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李铭哲时,是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是个有点坏的学生,但很幸运没有坏到被老师叫家长来学校的程度。成绩中上,经常当班干部,最高的职位是副班长,可能是老师不想我一直这么坏下去吧。拿他们的话说,我其实是还可以算是个性格乖张的孩子。
“你在干嘛?”
有一次我因为无聊正翻墙准备到校外玩,不慎被身后一个从没听过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结果脚一滑整个人居然从近两米高的围墙上摔了下来。我跌到尾骨了,真心疼!从不骂人的我当时就差爆粗口了!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对方好像被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扶我。
“屁股!!”我狠狠道,难不成你想给我揉啊?!
显然对方立马就尴尬了,我瞟了他一眼,很白净的一个少年,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了。然后,我看到了少年胸前的“值日生”徽章——这下有罪受了,老班说,我们班要是再被扣分的话,她第一个找的就是我。
然而,我再怎么把他看蚀了也想不起来我俩曾经见过面,就小学也没那么多人呀。
“你是媚颖?”他突然问我,我没回答,也不觉得奇怪,我跟低年级和高年级的好多同学都玩得很好,会有几个不知名但认识我的人也很正常。我下意识地再往他的胸前瞟了一眼,校章上“李铭哲”的大名没经同意就闯入了我的大脑。
这个名字我听奶奶提起过,是奶奶一个好朋友的孙子,我们很小的时候一起玩过,幼儿园也一起呆了几个月,后来他爸妈带他去外面读书了。只是我对那么小的事确实毫无印象,包括眼前这张脸,也谈不上见过。
“你打算扣几分?”我冷冷地问。听奶奶说他回来了,且在我就读的小学读书,她老问我两个人还有没有说话,关系是不是和小时候一样好,但我确实没见过她说的那个人,今天感觉是头一回见面。
“你快回教室吧,我保证不扣。”李铭哲说着推我上楼,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但还是慢吞吞地回教室了。
这节课上的是英语,老师预备铃就过来了。他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瘦小得很,我们管他叫“瘦脯”,他的脸看起来跟菜脯一样黑而且还皱巴巴的。
我没有报告就直接进去了,趁他背对着同学们板书的时候。可能是个子不高的原因吧,我坐在第一组的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瘦埔”继续讲课,他并没有发现我进来。
其实我原本是坐在第三组的第一排的,“瘦埔”讲课的时候激动得很,语速飞块,唾沫星子一直乱飞,搞得我和同桌就差撑着雨伞坐那里听课了。
对了,我的同桌叫艳玲,比较晚读书,比我大一岁,当我还来不及注意我们的身高差时,她就已经高过我一个头了,不过她习惯趴着抄我的笔记,所以坐那么前也不碍事儿。
“瘦埔”板书的时候,我们除了开小差之外,还会想象拿笔戳他的屁股,然后就哈哈笑个一节课,谁让他老半蹲着板书了呢。
我虽然挺喜欢英语的,但我只喜欢口语,“瘦埔”老教语法,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别提有多无聊了。
我跟艳玲提议跳窗到礼堂玩,谁知她人长得比我高大胆子却没有我好使,一定要我带头她才跟着。
我们的窗户挺大的,且没有护栏,坐着都能高出窗口一个头呢。窗户外面是走廊,走廊的左边到底通往老师办公室,右边走一半就是礼堂了。
我趁“瘦埔”继续没完没了的板书时,起身跳到窗口去了,落地无声,然后偷偷挪到门边,刚听到“瘦埔”用粉笔写字的声音就往礼堂的方向跑。
我是不用担心会被放鸽子的,以我们的情谊做保证,五年(2)班在集体气老师方面可是相当团结的。
我以为出来的只有艳玲一个人,谁知一半的同学都被我的行为怂恿出来了。我们在礼堂玩闹着,“瘦埔”把教科书卷起来跑到礼堂去追我们,我们跑得更兴奋了。
艳玲有带手表,她提醒我时间差不多之后,我们索性顺了“瘦埔”的意回到教室,毕竟时间太长万一闹到校长室去就不好玩了。“瘦埔”从不告我们的状。
我们回到教室,“瘦埔”对于这次情况的恶劣很生气,说自己是全校最年老的人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之类的。结果我们的情感还未被升华下课的铃声就响了,“瘦埔”看了我们一眼,难过地走了出去。
这当然还不能说是我的泪点,毕竟以我们这个年龄来说,讲道理是没有用的,我们需要设身处地地去体验,要自己有去认真思考过。
当天下午放学,我们一行人去停车场找车,无意间发现了“瘦埔”的“老爷车”。他的单车确实已经非常破了,全校就他一个老师还骑着单车,且一直跟我们放在一起。
我们有说有笑的经过了“瘦埔”的车,这才发注意到他的车轮胎气早就被人放光了,前后都是,普蓝色的长柄雨伞也被弄坏了随便弃在车篮里。
后来,听说那件事是我们班上的几个调皮的男生干的,但具体是谁我们也不清楚,当然流言没被传到老师那里去,当天就不了了知了。
我当时就想,“瘦埔”好可怜啊,他那么老了还坚持给我们上课,,我们不但没接受他的好心还整天气他,他只是来代课而已我们老是气他就算了,还故意弄坏他的单车,他摩托车都没有单车还被强行弄坏了要怎么回家呢?又想起早上,我们平时不尊重他没认真听他讲课也就算了,我们还集体逃课他心里该多难受!
我承认,我当时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改邪归正”了。我有这样的想法说出来的话的确会让人欣慰,但令我到如今依旧后悔的,是我迟迟没有主动去找“瘦埔”谈话,好好地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好在在那之后的我收敛了许多,也几乎从不在他的课堂逃课了,虽然还是不怎么听课,但我确实不再搅乱课堂纪律了,即使除了我,还有另外几个“我”,坏孩子可不是一个想通了其他也就都能想通的。
总感觉一切源自于我该死的沉默,我始终不愿意把那句话说出口,总想着还有明天,但一段时间后的“瘦埔”不在我们那里任教了。我以为即使到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我在路上遇见他,我一定可以一眼就认出他来的,并好好地叫他一声“老师”,但没有以后了,因为自那以后的好多年好多年,我都不再遇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