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啊……
我仁爱的父……
我信仰的神……”
吴清晨感慨的时候,安德烈已经将圣歌的第一小段连唱了三遍。
“好了,就是这样唱……洛斯,你学一遍试试。”
“唔……”吴清晨迟疑了一下:“我唱不好……”
“没关系,尽管试试……”
由于是第一次这么正经地教导旁人,小安德烈意境尽量想学牧师平时鼓励自己的口吻,真说出口的话却很是生涩,“嗯……试试……嗯!就随便唱!你随便唱……唱成什么样子都没什么。”
“好吧!”
吴清晨点点头,深吸口气,张开了嘴,“主宰……@!……&%*……¥@……”
除了前两个音节吐词发音还算准确,之后的部分,吴清晨唱得一塌糊涂。
具体形容的话,这样的唱腔,放到地球上,如果时间上再有点什么不凑巧,估计会导致邻居报警。
这样的效果,小安德烈却连连点头,很是满意。
这很正常,安德烈知道,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过艾克丽村庄的少年来说,“唱圣歌”是日常生活中几乎从未有过的经历。
“唱”,其中夸张的腔调变化,字音拉长,肯定会让“第一次”接触“唱歌”这种模式的吴清晨/洛斯吃饱苦头。
更何况,除了难以抓准的音调之外,小安德烈还知道,对于吴清晨/洛斯来说,圣歌中出现的许多字眼,估计也是生平第一次耳闻。
就这样,两个本来就已经相当麻烦的困难叠加在一起,吴清晨还能将最开始的部分唱得似模似样,直到后面才变成“哼哼哈哈”,这已经不愧是只学半个月,就可以反过来教自己念数的聪明孩子。
听完吴清晨的“歌唱”,回忆一下牧师当时教导自己的情形,小安德烈面带微笑地望着吴清晨,“很不错,虽然有些地方唱的还不是很准……”
“是的……”吴清晨很老实地承认:“唱的很不好听……确实很难……”
“不,不是那个意思……”安德烈用力摇摇头,“第一次唱,就能唱到这个样子,真的已经非常好了……至于那些不太准的地方,现在还用不着管它们……”
“喔?”吴清晨疑虑地问道,“那应该怎么样呢?先管什么?”
“牧师以前教我的时候,我也这么问过……老师说:要先知道圣歌的每一个词该怎么读……”大约是担心吴清晨失去信心,安德烈直接搬出了牧师的原话来增加说服力,“……要先明白圣歌讲的是什么故事。然后,才能唱得准确。”
“嗯!原来这样啊……”吴清晨先是很配合地用力点头,稍稍停顿一会,顺着安德烈的意思说了下去:“这么想的话,也对啊……刚才我就觉得,这些不会念的话,唱起来确实太难了……就像……就像……斯美费乌……这里就很难唱……”
“斯美费乌啊……这个词,是家人、帮助的意思……嗯……等等,不对……”小安德烈赶紧摇摇头,然后微微抬头,仔细回忆,“……应该是家人……帮助……不生气、照料、所有人……嗯,不对……除了这些,应该还有很多其他好的意思……再等一等……”
“……嗯,这样吧,洛斯……”思考了好一会,小安德烈还是不知该怎么样,才能向吴清晨彻底阐述清楚这个词,便略有些含糊地说道:“……这样,你记得它是很多‘帮忙’,‘人’,‘高兴’都在一起,而且还能表示很多很多其他‘好’的意思,这样就差不多可以了……”
很好!
吴清晨精神一振。
吴清晨,以及吴清晨身后的地球,等的就是小安德烈的这句话。
以中古世界的时间来计算,早在二三十天之前,通过语言、文学、历史、宗教等十数门学科专家们的全力帮助,吴清晨脑子里,就早已将“斯美费乌”翻译成了应该相当准确的“仁爱”。
不过,此时此刻,针对安德烈的算计,以吴清晨为唯一代表的地球方,需要的恰恰不是准确。
而是含糊。
小安德烈根本没有意识到,当他说出刚才这句话的时候,相当于为吴清晨自行解释“斯美费乌”这个词作出了授权,签下了背书。
这也是吴清晨不直接去找牧师学圣歌的最大原因。
比起牧师来,小安德烈的“授权”和“背书”,力度自然相当微弱。
但无论如何,作为艾克丽村庄内,教会唯二的在编人员,这样的力度,已经足够吴清晨过一段时间实施“定向传授”时,为自己的理论出处和实践基础,披上一层神圣的外衣。
没错,地球团队准备通过对“圣歌”进行篡改,作为说服吴清晨中古世界家人及其他亲近对象,学习提高劳动效率标准动作的强大理由和技能来源。
当然,有众多学科的专家们帮忙,吴清晨真正开始对“圣歌”进行篡改的时候,肯定会选择篇幅改动最小,角度改变最隐晦,尽量贴近原意的低调调整方案。
“哦……哦……”
安德烈一念完,吴清晨马上跟着复述:“‘帮忙’,‘人’,‘高兴’,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差不多就是这些意思……”
“是的。”安德烈很满意,“洛斯你记得很不错。”
“嗯!我会好好记住!”吴清晨使劲点头,模样极其认真:“……那‘立哥克乌’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嘛……”看到吴清晨没有丝毫迟疑,就立刻全盘接受了自己的解释,小安德烈胸中又涌上了一阵强烈的满足。
“立哥克乌……意思就是‘相信’、‘真的’、‘父亲’、‘给’、还有很多很多其他表示‘送’的意思……”
“嗯!”吴清晨再次用力点头,认真复述:“立哥克乌就是……”
很好!又弄到了“信仰”的解释权。
“对……好了……”
等着吴清晨复述完毕,小安德烈问道:“圣歌第一段的意思,现在应该都差不多了,我再唱一次给你听?”
“好。”
小安德烈开始唱了:“主宰……”
“啊!”
才唱了两个音节,安德烈旁边,忽然之间,吴清晨突然停步,抬高声音叫了出来:“小心!”
“怎么了?”安德烈连忙跟着停下。
“那里……”吴清晨偏偏头示意前方,顺着吴清晨的目光,小安德烈望了过去。
目光才投上去,小安德烈立刻感觉,这个地方似乎确实有些异样。
“这个地方……”
小安德烈稍微沉吟,耳边已经听到吴清晨接下来的话:“……这个地方要小心哦!安德烈,你看……这里也有点高,和刚才那个泥阶很像,等下过去的时候,你可别摔了……”
“啊!”
听完吴清晨的话,小安德烈再仔细看过去,立刻觉得,吴清晨示意的位置,确实是附近十几步之间,高度落差最大的地方。
一旦意识到这点,两年前摔倒的一幕,瞬间在小安德烈脑海中放大。
面前这个以前从未留神过的位置,身上的掩饰一下子被揭开,露出了原本的危险面貌。
我居然一直没有注意这里!
“嗯!”安德烈深深地吸气:“放心,我会好好小心!”
抬着水坛,小心翼翼地挪步,注意力高度集中,小安德烈稳稳地踏出每一步,花费比其他地方多出好几倍的时间,总算平稳地走过了这一小段。
又继续走出了十几步,小安德烈的心神终于回复平静,再度放松。
“洛斯,谢谢你了。”这时,小安德烈才感激地望向吴清晨:“……还好有你提醒,唉,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没什么……”吴清晨摇摇脑袋,借着这个姿势把头微微偏开,让自己的眼神离开安德烈的视野。
惭愧啊!
受之有愧啊!
吴清晨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吴清晨刚才的突然停步,以及随后的细致提醒,根本就不是出于善意的好心,而是故意制造的突发状况,用以打断小安德烈的连贯思路。
无论地球人,还是中古世界的原住民,正常人在形成记忆的时候,一个原本连贯的事件,中间一旦被打断,在脑海的印象中,很容易就变会成了某事件的前半部分,中间突发的意外,再加上事件的后半部分,这样的三个独立片段。
很明显,这种三段式的独立片段,过一段时间再度回想的时候,肯定比回想一个连贯执行到底的事件困难许多。
更何况,吴清晨刚才打断小安德烈的时候,还特意选择了又一处比较高的落差点,并用精心设计的语言,对小安德烈施加强烈的心理暗示,让他脑海中对走在这一段路程时的记忆重心,放在“危险”和“小心”的角度,从而将自己曾经教给吴清晨的种种具体内容,放进脑子里比较次要的记忆位置。
这就是某大型国有企业原采购部主任,炉火纯青的“收钱不办事学”中,专门用来混淆办事方记忆的杀手锏之一。
吴清晨刚才的“打断”,以及选择的“暗示”地点,也正是由这位先生主刀策划,再由数百位其他学科专家加以完善。
精心设计的步骤再一次成功,吴清晨心头却没有一丝得意。
只有惭愧。
以及叹息。
但是,没有不忍。
小安德烈,只有13岁。
确实可怜。
但是,我的身后,还有数亿,不足13岁。
他们更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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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
吴清晨心中暗暗想着:安德烈,这一次,地球确实对你使用了“收钱不办事学”……但是,你的未来,地球已经准备好了一笔绝对会让你满意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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