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俊卓的眼神很迷茫。
他任凭顾舟抱住自己,亲吻自己,一股难过的情绪迅速在胸口蔓延,在顾舟提说出“我们交往吧”时,那股难受的感觉直接炸裂。
为什么要告白呢?
为什么,要提出在一起呢?
现状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为什么,要打破呢?
这道题,对于付俊卓来说,真的太难了。
如果拒绝,相信不久之后,顾小孩就会搬走的吧?
只要一想到顾舟会走,即使他现在还被顾舟抱着,也是从心底最深处冒上来一股寒意——如果顾小孩走了,生活又将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不剩。
一片死寂。
从前有个乞丐,在寒冬中被冻习惯了,偶然之间得到了一件大衣,他穿上了,很温暖。后来,由于某种原因,他不能再穿,于是脱下大衣,再次睡卧在冰冷的街角。
然而,穿过大衣的乞丐,却再也无法忍受严冬酷寒。
付俊卓就像那个乞丐。
他无比害怕顾舟会走。
在某一刻,付俊卓甚至自私地想,只要留住这个人在身边就好了吧?别的什么也不要去考虑了,只图眼前片刻欢愉就好,什么以后,什么将来,别的什么也不管了。
然而,当他看着顾舟年轻的脸,又在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舟无辜得很,他只是被自己的表象所迷惑了,他不清楚自己人皮底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个灵魂。
如果一个人患有抑郁症,一年总有那么十二个月会有自杀的念头;如果一个人,曾用自杀的方式来威胁伴侣,让对方不能离开,从而捆住对方,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可怕的,能将一个正常的人慢慢拖入负能量的湍流,然后让其慢慢窒息——付俊卓就曾经是这样一个疯子,歇斯底里,疯狂极致。
有谁会不对这种疯子敬而远之呢?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摊上这种疯子,不是很可怜吗——顾小孩太年轻,何必由自己来执笔,在他年轻的生命里划上晦涩一笔呢?
他该是阳光快乐的,不该是被拖累的。
两个人之间,只留最初的好,就好了,如果在一起,到最后说不定又反目。
就像当初和傅审言一样。
付俊卓下定了决心,拒绝顾舟——现在划清界限,总好过最后两败俱伤。
世界上有很多种情感。
爱,作为其中一种,从来都不是人类的本能。
爱是一种需要去学习的技能,需要从家庭从父母身上去学习,需要和爱人互相学习。
付俊卓八岁以前,在舅舅家那边的村子里,是人人欺负的没爹妈的杂种;八岁以后,在生父那个家庭里,向来被忽略。所谓家庭,没能教给过他如何去爱。
一个没有爱的能力的人,如若只顾眼前,因为一时欣喜,就草率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后续呢?
顾舟一直看着付俊卓,他的神情从最开始的忐忑,慢慢变成了坚定,最后再在付俊卓的沉默中,又渐渐变成了失望地期待。
付俊卓全部看在眼里,心里的那股难过攀升到了顶峰——顾舟喜欢他,他何尝不向往身边有一颗这样的小太阳?
然而付俊卓明白,如果喜欢一朵花,就不要摘取,而要精心浇灌,喜欢一个人,就不要去祸害他。
顾舟太好了,所以他们不能在一起。
他该拒绝。
“小孩子,脑子里都想着些什么呢?快起来,看看有没有撞到哪里。”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
“我拒绝”三个字,付俊卓终究不忍心直接说出口。他故作轻松地准备爬起身,试图轻轻带过这个话题。
然而——
“学长,我是认真的,可能今天对你说出来是一时冲动,但是喜欢你这件事,是已经考虑了很久的事情。”顾舟拉住他几秒钟,很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又松开了手,“我会追求你,直到你答应。”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任何纸都已经被捅破,两个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学长和学弟这种相处模式,已经因为一场告白,停留在过去,等着他们的,只能是恋人或者是陌生人。
当晚,付俊卓不出所料地又失眠了。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差到极致,关于两个人的关系走向,关于最后顾舟是走是留,他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焦躁。
其实顾舟对他来说,终究是很不同的。
他一面对顾舟,心总会变得柔软了;而顾舟在他身边,他也能获得安眠——一个失眠的人,按理说,是绝对不会放走那个能使自己安眠的人。
拒绝了顾舟他心里也很不好过,如果顾舟真如他所说,会追求自己直到两个人交往为止,付俊卓认为自己是招架不住的。
谁会拒绝递过来的救命稻草?
第二天一早,钻了牛角尖的人趁着顾舟还没醒,就出了门。
接下来几天,付俊卓就像是逃避着顾舟一样,早上很早就出门,晚上很晚才回家,借口有饭局,也不和顾舟一起吃饭,以此来减少和顾舟的接触时间。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着,付俊卓的黑眼圈越来越严重。
——-
顾舟最近学习很是心不在焉,总是一不小心思绪就跑远,然后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付俊卓。
偏偏这个月,英语老师真的把英语演讲大赛的参赛名额给了一个给他,如果不好好准备,不管对他还是对学校,都不是太好。
于是顾舟逼着自己,尽量集中注意力,该上课的时候绝对不要去想和上课无关的事情。
现在是课间,上一节课刚刚结束,中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顾舟捧着手机,看着付俊卓的微信头像,什么也不干,就在那边发呆。
很明显,最近付俊卓在躲他。
被喜欢的人躲着的感觉,别提有多憋屈了,这甚至让顾舟怀疑付俊卓讨厌他。
好不容易熬完了上午的两节课,顾舟飞快地回家,喂独守空房的球球吃狗粮,再喂自己打包回来的便当。
付俊卓不在家吃饭,顾舟都没有兴致自己做饭吃。
球球还是很斯文,一粒一粒吃狗粮,吃一粒看一眼顾舟,顾舟刚好也是无聊,也看着球球,研究它圆滚滚的肚皮。
一人一狗,一边互相看着,一边各自吃着。
球球越长越大,一晃已经到了付俊卓所说的,可以打疫苗的天数了,顾舟终于找了个话题,放下筷子,给付俊卓发了条微信:“学长,周末一起去给球球打疫苗吧。”
五分钟后,对方回了一条:“好。”
告白确实对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产生了影响,付牛角尖躲了顾舟几天,然而当两个人抱着球球,去宠物医院注射疫苗时,却没有任何的尴尬感。
球球第一次出门,怕得很,一改往日和顾舟互怼的死脾气,全程乖乖地窝在顾舟怀里,坚决把脑袋埋着,一动不动。直到到了医院,听到别狗的哼唧声,球球这才稍微探出小脑袋张望着。
现在这个时间段过来打疫苗的,除了顾舟和付俊卓家的球球,另外还有一窝阿拉斯加犬的崽子,总共四只,哼哼唧唧,很是热闹。
顾舟一看,提着一窝崽子过来打疫苗的,正是那只执着翻猪皮吃的阿拉斯加犬的主人,长着一双丹凤眼,另外还有那天的那个高个子。
真巧。
丹凤眼也看到了顾舟和他怀里的狗,再看看他身边顾舟安抚球球的付俊卓,朝顾舟笑了笑,顾舟也礼貌性地朝人家点了点头。
然后,高个子默默地挡到了丹凤眼和顾舟之间,一如那晚把丹凤眼带走一样。
那时候顾舟看着两个人,只觉得似懂非懂,然而现在,几乎一眼看穿,这两个人就是一对恋人。
并且能看出来,现在这个高个子正吃着飞醋呢。
只听见两个人这样对话。
一个说:“你真是够了。”
另一个答:“我没干什么……”
前者是丹凤眼,后者是高个子。
丹凤眼:“那你堵这儿干嘛?可拉倒吧,没看见他身边的那个,人家可不比我好看多了。”
高个子:“……”
“放心,没人跟你抢的。先抱老大,快去。”
“噢……”
顾舟听得耳朵红了。
付俊卓自然也听到了那一对的对话,他低着头,没看顾舟,也就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就那么一心一意地摸着球球的脑袋。
打完疫苗的球球,是真的惨,一路哭唧唧回到了家。
这还不算,到了家,非得两个人摸着才稍微安静点,一旦付俊卓或者是顾舟走了,立即发出委屈得要命的声音。
于是两个溺爱狗子的人,就那么把球球哄到睡着,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它的狗窝,这才算完事。
周六下午三点,球球在睡觉,付俊卓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舟端着一盘芒果丁,坐到了付俊卓身旁:“学长,来吃芒果。”
芒果果肉橙黄,切的大小均匀,很是好看,上面插着两根水果叉。
付俊卓“嗯”了一声,尝了一块:“挺甜的。”
“我也觉得,很甜。”
两个人头挨着头,你一口,我一口,吃掉了一盘芒果。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芒果甜香。( .)