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卡薇娅许久没有骑马了。
和被称作“骑马民族”的诺斯沃特人不同,花月之都的女领主并没有把骑猎当做是消遣娱乐的兴趣,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更没有场地。
所以,她只有在率军作战时才会骑上她的爱马,“疾影”,一匹通体纯白,看上去就知其血统纯正的骏马。说“骏马”真是再合适不过,因为这匹马除了耐看之外就再也找不出丝毫的优点了。
“没错,这匹马不但脚程不行速度奇慢,耐力也是甚差,稍稍跑上几步就必须停下来歇息。唔,脾气性子到是很大,换做别人想要骑上去可得费一番功夫了,奇怪的是,这种时候它倒是有力气得很。”
“那您为什么还”
“因为骑马对我而言不过是必须做出的妥协。你想,要是一方军队的主将在战场上冲杀时不是骑马,而是步行或是乘着马车,这该是什么滑稽样子?”
“但这也不是您选择这样一匹外强中干坐骑的理由啊?”
“啧啧,我的小鸟,话都这样说了你还不明白吗?对我而言,坐骑的价值就只在于它的外貌。而那些真正意义上的良马,还是配给那些真正需要他的人吧。比如说凯尔就很合适。”
“我该如何评论您呢?”
不徐不快的悠闲对话在山野之间回荡着,却与周围景象丝毫不搭配。此处正是半岛联盟与布鲁斯肯帝国的交界线,重峦叠嶂的“哀嚎山脉”之中最为低矮而隐秘的一条小径。
隐秘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边境常年燃起的战火使得每一处能供人通行的场所都被研究透彻,交战双峰各自早已在各条路线的两端修建了堡垒和哨卡,并在附近驻扎重兵,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完全是痴心妄想。
而现在,两人一马就这样出现在了这条本应布满“眼线”的道路上,没有引起任何的警觉。装配了全套轻盈银色护具看起来并非是钢铁的战马看起来十分威武潇洒,然而骑坐其上的两人装束则显得十分异样,前者是轻柔的纱衣裹身,后者则是一身侍女打扮。
半岛联盟的实际操控者,花月之都的女领主依卡薇娅特罗度将黑色细纱紧缚的修长双腿摆在一边,侧身端坐于加长加软的马鞍之上的姿态仍是庄严而优雅,只是完全不像是在“骑马”。
而在她的背后,少女将纤细双臂环上前方腰身。脸上平淡无波,心中却已不知该从哪里吐槽才好,伯尔德欧娜只能紧紧抓住面前坦然自若说笑的女领主。
她此前从未骑过马。
但这并非是重点,此时此刻的情景并未太过诡异。身为依卡薇娅的“现任”侍女长,伯尔德欧娜难道不是“敌人”所派出,潜伏在依卡薇娅身边的“杀手”吗?
刺杀永远都是一件高风险与高收益并存的事。
若成功,局势将会逆转。
就算是失败,其代价也不过只是“一人”的性命而已。
疑问因此而生。
面对使用“下毒”和“暗杀”手段的杀手,为何依卡薇娅非但没有杀她,还将她留在了身边呢?又是为什么,如果说暗杀女领主就是她的使命,那为何在刺杀计划暴露之后,伯尔德欧娜本人看起来仍同往常一样呢?难道只是她尚未察觉对方已经知晓了一切?
除此之外,神出鬼没的黑祭师“拜访”半岛之主的结果又是怎样,二人之间是否达成了某种共识或是协议呢?而在不久之前,突兀出现在战局结束的海盗营地之中的他在轻松击倒了凯尔以及蓝斯小队的众人之后又做了些什么?这些事情或许已无人知晓。
“被掩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不是么?”
“哈?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只是自言自语。”仰起了高傲的颈子,目光斜斜落向身后的女领主满脸仍是若无其事地窥伺及洞察,看的伯尔德欧娜一阵心惊,“啊,差点忘了,我们该到了。”
话锋一转,仿佛具备魔力的话语令侍女长也随之转移了注意力,却立刻因惊讶而叫出了声。
“哇啊”
“哼,到了哟。”
如其所言,绿意盎然的山路到此为止,地面从相对陡峭趋向平缓,这意味着一骑两人已经成功穿越了哀嚎山脉,来到了布鲁斯肯帝国的境内。
斑驳的岩石上沉积着过往将士们的鲜血,抹抹暗红是对战争无声的控诉。战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夺去了太多人的生命,夺走了太多父母的儿子,夺走了太多妻子的丈夫。
那么,自己厌恶战争吗?
依卡薇娅在心中反问自己。
目光所及,前方不远处就是经历过不止一次摧毁重建的岗哨及营地,泛着锈色的木制大门看似脆弱,然而其上附加的防护魔法却使得一般的攻城器械根本难以对其造成损伤。
门前是手握弯刀,来回巡视的两队士兵。哨塔之上,全神贯注的侦查兵托起效果等同于鹰眼术的长筒望远镜,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却未能看到行迹如此明显的“入侵者”。
“在马上待着。”
“嗯诶?”
以忽而变得严肃的语气发出不用反驳的命令,在惊慌的侍女长尚未反应过来时,依卡薇娅的身子已然从马上消失不见。
依靠的身影不见了,未及思索那位大人是如何“挣脱”自己怀抱的伯尔德欧娜陡失重心,向前倾倒。
就在这一瞬间,少女眼前井然有序的场景变成了“地狱”。
先是什么东西粉碎传出的轰然巨响,眨眼之间,火光掩映着凄厉的黑雾将此地的宁谧彻底打破,撕心裂肺的哀嚎是狂人们最好的开胃菜,大地变成了调色板,被不明利器分割得七零八落的肢体中挥洒出鲜血,绘制成一幅残酷而冷冽的画。
“久等了。”
震撼犹未褪去,熟悉的声音已经在她的耳旁响起。
“依卡薇娅大人?”
“是我哦。”
俊逸潇洒的身影自远处走来,徒留下身后一片哀鸿遍野,血光蔽天。无论是墙壁还是魔法护盾都已经成为了笑话,此刻,不费吹灰之力,身上更连一滴鲜血、一丝尘埃都未沾染的依卡薇娅在少女恍惚之间已然微笑着走回。
她用了多久,三秒?五秒?我在做梦吗?
太过震惊的现实使她怀疑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然而,接下来耳边传来的温柔声音却令伯尔德欧娜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会害怕我吗?”
她的声音犹如恬淡的梦呓。
就在特洛伊等人接到“结社”所派遣下来的新任务,到达半岛最南端的重要港口灯塔之都,且在依卡薇娅的安排下并未浪费任何时间就登上了前往格洛瑞兰的货船时,一封加急密信也在几经波折后传到了布鲁斯肯帝国南境的经济、军事重镇普莱旺斯,交到了帝国陆军大将加菲尔德手中。
信件的内容是:帝国位于哀嚎山脉附近的七处营地和要塞在数日之内遭受到不明人士的袭击,尽数陷落驻防军共计一千五百人,全员阵亡,无一幸免。
一封信,简简单单的几十个字却令得在场以“平庸”著称的帝国高级将领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好。
战争的帷幕刚刚拉开,此刻,谁也不知道如上信笺中所记录的内容不过只是这场被称为“布鲁斯肯帝国史上最惨痛失败”的战役的开端。
谁也不会想到,以防守反击著称,此前从未有过主动出击记录的半岛联盟在花月之都领主依卡薇娅的带领下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在短短三十天的时间里就一路凯歌攻到了普罗旺斯城下,并将这座索瑟韦尔上历史上出名难攻不破的城池围困了几个月之久。
在此期间,哪怕人数倍于对方,布鲁斯肯所派出的全部援军还是依然被依卡薇娅尽数击溃,这种局面直到“帝国双壁”之中的一人,“光之军师”希维带领戈德丹尼的人马自北方南下之后才终于开始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