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率兵忽然来袭让大祁朝堂上下顿时慌了神,此次新上任官员近百名,武官虽也有不少,但乍听边境失守的消息,还是在朝堂引起一阵骚动。
帝王将镇国将军沐志乾等一众老臣召集到议政殿,商议应对之策。北境被袭消息传来当日,帝王下旨,由宣武将军褚睿亲率十万兵马赶往北境支援。
此次新征兵吏约五万人,原本预定在半个月后分批出发,没想到忽然发生这种事,因此所有从军新兵三日后就需整军出发,赶往北境支援。
此刻落英湖别院。
沐轻尘到达别院时,这里一片安静。
被小厮搀扶着下了车,大病初愈的脸上还有些苍白,只是眸中却透着一丝着急。
面前的大门紧闭,院内寂静得异常。
一旁小厮上前敲了半晌门,没人应声,道,“公子,里面似乎没人。”
沐轻尘脸色难看。昨日,他从沐小侯爷口中得知在皇家园林发生的一切,包括小呈死去的消息。听到那一瞬间,他懵了。或许别人不知小呈对于那人的意义,但他知道。她是将他视为自己的亲人,小心得守护着。他根本无法想象,当清清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已经彻底慌了神,衬着方才沐志乾被召到宫内议事,他连忙偷偷出了府。
“去附近找找。”
几个小厮领命,四散寻找开来。
沐轻尘此刻的内心仿佛被烈火灼着般,焦躁莫名。等待了近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清!”沐轻尘惊喜喊道,连忙上前,在看到来人的一瞬,忽然噤声。
面前的小清眼眸红肿,头发糟乱,眼中血丝遍布,一看就是一夜未休息。眼中泛着寒光,冷冽渗人,似乎下一瞬就要扑过来。
这样透着浓浓杀意的小清,沐轻尘是第一次遇见。
“小清…”
小清抬眸望了眼沐轻尘,眼中杀意微敛,“小王爷怎么来了?”声音干哑而疲倦。
“清清呢?现在在哪里?她…没事吧?”
小清微微揉了揉眉心,“二哥她没事,你不用担心。”
“她现在在哪?我想见她!”
小清眼帘微垂,“小王爷有伤在身,还是回府好好休养吧!二哥她现在…无法见任何人。”
沐轻尘猛地拽住小清,“她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小清道,“二哥他没受伤。”只是他倒是宁愿她受伤了,也好过现在这般…
“带我去见她!”沐轻尘从小清神色中能看出来,萧清此刻很不好,“小清,求你,带我去见她!否则我无法安心!”
萧清嘴角微抿,须臾,道,“你在这等一会。”
沐轻尘眼睛一亮,点头。
小清去别院中拿了些东西,随即同沐轻尘一起上了马车,朝城外而去。
城外的一处山野是曾经埋葬小呈爹娘的地方,萧清将小呈与他们合葬在一起,没有哭丧的队伍,也没有轰轰闹闹的奏乐,只是漫山遍野的花朵,与秀丽怡人的美景。
“我想你应该不喜欢有外人吵闹,所以自作主张没有给你安排厚葬队伍,不知你会不会怪萧哥哥?”萧清一袭黑衫,墨发高束,静静蹲在地上安静地望着面前的坟。
一旁的郝猛与李小力在小呈坟前摆放着祭品,清扫着祭台。周围是两座高高的坟,不时有几只莺雀落下,轻啼鸣叫,透露着一丝欢愉,没有丝毫坟墓场上的死寂阴森。
沐轻尘跟着小清走上山野,脚上还未痊愈的伤经不起长时间行走,此刻他背上已经一片湿汗。但是当看到那抹削瘦的背影时,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脚上的疼痛。
“莫老爹,我将小呈带来了,抱歉没能完成你的嘱托。我从来都不信鬼神的存在,但此刻我却真的希望世间有这些的存在。你们一家人地上没能团聚,若可以,我希望你们在地下能够相聚。”
萧清静静地说着,身后的沐轻尘伫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小呈是个纯粹的孩子,就像一张白纸。我只是希望他能在这个年纪享受他该享受的一切,无拘无束,没有任何负担。为此,我愿意护着他,守着他,无论是现在,还是若干年以后,他都能一如既往,干净纯澈。可是我发现,我太高估自己。”
萧清眸子漆黑,“没有守护他的能力,却一意孤行承担起保护他的责任,将他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才酿成这一切…”
“清清!”听到这里,沐轻尘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快步走上前,来到她身前,“不是这样的,不要再自责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为何要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沐轻尘望着面前的女子,削瘦得尖细的下巴,苍白的面容,冷静自持的面容,脸上无丝毫表情。只是那双眸子比往常越发幽深,似深不见底的暗海。
这样的女子,更是让他感到心疼。
“你怎么来了?”萧清未看他,低头烧着手中的纸钱。
“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你脚上还有伤,不宜走动,赶快回去吧!”
女子冷静的安慰言语并未让他感到安心,慕轻尘眼中闪过复杂,“清清,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告诉我。”
萧清抬眸望他,“沐轻尘,你没有必要再为我做什么了,你有你的事要做,我很感谢这段时间你的照顾。”目光扫过他的脚踝,“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那你呢?”沐轻尘一把拽住萧清,“你的身体你自己可在乎?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面前的人此刻的样子,虽没有痛哭流涕,平静淡然。可越是这样,他心中越是不安。
萧清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淡淡道,“沐轻尘,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慕轻尘脸色微黯,手渐渐收了回来。他知道,这个女人说出这番话,任何人都劝服不了。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话,只是为何他听后会那么失望?仿佛她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他根本无法靠近。
沐轻尘嘴角闪过一抹苦笑,“清清,我不能成为你的依靠吗?”
他知道现在说这些是给面前的人徒增烦忧,可他就是不想看她渐渐远离他,他却无丝毫反应。
“没有人能永远成为谁的依靠,注定要一个人走下去。沐轻尘,你也一样。”
沐轻尘眼帘微垂,须臾,开口道,“我明白了。”缓缓起身,不再说什么,转身一步步离去。
“清清,若能成为你的依靠,哪怕只是片刻,也够了。只是,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再受伤的样子,不管是身体,还是心。”
所以,为了不再让你受伤,我会努力成为你能依靠的人。
不再犹豫,沐轻尘大步离去。
李小力望着男子离去的身影,眸光闪烁,目光一转,望向安静的萧清,蹙眉道,“你该去休息了。”
萧清面无表情点头,只是身子却没有动弹。
李小力内心微微叹息,“沐轻尘说得没错,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
望着萧清尖瘦的下巴,青白的脸色,沉寂的双眸,李小力眼中闪过忧虑。
当今日清晨,这个女人抱着小呈的尸体一身湿透得出现在别院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女人的身体。
最怕的就是安静无声的悲痛,一直强行压抑。这样下去,他真担心面前女人撑不住。
“回去吧!”
萧清缓缓起身,最后望了眼小呈的墓,转身朝前走去。
小清将一件披风罩在她身上,“二哥,你脸色难看,我们赶紧回去吧!”
萧清拢过披风,垂眸道,“朝廷那边什么动静?”
小清将自己在城内得到的消息详细得告诉她,随即道,“二哥,帝都募集的新兵全都归在了北境军麾下,三日后要同褚大哥一同赶往沧州一带。”
“此刻战况呢?”
“七日前,辽人忽然率兵偷袭,可攻下北境军营后就迅速撤离,在其百里之外安营扎寨,没了动静。按理说这是突破的边境攻防的最好时机,不知为何他们就没了动作?”
萧清道,“沧州一带易守难攻,城墙坚固,周围又有护城河环绕,并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何况沧州内还驻守着五万护城军,再加上从北境退下的北境军,兵力上也不输辽人,他们未敢轻举妄动也属正常。”
缓缓抬眸,“只是,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一定了。”
小清问道,“这是为何?”
“天气渐凉,尤其是北境一带,如今气候比大祁中部要低得多。恐怕过不来多长时间,一旦到了十月份,气温就会大幅度降低。到时沧州护城河就会冰冻,这样一来若他们真的攻城,就容易得多了。”
小清恍然。
几人一同下了山,山脚下此刻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见几人下来,连忙行礼,“参见萧大人,小的是沐小王爷找来的车夫,特地在此等候萧大人。”
小清讶异,随即望向萧清。
“那就有劳了。”萧清淡淡道。
车夫连忙躬身,“不敢不敢,大人请上车。”
萧清几人上了宽大的马车,车夫也轻巧的跃上车上,“大人,是回落英湖别院吗?”
车内一片安静,须臾传来萧清淡淡的声音,“去皇家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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