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对接了一个回合，对方坚持赔钱5万。对5万的数目我内心完全是不认同的，慢说小刘致死是其自身因素导致，即便是公司原因也不能赔那么多。虽然我心里不认同，但是嘴里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眼见对方情绪激动，处于气头上，我如果直接说不同意，只会让对方跳起来。第一次交锋结束，除了了解对方情况，没有进展，也不可能取得进展。</p>
会谈之后，我立即跟进程局长的办公室，口里说些靠他支持的话。人哪，没有不喜欢听恭维话的。套了几圈近乎后，我就和程局长切进了正题。</p>
我问：“程局，坐我对面没说话的，长着三角眼的是什么人？”</p>
程局长答：“你还真有眼力劲，这人叫刘发财，是龚家埠头村的有名刺头儿，早些年因为贩卖假烟被判了七年。放回来没几年，龚家埠头的事大多和他有关联。”</p>
我说：“那刚才的四个人是不是以刘发财为首？”</p>
“被你看出来了？这刘发财，精得很，话他自己不讲，都由别人出面讲，事情自己不亲自，都是指挥别人做。你跟他讲理，他说他依法办事。出了事，还别说，很难抓住他的小辩子。这些年，他就喜欢帮四邻八村的搞些扯皮拉筋的事，还别说，生活过得挺滋润。在龚家埠头一带的群众里，颇有些威望，许多乡镇政府难又办成的事找他都给解决了。所以，地方政府对他啊恨之切、爱之深，不喜欢他，又离不开他。”</p>
“果然是人才啊！这几年，像龚家埠头这样靠近城区的村，征地拆迁事不少吧，油水应该挺厚的吧？”</p>
“那可不是，征地、挖土方、工程建设多得很，刘发财确实靠这发了财，家里挖掘机就有五六台，儿子媳妇不是开宝马，就是开保时捷。”</p>
“了不得！那我们解决问题的关键是不是搞定刘发财就了？”</p>
“可以这么说，死者小刘家里的人都是老实人，要不是刘老财在中间作梗，我们应该早就处理好了。”</p>
我问他能不能把刘发财单独约出来吃顿饭？</p>
程局长直接把管龚家埠头村的杭浦乡的乡长电话给了我，说乡长与刘发财关系好，让我打电话让乡长来约。看出我为难的样子，程局长当即给乡长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乡长爽快地答应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如果把事情处理好了，对他来说也是了了一件工作。</p>
事先，我让肖成伟在当地找了家中档的菜馆。</p>
到了晚上，乡长和刘发财一起来了，倒是信访局的程局长推脱有事来不了，估计这家伙是因为八项规定的原因。</p>
乡长姓林名家军，剔着个小平头，短小精干，年纪和我相仿。因此，坐下来我们共同话语还是挺多的。由于是酒局，我特意让方岚在宾馆休息，把带行政处、财务处的人以及肖成伟带上，之前我特意问了他们的酒量，财务处的小李说他不会喝，肖成伟和行政处的小朱说还可以。于是，我对他们晚上的任务作了安排，小李负责吃饭时的服务以及饭后开车送客，肖成伟、小朱和我负责喝酒，把林乡长和刘发财喝高兴。</p>
肖成伟到底是年轻，不解地问我：“陆总，这喝酒就能把事情喝成？以前，我们跑业务酒也没少喝，很多业务最后还是没成。”</p>
我轻笑道：“我们打个赌，喝酒肯定管用。”其实喝酒就是农村工作的土办法，村里人但凡把酒好了，没有什么工作会落后腿的，这也是乡镇干部难当的原因之一，想干活，先得学会喝酒，少喝了人家说你看不起他，唱酒喝死啊！当然，大大上台以来，风气已大为好转。</p>
林乡长和刘有财两人都好酒量，酒过三巡，两人面改不色心不跳。我向肖成伟和小朱连使眼色，肖成伟和小朱俩虽然年轻，但是场面上应付不错，看他们的样子估计都有个八两的量。我则集中火力专找刘老财喝。再几圈下来，林乡长和刘发财才真有感觉了。我和他们只谈风花雪月，闭口不提处理事情。</p>
倒是林乡长按捺不住了说：“陆总，感谢你的盛情款待。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有事请说。”</p>
刘老财在一旁呵呵笑着。</p>
见状，我对他们说：“林乡长、刘老板，今天请二位光临，真只谈喝酒，想和二位交个朋友。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说话要讲策略，尤其面对的是老/江湖，人家这种阵仗见得多了。</p>
林乡长连声呵呵，说：“陆总，你是连环计高手啊，先是请君入瓮，再来个欲擒故纵。”</p>
刘发财接着说了：“陆总，今天上午见面时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呢，虽然谈不上聪明，但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咱们呢，也不要打哑谜了，其实呢，你请我们来，不用说我们也知道是为了什么，酒，已经喝多了，接下来，咱们谈谈正事怎么样？”</p>
“啊，林乡长、刘总抬举我了，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停顿了下说，“关于小刘死亡赔偿的事咱再好好商量一下，虽然我是第一次到金州，但是我知道我要解决事情还得仰仗二位啊，林乡长是父母官，刘总是地方的主心骨，只要你们发了话，事情定会分分钟解决了。”</p>
“哪里，哪里，我啊，能有今天，全靠乡亲们给点薄面。往高里说，我可受不起啊！”刘发财到底是狡猾的，滑溜得很，连恭维他的套都不肯钻。</p>
我示意小李去拿了两条长嘴精装黑利群，给林乡长、刘有财一人撒了一条。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林乡长马上满脸堆笑看着刘发财道：“老财，你就甭谦虚了，你在杭浦乡一带的活动能力谁不知道，就连我这个乡长帽子戴不戴得稳，也得看你哦。我看陆总的事，你得担待些。”</p>
我借势端起酒杯，敬了刘发财一杯说：“刘总，你看，林乡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真得帮小弟一把，不然我回去交不了差哇！”</p>
刘发财这才说了：“陆总，林乡长的嘴里能跑火车，他的话，你哪能信呢？这样，我看我们投缘，你是大城市来的，我们是小地方的，大道理我也讲不来，我只说一件事，赔多少钞票定下来了其他的事都好办。”</p>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就是想和您商量赔钱的事。你看，我们大通也不是什么大公司，特别是在金州的业务一年的毛利也不过百把万，现在要赔5万，这分公司的几个人得喝西北风不说，而且还得总部倒贴。刘总，你也是个生意人，你说咋整呢？”</p>
“嗯，能理解，我能理解。这样吧，你也找了我，我呢，也表个态，5万咱也不说了，你们能出多少吧？”</p>
“刘总，如果小刘是因为公司的原因而出事的，我们保证二话不说，按照规定赔就是。可是现在是由于他自身的原因才出的事，我们公司是出于人道主义立场给死者家属一些抚恤金。要价太高，我们承受不起啊！”</p>
“陆总，这你可说错了，小刘即便是因为自已驾驶原因而出了事故，但是也是工作期间出的事，怎么说也得算工伤吧！”看来这个刘发财还懂点法律常识，我之所以跟他瞎掰，不是我不懂，而是我故意跟他打转。</p>
“对，对，确实算工伤，你看，我怎么把这茬搞忘了。是应该按工伤处理。”我应得很快，因为我知道如果是按工伤处理，赔偿的数额必定要下降，这也是我乐于看到的，其实之前我还担心刘发财不提工伤呢，提了工伤就好办了，否则，他不跟你讲道理，那可才是秀才遇到兵了。</p>
“那，陆总，你给个痛快话吧，你们愿意出多少？”刘发财问。</p>
到了紧要关头，林乡长借故出去了，我示意公司的几个人也出去透透气，包间里就剩下我和刘发财两个人。我伸出了5个手指头说：“我们只能赔偿那么多了。”</p>
刘发财闭目沉思了片刻：“这个太少了吧！”</p>
我轻轻地问：“刘总，这样吧，小刘家里答应给你多少报酬，我付你双倍，怎么样？”</p>
刘有财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出牌，有点愣在那里，支吾着说：“这个，这个，不好吧！”</p>
我紧追着说：“有什么好不好的，事情处理好了就好。再说了，这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说吧，他们答应付你多少？”</p>
刘有财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我知道他意思是说两万。</p>
我想都没想说：“行，刘总，只要事情办妥了，我保证付你4个。”说话间，我比划了四根手指头。</p>
“还要加个，这么多乡亲们总不能让他们义务上/访吧？”</p>
我想想有道理，那么些帮助死者家里助威的老百姓有几人是真心实意来的，大多要付工资的，这也是江东一带农村不成文的规矩。我当即点头同意。</p>
人是逐利的动物，刘有财又不傻，当然能权衡的出来哪种方式对他有利。《史记》上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莫不把人性逐利的本性揭露得一览无余。刘发财点点头回道：“陆总，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办事这么老到，佩服佩服！冲这点，我一定尽力把事办妥，当然，我也不敢打保票，这事呢，我还得先做通小刘家里人的思想工作。”</p>
有了刘发财的这句话，我算是放下了大半个心。我心想，凭刘发财的能力，小刘家里的人没有不听的道理。</p>
酒喝至此，事半功倍。把林乡长和刘有财送走后，肖成伟问我事情谈得怎么样？我故作神秘地让他静候结果。</p>
第二天，信访局的程局长一大早就给我打了电话说：“陆总，套路深哪，你啊，是真人不露相哦，这个刘有财，你就这么容易就把他搞定了，实在是高！”看来程局长已经得到昨晚饭局我和刘发财达成一致的消息了。</p>
我陪笑着，心想：这种套路在我担任县长是玩得不要不要了。处理任何问题的关键都在于与人打交道，与人打交道的核心又在于与对的人在对的时机做对的事，像处理这种群体信访的事，我是老有经验的，要知道直接冲在前面的一般都不是决定性人物，而要根本解决问题就要找对幕后掌舵的人，背后出击往往面上协商效果要好得多。当然，关于这些我是不可能和程局长说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