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一天上午，长岭镇卫生院的走廊尽头走过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有点瘦，矮的有点胖，戴着深度近视镜，两人年龄大约都在50来岁，穿着破旧但干净齐整，不是农民的打扮。每个人手里都拎着礼品，边走边向路过的病房张望找寻，来到浩楠房间门口停下。
程老师对着门口：“老周，是浩楠，我们找对了。”
周老师：“呵呵，太好了。”
两位老师推门进来，浩楠惊讶，立刻放下手里的书，下床。
程老师：“浩楠，我和周老师来看看你。”
浩楠一手拉着一位，“哎呀，程老师、周老师，你们怎么来了？今天也不是周日啊！
周老师扶了扶眼镜，“浩楠，我俩早就商量要过来看你了，学校要组织中专初选考试，我俩都被安排命题，结果就拖到现在了。感觉怎么样？住院有一个星期了吧？”
“嗯，正好一个星期，恢复得挺好的，现在每天就是上、下午各有一个吊针，都是青霉素和链霉素，消炎的。大夫说主要就是恢复和静养。这不，我爸爸都让我撵回去了，家里马上就要种地了，我这一人儿啥问题没有。对了，”朝向程老师，“老师，初选考试什么时候开始啊？我可不能落下啊？”
程老师坐到浩楠对面，“5月末呢，你如果出院以后回去上学，应该来得及，不过你住院这段时间耽误了不少，不知道到时候能咋样。”
“老师，就是数学，到时候你得给我补补，其它几科我一直在看呢，在医院我也没停，没问题的！”
程老师：“呵呵，给你补课没问题，我是怕你病没好利索就回去上学，身体吃不消。”
浩楠有些着急，“老师，我肯定没问题。”说着在地上走动起来，伸展双臂，“老师，你看，现在感觉老有劲儿了，后背也不疼了。”
周老师：“咱们班同学啊，还有不少都要来看你呢，我俩没让他们来，大家都想你。”
“嗯，我更想老师，想同学们。我都跟陈主任说了，下周出院，马上就可以回去上学喽。”
程老师：“浩楠，也不用太着急，养病还是第一位的。也没给你买啥，”指指床上的礼品，“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多吃点，有好处。我俩第四节还都有课，就回去了。”
两位老师起身。程老师门口回头，“浩楠啊，记住，调整心态，养好身体，不要操之过急，老师相信你能考上！”
浩楠目送两位老师消失在走廊尽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奔向陈主任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正好有个患者家属在跟陈主任说病情，旁边挂着x片，陈主任在上边指指点点。看见浩楠进来，陈主任停了一下。
“哦，浩楠来了，有事儿啊？”
浩楠嗫嚅着：“嗯，也没啥事儿，哦，有点事儿，您这儿忙，我一会儿过来吧。”
看着浩楠离开，陈主任摇着头，自言自语，“这个浩楠。”
浩楠正躺在床上沉思，陈主任走进来，浩楠起身。
陈主任：“怎么，着急了吧。是不是又惦记出院的事儿啊？”
浩楠欲言又止。
“呵呵，怎么今天我们浩楠吞吞吐吐的呢!”
“不是，陈主任!我是说，我爸爸估计这两天就来，要不您再跟我爸商量商量？”
“呵呵，跟他商量，你爸爸不还得听你的啊，我看还是咱俩商量吧，哈哈。你说吧，想啥时候出院？”
“嗯——不敢说。”
“嗯？还有你不敢的事儿，手术时候的劲儿哪儿去了？还跟我装！哈哈！”陈主任坐到浩楠对面，手指着浩楠，“我看你啊，巴不得现在就出院呢！自从你入院到现在，一直表现不错，恢复得也挺好的，但是离出院的要求还有一段距离。像你这种病，虽不是怎么严重，但至少要住院消炎一个月，口服药用俩月，这也是我最初的治疗方案。”
浩楠瞪大眼睛，着急，“陈主任，不会吧，我还得一个月呢啊！要真一个月，我的病不仅不会好，估计还会加重！”
“呵呵，又着急了不是！我儿子今年也中考，不过我不想让他考中专，我的意见是读高中，然后可以考大学，有深造的机会。你干嘛非要考中专啊，浩楠？”
“陈主任，我跟他不一样，我家生活困难，人口多，没那么多钱供我上学。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啊？呵呵，行了，我理解你，浩楠，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尤其是你的倔劲儿，等爸爸来，就接你出院吧，不过有两点你必须做到。”
浩楠立刻脸上乐开了花儿，“真的啊，谢谢陈主任，别说两点，就是二十点我也能做到，只要出院就行。”
“看把你高兴的，”陈主任来回踱着步，“你的病是慢性病，来的慢，好的也慢，所以出院以后，第一不能累着，第二呢，还得坚持打肌肉针半个月，口服药用两个月，如果这两点能保证，你就可以出院。”
“别的都没问题，只是这打针不太好解决。”
“你不是回去就想上学吗，学校跟你们大桥乡卫生院离多远啊？”
浩楠面露喜色，“陈主任，我的计划有了。”
“哦？说说看！”
“出院后呢，我去学校住宿，这样就不用每天往返骑车24里地了，累的问题解决了。学校和乡卫生院一墙之隔，我们屯冯大夫就在卫生院上班，我去求他，打针的问题也解决了。陈主任，我的计划怎么样？”
“呵呵，就你聪明，只要不耽误考试，你啥办法都能有！哪就这么定了，祝你成功。”
浩楠握住陈主任伸过来的手，严肃而郑重地，“真的谢谢您，到时候我一定用录取通知书来感谢您。”
第14节
1983年5月初的一个早上，源江县大桥中学。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进校园的学生有骑车的，有步行的，络绎不绝。校门左右各四个大红的宋体：刻苦钻研、振兴中华，校门内，右手边是一个水房子，外边有放水的，有来用水桶接水抬走的。水房子里，浩楠已经整理好床铺和书包，一个破旧的桌子上放着两盒针剂，他坐在炕沿边，不时地看着墙上的老式挂钟。上课铃响了，校园里立刻安静下来，浩楠又一次抬头看看挂钟，终于拿起桌上的药盒，急忙走出水房子，出校门右拐，急急地来到隔壁的医院。
源江县大桥乡卫生院是一栋灰色瓦盖的起脊房子，中间是两扇对开的木质自由门。浩楠推门进去，来到一个内科诊室门口，诊室门关着，敲门，没有应答，主人还没上班，浩楠焦急地等在诊室门口。
浩楠在走廊里来回走动，不时透过房门看看院子。已经有人进院子，终于，浩楠眼睛一亮，一个中年男人骑车进来，把自行车推进车棚。
“冯叔好，我爸跟您说了吗？”
冯大夫：“哦，你爸跟我说好几天了，感觉咋样，这几天？”
“挺好的，冯叔。”
浩楠随着冯大夫进诊室，诊室里就一个办公桌，墙上是两幅医疗挂像，陈设简单。浩楠把药盒放到办公桌上。
“冯叔，出院的时候，镇医院给我开了不到20天的药，让我打完才上学，我寻思还是边打针边上学吧，两不耽误。给您添麻烦了，还得让您操心。”
“你小子说啥呢，浩楠，我跟你爸爸可是老交情了，这点事儿不算什么。”冯做着打针前的准备。
浩楠解开裤带，背对着冯大夫，冯大夫消毒，打针，浩楠表情一紧。
“好了。”
浩楠咧着嘴，系上腰带，“冯叔叔，你每天都八点上班吧？”
“嗯，怎么了？”
“哦，我每天七点半就开始上自习了，如果出来打针，第一节课就不能上了，整整耽误一节课。冯叔叔，我想——”
“呵呵，你想什么？”
“我想自己给自己打，这样就不用每天麻烦您了，还不耽误我上课。”
冯大夫停止了整理，惊讶道：“呵呵，这可不行。我还头一次听说患者自己给自己打针呢！再说了，打肌肉针也是我们医务人员的一项基本功，你也不会啊。”
浩楠着急了，“冯叔叔，我是不会，可你教我，我不就会了吗？”
“那也不行，浩楠，跟你说啊，打肌肉针那也是有危险的，如果找不准位置，会碰到神经，那样麻烦就大了，有可能这辈子这条腿就没知觉了，和残疾人没什么两样。”
“哦，那么严重啊！”
“哼，你以为呢，看着可是挺简单的。”
“那你也得教我，冯叔，我不想早晨时间都耽误到打这一针上，你要不教我，明天我也不来了，我就自己打。”
冯大夫显然生气了，“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啊，你爹也不像你这么犟啊！”
浩楠拿起桌上的药盒，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冯大夫看浩楠已经到门口，真要走，喊住他。
“浩楠，你给我回来！我是真拿你没办法啊。快过来！”
“谢谢冯叔叔。”
“谢个球，不用你谢！赶紧过来，我告诉你这针怎么用。”
冯开始教浩楠怎么使用针，又让他解开裤带，在浩楠屁股上用碘酒画了一个圈。
冯大夫：“自己打针的时候就按我说的做，千万千万记住，选准位置！位置很重要，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冯叔，位置！选准位置很重要！”
浩楠又一次抓起药盒跑出医院，一脸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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