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外面的情形,秀芸的听觉一瞬间被放大。
从门外能听到打斗的声音,利器碰撞的尖锐,身体重击的闷声,惊呼和哀号声,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传进来。
来者不善!
秀芸想起他们连眼睛都不眨就能杀死一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山贼之类。
他们要找严家的女眷,秀芸的脑子飞快转动,越想,心里越是发寒。
刘玉霖说过,靖安县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
严家如今刚刚成为知县,这些人要严家的女眷做什么?他们竟然能将严家人的行踪探查得如此清楚,他们到底为了什么?
难不成,安稳了这么多年的战争,真的要再次爆发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秀芸猛地回头,眼瞳骤然收缩。
是黑衣人!
她有种要命绝于此地的感觉,看着那人手里拎着的长刀,脑子里却出奇地平静。
环儿仍旧发着抖,却想要挡到秀芸的身前。
秀芸用力一扯,将环儿扯到一边推倒在地上。
这些人是不会顾及人命的,杀掉环儿这么个丫头对他们来说只是举举手的事情。
然而他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看着自己,却并没有举刀,秀芸心想,她或许还不会立刻死掉。
果不其然,那人只是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她拎住,像拎小鸡一样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拽了出去。
那柄透着寒意的钢刀直接架在了秀芸的脖子上,“还不住手?”
秀芸定睛看去,那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是站着的,方黎,和另外一个黑衣人。
在他们的脚边,已经躺着三个黑衣人的尸体,站着的那个也有些身形不稳,方黎同样有些摇晃,手里一根泛着银光的长棍拄底,稳住身体。
与他对战的黑衣人立刻过来秀芸的身边,“老大,他们三个都死了,这个人,不在我们的探查范围,他是谁?”
秀芸只觉得刀刃离自己越来越紧,她看向方黎,没想到黎叔这么厉害,围攻之下都能放倒三个。
只可惜,对方人多势众,又看起来都不是寻常的贼子。
“这丫头是严家的人?”
“不像,严家这次来的,应该只有两个年长的女眷。”
“可是那人就是从这丫头身边来的,如果不重要,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护卫?”
黑衣人也拿不准秀芸的身份,方黎站在那里,手中握着长棍与他们对峙。
气氛正僵持不下,从一旁的厢房里,严元良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浑身血迹。
他双目赤红,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举过头顶就要往这里过来。
“你们这些贼子,我要跟你们拼了!”
秀芸看得心惊,他很显然已经受伤了,这样的举动不啻为找死。
“元良!”
一声带着颤抖的喝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严老夫人和严夫人相互扶着,从门里走出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擅闯庄园杀人,你们、你们罔顾大德王朝的律法!”
“严夫人?”
那黑衣人猛地收紧手,秀芸的脖子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淌,“走过来,否则,这个小丫头的命就没了。”
秀芸皮肤白皙,虽然在夜色中,可是那鲜血让人醒目显眼,将她的领口很快染成了深色。
严老夫人和严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已经让她们几乎要倒下去了。
“快!我们可没有什么耐心!”
秀芸感觉自己的血似乎流得更多了,她看了方黎一眼,见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秀芸眉头微动,眼睛往严老夫人那里瞟了几眼。
方黎开始有动作了,他一动,秀芸身后的两个黑衣人齐刷刷地往后退了半步,很是忌惮的样子。
然而,方黎只是走到了严老夫人她们面前,拦住了她们要走过去的动作而已。
“你不管这个丫头的死活了?”
秀芸的疼痛更甚,只是她也知道,一旦让这几人得逞,自己也就没有作用了。
方黎手里握着棍子,眼睛泛着冷光,“你们敢动手,一个也离不开这里。”
于是又僵持了。
秀芸的指尖有些发麻,应该是失血过多的关系,她身体本来就不太强壮,脖子如果再不止血,大概在他们僵持的时候,自己可以先交待了。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的时候,忽然身后一阵脚步,站在她旁边的黑衣人转头去看,随后猛然暗叫了一声。
方黎的也立刻有了动作,不过比他更快的,是秀芸脖子上的刀。
完了,秀芸想,这种死法真的很难看啊,她能不能选个别的?
刀芒要落下的刹那,箍着秀芸的力量忽然送掉。
秀芸只觉得自己脸上溅落了一些温热的液体,一直尾羽还在颤抖的箭,准准地从钳制着她的黑衣人额上穿透。
她立刻掏出来,第一件事,赶紧找东西给自己止血。
方黎已经赶过来了,直接将另一名黑衣人制服,环儿哆嗦着跑到秀芸身边,将秀芸带着的药箱打开,“小、小姐”
她带着哭腔,手掌心全是药粉,刚刚那个黑衣人的暗叫,就是着了环儿的道。
秀芸很是感激,从药箱里翻找出止血的伤药给自己敷上,然后包扎好。
严老夫人和严夫人已经双双瘫软在地上,别庄里还活着的下人赶紧过去搀扶。
秀芸转头,那支箭从何而来?
她看着地上的尸体,头一阵阵眩晕,果然失血太多。
方黎已经将最后一名黑衣人制住,瞧着似乎将人的肋骨给敲断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一行人同样穿着黑色的衣服,迅速走了进来。
秀芸头皮一紧,难道是这些人的援军?她真要命丧于此?
方黎第一时间走到秀芸的身边,只是很快,他的眉头松开,“不是一起的,没事。”
秀芸也看过去,她的目光扫到了那些人手中的弓箭,想来刚刚救了她的那支箭,就来自于他们吧。
人群分开,从后面走出来一个身影,高大,英挺,秀芸看着还挺眼熟。
她晕乎乎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这不就是她来靖安县的路上,遇见的那支骑兵的头头?什么将军的?
那些人也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况,似乎有些发楞,很快,目光从严老夫人那里挪到了秀芸这边。
方黎手中的长棍,秀芸染湿的衣衫,地上躺着的尸首,似乎都跟他们想象中并不一样。
那位将军身后的副将去了严老夫人那里,环儿却没心思再管别的,手背擦着眼泪,奋力地要将秀芸扶起来。
秀芸这会儿虚弱得不行,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拔了半天连打开的力气都没有。
方黎拿过去打开,从里面倒出两粒药丸给她吃掉,然后直接将人抱起来要送她回房间。
“慢着。”
刚刚那名副将开口,慢慢地走过来,“你们是什么人?这些黑衣人,都是你解决的?”
方黎瞥了那人一眼,副将心头一紧,他可是跟着将军上过战场的,竟然会被这人的一个眼神震住?
“君炎,不得无礼。”
那位将军忽然开口,方黎没有再看他们,将秀芸送回了放,留下环儿照顾,自己又出来将门关上。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唯一睡着的,大概只有秀芸了,她是失血过多陷入了昏睡。
等她醒来的时候,脖子上一阵阵刺痛,唤醒了之前的记忆。
秀芸睁开眼睛,环儿在一旁趴着,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
见她醒了,环儿的眼泪顿时又冒了出来,“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呜呜呜”
秀芸慢慢地坐起来,脖子火辣辣的,环儿呜咽着给她倒水喝,“已是请了大夫来瞧过了,给您换了药,小姐,环儿好害怕”
秀芸就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热的水。
她将杯子递过去,指了指外面,“怎么样了?”
“小姐别担心,后来来的,似乎是很厉害的人物,他们还没走,说是要护送严老夫人她们回靖安县。”
这次如果秀芸没有跟着来,没有方黎在这里,恐怕严老夫人和严夫人,已经落入贼人之手。
秀芸受了伤,严老夫人不肯立刻动身,让人给靖安县送了消息,执意要等秀芸醒过来。
秀芸知道之后,决定立刻动身。
靖安县绝对要比这里安全得多,她起身下床,让环儿稍作收拾,便去了严老夫人那里。
方黎仍旧淡然地跟在秀芸身后,去了正堂,上首的位置上,坐的是那位将军。
严老夫人坐在下首,见到了秀芸,立刻眼里闪动着泪花站起来,“秀芸丫头”
“老夫人,我们赶紧回靖安县。”
秀芸一刻都不想耽误,刚说了一句,余光却瞥见一旁的严元良。
他身上也包扎着许多伤处,一双眼睛黯然无神,直直地盯着脚下的地面。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
严老夫人看到秀芸的视线,眼里顿时泪如泉涌。
“成泽,成泽”
老夫人说不出来,秀芸却已经明白了。
怪不得一向儒雅的严元良,会举着木棍要跟贼人拼命,那个跟他们约好,待到桃花烂漫时一起赏花的男孩子,已经不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