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乱终乱

    齐无为站住了脚,面前之所见,实如梦幻泡影般让他无法相信,仿佛是在悬崖边的海市蜃楼,他若是沉迷其中多迈出一步,便要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吓到你了?”一个并不让他感觉熟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声音的主人正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长着齐无为同样不熟悉的美艳容貌。齐无为连忙应道:“不,只是令齐某......感触良多!”说完,齐无为快步迈入了那“荆府”,这是集灵山中的“荆府”,而不是中州的那个“荆府”。

    入内所见,样样如故,连抬头望见的天空,都让他有一种身处在中州的感觉,只是这其中的冷清萧索,却比那剑决当日荆氏几近灭门的惨状更甚。齐无为跟随指引,来到那一处熟悉的地方。

    “破庙”之中,神像依旧林立,却未让齐无为生起最初那种悸动,他知道这里少了些什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刻再去瞧那女子,纵使未曾互通姓名,齐无为也知道她是谁了。

    “这是缅怀吗?但我不知,这样做又能缅怀些什么......”齐无为说道。

    荆漽漩摇摇头说:“这不是缅怀,这是自嘲。我在家里二十多年,休说外出游玩,即便是只在家内活动,都不能随心所欲。若不是剑决那天发生的事让我有机会把它看个足够,灵流族要帮我将它重现都是不可能的。”她轻笑一声继续说道:“那一日,我本以为从此便要在外流浪了,却不知,最适合我的归宿,是另一处自我封闭的所在。哈!”

    “方才,你是如何将我认出的?”齐无为问道:“毕竟我外貌已改变这么多......”他仍存有许多疑问,但下意识地还是显露出一些防备之心。

    “不!”荆漽漩继续摇摇头,“我认出你的障碍却不是你改变的外貌,而是你刚被送来时,那满身的血污!”

    “是灵流族人找到我了吗?但那两个鬼道修者又是如何与灵流族人周旋?他们之后做了什么事情,又死在那宙丰的手中?”齐无为想着,忽地惊叫道:“姑娘可看见是谁将我送来的吗?我有感觉,那个人不会是灵流族人!”

    “没错!”荆漽漩笑着说道:“他确实不是灵流族人,但他做到了连灵流族人都不能办到的事情。没有他,但凭灵流族的手段也不能让你起死回生。”

    齐无为一愣,似是想通那人的身份,继续问道:“这么说,灵流族的手段......姑娘已经知道了?”

    荆漽漩说:“灵流族的手段,也不过是‘药’罢了,但这‘药’只有灵流族人能给得出,或者说:是个灵流族人,都能给得出!”

    “那这‘药’是......”

    荆漽漩看了齐无为一眼,慢慢向外走去,齐无为跟过去,只见荆漽漩走到外面说道:“这灵流山每一个灵流族人,都是一个会走动的药罐子,包括在这里的你与我,都是会走的药罐子,我成为了灵流族人,所以能以真面目与你相见,你成为了灵流族人,所以死坏的身躯重新容得下你游散的魂魄。”

    “我......灵流族人?”齐无为不可置信,他忽地笑了起来,但这笑声与笑容却一点一点僵硬在他脸上,因为他已凭这想通了自己在圣执面前的异常反应了。

    “神奇的一族,神奇的一族人!但这样卑劣的手段能使齐某人屈服吗?”齐无为怒道。

    “你不应该在我面前表达这情感。”荆漽漩冷冷地说道:“我可从没说过我要反抗他们,他们也确实为我做了许多事情。你这么说,不怕我转告他们,让他们对你采取其他行动吗?”

    “但是你......”齐无为说:“姑娘你毕竟还是叫齐某来这一处能避开灵流族人耳目的所在来讲话,不是吗?”

    荆漽漩苦笑一声,“唉!这只是你的看法罢了。或许该怪女人家的心思总要藏起来,不能与你明说了。”

    “我的看法......”齐无为自言自语着,他想起齐殃来,对那一位,他总不敢太过地去揣度心意,却因此做了错事,将人家赶跑了。而对这一位,却有着他想猜也猜不透的心思。

    “你应该离去,带着这样心思是不适合再在这里待下去的。”荆漽漩说完,向着灵流族人成群的地方走去。

    齐无为只一句话便叫她再度驻足:

    “我会告诉荆水易,让他带你出去!”

    荆漽漩背对着齐无为站住,身形稍稍晃了晃,颤声对齐无为说道:“别忘了你臂中的划命针,我们或许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呢!”

    ......

    离开灵流族的过程,竟是出乎齐无为意料的简单,他不曾受到挽留拦阻,更不曾被那谜一般自信的笑容再度带回忧患之中。在荆漽漩将他异常的原因交代明白之后,他确实是轻松了许多,坦然地对待了在身后隐隐约约归属感的呼唤,身着新装的齐无为再度上路了。

    只看过一眼从灵流族要来的路观图,齐无为便步伐坚定地朝着凤裕山赶去,那是他讲不清楚的决断,更是他从未算是真正参与的大计,他只清楚,这可让那妖祸顷刻便被彻底击破,甚至不需要他出多大的力,他坚决要去,只为了限制崇龙教的动作,不让他们从这妖祸之中得利。

    他第一次在口粮充足的时候主动地奔向城镇村庄这些地方,看到的却已不止是人去楼空,而都像是被一阵强风卷过一般,房屋被粗鲁地破坏,其中再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齐无为对此皆是微微一笑,因这一幕幕情景,正在印证着他最初的考虑......

    ......

    祸兴乱缓缓地睁开双眼,四支妖军的消息他们已经知晓了几日,但预感到他们此刻即将到来的却是在群妖最中心的祸兴乱,他睡了很久,但站起身来仍是睡眼惺忪。

    离他最近的几个妖类,皆是祸起灾原先的心腹,他们一察觉到祸兴乱的动作,便有反应,要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祸兴乱只轻微摆摆手,叫他们不必注意自己,他扫视着那些离得远一些的妖类,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祸起灾察觉到祸兴乱的目光,刚要转过头去与他对视,却见他悄无声息地已然来到自己的身边了。

    祸起灾心中波澜不惊,问道:“哦?什么事?”

    祸兴乱笑着说道:“你带来的数万妖众,只剩下这几个了吗?”

    “我未曾在这里后来的同类中看到熟悉的面孔,剩余的应该是在那四支妖军之中了。”祸起灾话锋一转,说道:“怎么?你怀疑我?我仅存的心腹,现在可都是奉你为主了!”

    祸兴乱笑着摇摇头,“这并不重要,我可不在意!”他一手轻搭在祸起灾的肩上,接着便是挟带着后者一跃而起,立时便失去踪影。几个心腹看见了这里发生的事,只当这父子俩有事商讨是以暂离,并没多做考虑。但在他们走后不久,群妖却从四周感受到渐近的异样了。

    扑倒的树木,激起飞扬的尘土,同样的阵仗,分成四股自群妖的四面而来。妖将的几位部下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谈论起这样的阵仗,却不像是前来对新一位妖皇效忠的模样。但在此时,他们也只能一边观望四周的动静,一边盼望着妖将父子尽快归来。

    忽然,只见四道黑影升空,落地时已将群妖周围的树木尽数扑倒压扁了,那之上,赫然立着四只城墙高的巨蟾,那开路之阵仗,便也是由它们兴起的了!巨蟾开路完成,紧跟着的庞大妖众便迅速从后赶上,将等待在此的群妖尽数围住,那庞大妖众的身上,竟是穿戴着相同制式的服装战甲。

    见这四支妖军竟是有着这般密切的联系与默契,他们的到来更像是夹杂着些许的敌意,等待在此的群妖恐惧地将原先围成的圆圈紧缩起来,但那庞大的妖众却是步步紧逼着。妖将的众部下厉声呵斥着哄乱的群妖,却几乎被它们挤得透不过气来。

    但在那庞大妖众里,还有着四道轻松的目光在看那群妖自乱阵脚,他们缓步从庞大妖众之中走出,不需做一件刻意引起群妖注意的事情,便令那躁动不安的群妖意识到他们的出现,当后者平静下来时,几乎已是尽数跪倒在地,让那几个妖将的部下显得突兀而孤零零的。

    这四位,他们的身份在妖将部下眼中立刻便被看破,在这群妖或是妖众的眼中也应如是。但却只有妖将部下会将他们视作敌人,而其余的却像是已将这四位奉为主人。

    “人类......怎有可能?”妖将的一个部下似是不相信自己眼中所见,“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奴役驱使在人界的妖类?”

    另一个妖将的部下叹了口气说道:“四方诸国!我说得没错吧?”

    四人中的一人答道:“难得!人界难得有知道圣国威名,却不来臣服的妖类!”

    那妖类摇摇头,“我只是听说过贵国,”他指了指那四只巨蟾说道:“这巨兽名唤‘吞月’,成群栖息在四方诸国的东域沼擎,我得知它们,正是因为久远前曾有两只吞月巨兽在机缘巧合之下误入妖界,修成一方霸主,成了妖皇陛下的一点点小麻烦。”

    “有趣!”四人中的另一人说道:“你们在妖界时的地位都是不低的,见闻自当比那兵卒伍长之流更广一些,我们国君陛下会很有兴趣来倾听这些。”

    “哼!”那妖类冷笑一声,“你以为拿下我们会这么轻松吗?”

    四人齐声道:“妖祸余孽,臣服尚有生路,伏诛可慰无辜,自裁留你光荣,反抗必受屈辱!决择吧!”

    “哈哈哈......”妖将的部下们大笑起来,“那便让吾等见识一下!何为屈辱吧!”他们各自亮出兵刃,默契地分作四股,冲向各自离得近的那一位人类,却顷刻便被拥杀而上的妖众淹没,缠斗在一起。他们道行较之妖众虽深,但妖众之数量实不可测,纵使会在他们手上折损一些,他们仍是毫无胜算。一番反抗,结果无非是两个:或是战意枯竭,露个破绽,吃敌人一刀痛快;或是力战到身心疲倦,攒足一身余劲爆体而亡,求黄泉一道不孤。

    命途将尽,妖将部下却也不在计较祸兴乱与祸起灾对他们是何态度。他们看来,在这时,奋力拦阻四方诸国,为妖将父子争取逃亡时间,已与他们各自的尊严系在一起了。

    ......

    “这是......凤裕山?”祸起灾看着眼前已有些变化的凤裕山说道,这变化便是源于屠龙军的规划。

    “哈!你在这儿还能闻出你自己的气味儿来是吗?”祸兴乱调侃道:“这里后来由另一群人做了主,不过现在看来应是出走避难了。”

    祸起灾皱着眉头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要向你效忠的人界同类,此时应该已经找到我们原先的所在了。”

    “谁要他们效忠?”祸兴乱反问道:“我若要为王,只我一个便足够了!”

    “他们......”祸起灾察觉出话里的不对劲,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却不敢问,更不敢乱猜,“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祸兴乱笑道:“很简单,借你龙心密钥一用,替我打开往妖界的大门!我回去,你留下,人界后续的事务,要麻烦你帮我处理了,碰到人界的同类,一定记得要与他们和和气气地交流。听我的话,你的结局不会太遭!”

    祸起灾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没办法逆着祸兴乱的意思来办事。

    “妖孽!休走!”忽听得一声怒喝,祸家父子循声一看,只见数道人影从四处冒出,像是已在此等候了许久,为首的正是那老光棍。

    祸兴乱依旧很轻松,他对祸起灾说道:“这些麻烦交给我来应付,你快去山内打开通道。”目送祸起灾离开,祸兴乱开始打量起前来追击他的人类起来。

    众人里,有身着战甲手持长械的将军,有握着佛珠不断颂着佛号的和尚,有剑光如冰目光如电的剑客,也有祸兴乱都看不出有什么能耐的老光棍。他目光挨个走过一遍,嘴里不断发出着“啧啧”的赞叹声,过了半晌才对众人说道:“你们知道,大概两个月以前,这凤裕山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一个手持木剑的道士说道:“凉平城发动江湖人士,围剿山中作害的狐妖,虽有三流十五侠暗中援助,却仍叫你等妖孽存活,祸害遗千年!”

    祸兴乱点了点头,你知道的这些,大抵是正确的,我只讲你不知道的,他缓缓地说:“这一次围剿,正好为三流十五侠真正的目标送去了一副合适的躯壳,让那位妖将重临人间;这一次围剿,催生那凉平城执政的贪念,终致凉平城遭遇屠城的劫难,那血气怨念,正是妖将东山再起的本钱!你们坚守自以为的正义与无畏,实是在阴谋家的计策中促成了这一场妖祸的到来。若我不说,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考虑到这些。”

    “可恶!若无你们妖类,便不会有这些事情!人间是人间,你们插足作甚?”一个举着巨锤的壮汉怒道。

    祸兴乱笑了笑,不打算申辩,只说道:“啊!都怪我小时候太过收敛压抑,长大了总是控制不住地出头显露,讲了些不相关的东西,真是抱歉!”

    “拱首伏诛?还是要搏出生路?总之不要只会拖时间!”那名剑客冷冷地说道。

    “是是是!”祸兴乱连连点头说道:“只是......能否容小弟再问过一个问题?”不等众人回应,他直接发问道:“那日围剿,济阗府的江湖势力,好像并没有幸存者吧?我想知道,诸位比起那些江湖人士,何如?而我比起那位狐仙娘娘,又是何如呢?”他稍稍低头,睁大了眼睛望着众人,似在渴求一个答案。但他嘴角的轻微弧度,却像是求知而收获的喜悦。

    ......

    荆漽漩走入了裁议堂,迎接她的人却已换成了另外一批,连圣执和辉傲都不在场,更不是她首次来到裁议堂时所见的一群人了,但她却本能地镇定自若,即便她还没见过灵流族的所有人,灵流族的所有人也没有尽数与她见过面,但只要面对面地交谈起来,整个过程都是自然而随和的,外人看来只像是熟人或者亲人之间日常的嘘寒问暖。

    裁议堂询问起对于她的安排,有关一些劳务工作,一些要她了解的灵流族先人记述的古籍,和一些特殊安排的任务,当中正包括齐无为这一项。

    荆漽漩一丝不苟地回答着问题,哪怕到了齐无为相关的事情都是毫无保留,甚至连那三根划命针的由来都是尽数告知,也交代了齐无为得知自己已是灵流族体质,留着灵流族的血液这件事,和他得知之后的反应。

    裁议堂众人并没在她面前透露出对齐无为有什么打算,只是告诉她,有关齐无为的事情,以后都不需要她来处理了,族中另有安排。

    她点点头,正要退下,却被一声“等等!”停住了脚步。

    “裁议堂决定趁宙丰与辉晴的结合,顺势让未曾婚配的青年族人成双成对,加深情感的联系,你的婚事,也在我们的安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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