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行险招,姜云现在干的事,完全符合这四个字所表达的意义。
对于一个王朝来说,除了灭国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皇室血脉出现纰漏更更为严重的,即便国君身亡也比不上。干系太大,大到姜云压根不敢将此事揭露出来。若非隐藏再骨子里的正义感作祟,掺和了唐小雨这桩案子,最终被逼上了绝路,打死他都不会这么干。
天威难测,谁都无法预料知道了真想的皇帝,是否会动杀人灭口的脑筋。
不过姜云就是这么一个人,做之前或许会犹豫不决,可一旦决定要做,就一定是义无反顾,坚持到底。皇帝的表情阴沉得可怕,姜云却仿若未见,顺着他的花头继续说道:“陛下,微臣负责此案之后,早知定王牵扯在内,故而曾私下调查过一番。”姜云轻咳一声道:“当年太子成婚之后,两年无所出,太子妃曾求拜菩萨,赐她一个子嗣。不久之后,果然怀上了太孙殿下,太子妃有感此乃菩萨显灵,故而在生下太子,调养完毕之后,就立即前往京城郊外的明觉寺上香还愿,这一去,就是大半日时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据说太子妃回宫之后,精神就极为不好,继而大病了一场,而从这时算起,足月之后,定王姬启隆便出生了。”姜云淡淡说道:“以常理来看,父母大多会更疼小儿子,可太子妃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从定王出生之后,她不曾抱过一次,不曾亲自喂过其一口母乳,定王是由奶娘带大的。正因为这种区别对待,太子殿下这才心中有愧,平日里对定王要更关心一些。”
“你的意思是?”
“若是微臣所料不差,太子妃当日出宫,该是被歹人借机凌辱。因当日随行护卫不在少数,为了太子妃的安全着想,觉明寺早已清场,被护卫团团围住,寻常百姓根本入不得庙。故而这歹人,必然就是觉明寺的和尚!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太子仁厚,怎会有如此刁钻的儿子?太孙仁义,又怎会有如此残忍的胞弟?姬启隆的性格,完全就是继承了他的生父!”
“这就是你先斩后奏的原因?”
“不错。”姜云颔首道:“姬启隆得死,但陛下身为名义上的皇祖父却不能不教而诛,而此事又绝不能为外人所知,否则皇室颜面无存。如此一来,就颇为棘手。微臣思来想去,唯有借这桩案子,光明正大处死姬启隆,陛下不但能博得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为百姓称道,亦可借此缓解与武宗之间的紧张关系,一举两得。”
“你倒是煞费苦心。”姬重微微一笑,接着眸光陡然一冷。“姜云,你就不怕朕为了保险起见,杀你灭口?只要你死了,这件事就永远不会有第三者知晓。”
最危险的话题来了,姜云略一思量,深吸了口气,一派大义凌然之色,朗声回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微臣拼着一死,也不能默不作声,坐视陛下受此奇耻大辱。况且蒙陛下厚爱,允诺郡主下嫁微臣,臣妻既为皇室,臣自然以维护皇室荣誉为己任。”
这话说得有点不要脸,作为马屁来说还挺肉麻,就连姜云自己都忍不住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奈何老皇帝受用,他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喃喃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好,好啊!我大周朝廷若能多几个肯为朕辱,肯为朕死之臣,朕何忧之有?”
呼,危险期过了,姜云不由松了口气。
“姜云,朕问你,你方才所言的那什么显性遗传,除了颊涡,还有哪些方面?若是朕要你前去找出那个杀千刀的贼子,你可有能力做到?”
姜云想了想道:“臣观那姬启隆的相貌,其下巴中间稍有凹陷,这也是显性遗传,若太子妃没有这个特点,则必传于其生父,陛下只需派人前往觉明寺,逐一检查所有三十五岁以上的僧侣,但凡是下巴有凹陷特征的,便有嫌疑。”
“姜云听旨。”
“臣在。”
“定王姬启隆罔顾国法,杀人害命,罪无可恕,朕允其白绫之刑,命你即刻前往刑部大牢,当即监督行刑!”姬重走回桌边,取出一块金牌递了过去。“另手持朕的令牌,从禁卫军中挑选士卒五百,今夜前往觉明寺,将所有嫌疑对象全部处死!明早之前回来复旨。记住,宁杀错,勿放过,个中干系,朕就不多说了,你应该明白。”
姜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沉声应道:“微臣遵旨。”
“去吧,别让朕失望。”
就在此时,屋门打开,王公公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小声说道:“陛下,太孙殿下求见。”
“不见,让他走。”姬重皱起眉头,忽然转身吩咐道:“姜云,记住,定王之事绝不可有第三人知道,包括太孙在内。”
“臣遵旨,臣告退。”
刑部大牢。
姜云领着唐家夫妇,身后紧随着十来个衙差,寻至了姬启隆牢房门前。
眼前来人,姬启隆顿时警觉起来,迅速退至墙边,满脸惊容地喝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微臣奉陛下口谕,送定王殿下上路。”姜云使了个颜色,身后立刻走上两个狱卒,将铁锁打开,随后一个手持锦盘的内监先一步走了进去。
大门一开,姬启隆便疯了地向外跑去,他前脚出门,后脚便被那两个精壮的狱卒架起双臂,重新拖了回去。
“姜云,竟敢假传圣旨!皇爷爷不会杀我,他不会杀我的!”歇斯底里的吼叫充斥着整个牢房,姬启隆面色狰狞,双目赤红,拼命地挣扎着。“你们不要乱来,皇爷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陛下已经下旨,这种将死之人的言语自然没人会放在心里,那内监丝毫不为所动,将锦盘至于桌上,又从一旁拖来一张木质板凳,站了上去。他从盘中牵出一条粗长的白绫,用力一挥后绕过房梁,手脚麻利地打了个死扣,又用双手紧紧抓着向下扯了扯,确认不会掉扣之后,着才跳下板凳,对姜云颔首说道:“大人,可以行刑了。”
“唐大叔,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看着满是绝望之色的姬启隆,唐舟心中升起一抹复杂的感觉,这老实了一辈子的农民首次浮上恨色,咬牙喝道:“你这个坏人!害死小雨时,你可想到会有今天?”
说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唐舟仰天高呼。“小雨,小雨啊!你若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看看吧,欺负你的人,他受到报应了!爹爹总算为你讨回了公道,你可以安息了。”
言毕,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闭目哀叹的姜云重新看向姬启隆,淡淡说道:“定王殿下,微臣也给你一个机会,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姜云,你不能杀我!本王是当朝皇孙,是一等亲王!不过杀了区区一个贱民,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呐!”姬启隆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开了狱卒的钳制,“啪”地跪在姜云面前,连声哀求道:“姜大人,求求你,你再等等。皇兄已经去找皇爷爷求情了,赦免本王的圣旨一会就到,本王求你再等等,不要杀我。”
“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定王殿下,您怎么连只鸟都不如呐?”面无表情的姜云忽然勾起一抹冷笑。“其实你原本不用死的,就本官看来,你至少有七成希望可以保住性命。可惜,每一次的机会都被你错过了。哦不!容本官纠正一句,不是错过,是放弃。”
顿了顿,姜云继续说道:“死到临头仍没有丝毫悔意,不杀你,不足以彰显昭昭天理。来人,送定王殿下上路吧。”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