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章 软弱的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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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软弱的山子

    1978年夏末

    川滇交界处,四川境内燕雀村被魏然耸立的大山四面环绕,还处于太阳炽热的焚烤中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令人感觉燥热难耐人们大都窝在家里,懒于出门

    一群少年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核桃树下嬉笑、打闹

    铁蛋双手高举竹竿,两只眼睛贪婪地望着尚未成熟的核桃,嘴角挂着馋液

    “铁蛋,打这边,瞧那核桃多喜人,都张口了”马栓儿喊道

    铁蛋挪一挪身子,肥嫩的手臂颤抖不止,几片树叶悠悠晃晃飘下来已有人按捺不住,朝前几步,候在树下铁蛋心里着急,猛一使劲,裤子滑到脚跟儿

    “哈哈……哈哈……铁蛋,瞧你那点儿出息,咋就穿了女娃的红裤衩?”马栓儿起哄,娃子们捧腹大笑

    铁蛋慌忙撒手,竹竿瞬间倒地,拍起一阵尘烟就在铁蛋伸手提裤子的当儿,只听见噼哩啪啦的声响,他顺势趴在地上,双手护住脑袋,核桃玩皮地砸在他肥嘟嘟的屁股上,蹦跳着滚落到地面上

    马栓儿丢下竹竿,双手并用,娃子们呼啦跟上,哄抢着地上的核桃

    铁蛋跳起来,扯起断了的腰带胡乱扎上揉着潮湿、微痛的屁股,破口大骂:“马栓儿,你个龟儿子,竟敢朝我打黑枪!”

    “嘿嘿……铁蛋,你都想着小婆娘了,还闹腾娃们家的事儿?这核桃,我帮你吃了”马栓儿一只手提着装满核桃的破布衫,另一只手将核桃抛起,核桃在空中打个滚儿,落下他接住了又抛起

    铁蛋气急败坏,抓起一把土疙瘩向马栓儿扔过去,骂道:“你个龟孙子,你才想婆娘!老子把你打得断子绝孙!”

    “不知好歹的东西,看老子不撕烂你的臭嘴!”马栓儿一甩手, 冲了过去核桃从破布衫里滚出来,骨碌碌散开

    两人撕打起来,娃子们趁机捡了核桃就跑

    “母夜叉来了……快跑!”不知谁大喊

    闻讯,铁蛋和马栓儿丢手,撒腿就跑

    山子坐在地坎上,头上顶一片南瓜叶,笑得前仰后合

    许多时候,他只能这样远远地观望,偷偷乐他不明白,为什么村里那些娃们,与他之间始终隔着一堵墙

    “哎哟……天杀的!哪些畜牲,偷食偷到老娘头上了?”秦寡妇双手叉腰,摆开泼妇骂街的架式,东张西望

    山子抬头,忽见‘母夜叉’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一副要吃人样子不免心里一阵发寒,赶紧开溜

    “站住!”

    山子不回头,只管拼命跑

    “山子,我认出你了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山子闻声停下,心想:糟了,这下冤大了!

    秦寡妇撵上来,一把揪住山子的耳朵气喘吁吁,怒斥:“山子,你跑啥?干啥坏事啦?”

    “姨,不是我干的……真的!你放开我!”山子捂着被揪红的耳朵,目光胆怯地望着秦寡妇

    秦寡妇松开手,扑哧笑出声来,道:“量你也没胆儿!那你跑啥?”

    “人家不是怕你么!”山子在嘴里嘟囔

    “怕啥?我还能吃了你?”秦寡妇嬉笑着问

    “姨,我得回去了……”山子可怜巴巴地央求

    “走吧,别让你奶等急了她怪不容易的!”秦寡妇一改凶悍,目光温和

    山子红着脸走在地坎上,心里犯嘀咕:村里人咋就叫她‘母夜叉’呢?她笑起来多好看啊!

    拐弯,上了羊肠道前面是铁蛋和马栓儿家的土坯房子,低矮、阴暗山子每次经过这儿,都提心吊胆,冷不丁就会蹿出几个人,平白赏他一顿乱拳为了壮胆,他撒腿跑起来

    怕啥来啥,没跑多远,就被堵住了道儿马栓儿歪着脑袋,虎视眈眈地瞅着山子,手拿一根竹条,抽得树干噼啪作响一群娃子呼啦围成一圈,山子犹如落入虎口的羔羊,无丝毫反抗的力气

    “马栓儿哥,求你了,让我过去吧!”山子软言央求,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的哀求,并不能逃脱众人的奚落和拳头

    “放你?这得看我手里的鞭子饶不饶你!你个汉奸、软骨头!”

    马栓儿一脸坏笑,步步逼近,突然脸色一变,一口唾沫飞向山子的脸上,随后,竹条也抽在他的身上

    山子用袖子抹一把脸,揉着身上的血痕,楚楚可怜

    马栓儿斜他一眼,让到一旁,不耐烦地发号施令:“窝囊废!你们,给我收拾了这汉奸!”

    娃们的嫩拳头冰雹般砸在山子的身上他双手抱头,频频求饶,声泪俱下:“马栓儿哥,我没有做对不住你的事儿啊!天地良心……饶……饶了我吧!饶了我……”

    马栓儿抱着手,冷冷地欣赏着这不知是由他导演的第几出戏,心中得意

    “停手!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为啥总跟山子过不去?”

    “哟,是娟儿啊,你这唱的是哪出?美人救英雄?”马栓儿恬着脸,凑到娟儿面前

    “唱你个头!快放了他!”娟儿一把推开他

    “顶多也是美女救草包!嘿嘿……瞧他那窝囊样儿!”众人哄笑

    娟儿拉过惊魂未定的山子,擦着他脸上的血迹,愤愤不平地骂道:“山子,你咋就不还手?打不过就咬那些不要脸的东西!走,姐送你回家”

    “娟儿,走好,可别扭了小脚哥会心疼哪!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马栓儿冲娟子和山子的背影吼道

    娟儿抓一把石子,用力撒出去一群人抱头鼠窜

    “山子,你就这么怕他们?就这么一次次白白挨了拳头?”

    山子一瘸一拐地走着,低头不语娟儿火了,埋怨道:“你说话呀!这不愠不火的,是个啥性子!”

    半晌,山子憋出了眼泪,低声说:“娟儿姐,我不想惹是生非!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没爹……也没娘!”

    “山子,难为你了!没爹没妈就不是人啦?打今儿起,谁再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姐给你出气!”

    “娟儿姐,我回去了”山子泪流满面,撒风跑了出去

    娟儿愣在原地,望着山子的背影消失在土坯房子的拐角处

    在燕雀村这样贫瘠的山村,娟儿这样的年纪,该找婆家了村里像她一般大的女娃,有些,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奶奶,我回来了”

    “山子,回屋洗洗,奶奶今儿给你煮了鸡蛋挂面喷香!”

    “哎……”山子进屋,擦了脸,专程用奶奶的铜镜仔仔细细照了脸,只有几道细长的划痕他这才放下心,凑到厨房

    “我乖孙儿饿了吧?来,端走”山子端了挂面出来,奶奶跟在他身后

    只听见扑通一声,山子转头,发现奶奶跌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捧着那只碗,面条洒了一地

    “奶奶……您没事吧?”山子搁下碗,扶起老人

    “没事……奶奶没事!”老人眉头紧蹙,满头大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扶老人坐下,山子把自个儿的挂面搁在她面前,拿了碗,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挂面捧进去笑眯眯地望着她,大口大口吃着,嘴里唏嘘:“好吃!奶奶煮的挂面就是好吃!奶奶,你也吃”

    “哎……”老人低头,默默吃着,泪水滴答滴答落下疼痛,山子的懂事、孝顺,勾起了她对陈年旧事的回忆

    “奶奶,您咋哭了?摔哪儿了,疼吧?”山子一脸焦急

    “没摔着,奶奶这身板硬朗着哪!这人老了啊,眼泪自个儿就滚出来了”老人擦泪,满目慈祥

    “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来,扶奶奶进屋歇着今儿该我孙儿洗碗,成不?”

    “成”山子伺候老人睡下,掖好被角老人始终笑眯眯地望着他

    “奶奶,我出去了”

    “去吧早些歇着!”

    “哎……”

    黑漆漆的夜里,老人神智渐渐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回到了房宽地阔的莫家大院

    “小姐,明儿是你的大喜日子,该歇息了!”

    “萍儿,为何父亲非要应许这门亲事?听说何家少爷患痨症多年……他,这不是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吗?”莫清兰一脸忧伤,立于窗前嘤嘤哭泣

    “小姐,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您就看开些吧!”萍儿心生同情,却别无他法

    “往后的日子,月缺花残,叫我如何是好!到不如,求得一死,一了百了……”

    萍儿一把捂住清兰的嘴,惊恐地说:“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这贫苦丫环尚且苟且偷生,又何况生于富家的小姐您?”

    “萍儿,你莫要宽慰我,生于富家有何好处,从小到大不过是一只笼中雀,永远飞不起来不知云帆表哥可否惦念着我……”

    “嘘……小姐,恐这番话被老爷听见……”萍儿轻脚到门后,凭气倾听她突然惊呼:“小姐,有人!”

    “快开门看看……”

    “谁?”萍儿打开门,探头张望廊柱后闪出一个人,一溜烟钻进屋里

    “云帆少爷?”萍儿喜出望外清兰闻声转身,泪水涟涟

    “清兰……”

    “表哥……”二人相拥而泣

    莫家大院人丁孤零,清兰这代更是单薄,莫太太连生四胎,却独独清兰存活下来莫老爷频繁纳妾,梦想传宗接代,活活逼死了清兰的母亲谁曾想,那些个女人成天争风吃醋,闹得整个莫家大院鸡犬不宁到头来,却个个是不生蛋的鸡

    莫老爷深感愧对列祖列宗,莫家竟然要断送在他手里从此,他把家门不幸都归罪于清兰,时常冷眼对她反而对妻弟之犬儿疼爱有加

    因此,云帆自小在莫家长大他与清兰一道习文作画,一道玩耍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打小就情意相投

    清兰虽为莫家独苗,在父亲眼里,不过是女命贱如草除了衣食无忧,清兰得到的甚少,时常倍受那些妖眉狐眼的女人们的冷嘲热讽

    那些女人们各自卷财私逃,莫老爷酒不离手,门庭逐渐冷落,莫家开始衰败

    “表哥,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啊!”清兰急拍着云帆的胸脯,泣不成声

    “清兰,你别着急,容我想想!”云帆搂紧清兰,轻言抚慰她

    萍儿退出门去,她默然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老爷千万别在这时候过来!

    屋里,云帆在清兰耳边一阵絮语,清兰一脸惊讶,随即面露喜色她将信将疑,脱口而出:“真的吗?表哥……”

    “真的!咱们打勾勾!”云帆托起清兰的手,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两个人相视而笑目光里盛满柔情,盛满对幸福的向往

    “我先走了,姨父来了就麻烦了!”

    “我等你!”

    “哎!”云帆庄重地点头清兰目送他的背影,依依不舍

    午夜,管家阿旺急匆匆拍门:“老爷,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呀!”

    屋内油灯点亮,灯光映在窗纸上,忽隐忽现,仿佛若干鬼魅在舞蹈

    门嘎吱一声开了,莫老爷数落道:“阿旺,啥事情这样一惊一诈的?大半夜的!”

    “小姐……小姐跑了!”

    “什么?里里外外找过了?”莫老爷的身体摇摇晃晃,险些跌倒, 阿旺扶他靠在门框上安慰道:“老爷,您莫急,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屋里找遍了?萍儿那死丫头呢?”莫老爷有气无力,咳嗽不止

    “屋里都找遍了,萍儿也不见了小姐的马也没了会不会是云帆少爷……”

    “胡扯,云帆早些天就回西山娘家了,不是还没回来吗?”

    “对呀,我也没看到少爷回来哪小姐屋里像是被翻动过天哪,莫非是响马?”阿旺搓着手,不知所措

    “天哪……连这条根也要给我夺走?莫家将不家了啊!我有罪……啊……”莫老爷长呼一声,突然昏厥过去

    “老爷……老爷……您醒醒,醒醒啊!”阿旺慌忙抱老爷进屋

    黑暗中,一对眼睛放着寒光,悄然摸进后院

    一群烈马冲出圈栏,驰骋而去,马蹄踏处,浓烟四起莫家的后院腾起通天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莫老爷昏睡在炕上,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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