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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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条走过很多次的青石小巷时,韩贞灵敏感地感觉有人跟着自己,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巷里带着一点阴森的回响。她加大了步伐想要跑,衣领被人从背后拽住。她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突然被人拽住了头发,身后传来一声低喝:“老实点,把钱都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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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贞灵听到来人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本来就不光亮的小巷子在暗黑的天色下可见度更低,衬得尽头巷口朦胧的灯光更加遥远。现在小巷子两头寂静,眼看一时半刻也没有人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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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韩贞灵识相地解下书包慢吞吞地往外掏早上韩慎给的早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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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往身后递过去,她只想赶紧走人。不料眼前一亮,有人拿打火机在她眼前晃了晃后朝后面喊了一嗓子:“鸭子,这妞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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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有人走过来掐着她的下巴抬高仔细打量,口中说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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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贞灵全身汗毛倒竖,正想挣脱拔腿狂奔时,那个叫鸭子的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掏出一把小刀顶在她的腰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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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黑暗中闪着森森冷光的刀锋吓得不敢动弹,张嘴就要叫喊,那人的刀尖又往她身上逼近了几分,手也迅速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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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贞灵拼命挣扎,她感觉到钳制在自己腰侧的手愈发用力,心里恐慌不已。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脚踏车车轮碾压着小巷子地面的青石板的声音,这声音她听了无数遍,早已无比熟悉。声音在她身后越来越大,她心中狂喜,挣扎得更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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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鸭子的人钳制住她紧紧地靠着墙壁不让她动弹,另外两个人也借着身高挡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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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贞灵借着暗淡的月光看到他骑着脚踏车离她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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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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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车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只是速度很快地冲了过去。韩贞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抬脚猛踩了捂住她嘴巴的鸭子的脚一下,趁他吃痛手劲松了时又狠狠咬了他一口,张嘴大声呼喊:“方奕辰,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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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他的身形顿了一下,扭头看过来,却没有停下来,依然踩着车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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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渐行渐远,韩贞灵感觉到头发再次被人更大力地拽住,鸭子甚至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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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衣料被撕裂的声音,绝望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不停地挣扎,扭动,却只换来更加大力的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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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扛不住时,突然听到有人冷冷地说:“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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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力地抬眼看,只见方奕辰去而复返,正骑着脚踏车横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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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一场恶斗,黑暗加上眼泪,使韩贞灵看不真实周围发生的一切,只听到时不时有闷哼和惨叫传来,有陌生人的,也有方奕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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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缩在墙角,听到方奕辰的声音那一刻,心中陡然升起无限勇气,迅速地擦干眼泪。借着暗淡的月光,正好看到一个人准备背后偷袭与其他两人扭打在一起的方奕辰。她看准机会握紧书包朝那人狠狠地砸过去,砸得那人一愣时又赶紧抬脚朝他胯下狠狠一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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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听到那人痛极惨叫,她的勇气又咻咻地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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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刀的鸭子恼怒地冲过来猛刺方奕辰,韩贞灵只看到几团黑影在扭来扭去,然后便听见方奕辰低声骂了一声“**!”,和另一个人的嚎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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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奕辰一面躲闪着鸭子手中的刀一面朝着呆站着韩贞灵大声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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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贞灵如梦初醒,边赶紧往巷口跑边去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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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巷口就传来嘈杂的声音,甚至还听到警铃远远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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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鸭子起身想逃,方奕辰也顾不得手臂上的痛,扑上去就跟他扭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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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韩贞灵生平第一次跟警察打交道,她带着警员走进来时那三个小混混已经躺在地上哼哼起不来。韩贞灵惊魂未定,感激地抬头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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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月光,她看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一顿,惊讶地脱口而出“你不是叶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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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心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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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贞灵听到他低咒了一声,猛地一脚踢在刚才被他扔在一旁的脚踏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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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的警员走过来说当事人都得回公安局做笔录,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韩贞灵的胸口。方奕辰低头去看,看见她的衣裙领口被撕裂,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便一把脱下自己身上的篮球服兜头罩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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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贞灵鼻端闻得一股淡淡的汗味,却不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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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警察局,韩贞灵一再强调自己是遭遇持刀抢劫,方奕辰是勇斗歹徒,而鸭子那三个人则坚持不过是泡泡妞就遭人争风吃醋毒打,作为凶器的刀是方奕辰带来吓唬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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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笔录的警员被几个人各执一词吵得头晕脑胀,只能喝断他们的吵闹:“都给我闭嘴!是持刀抢劫还是聚众斗殴有待查明,现在都给我叫监护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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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贞灵暗呼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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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了警察局就一直沉默着冷眼旁观的方奕辰说:“没有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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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员起身指着一个痛苦**的小混混对光着膀子的方奕辰说:“都是你打的?你小子下手倒是狠,一下子就将他打得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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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奕辰沉默不语,韩贞灵这才想起仔细看看他,只见他半边脸都肿了,嘴角破了挂着血丝,手臂上一道长长的血痕,还在往外渗着血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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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员瞥了一眼方奕辰胸前的校牌说:“你是学生吧?没监护人就叫学校的老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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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久韩贞灵的父母韩慎和林凤霞以及方奕辰的班主任都过来了,警员又接连问了几次为什么打架。在班主任凌厉如刀的眼光下,方奕辰抿了抿唇,终于吐出几个字:“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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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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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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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笔录的警员愣住了,围观的家长老师愣住了,那三个小混混更是激动得摩拳擦掌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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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打错人了?”警员艰难地重复问了一次。他干这一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打人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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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打得骨折的小混混挥舞着受伤的小胳膊默默地泪了,他大爷的,将他揍成这样,最后竟然是因为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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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打错,他们该打,是看错人了。”方奕辰看了一眼韩贞灵,“我以为是我认识的人被人欺负,就冲上去动手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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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人被暂时被保释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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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方奕辰独自一个人往另一边方向走,寂寥的身影仿佛很孤独,韩贞灵急匆匆地跑上前去说:“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出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的伤口怎样?需要去医院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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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就不打算理的,”方奕辰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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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贞灵目瞪口呆,疑心自己听错了,他不认得她?竟然不认得她?!太夸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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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等韩贞灵回答,他又冷漠地说:“算了,你不需要回答,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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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方奕辰毫不犹豫地离去的身影,韩贞灵愕然地愣在原地,第一次体会到风中凌乱是什么感觉。且不说两人是同班同学一个多月了,单单是两人已经同桌一个星期,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竟然不认得她!开什么国际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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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林凤霞大发了一通脾气,韩慎劝解了几句,劝不过两人又争执了一顿,韩贞灵安静地听了半晌,直到两老鸣金收兵时才说了一句:“有什么吃的吗?我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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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慎和林凤霞面面相觑,这才注意到她身上陌上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林凤霞冲上前去一把揭掉罩在韩贞灵身上长及膝盖的篮球服,只见她身上的衣裙被撕裂,领口处的纽扣也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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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慎和林凤霞眼里渐渐升起后怕和庆幸。林凤霞赶紧去厨房下了一碗鸡蛋面,韩慎在一旁温言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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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面条后回了房间,韩贞灵关上房门,从抽屉里掏出一本上锁的笔记本,翻开扉页,赫然贴着一张照片,三年前参加全国物理竞赛获奖者的合影。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明显比旁边的高了半个头,被她用红笔圈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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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挲了一下已经起了毛边的照片,她看着那个红笔圈中的人的面容,心里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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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她曾经看了无数遍,只记得轮廓,却总也记不住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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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个人的一生里,都会有一些人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过后了无痕迹,如同她之于方奕辰。而有的人即便只是那么一眼,却如同刀刻一般在某人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记,如同方奕辰之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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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到学校橱窗里贴着方奕辰又获得了什么奖项的通告,她都会沉默几天,然后更加刻苦努力。她原本不是聪明的孩子,小学毕业考试为了达到父母设定的目标几乎褪了一层皮,加上参加市里舞蹈比赛获奖的加分,总算是挤入了他所就读的育才中学,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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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废寝忘食,成绩慢慢地提高了,可是,中考时他却考到了城阳高中,她依然跟着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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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认得她,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有点莫名的恼怒,还有一点酸涩。她心里暗想要将他的衣服洗干净,周一恶狠狠地掷到他面前,看他还认不认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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