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10 特洛伊幻境(上)

    【2014年4月4日,斯里兰卡,58号岛】

    孟玥昏沉沉的向一侧垂着头,口鼻同时呼吸着浑浊的空气,血液混在唾液里一同顺着唇边流下来,一滴滴滴落在椅子一侧的地面上,聚成一个小水泊。老虎椅前的铁桌已经移开,她的手脚、乃至腰部都被固定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睁开,身体不时抽搐一阵,汗水把头发都黏在脸上。

    她能保持清醒,没有昏死过去,不是她在苦苦支撑,而是因为腹部和胸腔的灼烧感,以及全身上下的肿痛令她无法昏迷。吴哲晗在审讯鞠婧祎时意外拉开了审讯室的后墙,看到了近一整面墙壁的刑具;而在审问孟玥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派的上用场了。

    “呼——,呼——”

    每一口空气的吸入呼出,每一次肺叶的伸张收缩都是对神经的煎熬,都会有难以忍受的痛楚。孟玥只感觉全身的骨肉都不是自己的了,在前几天的拒绝招供后,吴哲晗终于动用起这面墙后面的,和“人道主义”构成完全对立面的工具。一开始是什么? 她记不清了,该死,赶快让脑子动起来,不然真的要昏过去了……

    审讯室的门开了。孟玥隐约看到了外面银白色的光,想要把身子坐正,但却又极度乏力。听着脚步声缓缓接近,她心想算了,就这样吧,于是循着声音靠近的方向望去,一片模糊,她看不清了。

    吴哲晗蹲下身看了看孟玥的惨状,说:“孟玥,早上好啊。”

    孟玥的回答是混合着喉咙里血浆泛起泡沫声音的一声:“切。”“别这么生硬嘛,反正我们也没几天玩的了。你不张嘴,我还能怎么办,”说着,吴哲晗把脸凑过去,贴在她歪着头的另一方向的耳朵边,“下一步就是把你引渡总部啰。”

    孟玥积蓄的力量突然爆发,不顾颈部的剧痛,突然扭头张嘴想要去咬吴哲晗的耳朵,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经过严刑拷打的人发出的动作。

    “咔。”一声从喉部传来的液体翻涌声,孟玥的牙齿在触及吴哲晗的耳朵前停住了。吴哲晗用一只手的中指和拇指掐住了孟玥的耳下腭,腭骨极不情愿的保持着半张开状态。吴哲晗站起身,松开了手,把孟玥的头狠狠向一侧一甩,孟玥终于把涌在喉头的血痰咳了出来,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粗喘。

    “你还真是厉害。”吴哲晗摇摇头,再次步出审讯室。“要动用药物审问吗?”袁雨桢把视线从实时录像监控的显示屏前移到吴哲晗身上问。“不,我们现在有的只有吗啡和赞安诺,她已经很虚弱了,现在大剂量注射毒品成瘾只会毁了她的大脑。”

    袁雨桢又看了看监控:“那,需要治疗吗?”

    吴哲晗想了想:“暂时不要,治疗会给她我们不希望在没利用前她就死去的讯息,这会给她继续坚持的被动信号。恩,我需要和唐安琪谈谈,你在这看着她吧。”

    “哦,”袁雨桢嘟了嘟嘴。吴哲晗向外面走去,听到袁雨桢在身后小声的对她说:“五折,你好害怕哦……”

    害怕?我?!吴哲晗不敢相信袁雨桢居然这么认为,我会害怕什么?她没有正面回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戴着露指手套的双手。手套上还粘着前些天孟玥的血迹。

    我害怕的是什么……吴哲晗愣住了,袁雨桢没有说错,她确实在那一刻感觉到极大的恐惧,但那究竟是什么?

    【2014年4月4日,斯里兰卡,58号岛】

    吴哲晗扣响了唐安琪办公室的门。“请进吧。”看到吴哲晗推开门进来,她似乎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对。以孟玥的性格,就算她一直成功的对唐安琪等人隐瞒着间谍身份不露马脚,她也猜得出来吴哲晗到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吴哲晗关上了背后的门:“唐总管,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你的忙?”唐安琪故作惊讶的说,“恐怕我还没那么大的能耐,来帮吴组长呢。”唐安琪一边不无嘲讽语气的说着,一边在心里揣测吴哲晗会要她怎样帮忙去审讯孟玥。切,就算我去了又怎么样,孟玥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一枪痛快了吧,都到这地步了,我去又有什么用。

    “我们干脆把话说明白一点。”吴哲晗扬了扬左半边眉毛,似乎对唐安琪的举动表示很不屑。“孟玥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数倍于她的肉体,再像这样我们能交给上级的只剩一个残废。所以,我需要你来帮一个小忙,”吴哲晗把上半身撑到办公桌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说道,“唐安琪,皇家裁决官小姐。”

    唐安琪原本勇敢直视着吴哲晗的双眼中霎时间涌入了明显可见的恐惧,疑惑和不解,吴哲晗猜中了她的反应,太轻松了,我只是轻轻试探了一下,唐安琪就把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瞳孔中。唐安琪惊呆了,她知道吴哲晗是IRD高官,知道的秘密足够把她自己灭口数百次。但她真的没有想到,头儿亲自告诉她是绝密的事情,吴哲晗也知道了,这只是一次密谈中的几句话,没有任何书面文字或影音录像记录的几句话!难道吴哲晗也是高层的心腹之一吗?

    “你,你到底……”

    “你就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吧,我需要你的能力来击垮孟玥的心理防线,然后让她进入幻觉,向我招供,就这样。”吴哲晗直起了身子。“我拒绝!”唐安琪果断回拒了她的要求,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完全在特许行动权规定的范围之外了,我可以回拒!“在公事方面来说,你可以拒绝,”吴哲晗掏出一只U盘,径直接入桌面上唐安琪的笔记本,“但在私事方面,我觉得你可以先听听这个再做决定。”说完,她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什么东西,唐安琪狐疑的看了一眼吴哲晗,还是移动鼠标点开了U盘存储界面,只有一个近十分钟的音频文件,她双击打开了文件。

    “‘不要这么说,小菊!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的任务是找到符合条件的人,然后杀死她!’……”

    唐安琪瘫倒在扶手椅上,双眼暗淡无神,仿佛灵魂都已经出鞘。吴哲晗默默的走上前来,拔掉了U盘:“现在意向如何?”

    “吴哲晗,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唐安琪只有苦笑了,在自己的地盘被别人狠狠将了一军,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其实窃听器就在眼皮底下!唐安琪,好幼稚呵!

    “组织规定,我不能说,”吴哲晗又一次露出笑容,“这也是为孟玥好,你不会希望她被送到总部接受药物审讯吧?那时候一切可都无法挽回了。如果在我这里她还不开口,我将要做的,也许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呢。”

    唐安琪此刻深深的体会到了自己的无知,乏力和渺小。和吴哲晗这样的人斗,吃亏的也许不仅仅是自己,还会牵扯到伙伴。但吴哲晗说的其实都对,如果她们的私刑审讯无效,孟玥必然要被送去总部,那里的情况就远比这里复杂且不可预测,到时候真的无法再救孟玥了。

    “你是家族的皇家裁决官,你的天职就是裁定龙族皇室继承者的合格与否,并实施判决。你的弑主技能,就是像镜子一样把对手内心最害怕的画面强制投放到她的视网膜上,用绝对贴近现实的画面迅速击垮对手的心里防线,让她崩溃。之后便可以轻松侵入她的内心任意区域,按自己意愿使她产生极逼真幻觉,从而达到现实中难以实现的目的。我们称之为特洛伊幻境。你已经对他人使用过了,所以他们不敢接受你,以为你是个吓人的怪物,会让那些盯着你眼睛的人发疯呢。”

    “那,还会有其他和我一样的人吗?”

    短暂的沉默。“有,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她们是谁。记住,你的龙族身份一定要封住口,一旦泄露,你将面临天罗地网的追捕,甚至诛杀。”

    孟孟,原谅我,你一定要活着啊。

    “嘿,孟孟。”听到唐安琪的声音,孟玥稍稍有些吃惊,她抬起了头,用一只没有被黏满汗水的头发遮住的眼睛看着唐安琪,可视线早已模糊不清。

    吴哲晗和袁雨桢在一旁的预备间里透过玻璃幕墙看着里面。袁雨桢能看到唐安琪的眼睛里涌动着浑黑的光辉,在她的身体周围似乎也有类似的黑色光斑闪烁,孟玥的独眼愣愣的看着唐安琪的眼睛,一动不动,似乎连抽搐也忘记了。

    “她们这是……”袁雨桢不敢相信这就是所谓的特洛伊幻境的效果,吴哲晗继续关注审讯室内的情景:“就等着看吧,唐安琪可是裁定皇室成员底线的裁决官。”

    孟玥发现自己沉重而又痛苦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舒缓起来,似乎伤痛都渐渐痊愈了,但眼前却是一片十分彻底的白色,像雪盲症一样。我看不见了?!她惊讶的朝面前挥了挥手,站起来了?手脚都没有被绑住了?

    等一下,我为什么要吃惊?为什么我要觉得自己应该被绑住?怎么感觉大脑像被洗白了似的,仿佛所有记忆都被锁住了,明明有印象的,怎么就是什么也记不起来?!孟玥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掐人中,都无济于事。她四处呼喊奔走,这白茫茫的空间好像总也走不到头,所有扩散而去的声响都被吸收干净了。

    白色越来越闪耀,开始刺眼了,她不禁抬起手臂挡在眼前……“哗哗——”

    S市的街头一片倾盆大雨。孟玥浑身湿透,站在街角昏黄的路灯下,脸颊上还留着没有完全被雨水冲刷而去的泼溅状血迹。她呆呆的望着正前方,对其他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了。

    “孟——玥——!!!快回来!!!!别在那儿傻站着啊!!!!”

    身后好像还有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吼叫,穿透密集的雨帘试图敲开她的耳畔。孟玥缓缓回过了头,看到父亲正在一道黄黑警戒隔离线后面疯狂挣扎,试图挣开两边特警的阻拦向她奔来,往日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他早已变的蓬头垢面,衬衣和领带歪歪扭扭的搅在一起。

    两行热乎乎的水流淌过脸颊。我哭了,为什么?孟玥无法理解眼前所见的一切。她再次正过头。

    一头两三人高的龙正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大快朵颐着什么,它吃的如此尽性,血浆都喷涌到空中,和雨混流,被早早咬断喉咙的猎物,连惨叫的资格都失去了。

    它吃的是我的弟弟,亲弟弟。(本章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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