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三章 甑光其人

    甑光很是气愤的望望天,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鸟,分不出是麻雀还是乌鸦。应该不会是乌鸦,甑光心想,这里一般看不到乌鸦,但愿不是乌鸦。

    他拿出随身带的白纸巾,用右手把刚刚落在左肩膀上的不知什么鸟的屎轻轻擦去,又从西裤包里拿出一张白纸巾,在湿印子上使劲拧。

    “日他妈哟,今天运气硬是孬!”脱下灰白色的西装上衣,拿在右手上使劲抖了抖,白衬衣和灰白色的西裤熨得笔挺,嘴里骂骂咧咧的。然后很潇洒的把上衣穿上,又跺了跺瓦亮瓦亮的脚上的黑色皮鞋,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嘿嘿一笑,径直往镇政府大院走去。

    甑光,姓甑,名光,泉天县县城人也。这娃儿小时命苦,5岁时丧母,后来父亲娶了个填房,但只过了一年就跟人跑了,说他们家太穷。一年后,父亲又病逝,只剩下他与六十多岁的婆婆俩人相依为命。婆婆由于没有什么文化,最多只把他的生活照顾到起,有口饭吃,学习上就无能为力了,所以在读书的时候,整天里与一些学习不好的同学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初中没毕业就自己回家不读了,婆婆也没办法。两年后,婆婆也去世了,留下他一个人,婆婆在弥留之际,把他喊到床边,拉着甑光渐渐长大的手,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孙儿,充满了牵挂和无力回天,离开了人世。

    自从婆婆去世后,在政府、村、组干部和周围邻居的帮助下草草安葬的第二天,甑光就没有出过门,把自己关在四壁透光的泥瓦房里,那些玩伴再怎么敲门,他都当没听到,一周后的一个早晨,大约6点过,他藏好婆婆临终前留下的168元钱,拿起一根白色的蛇皮口袋,里面装了几件衣服裤子---其实都很破烂了,锁上门,告别了泉天。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只是后来有人说他到了省城,也有人说他去了深圳,反正都不确定,很快,人们都不记得他了。

    他走的那年十六、七岁,走的那天早晨是个夏天。太阳5点过就早早的出来了,照得泉天县城热哄哄的。甑光搭上了去梓阳市的班车,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在梓阳下车后,就在车站附近转悠,也不敢跑远了。饿了就在三轮车的摊位上吃碗面条;渴了,就找个不要钱的水龙头喝几口;天黑的时候就又回到车站,睡在不起眼的角落的椅子上。

    这样过了三天,第四天都下午2点过了,他确实涝的不行,看到面条都倒清口水,但肚子又饿的咕咕叫个不停,看看钱,一狠心,跑到附近一家小馆子-----在他当时看来是很高档了-----点了一份烧白,一份回锅肉,一个汤,一大钵米饭,不一会儿功夫就风卷残云般没有了,那是他感觉这一辈子吃得最香的一次,以至后来他每天必吃烧白和回锅肉。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突然看见馆子的门口贴着一张招聘广告,写着“诚招礅子工”,他当时认不到“礅”字,也不知道“礅子工”是干啥的,但是要挣钱却是急迫的,于是他大着胆子,走到正坐在门口向里的一个眯午觉中年男子面前,结结巴巴说明了原因。中年男子抬起眼,迷迷糊糊的看了他几眼,往里间喊了一声:“杜师傅,这里有个找活路的。你看做礅子工要得啵?”旋即从里间走出穿白衣服戴一顶白高帽子,双手在衣服上擦拭着的师傅模样的30多岁的男子,杜师傅前后左右的看了一番,又问了几句你是哪里人呀,多大了呀,以前在哪里干过呀,听完甑光胆怯的回答,最后转过脸向中年男子说:“老板,我看要得。”中年男子很爽快的说:“包吃包住100元一月。”就这样,甑光没有再回车站了,白天在馆子里上班,晚上跟杜师傅一起回到一个黑咕隆咚的房间睡觉。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发生,甑光可能就是一个不错的厨子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大约一点过了,甑光正在里面切菜,外面来了两个人吃饭,师傅把菜炒好后,让甑光帮忙端出去,甑光看到两个人很面熟,仔细一看,是儿时的玩伴,叫“郑钩蛋”的,和他的父亲,背着大包小包,说是出去投靠亲戚在省城修房子。“郑钩蛋”真名叫郑勇,因为小时候也贪玩,一次掉到水井里,被路过的人用提水的竹钩拉起来而得救,于是伙伴都叫他“郑钩蛋”,反而把他的真名忘了。他乡遇故人,于是甑光请“郑钩蛋”两爷子吃了饭,走时,“郑钩蛋”要了一个联系方式,两个月后,来信也喊他去,他看看口袋里有几百元,就告别了饭店老板和师傅,到省城去了,从此他便跟到“郑钩蛋”的亲戚的建筑队北上南下修房子,十年下来,工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最后连“郑钩蛋”都没有在那干了,但甑光还在那里,从拌灰浆的杂工做到了项目经理。年龄也从16、7岁长到了27、8岁,骨骼宽大、个子魁梧,加上多年生活的磨砺,帅气中透着同龄人少有的沉稳,当然腰包也鼓起了。

    那年春节甑光还在深圳,也没有工程可干,走在街上,看到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突然思念家乡的情绪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强烈到他根本无法控制,虽然他知道家里没有什么人了,但他就是想家,想泉天县城的街道和人,想儿时的玩伴,因为那是他童年的记忆。于是转身就到了机场,买了到省城的机票,下飞机后,再打的到泉天,站在以前家的老房子前,百感交集,在老房子出来后,就在“泉天宾馆”写了个套间,给“郑钩蛋”打了个电话,一会儿“郑钩蛋”就赶到了宾馆,相互寒暄了一个下午,晚上请了几个朋友聚了一次,也就是在这次聚会,甑光认识了现在的老婆李园园。李园园并不十分漂亮,与“郑钩蛋”的老婆是同学,都在北永小学教书。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是机缘巧合,只有他们四人,所以甑光就多留意了李园园一些,看到李园园虽然很矜持,但在吃饭的时候,特别会照顾桌上的朋友,而且很大方得体,笑起来的时候很美,尤其是当甑光喝得有点多的时候,李园园给他舀了一碗鱼汤,喝着的时候,甑光心想“如果有这样的老婆,该多好呀!”之后,甑光有事没事就请“郑钩蛋”两口子吃饭,还让他们把李园园请起,一来二往,“郑钩蛋”两口子当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就有意撮合,最后甑光抱得美人归,于是到省城给老板辞了职,回家乡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甑氏房地产公司---其实不仅房地产,啥赚钱干啥,一干就是快十年。当然,老婆李园园还是教书。甑氏房地产公司聘请了“郑钩蛋”跟到一起干。

    今天遇到一坨鸟屎,就是在北永镇的街上。早上从老婆学校的寝室出来,在街上转了转,心想到镇政府去看看,听说镇上的书记换了,一来去拜见一下新书记,二来他还有点给政府修路的尾款一直没有结算,所以就直接往政府走去,没想到却被一坨鸟屎砸中,心里当然有点不痛快。

    他首先找了邱豪副书记,因为当时修路的时候,邱豪是工程的副指挥长,也是工地的现场指挥,对工程的情况最了解,所以要尾款必须先找他。出来后又到镇长张永建办公室,最后在邱豪的带领下,到了汪桥生办公室。汪桥生办公室在三楼,甑光去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那里,邱豪简单介绍后就走了,甑光坐在外面靠窗的沙发上,等其他人说完后,就坐到汪桥生的办公桌对面。

    汪桥生笑眯眯的给甑光倒了一杯水,说道:

    “你就是甑老板啊。”

    “我叫甑光,以后还请汪书记多多关照。”说完后,很大方的嘿嘿一笑,喝了一口水。

    “听说我们政府还欠你几十万工程款,可能要等一下哦。”汪书记看着甑光,和善的说道。

    “呃,汪书记,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工程款的事情,我主要来拜访你老人家。”又是嘿嘿一笑。

    继续道:“我老婆是北永的,所以我也算半个北永人,你就是我的父母官。”

    汪桥生立马谦虚的笑笑,道:“不要那么说,我们都是为了北永发展得更好。”

    甑光看到火候到了,就很随便的一说:

    “那汪书记今天中午有空没有,我想请你老人家吃顿便饭。”

    汪桥生沉思了一下,说:

    “好。”

    其实汪桥生有他的打算。

    甑光从政府大院出来,心情大好,走到被鸟屎砸中的地方,又习惯性的看看天,心想:

    “被鸟屎砸中,也不是什么坏事。”

    中午的宴请设在北永镇最好的酒店----风满楼。

    风满楼在场镇临河的一边,围墙里,是一座一楼一底的小洋楼,院坝里栽种有一些花呀树呀什么的,院坝中央常常摆了几把藤条椅子和茶几。老板是个女的,虽是中年半载,但也有几份姿色,加之颇具待客之道,所以生意很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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