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青玉案·元夕》
自从离岸死后,梦娘便如疯了一般寻找银鱼,六界众人遇她则躲,生怕她找不到银鱼会殃及池鱼,谁都不想被牵扯进这荒谬的舞台剧中,毕竟那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与其他人又有何相干呢,自然就是能躲则躲,能逃就逃!
“土地,你给我出来,你若再不给我出来,我便去端了你的山神庙!”梦娘已然寻找银鱼太久了,已经失去了以往的耐心,虽然她平常也不见得有多稳妥,但是现在甚至不惜以此威胁土地希望他告知银鱼的去处。大家总躲着她,比躲瘟疫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何事要被这般对待,她何错之有,她只是爱她所爱,她只是为复仇,她只是想找到银鱼,情仇,冤冤相报何时了。
“土地,你给我出来,不然我便要这林子里的芸芸众生为你陪葬!”躲在地下的土地听到此话真实替自己捏了一把汗,银鱼没出现,他这种小神便每每都被梦娘追赶着,好似他欠梦娘什么一样,可他有什么办法,论法术,他没有梦娘高,上报天庭么!一听是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一个个都敬而远之,前几日他还上天庭与月老提及此事,那时月老还扬言说谁敢欺负他小老弟便拉断此人红线,让她生生世世孤身一人,土地摇头叹气说是梦娘的时候,月老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便不再多言,低头喝酒。
其实不用月老去扯断梦娘的红线她就已经孤独一生了,世间再无离岸,她的心也随之而死去。正当土地不堪威胁准备去会一会梦娘的时候,空中飞旋而来一位身着深蓝色长裙的丽人,这便是天庭原本的百花仙子—愁离。
“梦娘,你又何苦为难土地!银鱼去哪又怎么会是他一个小小的土地能知道的!”愁离笑的面露粉色,她已经寻苍若生许久了,如今遇到梦娘,想必离寻到魔君也不远了,而且恰好她还知道银鱼现在何处,不妨就与梦娘做笔交易,各取所需。
梦娘一向不喜欢愁离,真是搞不懂仙当得好好的居然为了苍若生堕仙成魔,定是疯人,反正见她这般定是没安什么好心,她没好气的问:“你找我何事!”语气之中是浓浓的冷漠。
“不为何事,为你所求而来!”愁离的语气中充满了狂傲,好像丝毫不把梦娘放在眼里。土地畏惧她,但不代表她也一样,她一直以为自己便是未来的魔妃,所以梦娘或银鱼中任何一人她都不曾放在眼里过,或许就是因为如此的孤傲,才导致她最后悲惨的结局吧!
“所求?想必我所求的你也不能做到!”我想离岸死而复生,你能吗!说罢梦娘扬长而去,却听闻愁离依旧在后面说:“我是不能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但···难道你不想知道银鱼现在何处!”愁离说的风淡云轻,却在梦娘心中引起一阵波澜。
她停下脚步,望向愁离,阳光透过树枝使人有些头晕目眩,梦娘似乎在愁离的脸上看到了一副幸灾乐祸的笑意。这更激起了梦娘心中的怒火,只一眨眼的功夫,梦娘就来到愁离的面前,“你笑什么?不许你笑!”说话的声音很尖锐有些刺耳。
“难道我不该笑么,你这样盯着我也没有用,就算你现在盯着我能改变什么嘛,你一个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但如若你还想知晓银鱼现在何处,不妨我们做个交易!”她伸出手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很快她就能找到若生了,这份喜悦掩藏不住,嘴角有些轻勾起来,眼神缥缈的看向远方,有怀念,有眷恋!
“交易?你无非想知道魔君现在何处,如若我不告诉你又当如何。”梦娘所有的来言她都有去语,围追堵截,引人入瓮。她擅长以柔克刚,自然也不乏妥协商量,“你若不想告知也无妨,但你也休想知道银鱼现在何处,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于你,于我都非常有利,既然有利,何乐而不为之,更何况你也是魔君的下属,等我嫁与魔君成为魔妃,自然不会亏待你!”说着这话她似乎可以想象到她穿着嫁衣嫁给若生时的画面了。
“痴人说梦,你这样的货色还真不是魔君的菜色,若你之前那样,魔君可能还勉强收你做充房,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丧家之犬的摸样,不魔不仙,六界哪个人不是躲着你!”梦娘嘴角滑过一丝冷笑,脸上依旧是拒人千里的冷漠。
而离愁就像是被激怒了狮子,“我本好言相劝于你,可你却出言伤我,既然这样,那我们便没有必要再谈下去,苍若生我自然会找到,至于银鱼,怕是你找一辈子都别想找到了。”说完她准备拂袖而去,梦娘却在身后呵住她:\"站住!魔君现在樊城,银鱼在哪里!”终究梦娘还是向愁离妥协了,为了替离岸复仇,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突然她想到那个小小的人影,心中竟觉得对不住她,她是魔君认准的女人,想必愁离也不会放过她,不过相信魔君自有能力保护她,更何况她有神体,想必愁离也奈何不了她,想到这里梦娘就放心多了。
“既然都是这样的结果,之前又何必废话那么多,银鱼在你们初次相遇的地方等候你多时,今日我前来便是他让我告知你的!”愁离已经等不及要离开这里,喜悦充斥心头,她转身而去,头也不回。
只留梦娘一人在此自言自语,“你终究是得不到幸福的,强扭的瓜不甜,只怕你日后的结局会比我更加悲惨,离人愁,伤别离,愁离,当真是一个好名字,可惜,呵!”可惜命带离字的人终究躲不过离别,梦娘冷笑,转身离开前去寻找银鱼,愁离本以为自己算计了梦娘,却没想到自己早已被梦娘算计了。不知离愁看到若生对梨岚百般疼爱的样子会不会气的抓狂,想到这里梦娘的笑意更浓了。
洱海旁,春季的桃花早已凋谢,他在这个地方呆了一整个春季,终于他想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去面对梦娘,于是托愁离去告知梦娘,想必梦娘也是快到了,正如这花开花落,有些人终究是要离开,若你问银鱼可曾悔过,他的回答,定然是不悔,因为这是在他看来对梦娘最好的结局。
旁边传来阵阵步履声,银鱼知晓该来的终究会来,是你的你终究躲不了,不是你的你也要不到,这便是命,他淡漠的起身望着梦娘,只见她怒火冲天,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似的,可这一切他早就料到了不是吗,他有些怀念的喃喃着:“梦娘···你来寻我了!”
“银鱼,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离岸?”风吹起两人散落的发线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便是他们这段感情是最好的叙述。
“你知道的!”银鱼淡然地说,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一般,这更加刺激了梦娘心中的恨意,她多么希望银鱼告诉她,这件事情与他无关,那时候他只是与她开了个玩笑,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多么希望银鱼告诉她那一切只是个误会,可银鱼没有,他没有任何辩解,他说梦娘知道的,知道什么,知道离岸是他杀死的么?
“我不知道,离岸到底哪里开罪了你,你要这般对他,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梦娘怒吼,此时她的心有多痛,她认为银鱼不会感同身受,但事实则是银鱼心中的痛不比梦娘少,自己心中所爱之人竟为了另一个男人的死而在此时斥责自己,这莫大的屈辱他又该向谁诉说,梦娘不懂,若生不愿意聆听,这份苦只能放在心底让它越发深重。
“我喜欢你,你却告知我你从来不知晓,我与你相伴那么多年,我之心意你却从来不曾知晓,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与你初次相见,我救你于悍匪刀下,那日仇恨充斥在你的心头,我问你是否愿意生生世世跟随于我,你允了我!可如今为何不再记得当日的承诺,你的命是我所救,我支配它,又何错之有。”何错之有,你是无错,错的是我,为什么你不折磨我,反而杀了离岸,可他又何错之有。
“银鱼,我自知我命是你所救,你若要拿回我也无话可说,可离岸他何错之有,只因为他与我在一起便杀了他么,你把他的魂魄放出来让他去转世轮回好么,我的命我会还给你的。”梦娘眼中噬着泪,她苦苦的哀求银鱼,希望他能给离岸留一条活路。
但他下一句开口之话,却将梦娘的心伤了个粉碎:“我不要你的命,我也换不了你一个活生生的离岸,因为他的魂魄早已被我击散在这六界之间,这世上再无离岸,但你若要杀我,便动手吧!”银鱼这话说的有些决绝。
“你!你为何这般,有何事你可以断然冲我而来,我!我杀了你!”梦娘的手中出现了一把血红色的幻剑名为“半夏”,这把剑还是银鱼赠与她的,如今却要拿着这柄剑杀他,可她又于心何忍,剑离银鱼的胸口越来越近,银鱼却没有丝毫闪躲之意,就这样银鱼仓惶跌倒在地。
“半夏”就这样直直的刺进了银鱼的胸口,原本银灰色的长袍上惊现了一大片血迹,红的惊眼,而半夏的剑上更是滴着银鱼的血,好似她在哭啼一般。
“为什么不躲!”梦娘的脸上是无尽冷漠。
“不为何,就当是偿还你所求!”银鱼眼睁睁看着梦娘离去的背影。
她当真是头也没回就走了呢,想必她真的是恨极了自己。
冥夜望着远去的梦娘,再看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银鱼,好像有什么触动了他的心弦,他不慌不忙的走到银鱼跟前,一只手托着他的背,一只手往他嘴里不知塞了什么东西。
银鱼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但眼睛并不能完全睁开,他想看清到底是谁救了他,却始终睁不开疲惫的眼睛,他用力的抓住了那人的衣袖,然后猛然发觉此人的身体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和。这人定然是冥族中人,只有冥族的人身体才如寒冰一般。
他的唇因为全身无力而颤抖着,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他本想以死谢罪来偿还欠梦娘的债,可老天爷偏偏不让他死,若下次再相见,他是否还要承受今日这般撕心裂肺之痛,如此窝囊的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是谁,你为何救我?”哪怕此人救了自己,可自己还是不放心,毕竟从不记得自己识得冥界之人,而自己的朋友当真只有若生与梦娘,如今两者皆失,魔界回不去,六界之大他又该去向何处。
“我不过是一个路过的路人,我是谁不重要,你身上也没什么值得我所图的,我救你只不过是觉得你的经历让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都是受过情伤的人,都是被抛弃之人。”这人的话让银鱼暂放下了戒心,至少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没有必要谋害自己。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若他日有机会我会报答于你,虽然你救我并非我之心意,但我活着是你所救这是事实!”现在的银鱼可谓是一无所有,没有亲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如此活着又有何意义。
天下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这可真是个笑话,他的脸上写满了悲伤,冥夜能明白这种痛,活着是如何的痛苦他也明白,可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活下去才是银鱼现在需要做的。
“不要再抱有去死的念头,毕竟我不想再去救你一次,如果死能解决问题,那么现在在你身旁的便不是我而是梦娘了,你自己亲眼所见,她刚才是有多么无情,那么多年的感情她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只为了那个才认识不久的人,你要做的是好好活下去,然后痛快的报复他们。”说到这里冥夜攥起了拳头,当年那个人也是这般对他的,而如今他也要还给她一个惊喜,好久不见,终于,我们快要相见了,真的,很想念你呢!
“你留个名字吧,他日我好还你恩情,我这人不喜欢欠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银鱼还是这般冷淡。
“若他日我有需要,我定会亲自来找你。”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飘渺,银鱼猛地睁开眼,救他之人早已不在,难道刚才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可胸襟依然是湿的,那淌的血都还有些温热,只是伤口之处早已愈合,全然真像是一场梦,但却真实的发生过,那到底是谁,银鱼陷入了沉思。
梦娘刺向银鱼的那一刻以为他会躲开,但是他并没有,梦娘眼睁睁看着半夏刺进银鱼的胸中,吓一跳的梦娘快速的拔出了剑,她当真杀死了银鱼,银鱼躺在了地上,梦娘不忍回头看他,她转身离去,其实早已泪流满面,但她不愿银鱼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因为往常自己哭,银鱼总会把她拥在自己的心口,用双手抹去她的泪水,然后轻声安慰她不要再哭泣,因为流眼泪的她就不漂亮了,当时自己还责怪他不会说话,可后来她渐渐发现那些惹她哭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过,因为只要她哭,银鱼便会杀死他们,所以他手上的血腥味也就越来越重。
银鱼手上的血腥至少有一半是为梦娘而染,梦娘知道这件事情后,便不再找银鱼哭诉,她不再懦弱不再胆怯,从此六界之中又多了一个女魔头,那便是魔界的梦娘,“你可愿生生世世跟随于我···”这句话萦绕在梦娘耳旁久久不曾散去,如果她能早些明白银鱼的心意,那该多好,那样离岸便不会死,银鱼也不会死,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她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失去了最爱的人,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人,“银鱼···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我居然杀了你,大仇已报,如今我还活着还有何意义。”她手持半夏决定用这染了银鱼之血的剑自缢,剑已放在脖子上,手却被一颗石子弹开,手上一阵酸麻,她抬头望向那人,那么熟悉的脸庞,她苦笑呢喃:“是你,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