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郭都督终于间接地接到了高峻的消息。这个消息不是高峻送回来的,而是来自于高峻的对手、严格说也不是高峻的对手,而是高峻的具体对手所在集团的代表阿史那欲谷可汗。
这是一封措辞强硬、但还没有丧失了必要的行文礼节的信件。信是直接对着西州的。信上说:在乙毗咄陆部所属玄池地域,发现一股举着“大唐天山牧”旗子的牧马人,约三百人,他们与当地牧民在牧草草场的划分上发生争吵,双方产生龌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信中说,当地牧民被天山牧的人打死五百人,马匹也悉数被抢。这一事件与双方一向和睦的关系相左。
阿史那欲谷说,此事已经引起了民愤,乙毗咄陆部被迫集结军力,以做防范,为不致天山牧有什么损失,希望西州府对天山牧野外放牧人等严加督责。
这样的语气充满了极度的不满,把所有的不是都推到了天山牧这边来,而且其中的威胁意味也是显而易见的。
以郭孝恪的脾气可不吃这一套,他在焉耆看到了罗得刀转来的这封信,二话没说,又往白杨牧方向派出了五百正规的人马。他也看出来了,高峻这三百人这是正式在乙毗咄陆部的地盘上露面了。
而且,郭孝恪也明白了高峻带着三十匹马去放牧的用意。他哪是去放牧,就是成心去找矛盾去了。
虽然阿史那欲谷说得语气不善,但是郭都督看得出第一回合高峻占了便宜,而且还给郭都督应对此事留下了余地。
这不是两国的龌龊,只是两群牧马人为了争夺草场而闹出的矛盾。虽然高峻三百人打死对方五百人的事情有些不大可信,但他占了大便宜是一定的。打架斗殴嘛,怎么可能温文尔雅?郭孝恪在往白杨河增加了力量之后,又过了两天,才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封信。
郭孝恪在信里表示对此事十分的重视,一定会想方设法,要求天山牧的野牧人员对当地牧民有尊有让,不能来硬的。但是因为西州无法联系到天山牧的野牧人员,还烦请阿史那欲谷可汗尽量与天山牧的野牧人员进行接触,代为转达西州的意见。
郭孝恪也真够气人的,又把球一脚踢了回去,心说高峻找你们还找不着,那你们送上去商量,看能不能与这小子商量得通。
郭孝恪看了地图,在上边找到了玄池的位置,猜测高峻这些人是怎么到的那里。
在白杨河牧场的正北方约六百里,有一条流向乙毗咄陆部方向的河齐斯河。此河由高而低,顺着险峻的山势流到了大山的西边,注入一片湖泊,那面湖泊便是玄池。
齐斯河的源头处有西州刚刚建立的一座守捉,这里易守难攻,属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山外的人想从这里进来绝不容易,而高峻的马队要想从此处出去也不大可能。
那么高峻这些人是从哪里到达的玄池呢?郭孝恪知道,高峻是带了人马向东走的,那么他只有向东、绕过最北部的阿尔泰山东部的余脉,从山的外围走了一个大大的弓背才会到达那里。
这样一算,高峻的这些人竟然在短短的十来天里,跑了将近两千里路,怪不得到了这会才有他们的消息。郭孝恪知道,从白杨河到乙毗咄陆部的地盘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阿拉山口,二是齐斯河的河谷。他也没有想到高峻会从这里插进去。
要知道,他们走的这条路可都是陌生的地域,以往唐军从没有在那里出现过,像这样一边摸路、一边跑路,就算是大唐最精锐的轻骑也绝不会比他们快上多少。郭都督有些莫名的兴奋,竟然急于想知道高峻现在到了哪里。
他给阿史那欲谷的信刚刚送出,阿史那欲谷的第二封信就到了,简直有最后通牒的意思。信中说,天山牧的人穷凶极恶,将乙毗咄陆部一支前去调解的人马杀伤大部。
他们掠走了全部的箭支,而其余收缴的军械,无论刀、枪,全不知被什么手法损毁,切得两三寸长一段一段的连马鞍、马镫都切碎了。
不但是这些,那些乙毗咄陆部的马匹又被掠夺殆尽,带不走的伤马被天山牧那些人杀了吃掉而且还不好好吃,他们只吃马股及胸背处的好肉,而不好的马肉连同马骨扔的到处都是,招得野狼成群。
阿史那欲谷可汗十分的震怒,已经调集大军,一部前去围剿那些强盗,另一部于阿拉山口集结,如果天山牧再这样下去,那么乙毗咄陆部绝不客气,要兵发西州。
郭都督几乎都要气乐了,你马都让人抢了,还关心人家怎么吃法。他知道那些收缴来的刀枪都是被高峻的乌刀所损,郭都督自语道,高峻,高峻,你可真够损的,哪怕你切成一尺长,也好让人家拣回去做立帐篷的橛子!
郭待诏也派人送信回来,说在阿拉山口外出现了大量的敌军,不过他和待封有把握拒敌于山口之外。郭都督严令不许出兵,要严防死守。交待完了,他认为有必要告诉高审行一声,叫他放心。
都督离不开焉耆,便给高审行写了封信。没想到高审行立刻就追到焉耆来了,他以为是高峻单独与郭孝恪有联系,见到了郭孝恪之后,才看到了前后两封阿史那欲谷的信件。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牧场村,一路上对郭都督浑不在意的态度有些不满,甚至认为高峻如此胡闹是得到了郭孝恪的默许。但是他是父亲,是高家在西州的操舵者,事情闹的不可收拾了他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而眼下便是收拾与不可收拾的边缘,他不得不给父亲通报此事,虽然免不了因此受到比上一次更严厉的苛责。他甚至在信中建议父亲向太子提议,暂时地停止高峻天山牧总牧监的职位。
这样做是有道理的,一来万一高峻的乱子惹得大了,问题不会以天山牧的面目出现,事情可能会好处理一些。另外,高峻长期在外,他已经不能履行一个总牧监的职责。信发出后,他便静静地等待回音。
他不知道高峻目前的动向,但是从阿史那欲谷的两封信里,已经让他闻到了对方极为不友善的气味。他暗想,自己与高峻是有仇的,不然他怎么会这样放肆,一点不服管教。他不但让自己难堪,还让整个高府难办。
万一长安太子那里惊动了,他认识谁是高峻?他只认识高府!
高审行一度恨恨地想,要是高峻让阿史那欲谷狠狠地教训一下,那是最好的。但是也不能教训得太惨,能打疼了他,再让他能逃回来最好,因为有崔嫣在这里。
之后的很长时间,高审行都没有从郭都督那里得到什么信息。高审行不知道现在高峻怎么样了,这些人又到了什么地方、吃没吃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