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日,这是刚刚抵到南京不久的汉王携朝臣祭拜明孝陵的日子。
可是昨天下午突然变了天,晚上下了小雨,虽然黎明时分雨已经停了,天亮后却阴云密布。
上万复汉军战士拱护在明孝陵方圆十里,大小臣工亲贵数百位,还有朝鲜、郑主、广南等国派来的使臣皆在场。现在已经过巳时末刻了,可云层还不曾散去。
钦天监监正张起隆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薄薄一层的明汗,虽然他脸色没什么变化,陈鸣冷眼瞧着,却觉得自己瞧的就是一个高压锅,张起隆整个胸腔就像一口高压锅,现在压力在不住的加大,加大,就要爆炸了。吉时乃是钦天监算定的,可眼看着吉时就将到了,天空中还阴云密布,这可太不美好了。
立意要复兴汉室的陈汉大王祭拜四百年前驱除鞑虏,光复汉家江山的大明高祖皇帝,那应该是在阳光普照,风和日丽的天气里,顺风顺水,顺千千万万,祭祠、献礼、敬拜。可不是现在这种阴云皑皑的时候,如果没有奇迹出现,钦天监绝对要完了。
张起隆眼睛里浮现出绝望与彷徨,这种事情钦天监绝对是要吃‘果子’的,即使他是龙虎山第五十七代天师的叔叔也不行。
龙虎山的天师道是在复汉军彻底席卷广东之后,才上表跪舔的。但是陈汉还是把钦天监监正的位置给了张起隆,去年的时候张起隆倒是‘算’出了多雨,反正钦天监就是一个牌子货么,陈惠陈鸣父子都当牌位立在桌子上,也轻轻揭过。可如今看来张起隆的官运是着实不佳,今年南方降雨并没酿成什么大患,可在眼下的这间‘小事’上,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陈惠很不高兴,阴沉着一张脸,比头上的云层还要更浓。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孕育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时间不知不觉的又过去了一刻多钟,陈二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可怜巴巴的看着陈鸣。
“父王,吉时快要过了……?”该怎么办?
陈鸣事实上内心中也很想骂娘,这他么算怎么回事?大阴天里来祭拜孝陵,这太不吉利了。可是错过了吉时,似乎……更不吉利啊。
陈惠握了握拳头,“不能误了吉时。”等回去了我一定把姓张的赶得远远地。
可不管他此刻心里面再怎么窝火,陈惠都要端正神态,在礼官的引导下向着享殿兴去,秦大成做的有一片祭文,骈四俪六的大好文采。陈惠拈香奠酒,行三跪九叩大礼。
百官列位,不管一群人内心里如何想的,这彤云密布的大阴天下,陈惠祭明孝陵最后也最重要的‘一哆嗦’都要如期进行着。
没有奇迹发生的,没有‘恰恰这个时候一道阳光穿透云层折射在享殿之上,映衬着享殿宏伟庄重,神圣无比。陈惠的身躯渲染着光晕,如同天神,陈汉上下士气大振’,没有。
陈惠就是在阴云之下祭拜了明孝陵,那张起隆第二天就主动辞官了。
到现在陈鸣也没有下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扶持道家一把,今后复汉军刀剑向外,夺下来大片的空间后总不能在宗教信仰上一片空白吧?
他也想过改良道家,让他们自己搞一套新的道道来。学学一神教的那一套,还有那绿绿的,不仅仅只在死后超渡上,出生、成人、结婚、乃至寻常节日上都渲染上‘自己’的色彩。但陈鸣再一想,这样做后的道教还是原先的道教吗?
他现在心里很不确定。
所以到张起隆黯然离开南京城,陈鸣也没派人跟他联系一下。
随着对明孝陵的祭拜完结,岳王庙、阎应元、卢象升、朱大典、岭南三忠等各座祭祠,还有台湾的延平王祠【郑成功不是延平郡王,是延平王。君王是满清赐的】,陈汉还把晋江龙湖镇衙口村的施氏大宗祠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残迹中搜的铁料一百多斤,铸造了一个施琅的小人跪像,送到了延平王祠。陈汉年年都派人前往祭祀,现在再派出亲贵官员赶往各处祭拜,还有明史案、《南山集》案、吕留良案等受难者的祭祠,也派出官员赶赴各处祭祠祭奠。
之后再抬了一下衢州的南孔的门第,给了一个奉祀官的职,着当地官员将南孔的宗祠家庙修缮修缮,挂上一块陈惠亲手书写的匾额,虽然那字写得很一般,可这是面子活。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中秋节都要到了。
第一师全取贵州的消息恰到好处的传来,汉中的教导师也发起对甘肃的攻势,因为四川对于汉中的攻势已经完全停歇了,大批的川军精锐被调去了贵州,或则是在川中镇压地方。
川兵不仅完全退出了汉中地界,还被教导师顺着夺下了十多个州县。也是教导师一夏天里都在用心探察甘肃、陕西的军情,并没把主意打在四川,否则剑门可能都要被陈启拿下了。
到这个时候,全天下都看清楚了满清的虚弱。
陈汉从去年末到今年七八月里,大半年时间根本就没对外发起过大规模的进攻,可这半年时间里满清自己又趁机做了什么呢?
除了强化辽东沿海的防御,大大的补益了一下东北关外,然后继续压榨朝鲜,可得来的钱粮除了养旗人养官养军队外,就是再度扩招新军,大肆的赶造枪炮,然而满清在西北、山东、中原和辽东、朝鲜的战局全都没有大的转变,好的转变。
乾隆皇帝手中的八旗新军已经增长到快五万人了,除了满蒙八旗,还纳入了大量的汉军旗。但这支满清手里装备最精良,战斗意志最高的陆军部队,更多地被乾隆用在了辽东和京津的守御上,而不是外出征战上。被乾隆放到中原战场上历练的只有一小部分,还有一部分被他调去了山东。而局势震荡的西北,绿绿和当地的汉民武装都还没有反义,乾隆更期待看到他们彼此牵制,那样对满清就形不成大的威胁了。而不是强力镇压,竖立中央之威信。
乾隆很明白满汉之间的大对决已经为期不远了。陈汉不会留太多的时间给大青果,一鼓作气掀翻北京,才是陈汉最好的选择。所以在这场大战来临之前,他尽可能的将手中的敢战精锐握在手中,而不是分散到西北去。但这种做法在朝臣士绅们看来,就太挫士气了。
当时间进入到八月,南国的水患消除,今年南方可谓风调雨顺,粘杆处虽也忙忙碌碌,但只造成了一些皮毛损伤,反而是他们自身露了不少痕迹出来。
满清的粘杆处最早时候利用‘人心’在陈汉统治区内兴风作浪,那是因为很多地方上的士绅地主还期望着‘朝廷’能够再打回来,所以粘杆处的发展极快速。但是现在满清不要说重新打回来,他们能保住北面的半壁江山就万事大吉了,地方上被粘杆处黏糊上的士绅地主不知道有多少人后悔不已,但悔之已晚。
如果满清能够振作起来,跟复汉军大打出手几阵,还能给那些上了贼船下不来的士绅地主以信心,可是满清没有。不仅没有在战场上振作,今年的满清还准备在雨期洪水来临之际做一笔比去年更大的文章。地方上不少的士绅乡绅向陈汉政府举报了事情,不管他们是良心发现,还是觉得事关重大,自己借此机会举报自首了,就是立下大功了,就是可以赎罪了。
反正从五月末到六月中,满清的粘杆处没能捣成几次鬼,反而暴漏了不少的人手,被陈汉顺藤摸瓜,抓出来好多人。
当然,一股紧张的气氛也在黄淮大地上升腾。
“谁知道明年还会不会发大水?长江可一点不比黄河太平。”
大大的一张地图前,陈鸣站在他老爹的身边,手中的教鞭点着苏北和山东。天灾**,没有了**可不意味着也会没有天灾、“不趁着今年好时候往北边打一打,太过可惜了。”
“只在苏北、山东,还有着西北开打?”陈惠记得百多年前郑成功北伐的时候,就是从福建沿海一路沿海北上,进去南京的,可以临到成功之时大意了,功败垂成。
“这从长江到北京,倒也不比打福建到南京来的远。”陈惠在心里嘀咕着。
陈鸣教鞭点在山东上,继而移到京津,“打北京当然是从海路走。陆路变数太大。”辽阔的华北平原全是骑兵纵横驰骋的好战场,从河南出发,打过黄河,再打北京,不仅要拿下洛阳,卡死西北方向的威胁,还要沿途防患太行八径。再有这前后拉开一两千里的补给线,简直是满清骑兵的‘大餐’。
“咱们先取山东,然后明年再取北京。山东这个地方有着清水教和混元教的四股人马,纵然这两年他们被困山中,实力已经不比开始,合理起来也有四五万可战之兵。我军在胶州登陆后,与彼辈东西呼应,席卷山东易如反掌。”甚至连山东的守备军都准备好了。
虽然混元教的刘松、樊明德早期时候还有点小傲气,小算盘,可这两年他们被山东的清军、团练死死的围在鲁西南大山里,再多的雄心壮志也早风吹雨打去了。
只要与他们会合,复汉军就能拿到他们的指挥权,四五万可战之兵,然后稍加整编,至少山东的守备部队是有了。
眼下的情况跟晚清、清末可不一样,没有外来威胁,满汉之争占据着全天下的矛盾主体,满清入关失去了北京,他们还能有啥资本继续号令天下,继续以正统正朔自居?
或者乾隆根本就活着出不了北京城。
暗营在北京这两年虽行事上转入了低调,但对于满清官场的渗透始终如一,据内心说,现在的乾隆皇帝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虽然他面色红润,但那健康的面色与他苍老的神态、枯瘦的身躯不相称,极可能是做做样子。甚至于在圆明园中,他去见一见圣母皇太后都要乘辇。
九洲清晏和长春仙馆可是非常非常近的。
冢中枯骨的乾隆说不定被重重一打击人就直接挂了呢。
“大都督府的钱粮足够支撑西北之余,再在山东开打。”
“此次的作战兵力不需要太多,只以守备一师、守备二师各两个旅,再加上近卫旅和随行炮兵就足以。”
“往来运输的大小船只,大都督府已经在上海、宁波、舟山聚集了五百多海艘,另外还找了洋人联络了八艘要留在中国过年的大帆船。”运输力是足够了。
“护卫水师可够?”陈惠对于水陆军的情况也很了解的,但在接到大都督府送上了详尽计划之前,一些细节他就不知道了。
“咱们跟洋人不是买了一批西式帆船么。现在这些船只已经全部到位,当初跟着瑞典人去欧洲的那些水师种子也全回来了。”
“以吴淞水师为主战力,再添上这批生手,足够护卫。”
五个陆军旅还有炮兵部队也不需要一下子就全运到山东,陈鸣要夺下一个小小的胶州,也用不着三万人一起杀到。再说了,除了胶州这个陈鸣预定下的定陆地外,复汉军在山东还有烟台和庙岛列岛两个落脚地。那里不会出现主力,却也会有偏师登陆。如果那里的兵马打的好,下一步还会有队伍在莱州湾登陆。
这本身就是大都督府酝酿的进攻计划,如果时间不差,七月里就该进行了。只是没想到迁都的事情拖拉了一些,从七月就推迟到了八月里了。
“作战计划参谋部已经拟定好了,正在做最后的修订。后天就能送上。如果可以,下旬初,我就提兵北上!”整个作战计划用到的兵力不多,而大规模的登陆作战复汉军在下岭南的时候也已经有了。
再加上山东的暗营还有那四路兵马,这次山东完全是熟透了的果子,顺手就能够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