把歌练一下吧。”

    程颖想了想,才说:“嗯。”顿一顿,补充道:“昨天甜甜姐给的那首,还没唱熟。所以今天,还唱原来那首。”

    谢臻笑一笑:“可以啊,正好当作保密了。到时候决赛上惊艳大家一下。”

    程颖没答话,自顾自走到前面去。

    谢臻今天可不想开玩笑让她再把路线带跑偏了,不动声色走在她身前两公分左右的距离,一面从包里把矿泉水和面包拿出来,递给小后妈,“知道你会饿,但是排练的话,吃完饭估计就来不及了。而且赛前吃得太饱,据说容易伤气,发挥不好。所以简单点,垫垫肚子。”

    程颖愣愣神才接过来:“谢谢。”

    小后妈估计是为了抓紧时间,一边往校外的琴房走,一面把简单的晚餐给解决掉了。

    谢臻见她一把手里的食物吃完,顿时脸上的表情从“嗯,好吃”变成“哦,没有了,怎么办?”转而又是“谁让你吃那么快的,活该!”忍俊不禁:“没关系,学姐,复赛完了,请你吃好吃的。”

    小后妈摇头:“这次我请你吧。”

    谢臻乐了:“行啊。”最喜欢互攻了哈哈哈。

    不能让小后妈知道她心理活动这么污。于是火速到达琴行。和老板要了一间琴房便开始弹奏。

    只不过,这一次没让小后妈独唱。她唱的时候,谢臻也一起唱。

    程颖才唱了一句,就听到两人合唱的声音,急忙刹住车,想要问问她这是干嘛。可是谢臻一双眼睛里笑意四溢,一边和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拍子。见她这样,程颖也不好意思小气,只得跟上进度,轻轻地唱。

    先后总共练了七次。

    到了第七次循环结束,程颖抬腕看了看表,微微皱眉对谢臻说:“时间差不多了吧?还要回学校,说不定还要上妆。”

    谢臻问:“上次决定你的复赛顺序是第几?”指望着可以再和她单独多呆一会儿。如果节目靠后那便可以得偿所愿。

    谁知程颖开口一下子就击碎了她的痴心妄想:“第一。”

    倒霉催的!谢臻为小后妈叫屈。虽然说复赛不存在用分数刷掉选手的规则。但是一场比赛里,拍在最前边和最后边的选手永远都是最吃亏的。最前边的,评委没有进入状态。最后面的,评委倒是进入状态了,可惜大多是zzz的状态……

    谢臻站起来,拍拍小后妈肩膀:“没关系,学姐,咱们这就回去。祝咱们,”夫妻双双把家还,“旗开得胜!”
章节目录 22.偏爱
    谢臻的人生,常常出现意外。

    而且这些意外,要么带着强烈的讽刺意味,要么带着强烈的喜剧效果。

    比如她知道隔壁的小姐姐最喜欢的歌手是张鹊,于是拼了命存零花钱,去黄牛手里买张鹊的演唱会门票,把它转赠给李琦,还要装作云淡风气的语气说:“这是我爸的朋友送的,听说你喜欢?给你了。”

    结果小姐姐只就着她手里看了一眼,就满脸不屑说:“哦,他啊,已经粉转黑。”谢臻呆愣愣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小姐姐咬牙切齿:“昨晚。”

    “为什么?”十岁的谢臻内心欲哭无泪,不明白为何一个女人的心可以善变到如此的地步,毕竟不到两星期前小姐姐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最爱张鹊永志不渝……小姐姐还补刀说:“幸亏你这个是你爸爸的朋友随手送的,丢了也不可惜。”谢臻眼泪都笑出来:“对对对,丝毫不可惜。”

    再比如她写了一篇《我有一个幸福的小家》,主题是我爱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爱我。你没有看错,小学部的谢臻同学就是有这么根正苗红。她写的这篇小短文,主要是记录生活里某些她觉得很温馨的小细节,文辞虽不优美倒也还算幽默,语文老师觉得挺不错,高抬贵手润色了一下拿去小学生月刊投稿,竟然过了……

    第一次拿到传说中的稿费和样刊,谢臻幸福得在飞一般,冲到家里刚要报告这个喜讯,坐在屋子中央的老妈,面色不善地投下一颗重磅炸弹,也不管小小的谢臻承不承受得住:“臻臻,我和你爸爸离了,你跟哪一个?”

    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谢臻手里的杂志掉落在地,清风不识字,一阵乱翻书,杂志打开,正好是刊了谢臻小文的那一页。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如果夜深人静细数一遍,谢臻简直不懂,是怎么心脏强大地活到今天,而且从未想过去死一死的。

    当然谢臻也不知道,为什么学生活动中心的钢琴打开之后,突然发现音不准,她会联想起这被尘封在时光长河之中久远的两幕。大概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事儿都特别衰吧。

    要不是很她提议由她来伴奏,可能小后妈就安安心心地准备伴奏带了,必然不会有这场乌龙出现。

    也是见鬼,明明她偷偷来试过音,觉得没问题的。

    再有,若是是普通寻常的伴奏,从网上下一个盗版的音频也可以应急。可是t大的传统就是,打击盗版人人有责,所以不允许学生用网上的盗版音乐,而是要自己去买正版cd,完了用学校的提供的cd机播放……要么就自己自弹自唱,其他途径免谈。虽然觉得学校这个规定相当龟毛儿,但在版权意识薄弱的我朝,能这样一马当先,谢臻其实是高兴的赞许的支持的。

    支持归支持,要命的地方在于,距离开场不到十分钟,小后妈的出场顺序又是第一,现在去找cd根本来不及。

    叹了口气,谢臻钻进幕后化妆间,找到正在背台词的主持人,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地:“哥们儿,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她此刻的脸色非常难看,似乎马上就要和人决斗那种。

    主持人小哥抖抖索索的:“干啥?”

    谢臻的出场顺序是第二十七,小后妈的出场顺序是第一。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主持人答应报幕的时候让两人的顺序换一下: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得罪眼前这个看着挺难缠的家伙才比较麻烦……两害相权取其轻,是所有人都深谙的生存智慧。

    办成了这事,谢臻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见小后妈在房间的那一头上妆,人群熙熙攘攘的,她又被担任化妆师的小姐姐严词要求端坐着,应当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于是穿越众人,挤过去,从镜子里看了一看她,笑嘻嘻的。

    小后妈真好看。上了妆,更加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

    那位担当化妆师的小姐姐嘴里叼着一支眉笔还是什么,正在给小后妈打鼻梁上的高光。小刷子一扫,程颖那希腊式的鼻子,立即更加高耸了半分,整张脸愈发立体了起来。

    化妆师小姐姐见谢臻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喂了一声:“我记得你也是选手吧,排第几?”选手都事先拍了照,工作人员全看过,这位小姐姐对谢臻很有印象,觉得只要稍加改造,这孩子必然是艳光四射的那一类。举手投足之间本已有几分万人迷的纨绔味,好好加以包装打磨,很能成气候。

    可是谢臻却道:“啊,我来不及化妆了,马上就要上台。”

    小姐姐哦了一声,不无遗憾。

    程颖一听,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朝谢臻看一眼,“你不是……”

    “学姐,咱俩换一下吧。”谢臻双手合十,“我现在弹琴不在状态,倒是歌性大发。你把第一的位置让给我,好不好?”说着呲牙一笑。

    程颖皱眉皱了半天,方才答了一个好字。

    谢臻满意了,先和小后妈挥挥手道别:“回头见,小……学姐。”

    复赛正式开始。

    主持人报幕,一号选手,来自建筑院的谢臻同学,有请,大家欢迎……

    观众席里有些骚动,谢臻看见了那个邀请程颖去远足的金丝边眼镜男,带着一帮子人拉了横幅,什么程颖你最棒,程颖我爱你,都是些搞笑的家伙。骚动主要来自那边,大概打听到了小后妈的出场顺序应当是第一,怎么李代桃僵出来这么个东西?

    谢臻朝那边眨了眨右眼,信心十足地走到台上,先和众位评委问了个好,然后说道,自己的伴奏出了点问题,所以今日的表演方式是清唱。

    台下的骚动越发明显起来。

    然而谢臻给大家的暴击还没有结束:“曲目也有所变化。替换成,张芸京的《偏爱》。希望大家喜欢。”说着鞠了一躬,双手握着话筒开始慢慢唱。

    有实力的人都是可以任性的。

    方才还骚动不已的台下,歌声一响起,迅速安静下来。

    ……把昨天都作废,现在你在我眼前,我想爱,请给我机会。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认定你就是答案。

    我不怕谁嘲笑我极端。

    相信自己的直觉。顽固的人不喊累,爱上你我不撤退。

    我说过,我不闪躲,我非要这么做…

    没有别条路能走,你决定要不要陪我。

    对你偏爱…

    因为是临时起意,她甚至连歌词与原版都有所出入。然而因为那把嗓子实在堪称天籁,所以台下众人听得鸦雀无声。直到唱完一整支歌,台下还呆呆地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掌声雷动……

    谢臻在台上,挑了挑嘴角。

    可是,正在她觉得自己过关了没问题,鞠了一躬要下台的当口,一个人在台下叫住了她。

    听到这个人的声音,谢臻顿时不好了。

    这开口的,是他们建筑系原来的系主任。

    这货新近才荣升校级干部,怎么好死不死就加入评委豪华套餐了?

    话说和其他学校到大二才开始开专业课不同,这学校比较心急,大一就有好几门,和公共课并驾齐驱。

    谢臻大一的时候,这系主任带了他们班一门《建筑学概论》,然而这一科谢臻期末挂科,补考还挂科,直到大二跟着大一的学弟学妹重修了,才过。就这重修,还是找的枪手代考。因此给该位系主任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遥想当年,谢臻是河等地不把这个小啤酒肚放在眼里,如今小啤酒肚总算找到出气的机会了。

    只听他说道:“各位评委,这学生是我们建筑院的谢臻。这个学生!平时就吊儿郎当,不认真学习,态度极其不端正。也不必我和大家举例说明,就说她来参加这个歌唱比赛,明确要求准备伴奏带,可她就是这么任性,特立独行,用清唱来博好感。可实际上呢,明明是懒得准备,对这个比赛不重视,对于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不干了撂挑子的学生,我建议,不要给她这个机会。毕竟,要让下边几级的学生知道了,还以为不好好读书不好好上专业课,哪怕重修都没有关系,只要有点子小聪明,就可以从娱乐圈出头了。这不是误导我们的后辈吗?再说我们毕竟是综合性大学,与娱乐业有沾边也是杯水车薪,大部分学生还是要走向靠知识发家的道路,所以学习是要一再强调的。”说了这么多,他才想起来似的回过头对列席的各位同僚笑道:“大家说对不对?”
章节目录 23.抱抱
    对不对?

    谢臻站在台上静静等待着宣判。

    台下的一众评委,彼此之间面面相觑,尴尬味儿在十里之外都可以清晰闻得见。

    若说因为这个学生重修过,就在复赛里把她刷下去,那有违这个歌唱比赛的宗旨——选拔具有音乐才华和出道潜质的孩子,也有违娱乐精神,也即英雄不问出处。

    若说不把许主任的意见考虑在内,其余人等一致给通过的话,那以后同僚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今日不给他三分面子,保不齐日后有什么事落到他手上,他也不给情面。

    因此陷入两难的境地。

    见评委们还是在窃窃私语交换意见,料想他们委决难下,这种如案板上一块肉任人宰割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谢臻不要继续挨着,死也死个痛快,因此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

    “主任,您胸大,您说什么都对。”

    噗。一旁的主持小哥喷了。

    台下哗啦啦地一阵哄笑,观众席直接乱成一锅粥。就连最前排的评委席,有几个小年轻定力不够的,都没把持住笑出声来。又怕许主任看到,纷纷用袖子掩住口鼻装咳嗽,脸憋得通红。

    众目睽睽之下被学生这样嘲讽,许主任气得浑身的小肥肉都以一种独有的韵律震颤起来!是他想胖的吗?啊?他每天不论多忙都跑五公里,看着老婆孩子大鱼大肉,自己只能嚼青菜喝苦瓜汁,可这些肥肉就跟上辈子拜了把子似的跟定了他,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见他站起来,抬起肥肥嫩嫩一看就没去工地搬过砖的手指,筛糠似的指着台上那个忤逆的门生:“你你你你,给我出去!”

    谢臻鞠了一躬,施施然下了台。到了交接话筒那个地方,主持人小哥朝她比了比大拇指:“牛啊。同学!”

    牛个鬼。谢臻心里的悲伤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好了,这下评委也好决断了。谢臻给了他们一个绝好的理由不给通过。正要举牌子,坐在前排最中央的校团委书记敲了敲桌子:“先给待定吧,这还是第一位选手呢,暂且放一放,往后面听完再处理这件事。”

    既然评审团主席发了话,那大家正好乐得推脱。于是主持人接到通知,一号待定,继续报幕,有请第二位选手。

    这里谢臻到得后台,迎面碰上小后妈。

    程颖正皱着两道眉站那儿,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

    “小妈。”谢臻叫她,脸上还是嬉皮笑脸的表情。

    程颖这次没在称呼上计较,皱着眉头问她:“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

    谢臻笑了笑说:“不为什么,我本来就是这种人啊。”

    程颖扶了扶额头,叹口气:“是不是钢琴出问题了?”

    谢臻啊了一声,没想到小妈这么料事如神,抓抓头发:“是有一点小问题。”调音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你是不是傻了?”程颖的声音带着些微激动,“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谢臻心里的委屈突然刷地决堤了,抽抽鼻子问:“小妈,我好惨啊,你刚刚也听到了,当着这么多人被骂了,太丢脸了,呜呜呜,”佯哭,“你可以……让我抱抱吗?”

    程颖:“……”脸上五光十色的,进退维谷。如前文所述,她实在不大懂得拒绝。

    见她没有反对,谢臻知道机不可失,赶忙扑上去抱住,但忍住了没揉头,以免蹭花她的妆,只小心翼翼地弓着背把下巴在她肩上隔了会儿。

    小后妈的体温缓缓传过来,方才在台上掉的血,噗噗噗迅速回升。

    好,血槽加满,满血复活!

    程颖挣扎了一下,没动静,又捶了她一下:“好了没有!?”

    啊,真不愿意放开,但是,还有正事要办啊。依依不舍地放开,叮嘱她:“我惹出来的烂摊子,一定会负责解决的,学姐,我去弄碟子,很快回来。”

    程颖明白她是去帮忙弄伴奏,郑重说了声:“谢谢。”

    谢臻呲牙一笑,旧病复发:“咱们谁跟谁呀,客气啥……”顿一顿,叮嘱道:“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免得走丢了。”

    程颖脸上立刻飞红,“我好端端的乱跑什么?”

    谢臻笑了笑,没答言。蹭蹭蹭一溜烟跑到校门口,掏出手机看时间,才过去五分钟。从人行道过了马路,一头扎进学校附近的音像店里,开始淘cd。从那复赛现场出来之前,先给刘恬也发了个消息,让她找到赶紧送过来。

    音像店的老板看这姑娘以一种疯狂的态势冲了进来,再以一种掘地三尺的干劲,不多时将店内的碟片都扫荡了一遍,完了出来却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因而忍不住问:“没有收获?”

    谢臻擦擦额头的薄汗,摇了摇头:“没有,谢谢老板。”

    这店名就叫rock&&roll,还真是名副其实摇滚作主打,从碟片构成来看,店内的老板尤其是野人花园和魔力红的铁杆粉丝。许多复古碟片都很有听头。

    然而就是没有小后妈要的那一张。

    幸而刘恬是个办事利索的。

    她一从音像店出来,电话就来了:“人在哪?到你校门口了。”

    谢臻感激不尽,欢快地奔过去,路灯之下看到一辆打眼的红色宾利,料想那个戴着大墨镜的驾驶员正是刘某,俯下身敲了敲车窗。

    刘恬摇下车窗,把墨镜拉下来,翻着眼睛从上方看她:“所以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种低级错误都能犯。”

    “是是是,姐姐你最厉害了。”谢臻伸手要碟片。

    刘恬把碟子拿在手上,往谢臻手上敲了敲,“小榛果,怎么报答我?”

    谢臻连忙抢过来,嗤了一声:“少肉麻。大不了请你喝酒。”

    刘恬撇了撇嘴:“小气。”扶正了墨镜,摇上车窗呼啸而去。

    谢臻拿到手上这个宝贝,总算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脚步轻快地往活动中心赶。

    幸而她没耽搁多久,这往返之间,中间才有十六个选手登台,谢臻到达战场以后,正好听到主持人报十七号的成绩。全票通过。

    谢臻挑挑嘴角,从身后靠近听得认真的小后妈,抬手在肩上拍了拍。

    程颖显然被吓了一跳,回过身来一个右勾拳就要出手,被谢臻及时用掌心托住那粉拳,笑道:“是我。”

    把碟片放在她手上,“走,把这个交给唱片骑师。”

    程颖说了声好,拿了就走,走了没多远,定住,左右张望。

    看样子又迷路了……谢臻要笑死了

    不出所料,小后妈回过头来用求救的眼神看她。

    被看得心里好笑,谢臻拉了她的手,往通往阁楼的小楼梯走。

    这个dj貌似就是音乐院的学生主席,本身也是参赛选手,见了他们这个时候送伴奏来,啧了一声:“你们可真是不着急哈。”

    程颖道了个歉。

    终于轮到小后妈了。

    谢臻趁人不备,幽灵一样飘到观众堆里,打定主意做一个忠实的迷妹。

    程颖一登台,就引起一片激烈的尖叫和加油声。谢臻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金丝边眼镜那群。

    台上的小后妈也略微尴尬了一秒,然而对于粉丝的狂热,她当然只有感激。朝那边鞠了一躬,才开始演唱。

    其实程颖的资质,不必说是极好的。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眼缘。看那些红透半边天的偶像派影星歌星等,无一不是符合大多数观众眼缘的。程颖正好,除了声线格外地甜,还占了这个优势。十有**的人见了她,都会觉得我见犹怜。心里就先有了三分好感,往后很难不一帆风顺。

    更加好运的是,恰好她先前的那位歌手唱的是一首十分欢脱的歌曲,选手本人打扮得犹如一棵花枝招展的圣诞树,这树还不肯安分呆着,又唱又跳的,众评委都被晃得头晕眼花。到了程颖这里,一袭白裙,红颜乌发,整个人安静清透,唱的也是极致抒情的慢歌。

    所以还才唱到一半,就全员举牌通过了……

    明确了结果,程颖站在后台松了一口气,紧紧交握的双手垂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程颖。”睁眼看见对面笑意盈盈的一张脸正俯视自己。明明自己被待定了,却好像比自己全票通过还要高兴。

    “嗯?”程颖心情不错,脸上也带了三分笑意。

    “请我吃饭。你说好的。”谢臻耸肩,“可别想赖账。”

    “没有打算赖账,但是我想听完其他选手的。”

    谢臻挽了她就往外走,“等决赛再听也不迟啊,你难道肚子不饿?”

    程颖听了有理,而且摸了摸肚子,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只不过刚才精神一直高度集中,没有注意到。于是笑一笑:“好,走吧。”

    谢臻心里大为得意,心想好啊,如今情势大好,又要有二人世界的晚餐。

    小后妈距离被掰弯的那天开始倒计时啦!

    谁知,一出门,她就黄粱梦碎。

    金丝边眼镜男带着那伙粉丝团,额头上还绑了根红带子,十足的粉丝后援团团长。

    团长大喊了一声:“程颖程颖,冰雪聪颖,百卉含英,我们好爱你!”

    谢臻听得脸都绿了。什么鬼。

    可是小后妈却不生气,对大家鞠了一躬,站起来,捋一捋因为鞠躬而微乱的发,说了句:“刚刚辛苦了。”

    团长身后的小粉丝起哄:“请客,请客!”

    程颖有点为难,但也只为难了几秒,笑一笑:“现在正好要去吃饭,大家一起吧。”

    十分钟后。

    谢臻泪流满面地混迹在一帮子喝了点酒便开始联诗行酒令的文科才子中间,觉得自己是个文盲。看小后妈被十几个人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只能独自蹲在墙角借酒浇愁。

    借酒浇愁愁更愁,第二天,评审团对谢臻同学的处理出来了。

    ——她成了t大史上第一个在复赛之中落马的选手。
章节目录 24.入v三合一
    谢臻因为伴奏被刷的事件在全校迅速发酵。

    有说她活该的,有说她冤枉的。有说学校做得对的,有说这事上纲上线处理得太严肃的。众口不一。死气沉沉的校园论坛原本没几个人愿意逛,倒是出来这件事,炸出一票潜水党,在那里唇枪舌剑地辩论。

    ——干得漂亮,就该这样怼她,啧成绩那么糟糕还出来丢人现眼

    ——照你这么说,那以后我们成绩差点的,都别想找别的出路了

    ——就是,我也是哔了藏獒了,怎么唱个歌还要先入党不成

    ——你们是没看到她对系主任说话的那个狂样子,我承认她歌唱得确实好,但是以后这样的人成了歌星,带坏你们家的小孩子,我看到时候你们找谁哭去

    ——科科,哪里就带坏小孩子了,我觉得挺好啊,给自己解围也有错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她本来被传作同性恋,所以系主任有意见?心存芥蒂?不然自己系里出个明星那也是长脸的事情,以后在通告上带一笔,还有利于下届招生呢,那系主任是不是傻?坑自己的学生

    ——这和同性恋又有什么关系了?楼上放学别走,我和你谈一下

    ——认领250楼,楼上,我是说那个许主任对同性恋有意见,不是我本人,你是不是阅读理解有问题?

    ……

    “啧啧啧,有什么好争的。”作为事件主角的谢臻咬着一片干脆面,咯吱咯吱吃着当早餐,一边用手机刷论坛。外边吵得沸沸扬扬,她倒是处之泰然的,就像台风到来,最中心的台风眼往往是风平浪静。

    在旁边打印文件的顾黎一脚踢飞她:“别在我的房间吃东西!”吃别的也就算了,偏吃这种容易掉渣渣的东西,这房子里的设备可是她全副家当,弄坏了,吃饭的家伙可就没有了。

    谢臻被她踹得一个踉跄,站稳了将啃了一半的面饼扔进垃圾桶,俯身过去看看她进展得怎么样。

    顾黎顾大社长批准了谢臻加入雏鹰社的申请,入社需要交会员费,还要填个申请表。谢臻于是赏光来她的小租屋一趟,吃了方便面好填表。

    “诶,我说,你加入我们社到底是为了什么?”顾社长把申请表递上去。前两天为了赞助费,也没有及时问。

    谢臻不讳言:“我认识程颖的第一天,你就说过,我最喜欢对她那样的小姑娘下手。”耸耸肩,“是的,我要对她下手了。”

    顾黎双臂抱胸站在那儿,咂了咂嘴,笑道:“嗯,果然我有先见之明。”

    “加入你们社,那就是替补演员了对吧。”谢臻挑挑嘴角。

    顾黎手里把玩着一支笔,哦了一声:“这个么,呵呵,等到演出那天你负责服装吧,我们就不另找场务了。”

    谢臻笑一笑:“可以。”她有她的计划。

    从顾黎那里出来,便接到了程颖的电话。

    “学姐。”这边接起来,笑了。

    “……昨、昨晚怎么回事?”程颖结结巴巴,“我怎么在……”

    说起来昨晚,才真的是可圈可点。

    小后妈不是沾酒就倒嘛。

    可是昨天那些小粉丝太过热情,抓住小后妈说不喝酒不让走。其中有一只小迷弟还阴阳怪气地说:“学姐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据说好多人跟你告白都是碰了一鼻子灰,所以喊你冰山美人。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恐怕是真的呢。”

    冰山你个头啊。谢臻走过去,揉了揉小后妈的头发,和大家解释:“不是她不喝,是喝酒伤嗓子。”

    “你是谁?”火药味儿十足。大概是看到谢臻对自己学姐如此亲昵,醋上了。

    谢臻刚要张嘴说话,程颖却拦了下来:“是我扫兴了,我这就喝。”左手拿了大的敞口玻璃杯,右手抓过瓶子就倒,满满斟了一大杯啤酒,噗嗤冒着雪白的泡泡。

    小后妈举杯朝众位后援团团员说:“今天多谢各位捧场。我喝干这杯聊表谢意。”说完仰着脖子就灌。

    谢臻那句“我代你喝”就那么活生生卡在嗓子眼儿里。

    见她如此生猛,倒也些微愣了愣。原来还是个女中豪杰来着,失敬失敬。一面密切关注着她的状态。

    只见她喝完以后脸色微微泛红,却没有像谢臻所猜测和预料的那样一沾酒就倒地。

    谢臻暗暗地纳罕,不过也不方便细问,先偷偷去把账结了。回来听到小后妈和人告别说要回宿舍了。

    金丝边眼镜男巴不得一声儿:“我送你!”

    谢臻从中间斜插一杠子,拦住他就要来搀扶的爪子,自己抬手扶了程颖,笑眯眯地:“别介啊,我和我学姐一路,住对门哒,您去多不方便呀,不劳您大驾了。”

    眼镜非常挫败,一脸狼狈。

    程颖笑笑:“大家再玩一会儿,我有点不胜酒力,先回去了。明天见。”

    大家都挥舞着小手说拜拜。

    出了那大排档的门,谢臻才发现,小后妈太太太自谦了。

    不胜酒力?

    一般不胜酒力的人会才出门就咕咚一声栽倒的么?

    得亏她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才没让她摔着。

    笑得眼泪哗哗的,把她背在背上,往学校方向走。

    喝醉了的人特别显重,八十几斤的体重背起来活像一只粉红小猪。

    本来打个车可以省些力气。

    毕竟,小后妈虽然身轻体柔,离宿舍还有不小一段距离,背久了也不是玩的。

    可大概谢臻是抖m欠虐吧,愣是徒步把她背到了校门口。

    刚要进去的时候,背上的那个突然声音糯糯地喊她:“谢臻。”

    口齿非常清楚,谢臻还以为她醒了,扭了脖子去看时,却见她还是安安稳稳地闭着眼睛,睫毛乖巧地匍匐在脸颊上。

    更要命的是,粉色的双唇近在咫尺,逼得谢臻赶紧转过脑袋,以免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

    小后妈带着微醺的呼吸轻轻喷在她颈侧,又说了一句:“谢谢。”

    “……”

    怎么连喝醉了都这么客气!谢臻没好气起来。不过,她能在醉里梦里也还想着她谢臻,又让她有点心荡神驰,脚下变得更加有劲儿。一鼓作气把小后妈送到了宿舍。爬了个四楼,早累得气喘吁吁的。

    本想敲学姐自己宿舍的门,但是突然一个问题浮现了:待会儿怎么把小后妈扶上床去?毕竟学校都是上铺啊,这可该如何是好……?难道把小后妈拖上去?这也太辣手摧花了罢?

    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车钥匙在兜里,于是哼哧哼哧又把她背下四楼去了。

    累得大喘气儿,找到自己车,开了车门,再把她轻轻放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

    程颖醉得人事不知,但凭摆布。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下来,把个谢臻累得要死要活的,自己坐进车里去,趴在方向盘上喘了一阵儿。

    是有一段时间不运动了,所以体力有所下降。侧过脸去看程颖,脸红扑扑的,像颗苹果。

    酒品真好。

    喝醉了不搞事,不闹,不多话,只是乖乖地晕过去,你把她搬到哪里,就是哪里。

    忽然又一个激灵,想到一件事。

    为何程颖对她如此放心?

    不是一直防着她的吗?

    今天那一帮子人在那儿,如果醉倒,那肯定不妙,但程颖大概心里有数,喝完以后一定会变成这样,却还是会义无反顾喝了,因为有谢臻在,所以她不怕?

    想明白这一点,谢臻简直喜得要跳起来!一个蹦跶,哎哟了一声,脑袋堪堪撞在车顶,疼得泪汪汪的,一面咬牙一面笑。

    那边的小后妈还是毫无知觉。

    既然对方如此信任,谢臻当然不会辜负她。

    把车开到谢家所在的小区,进地下车库把车停了,小心翼翼把小后妈抱出来。是的,这次不背了,抱着比较好。

    抱上了楼,开门,放在床上,又是一气呵成。

    关键她从来没有做过照顾醉酒的人这种事,只在电视上见过一两次。很紧张地拿了一卷卫生纸,热水,还有一只小桶过来,预备着小妈闹酒。

    不过呢,这女孩子乖巧得几乎过分了。

    都把谢臻等累了,她还是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童话里的睡美人一般。唇是殷红的,肌肤光洁犹如大理石,最勾人的还是眉睫,微卷的长睫毛简直像两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蝴蝶,老觉得别人像蝴蝶。泰国神剧yes or no一出来,谢臻就去看了。那里边的比喻是,看到喜欢的人,会满心都是蝴蝶。大概相当于汉语里“心花怒放”的意思吧?

    可是,觉得喜欢的人就是蝴蝶,这又作何解。

    喜欢的人?

    难道对小后妈行掰弯大计,不是为了报复谢礼么?什么时候,小后妈已经成了喜欢的人了。

    等谢臻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小妈的上方了,犹豫着要不要吻下去的瞬间,程颖忽然动了动。

    毕竟做贼心虚,吓得她顿时退开三丈远……

    奶奶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要是小妈醒来发现她在做这种事,那以后估计永远都不会再相信她。

    擦一把汗再看,小后妈人没醒,只是微微翻了个身。由仰躺变成侧卧。

    去洗手间用毛巾沾了热水,拿过来轻而仔细地给她擦了把脸。程颖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打扰,眉头皱起来,嘴也嘟起来。

    “你再嘟一个试试,我保证亲下去。”谢臻既是威胁,也是打赌。待会儿愿赌服输,既是输掉小后妈的信任也要完成赌局。嘿嘿。

    可是这个家伙,即使睡着了,似乎也时刻保持着惊醒,似乎听见了她的威胁,嘴唇放松了,一切恢复如常。

    “……”谢臻的内心很无奈,看来今天还真没有那个艳福。

    坐在床前的地板上守了一夜,直到快天光的时候,才趴在床边打了一个盹儿。醒来是七点,小后妈却还在安睡之中。脸上病态的潮红已经褪了。呼吸里的酒味也无影无踪。所以酒精防止了她梦游,还欺骗了她的生物钟,一晚上的睡眠又刚刚好把酒精代谢掉。这么说来,要不是酒精伤肝,偶尔喝一点,还挺不错的。

    下楼买早餐,预备小妈起来大战三百回合时,接到顾黎的电话,想了想,一时半会儿小妈应该还不会醒,就算醒了,顶多有点宿醉的头痛,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况且顾黎的小租屋离这个地方也不远,于是开车去了。

    才把申请表交接清楚,出来就接到小后妈的电话。

    也算无缝对接了。

    电话那头的程颖支支吾吾:“你人在哪?”

    谢臻本来以为小后妈醒来以后一定一脸懵逼,发现是谢家的宅子,说不定还要发飙,说你这个t又对我干嘛干嘛的。

    谢臻理解这些还没弯透彻的小姐姐,遇到自己这样一个魅力四射的掰弯神器,难免会恐慌,所以不打算见怪的。

    可程颖非但没发飙,还这么娇羞怯怯欲语还羞的,是什么鬼?

    疑惑归疑惑,咳嗽一声:“在外面给你买早餐。”

    “哦……”程颖似乎还是吞吞吐吐,“那个,我还在你家,你方不方便,帮我带点东西?”

    谢臻答应:“可以啊,带什么?”

    电话那头有一阵子静默,良久,程颖说:“就是那个。”

    “哪个?”谢臻莫名其妙。

    “那个啊。”程颖感觉快哭了,“我找了,你家里没有。”

    谢臻还是有些迟钝不明白,难道是宿醉后要吃什么药?“没懂。”

    终于,程颖似乎狠下心来:“我生理期来了,你说带什么!”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谢臻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发个短信问她:“你平常用哪个牌子的?”

    程颖回得很快:都行。

    啊哈哈哈哈。看来很害羞啊。我喜欢。

    把车停了,打包了早餐君,再去隔壁把程颖要的东西给买了,因为不知道她平时用什么,就买了自己常用的那个。

    到了家里,程颖正在守在洗衣机旁边,身上裹着一条琥珀色的毯子。把自己缠得严严实实的。见了她,有些躲闪,羞惭地低下头:“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洗衣机里正在脱水。

    “没什么。”谢臻耸耸肩,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买了我经常用的,去换吧。”

    “……”程颖欲言又止,“衣服弄脏了,还有把你们家床单也弄脏了。”低下头,脸埋得都看不见了,“所以我全都洗了。”

    “嗯。”谢臻过去摸摸头,“没关系的,这个是自然灾害,你也不能人工控制。”

    程颖抬起头来,皱着眉头:“不要乱用词语。”

    “我给你拿套衣服。先将就一下。”谢臻说着进房间,打开衣柜,触目一望。

    哎呀。

    虽然满满一柜子的衣服,适合小后妈这么软萌甜的小姐姐的衣服么,却真的很少。

    毕竟谢臻比较喜欢稍微偏中性、爽利一些的打扮,要么就是童装系列…只求穿得舒服。觉得裙子又要穿打底又要随时注意坐姿什么的,简直麻烦死了。她才不要哩。

    不过去年,谢臻年满十八正式跨入成人行列,老妈千里迢迢寄过来一条裙子。一直扔在衣柜的角落里,还未拆封。

    反正放着也是落灰,不如送给小后妈,两全其美。既解了程颖的燃眉之急,老妈的心意也不至于白费。

    毕竟,送给女儿,和送给女媳,也有什么不同嘛。哈哈哈哈。

    程颖垂着头接了衣服,去洗手间换好以后,出来时发现谢臻在哼歌。

    愣了一愣。

    谢家这个,其实台风很不错的。比如此刻,整个人斜斜地倚靠在栏杆上,背脊抵着那横栏,眼睛若有似无地看着楼下,一切都像漫不经心似的,但越是这种毫不矫揉造作的洒脱,有种不带刻意的美感。就连嘴里哼的外文歌,也是一个调调。很适合谢臻。

    i'm never gonna dance again

    guilty feet have got no rhythm

    though it's easy to pretend

    i know you’re not a fool

    should've known better than to cheat a friend

    and waste the chance that i've been given

    so i'm never gonna dance again

    the way i danced with you

    这歌程颖也听过,gee michael的《careless whisper》。有段时间宿舍妹子疯狂迷恋上这首,不停在宿舍里单曲循环,程颖明明听得耳朵起茧,发誓永远不要再听这歌,可是,谢臻唱起来,仿佛又还不错?

    没让她沉溺太久,那边的小谢醒过来了,淡淡笑着:“换好了?”

    程颖脸上一红,“嗯,谢谢你这件裙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哪里厉害?”

    “质感很不错,估计,”程颖顿一顿,“很贵。”

    “钱财如粪土。”谢臻摊摊手,“你喜欢的话,其实十五块一件的衣服和一万五千块一件的衣服,都没有区别。所以不要介意。”

    长袖的薄荷绿丝质裙穿在小妈身上,很合适。衣服和人互相助长了彼此的美和清纯。

    程颖眨了眨眼睛:“你这个人,真的让人很难懂。”

    “不需要懂我啊,我懂你就好啦。”帅不过三秒,立刻恢复油腔滑调模式,“小妈,昨晚,你可是对我做了很不应该的事啊。”

    程颖果然立刻紧张起来,“什么?”

    “你说你喜欢我诶。”谢臻挑着嘴角,露出洁白的小虎牙。摊摊手,“哇塞,酒后吐真言,这种突如其来的告白,真的很让人受不住啊。”说完挑衅地望着她,看看小后妈是怎样。

    结果,人家好像接受得挺好?

    “如果我说了这句话,那没错啊,”程颖点头,“我确实喜欢你。”

    “……!!!”反而是谢臻不淡定了。用一种“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的表情看住小后妈。

    这掰弯也来得太容易了吧?咳嗽一声,竟然红了脸:“你说真的吗?”那要不咱们现在亲一下?

    程颖点头,缓缓说:“你知道吗,最初我见到你,觉得你就是那种整天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那种明明有着世界上得天独厚的一切,却不肯好好安下心来干一番事业,只会把享乐主义发挥到极致的坏蛋,社会的蛀虫。”

    卧槽好重的罪。

    谢臻哈哈笑了笑:“所以呢,后来发现我是吗。”

    “很体贴。会为别人着想。”程颖把头发放下来,丝毫不回避地看着她,“比如昨天,如果换做是我处在你的位置,我恐怕未必肯和你换出场次序,道家有句话叫作,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我真的很需要这条出路。所以,恐怕我宁可让你一出场就碰钉子,也不会做出你那么高贵的举动来。”

    谢臻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只是因为我不靠那个吃饭啦。你也说了,我是纨绔啊,哈哈哈。”

    程颖摇摇头,“不,你真的很好。所以我喜欢你。谢臻,重新认识一下吧。”说着朝谢臻伸出一只手。

    “……”谢臻的内心是崩溃的。原来是这种“喜欢”哦。要是你知道昨晚我差点就偷偷做了什么,你大概又要收回你的喜欢了吧。但是至美当前,压根没办法拒绝,只能带着三分无奈五分落寞握了握那只小爪子,嗯,暖暖的。

    也是服了小妈阁下,明明这么暧昧的气氛,愣是让她给掰成伟光正的一场共产|主义运动。一句“我喜欢你”说得跟入党宣誓似的。也是没谁了。

    还是程颖先把手收回去,指指洗衣机那边,“大床单好像洗好了。我一个人晾不了,你帮帮我。”

    谢臻无不从命。

    两个人在大阳台把那床单晾上了一只超大的衣架。

    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呢。

    程颖擦了擦额上的汗,说了一句,“我马上要回戏剧社排练。”

    谢臻点点头:“刚刚听顾黎说了,演出就定在周末,竟然比你那个唱歌的决赛还早一天。”

    难怪她们戏剧社累死累活地要赶着排练。

    经过方才一番开解,谢臻其实心情很不错。

    小妈不再把她当贼防了不算,还给她戴了一顶高帽子。

    高尚?哈哈哈。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高尚诶。

    这帽子一上头,两人的关系有了些微妙的改变。变得很像朋友。

    你是不会说交往对象“高尚”的,你只会说她“好傻”“小傻瓜”“坏东西”“小恶魔”。

    但起码也是有进展啊是不是?谢臻笑出眼泪来了。

    开车送小妈回学校之后,她这个新上任的戏剧社社员便接到了在周六之前把所有演员的演出服翻新一遍的指示。

    于是和小后妈兵分两路。

    谢臻一个万年不发朋友圈的人,即使发了也是寥寥几个字。偶然发一条稍微长些的,会收到很耸人听闻的效果。

    “请问诸位朋友,去哪里能找到最好的戏剧演出服啊?莎士比亚的那种。”

    才发出去一秒,下方的回复队形非常统一,前三十条全是诸如“卧槽”“还活着”“诈尸?”“火钳刘明”“本尊?”“被盗号了吗?”谢臻于是跑出来统一回复:“是的,我胡汉三又回来啦。看正文答疑有奖。”

    于是接下去又有三十条:“把你的□□密码告诉我,验证一下是不是本人。”

    谢臻懒得搭理他们。真是的,结交了一帮怎样的损友啊。

    蛇精病。

    还好有画风稍微正常一点的。

    不是别人,是室友樊胜:“你去隔壁高新区珍珠路,有个大型的演出服装租借公司,新的二手的都有,名字叫做‘荼蘼’。”

    虽然对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动动手指,回了个飞吻。动身前往。

    事实证明,樊胜不愧是祖祖辈辈都在此扎根的土著,她的推荐,没有一点点错。

    服装打包好塞在后备箱,回到学校验货交差。顾黎作为这次演出的总顾问,眯着眼睛一件一件细细过目。末了拍拍谢臻的肩膀,“不错啊,很有天赋,以后我们社里打杂的事全都交给你了哟。”

    哟你妹。谢臻翻个白眼。

    “事先声明,根据你当时的入社宣言,”顾黎笑得很贼乎,“这些都是不给报销的哟。”

    “知道了。”谢臻耸耸肩,反正她也不是为了图这个报答。

    程颖这几日都在专注排练,晚上回宿舍练一回歌。中间还要穿插课业和临时工作等,忙碌而充实。

    这几日也没有看见谢臻。回过神来倒是有些疑惑。为了防止上次那种意外再现,她已经从网上加急购了要用的伴奏碟,一直想要和她说一说这事。

    于是破天荒起头给谢臻发了个短信:“我买了伴奏带。”

    谢臻第一次收到小后妈主动发的消息,高兴得在客厅跑了几个圈儿。先把手机扔远一些,控制住你自己啊谢臻!不可以这么快回的。一定要等一等,等一等!不要显得太在意对方了。

    好,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king!时间到!扑到沙发上,尽量克制地回了一小段话:“哦,那很好啊,小妈。你最近几天好不好?社里的服装是我选的诶,你觉得合适不合适?漂酿不漂酿?”

    程颖还算给面子,过了会儿回了:“漂酿。”

    哈哈哈哈。谢臻还想再跑三圈。

    可是小后妈似乎觉得两个字太冷清了,又追加了一条消息:“你最近忙什么呢?”

    谢臻捂住自己的鼻子,觉得鼻血快要流下来了。嗷嗷怎么能这么温柔。“啊,我最近也在排练。”

    “你也?”程颖问。

    谢臻看看挂在不远处那一身罗密欧的服装,笑嘻嘻地打字:对。周六见,学姐。

    和程颖演对手戏的是中文系的系草,名叫令狐绝。大家都亲切地叫他小绝。

    小绝被社长大人叫来出演罗密欧一角时,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他只不过因为外形条件尚可,拍了几个运动饮料的广告,在校内校外小有名气。对于演出这种东西,其实完全没有把握。

    可是社长和其余许多学姐学妹都鼓励他,说他是最棒的,就连传说中不轻易夸人的程颖学姐都说,“和最开始比起来,小绝的进步很大。”

    演出前一天,小绝对着镜子飞了几个眼色,觉得挺像那么回事,心内不禁动了动。如果能够改行,进军演艺界的话,那个日进斗金的行当,可不是这样拍几个小广告可以比拟的呀。

    正好他签约成广告模特之后,跟的经纪人与花容公司的老总十分相熟,于是他深夜和经济人聊了聊,问是否可以把老总或者负责发掘演员的星探请过去看一下演出。“到时候如果我演得还可以的话,万一被看上了,哥,我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经纪人嗯了一声:“有道理,不止是你,万一有别的收获,张总也会很高兴。”

    小绝噎住,干笑了两声:“最好是收获我啊。”

    就这样,通过经纪人牵线,把周六t市戏剧演出的门票妥妥当当送到了花容老总的手上。经纪人也很小心:“都是些大学生,稚嫩得很,恐怕入不了您的法眼,但是好歹是个发掘新人的机会啊,咱们公司最近和寰宇打到白热化阶段了,一线的一哥一姐两个公司都差不多的实力,所以我觉得,小新人也不可小看啊,万一找到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明珠,那不是把寰宇妥妥地压下去了吗?”

    老总沉吟了会儿,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会派个人过去。”

    经纪人于是把这个消息回馈给小绝:“到时候好好演,给我长点脸,最开始上边其实是很想把你当成影视档明星来培养的,可那时候你年纪小,不懂礼数,别人背地里喊你面瘫绝。你想想看,得了这个雅号,谁还敢让你演?这次,就这一次,你给我狠狠地表现。”

    小绝欢喜无限:“当然,谢谢哥的提拔。”

    然而,小绝并没能狠狠地表现。

    到了周六这天,他因为头一天晚上太过兴奋,早上睡过头了一点,起床之后手忙脚乱地洗漱梳头,就要出门往演出现场赶。

    可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门打不开了?

    什么玄学?

    顾黎催他的电话已经打了二十多个,再打来的时候,他急忙接起来,好言好语地:“副社长!我有麻烦了。”

    顾黎在那边简直要掀桌:“你有麻烦了?我才是最麻烦的那个好吗!你现在人在哪里,还不速速给我死过来!?”没办法,她一着急就这个调调。

    小绝都要哭瞎了:“你别急啊,顾黎姐,我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顾黎怔了一下:“你有没有搞错?谁跟你这么大仇?……快报警啊混蛋!”恨得摔了手机,捂着脸,眼见得演出要开天窗了。心如死灰。

    刘恬是前两天接到的谢臻的电话。巴拉巴拉一大堆。无非就是想要在台上给程颖一个惊喜。但苦于社团里的干部不肯给她开方便之门。于是拜托刘恬务必在演出这日把令狐绝留住,别让他出现在演出现场。

    刘恬笑呵呵的:“我知道你没什么节操,谢臻,但这件事不大好吧?人家可是花了很多心血的。”

    谢臻很着急:“甜姐,甜甜姐,拜托你了!我实话和你说吧,这个令狐绝最想要的就是摆脱万年广告哥的魔咒,您是圈里的腕儿,您帮他实现这个梦想不就行了?帮他争取一个角儿,真正的,上银幕那种。今天就让我暗度陈仓一下吧。”

    刘恬被缠得没办法:“也只有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跟着你们小孩子一样胡闹。真是三观尽碎。”

    谢臻见她是个妥协的意思,又把好姐姐,甜姐姐叫了十几声。

    这天,好容易到了演出现场,只见顾黎在那里以泪洗面,一副即将引颈就戮的样子。走上去拍拍她的肩:“喂,顾黎黎。”

    顾黎一看她浑身的打扮,顿时有些莫名:“你穿成这样干吗?这不是我们小绝的衣服么?”

    谢臻摇头:“是我的。顾黎,你现在找不到人上场对不对。”

    顾黎满腹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谢臻摸摸鼻子,“不如,你让我上去吧。你不是说,我男扮女装行,女扮男装也行。今天本大爷就让你见识一下。”

    顾黎颤抖道:“你以为这是开玩笑吗?啊?你看看这台下,坐的都是些什么人。”

    谢臻抬手扶着胸口,行了个绅士礼,“我知道。尊敬的社长大人,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抬头一笑:“而且,你现在,有别的选择么。”
章节目录 25.Romeo
    程颖看着谢臻,目光如水流转:“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会说是,我相信你的话。可你要发誓,你的心不会像天气一样善变!”

    谢臻捂住自己的胸口:“小姐,请让我对这树上银色圣洁的月光发誓。我的心像磐石一样坚定。”

    顾黎带着已经退下来的无辜吃瓜群众,躲在舞台侧边强势围观。饰演大树的那位龙套君咂嘴道:“哎,社长,你说她俩是不是假戏真做啊?怎么这么有feel呢?眼神全是戏!”

    “……昂,也许吧。”顾黎擦擦汗。半小时前,她绝对没想到,事情会进展成这样。临时起意的纨绔,比排演了二个月的系草争气得多。

    半小时前,谢臻还很不受待见,顾黎连化妆师都不肯给她。害得她自己一个手残党三下五除二处理好脸上的化妆,弄得剑眉星目的,抱着双臂站在后台看前面的那个节目。

    雏鹰社的演出第二出场。

    据说世界名著之中,十本之中,有九本都是悲剧。好容易出来一个简奥斯丁,偏好轻甜微虐风格而后大团圆结局,《傲慢与偏见》还被好些人打成言情小说,作品里所包含的女权主义思想也被这些人视而不见。

    所以,谢臻对节目单上一本更比一本苦鳖的剧情毫不惊讶。什么《李尔王》《王子复仇记》,甚至连曹禺老先生的《雷雨》都出现了。摸着下巴看得很得劲儿。时不时哈哈哈哈哈一下,顾黎嫌弃地看她一眼:“你根本不懂艺术!我不要你上去!”

    谢臻朝她眨眨右眼。副社长也是在嘴硬而已,此时,距离雏鹰社上场已经不到五分钟,她即使不愿意,也找不到第二个人选。

    程颖饰演的朱丽叶,要佩戴的小配件最最多。请的学校化妆的那个小姐姐,给她这版的朱丽叶设计的造型,加入了要命的现代元素,一头青丝虽然散散垂在肩上,却要在头顶戴上花环,长发的中下部点缀无数亮闪闪的碎钻,看着美若星辰,动手做这个发型时却繁复到不堪的地步。做完发型,在后台看到谢臻,着实吓了一跳。

    谢臻呲牙笑一笑:“学姐,你好啊。”

    只见小后妈咬了咬下唇,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谢臻鞠了个躬,含笑说:“来做你的爱人。”

    程颖脸上刷地一红:“胡说什么!?”

    顾黎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在口头上占人便宜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娶回家慢慢调戏。冲上来解释:“学姐,是这样,咱们小绝出了点意外,来不了了,所以就由谢臻代替小绝出演,”握住学姐的手,泪汪汪央告,“我知道和谢臻搭档委屈了你,她这种门外汉滥竽充数差不多,当主角怎么行!所以这里的台面还是要学姐撑起来,所以,拜托你了,一定要带她飞起来!!”

    程颖:“……”一脸痛苦地望着谢臻:“你读过莎士比亚么。”

    中文系的人就是这一点不好,在文化素养上总是有一种无形的优越感。谢臻这个人呢,哪里都过得去,就是爱一秒毁掉小清新。

    谢臻笑笑,摊手耸肩:“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

    小后妈一听,脸上果然赤橙黄绿青蓝紫,开了颜料铺子似的,色彩格外丰富。

    转过头又是顾黎满脸的央告和拜托。

    程颖扶了扶额头,“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知道“男女主”成了“双女主”,这半路出家的女二号还是个妥妥的门外汉,顿时一整个团队都有种大势已去的恐慌,上台时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低迷心态。

    演出按部就班,第一幕,罗密欧与帕里斯格斗。

    谢臻决定得仓促,因此确实排练得不够。然则经验不足天赋凑,作为一个曾经深深沉迷以古罗马时代为背景的电影饭,她对那些舞刀弄剑的架势也是十足地道。身量苗条的女孩子,眉目间有种浑然天成的洒脱不羁,腰间佩剑,霎时间照亮了一整个舞台。

    程颖有点难以置信地望着那边,微微张开双唇,失语了。

    顾黎见状,不由自主凑过来和学姐唠个短嗑:“神了个奇的,有些人就是适合吃舞台饭哈。比如古时候有些皇帝,储君时期明明烂泥扶不上墙的,一旦继承了皇位,坐上那把龙椅,突然就威加海内起来,行事雷厉风行锐不可当。”发了一番感慨,搭着程颖的肩道:“学姐,我觉得,舞台就是谢臻的龙椅。”

    学姐没做声。

    第一幕演完,帕里斯倒下,台下掌声雷动。

    第二幕紧锣密鼓地上演。程颖躺在一个可以推动的露台上被推过去,呈假死状态,罗密欧进入墓中,开始了第一次深情款款的告白。

    程颖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望着跪在台前自语的谢臻,刚刚决斗时的那股英姿收敛了,脸上挂起了深情,“朱丽叶,这里就是我们的新房。你的美貌把一个洞窟变成一座充满光明的华堂。啊,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死神虽然已带走你的生命,却还没有夺走你的美貌……”

    程颖一阵紧张,因为谢臻竟然捞起她的双手,深深地印了一吻,有眼泪滴在皮肤上,温温润润的…心里有些气急,但此刻在台上,怎能发作,为了顾全大局只得权且忍耐下来。抛却这点不讲,谢臻第一次出演,好像还挺不错?台词张力饱满,抑扬顿挫,情深款款。

    然而谢臻给的暴击继续升级,第二幕,第三幕,第四幕……一路下来,台下已经开始有人喊“罗密欧、罗密欧……”

    顾黎咬牙切齿,又是惊喜,又是气愤:辣块妈妈的,这粉圈得也太容易了。

    雏鹰社稍微做了一点改编的地方在于,罗密欧听闻噩耗,赶到朱丽叶墓中饮下见血封喉□□的这一幕,放到最后完成,还要求演员做电影慢镜头处理。罗密欧必须细致地表现那种永失所爱的绝望…

    以往都没有问题,小绝感情充沛,每每使人泪下。

    这次,在开始之前,程颖和顾黎商量过要不要把这个改编去掉。顾黎见台下反映良好,已经由最初的绝望里走出来,又渐渐开始在心底冉冉升起希望了,以一种兴奋吃瓜的表情拍板决定:“不去!不去掉改编!剧本谢臻问我要了一份!她知道!她今天表现很不错!学姐!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上天!”

    谢臻感激不尽。

    到了含笑饮毒酒这段,她不顾程颖眼睛里的惊骇,大胆地抱起台上的小后妈,将她揽在怀里。右手里象征性地握着一个杯子。

    讲实在的,她处心积虑这么久,上台来演这个劳什子,甚至不惜对令狐绝同学做了那样不好的事,为的就是这戏剧里,不但有诸多的告白机会,亦且还在神父面前结了婚。最最重要的,最后,她可以光明正大当着所有人做一件事。

    做完这件事,小后妈势必,永远都记得她这个人。

    “我的爱人,我的妻子。”她端着“毒酒”,又来了一遍,心内暗爽,装作看不见小后妈脸上淡淡的红晕,“死神虽然已带走你的生命,却还没有夺走你的美貌,你是我最美丽的新娘,我宁可放弃永生,只呼吸道你飘散在空气中的发香,抚摸你的双手,而轻吻你的双唇……”

    她一面说,一面已经缓缓地低下头去,话落地处,用一双嘴轻轻封住了小后妈的唇……
章节目录 29.洗脑?
    罗密欧与朱丽叶

    旁白:我们的故事发身在繁华的维罗那,那里有声名显赫的两大家族,从宿仇中又有新的嫌怨爆发。从两家人的肚子里生出了一对命运多折的情人,他们的不幸,悲惨的结局,埋葬了两家父母之间的纠纷。他们殉情的悲惨,以及两家人长久的仇恨,除了儿女双双死亡,无法能够平息。

    第一场帕里斯罗密欧 。凯布莱特家坟墓所在地。帕里斯携鲜花上。

    帕里斯:亲爱的朱丽叶,我来探望你来了。朱丽叶,那个杂种蒙太古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让你对他那么痴迷。如果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一定不会舍得离开这美好人世。我用这些鲜花为你铺盖新床,用我沉痛的热泪浇灌你的芳坟,愿你在地下安息。(罗密欧上)

    罗密欧:你怎么在这?

    帕里斯:因该是我反问你才对,你这个骄横的蒙太古,杀死了我爱人的表兄,害得朱丽叶夭亡。现在你又来盗尸掘墓了。万恶的蒙太古!快停止你罪恶的行为,难道你杀了他们还不够,还要在死人身上发泄你的仇恨吗?该死的凶徒,赶快束手就擒,跟我到警察局去!

    罗密欧:正是因为该死,我才来到这儿。年轻人,我劝你不要激怒一个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我现在的心境非常狂野,比猛虎或是咆哮的怒海都要凶猛无情,快点离开吧;想想着墓地中死了的人们,你也该胆寒了。年轻人,请你不要触怒我,如果你触怒我,我发誓一定把你的骨骼一节一节的扯下来,让着饥饿的墓地上洒满你的肢体。走吧,不要使我再一次犯罪!

    帕里斯:我不听你这种鬼话,你害死了我的未婚妻,我一定要为他报仇。(二人格斗)

    帕里斯:(倒下)蒙太古,倘若你有几分仁慈,请你打开墓门,把我放在朱丽叶身旁吧!(死)

    罗密欧:朱丽叶是因我而死的,我明白该怎么做。

    第二场罗密欧朱丽叶。朱丽叶的墓中

    罗密欧:朱丽叶,这里就是我们的新房。你的美貌把一个洞窟变成一座充满光明的华堂。啊,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死神虽然已带走你的生命,却还没有夺走你的美貌,你是我最美丽的新娘,我宁可呼吸道你飘散在空气中的发香,轻吻你的双唇,抚摸你的双手,而放弃永生。我会永远陪伴着你,再也不离开这新房。我要在这永远安息下来,从我厌倦人世的躯壳上挣脱厄运的束缚。我愿意游荡在你身边,做七天的野鬼,跟随你。就算我们落进最黑暗的地方,我的爱,也不会让你成为永久的孤魂。为了我的爱人,我干了这杯!(喝药)这世界上的人啊,不管你以为我是多么的愚蠢,你讥笑我吧,蔑视我吧!我和朱丽叶永远活在对方的心中,在那里别人是看不见的,没有人能鄙视我们的爱情!朱丽叶——朱丽叶······  (3月前)

    第三场罗密欧朱丽叶等。舞会上

    (跳舞)

    第四场罗密欧鲍尔萨泽。罗密欧家附近小溪旁

    鲍尔萨泽:早上好,兄弟。

    罗密欧:现在还算早吗?

    鲍尔萨泽:才刚刚9点而已。

    罗密欧:啊!愁苦的时间似乎特别的漫长。

    鲍尔萨泽:有什么愁苦的事情让罗密欧的时间显得长呢?掉到爱情里了?

    罗密欧:不!刚好相反。

    鲍尔萨泽:爱神的样子看起来温柔,到行起事来却粗糙成这个样子。

    罗密欧:爱神的眼睛永远是被蒙起来的,不用眼看就随意射中目标。

    鲍尔萨泽:告诉我,爱神射中了那一位美丽的姑娘?

    罗密欧:我爱上了卡布莱特家的小姐。

    鲍尔萨泽:什么?卡布莱特家的人?你疯了吗?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如果让你父亲知道你爱上仇人的女儿,他会杀了你的!

    罗密欧:怎么,就连你也不理解我吗?我爱那姑娘,而且我确定那姑娘也爱我,我会为这份爱情放弃一切。(罗密欧走)

    鲍尔萨泽: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这样对不起你的父亲,你的家族。

    罗密欧:好朋友,你的一番友爱只会在我过多的悲哀之上,再加上悲哀。罗密欧已经失踪了,这儿不是罗密欧,他的心早就飞到卡布莱他家去了。

    第五场朱丽叶奶妈卡布莱特夫人罗密欧。卡布莱特家

    卡布莱特夫人:朱丽叶

    朱丽叶:什么事?谁叫我?

    奶妈:你的母亲,快点!

    朱丽叶:噢!妈妈我在这儿,妈妈什么事?

    卡布莱特夫人:奶妈,你也来听听吧。

    奶妈:哦好!呵呵··

    卡布莱特夫人:你知道我们的女儿年纪不算小了。

    奶妈:哦!那当然了,我甚至可以用钟头计算出来,再过几天这孩子就满十四岁了。真的我记得清清楚楚的,而且她断奶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她已经能够独立的站起来了。啊,何止站起来,我发誓,她可以满地跑了。哦,就在这前一天,这小家伙跌破了头,我抱起了她,她停止了哭声,叫“奶妈”。哈我担保即使我活到一千岁也不会忘记。你会不会呢,朱丽叶?你小家伙停止了哭声叫“奶妈”。

    朱丽叶:哦,奶妈,也请你停止把。

    奶妈:好了,好的,我说完了。(亲吻朱丽叶额头)原上帝保佑你,我多么希望能活到看着你结婚,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卡布莱特夫人:说的事呀!我正要谈结婚的问题。(叫朱丽叶到身边)告诉我,我的女儿朱丽叶对结婚有什么看法?

    朱丽叶:结婚?

    卡布莱特夫人:恩哼。

    朱丽叶:那时我做梦都没想到的光荣。

    卡布莱特夫人:维罗那许多有名望的比你年轻的小姐都已经做了母亲了。

    朱丽叶:妈妈!我已经有新上人了。
章节目录 30.1月6日
    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己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

    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回家之后,又须忙别的事了,因为开方的医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药引也奇特: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办到的东西。然而我的父亲终于日重一日的亡故了。

    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我要到n进k学堂去了1,仿佛是想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我的母亲没有法,办了八元的川资,说是由我的自便;然而伊哭了,这正是情理中的事,因为那时读书应试是正路,所谓学洋务,社会上便以为是一种走投无路的人,只得将灵魂卖给鬼子,要加倍的奚落而且排斥的,而况伊又看不见自己的儿子了。然而我也顾不得这些事,终于到n去进了k学堂了,在这学堂里,我才知道世上还有所谓格致,算学,地理,历史,绘图和体操。生理学并不教,但我们却看到些木版的《全体新论》和《化学卫生论》之类了。我还记得先前的医生的议论和方药,和现在所知道的比较起来,便渐渐的悟得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2,同时又很起了对于被骗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而且从译出的历史上,又知道了日本维新是大半发端于西方医学的事实。

    因为这些幼稚的知识,后来便使我的学籍列在日本一个乡间的医学专门学校里了。我的梦很美满,预备卒业回来,救治象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战争时候便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我已不知道教授微生物学的方法,现在又有了怎样的进步了,总之那时是用了电影,来显示微生物的形状的,因此有时讲义的一段落已完,而时间还没有到,教师便映些风景或时事的画片给学生看,以用去这多余的光阴。其时正当日俄战争的时候,关于战事的画片自然也就比较的多了,我在这一个讲堂中,便须常常随喜我那同学们的拍手和喝采。有一回,我竟在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赏鉴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

    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在东京的留学生很有学法政理化以至警察工业的,但没有人治文学和美术;可是在冷淡的空气中,也幸而寻到几个同志了,此外又邀集了必须的几个人,商量之后,第一步当然是出杂志,名目是取“新的生命”的意思,因为我们那时大抵带些复古的倾向,所以只谓之《新生》。

    《新生》的出版之期接近了,但最先就隐去了若干担当文字的人,接着又逃走了资本,结果只剩下不名一钱的三个人。创始时候既己背时,失败时候当然无可告语,而其后却连这三个人也都为各自的运命所驱策,不能在一处纵谈将来的好梦了,这就是我们的并未产生的《新生》的结局。

    我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当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来想,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

    然而我虽然自有无端的悲哀,却也并不愤懑,因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了:就是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只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驱除的,因为这于我太痛苦。我于是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后来也亲历或旁观过几样更寂寞更悲哀的事,都为我所不愿追怀,甘心使他们和我的脑一同消灭在泥土里的,但我的麻醉法却也似乎已经奏了功,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

    s会馆3里有三间屋,相传是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树上缢死过一个女人的,现在槐树已经高不可攀了,而这屋还没有人住;许多年,我便寓在这屋里钞古碑4。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夏夜,蚊子多了,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的落在
章节目录 31.1月7日
    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己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

    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回家之后,又须忙别的事了,因为开方的医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药引也奇特: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办到的东西。然而我的父亲终于日重一日的亡故了。

    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我要到n进k学堂去了1,仿佛是想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我的母亲没有法,办了八元的川资,说是由我的自便;然而伊哭了,这正是情理中的事,因为那时读书应试是正路,所谓学洋务,社会上便以为是一种走投无路的人,只得将灵魂卖给鬼子,要加倍的奚落而且排斥的,而况伊又看不见自己的儿子了。然而我也顾不得这些事,终于到n去进了k学堂了,在这学堂里,我才知道世上还有所谓格致,算学,地理,历史,绘图和体操。生理学并不教,但我们却看到些木版的《全体新论》和《化学卫生论》之类了。我还记得先前的医生的议论和方药,和现在所知道的比较起来,便渐渐的悟得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2,同时又很起了对于被骗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而且从译出的历史上,又知道了日本维新是大半发端于西方医学的事实。

    因为这些幼稚的知识,后来便使我的学籍列在日本一个乡间的医学专门学校里了。我的梦很美满,预备卒业回来,救治象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战争时候便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我已不知道教授微生物学的方法,现在又有了怎样的进步了,总之那时是用了电影,来显示微生物的形状的,因此有时讲义的一段落已完,而时间还没有到,教师便映些风景或时事的画片给学生看,以用去这多余的光阴。其时正当日俄战争的时候,关于战事的画片自然也就比较的多了,我在这一个讲堂中,便须常常随喜我那同学们的拍手和喝采。有一回,我竟在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赏鉴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

    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在东京的留学生很有学法政理化以至警察工业的,但没有人治文学和美术;可是在冷淡的空气中,也幸而寻到几个同志了,此外又邀集了必须的几个人,商量之后,第一步当然是出杂志,名目是取“新的生命”的意思,因为我们那时大抵带些复古的倾向,所以只谓之《新生》。

    《新生》的出版之期接近了,但最先就隐去了若干担当文字的人,接着又逃走了资本,结果只剩下不名一钱的三个人。创始时候既己背时,失败时候当然无可告语,而其后却连这三个人也都为各自的运命所驱策,不能在一处纵谈将来的好梦了,这就是我们的并未产生的《新生》的结局。

    我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当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来想,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

    然而我虽然自有无端的悲哀,却也并不愤懑,因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了:就是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只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驱除的,因为这于我太痛苦。我于是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后来也亲历或旁观过几样更寂寞更悲哀的事,都为我所不愿追怀,甘心使他们和我的脑一同消灭在泥土里的,但我的麻醉法却也似乎已经奏了功,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

    s会馆3里有三间屋,相传是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树上缢死过一个女人的,现在槐树已经高不可攀了,而这屋还没有人住;许多年,我便寓在这屋里钞古碑4。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夏夜,蚊子多了,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的落在头颈上
章节目录 32.1月8日
    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己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

    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回家之后,又须忙别的事了,因为开方的医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药引也奇特: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办到的东西。然而我的父亲终于日重一日的亡故了。

    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我要到n进k学堂去了1,仿佛是想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我的母亲没有法,办了八元的川资,说是由我的自便;然而伊哭了,这正是情理中的事,因为那时读书应试是正路,所谓学洋务,社会上便以为是一种走投无路的人,只得将灵魂卖给鬼子,要加倍的奚落而且排斥的,而况伊又看不见自己的儿子了。然而我也顾不得这些事,终于到n去进了k学堂了,在这学堂里,我才知道世上还有所谓格致,算学,地理,历史,绘图和体操。生理学并不教,但我们却看到些木版的《全体新论》和《化学卫生论》之类了。我还记得先前的医生的议论和方药,和现在所知道的比较起来,便渐渐的悟得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2,同时又很起了对于被骗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而且从译出的历史上,又知道了日本维新是大半发端于西方医学的事实。

    因为这些幼稚的知识,后来便使我的学籍列在日本一个乡间的医学专门学校里了。我的梦很美满,预备卒业回来,救治象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战争时候便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我已不知道教授微生物学的方法,现在又有了怎样的进步了,总之那时是用了电影,来显示微生物的形状的,因此有时讲义的一段落已完,而时间还没有到,教师便映些风景或时事的画片给学生看,以用去这多余的光阴。其时正当日俄战争的时候,关于战事的画片自然也就比较的多了,我在这一个讲堂中,便须常常随喜我那同学们的拍手和喝采。有一回,我竟在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赏鉴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

    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在东京的留学生很有学法政理化以至警察工业的,但没有人治文学和美术;可是在冷淡的空气中,也幸而寻到几个同志了,此外又邀集了必须的几个人,商量之后,第一步当然是出杂志,名目是取“新的生命”的意思,因为我们那时大抵带些复古的倾向,所以只谓之《新生》。

    《新生》的出版之期接近了,但最先就隐去了若干担当文字的人,接着又逃走了资本,结果只剩下不名一钱的三个人。创始时候既己背时,失败时候当然无可告语,而其后却连这三个人也都为各自的运命所驱策,不能在一处纵谈将来的好梦了,这就是我们的并未产生的《新生》的结局。

    我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当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来想,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

    然而我虽然自有无端的悲哀,却也并不愤懑,因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了:就是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只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驱除的,因为这于我太痛苦。我于是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后来也亲历或旁观过几样更寂寞更悲哀的事,都为我所不愿追怀,甘心使他们和我的脑一同消灭在泥土里的,但我的麻醉法却也似乎已经奏了功,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

    s会馆3里有三间屋,相传是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树上缢死过一个女人的,现在槐树已经高不可攀了,而这屋还没有人住;许多年,我便寓在这屋里钞古碑4。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夏夜,蚊子多了,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的落在头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