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新命途

    “阿弥陀佛!”唯心和尚毫无征兆颂了一声佛号,便驻足不动了。

    “嗯?”齐无为走出几步,不知怎的就感觉到了那唯心和尚已经不跟着他走了。齐无为顿了顿,继续赶起路来。

    唯心和尚只是木木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要去什么别的地方的意思。他像是将这当作一次短暂的休息,但他汗未消,气息尚不平,走出没多远的齐无为便奔跑着赶了回来。

    “站住!站住!你跑什么?”齐无为身后传来这样的叫喝声。

    齐无为却是心平气和地问向唯心和尚:“怎么?你早知道我们要遭遇这样一群人吗?”

    唯心和尚点了点头说:“不光如此,老僧还知道,我若不使些心眼让施主心平气和地说话,不仅得不到一些重要的消息,还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冲突。”

    齐无为听了他说话,思考着,看了看追他到这儿的那一群人,七八个人,皆是凶神恶煞的面相,那一声“站住”说好了可叫“不友好”,往不好了说,甚至能叫人察觉出如饿虎扑食般的意味。如果没有唯心和尚突地一驻足,怕是遭遇之初,齐无为第一个反应只能是抬手杀掌拍去。

    “哈哈哈哈哈!站住就是了嘛!兄弟你别怕,我们哥儿几个只是长得凶了点,倒是也没什么坏心眼!”方才叫喝之人说道。

    “大哥!”他身边一人对他说:“往后你拉人问话时可千万不要喊‘站住’!这是这位兄弟胆量大!他若是个平民百姓,保不准得叫你这一嗓子喊死过去!”

    “那我该如何叫人啊?”

    “你就说——‘留步’!”

    “对!留步!留步!”

    这二人一句比一句声更大,调更高,几乎像是在当面叫嚣怒骂一样。

    八人中另一人看不下去了,他打断二人谈话说道:“两位兄弟!这位行人朋友还在等着咱们问话呢!”

    “啊!”那人一拍手掌,对齐无为说道:“这位朋友,吓到你真是对不住啦!在下名叫花囚牛,这几位都是我自家弟兄,想来你也该能看得出来哈哈!我们只是要去办一件事情,这是来问问朋友你是要去做什么,因为这个时辰实是不太平,怕朋友你撞到什么倒霉事来!”

    齐无为淡淡地问道:“不先说清自己的目的,反倒却来问我。这合适吗?”

    唯心和尚察觉齐无为的兴衅之意,他缓解道:“几位壮士各怀赤子之心,想来也是要去那险象环生之地行侠仗义了。老僧与这位齐少侠是路上结识,自觉己力微不足道,实在不能为天下苍生贡献一份有用的力量,这便结伴前往旭宁府,想要寻求旭宁王爷的庇护了。”

    “去......旭宁府?”花囚牛惊讶地说:“啊呀!我就说要论赶路抄近道的,没人比得上咱们花家弟兄!想来你们是在这荒郊野外待得太久啦!那么一件大消息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抢在我们前头了!”

    “哦。”齐无为说:“那既然如此,齐某先告辞了。”他说着便要离去了。

    “站住!”花囚牛再次喊道:“不!留步!”

    齐无为皱着眉头转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朋友你真不好奇这个消息吗?”花囚牛瞪着他的眼睛问道。

    齐无为已经有些不耐烦,“怎么?你要说吗?”

    花囚牛眼中闪着光说:“除非朋友你愿意与我们同行,并祝我们一臂之力!否则......你们能在外面这么长时间毫发未损,我们实在不能当你们是无名之辈!如果不是自己人又要掌控与我们同样的消息......即便我们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也实在是负担不起这一项变数!”

    “那抱歉!”齐无为说:“我们要去旭宁府,你们却距旭宁府越走越远,实在不能同路了!”齐无为一板一眼地回绝了花家兄弟有关结盟的请求,待那花家兄弟慢慢走远,他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齐无为笑得前仰后合,“你是如何想到‘赤子之心’这么几个字的?我怎么只看出一个‘傻’字来呢?”

    “赤子之心啊......”唯心和尚说:“就是老僧对齐施主的印象啊!”

    齐无为语塞了,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唯心和尚继续说道:“他们想做之事,施主该是早就有数了吧!”

    齐无为说:“全武林,全盛平朝都在针对一个人,这个人牵走了所有的仇恨,一切的斗争都可以在为了针对这个人的目的暂且放下。我当然猜不到有什么别的人会有这麻烦。”

    唯心和尚问:“那施主为何不随他们去呢?他们貌似得手的机会很大!”

    “若是剑决当天他们这般邀请我,我倒是会不计他们的冒犯,应允他们的请求,但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不信那些一方霸主们没有对之安排相应的策略!我也不信那花家兄弟正在参与的,真能比那些策略高明到哪去!”齐无为说,“他们自己明白计划容不得变数,却不知道自己便是那变数的一环。”

    “施主敢下这些断言,应该也是对那花家兄弟有一些了解了吧?”

    齐无为说:“他兄弟八个,七个弟弟各是天下七大镖局的镖头,老大花囚牛则是这七门镖联的总镖头,他不会算计人是真的,他手段顶尖也是真的!”

    “可惜!”唯心和尚叹道。

    “哪里可惜?”

    唯心和尚说:“我是有预感,觉得施主不随他们过去会很后悔的。”

    “哈!”齐无为笑了,“那你也该有预感知道我不会去!”

    “阿弥陀佛。施主陷进误区了!”唯心和尚摇了摇头说,“每一个预感所能得知的,都不会是结果,也不会成为最终的定局,人能预知祸福吉凶者,也需要尽力改变事情的发展,让它能在一个关键的时候,符合自己的期望了。”

    齐无为沉默半晌问道:“那你的期望是?”

    “老僧,只是不愿施主后悔。”

    ......

    出乎皇袍客意料的是,在他惊人一语道出,青罗裙反倒暂缓了逼他离去的势头。

    “哦?提亲?你要提谁的亲?”

    “哼!”皇袍客得意地笑着,拍了拍自己衣服上被青罗裙抓过推过的地方说:“本来这里只应该有一人,那就没有疑问了!但现在这里有两个人,那朕是该重新考虑了!”

    “呵!恬不知耻!”

    皇袍客甚至没再瞥那青罗裙一眼,他正步再次踏入屋来说:“哈哈!朕已没必要在意你怎么看了!请另一位姑娘现身出来吧!她便是朕提亲的对象,不论她答不答应朕,总也要现身见朕一面吧?”

    “你!”青罗裙一怒,又要再来推他出去,但见皇袍客驻足不动,四周如同各自筑起了一触便炸的墙壁,青罗裙刚近了他的身,却还没碰到他便被一股无形之力震开,青萝裙武功不弱,但在稍稍认真的皇袍客面前却也只像弱女子一般难有作为。

    廉凰息察觉情况有变,她担心青罗裙受到伤害,便站出来面对皇袍客了。

    “刚才我的到来,为何引起姑娘那样的反应?”皇袍客语气变得温柔起来,连“朕”的自称都变成了“我”。

    廉凰息也不怕他,也不亲近他地说:“我听见一句‘吾皇驾到’。”

    皇袍客想了想,知道那是自己强行作势,喊得荒唐的一句话,他问廉凰息说:“姑娘是认得其他的一位皇者?谁呢?前朝的亡国之君吗?”

    廉凰息也不回答他,只问道:“盛平王朝已经覆灭了吗?”

    皇袍客笑着说:“我愿意为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我就是敢说这王朝的躯壳虽然仍在苟延残喘,但它的覆灭已经注定,它不会再有下一个君主,那么当前的皇帝就是亡国之君了。”

    “真可惜。”廉凰息有些唏嘘,“我曾见过他,他之风度,气质,都配得起一个帝王的身份。他比起父辈祖辈,本应该有更多作为,却成了亡国之君。”

    皇袍客点了点头问:“哦?原来如此,但以姑娘的反应,似是对他很是在意,难道还有过更深的交流吗?”

    “我当时在寻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只苦在寻之不得,迷茫时,落泪在路途之上,他却独自从那皇家仪仗中走出,对我出言劝导,亦不计我礼节上的过失。”

    皇袍客说:“哼!低劣的伎俩!不过是对你有点想法罢了!”见过了廉凰息的美貌,皇袍客说得毫不迟疑。

    “我当然看得出来!”廉凰息说,她渐渐地放松了警惕,慢慢地已经不再拘束,“若是同样的情况,站出来的却是个土财主地头蛇,一定要将我这样的失意人强行霸占去的!”

    “那是欲擒故纵!”皇袍客急切地说完才想到,这廉凰息不过是在劝他不要再提那什么提亲的事了,他冷静了一下说:“姑娘......你是在劝我重新考虑吗?”

    “你自己自命帝王,我只是告诉你一些你应该知道的。”

    皇袍客鼓掌说道:“哈!确实确实!以其所处的位置,断定其该有之心态,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应该成立,但对我,却是说不通。”

    “哪里说不通呢?”

    “我只为了救你,为了保护你,而且绝对不会强迫你,你答不答应,一切都会无比正常地进行下去。”

    廉凰息指着自己充满怀疑的问道:“保护我?”

    皇袍客知道,这问题绝不可正面回答她,否则说通之时,也一定变成了她的观点。他点了点头说:“有这么一个人,他费了很多时间去寻找自我。但他最终收获的答案,却令自己迷失得更加坚定了。这个人很危险,他会威胁到你的安全。我的一名好友,提前知晓了这一切,并告知我一位绝代风华的美女即将因此落难,他说那位美女此后的前途堪忧,甚至再难有着落。我因此萌生了娶之为妻的念头,所幸我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意图,也正是有那包容心的女子,才值得我为她做将来的许多事。”

    他一句话说出,青罗裙与廉凰息心中却是出现了不同的人影。她们对各自心里人的敬畏与怀疑,各种复杂的情感都令她们慢慢相信了皇袍客的话。青罗裙这才感到自己有许多话想问皇袍客,但现在却不由她说话了。

    廉凰息痴痴地笑了,“你还不过是以貌取人是吗?”

    皇袍客以为自己读懂了她的笑容,说:“你还认为我只看外表吗?”

    廉凰息笑着说道:“我愿意接受你的提亲。”皇袍客听了,喜悦之意已是掩饰不得,他欢脱地拉起握住廉凰息的手,言语却是在告诉她此事还需等待。

    “提亲可不只是要通过你!我们还要问过你的父亲,我未来的老丈人,和那个你苦苦追寻的人!”皇袍客说。

    “嗯?”廉凰息一愣。

    皇袍客自然地问道:“你苦苦追寻的,不就是你的弟弟,我的小舅吗?”

    廉凰息讶异间,已被皇袍客拉着手腕带了出去。皇袍客偷偷回头看了那失落的青罗裙一眼,笑得无比痛快,想来那青罗裙也料不到,她自己照顾多日的廉凰息说要离她而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她一个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你认得我?你都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虽然还在跟着他走,但廉凰息不愿在这样一个明白人面前太过糊涂。

    “目的我都交代过了。”皇袍客在那门外站住,看着廉凰息的眼睛说:“但有变的是,本来我的目标是那青罗裙。那个迷失而危险的人,正是她的主人——庸侠梅四。我本打算来解救她,斩断她宿命里的劫难,但却有你这个美过她十倍百倍的人在。反正她也不愿意去接受一段新的命途,且叫她自去面对吧!”

    廉凰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她似乎听见了什么人在哭泣,她不想回头去看向那哭声传来的方向,劫难不止降临在那一人身上,为了规避,她滋生了自己从没感觉到的冷漠,以独占这开启新命途的机会。

    廉凰息如卸重负地昏了过去,皇袍客赶在她倒地前将她抱起,皇袍客面对着青罗裙,似是以抱在怀里的廉凰息对她耀武扬威,他微笑着对青罗裙说道:

    “祝你好运,刁民!”

    二人化作一团光球飞离,似是将这隐秘居处的希望氛围一并卷走,只把绝望留给孤零零的青罗裙。

    ......

    这一条路齐无为走的不多,但是这在显眼位置突然冒出来的房子却是他明明白白地记得没有的。

    他实在想不出最近是有什么人会搬迁到这里来,看着那身影在房子周围活动,齐无为一时竟也不敢凑近了问话。

    “你是齐无为,你居然能找到这里来?”那人先开口说话道。齐无为搓了搓眼睛,他还没看清那人的身形,那人却直接认出他来了,他不顾身后的唯心和尚,几步跑到那人跟前。他便更说不出话来了。

    这人的面貌与穿着都是十分的熟悉,竟让齐无为想到了当初自己亲眼见证了其死去的晏云。齐无为稍稍缓神,平静地说道:“陛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终于发现了眼前这人正是脱掉了龙袍皇冠的盛平朝皇帝,他却不行那对天子的跪拜礼节。一来他确实没这些注意,二来若这皇帝还敢拘泥于这细枝末节,也确实不值得他跪下。

    皇帝说:“那剑决之日有反贼窜入皇宫之中恣意妄为,杀伤近臣,也有要伤朕之意。所幸朕之皇运未尽,有贵人相助,得以脱逃。那名恩人将我安置在此,说等危机尽消便会来接朕回去。”

    齐无为想了想说:“那......陛下可还认得那位恩人,记得他的模样?”

    “这......”皇帝只摇了摇头,“那日忽地一下便是天昏地暗了,朕只能感觉到有什么人带着朕逃离了宫中,逃到了这边来,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齐无为笑了,“恕我直言!您的恩人怕是居心叵测,他直到现在都未曾对外公布您的消息。外界所知,您生死未卜,存活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他是有意引起皇室的动荡,那便也是盛平朝的动荡!”

    皇帝却是怀疑,“既然如此,他留朕一命是为何?又怎么会将朕安置在你齐无为能找到的所在呢?”

    齐无为说:“非也!齐某行事不同常人也!这安排齐某能寻到,常人便不一定能寻得到了!”

    皇帝点了点头,“所以朕要尽快现身,不然就会引起大乱了是吗?”

    “陛下应该了解自己的江山。”齐无为说:“诸王皆是陛下的手足兄弟,盛平千年王朝,早在数百年前便已将内乱发生最大的隐患——异姓王给废除了!这剑决是那叛臣之子安秋凉与安卢国人勾结的一个场合。鲲鹏雷帝之剑中有着鲲鹏雷帝当初的宏图谋略与行军良策的秘密。外乱才是当前盛平朝最大的威胁。需要应对外乱,便需要一个有担当的王者来作领导。陛下自己清楚,王子们已在袭击中尽数丧生,诸王之中,也不会有人敢承担这份责任。唯有陛下才能救活盛平。”齐无为跪倒在地,叩首道:“请陛下随我回到旭宁府主持大局!”

    “齐施主。”唯心和尚对齐无为说,“如你所说,陛下失踪数日,诸王也该有相应之安排了!我们贸然将陛下带回,不就破坏了他们的策略吗?”

    “大师!”皇帝显然更加同意齐无为所说,他对唯心和尚的话语没有丝毫敬意,“朕乃一国之君,朕有这义务现身来安抚自己的子民,朕也有义务劝阻自己没有那能力的兄弟做那些僭越之事!”

    唯心和尚长叹一声:“阿弥陀佛!陛下英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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