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岳卿君。”她笑的明媚,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攸宁女君,你怎么也来了?”西岳卿君虽已年老,但这温文尔雅的模样却是不改。
“夫君,你的朋友来了?”蒙着眼睛的阿浓问道。
西岳卿君温柔的道:“方才在客栈见过的,她叫攸宁。”
“攸宁姑娘,你好。”阿浓笑着微微颔首。
“夫人多礼了。”她转眸看向西岳卿君道:“老板不放心,让我来跟着你们,也好照看一二。我就在一边,不打扰你们夫妻谈心。”
孟婆自攸宁一进来就看见她了,心中疑惑不解,走上前来:“你,是上次痛快饮汤的小姑娘?”
攸宁灿然而笑道:“孟婆好记性,每日通过此处的鬼魂可不少,难得你还记得我。”
孟婆顺势坐了下来,狐疑的看着她,微微蹙眉道:“路过的是不少,但像你那般急着喝汤,又要了第二碗的可没几个。”她歪歪头道:“倒是奇了,我这汤,就是神仙喝了,也能忘记前尘,你却记得?”
这也是攸宁所不解的事,她摇摇头:“不知为何,就是记得。”
“记性好的小姑娘,这一次,我更忘不掉你了。”孟婆没有在这事上多做猜想,这世上不解之事多了,若都能求个明白,世人心胸开阔,各个能摒弃前尘,大抵也就不需要她这卖茶人了。
她的职责就是给前去投胎的鬼魂一杯**汤,她已经当着自己的面喝了,她又何必在意呢?
说着话,阿浓已经昏昏欲睡,靠在西岳卿君肩膀上,如同梦中呓语般,喃喃的道:“夫君,我不想忘了你。
你说你与我已有五世情缘,可却只有你一个人记得,我已经忘了你五次,不想再忘记你第六次。下一世,下一世,换夫君忘了阿浓吧。阿浓不愿令夫君再痛苦,阿浓,不愿。”
她的声音与容貌一样的垂垂老矣,每一字每一句都想针刺一般,西岳卿君垂眸看着自己肩头的女人,缓缓的点头:“阿浓,等我,等着夫君去接你。”
阿浓昏睡了过去,孟婆蹙着眉,眼泪正在眼眶中。
攸宁好奇道:“这样的事情,你见的还少?凡人与神仙本就不该相恋,早知不该,又偏要在一起,这不是自讨苦吃?”
“爱情本就是自讨苦吃。”孟婆顿了顿,看着攸宁的目光变得温柔,摇摇头道:“你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爱,自然体会不到这噬骨的痛。我已经在这茶寮第五次见到他们,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竟然和她在这茶寮坐了足足一年,致使西岳山脉大乱,险些被天帝查办。酆都大帝看不下去,派了牛头马面找了陆老板来,才劝服他放她去投胎。”
她曾以为自己爱着师尊,若与眼前这两人比起来,自己那点感情,恐怕连迷恋也算不上。爱情,必定是要两情相悦,可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对自己产生情义。
她?
她微微摇头,她不懂爱,不懂情。
或许她先前的行为只是为了说爱,才那么做,或许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迷恋师尊,就仅仅是一种贪恋?
又或许,当时爱过,只是现在,不爱了。
自远处,走来一黑一白两个人,黑衣女子身材窈窕曼妙,容色冷漠美艳,白衣男子是个年近天命的老者。
他们略停住了脚步,对视一眼,纷纷叹口气,走上前来。
老人开口道:“西岳卿君,这百年过得如何?”
西岳卿君拱手行礼道:“白令史,黑令史,我过得很好,又要麻烦二位了。”说着,他轻轻扶起阿浓,将双手伸了出去。
二人分别接过一只手,只见源源不断的光晕自他手中流输到黑白令史的手中。
这光芒刺眼灼热,攸宁不自觉的遮了遮眼睛,再次看去时,西岳卿君已经收回了手掌,容貌在一瞬间便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的眼睛一如先前,透着温柔的光芒,脸色略显苍白,容貌就像人间少年一般,柔情中带着坚韧。
“我妻阿浓就拜托二位了。”
“好,她投胎后我会派人通知你。”白令史道。
攸宁自方才就听了出来,上次送她去投胎的就是这两个人,他们自然也发现了攸宁,只是察觉到她身上有陆离的印记,而没有去追问她。
黑白令史带走了阿浓,西岳卿君刚才失去百年修为,身体虚弱,攸宁一边扶着他,一边问道:“孟婆,有件事想要问你。”
“但讲无妨。”孟婆一边招呼店中的奴仆收拾茶具,一边道。
攸宁抿了抿唇,问道:“地府门口的青衣,你知道吗?”
孟婆笑着道:“她可是地府的名人,已经在那等了快七十年,这个鬼的毅力可不寻常。”
“七十年?那她等的人怎么还没来?”
凡人寿命有限,怎么可能七十年还不来呢?
孟婆道:“那人不会来的。”想了想,转眸看向攸宁道:“你是蜉蝣客栈的人,若是有心,就带她回去。解了她心中的疑惑,让她早日投胎。这般徒劳下去,她会消磨净那点微弱的魂力的。”
“好吧。”攸宁扶着西岳卿君道:“回客栈调息一夜再回西岳去吧?”
“有劳了。”他苍白着脸,蹙着眉头终是自己站了起来。
再次走到忘川河边,攸宁停驻了脚步,河中的鬼魂无不伸出双手哀怨的嚎叫着。
受尽了苦难,只求不要忘记前世,何必呢?
出了地府的大门,但见青衣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只手臂半弯曲着,另一只手扶着宽大的衣袖,那丝丝缕缕哀怨缠绵的戏词,伴随着地府特有的阴风拂过她的耳畔。攸宁停顿了一瞬。
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
她走上前去,眼盲之人,耳朵都是很灵的,青衣停下了,问道:“姑娘,可见过京城来的李郎?”
攸宁的声音略有些颤抖:“见过。”
“哦。”青衣习惯性的点点头,刚要转身,她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凝滞住了,缓缓的转过身来,神情充满了不可置信,双手抓着攸宁的衣袖:“姑娘,你见过他?”
“见过,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