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瘫痪的陈自默,坐在轮椅上再次教训了邓子项……
这则消息迅在一中的校园里爆炸开来,在下午放学之前,整个校园里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放学后。
陈自默刚刚由蛮哥背着从楼梯上下来,坐进了轮椅,班主任郑金就走了过来,神情温和地从陈自蛮手里接过了握柄,推着轮椅往相对僻静些的操场方向走去,一边微笑着说道:“考虑到你上下楼不方便,所以我决定还是亲自找你谈一谈,而不是,让你去我的办公室里。自默啊,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学校里关于你的风波刚刚过去没多久,你就又搞出这么大的新闻出来。”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陈自默笑了笑,道:“郑老师,您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道歉,很虚伪?”
“会……”郑金理所当然地说道。
“好吧。”陈自默习惯性抬手挠了挠头,道:“您也知道,和上次一样,错不在我。”
“嗯,我还知道,你们是正常的切磋交流。”
“其实一点儿都不正常。”
“我知道,哼!”郑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过,他心里却是对陈自默一点儿责备的情绪都没有,相反,愈喜欢这个成绩优异得另类,而且从来不会去惹是生非的陈自默了——但身为教师,班主任,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必须尽职尽责哪怕是敷衍,也得意思意思稍作批评。
可郑金确信,目前一中校园里,大概除了刚刚被教训过的邓子项之外,所有的教职工和学生,就没有讨厌陈自默,恨陈自默的。相反,大家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
“期末考试,有把握没?”郑金随口问道。
“第一名么?”
“年级第一!”郑金认真地说道。
陈自默笑了笑,道:“希望同学们别常挥……”
郑金乐得眉开眼笑。
哪位教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于是这本就是为敷衍而敷衍的一次批评教育行为,就成了一次师生之间愉悦的闲聊叙话。
傍晚。
大雪初停。
吃过了晚饭的陈自默,原本坐在窗台旁望着外面渐渐拉上的夜幕,忽而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扭头对蹲在床头就着台灯的光线愁眉苦脸的陈自蛮说道:“蛮哥,去操场走走。”
“哦。”陈自蛮兴奋地把书合上,放在床头柜整整齐齐的一摞书上,起身到陈自默旁边,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天色愈暗,寒风萧萧。
操场上人影全无,白雪皑皑。
轮椅碾在厚厚的积雪上,出吱吱的声响,留下清晰的辙印,还有一行陈自蛮的脚印。
陈自默把蛮哥为他准备好,盖在腿上的毛毯抚平褶皱,悠长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像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道:“蛮哥,你觉得读书好,还是修习白叔的功夫好?”
陈自蛮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听你的。”
陈自默扭头仰着脸瞟了眼蛮哥憨憨的表情,禁不住一笑,于是陈自蛮露出了尴尬的讪笑。
事实上,对于他来说这两样都不好。
读书虽然不难,可是……如他这般闷闷的性子,能蹲在地上数蚂蚁数一下午,偏偏感觉读书很枯燥,他现在还不知道,读书学到那些字,会算术,有什么用。
修习白启林的功夫,也就是气功心法,陈自蛮更是感觉无比别扭,静下心来去一点点感应体内奇怪的温热气流,去试着控制气流的走向、度,如同玩儿游戏般,熟练地控制它们汇聚、散开,迸,缓缓周游,实在是难上加难。
虽然早已在弟弟的“命令”下,开了一窍,头脑不再那么简单,可陈自蛮,还是喜欢简单,直接。
他已经习惯了去粗暴地,直来直去地解决问题。
或者说,懒得去动脑筋。
拿习武这件事来说,他更愿意去沙袋或者木桩、大树上狠砸猛踢甚至用身体撞击,或者想象着眼前有一个甚至很多敌人,然后去破空攻击,而不愿意不温不火,柔中带刚刚柔并济地去打一套拳——格斗就是杀人技,干嘛还要柔?
武学思想?
陈自蛮每每听到这类说词,都感觉头大如斗。
“你总不能,跟着我们一辈子啊。”陈自默轻轻叹了口气,道:“学点儿文化知识,将来在社会上也能独自应对一些事情,而且,你还要娶老婆成家,以后有了孩子,还得把孩子培养长大,没有知识,怎么培养孩子?”
陈自蛮本来想随口说句“我就要一辈子保护你们,我不成家,不要孩子。”
但陈自默适时抬起的手,让他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
陈自蛮歪着头,依着弟弟刚才说的话,想了想那种将来的生活,娶老婆,生个孩子,有一个自己的家……想着想着,从来没有掉过眼泪的陈自蛮,忽然就禁不住流出了泪水,他有些惊奇地抬手擦了擦流到脸颊上的泪,伸开手心好奇地看了看,说道:“我,好像哭了?流泪了……”
“我很高兴能看到你流泪,而且你的眼神里,多了一样东西。”陈自默欣慰道。
“什么?”
“更多的情感。”陈自默眼睑微垂,放佛有些困了的样子,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人生在世因为有了各种**,才会有了更多的烦恼忧愁,有了更丰富的情感,才会多了恩怨情仇。很多人说,傻子最幸福,因为傻子吃饱喝足睁眼就笑闭眼睡觉,不想那么多事情……”
“我不是傻子。”陈自蛮憨憨地说道。
“没说你傻,你以前不想那么多,太单纯了。”陈自默笑了笑,道:“可我就觉得吧,这辈子如果你就这样活下去,未免太不公平,也太遗憾了,所以,我就想你可以和许多人一样,拥有更丰富多彩的生活,哪怕是烦恼忧虑恩怨情仇……没有这些交织出的多彩生活,仅仅是黑白两色,多单调啊。”
陈自蛮挠了挠头,道:“太复杂了,其实也不好。”
“嗯。”陈自默没有反驳,抬手示意陈自蛮停下来,然后自己转动挂着积雪的轮子,转过身来,看向从不远处黑暗中,踏着白雪走来的那道高大的身影。
看着缓缓走来的身影,陈自蛮细长的眸子眯缝起来,浑身气机迸,警惕心大作。
他本能地觉得,那个人不怀好意,而且很强大。
“不用这么紧张。”陈自默微笑着宽慰道:“我来操场遛弯,其实就是想给对方一个单独和我说话的机会,也省得他想尽办法找理由赖在一中的校园里不走。”
“哦。”陈自蛮高度紧张的精神和绷紧的肌肉,稍稍放松,却还是警惕地看着那道高大身影的靠近。
身材高大气质不凡的年轻人,看着不远处皑皑雪白的操场上,那辆看起来颇显孤独的轮椅,轮椅上坐着的年轻人,轮椅后站着的年轻人……
像是一幅安静的图画。
于是这位年轻的,极具天赋的术士,不仅露出了困惑之色。
他能看得出,坐在轮椅上的陈自默那张清秀的脸颊上,温和平易近人的表情,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还略带着些笑意,就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陈自默知道我会来找他,所以,他这时候来操场上,就是为了给我单独找他的机会?
再想到白天陈自默教训邓子项时不可思议的身手,以及他身后站着的那个黑瘦矮小,但浑身戾气磅礴,煞气滚滚的哥哥,年轻的术士禁不住心生凛冽的敬畏。
来燕南一中之前,胸有成竹的信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摇摇头抛开心头莫名其妙出现的敬畏和懊丧,强打起精神和信心,走到了陈自默面前。
“你好,我叫聂磊,唐海市人。”聂磊伸出了右手,居高临下。
“你好。”陈自默伸手和对方握了握,微仰头看着聂磊英挺的脸庞,温和地说道:“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你到燕南市一中找我,有什么事吗?”
聂磊怔了怔,想否认,但陈自默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自己还怎么否认?
问题是……
他怎么知道,我来燕南一中,是为了找他?
聂磊深吸了一口气,抛开心头的疑问和懊丧,神色间恢复了以往在所有寻常人面前的自信,以及内心的骄傲,他笑了笑,道:“你确定,我是来找你的?”
“这里,只有我和我哥。”陈自默笑道:“天很冷。”
“唔……”聂磊神情略显尴尬,自己之前想得太多了,其实陈自默之所以这般直接开口询问,理由真的就是如此简单——这么冷的天气,夜幕已经拉上,操场上没有别的人,而自己,却是直奔陈自默来的,可不就是,找他的么?
于是感觉有些丢脸的聂磊,难免心生些许恼火,道:“事实上,在来燕南一中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你的大致情况,而且,来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找你。”
“哦?”陈自默面露些许疑惑,神情还是那么温和,平易近人。
“问你一件事,找一样东西。”
陈自默微笑着低下头,轻轻摸索着盖在膝盖上的深灰色毛毯,语气平静地说道:“去年和今年,都有人来找过那件东西,也问过我一些事情,很抱歉,我无能为力,帮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