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妖微愣,犹自狐疑不信,“这么简单?”
穆长宁轻轻点头。
雪妖痛快地接过玉盒,轻哼一声:“包我身上,你且等着吧!”随后便大刀阔斧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连翘并那三个魔修俱都瞠目结舌,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与宫无忧最开始的反应一般无二,他们还以为穆长宁是将雪妖给收服了。
穆长宁摇头言简意赅:“这雪妖是一位前辈的灵宠,原也是跟我们闹着玩的,方才它见到了那位前辈留与我的信物,这才知是一场误会。”
众人颔首了然。
想来也是,这只东西可是雪妖,冰雪之魂,有灵智有思想,战力何其强大,连一般元婴修士都不是它的对手,若是这般轻易就被一个金丹初期的女修降服了,那像话吗?
当真如此,不是她天赋异禀,那便是身怀异宝了……
相反,若只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上才优待几分,倒还说得过去。
众人心里那丝晦涩难明的心思很快收敛起来,其中一个金丹男修恼道:“这雪妖未免太过分!闹着玩闹这么大?老子命都差点搭进去!”
“我听到了。”男修的话音刚落,雪妖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男修猛一哆嗦,便见冰屋的地面上倏地隆起一个面容模糊的雪人,哼哼冷笑:“我怎么做,还用不着你来教!”
它张嘴吐出一口白气。
白气至寒,矫若游龙,在男修的周身游走了一圈,男修霎时僵在原地,发丝眉毛都凝上一层白霜。
连翘吓了一跳,忙道:“雪妖,我等并非有意冒犯,还请手下留情!”
雪妖听也不听,又吐出一口白气,把连翘也给冻了。
见另外二人巴巴地看着自己,穆长宁无奈道:“你不是去采离魂草了吗?”
雪妖这才住口,轻哼道:“我留了一缕神识在这,若非如此,我还不知你们怎么说我坏话呢!”
“……”
好说歹说把雪妖劝走了,那雪人轰地一声碎成一滩碎雪,穆长宁扶额,又弹了两缕阳火给连翘二人解冻。
雪妖生气归生气,下手好歹还知道些分寸,没有把人直接冻死,只是这么一来,谁也不敢再在暗地里说它一句坏话了。
谁知道那家伙正躲在哪里暗搓搓地偷听来着?
穆长宁一面调息,一面用灵力疗养。
先前跟雪妖打了一架,几人中属她伤势最重,这种皮肉伤没必要用到万年钟乳,几日之内确实不会痊愈。而据连翘所说,生长着离魂草的那处断崖罡风拂肆,一般人不敢轻易靠近,她以全盛状态还需小心应对,遑论是现在。
只是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了,半路折返实在不甘,而原地逗留又得顾及其他人。
雪妖没有实体,不用畏惧离魂草的毒性,而它在雪地里就是想横着走都没问题,那点罡风亦不再话下,由它去采摘,再合适不过。
两日过后,雪妖又一次出现在冰屋里,将玉盒扔给了她,穆长宁打开看了眼,确实是离魂草无疑。
“多谢。”穆长宁微微颔首。
雪妖轻撇嘴角,“没别的事了?”
“没有了。”
它又斜睨她一眼,“你不会去找主人告状吧?”
穆长宁微微一愣,失笑道:“不会。”
她说怎么这家伙这么别扭,原来是怕她去告状。
可她连孟扶摇在哪都不知道,还告什么状?再说让它替自己采摘离魂草,便意味着不计较了。
雪妖这回满意了,指了指门外,“那我走了哦。”
穆长宁轻轻点头,雪妖跃出冰屋,身形一瞬便消失在苍茫雪地里,不见踪影。
从雪妖进屋后便噤若寒蝉的连翘几人终于松了口气,穆长宁微微拱手道:“多谢诸位,我们可以回去了。”
连翘呵呵笑道:“好说好说。”
没了雪妖掌控冰雪,西岭中也不见那日的狂风暴雪,五日后,几人便顺利回到了雪岭部落。
连翘刚回来便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随手拉了个人一问才知,原是昨夜又有几个蛊女尝试逃跑,虽然后来被抓了回来,却有一个成了漏网之鱼。
“丁香姑姑正为此大发脾气呢。”那人汇报道。
连翘勾唇轻笑,“她能不发脾气吗?”
前不久连翘才当众惩治过人,按说这种事应该停歇一阵,不至于顶风作案。
可谁让这回部落中突然走了四个金丹魔修呢?
雪岭部落并不是多重要的领地,这个聚落区中常驻的金丹修士也不过七人,连翘带人一走,便只剩下连丁香在内的三个金丹魔修,管制相对而言自然有些宽松,也确实是大好时机。
“子母蛊追踪也没有反应?”连翘又问道。
所有被挑选进入雪岭部落的蛊女,身体中除了各种蛊虫外,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一条子母蛊中的子蛊被植入体内。
一条母蛊可以有许多条子蛊,子蛊不能离开母蛊太远,否则超过一定范围,子蛊的宿体便会被蛊虫反噬而亡。
只要子蛊一日活着,她们也便一日逃不过母蛊的追踪。
这是雪岭部落用以约束蛊女的方式。
逃不逃都是死,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那人道:“是个筑基蛊女,在部落中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也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将子蛊移出了体内,这才被钻了空子。”
“哦?”连翘笑道:“这就有意思了。”
宫无忧没兴趣听他们说这些,带着穆长宁先走,临走前穆长宁还隐约听闻有人奉承道:“果然还是连翘姑姑治下有方,这不才离开几日功夫,丁香姑姑便出了岔子……”
穆长宁暗暗摇头,回到宫无忧的洞府,还在雪竹林外时,宫无忧便微微一顿。
“有人来过。”她挑了挑眉,一道指诀打入,一丛杂草移开,便见里头正蜷缩着一个身形娇小的筑基女修。
女修仰起头,紧紧盯着穆长宁,又见宫无忧正凉凉看着自己,不由打了个哆嗦,却暗暗吸了口气几步上前拜倒在穆长宁面前:“前辈,求前辈救救奴婢!”
穆长宁一愣,宫无忧冷声问道:“谁教你的?”
女修五体投地,语带哭腔:“没有人教奴婢……”
宫无忧神色更冷,指尖一弹,一条玉色的小蛊虫从女修的后心钻了进去:“我再问一遍,谁教你的?”
这是真心蛊,种入心室,若是说谎,真心蛊自会将宿体的心脏啃食干净。
女修还是那句话:“并没有人教奴婢。”她重重磕了几个头,“少主,奴婢身体里的蛊虫快成熟了,奴婢不想死!”
真心蛊没有反应,这女修还真没有说谎。
女修仰起脸望向穆长宁,穆长宁总觉得这张脸好像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可不是自己那日刚来时,在连翘惩治人的时候,围观蛊女中的一个?
穆长宁有些纳罕:“为什么找我?还有,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女修低声道:“奴婢体内的蛊虫即将成熟,届时连翘姑姑定要差人催发蛊虫破体而出,那奴婢只有死路一条。雪岭部落的人,是绝不会放过奴婢的,可前辈是外来人士,我听说,前辈还不是魔修……什么都不做,奴婢会死,被捉回去,奴婢也会死,可若求前辈救命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奴婢愿意赌一回。”
挑唆其余几个蛊女混淆视线,有人不见了,定会有人来找,可若只是一个蛊女的消失,也不会大张旗鼓。躲在宫无忧这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冒犯魔宫少主的领地,等穆长宁回来后,若能求得庇护,那或许真的便逃出生天了。
女修连连磕头,“前辈,求前辈救我一命,他日奴婢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宫无忧微抿薄唇,心情算不上好。
“你挺聪明。”穆长宁如是评价。可惜,到底只是别人博弈的棋子,还是被步步设计着掉入圈套的可怜姑娘。
宫无忧淡淡道:“是自作聪明。”连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女修身体一抖,抬起头来。
宫无忧看向穆长宁,显然是在征询她的意见,穆长宁不置可否耸了耸肩,不欲淌这浑水。
女修不可置信,瞪大眼怒目而视,理直气壮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帮我!”
穆长宁忽然觉得好笑,反问道:“那我又为什么非要帮你不可呢?”
女修说不出话来。
穆长宁摇头轻叹:“姑娘,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从来都不止你一个,我也不是圣人,谁都要帮,谁都要救,说句不中听的,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女修瞪大眼气愤不已,红着眼冷笑道:“我原以为你和别人不同,原来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之辈!”
穆长宁微微一笑:“谢谢,我从不觉得自己跟人有什么不一样。”
女修还待说什么,宫无忧轻轻打了个响指,便见她心口忽然爆开一个血洞,原先种在女修身体里的蛊虫接二连三爬了出来,开始一口一口咬食她的腑脏、血肉。
女修的双眼依然死死瞪着,里头的光彩逐渐暗淡,某些刻骨的东西也随着死亡消散。
宫无忧拿出小金铃摇了摇,没过一会儿,连翘竟亲自过来了,看到地上躺着的人,似乎并不意外,恭声道:“少主有何吩咐。”
“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干净了。”
“是。”连翘轻挥衣袖,这地上别说蛊虫尸骸,连一滴血迹都看不见。
连翘正欲退下,宫无忧忽然出声:“连翘姑姑。”
“奴家在。”
宫无忧淡声道:“你与丁香姑姑怎么角逐斗法随你们便,巫婆婆也说过,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但是麻烦姑姑,不要牵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连翘微微一顿,心想少主还是头一回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她并不辩驳,只笑着应是:“奴家知道了。”
连翘走后,宫无忧回身致歉:“对不住穆道友,这种事还要来叨扰你。”
穆长宁不在意地笑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看得见得多了,眼界开阔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宫无忧点点头,忽然好奇问道:“你真的任何时候都不会出手管这种闲事?”
穆长宁沉吟片刻,这个还真不好说……
她笑道:“看心情吧。”
宫无忧几不可察抽了抽嘴角。
再之后的两年,穆长宁便留在雪岭部落闭关,当然不是那种为了进阶的枯坐,相反,她真正修炼的时间反而是少的,倒不是因为这里是魔域,魔气充足而灵气匮乏,她若真想修炼,直接进空间中闭关吸收灵气便好。
进入金丹期后,修为的增长开始变得十分缓慢,就算她现在是天灵体,静心打坐三月,丹田中的灵力也不过才增长一丝。
她更多的时间是在巩固法术和剑诀,或者是泡在宫无忧的书房里。
宫无忧收集的书册种类确实很驳杂,关键大多都是魔修所学的系统知识,她虽不修魔,但万道归一,总有共通之处,何况这些玉简在中土就算有钱都买不到,还有不少偏门杂类之术,确实让她眼界大开,有时候一进去便是一两个月都不出来。
偶尔得闲煮茶温酒,或是跟宫无忧较量一场。
当然,日子也不是那么惬意的,比如,她某只爱惹事的灵兽……
“主人主人,蛋蛋又跟碧血金蚕打起来了。”霹雳跑过来打小报告。
穆长宁扶额,当没听见。
她在这里暂住,征得宫无忧同意后,便将霹雳跟蛋蛋放出了储物袋,霹雳还好,最多就是满山遍野地在雪地里跑,蛋蛋这家伙,一出来就盯准了小黑屋里宫无忧养的那些蛊虫。
头一回蛋蛋跑过去偷吃时,穆长宁就瞪眼问它:“我养的蛊虫难道还不够你吃吗?”
蛋蛋委委屈屈道:“主人养的不好吃。”
穆长宁:“……”
这日子没法过了!
宫无忧虽然不计较,穆长宁到底过意不去,宫无忧笑了笑,便让碧血金蚕去小黑屋前守门,一鸟一虫哪天不打上一回那都不正常。
穆长宁原先在极阴之地时见碧血金蚕还是懒洋洋的没精神,这回倒是精神气十足,她想宫无忧之所以去极阴之地取极地之手,恐怕是为了碧血金蚕,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是或不是,她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