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鲁神医其实很是喜欢夏弥这个孩子,和他相处的那些时日曾是他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但那段时光稍纵即逝,也让他感受到了悲伤和沮丧,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没有走出那段美好的时光。那是一段令他沉醉、怀念、难以自拔的时光,在未遇到夏弥之前,他一个人在这人际缥缈的山林里生活了数百年,本早已习惯了这当中的空虚寂寞,而夏弥的出现则打乱了这一切。
六界之中排首位的便是神,其次是仙、人、冥、妖,魔,鲁神医是医仙自然视人命如草芥,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他同夏弥开的一个小玩笑,而倒霉的却是整个桥头镇的镇民,所以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桥头镇的镇长,带着夏弥等人来到了镇中心的井水旁,这边是日常生活镇民用的水。从上往下俯瞰,井下乌黑一片,只见水面上倒映着层层竹影。耳边传来一阵阵水流淙淙的敲击声,这里雾气氤氲,深邃而不可测。
只见老者悲痛地说:“这便是我们平时日常生活的饮用水,每个镇民家中都会安置一口大水缸,等家中的水源枯竭,他们便会提着木水桶来这边担水。难怪这瘟疫的扩散速度会如此迅猛,想来这水定是逃脱不了干系!不知夏大夫可有什么办法医治这瘟疫,我先代表全乡镇的人们谢过你了。”老者微微的向下弯下身躯,双手抱拳对夏弥鞠躬,态度看上去很谦逊。
“爷爷,您且稍安勿躁,我知道如今的局面已成水火之势,但也不急于这一时,在这药石 无效的时候,我必须先让自己染上这病方可找到破解之法。”千般辛酸充溢心头,我竟无语凝噎,原来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夫竟是这般不容易,当真要心系天下才可拯救苍生么?舍己救人又有几人能做到,夏弥定是一个好大夫。
他用系着麻绳的木桶缓缓放到井下打上一桶清水,然后十指并拢从桶内舀出一口水快速的饮了下去,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丝犹豫。我本来就心疼他,现在愈加疼惜了。百灵更是泪眼婆娑,身体似乎木在了那里。而单林则在一旁觊觎着百灵,他伸手摸了摸鼻子,轻声安慰百灵:“你莫要这样,相信夏弥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再说他师傅是医仙,如果这个世上他都治不了这瘟疫,我想必也只有医仙能治了!就算鲁爷爷是个性情冷漠之人,也舍不得夏弥吃苦,毕竟鲁爷爷是夏弥的爷爷,纵使夏弥染上了这疫病,他也不会见死不救,所以也不是无药可医。”他努力宽慰着百灵,希望她心里能稍微好受一些。
只听闻夏弥口中发出一阵吃痛的声音,他手背一阵隐隐泛红,紧接着就开始一点一点糜烂,手背上就犹如被沙漠中的秃鹰一点一点食去了鲜肉,变得狼狈不堪,冥媚见这阵势也是浑身打颤,心中咯噔了一下,没想到鲁神医下手竟这般不讲情面,虽只是想要留住夏弥,但这做法实则叫人无法接受,看着这桥头镇一个个死去的镇民,冥媚顿时明白为什么鲁神医会与她父亲冥夜成为忘年之交了,这二人绝非无情,而是把情谊二字用在了自己在乎的人身上。其实对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的人,是死是活与他们又有多少干系。这个想法归根结底大家都有一些,只是他们的更加显现些吧。
梨岚等看着夏弥一点一点糜烂的手,竟都束手无策,而冥媚则在想是否应该把事情的真相告知夏弥,因为能阻止这场荒谬剧的只有他,冥媚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但这样的方式其实是在她的意料之外。有时候真相脆弱的就像一张薄薄的纸,往往都是一捅就破,而真相前的那张巨网就是由谎言编织而成,人们只有一层一层的冲破这些障碍才能找到最真实的自己。
虽然有一种想要将真相揭穿的冲动,但是她忍住了心中的那股冲动,继续假装一副镇定的模样,冷眼旁观这幅场景。但是夏弥哀嚎声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她重重垂下了自己眼帘不再看向夏弥,希望这样能让自己好过一些。微风乍起,竹枝上落下的竹叶如细雨沙沙轻落。周围如烟如雾,四周寂静无声,头上的天空是灰蒙蒙的,稀疏的飘过几片乌云。
“只见这天怕是要下大雨,诸位想必也无处可去,不妨去老朽家中暂避风雨。”老者呐呐地讲了这么一句,梨岚等一同抬头望向天空,只见这几片零星的乌黑不知何时聚汇成了云海,不一会便会狂风暴雨,当务之急是应该找一个落脚之处,不然一个个淋成落汤鸡的场面,当真会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梨岚显得有些踌躇不安,略带试探性的问:“瞧这天不一会定要下一场翻天大雨,但……我们这些人一同去您家,若是不方便,还请您直言相告。”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零碎的小雨花,老者似笑非笑的望着梨岚,开口说道:“姑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和夏大夫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若我连一个避雨之处都不给你们,这不就显得我们忘恩负义了吗?莫要再多言,快快随我前去,这雨已经开始下了,怕是不一会便会变大。”梨岚愣了愣,最后给了若生一个妥协的笑容,转身随老者而去。
老者的家并不远,只走一会儿便到。等他们到屋内时外面早已下起了倾盆大雨。知道瘟疫是由井水播散开的时候开始,便谁也不再碰一滴水,在此期间,百灵想喝水却被单林一把夺下泼了出去,这到底是一场怎样的瘟疫谁也不清楚,在此期间绝对不能再有人像夏弥这样感染上,所以任由百灵拳打脚踢,还是撒娇卖萌,单林这一次都没有妥协。
而疫病上身的夏弥则在漫无边际的遐想,好似沉睡,他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瘟疫才能传播的如此之快,一般的瘟疫那都是有潜伏期的。而这个“七日”只要一上身就立马开始发作,丝毫不给人喘气的机会,夏弥心中明白,只要他多浪费一日,镇上就多死一批人,这就是他最不乐意看见的了,而他自己也就只有七日的时间,不然他自己也将成为停尸房中具具森森白骨中的一副。
外面的雨下的纷纷扬扬,而屋内的人也都坐立不安,在灾难面前大家都会懦弱退却,而夏弥不同,他需要迎难而上,只有这样,到最后大家才不至于全军覆没。他是一个性格乐观却也没心没肺的人,看着他一个人同病魔作斗争梨岚虽于心不忍,但也做不到大义凛然的与他同甘共苦,她能做的就是不弃他于不顾。说白了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或者天意当真是不可为之吧!
在大雨“哗哗”之声的陪伴下,他们又度过了一个不眠夜。不止是夏弥一人,梨岚等也都一夜未眠,在心底恐慌,悲观的情绪快速蔓延开来。梨岚终于忍受不住这寂静的氛围,不胜其烦地说:“这瘟疫到底要怎么治!夏弥如果你不行便别再为难自己,你已经为他们做的够多了。”一方面是这空气中弥漫的味道让梨岚极其不舒服,另一方面则是梦娘的事情迫在眉睫,既然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应当先把梦娘这件事情先处理,回头再来议桥头镇之事,这样也比无谓的坐在这里等待要来的好上许多。
“岚儿,莫要心急,再给夏弥小弟一些时日,我们再做打算。”若生伸手抚了抚梨岚的头发,眸内含笑意。方才的母老虎一下子变成了温顺的猫咪,只有能治住你的人,你愿意被他治的人,方才是你所爱。
冥媚也在一旁打着圆场,劝慰道:“在给夏弥一些时日吧,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完成的很棒!”大家自然不明白她的口中完成到底是是何用意,或许是因为情势紧急用错了词汇。
蔓华也是许久未言,这一夜他一直在沉思,但沉思的方向与夏弥大有不同。他身为凤宿皇朝的三皇子定是心系天下。这只是凤宿皇朝的一个小角落,冰山一角的地方尚且如此多灾多难,那这泱泱大地上的凤宿子民,受苦的又何止少数。平日里自己深居宫闱,一直以为百姓都生活的有滋有味,凤宿的天下是国泰民安的。但事情的真相就是,很多事情只有亲眼所见才能得出结论,你所认为的好,那只是你认为。不管是这樊城之事,还是这桥头镇之祸,都不见有任何一位官吏曾过来拜访,自己之前前去樊城是为了巡查樊城的官员,但查询未果却为自己引来了一身的横祸。若是自己上位掌权,是否能让这天下的百姓吃得饱穿得暖,怕是自己也很难说吧!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活动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筋骨。
“这站了一夜,我的骨头都硬了!”单林缩了缩自己的脖子,撇撇嘴不开心地说。而百灵则在一旁连连点头!夏弥只听到骨头二字,是呀!坐了一宿屁股都坐痛了,而自己双手上的伤口也从手背部扩散到了上胳膊。大家都从心眼里犯怵。骨头,为什么得瘟疫的人都会腐烂全身的肉而只剩下骨头。说到骨头,刚才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骨头之中。
夏弥打着响指自顾自地呢喃着:“骨头…骨头!”他的目光轻飘飘地在自己胳膊上打转着,他突然眼前一亮,忙不迭地从老者的房内跑了出去,这行为委实吓坏了梨岚等人,莫不是这瘟疫的另外一个症状是使人发疯吧!可总不能就这样不管他死活了吧,权宜之下梨岚还是硬起了骨气追了出去,而若生则是追着梨岚而去,百灵追着梨岚,单林追着百灵,蔓华追着梨岚,冥媚追着蔓华,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这世间的食物链,环环相扣。
这桥头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现在找人就犹如大海捞针一般,还好因为疫病现在在这街道上并无什么人在街上游荡,但是大家的态度都相当坚决,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夏弥,这是一场有组织有目的寻人。
梨岚匆匆忙忙地跑了好几个街道,而若生则在身后穷追不舍,其实以他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追上梨岚,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梨岚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能陪她说话的人,她要一点独处的时间,她需要奔跑来消耗自己内心的羞愤。从夏弥跑出去那一刻,她就认为可能是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所以才惹怒了夏弥。所以若生只在身后追,而并未上前与她同行,自己只需要保护她的安全便好。
梨岚一边狂奔一面喊着夏弥的名字,终于他在镇中的水井旁看到了他,“夏弥!”梨岚大声喊着夏弥,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只见他抬眸瞧了梨岚一眼,似笑非笑地咧着嘴,随即立马低下头继续摆弄手中不知名的白色物件!
我瞧不懂他这到底是什么神情,于是试探着问他:“夏弥,你在这里干什么,在井里看什么,手里拿着的又是什么!”
“我找到了解毒的方法,我正在替他们解毒呢!”他没有抬头看梨岚,只是很随意的回答了梨岚的问题。
他越是随意,梨岚就越是惊慌,她刻意掩饰自己的慌张,故作镇定地问:“什么解毒,这不是瘟疫吗,还有你这手上拿的骨头是什么骨头啊!”
“还能是什么骨头,是死人骨头呀!费了我好大劲才从停尸房拿的,还有我真是太愚钝了,竟连是病是毒都傻傻分不清楚。”见状他一把将手中的人骨投入到井中,然后合掌一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将袖口撸到了上胳膊,转过身过来时梨岚细腻地发现他原来糜烂的双手已经开始结痂,梨岚露出了吃惊之色,她不解地看向夏弥,而夏弥则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随后抬头与梨岚的眼睛对视,而后莞尔一笑,唇一张一合,“正如你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