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无忧
纷飞的竹叶夹杂着倾心的笑。
千雪越是追,越是追不到。而自己却不知何时受了伤,她吃力地跑,跑着跑着,忽而遍体鳞伤。倾心早已不知所踪,面前只剩漫天的枯叶。
她无力地软倒在地。
渐渐地,树叶落尽的尽头,立着双秀云的锦靴。
顺着这锦靴往上看,是红黑相间的衣裳,金线缝成的花朵衣襟之上,是一张糅合了灵气与英气的脸庞,目如星辰,笑如皓月。
彼时正荡着梨花浅窝将她望着。
“络桑,你终于来了。”她想起身,无奈身体却好像被禁锢一般,竟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伸出手来:“络桑,我好怕。”
尽头的人脸上一直挂着笑,听到她唤他,便三两步跨至她面前,紧紧拥她怀中。正当她抬起双手欲抚上他挺直的后背时,耳畔传来他呵气如兰的声音,他道:“蓝衣,我终于找到你了。”
抬至半空的手一僵,僵直落下。
他却将她箍得更紧:“蓝衣,我好想你。”唇瓣落入她颈脖之间,吻如雨点般落下来。
“络桑……”她心如冰晶,只喃喃道:“络桑,不要……”
耳畔的人依旧充耳不闻,一面解她衣带,一面轻唤:“蓝衣、蓝衣、蓝衣……”
“络桑,我不是蓝衣。”
身前人动作却未停一停。
“我不是蓝衣。”万分焦急之中,她忽然地卯足了力气道:“我不是蓝衣。”
这一声很大,大到前脚呼了这么一声,后脚整个人弹起来,耳边‘我不是蓝衣’几个字仍余音不绝。千雪脑海里一片氤氲,记忆全都零零散散,只梦里的一切分外清楚。
脚方落下地,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秋千之上,面前一张石桌之上叠了不少笔墨,揉了揉眼旁,才猛然省起先前在与他们在一起替腹中胎儿取名。
估摸自己一睡,便睡得晚了,彼时他们却不知所踪,只留了个毯子替她披了。
千雪抬眼望天,屏障上空的风雪依旧不断,只是天色见晚。但整个院子却不昏暗,目光扫了一圈,才发觉院落的许多角落都燃了灯,故而整个院落也算亮堂。
千雪撑着腰落到石凳上,一张一张看倾玉的字迹。不得不说,倾玉虽生得秀美,字迹却是苍劲有力的,挨张看完,皆是如此。欣赏完倾玉的字迹,千雪才想起自己将正事忘了,于是又坐回来,将那些名字挨个重新看一遍:
“有志、志容、柔婉、敏柔、芷柔……”
唔,这几个名字合一起倒像是一家人。
千雪手不停顿,一张地一张地翻阅:“爱月、如水、玫瑰、玉美、水仙儿、美玉、梦儿、锌希、梵听、西凡、枫、……”
千雪挨张仔细地翻阅完,天色不知不觉地晚了。彼时倾玉不知从哪灰头灰脸地冒到她面前,道:“千雪,你醒啦?”
“嗯。”千雪一面回应,一面上下扫了他一眼,银白的衣裳上沾了不少泥泞,若不是知道他是神仙,千雪差点以为他掉到了泥坑里。然,心里这么想,嘴上确实也这么说了:“你是掉泥坑了吗?”
倾玉腼腆一笑,沾着泥的手不经意擦过脸颊,让本就不干净的脸庞又平添了一抹灰。不过好在倾玉生了张秀美的脸,即便是脏成这样,也能脏出一副楚楚的样子来:“我去萸山拔了许多灵草回来种上。”
说着嘿嘿一笑。
明眸皓齿。
千雪单手支着脸颊:“萸山的灵草不是有神兽看守吗?”
倾玉神秘一笑:“萸山上看守的神兽之中,当有麒麟一支,其中有一只麒麟分外喜欢小红,所以每次我便带小红同去的。”
他这一提,千雪总算想起在东海地牢里遇到的那只笨笨呆呆的麒麟来,那麒麟平时说话语气虽粗糙,却和梨忧这样的孩子玩耍得不亦乐乎。
“自我出东海之后,再也没看见小红,不知它现在怎样?”
倾玉青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默了半晌,缓道:“它现在依旧每天在东海,看守万年不化的冰牢。”诚然小红救了她一事,她怕是不记得了,不然便不会现在才问起。
“小红它……”千雪一阵思索,慌忙中冒出个词来:“倒是呆萌得很,和你一样。”
本来她这句夸小红的话本没什么,只是最后加的那句‘和你一样’,轻飘飘地落到倾玉心里,当即那股轻飘顺着心尖上飘出,化成两朵红云腾到他脸上:“倒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
千雪眼睛一定,半天才反应过来,倾玉乃是堂堂一海储君,用呆萌这个词来形容,怕是有失体统。待她欲要改口换个词出来时,倾玉已落座至她身旁,满眼星星地将她望着。
千雪被这期待的神情望得有些发怵,加之他脸上沾了泥泞,看起来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一般。千雪一阵嫌弃,忙变出个手帕遮了他那热切的眼神:“你快将你脸上的泥擦一擦吧。”
倾玉一呆:“若是你嫌我脸脏,我动动手指就好了。”说是这样说,仍接了手帕过来,一阵擦拭,干净是干净了不少,却总有一些地方擦拭不周。
千雪嘴一勾:“左边还有。”
倾玉呆呆地擦了擦自己的左边:“现在呢?”
诚然她说的是她的左边,转换过来乃是倾玉的右边。本想动动手指用法术替他将脸上的泥去了,无奈现在有孕在身,不适宜经常动气,便牵了手帕过来,道:“过来我替你擦。”
她确实是一番好心,这好心落进倾玉眼里,却多了许多悱恻的其他。也不知那脉脉的目里装了些什么,人还未凑上来,脸已红得不能再红。
千雪咽了口气,手抖了一抖:“倾玉,你自己施法或者是打盆水洗一下吧?”
倾玉嘴随之一撅:“你替我擦嘛~”
千雪听得为之一颤,顿感鸡皮疙瘩起遍了身体的某一个角落。只是手这手已伸出去,他这满脸期待样,捏着手帕的手僵在空中,伸过去也不是,伸回来亦不好。
就这样僵了半天,余光里冷不防撞进一沓洁白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幡然省起自己射出去的箭,还须得自己寻个东西挡了,便岔开话题道:“倾玉,这些名字都无中我意的,要不,你再仔细想想?”
“啊?”倾玉嘴又随之一撅:“这可是我和紫瑾想了半天替你想出来的,难道就没有一个中意的吗?”
说着如数将千雪手中的笔墨拿了过来。
千雪正色点头。
“清醇不好吗?”倾玉每翻一章,便问一次,见千雪摇了摇头之后,又追着解释道:“清新的外表和醇厚的品格不好吗?”
千雪依旧摇头:“不好。”
“若雾呢?”
“不好。”
“若风呢?”
千雪憋着笑:“下一个名字是不是若雨?”
倾玉正色翻了翻下一张,呆呆道:“下一个名字是若水。”
千雪被他这呆气的模样逗乐了,便打趣道:“不要若字辈的,若水若风若风不就是像雨像风又像雾吗?若是像这些岂不是要一生飘摇,未免太过凄惨。”
本是打趣的话,倾玉却万分认真地想了阵,道:“有道理。”尔后将所有带若的名字去掉之后,又郑重其事地翻阅起来:“锌希呢?”
“不好。”千雪坐得发酸,便缓缓起身落回秋千上倚着了,知他这一番折腾,又得费不少时辰,便牵了青草上的毯子披了,道:“你慢慢说,不急。”
“梵听呢?”
“不好。”
“西凡呢?”
千雪依旧摇头:“不好。”
“枫呢?”
“不好。”诚然她并没有听他念的那些幺蛾子名字。
他一边念,她一边闭目养起神来。
只是眼方一闭,方才做的那些个梦便纷纷浮现在自己眼前,肴光的绝情、梨忧的死、倾心的嘲讽,还有络桑把她当作蓝衣。
这一想,便想得沉了,不知不觉中,倾玉已实打实地将那些名字都念了一遍,念完之后才发觉千雪已闭目躺着了。
“原来又睡着了。”,以为她又睡着,正要蹑着手脚替她将毯子往上遮一遮,不料手方伸过来,千雪睫毛一颤,眼皮随之一抬:“我没有睡着。”
倾玉有些不悦了:“那你这样是在逗我玩了?”尔后撅嘴道:“我的口都念得发干了。”
唔,这呆瓜悟性不错,总算反应过来。
然,千雪面上却不得不做出副分外无辜的样子来:“口发干了让紫瑾给你倒点茶水。”
“紫瑾在烧火做饭呢。”说着脸一斜,往伙房里瞟了一眼:“现在没生么声音,估摸该做好了,要说这日照的婢女就是比东海的婢女好太多,不仅能种菜,烧火做饭也十分了得。”
千雪咋舌:“东海下面也能生火做饭?”
倾玉一默,转过头来,呆道:“不能。”
说话间,紫瑾已将一盘热气腾腾的菜端了上来,许是和倾玉呆得久了缘故,一向话少的她,破天荒地多了回嘴:“想好叫什么了吗?”
得,好容易扔出去的锅,又让她捡了回来。
倾玉满眼期待地将她望着,就在有话要说出来时,千雪先他一步,脱口而出:“无忧。”
梦里的种种,她不想再回忆,如果可以,她希望孩子和最初的她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络无忧。
“无忧?”
“无忧?”
倾玉和紫瑾异口同声。
“就叫无忧吧。”虽是即兴取的名,寓意也好,听起来也好听。这么想了一阵后,才发现倾玉的脸色有些不好,担心他又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千雪灵光一闪,道:“纵然你们取的名字都好,只是不管将来孩子叫什么,总有一个名字用不上,若是叫无忧,是男是女都可以,岂不是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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