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五章 叛出

    齐无为看了看车外,对驾车的痴儿说:“停下,让马儿吃够再走。”

    狐妖问:“怎么了?”齐无为伸手指着窗外说:“你看看外面,道旁的草越来越稀疏了,覆海城临近大漠,城周围也是寸草不生啊。”

    狐妖点了点头,痴儿突然打开门帘,只看齐无为大手粗臂横在狐妖身前,心中狠道:“你自己那边没有窗户啊?嗯?”但他面色却是不改,笑着说:“老爷,狐仙娘娘,干粮和水在这儿,给您二位呈上来。”说着,将一袋干粮一个水囊丢了上来。

    齐无为问:“有杯吗?喝水对嘴吹太不体面了。”痴儿从怀中掏出两个酒杯递了上来,这是他从客栈偷拿出来的,客栈的人待他不算差,他不好意思问人家找那金元宝剩下的钱,只想着拿了几个杯碗筷勺应该是不会被人诅咒的。

    齐无为用水囊给酒杯倒水,这是极不方便的活儿,他本就伤了手臂,倒出了杯外十杯水的量才将杯倒满,“给。”他把水递给狐妖,狐妖忍笑接过。

    齐无为又拿出自己的酒葫芦往另一杯里倒酒,痴儿在门外驻足观看,他实在想不出世上竟有如此奇葩角色。

    “那个......没你事儿了,你下去歇着吧。”齐无为停了动作对他说道。痴儿此时对齐无为与狐妖的妒羡之意完全消失了,不知是因为想起狐妖的怪异还是因为齐无为的窘况丑态,答道:“是。”

    “干!”狐妖突然说,齐无为就不自觉地和她碰了下杯。狐妖说:“真有趣,给我倒上酒再碰一次怎么样?”齐无为听了,拿出酒葫芦,刚要倒酒,狐妖突然一把夺过酒葫芦,嘴对着葫芦口喝了起来。齐无为知道拦不住,只看着她喝,她嘴轻开轻合给葫芦换气时,可见酒自她嘴角滑落,留下脖颈,顺着肌肤逃进衣衫,真是风情万种。但齐无为当着这香艳情景,似毫无为之所动,他的姿态甚至称不上是在欣赏,如同看路旁一草一木,集市上一翁一媪一样淡泊。

    狐妖一口气干了葫芦里的酒,她丢下葫芦,对着齐无为一笑,齐无为忍不住笑了回来,只见她嘴唇上居然挂着几片炼心叶。齐无为动手取下一片说:“两个时辰生一片。不取不生新叶,想要存一些备用,但我将之放在一边就会自燃,于是就存在酒里。”

    狐妖打了个酒嗝,脸上眼中已经布满红晕,却是说不出的精神亢奋。她颤抖着,脸上的喜悦在红晕中像是痴迷,问:“那个,你给我取得名字,是啥呀?”

    齐无为刚要回答,突听得外面痴儿叫喊道:“呀!干啥?!”他的声音忽大忽小伴随着“叮咣”的响声,该是被什么东西给扑倒了。齐无为和狐妖下车一看,痴儿正趴在地上,背上骑着一个身影,那身影盖在一张破布之下,“他”伸手要抢痴儿手上的干粮。

    狐妖一眼看出“他”是个年轻妖族,跑过去一把抱起“他”到一边,“他”小而轻盈。狐妖说:“呀!是个女孩子,你们两个背过身去!”痴儿狼狈地爬向齐无为,和他并排背对着狐妖站着。

    狐妖的脸上露出喜悦之色,面前破布之下的脏兮兮的小脸儿她怎么也看不够,看来是个刚能化成人形的小妖精,耳朵不能化作人耳,竖着两个短小的白色耳朵,长着掩盖不住的狐狸瞳孔。

    狐妖放下她,轻抚她的脸颊,嘴里呼唤着只有她能听懂的狐语。破布瘫倒在地上,狐妖从中抱出一只通体雪白毛发的小狐狸,它短耳短鼻,小巧玲珑。

    “好啦,转过身来吧。”狐妖笑道,“她资质不高,却能以幼态练成人形,应该是背后家族的势力缘故。但是,此地不该是白狐一族的栖息地,她也不该饿得来抢你的食物。留下来照看照看如何?”她道出这许多疑点,却说得不能再平淡。怀里小狐狸不停眨着眼看着同行的三者,似是怕生地紧紧靠着狐妖。

    齐无为心中已想到这小狐狸若是资质不高,那该是已经有了不下五百年的道行才能练成人形,而狐妖以她不过二十岁年纪,竟将那小狐狸治得服服帖帖,“妖族啊!确实没什么不可能呵。”他想着,又想到自己以前游历天下时被两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巫婆给戏耍的窘态。

    “上车来,来看看她吃食,”狐妖站在马车旁对他说道。“痴儿,再拿些干粮来。还有,该走了。”齐无为吩咐道。

    小狐狸趴在狐妖的鞋上,两只前爪捧着一个馒头,看它唇齿也动,舌头也动,却不发生冲突,狐妖低头出神地看着它,其实已经在与它交流,它也“咕咕咕”的回答。

    狐妖抬起头,用手将头发撩到后面,仍然满面通红,她看着齐无为用颤抖而兴奋的声音问:“她没有名字,你给她取一个吧!”

    齐无为被这话过了耳朵,没多思考,还以为狐妖是问给她自己取的名字,顺口答道:“齐殃,惊天动地,祸国殃民。”齐无为知道狐妖性格反复无常,逆水行舟或能与之周旋。

    痴儿突然冲了进来,指着小狐狸厉声说道:“你带来尸横遍野,天怒人怨;你带来血流成河,鬼哭神嚎!”他怒,是因为他揣在环里的从客栈顺出来的东西刚才几乎全毁了。

    小狐狸蹬着他尖叫一声,狐妖翻译说:“她说你是个傻子。”

    “哼!”痴儿瞪了回来,转身出去了。

    “不过,她到底怎么惹你了,你要这般说她?”狐妖笑着说完,齐无为面色平静,内心却是伸出一把无形的手把顺耳出的狐妖的话拉了回来。

    “哦,是有些不太合适,那我换一个。”齐无为淡定地说。狐妖却好奇地问道:“那我的名字呢?”齐无为面颊划过一滴汗:“呃......这......”

    “那以后,我就叫齐殃了。”狐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自己说。

    “行,怎么都行......”

    马车又开了起来,却不知是为何,车上再无人说话的声音了。车一开,谁都不想说话了,但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想说话。

    ......

    一处不知名的临水之地。

    草鞋和尚跪在地上,断肢处已经包扎完毕,他前方是一个背对着他的瘦小僧人。

    “大师!”草鞋和尚说,“凤儿他出了事了!”他说得着急,僧人没回头,丝毫不带急迫地说道:“我知道了,那你来是要做什么?”这语声年轻而柔弱,却能完全制住有着残暴内心的草鞋和尚。

    “求大师除去弟子体内佛力!”草鞋和尚说,“现在关头,弟子若想有所作为只此一途!”

    “十多年了啊!你花费这么长时间修炼的佛力,已叫你在佛门武学上小有造诣,你真舍得?”僧人问道。

    “弟子舍不得,是舍不得自己原来的武学,若要在二者之中选其一,弟子毫不犹豫要选自己原来的武学。佛门虽有克制妖邪的秘术,但万物相生相克,妖邪自然有反制佛门的绝学。”草鞋和尚又想到那修佛者因自己误放余清而出事,感叹道:“且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若以此心对妖邪,不如杀伐果决来得更合理一些。若我功力仍在,狐妖不足肆杀众派人士,草鞋庙众弟子不会遭此横祸;若我果断仍在,凤儿不会被我误放的人伤害,妖将或已被我豁命搏杀。”

    僧人感叹一声,对草鞋和尚说:“廉施主,既是如此,贫僧便将你身上佛力驱散吧!是我有意抢三流十五之先,指使凤岐去对付妖将。这,本是我的过错啊!”他似已经不将草鞋和尚当作出家人看待。

    草鞋和尚没起身,说:“大师何出此言?若不是大师,凤儿可是没命活到现在啊!”

    僧人笑道:“当你戾气复起,就不会这般思考了。”说完,他竟凭空消失了。草鞋和尚站起身来,试探性握了握拳头,佛力竟在消散,同时,眼中缓缓燃起一丝暴虐的火焰。

    据说死于暴徒的无辜人,灵魂会一直跟随杀人者,成为厉鬼。但这世上若真有鬼,也必是人越怕它则越可怕,若人不怕它,才有“为虎作伥”这一个说法。

    当草鞋和尚散去佛力后,似是厉鬼欲来复仇,光天化日之下,周围竟黑云掩日,气势消沉。

    草鞋和尚却面露诡异笑容,仰天长喝:“可忘了吾名——廉慕嚣?哈哈......”

    黑云消散,气势却更显阴冷,鬼的戾啸变作哭嚎,掩盖了廉慕嚣话语的回声。

    ......

    齐无为一行到了覆海城。几人身上却毫无钱财。又为了不招惹官府,丢了那辆马车。看着痴儿渐渐苦恼,齐无为笑着对他说:“咱等着瞧,这窘态不会太久。”带着痴儿几人就地歇息。不一会儿,齐无为顿觉困意,没拿出炼心叶,却是由着身体倾倒,倚在痴儿的肩上入睡,睡姿极为不雅,痴儿心道:“还好狐仙娘娘长得好看,过往人只去瞧她,不然我这不成了笑柄了......”

    终于,入夜之前,正是在凤裕山齐无为和齐殃遇到的三个执兵青年,来到了齐无为一行人跟前。痴儿晃醒齐无为,由三个青年领着,几人出了覆海城,竟是向着更深处的大漠走去。痴儿刚觉不对劲,却发现脚下的路已从松散的沙子变成厚重的泥土,竟是不知何时踏上了一条登山小径,小径两旁绿草红花点映着生机盎然。

    痴儿一回头,身后却还是绵延几里的黄沙,他故作镇定说:“哦!很高明的障眼法。居然能把这样一座山给藏在沙漠里。”齐无为看了看他,笑了笑没说话。痴儿走着走着,眼光忍不住落在三个青年中绿衣使剑的那把剑上。那把剑没有剑鞘,虽是被剑者握在手里,仍掩不住它整体的精致。

    被人盯着是不舒服的,何况一个武者,绿衣剑者咳了两声,行动都不自然了。

    到了山顶,一座楼阁散发着巨大的光芒,坐落在一处开阔场地的正中央。空地上零落着几个灯柱,许多十七八岁少年少女往来在其间,身着劲装者演武操练,身着华服者吟诗赋词。但却既不显拥挤,又不显嘈杂。

    那座楼阁的门大开着,但不走近了瞧,就只能看见灯火送出的光亮,屋内的摆设和人物一概看不见。

    三个青年到楼阁前止步,示意齐无为一行进入,痴儿自作识趣地停住脚步,却被齐无为抓住肩膀拖了进去。

    “我的个乖乖,这光灯油钱一晚都要好些银子吧!”

    “少说话,别像没见过世面似的。”齐无为轻声说道。痴儿暗白了他一眼,心道:“不是大老爷你让我跟进来的嘛......”

    楼阁之内,只这一间大堂,陈设各式各样的灯,照遍了每一个角落,本该令人觉得宽敞,却以这摸不着的光,让人感觉无比的拥挤。

    齐无为大声不知道对谁说着:“怎么?齐某做错客了?”

    “没有没有,主人还是那个主人,在下没有喧宾夺主之意,失敬了!”一道玩世不恭的男人语声,好像是自那些灯火中传出,“哈!”他一笑,灯火瞬间剧烈绽放,齐无为,齐殃,痴儿的眼前都忽的一黑。再定神看时,灯火熄灭很多,面前已经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站在齐无为不远处,文质彬彬,气质柔和,身上透露着风尘仆仆,看来也是客人,那诡异的灯火便是该出自他手。女的背对众人,微弱下来的灯火依稀勾勒出她高挑的身材和曼丽的曲线,有着无法言叙的美感,痴儿看得眼睛都直了。

    又是那客人先开口:“天下至美,果须先收敛光华才得以见识,在下受教了!叨扰甚久,告辞。”他缓缓作揖,那女子也转过身来还礼,却没说一句话。

    那客人走时,目光不住地打量齐无为,齐无为只当没看见,更不会说一句话。齐殃却感受到了一股杀气自四面八方无序而来,竟令她产生了惧意,她暗暗提气,但场面只是风平浪静,只有小狐狸感到她的忧患,紧靠她怀里来安抚她。

    可痴儿没察觉到这其中的危机,他紧紧看着那女子,见她转过身来,她面容似乎真堪称“天下至美”,而自己却不知怎的失了之前的痴迷,痴儿忍不住陷入沉思。

    客人已经走远,齐无为面色平淡问道:“你怎会招惹上那人?”那女子看着齐无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你再多想想,你再不来会发什么吧。”

    齐无为沉默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齐殃收到不小的惊吓,他刚想出言安慰,那女子已经抢先一步:“姑娘莫怕,已经没事了。”

    齐无为对齐殃说:“......你未了解到这种人是正常的,他这种人是要将世界颠倒过来才可看见的阴暗一面。”那女子却笑道:“你这么开导只会叫人家更害怕吧!”

    齐殃抬头看向她,眼神冰冷似有敌意:“你从何得知我怕了?”

    ......

    余清第三次踏上这山门。

    第一次,被师父牵着手领上来。

    第二次,被师兄牵着手领上来。

    前两次,他都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感受到这山的亲切和生机。但这一次,他从自己出发,只感受到透骨冰冷,而他更爱做的,是放空思想,由着身体自然而无意识地走上山,他怎么都不会迷路。

    正堂之中,只剩下一老人,他是原本该在山门守候的那位前任掌门口中的“小辈”,但这一来门派掌门不在,二来这门派也的确是无须人守了,他身为践隐门留下来的核心弟子,待在正堂,是十分合理的。

    余清知道,不需要他问,那老人自然会先来问他。

    “余清?余清师叔?”果然老人先开口,“掌门师叔和其余弟子也快到了吧?”他必然感受到了那悲曲剑刺眼的银色光辉和这少年不同于以往的冰冷气质,余清下山时仍是孩童的心性作为,抢人之前先一步上山才是正常的情况,但掌门的佩剑怎的到了他身上?他是有盘算,或许这么来讲话,正可以规避这来者不善,并争取足够的空间时间查清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余清直直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都死光了,掌门死了,弟子也都寻不回了,”

    “啊?这怎会?”老人听了还是失了进退,余清已不像会编谎话来骗他的样子。

    “呵!”余清一声冷笑,“我来只为了告诉你:践隐门,该消失了!”他说完转身便走,留下老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他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或者只为了等余清走远,但心里已经明确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出门走了两步,说不清涌上什么想法,剑指一挥,堂中放置的一把剑突然响应,带着剑鞘“噌”地一声闪过,已被他负在背上。

    他步子迈得不大,速度却是不慢,每一步竟都无差别地给石阶和泥土留下同样深浅脚印。过了一会儿,他到了山门,蒙住双眼,虔诚地道:“门派衰败,振兴未竟,人心涣散,前途蛾萤,弟子焕铮,由天而行,祖师保佑,玄间指明!”

    他原地猛转几百圈,直令自己天旋地转,再运起轻功身法。出他意料的是,周围的山路似已不存在,好像置身于一片开阔平原,他无目的地狂奔着,直到撞上一扇门。

    ......

    “女人啊,真猜不透,前一刻剑拔弩张,后一刻谈笑风生。”痴儿笑着说。

    一个小院中,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齐无为给痴儿夹去一块排骨,齐殃和小狐不知哪里去了,只剩两人正围坐在桌子旁吃食,怎么也不像是主仆的关系。痴儿觉得不妥,赶紧双手给齐无为倒酒还礼过来。

    “呃,没有旁人在的话,你是不必拘束的。你这样我也不自在。”齐无为说。痴儿说:“那老爷你带我行走江湖只为图体面?”他脸上竟是带着自豪的神情。

    “确实有这一分意思,你面皮长得的确是风流。”齐无为说,“但一个人闯荡江湖,的确是会有孤独啊!”

    痴儿的自豪神色消失,他无力地笑笑:“一个人安分守着家门,就不孤独吗?”说到这,他又提起精神,露出带着邪气的微笑:“老爷你讲实话,要是你早知道你能收服狐仙娘娘,你还会许诺带我走吗?”

    齐无为看了看他,说:“齐殃她,谁都没本事让她服。”齐无为看痴儿又要倒酒,就把酒杯递了过去,这一次他只用一只手端酒壶,似以放送许多,“她非善类,早晚是个变数,我或要亲手解决这个变数。”

    痴儿的动作停止了,面上的不可思议好像是对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你们......你们相处得那么亲近,为何要作这个考虑?娘娘她是杀了很多人,但江湖儿女为什么要把死生看得那么重?入江湖走过几年,谁手上没有人命?我初初进入江湖都看开了,我知道娘娘不会害我也不会害老爷你......你察觉不出吗?”

    齐无为讲不出一句话,他知道这少年若没真的看过齐殃出手,绝对还只会根据齐殃现时的和善开朗而将她理所应当地当做自己人。齐无为忍不住一笑,为什么呢?自己也只进入江湖两年啊!又比他多活几年呢?却不曾意识到自己有像他这般天真的年月。“罢了,他终也会将多余情感磨尽的。”齐无为想着,他自己在无形中具备了记忆中那个姓胡的老头的许多素质,那老头说是因一眼看出他是将相之才而选他。

    他一直觉得很有道理,甚至渐渐觉得自己也有了相人的本事,痴儿便是他“相中”的第一人。想到那老头,齐无为忍不住一笑——他眼睛正看着痴儿。

    痴儿瞪了回来:“你什么意思?我幼稚吗?”齐无为说:“我的错,有些事需要适时而提,你一个店小二应该最擅长这个,你做好表率,我以后多向你学。”

    这时,远处一簇烟火升上天空,绽放成绚烂花朵,齐无为和痴儿的眼光一并被吸了过去。

    “这是又要有什么节目啊?”齐无为看向痴儿,他正愣着,齐无为又说:“咱去看看。”说着,拉着愣住的痴儿走出了小院。

    二人到了方才那片开阔场地,原先杂乱无章分布着的青年男女们有序地分成两个部分,这两部分之间让出一条空路,就像是一条大街的两边站满了平民百姓。街道的一端接在那灯火楼阁,另一端通向昏黑的山路,正是齐无为一行上山的路。

    两团火球从楼阁中并排飞出,火光照到的地方凭空出现几道影子,慢慢化成栩栩如生的人形,装束各成特色。火光中先化出了几个奏乐者,甫落地乐曲声便起,不论见识过没见识过的,都会觉得他们的本事丝毫不逊色于皇家御用乐师。又化出两个舞者,各持一盏烛台,落地而起舞,可见许多彩羽飞鸟随着舞步自舞者手里的烛火中化出升空,成群环绕着整片开阔场地。除了齐无为,在场所有人都因这奇景如痴如醉。

    “这才叫障眼法,藏个山啥的都不入流,知道吗?”齐无为对痴儿说,他听不见回应,伸手向身侧一探才发现痴儿不知道上哪去了。

    这时,火球突然飞到整个队伍的前面,楼阁一下子暗淡下来,但众人的目光却没被那神奇的火球吸引了去,而是紧紧盯着门口。缓缓走出楼阁的,是携手而行的两个女子,她们有意避开了那火球的绚烂光华,却不减那透骨的华贵之气,步伐轻盈,衣袂飘飘,有如天仙下凡。若多了那火光,才是失了这“恰好”的美感。齐无为保持着清醒,或者说他根本无法对之痴迷,这时更容易吸引他的,是那众人痴迷时的丑态。

    他看见人们的表情几乎一致,目光随着二女直直地行进一段距离,便一齐呆愣下来,清醒下来又赶紧再把目光贴上去。他看得不亦乐乎,不由得呵呵地傻笑。笑声中,他的目光似被怪力牵引,不知怎的落到了二女之一的脸上,他看见那女的看着他,雍容华贵之上那目光的轻蔑,似是一个女王在向他宣告“臣服或毁灭”。明明这是处平地,明明那女的又不可能比自己高,齐无为想,这一定是障眼法令他感觉那女的是站在高处,让自己不得不仰视她,也让她得以盛气凌人。齐无为眯了眯眼,这女人的眼睛好奇特啊,黑得不像人......几乎就在齐无为动这念头的一瞬,时间的流动似乎都变得异常的慢了,他感到那火球发出的光华一层一层的,奏乐者的乐声一叠一叠的,而那女人好像变成了一股烟,箭一般射到他面前,他做不出任何反应,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

    “怎么样?”

    是齐殃的声音。齐无为咳了两声“咳咳......呃,不错,终于有点儿有狐狸精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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