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归去来”院落时,我看见院子内那株悄然探枝墙外的千年紫藤树上,依旧高挂着无数盏长明灯,灯火比任何时候都辉煌,一如外面的白昼。 .而院子门口也多了十几名身强力壮、表情严肃的年轻人驻守。</p>
这些年轻人当中,不乏我之前印象深刻的一些熟悉面孔——他们是在苍月谷里与我并肩作战过的罗门忠和罗门亦等数名罗家兄弟,他们都是罗门生的亲卫队,由我身边的罗门瑞负责。</p>
多日不见,我不由得感慨。这些年轻人的性子,比当初在苍月谷里作战时更显得沉稳老练些。</p>
来不及与他们打招呼,我便留意到这些年轻人的特殊站位。这“归去来”院落虽然置身在山腹中,但格局却是大正方,院门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能容纳百来人左右。这些年轻人虽是三三两两,相隔约三五米,看似零散,却能让精通阵法的人仔细辨别出他们都分别站在这院门的东西南北及各偏向等八个方位内,而正门口两旁如门神把守着的罗门忠和罗门亦则恰好分守在重要的阵眼上。</p>
这阵,我记得唤作棋投阵,跟方圆八卦阵相似,即便敌人看得到阵眼就在眼前,可一旦入了阵触动阵法,就好像棋盘上的星棋罗布,瞬息万变。届时在阵内所见的,那恐怕会是另一种可怕的景象了。</p>
我与父亲相视一眼,知道这是施展鼎坤秘术之前,族长奶奶他们特意在此布下的防御阵法,以杜绝一切干扰。</p>
如此谨慎的安排,不禁让我感到院子内的气氛比昨夜来得凝重,让人压力倍增,有些喘不过气来。</p>
罗门忠机灵眼尖,远远看见我们一行人渐近,便早已离开当前位置,在我们踏入阵法之前,先行出阵,前来迎接我们。</p>
他朝众人作了作揖,沉声道:“云殿,光叔,瑞哥!请三位移步院里,族长奶奶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不言苟笑的他没有多余的表情,也并不废话,转身,带我们沿着“m”字型线路,巧妙地避开某些落脚方位,以免我们落入阵法中,催动阵法。</p>
在罗门忠的引领下,我们轻易便穿过了院门,进入院内。</p>
将我们送达目的地,罗门忠不再往前,而是折返原地,坚守岗位。</p>
“你们来了!”</p>
罗国伦似乎早就料到我们此刻会出现,早已站在古树下迎接我们。他一身青衣,在紫色花海映衬下显得无比儒雅潇洒。他看见我们进来,便浅着笑开口。他的嗓音柔和清朗,让人如沐浴春风,不觉心底一暖,之前凝重的心情稍微得以缓解。</p>
罗门瑞见有人出来接应我们,也便隐身退下,忙自己的去了。</p>
“嗯,来了!”</p>
罗门瑞一走,父亲已二话不说,便与我错身半步,往前跨了出去,与迎上来的罗国伦紧紧相拥过后,带着苦涩的笑意轻捶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多年兄弟的亲密情感,此刻,心照不宣。</p>
罗国伦至始至终一脸明朗的微笑,少了我之前见他的那份严谨恭敬,多了几分见到兄长后的愉悦。只是在我眼中,这愉悦之下更多的是一种遗憾。想必他们为了罗门生的事,回来这段时间,即便眼前咫尺,也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喝茶叙叙旧,聊聊这许多年的各种遭遇吧!</p>
我站在旁边,默不言语,静静感受到两人在这重逢的日子里那种激动的心情。</p>
“云真殿下,里边请,老族长在等着你呢!”两位铮铮汉子简单寒暄过后,罗国伦的目光越过父亲的肩膀,落在我身上,他收起那份愉悦自在,略微恭敬地对我说。</p>
“唤她云真吧,这十年,我们亲如父女,你也不要分生!”父亲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p>
这看似不经意的提醒,却让我百感交集。真是知我莫若父啊!纵然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我还是打从内心不希望与他们分生,毕竟我用“罗云真”的身份,与他们有着十年的关联。</p>
罗国伦一脸了然,也不再执着身份,他用充满歉意的语气对我说:“抱歉,云真,是我疏忽了!要知道,在我们心中,身为王女的你是王族唯一的血脉,是我们世代奉承的信仰,即便我们早已将你当成我们的家人,可深入骨髓的某些东西让我们难免对你恭敬了些!”</p>
“没事,我不介意!谢谢你能将我当成是家人!”我由衷地应道。</p>
罗国伦冲我笑了笑,忽然间皱了皱眉,仿佛想起了什么事,他低下声音来对我和父亲说:“是了,云真,光哥,你们久别重逢必定是长谈了一宿。若你们感觉到累了,或者困了,一定要到旁边厢房休憩半会,因为一旦施术开始,我们便无路可退!”</p>
他的提醒,无疑让我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p>
进入意识混沌世界,我并不是第一次。只是当初在埃及地下神庙那会,我之所以轻易能潜入6吾的意识世界,是因为那一切都生得毫无征兆,而且当时还有智戊和尚这位梁家后人在我身边护航,而这一次,我们不止是有意为之,而且罗家还动用恒古禁术,施术期间会生什么事,我们根本无法预知。</p>
可若是因为凶险而让我们放弃,那也说不过去。为了罗门生,我们不得不试一试!</p>
这种舍与不舍的矛盾心情,我相信,除了我,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有,包括厢房内的族长奶奶。</p>
“我知道!”我深呼吸一口气,如宣告誓言般地回答,“我会全力以赴的!”</p>
罗国伦看着我,表**言又止,满眼的担忧。</p>
“云儿别担心,放松!由族长施术,伦子、大勋和我兄弟仨会在旁看着你,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旁边的父亲见气氛不对,开口朗声安慰道,“说起来,伦子啊,我们和大勋三人也好久没一起行动过了!让我看看,不见你们这些年,功力是否有所长进了?!”</p>
父亲的话适时地缓解了我刚刚萌生的紧张感。我和罗国伦对视一眼,心知是这个理,不禁为彼此方才紧张过头失了态而哑然失笑。</p>
“你始终是对的!我说不过你!”罗国伦无奈地拍着额头,苦笑着对父亲说。</p>
“那我们走吧!莫让老族长等急了!”父亲挽着我,率先一步走进罗门生所在的厢房,罗国伦在后面赶紧跟上。</p>
才一进厢房的门,我便看见罗门生躺的那张檀木床已被移至内室中央,卧北朝南,而族长奶奶此刻正盘腿端坐在床榻正上方。</p>
罗国勋正垂手站在床榻的东面,我们进来时,他的目光正从族长奶奶身上,转向我们,朝我们颔了颔,算是打过招呼。</p>
知道族长奶奶正为施法而做准备,我们不敢开声打扰。</p>
父亲和罗国伦见这样情景,什么也不说,颇有默契地往床榻西、南方位上垂手一站。</p>
唯独我,有些惊讶地站在他们身后,不知该做什么好!</p>
这就要开始了吗?!怎么感觉这厢房内没什么变化啊?!</p>
环顾了周围一下,我挪步到床榻斜对角的位置上,目光不禁往罗门生身上一扫而过。</p>
罗门生苍白的一张俊脸,紧闭着双目,动也不动地躺在半边床榻上,他身边是空出来的半边位置。他身上已被换过一身儒白衣裳,对半而折的薄被覆盖在他胸口以下的位置上。若不是他胸口位置尚有呼吸,在上下起伏,我还真以为他已经死去,正准备被抬上灵台呢!</p>
呸,乌鸦嘴!我暗骂了自己一句。</p>
“云真!过来!”</p>
族长奶奶那苍老的沙哑声骤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抬眼看见族长奶奶并没有移动她的位置,而是一脸慈爱以及满眼的笑意地看着我。</p>
“好……我来了……”我赶紧靠近,见她朝我伸伸手,我便伸出手握了过去。</p>
谁知,我还没碰触到她的手,她的手已在我面前以惊人的度结了一个印,我眼前一黑,顿感阵阵晕眩袭来,很快便不省人事,最后的意识里,只残留着族长奶奶渐渐远去的轻声细语——</p>
“云真啊,人在疲惫的时候,是精神意识最松弛的时候,所以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便对你施术了,抱歉!你要记住,在门生的意识世界里,你是一名旁观者,也是参与者。你接下来的所见所闻,都是残留在他意识中的过往,这些过往,或是真实生过的,也或是由心而幻化的,你要找到被困在某处的他的自我意识,方能唤醒他!切记,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