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鸿回江城后，兴奋地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大意是问我和江雨霏有没有在恋爱？听到我给出否定的答案之后，周京鸿异常欣喜。</p>
“兄弟妻，不可欺！既然你们没拍拖，那我可要先下手为强了。”</p>
听到周京鸿的表态，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能劝说这小子放手吗？我能直接对他说魔女不是他的菜吗？我知道，这兄弟就是个认死理的人，只要自己认准了就必然不撞南墙不回头。</p>
见我闷不做声，周京鸿还以为我有想法，这家伙嚷嚷道：“你小子到底帮不帮忙？给个痛快话。”</p>
我只得答应，并将魔女的手机、微信等号码都告诉他了。我心里想，让这小子去碰碰壁也好，省得我劝说了他还以为我有什么企图。</p>
就在我在大通的一切都顺风顺水地进展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大通金州市的分公司出了人命。半夜，江雨霏把我和公司管理层的几个主要负责人召集起来召开紧急会议。事情大略是这样的：大通金州分公司的一名员工因送货意外掉进路边的江里淹死了，员工的亲属大闹分公司，集体去当地政府上/访搞事，当地政府责成大通无论如何也要处理好后事。</p>
江雨霏让大伙说说各自的意见。然而，碰到这种棘手的事，大伙都不愿多说，即便说了也是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生怕惹上这个烫手的山芋。以前，我在政府干的时候，总是提推进国有企业改革改制，总是认为私营、股份制企业管理模式先进，今日看来，给我最大的感受是事实未必如此，如果再给我一次从政的机会，对国企改革的事我必会重新调整想法。会不会干事，想不想干事，制度很重要，但是有了好的制度未必就能高枕无忧，我觉着关键靠的还是人和人的本身素质。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国企的人如是，民企的人如是。</p>
江雨霏作为公司的掌舵人，此时，最需要的是有人站出来挑这个担子，给予有力的支持和帮助，提出处理问题的方法和对策，而不是听着无聊的说辞。面对伯乐魔女，我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各位，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件事说大就大，就小就小，大呢，如果任由家属闹下去，可以闹到天堂城，闹到京城，这对地方政府维稳工作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对政府来说，稳定压倒一切，没有什么比稳定更重要的了，所以当下我们第一步工作就是平息事态，让不稳定因素先稳定下来。第二，人已经死了，不可复生，家属之所以大闹，我想不外乎是要求多赔点钱。我们可以去和他们谈，总归双方要谈拢的。只要双方谈妥了，这事就是件小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p>
江雨霏点了点头。不成想，叶副总说话了：“陆副总讲得很有道理，这件事情事发突然，责任重大，陆副总年轻有为，处理问题有方法，我看，要不辛苦一下陆总跑一趟金州。”的，这家伙口里是恭维我，实则是推我下水。你道是这种事情有这么好处理的，人死了，家属为了出气，很可能还会把气出在公司负责人的头上，弄不好还可能挨揍。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得承担责任。这姓叶的哪里安了什么好心，巴不得把我往火坑里推，好出当初的一口气吧！</p>
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又确实找不到好的理由推辞，毕竟我只是个新鲜出炉的副总，下面的人都看着呢，过于推脱，下面的人难免会说我怕事没有担当。</p>
江雨霏看着我，眼神里满含着征询的意思。</p>
摆在我面前的，已然没有退路。我想事已至此，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争取主动。于是，我说道：“江总，我愿意去金州处理善后事宜，在此，我也表个态，请大家放心，我坚决完成好任务。不过……”</p>
魔女和我总似心有灵犀，她马上接过话：“有什么需要尽管说，需要抽调谁去，你提个名。”</p>
“好。人员我已经想好了，我要三个人，方岚，行政处派名会写的，财务处派一人。经费方面……”我都盘算好了，本来不想让方岚同去的，但怕她的下属叶彩霞压不住阵脚，行政处派名会写的，因为政府肯定要我们写汇报材料、处理方案什么的，带财务的人去，不用多说，当然是用钱的事方便了。</p>
“人没问题，方岚、行政处，财务处马上分头做好准备。经费上5万以下你可以定，如果超过5万向我报告。”江雨霏爽快地答应了下来。</p>
人马配齐，已是凌晨3点，我提议大家先回办公室稍做休息，天亮再走，毕竟第二天将要面临高强度的工作。</p>
天一放亮，我们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立马动身杀奔金州而去。</p>
一路马不停蹄，八点我们就赶到了金州分公司，只见办公场所一遍狼籍，显然遭遇了受害人家属的打砸。分公司本来有6个人，等我们到的时候发现只有一个搞内勤的肖姓小伙子还在坚守岗位，据他说其他的人因害怕受害人家属报复，全都溜之大吉了。真不像话，连分公司的经理都不见了，我愤愤地说了一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岚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其实我也当时并没有细想人事是方岚负责的，只是想着随口就说了。</p>
小伙子叫肖成伟，人看着实干，也很精神。我拉了条凳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便和肖成伟了解情况来。</p>
肖成伟说，死者姓刘，是金州郊区的龚家埠头人，龚家埠头民风彪悍，时常发生群体/性/事情，当地政府头痛得很。这次刘姓员工遇难完全是因为不慎驾驶送货的电动车所致，本来交警已有事故认定书，事故责任一清二楚，可是刘姓员工家里人不认可，不依不饶的，硬是说公司提供的车辆有问题、分派的工作量大才是致死的成因，分公司原本要求进行车辆鉴定，可是对方不同意，说白了就是狮子大开口——要钱，说是要三百万，分公司经理跟他们磨到5万，至此对方再也不肯松口，而且直接带人对分公司进行了打砸。</p>
我问小肖报了警没？小肖说报了，警察看了之后说是民间纠纷，让我们自己协商。小肖气愤地说，就是因为协商不了，才要警察出面管管的嘛！我心里想，小肖是不懂这些的，现在啊，进入自媒体时代了，警察有些时候也会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遇事尽量不引火烧身，只要不是火烧屁股的事也是能让就让、能放就放。公司的财产被打砸了不管，非得等打人了才管，这就是他们的罗辑。这在常人看来完全说不通，但事实往往就是这样。</p>
肖成伟继续说，那次打砸时，差点把公司的经理给揍了，事后经理电话就打不通，人直接消失了。</p>
搞清楚了事情原委，我心中稍稍有了点底。方岚则去旁边的早餐店买了些包子来，这时我才想起早餐还没吃呢！</p>
我让行政处、财务处派来的人把办公室好好打扫一下，不管怎么样，公司的脸面总得要收拾好的。我和方岚则让肖成伟带着我们奔向柯江区政府，路上我问肖成伟分公司为什么早前没将事件上报总公司，肖成伟讲经理大约是想把事情谈妥后再报告吧。我心里不由得暗自骂了句娘，没本事还瞒/报。我真不明白这种人是怎么当上经理的。</p>
接见我们的是区信访局的程局长，当他得知我是大通的负责人后，客气地和我握了握手说：“陆总，总算把你盼来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哪，我们柯江区政府希望你们以稳定为重，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总之一定要安抚好对方家属的情绪，妥善处理善后事宜，一定不能引起群体/性/事件，更不能产生进天堂城、进京上/访的事情。”据程局长介绍，对方家属情绪很不稳定，这几天区、市政府都挤满了死者村里的人，领导头大得很。程局长的话，无非给我传达了两个方面的意思，稳定第一，做好安抚工作；二是妥善处理，怎么妥善处理，说白了就是赔钱呗，至于要赔多少钱，由我们双方去谈，柯江区政府不管，他们只管事了人息。</p>
在政府官员面前，企业永远是弱势群体，对程局长的指示，我只能选择同意，毕竟大通不可能舍弃金州这个市场的。</p>
没过多久，死者村里的人成群结队地来了。按照规定，信访局不可能接待这么多的人，只能接待几名由他们自己选出的代表。</p>
会议室里，我们和对方家属相对而坐，程局长则坐在上首，充当调停人的角色。程局长简单对双方人员作了介绍后，让对方先说。其实，这也是我愿意看到的，毕竟让对方先说，我也好探听探听对方的虚实。</p>
对方代表有四个人，有三个人义愤填膺地讲他们的诉求和理由，无非是肖成伟已经和我讲过的陈词滥调。还有一个人年纪稍长，长得尖嘴猴腮，眉毛下挂，一对三角眼骨碌碌直转。我稍作观察，就觉得此人不好对付，应该是为首的，至少在这四人之间应当是打头的。他之所以不动声色，估计也是想看看我们这边怎么说。</p>
公司里来的就我的职务最高，我方讲话当然得我来讲，我缓缓地扫了对方四人一眼：“各位，小刘是我大通的员工，对小刘的逝世我深感悲痛，他的追悼会和葬礼一定要搞得隆重，这个钱一定得我们大通出。总部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老板特意委排我来全权处理善后事宜，我们的目的就是处理好事情，而不是激化矛盾。但是，既然是处理，那么就要请大家理性对待，你们的心情我也十分理解，但是没有节制的发泄情绪于事无补。我们来，就是要和你们坐到一起面对面地谈，直到谈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来，好让程局长放心，让政府放心。”</p>
程局长听得频频点头。对方的三角眼不置可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