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气足了的定国公夫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腰板挺直,荣光满面,精神抖擞,招待骆家来的人自然就越发的殷勤,甚至特意嘱咐儿子,不要冷落了他女婿。
对于定国公夫人这样的转变,看着虽然势利,但是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是这样,你自然不能说她什么,而且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孙宜霖也只是笑笑。
《百鸟朝凤图》被男宾那边的人争相鉴赏,而且一般人还根本就不给上手碰一碰,要说定国公夫人高兴,定国公又何尝不高兴,这个女婿如此的长脸,笑容满面的应对着其他人或真或假的恭维,这时候自然也懒得去计较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等孙宜霖带着骆靖博过来的时候,一干人就围了上去,什么少年英才,什么后生可畏,那好话不要钱似的往骆靖博身上砸。
定国公冷眼瞧着,他不是看不出来有些人是故意想将他这女婿往高处捧,未尝不是有着捧杀的念头,虽说现下不显,但是年轻人嘛,听多了恭维好听的话,难免就会骄傲,渐渐的,这尾巴可能就会翘上天,变得目中无人,那么,开始的时候有多高的盛名,到那时候就可能有多高的污名,这用心实在是恶毒。
别说这些人多数只是带了点姻亲关系,就算是本家人,也不能要求他们一心一意的向着自家,更何况现在还有个一心想着从他手中夺权的孽子。
自然也有那不少忠实的站在皇后一系的人,他们也跟李鸿熠一样将骆家纳入了他们这一系的范畴,骆靖博现在的势头对他们分外有利,见到这些用心叵测的人,忍不住皱眉,于是那些可劲儿的夸赞,他们就适时的敲打泼冷水,让骆靖博不要得意忘形,还得再接再厉。
骆靖博对于恭维的话,只是笑笑应酬两句,很是不以为意,而对于指出他不足的那些话,反而谦虚恭敬的接受。他这态度,让定国公等担忧的人都觉得白担忧了,在心里对骆靖博的评价也越发的高涨,不错不错,不骄不躁,就这份沉稳的性子,就足担大任。
要说骆靖博换成一个脸皮厚的人,这会儿大概真翘尾巴了,可惜他不是,而且如果真是的话,这份荣耀从一开始也就不会落到他头上。
在明知道这一切实际上是属于自家小妹的,他怎么都骄傲不起来,别人说的好话越多,他就越心虚,别人将他抬得越高,他就越谦卑,真有人泼冷水,他还巴不得多泼点,对于别人来说是美差,对于他来说,可就是苦差了,可是小妹一心为了他,为了她未来的妻子,所以,即便心里不好受,也得撑着,于是,一面高兴,一面苦恼,还可谓冰火两重天。
被妹夫盖过风头的孙宜霖在一边微笑的看着,在他看来,不愧是骆姑娘的兄长,虽然不及骆姑娘沉稳,可是这份心性,还真是异常的难得。他将目光投向画作,越看越觉得精妙,尤其是那色彩的调配,他相信,当今的圣手大师也未必能达到这水准,这不仅仅需要耐心,还需要非凡的细心,思及此,孙宜霖脸上顿时有那么一丝丝的微妙,要说他这妹夫洒脱不拘小节,甚至粗枝大叶都合适,耐心或许还有,只是这细心,怎么都看不出来啊?摇摇头,所谓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他是那种在某一方面就特别的细心的人呢。
“宜霖瞧着这百鸟朝凤图,又是面有异色,又是摇头的,怎么,是有什么想法吗?”孙宜彬突然开口说道。
因为这话太突兀,声音也不低,自然一下子将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咦,莫非这位霖公子是心里不舒坦了?要知道,这百鸟朝凤图乃是第一副面世的工笔画作,即便是绘画大家,也最多从绘画的一些基本技巧上评说两句,多的确是不能说的,你不知道,没接触过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去评说。
孙宜霖淡淡的看了孙宜彬一眼,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黑他。“大哥多虑了,我就是想着,这是给小妹的聘礼,小妹都还没来得及瞧上一眼。”
要说这聘礼,说是给女方家里的没问题,是给女方本人的也可以,不是没有人将男方给的聘礼全部私吞,挪作他用的,但那都是女方家实在贫穷,或者是一帮没脸没皮的,但凡是要点颜面的人家,怎么都不会扣下男方的聘礼,一般常规的自然无所谓,贵重的基本都是要返回的,更何况是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如果扣下的这幅画,那皇后的脊梁骨都能被戳断了。
要说孙宜彬见到这幅画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扣下,可是也仅仅是想想,他还真不敢厚着脸皮这么做,可即便明知如此,现在被孙宜霖当众提起来,还是很不痛快。
“父亲,我看今儿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赏画的好时机,不若先将画送去妹妹那里,然后,该趁着现下这个机会,跟妹夫讨教讨教才是,如果能让他现在展示一下绘画方式,岂不是更秒。”孙宜霖淡笑着建议道。
对于孙宜霖的建议,很多人立马附和,这位可是准新郎官,之后一段时间可是忙得很,如果不趁现在见识见识,少说也得等到他忙完这一阵,对于那些好画的人而言,这段时间可绝对是磨难。
于是,画作被卷了起来送往孙宜嘉那里,同时让人快速的给骆靖博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以及颜料。这么多人看着,自然不好拒绝,骆靖博想了想自家妹妹是怎么教自己的,也以也同样的方式一边演示,一边给他们解说。
然后,被自己妹妹那里上百种各种半成品颜原料给养刁了胃口的骆靖博,对这些现成的种类却远远不及的颜料有些看不上眼,而且就算自己调配,也没那么丰富的色彩不说,还达不到自己的效果,果然,还是自家小妹最厉害。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孙宜霖看到了他略显犹疑的动作。
“没有,只是颜色太少了点。”这一刻,骆靖博的粗神经又显露无疑。
孙宜霖也是爱作画的人,他自认为定国公府的颜料,应该是全天下最齐全的,听这妹夫的口吻,似乎完全没被看在眼里,不过想到那幅画,他这里的东西或许真的是少了点。“妹夫手里颜料很多吗?”
“是我小妹手里有很多,她从来不用这些现成的,都是自己制作,而且很多都是半成品,现用现做,各种方式搭配起来,颜色非常的丰富。说实话,完成百鸟朝凤图,有小妹的不小功劳,单单是用我以前的那些颜料,这幅画作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他们中也有出席过大长公主生辰宴的人,对于那个惊才绝艳的小姑娘印象很深,都止不住的点头,这兄妹两人,都是不可小觑。
孙宜霖敏锐的发现骆靖博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微微的眯了眯眼眸,不过什么都没说。
骆靖博快速的用几种颜色,调配出新的颜色,让这些平日里知道两种三种混合调色的长了见识,更别说那些只知道用单一颜色作画的人,不愧是能开创新绘画方式的人。
所以说,骆靖博这段时间也并非仅仅是靖婉在帮他调色,他自己也是下过狠功夫的。
画作被送到孙宜嘉那里的时候,她周围依旧围着不少人,未尝不是想要借机看看这幅工笔画的开山之作,听着丫鬟们从外面传来各种赞美之词,谁知道是不是夸大其词。
旁人都迫不及待的催促孙宜嘉打开。
孙宜嘉虽然依旧心绪激动,但是比起刚开始,倒是平复了不少。本想叫丫鬟帮忙,可是有人却自告奋勇,甚至有抢夺的事态。
孙宜嘉担心被弄坏了,下意识的松了手,于是被人给抢走了。那一瞬,孙宜嘉内心甚至生出了暴戾之气,以前,这些人谁有胆子敢在她手上抢东西,果然是毁容了就被作践,果然是她这两日心情好没发飙了,又将她当成了软柿子?
画作已经被打开了,见到的人一个个都噤声了,她们这些闺女姑娘,相比起写意洒脱风流,自然是更喜欢这种精美细腻,几乎是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画得真好。”
不过想到之前外面传来的话,代表骆靖博对孙宜嘉的一片情谊,是不是这凤凰就代表孙宜嘉,而他骆靖博其实是这百鸟中的一只,推崇她,朝拜她?就让许多人心中滋生出将人吞噬的嫉妒,一个毁容的贱人,她也配?不过是看在定国公府的份上!
可是,为什么就不是自己呢?为什么自己就遇不到这样的人呢?
“妹妹可要当心了,你要这把这画撕了,父亲得叫你将小命填进去。”孙宜嘉忽然冷声开口。
众人这才注意到,画的一角,被孙宜嘉的某个庶妹捏在手里,边缘都有些皱了,那双手的动作,还有那嫉恨得发红的双眼,分明就是想将画给撕了。那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孙宜霖醉酒之日,也跟孙宜嘉找茬,却被扇了一巴掌的女子。
女子一惊,忙松了手,“我,我不是……”
门口的帘子被掀开,定国公夫人冷着脸走进来,围在一起的人忙让开,画被放到了桌上,因为是展开的,有一部分垂了下来,孙宜嘉忙上前,在奶娘的帮助下将画卷起来,摸着那被捏皱了,还有小小的一条口子的地方,心疼的不行。
定国公夫人见着了,眼中更是瞬间含了冰,两步上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下贱胚子,就见不得你嫡姐好。真撕了,别说国公爷不饶你,本夫人都活剥了你。国公爷说,看在宜嘉的好日子份上,解了你们的禁,本夫人就不该心慈手软。来人,把这贱种给我拖回她的院子去,把伺候的人全都撤了,拿大锁把院门给我锁了。”
那女子这才知道害怕,不敢否认,只忙着求饶,“夫人,夫人,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下次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先想想自己有没有那命走出院子再说吧。把嘴给我堵了。”
定国公夫人这一发狠,可是将其他人下了个够呛,以前定国公夫人不是这样的啊,这是连名声都不想要了?可是,这样的定国公夫人,让她们不敢往外说一个字。
孙宜嘉冷眼瞧着这群被自己娘吓得直哆嗦的“姐姐妹妹”,小心的将画装回锦盒里,“娘,今儿的确是好日子,该高高兴兴的才是。”
定国公夫人脸色缓和了些,“还不滚,等着本夫人一个个‘请’你们?”
一众人向潮水一般涌向门口,连基本的礼节仪态都不顾了。
无里边瞬间就只剩下母女两,以及几个伺候的人。定国公夫人余怒难消。
“娘,你别生气。其实我很赞同婉妹妹说得话,不妨二十年后来评说。她们今儿嫉妒我将嫁个好夫君,诅咒我嫁人后会各种不如意,但我相信,二十年后,她们会更加的嫉妒,我会比她们任何人都过得好,面甜心更甜。”
“娘是担心你委屈,看来是白担心了。回你自己院儿去吧,这画,你可要保管好了,万一有那宵小打它的注意,弄坏了,或者弄丢了,到时候你自个儿哭去吧。”
“娘放心,什么东西丢了坏了都可能,它是万不可能的。”
“瞧你这样儿,那心怕是早飞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定国公夫人在大长公主生辰宴回来看出来了,其实自己这闺女对骆家小子很是中意。“行了,我也懒得管你了,只要你自己快活,就够了,娘也算是对得起你了。”定国公夫人莫名的有些伤感。
“娘……”
“行了行了,回去吧,我还忙着呢。”定国公夫人用锦帕摁了一下眼角,离去。
只是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被祖母派人叫了去,孙老夫人越发的深入简出,连同大长公主生辰都没有出席,现在叫来孙宜嘉,也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告诉她,她最后能嫁到骆家去,也该是她的福分,日后好好过日子,要惜福。
然后,将人拿出一个首饰匣子,“祖母也没什么好给你的,就剩最后这点压箱底的东西,你收着吧。”
“祖母,我不能要。”
“叫你拿着就拿着,我老婆子在这后院,他们还能让我冷着饿着?”
“祖母……”
“嘉姐儿,你是个好孩子,虽然遭了些罪,但其实都不算什么,你没有尝到什么叫真正的苦,祖母也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尝到。”
孙宜嘉偎在孙老夫人身边,静静的不说话。
果然,如同预料中的那般,不到一个时辰,骆家三公子骆靖博开创新的绘画方式被传扬开来,在读书人中,尤其是那钟爱绘画的人中,引起不小的反响。
不过,那画出现的时机,有人认为他实乃性情中人,有人认为他惺惺作态,也有人认为简直有辱画道,总之是被人各种津津乐道,自然,也有那自认为高洁实则迂腐之辈,骂他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儿,也敢自称创造了一种绘画方式,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这种人简直就是败坏了画道的名声。
这些讨论声自然还没传到骆靖博的耳朵里,不过,就算是传到了,他大概也不以为意,每一种新的事物出现,在被别人接受的过程中,总会有那么些或好或不好的言论,不仅是祖父父亲与他说过,小妹也与他说过,他要做的,就是保持平常心。
要说,在启元王朝,科考事宜并不归属归属礼部,而是归属权力最大的吏部,不然,礼部的地位应该不至于这么低,在启元王朝被排在六部之末。所以骆沛山相对而言依旧比较清闲,在下朝之后,整个人看在都甚是悠闲。
刚刚出了宫门,骆沛山就被人给拦住了,“骆大人,你们骆家还真是不得了啊。”说话人乃是内阁阁老之一,不过是在四位阁老中居末,同时也是李鸿铭的岳父。
这酸溜溜的是怎么个意思?“柳阁老,这是何意?”骆沛山面上甚是不解。
“骆大人何须与我装糊涂,家里儿孙出息,乃是好事啊。”
骆沛山还是一脸莫明状,“还请柳大人明示。”
柳阁老在心里骂娘,“听闻今日贵府三公子到定国公府下聘,带了一样特殊的聘礼?骆大人总不会不知道是什么吧?”
骆沛山恍悟的点点头,“柳大人是指那副百鸟朝凤图?不过是我家孙儿劣作,不值一提。”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老夫听闻的可不是什么劣作,分明是上佳之作,更不用说工笔绘画。”
骆沛山笑了笑,今日去定国公府的果然也有苏贵妃睿亲王一系的人,其他派系的人员只怕也不少。“柳阁老倒是消息灵通。那小子,还有待磨练。”
“骆大人何必这么苛刻,老夫听闻,那绘画方式已经得以完善,花费的功夫可是不少吧,不及弱冠,就能有如此的作为,骆大人还嫌不够?叫我们这些家里只有孽子孽孙的人该如何是好?”柳阁老一脸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骆沛山听着这话,只觉得酸得掉牙,不过甚是诚恳的将柳阁老家的一干儿孙夸了又夸,那是龙章凤姿,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听得旁边人都嘴角直抽,你说的那是人吗,那是神吧?而且,骆大人,您确定你这是在夸人而不是在损人?
可惜,骆沛山一脸的诚恳,好像他说的真有那么回事。
碰到这种人,柳阁老都要自认拜服,这一下,不是想拦着他“攀交情”,是只想赶紧甩开他走人。“老夫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果然是要事,因为走得很匆忙。
骆沛山站在原地,将胡须摸啊摸,神情谦和,儒雅气息尽显。
“老爷。”骆沛山的小厮将两本书册递给他。
骆沛山侧头,嗯了一声,正欲接过,突然间确是横向伸来一只手,迅速的将书册夺走。“群芳谱?骆大人,不厚道啊。”第五太卿甚有几分气急。
骆沛山险些对他翻了一个白眼,“还来。”那可是他才得到的群芳谱,还没看呢。
第五太卿怎么可能还给他,翻开,“咦,这画,这是什么画法?从未见过。”
“没见过很奇怪?”骆沛山不以为意。
第五太卿还没听闻骆靖博下聘的事情,旁边确是有人听过,“莫非就是那工笔画?”
但凡听闻的,都有那么几分好奇,于是纷纷想要亲眼见识一下。
第五太卿也在他们七嘴八舌中了解了一个大概。
“这是你家丫头制作群芳谱,你孙儿给配的画?”
“有什么不可以?”这两册群芳谱上的配图的确是自己那孙儿在孙女的要求下画的。
这些画作是前段时间的,有些骆靖博不知道的花木,靖婉就先画下来,然后给骆靖博临摹下来,再让身边的人收来烧掉,现在她身边的工笔画,基本上都没有完成的,让外人所看见,就是处在学画的阶段,因为对写意画也有兴趣,偶尔还会转战那边。可以说,靖婉为了自己的兄长,真的做了不少。
只是,靖婉大概不会知道,那些她让人烧掉的画作,其实都被龚嬷嬷收集了起来,送到李鸿渊手上,烧掉的只是一些废弃的。她为兄长牺牲一些无所谓,可是李鸿渊看着心疼,更不忍婉婉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一炬。
周围的大人们,只是对工笔画有兴趣,对群芳谱没兴致,因此倒也不吝啬给他们瞧瞧,之前还是闻言,这会儿见到成品,当真是全新的方式,而且看样子手法真的已经完善,无可挑剔,当真是了不得。应了那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在其他人传阅的时候,第五太卿与骆沛山在说话,且是在讨价还价。
只是旁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等两人注意到的时候,没几个人了不说,两本群芳谱更是没了踪影,两人都不由得怒了,“东西呢?”
然后有人颇为怜悯的告诉他们,“一本被阮阁老拿走了,另一本在钟尚书手里。”
骆沛山青了脸色,而第五太卿直接开口大骂。捋起袖子,大有找他们干一架的气势。
骆沛山倒是想要去找人将东西要回来,不过,再一次的被李鸿铭给拦路。
眼见着骆家似乎要完全倒戈到李鸿熠那边去了,如果还只是一个礼部尚书的话,李鸿铭或许还不会费心思去将人拉过来,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前面出了一个身系多方恩情的骆三姑娘,现在又出现一个很可能名满天下甚至成为一代祖师的骆三公子,这样的人影响实在太大,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任李鸿熠拽到手心,自然要想办法拉拢过来,实在得不到就毁掉,再不济,也要让骆家继续保持中立。
事实上,在骆靖博与孙宜嘉的婚事达成之后,骆沛山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在李鸿铭相邀的时候,也没有拒绝,也容不得他拒绝。
李鸿熠在得知李鸿铭将骆沛山请走之后,气急,但是等他赶出来的时候,已经他们已经没了踪影。“李鸿铭,本王不相信你还能将表妹与骆靖博的婚事给拆了?”
李鸿铭是不能将这桩婚事给拆了,因为这婚事他老子乐成帝让人看着呢,他就希望孙宜嘉能顺顺利利的嫁人,谁敢伸手破坏,绝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结果铁定被削得很惨。不过,李鸿铭手里还拽着一个骆荣平呢,之前对这个似乎欲倒戈到他这一方的人还不以为意,但是现在未尝不是牵制骆家的一颗好棋,就算骆荣平看到现下局势不对,想要再缩回去,也不会给他机会。
先丢了群芳谱,后又被人拉去一通拐弯抹角的谈话,堵心。
堵心的骆尚书,在回府之后,将明日即将进考场的四儿子逮过来一通好训,本来准备考试前一日好好放松一下的骆荣玮万分郁闷,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发泄了一通,骆沛山气顺了,又将其他的儿孙叫来,倒是和颜悦色了,特意问了问骆靖博今儿下聘的事情,满意的点点头。只是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看骆荣平的眼神更冷了些。
骆家也在今日给陈家送了些东西过去,毕竟陈正敏明日要入考场,肯定要送一些讨吉利的东西。
次日,骆沛山该说的都与自己那四儿子说了,最后能得到什么名次,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而其他三房人,该表示的也表示。因此,在入考场的时候,又因为四房的孩子都还不大,就只有刘氏一人带着下人送骆四爷。不过相比起那些只身进京考试的各地举子,这已经算是非常隆重了,当然,也有那比上不足,全家出动的也不是没有。
骆荣玮倒是也比较看得开,反正他的学问也不是很拔尖,考得好自然最好,如果考得不好,他这辈子也不是不能过。
刘氏在等骆荣玮进场之后,看到了陈家的人,先问了安,“敏哥儿这是已经进去了?”随即却瞧见了一个小厮拎着的篮子,分明是准备的考试所用之物,而且看着这三舅一家人都很是着急,偏不见敏哥儿人影,心里一咯噔,“这是怎么了?”
陈正敏他娘急得差点抹眼泪,“我们敏哥儿昨儿被人约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这万一错过了考试该如何是好?而且,若是若是遇到什么意外,可叫我怎么活?”
“闭嘴,嚎什么,敏哥儿自然是好好的。”陈正敏他祖母厉声喝止,可是旁人都听得出她声音在颤抖,她这话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这……”刘氏不知道说什么好,按理说,敏哥儿那孩子,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可有派人找过了?也该派人到骆家知会一声的。”
“昨儿晚上,他书童有回来给我们报信儿,说是敏哥儿与好友讨论学问,一时半会完不了,晚上就在那边歇着了,今儿一早回来,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我们又不知道他到底歇在哪儿,只得先带了东西过来,可是眼见着这时候越来越晚,他还是没出现。”
刘氏也跟着着急起来,这一错过,可就要多等三年,虽然他才十六,再过三年也不过才十九,在一群考生中,他依旧是年龄很小的那批人,可是,对三丫头来说,可就大不一样了,现在考了,两年后,她嫁的人多少都一个官员,如果三年后再考,那还是个举子,他们家三丫头得多委屈。
眼见着人越来越少,这贡院的门也要关了。
“来了来了,老爷,太太,爷,奶奶,少爷来了。”分散到四处的几个家仆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原本还愁眉不展的一家老小,立马笑起来,赶上了就好。
陈正敏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小跑着而来,不过等他走近了,众人才发现,他脸色不太好,相比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那个少年郎,这会儿却出奇的冷硬,而且眼角还带着一片狠色与恨色,不仅如此,衣服还皱巴巴的。
“敏哥儿,敏哥儿,这,这是怎么了?”
陈正敏接过小厮手上的东西,“祖父祖母,爹娘,先别问了,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等我考完再说,我先进去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贡院大门。
一众人面面相觑,这……
相比陈家人,刘氏的神色确是出奇的难看,如果刚才没看错的话,敏哥儿那领口处分明有个红印,而且似乎是牙印,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好你个陈正敏,跟三丫头定亲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可是现在却到外面去鬼混,偏偏还在考试的前一日这么紧要的时候,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就算了,那是他自己的事儿,可是当我们家三丫头是什么?
正要说发作的时候,陈家的人却看见了耷拉着脑袋走过来的书童。
陈三老爷一把将他拽过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昨晚不是回去说你家少爷跟友人论学问吗?论成这个鬼样子?”
那书童哭丧着脸,“老爷,小的,小的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啊……”
突然间,一阵咯咯的娇笑声从一辆马车上传来,分明就是刚刚慢悠悠的跟在书童后面的马车,起先都没注意到,还以为只是路过的,可是现在瞧着,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马车帘子被掀开,里面有三个人,靠外面的两个明显是丫鬟,而后面懒散的靠着的火红的身影,还带着三分妩媚。
使得几个男人下意识的别开眼,这谁家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就跟那花楼的女子似的,没点规矩,不成体统。
女子又是一阵笑,“陈三老爷,与其问这小书童,不如问本郡主好了,毕竟,所有的事儿,都是本郡主安排的。”
郡主?敏哥儿怎么跟什么郡主扯上关系了?包括刘氏都是才进京不久的,还真不知道这位是那家的郡主。不过,她既然敢这么自称,那么,自然不是假的了。“见过郡主。”身为郡主不知耻,他们却不能不知礼。
“免礼吧,日后都是一家人,总是这么多礼也不好。”马车上的人笑盈盈的说道。
“什么一家人?”陈家人都有点萌懵,刘氏的目光却显得有些噬人。
“呀,难道敏哥哥刚才没与你们说,昨晚,我们已经……”一副半真半假的娇羞样。
陈家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虽然本郡主看上了敏哥哥,是他的荣幸,也是你们陈家的荣幸,但你们也不用这么兴奋嘛,毕竟我爹那个人,不太喜欢这种依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人。”
陈家的人气得直哆嗦,他们敏哥儿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个自以为是还不知廉耻的女人?
“哎,现在也不用说这么多,还是先去骆家吧。”
“郡主要去骆家作甚?”刘氏冷声问道。
“作甚?当然是找骆靖婉那贱人拿回婚书,我都已经是敏哥哥的人了,难不成她还想嫁给敏哥哥?不过如果她给敏哥哥做妾的话,日后好好伺候本郡主,本郡主倒也是格外开开恩,允许敏哥哥有她这个妾室。”女子脸上的笑格外的灿烂。
陈三老爷胸口大大的起伏,眼见着就要喘不过气来,一家人吓得不轻,而车上的女子却像是在看笑话,笑得格外的刺眼。“走了,去骆家。”
马车帘子被放下,马儿在车夫的鞭子下,开始小跑起来。
陈三老爷缓了两口气,“快,去骆家。”那个女人要大闹骆家,他们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们家到底造的什么孽啊?
“三舅舅,我先走一步,回去告诉娘他们一声。”刘氏脸色不好看,却不是冲陈家发脾气的时候。
“好,你赶紧先回去。”
刘氏上了马车,她的丫鬟跟了进去,而骆荣玮的随从小厮自己回去,让车夫赶紧走,动作快点。
紧赶慢赶,刘氏终于在那郡主前一步回到骆家,二话不说,急冲冲的直往主院而去,恰好,在这里的人还不少,包括靖婉也在,刘氏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毕竟等会闹开了,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娘,三丫头跟敏哥儿的婚事只怕不成了……”不等一众人说什么,刘氏就噼里啪啦的将所有事情一口气倒出来。
听得屋里的人目瞪口呆,世上还有这种人,并且是贵为郡主,看向靖婉的时候,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怜悯。骆老夫人更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之前就老觉得婉婉的婚事可能不平顺,本以为定亲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结果,还是出事儿了啊!
靖婉忙伸手给骆老夫人顺气儿,“祖母,祖母,您别急,没事,没事的啊。”
骆老夫人这口气刚刚平顺了些,下面的人就来报,有一个自称郡主的女子打上门来了,那态度及其的嚣张蛮横,嚷着要见三姑娘。而事实上,那什么郡主口口声声的都是“骆靖婉小贱人”。
这一下子自然是惊动了府上的所有人。
女子见到一众人出现,更是骂得难听。
靖婉站在骆老夫人旁边,看着李如玉拿鞭子指着她,一口一个贱人,下贱种。
除了三房的某几个人,没有一个脸色不难看的,一个个都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倒是靖婉这个当事人,显得分外冷静,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小贱人,没见本郡主驾到,还不端茶倒水伺候着。”
靖婉点点头,“郡主说得没错,的确该伺候着。”一边说,一边从台阶上走下来。
靖婉在说什么,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不成畏惧对方的身份?
“来人,将大门关上,将郡主的两个丫鬟请下去,好水好茶端上去。”
原本还得意洋洋,以为靖婉怕了她的李如玉,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小贱人你想干什么?”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似乎觉得很丢人,又挺了挺胸,“小贱人,本郡主告诉你……你们干什么,住手。”见到两个丫鬟被孔武有力的婆子拖下去,李如玉气急败坏的挥鞭子。
那婆子也是贼精,直接用手里的人去挡,于是,那丫鬟惨叫一声,脸上皮开肉绽。
“嬷嬷,鞭子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让郡主这样的金枝玉叶拿在手里,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让人拿到一边去,好生保管着,等郡主离开的时候再还给她。”
龚嬷嬷自然以自家姑娘唯命是从,她出手,轻而易举的就卸了李如玉的鞭子。
丫鬟被扣,鞭子被夺,看着靖婉一步一步的靠近,李如玉生出不好的预感,“小贱人,你想干什么,本郡主告诉你……”
“郡主刚才不是说要臣女伺候着吗?臣女这不是听从你的吩咐,亲自来伺候你吗?”靖婉活动活动手腕,突然快走两步,拳头照着李如玉的肋下就狠狠的揍了上去。
李如玉一声惨叫,下意识的弯了腰。靖婉抓住她的双肩,腿一抬,李如玉肚子上再被狠狠撞击。靖婉退后,李如玉就直接倒在地上。
靖婉看着跟一般的姑娘没什么区别,但她常年锻炼,力气本来就不小,加上前世学防身术的时候,她专门学了以最小的力气,给对方造成最大的伤害,还是基本上不会留痕的那种手法。要说她变成深闺娇娇之后,前不久使用了一些生活小技能,现在连这玩意儿也拿出来了,还真是相当的意外,也让人蛮兴奋的。
这样的变故,让所有人面面相觑,这姑娘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仅仅在其他方面,在这揍人方面也是一样啊!而且揍的人是郡主,皇室中人!熊心豹子胆也不过如此吧?!
李如玉抱着肚子缩成一团,脸色惨白一片,看样子是真的痛得很了。
“小贱人……”
靖婉蹲下身,伸手抓住李如玉的头发,将她头拎起来,“郡主有何吩咐?对臣女的伺候不满意?放心,臣女今儿一定会让郡主满意的。”勾着唇轻轻的笑了起来。
李如玉一哆嗦,她突然觉得,骆靖婉就是一恶魔,跟李鸿渊一样的恶魔。
“嬷嬷,搬把椅子来,我瞧着郡主被伺候得太舒服,都有些站不住了。”
椅子很快被搬来,靖婉抓着李如玉的头发将她拎起来,放椅子上。
“姑娘,你手指还没完全好利索,别太用力,有什么事儿吩咐奴婢一声就是。”
靖婉颇为无语,她的手指早好了好吧,伤着的当天回来,就给她哥调了那么久的颜色,也没见她说什么啊,现在只是指尖上还没有恢复以往的光滑。好吧,他哥是自己人,而李如玉只是外人,为她伤着自己一丝一毫都不值得。
“郡主,您坐稳着些,不然,多几次,奴婢担心,您不用绞头发,就能直接去当姑子了。”龚嬷嬷扶了扶李如玉的身体,分外温和的说道。
李如玉的身体又是一哆嗦,那种面对李鸿渊的感觉更强了。
靖婉看了看龚嬷嬷,似乎这位才是高人啊!
靖婉的手搭在李如玉的头上,李如玉刚想要抬手打开她,靖婉另外一只手又撂下一拳头,李如玉又是一声惨叫。
虽然没有打在自己身上,但是,从李如玉的反应,他们就知道,肯定很痛。
“娘,婉婉这样会不会……”骆荣彦见到这样的女儿,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是太出乎意料了,平日里看着那么乖乖娇娇的一闺女,打人怎么就这么狠?
骆老夫人一摆手,冷声道:“你不知道是她先欺负婉婉的?你这个当老子的不能帮自己闺女出气就算了,还不准她自己撒撒气。”
骆荣彦摸摸鼻子,不敢再吭声。闺女是他老娘的心头宝,其他所有人都要靠边站,即便是闺女做出这等有**份的事情,也都是他这个老子的错,是他无能。
“再说,不过是无权无势的承郡王府,不是如玉郡主自个儿作,倒还有人撑腰,现在打了她又怎样,倒是要瞧瞧,她能找谁给她做主?”现在可是皇后康亲王相有要拉拢他们家,会为了一个李如玉找他们骆家晦气?
骆老夫人这话可是半点没压低,就那么清晰的落入李如玉的耳中。
她后悔了,她以为,除了不能纠缠霖哥哥之外,她还能继续像以前一样作威作福,事实上不是,骆靖婉这样的贱人都有胆儿对她动手。“小贱人,小贱人,你怎么敢,本郡主可是皇室郡主,皇室……”
靖婉俯下身,凑到李如玉的耳边,“不受宠的皇子还会被欺压呢,你算个什么东西。”一次又一次的找她麻烦,现在更是因为莫须有的事情,算计抢她未婚夫,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不好好出一口恶气,靖婉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
等靖婉停下来的时候,李如玉再一次滑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痛得瑟瑟发抖,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哪里还有半点火爆张扬的模样。
旁观的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包括已经抵达骆家的陈家一行人。
后面冷着脸发狠的靖婉,实在有点可怕!
“嬷嬷,将她带下去好好梳洗梳洗,然后,给她验验身。”靖婉冷静得出奇,“验身”这种不适合她说的话,也极其自然的说出口,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在来之前,陈家人还想着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是要挽留靖婉这个儿媳孙媳?可是如果那郡主说的是对的,自家敏哥儿必然是非娶不可的,毕竟以郡主为妾是大罪,而让骆姑娘做妾?想都不要想,退婚,似乎是唯一的选择,至于要如何说,才能不让两家人结仇?现在看来,其实不需要他们说一个字,人家姑娘已经做好了选择,而且这么个看着温柔好性的姑娘,被惹火了,居然这么凶悍,自家敏哥儿真的降得住她?
靖婉看了一眼陈家人的表情,看来,就算李如玉没有破身,这桩婚事儿也无需挽留了。
梳洗完后的李如玉,还是漂漂亮亮的,只是萎靡不振而已。
“姑娘,如玉郡主已非完璧。”
“哦?还真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姑娘,牺牲这么大,但愿日后不会后悔。——娘,去取婚书,交给三舅祖他们,我与敏表哥的婚事就此作废。”
一旦退婚,就算过错在男方,女儿家的声誉都是要受影响的,在她嘴里,却一句话就完了。
张氏早就被自己闺女吓着了,这会儿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等张氏取婚书这段时间,靖婉甚至没事人似的,甚至将陈家人请到屋里。
骆老夫人看着靖婉,此时也不知道她是真不在意,还是装作不在意?可不管是那种情况,都叫人看着心疼。几次欲言又止。
众人都没有离去,却都静悄悄的无人开口。
最后依旧是靖婉出言,“三舅祖,退婚的事儿,先瞒着敏表哥吧,他从贡院出来,就告诉他,我说的,好好考试,不管什么事儿,都等他殿试之后再说。”一边说着,甚至还俏皮的眨眨眼,“他如果因为儿女情长影响了考试,没有拿到理想的名次,我可是会瞧不起他的。”
感动于靖婉的体贴,这样的姑娘,或许就算自家敏哥儿降不住她,也没有关系的?可惜,说什么都没用了,那郡主直接将事情推到了绝路上,没有其他的余地。
婚书,靖婉亲自还给了陈家。然后,若有深意的看向李如玉,“成了自家人,有不如意的地方,好生调教就是了。”一个没人撑腰的郡主,嫁了人还想要摆谱?
李如玉真的是被靖婉打怕了,使劲的往后缩了缩。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郡主应该很清楚,那毕竟是你未来夫君,影响了他的前程,对你可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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