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祹本也不是为了看什么山色春光，只是想从这个特别的侍卫身套一些话、寻一个解决问题的途径而矣。</p>
画舫还是去年的画舫，易春风出事后，易府、兰贵坊、画坊均被抄没，前些日子才由官府卖，只是易府三度易主，三度牢狱之灾，根本是乏人问津。</p>
最后是沐斌出手，以较低的价格从大理寺手里买下了这些资产，过度到了梁燕南名下。</p>
燕喃是昨日才从胡穜那儿得知的，因自己身处宫帷，只怕除了这次根本没有机会出来看看吧。</p>
画坊还是那只画坊，只是没有了那时那日的辉煌与热闹，只有两个小厮在收拾打扫，维持着它的整洁如新。</p>
一个面容较好的女子，拿着一只抹布，仔细的擦拭着每一个角落，她的背影，似透着亘古的荒凉。</p>
见燕喃一众前来，女子有些错愕，随即认出燕喃来，忙前给施一礼道：“骆小姐……”</p>
燕喃看着有些眼熟的女子，惊疑道：“你是……”</p>
女子答道：“小姐，奴婢是蝶儿啊，独孤东家手下唱曲跳舞的。”</p>
燕喃眼前浮现了婉然若仙子从天而降的女子，忙扶起女子，看着女子身的粗布素衣，凄然道：“别人都已经走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p>
蝶儿挺直了身子，眼睛泪花闪动：“小姐，当时奴婢身染重病，幸亏东家将奴婢送到了乡下庄子里，还请了专门的郎照顾，待奴婢病好出来，己是物是人非，东家已经......奴婢只从画舫找到了一只东家戴过的纱帽，立了个衣冠冢和墓牌，日日念经渡，愿东家早登极乐。”</p>
燕喃嘴角不由一抽，脑海浮现出蝶儿天天供着牌位磕头烧香、易春风天天以元宝蜡烛为食的画风，竟感觉有股阴风吹过，毛骨悚然。</p>
暗自庆幸，易春风果然是有先见之名，告诉这些下属们，他叫“独孤求败”而不是“易春风”……</p>
燕喃讪笑着扶起伤心的蝶儿，状似伤心的擦了眼角的一滴泪道：“蝶儿姐姐，逝者己矣，不必挂怀，你的心意，独孤东家会收到的。倒是你，从今以后如何过活，不如到大剧院去……”</p>
“骆小姐，我哪都不去，我的命是东家救的，从此是东家的了。我只在画舫里做些洒扫杂活，念佛茹素，为东家渡来生，无劫无祸到白。”</p>
燕喃不由一声叹息，还真是一个痴情的人儿，只是，自己也不知道，易春风去了哪里。</p>
燕喃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蝶儿道：“蝶儿，梁东家已经买下了这个画舫，你留下来，他定会高兴。今天有客人，你去请几个跳舞抚琴的卖艺不卖身的女子来，不要妖娆那种，只陪忠宁大君观云赏月、抚琴弄影好。”</p>
蝶儿连忙退了出去。</p>
不一会儿，便来了几个娉娉婷婷的女子，轻纱罩面，婉然绰约，竟真如谪仙子一般。</p>
领先的白衣女子向李祹和燕喃微一伏身，施罢礼，嘴里恭维道：“奴家这厢给大君和姑娘有礼了。”</p>
充满蜜色的声音，直甜到了骨头里，只是声音像被掐住了一样，尖尖细细，有些怪。</p>
虽然声音有些怪，技艺却是极好的，琴声铮铮、悦耳绕梁，长袖轻舞、纤手弄云，李祹倒是装得淡然，其他的如任同知等几人均看得痴了，听得醉了。</p>
任同知对着身边的千户长张离感叹道：“穿得如同谪仙，却从骨子里透着妖媚，这种功夫，也只有当年红楼里的红二姑娘能做得到。不知这位美人是哪里请来的？”</p>
张离偷偷出去转了一圈，回来附在任同知耳后道：“大人，问过画舫的人，是从沁馨园请来的，自称叫莫娘，过会儿属下给大人弄来尝尝？”</p>
任同知睁大眼睛道：“沁馨园不是高傲得很，不出来陪客的吗？”</p>
张离扑哧一笑道：“大人，您说的可是老皇历了。现在的街头巷尾可是传遍了，前些时日，锦衣卫苏百户被现毒死在家，与他一同被毒死的，还有被赵王爷休弃的赵姨娘。有小道消息称，二人有一腿，苏大还被染了花柳病，赵姨娘恼恨苏大离弃她，便下毒毒死苏大，后畏罪自杀。现在的沁馨园，可不是昔日的沁馨园了，估计也没几个人愿意将沁馨园的蛇蝎娘们娶回家里当仙子供着了，陪唱个曲子乐呵乐呵倒是勉强可以。”</p>
任同知去是一个暴栗：“我说你小子tm那么好色，咋这么好心将美人拱手相让，原来是个烫手的山芋，你还是自己享用吧。”</p>
二人对话如同一阵微浪，随着风儿消逝在这波光粼粼的秦淮河水，消逝无息。若是燕喃听到此二人的对话，定会有所警觉，只是，世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p>
随着女子的长袖漫舞，一阵阵粉沫飘进几人的鼻翼，众人只觉头脑一阵昏沉，几个侥幸没有嗅到的侍卫，被四个女子劲弩一扫，便向阎王报道去了</p>
一盆冰冷的水自头直泼到脚底，燕喃激灵的一哆嗦，便醒了过来，睁眼一看，白衣面纱女子已经揭开了面纱，正是任同知嘴里说的那个名字---红二姑娘。</p>
女子凄厉的长声怪笑，直刺得人耳朵痛。</p>
燕喃动了动绑在背后的双手，绳结虽然只是轻纱而系，却是系得很紧，很结实，动一下仿佛要勒到皮肉里一般。</p>
女子轻蔑的看着试图挣脱的燕喃道：“别枉费力气了，我又不是男子，对你不会怜香惜玉的。”</p>
燕喃放松了自己的双手双脚，观察四周环境，这是画舫三楼的一个房间，燕喃表面浑不在意的瞟了一眼三楼小花园处的一个凉亭。</p>
次燕喃救贺子期落水后，易春风曾跟她说过，为了逃跑，凉亭的桌子下面有机关，只要一按，三楼搁板和一楼搁板会同时弹开，人会从三楼直接跌到表演场空，空有掉环，有保护索，最差也会落入最下方一楼的表演水池，三层保护，电梯还快到达一层。</p>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松开自己被绑的双手，否则自己掉下去，也会成为一只淹死的燕子了。</p>
燕喃故做镇定的靠在墙壁，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笑道：“没想到蓝玉教还真瞧得起我，我都入宫了，还时时刻刻关注我的动向，欲杀我而后快。”</p>
女子闲适的坐在一把椅子，离燕喃不过一臂的距离，脸儿突然拉近道：“只怪你太幸运也太不幸，幸运的是让少主对你青睐有嘉，不幸的是，你的仇人除了蓝玉教，还有我。”</p>
燕喃一皱眉头道：“我与你？你们蓝玉教还真是葩得可以，教主葩，教众也葩。我与蓝灭天连面都未曾见过，何来的青睐之说；我与你原本生活无交集，何来的私仇大恨？”</p>
红二姑娘眼睛一抹痛色闪过，怕燕喃现，拿起一盏茶杯轻啜一口道：“没有吗？你设计挑了红楼，杀了我的得力助手，害我失去少主信任，现在无人可用。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安排你的人到沁馨园找艺娘，我当然不能错过这个你主动给的机会了。”</p>
燕喃暗骂了一句，我要是知道你们沁馨园沦落到出来卖艺陪笑的地步，我丫的吃饱饭撑的去请你？还真是应了那句人算不如天算，活该命有此劫。</p>
看了看红二姑娘一脸的狠戾，燕喃一抹灵光闪现，试探着问道：“你知道铃铛吗？”</p>
红二姑娘一脸的疑惑：“什么？”</p>
燕喃心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继续问道：“我见过一个铃铛，应该是鎏金的，长时间的抚摸，最后变得锈迹斑斑，但是，那个人还是戴在身。”</p>
红二姑娘一脸的错愕，呢喃道：“莫歌？”</p>
燕喃心下笃定，面却不显：“莫歌临走前，让我将铃铛还给一个人，我猜，那个人是你吧。他让我将铃铛还给你，还让我对你说，他，永远不会原谅你。铃铛在我怀里，你自己来找。”</p>
红二姑娘手指颤抖的伸进燕喃的怀里，燕喃张嘴笑了起来，身子如一只爬虫似的蠕动着躲避道：“喂，是右边，你怎么袭胸啊？！”</p>
红二姑娘又找到右边，燕喃又叫道：“不是，好像记错了，应该在腰带里，别乱摸，你怎么这么笨啊......”</p>
再看红二姑娘，脸都绿了，将燕喃的整个腰带都解了下来，结果里面什么也没有，衣服倒是解开了一大片。</p>
燕喃脸色铁青道：“你是龙阳断袖吗？找铃铛找铃铛吗，干嘛解衣裳？”</p>
红二姑娘脸色一黑，去是一巴掌，小女孩儿的脸登时红肿一片。</p>
燕喃摸着红肿的脸颊，苦笑道：“看这力度，武功不弱吧？那你还怕什么，我是个小女孩儿，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不如解开来，我帮你找。”</p>
红二姑娘来又是一巴掌，狠戾道：“你是小女孩儿？你是个妖孽，是个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p>
燕喃被骂得莫妙，竟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成了妖孽了，分明是在形容她自己好吗？长得妖孽，行事妖孽，思想更妖孽。</p>
看到燕喃眼里的嘲讽，红二姑娘做势还要再打，燕喃忙惨叫道：“别打了，我告诉你在哪，在我羊皮靴子里。”</p>
心则腹诽，本人可没有被虐的倾向，激怒的目的已经达到，再转移一下注意力，自己可以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